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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价之宝》


第一章

本城富豪李和泽于上月19日再得一孙,李富豪大喜过望,不仅广发利是,还宣布捐赠大笔善款用于本城医疗卫生事业,更大撒请柬,于城内最豪华的维多利亚酒店广宴宾客为第二个孙子庆贺满月。

夜幕不过才刚降临,位于中环黄金位置的维多利亚酒店就已车水马龙,一辆辆豪华名贵的车子鱼贯驶入酒店广场。而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内,此次宴会的主人李和泽正春风满面地站在旋转楼梯旁,一面迎接宾客一面轻松自如地应付记者们的长枪短炮。

只听一名记者问道:“李老板这次又得了一个孙子,是不是很高兴啊?”

李和泽中气十足地回答:“高兴!当然高兴!”声音洪亮,笑容满面,显见是真的十分高兴。

“那作为这次李家的功臣,李老板有没有打算奖励靓靓些什么呀?”

“那要看她都想要些什么呀!”李和泽笑着,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我无所谓啊,重点是她要高兴!你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很辛苦的啦!随便她,她喜欢什么我都叫李俊荣买给她!”

“那就是您买单咯?”一名记者很难得找到机会同李和泽搭上话,立即笑嘻嘻地问他。

“当然是我买单啊!”李和泽挑眉,语气是百分之百的理所当然,“她为我们李家添丁进口,我自然要奖励她!”

“那您现在已经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啦,有没有打算让靓靓再生啊?”另一名记者又问。

“这个你就要去问靓靓了啊!”李和泽哈哈大笑起来,一丝谦虚也没有地说道,“我是一向很开明的!在这一点上几乎从来不干涉他们!再说女人生孩子那么辛苦,我也不是很想她再受这个罪啦!”

“那您帮我约下靓靓啊李老板!”一名头脑机灵的女记者立即打蛇随棍上,甜甜地撒着娇说,“您也知道靓靓好难约的!我约了几次都没有约到她!”口气是百分之百的哀怨无奈。

李和泽立即笑起来,认出这个女记者在业界是很有些名望的。

“哦,是吗?”他瞪着眼睛说,“那我叫她改天有空约你喝茶!不过你也要记得叫摄影师帮她拍漂亮一点啊!你也知道她名字叫靓靓嘛,自然是很爱靓的啊……”

人群“哄”一声笑出来,众人十分捧场,大厅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周永祥携庶室战琼姿、次子周世杰、儿媳顾盼盼以及另一侧室所生的幼女周世菁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情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身后的次子和儿媳一眼!

周世杰早已被父亲教训惯了,见状赶紧低下了头。而他身边,周家的二少奶奶顾盼盼却颇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

心底不由就愤愤地想着:生男生女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老爷总是这样看不上她有什么用呢?

只这一瞬间,眼尖的众记者们早已发现了周家一行人的到来,立即调转长枪短炮对准他们!

“周老板,怎么上次周家抱孙您没有摆酒庆贺啊?”一名记者逮住周永祥的痛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周永祥心底郁闷得只差要吐血,却不得不摆出一派慈祥和蔼的面孔答:“我们有庆贺啊!只不过我当时不在香港,所以没有搞这么大而已!”

“那您有没有送盼盼什么东西表示感谢啊?”另一名记者明显则看戏不怕台高。

谁都知道海乔集团的主席周永祥盼孙子盼到眼红脖长,可惜儿媳顾盼盼五年来怀胎三次,却接连生下三位千金,怎么不叫人看足周家人的笑话?

周永祥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隐隐发烧,无比懊悔不该一时沉不住气,被李和泽那老家伙一激就眼巴巴地带着一家老小来参加李家的满月宴——正正好堵到了枪眼上!

他笑容可掬地回头看了二儿媳一眼。

顾盼盼立即会意,连忙越众而出,摆出一副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幸福模样说:“不用啦!”她略显夸张地挥了挥手,“给周家添丁进口是我这个做媳妇的应尽的责任,哪里还需要什么感谢?!”说着话,还将她手上戴着的重达88克拉的钻戒有意无意地在众人面前秀了秀。

可惜眼前的一帮记者早已看腻了她的“鸽子蛋”,一丝情面也不留地追问她:“那你有没有打算要继续生下去啊?”

顾盼盼暗地里只差要哭起来!生生生生生,生你妈的大头鬼啊!本城谁不知道周家的二少奶奶连生三胎都是刨腹产,再生下去岂不是真要搏命?

不过她面上还是落落大方的,笑着答:“那当然啦!老爷他最喜欢小孩子了,还说孙子自然是越多越好,那我肯定会继续努力,满足他的心愿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长长的“哦……”了一声,顾盼盼只听得心头发颤,连忙端起笑容,强自镇定地撑完全场。

另一边,周永祥已在秘书的护航下成功突围,正同老伙计李和泽亲切地握手寒暄。只见李和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周永祥一脸不在意地答:“我不是答应你了要来,又怎会出尔反尔?”

李和泽笑了笑。他是什么人啊?又怎会看不出对方的气恼尴尬?只是想想这老家伙脾气暴躁着呢,他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于是他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来了就好!对了,你还没看过我那刚出生的小孙子呢,我这就叫俊荣抱过来给你看看!”话音未落,已转头吩咐秘书叫大少爷把小朋友抱下来,也不管人家到底有没有兴趣!

不一会儿,三度荣升父亲的李俊荣就小小心翼翼地抱着次子下了楼,身后还跟着他三岁半的小女儿圆圆。李和泽见状,忙忙迎上去伸手将牵着父亲衣角蹦跳走过来的小孙女给抱进怀里,一面夸张地叫:“哎呦,乖乖你小心点!”一面又得意洋洋地扬手指点李俊荣:“把早早抱给你周伯伯看看!”

周永祥只气得牙根发痒,差点没将一口牙都咬碎!

众所周知,城内有所谓四大家族,除了在场这两位所代表的的李家、周家两大家族外,还有翟清让家族和从前的陆世荣家族。因陆世荣已故,现陆家由其子陆东宁掌管。其中,李和泽和陆世荣都是出自传承已久的香江世家,而周永祥和翟清让则是白手起家,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在香江之上崭露头角,继而渐渐发迹,成为名震一方的一代雄主。

能将生意做大到他们这一步,自不会过分以出身论英雄。因此,这出身不同的几大富豪虽然互相之间都有些看不上,但时有竞争的同时倒也常常合作,正所谓有钱一起赚,广纳四方财嘛!

只是,随着年纪渐老,周永祥和李和泽这两大富豪之间的矛盾就渐渐显露出来了。起因正是现今城内年纪和他们一般大的富豪所面临的共同问题——下一代的权力交接问题。

香江上几乎无人不知,周永祥摆在明面上的有一妻两妾三子女,长子周世礼,为已故的原配何海乔所生,次子周世杰,二房战琼姿所生,幼女周世菁,三房唐心怡所生。撇开年幼的女儿周世菁不谈,周永祥的两个儿子,长子周世礼稳重踏实,次子周世杰灵活外向,倒也各有各的好处。而李和泽则只有原配妻子为他生下的一儿一女,就是独子李俊荣和幼女李慕凝。

按理说,这两人都是久历商场的人精,原不该随便戳人家的伤疤。只是几年前,李和泽的宝贝儿子李俊荣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个四岁大的儿子,被媒体爆出来以后,城内议论纷纷!他一时管不住嘴,幸灾乐祸地对着李和泽说了两句风凉话!谁知道当时李和泽正在气头上,闻言立刻反唇相讥,说道:

“就算我儿子未婚生子,也好过你儿子年纪一大把,连个蛋也没有生出来!”

周永祥当时只气得吐血,回去想想,却觉得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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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凭心而论,周永祥的两个儿子都不能说是不优秀的。然而提起周永祥的儿子,世人却多知周世杰,不知周世礼。

性格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周永祥的两个儿子中,次子周世杰性格外向,手腕灵活,喜爱结交女星为自己宣传造势,长子周世礼却内敛低调,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

说起自己的这个长子,老实讲,周永祥心里的感觉是有些微妙的。

老话讲“富不过三代”。原因无他,盖因膏粱文绣、锦缎珠翠之间难以养出真正优秀的子弟。即便有那一两个才华出众的,又多免不了眼高于顶、恃才傲物,甚至有的失之轻狂,少有肯脚踏实地、稳扎稳打的。

可他的长子周世礼是个例外。

毕业于美国名校的周世礼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自毕业后加入海乔集团以来,一直负责打理公司在内地的生意,兢兢业业,屡创佳绩。远的不说,单他最近在内地百货行业的手笔,就已令他净赚几十亿,更令海乔得了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实在是叫他不能不击掌称赞!

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这个长子还是很满意的。现今的香港少有他这样聪明能干而又脚踏实地、不耽于享乐的富家子弟,只,有一点,叫他始终心有芥蒂。

作为白手起家的典型人物,周永祥已故的妻子何海乔却出身不凡,乃是台湾前首富何登云的掌上明珠。虽说周永祥最初并没有从这段婚姻中得到生意上的实惠,但世人却明显不这么认为。何海乔当年不顾父母反对,毅然下嫁当时家无余财的穷小子周永祥,和他年少结发,夫妻俩白手起家,胼手胝足才打下海乔这片江山,自是当仁不让的女中豪杰。

何海乔去世后,她名下的所有股份及财产全部都归独子周世礼所有,周世礼聪明能干,又稳重踏实,几年经营下来,就隐隐有了和乃父分庭抗礼的趋势。

“商场之上无父子。”

这就好比手握大权的皇帝皇位正坐得过瘾,继位的太子却已长成,且还兵强马壮,隐约威胁到他这个皇帝的尊严,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叫他既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欣慰及感慨,又不甘这么快就死在沙滩上!

且,世礼确实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其时他已三十好几,却迟迟不肯结婚生子,满足他抱孙的愿望,他同他商量婚事,他却嗤之以鼻,讲:“相亲相爱、相互扶持、浪漫深情如您和我母亲,不都沦落到这个结局?婚姻这东西,要来做什么?!”

何海乔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是在周世礼三十岁那年,被人发现于自己大浪湾的别墅服药自杀的。

话题再继续下去,必定是尖锐而伤人的,所以周永祥立即聪明地打住了话题。

论乖巧,倒是二儿子周世杰稍好些。虽然这大概是缘于他没有周世礼那样能和老父分庭相抗的资本,只每年从公司收些红利和薪资的原因。

二儿子周世杰,是他和本城前女星战琼姿所生,大概是因为生母出身的关系,机灵也是机灵的,只是略显志大才疏,失之轻浮。

但,到底还是听话的。知他抱孙心切,立即就将一个女星搞大肚,并大张旗鼓地娶回了家。

照他的心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叫亲生仔娶一个名利场中的女人回家的。

他周永祥活到这把年纪,钱少赚一点还可以容忍,断断不能失了面子,若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那才真叫笑话!若不出意外,如此平稳地活到他闭眼那天,本城财经史上断不会少了他的一笔。

怎可叫一欢场女子打了耳光?!

她顾盼盼嫁入周家前不过是城内一名不入流的小明星,只因怀了“龙”种,这才能成功上位,得进周家门。要说本人,那真是除了胸前四两肉再没有别的可说道的,可就是这样,还花了他周永祥过亿身家才得以迎娶进门,为的什么?不就是因为她声称自己怀了周家的孙子!可是一朝分娩,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孩儿,怎能不叫他泄气?

怪也要怪顾盼盼自作孽,孩子未出生前,她就自作聪明,大张旗鼓地联合媒体造势,什么“x亿新抱”、“x亿金孙”日日见诸于报端,搞到他都信以为真,白白空欢喜了一场!

再者,就算她顺利地生下男婴,也不代表周家未来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

周永祥越想越生气,同李和泽打完招呼,宴席未结束就要提前离场。

顾盼盼恋恋不舍,她自怀了三女儿起就已很少在镜头面前出现了,更遑论今天这样出风头的场合?

再看宴会厅的那一头,这次宴会的正主,李家的少奶奶齐靓靓已抱着小儿子众星捧场般地出场了。

顾盼盼不由就心里泛酸,低声地跺脚嘀咕着:“哪里用那么宝贝?搞到自己好像生了只金蛋一样!”

可巧叫旁边惠盈机电的主席范惠盈的儿媳妇给听了个正着,对方立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嘲讽,说:“这么小的小朋友自然是要小心点儿了!周少奶奶你都已经生了三位千金了,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旁边她的好友,新世纪酒店集团的二小姐蔡云停听了,捂着嘴嘻嘻嘻地笑。

就听秦书坤又好整以暇地闲闲说:“哦……,我倒忘了,或许生仔跟生女是有有些区别的呢!周少奶奶你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不妨去请教请教齐靓靓啊,顺便,再问问她有什么生仔的秘方没有……”

顾盼盼只气得手脚发抖。

旁边蔡云停的笑声更大了!

在她发作之前,战琼姿已来到了她面前,冷冷地说:“别丢人现眼了,还不快给我回去?”

顾盼盼眼圈都红了,那边齐靓靓已看见了秦书坤和蔡云停了,越过人群欢快地向她们招手,秦书坤和蔡云停见了,忙撇下顾盼盼,手挽着手欢快地跑了过去。

拜高踩低,原就是本城每日都在上演的最普通的一则戏码。

想当初她初嫁入周家时,谁看见她不是端着一张笑脸笑称“周少奶奶”?

反倒齐靓靓,因未婚生子,叫本城人士背地里不知道编排了多少腌臜话,包括她与秦书坤在内的名媛阔太们,暗地里可没少讲她的是非!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了!齐靓靓何德何能,自嫁入李家就很得公公李和泽和婆婆廖咏兰的欢心?香江上谁不知道廖咏兰生前几乎整日把齐靓靓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可笑那时候大家都还以为廖咏兰是要摆婆婆的谱,给媳妇立立规矩呢!谁知她去后,却将名下有关的奢侈品生意和酒店都交给儿媳打理!

就连她的亲生女李慕凝可都没有这个待遇!

怎能不叫人又妒又羡?

转念一想,又恼自己为什么没有齐靓靓那样的家世!

齐靓靓的母亲杜语同目前正掌管着一家外资银行,而她的父亲齐明礼则是位知名学者,叫人侧目的是,他两年前才与本城一位女富豪、利亨集团的主席杨守业的遗孀岑理慧结了婚!

这一重亲结得可真叫个精妙绝伦啊!

要知道岑理慧可是没有子女的!

她曾于公开场合称呼齐靓靓为:“我家乖女……”怎能不叫人想入非非?

……

人比人气死人,顾盼盼想一想都要呕血!

这工夫周永祥和战琼姿一行人已快要走出酒店了!

她连忙追上去!

周永祥正在发脾气,阴沉着脸问二儿子:“你大哥呢,怎么今晚我没有见他人?”

周世礼和李俊荣的交情是不错的。

周世杰又哪里知道了?

他连忙掏出手机给周世礼打电话!

悠扬的钢琴曲在耳朵边响起,周世礼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看了看,又没什么表情地放了回去。

他正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面前这个小萝莉,粉粉嫩嫩的,嘟着一张可爱的小嘴巴,正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餐台上的提拉米苏,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百分之百的渴望和垂涎!

周世礼不由自主地就笑了笑。

桌子的那一头,小萝莉的父母正忙着招呼宾客。忙里偷闲,还能偷眼看她是否乖巧听话。

小孩子吃太多糖是会长蛀牙的!

齐靓靓早看到女儿盯着她心爱的提拉米苏那垂涎的目光,可是她非常不赞成地朝她摇了摇头!

态度十分坚定。

小萝莉的眼中就划过一丝沮丧,粉嫩的小嘴巴无意识地撇了撇,仿佛立即就要哭出来!

李俊荣的心脏就伴着嘴角一块儿抽了抽!

所以,等周世礼携着一大碟提拉米苏和他的女儿“咻”一声消失在门后头的时候,他不仅选择了视而不见,还悄悄地挪了挪位置,巧妙地遮住了妻子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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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先不管李大少如何哄妻子开心。

周世礼却“拐”了人家的宝贝女儿偷偷躲在宴会厅后的假山旁分享他顺手捎带的提拉米苏。

假山下的喷泉池内发出潺潺的水声,池底的彩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周围除了一个服务员再没有别的人,然而周世礼却很享受这种安静悠然。

他伸长了双腿坐在一侧的假山石上,圆圆则树袋熊一般,抱着他的大腿趴在他的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会心一笑。

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软软的,粉嘟嘟,却一点也不怕生,才第一次见面就已与他如此亲密,叫他实在是忍不住心头发软。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一头柔顺的长发,一手端起手边的盘子,问:“想吃吗?”

圆圆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大的黑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却没有心急地伸手来抢他手里的点心。

非常的有礼貌。

周世礼笑了笑。

他一手端着盘子,另一手轻轻用力,已将长得圆滚滚的圆圆抱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左手持盘,右手持勺,挖了一口提拉米苏递到了她的嘴里。

再喂第二口的时候,小家伙却推着他手里的银匙,嘟囔着:“伯伯吃,伯伯也吃……”嘴里的点心还没有咽下去,嘴里鼓鼓囊囊的,话都说不清,却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他一下子心头更软。

柔声地问她:“好吃吗?”

小家伙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好吃!”又将勺子推到他了嘴边:“伯伯你也吃啊……”

真是盛情难却,周世礼吃了一口。

圆圆见了,脸上立即笑眯眯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满意,又自己动手挖了一勺子提拉米苏递到他嘴边。

周世礼笑眯眯地张嘴接了。

坦白讲,这提拉米苏的味道并不比他家的糕点师傅做得好,但,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又乖巧又懂礼貌,实在是叫人不忍心拒绝。

人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看样子果真没说错!

他靠坐在假山上,和小萝莉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盘子中的蛋糕。

正吃着起劲,就听走廊那头有人轻笑:“周世兄这是很闲么,怎么有闲情逸致陪我女儿坐在这里吃点心?”

周世礼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目光扫过坐在自己膝上吃得正欢的小家伙,眼中就有了一丝笑意。

“圆圆很可爱……”他口气温和地说。

话音才落,李俊荣脸上的表情就得意起来。

“那当然!”他真是一点谦虚的意思也没有,“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口气是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周世礼笑起来。

他挑着眉毛揶揄地看了李俊荣一眼:“你这就有女万事足了?”

李俊荣“嘿嘿”笑,走过去轻柔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

背对着他坐在周世礼大腿上吃点心的圆圆发现是父亲,眼睛立刻就亮起来,忙抛下提拉米苏伸长双手要他抱。

李俊荣忙忙伸手接了,又拉长了声音嗲声嗲气地问女儿:“宝贝提拉米苏好不好吃啊?”

圆圆可爱的小脑袋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好吃……”也拉长了尾音回应他,口气真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李俊荣俊美的脸上立即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十分体贴地掏出帕子给女儿擦了擦嘴角。

动作娴熟得让周世礼忍不住心生感叹:“一转眼你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和世杰两个为个女星大闹tvb的情形……”话音未落,就见李俊荣的脸色已变了。

“再不要提了!”他口气惊慌地说,“上次我只不过是跟个model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回家去就差点睡书房!世兄你这话要是被我老婆听见,我今晚就又有得受了……”说这话的同时,竟然还心有余悸地看了宴会厅内一眼!

周世礼哈哈大笑!

李家的少奶奶齐靓靓看着甜美娇俏,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想当初因为丈夫和个小明星纠缠不清,一场离婚官司打得惊天动地,最后要不是因为婆婆廖咏兰突然因病去世,她又意外有了身孕,只怕李大少这会儿下场可比他惨!可怜李大少从此对女人心有余悸,平时出门就连遇到只母蚊子都要退避三舍!

李俊荣状似苦涩地看了他一眼,眼角却堆满了笑容。

他已年近四十了,眼角不可避免地爬上了一丝皱纹。周世礼看着,不觉微有些唏嘘。

周世礼可比李俊荣还要年长两岁。

大约是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李俊荣开口劝周世礼:“世兄也该找个人结婚生子了……”

周世礼笑笑不语。

他是个不婚主义者。

孩子可以有,老婆就不必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大厅里面一阵热闹喧阗,就见李俊荣的秘书推开玻璃门走过来,恭敬地说:“老板,陆先生来了!”

李俊荣和周世礼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

陆氏集团如今的掌舵人陆东宁在香江之上一直是个备受争议的人物。他虽是已故的陆氏集团原主席陆世荣的独生子,却并非正房所出,据说他的生母出身不是很好,因此还连累陆东宁少时也不受父亲重视,为此陆东宁年幼时还曾吃了很多苦。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东宁这个人行事和其父一样,凌厉而不留余地。陆世荣去世前,曾立下遗嘱将自己在陆氏的股权和其它大部分财产都交给独子,只留两间小公司给几个女儿。陆东宁接掌陆氏后,竟然完全遵照父亲的嘱咐,将几个姐姐并姐夫全部逐出家族企业,其手段之凌厉,叫人为之侧目!

这也就罢了,毕竟他也是遵照父亲的遗嘱。可是他最近还做了一件让人震碎眼球的事情,他才通过代孕的方式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历来大户人家的纷争,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妻妾不和,二是兄弟相争。陆东宁此举,无疑省了很多麻烦。可是要子不要母,叫人看了,未免有些凉薄!

这也是周永祥最近越来越不待见顾盼盼的原因。

看人家陆东宁,连女人都不用,儿子就有了!而他大张旗鼓地让周世杰娶她进门,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这样的媳妇要来有什么用?

周世礼和李俊荣一起走进了大厅。

陆东宁正在同李和泽寒暄,看见他们进来,立即笑着冲着李俊荣伸出手:“老弟,恭喜啊!”

李俊荣立即笑回:“同喜同喜……”

陆东宁笑着,又同周世礼握了握手。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话题就扯到了生意上。

北京市政府最近在近郊推出了两块商住两用的地皮,建筑面积堪称近两年来之最。消息一出,引得十几家地产大鳄争相抢夺。不消说,在场的三人也知道单凭一己之力要吃下这两块地有些困难,因此,他们都觉得很有必要坐下来谈一谈。

在场就有人注意到了,城内的四大家族来了三家,剩下的翟清让家族竟然没人到场恭贺。

人们议论纷纷,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几年城内的豪门争产案多到看不完,这一回终于轮到了翟清让家族!

出生在广东普宁的翟清让,原本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钟表匠。二十岁的时候,和几名同乡一起游水至香港,从杂货铺小工做起来,一步步熬到现在,城内人们尊称其为“珠宝大王”,旗下的产业涉及珠宝、地产、酒店等多个行业。原本也是英明一世,不想人到晚年却做了一件糊涂事:还未过身就将家族企业尽数交给三个儿子打理,结果不过几年,他的三个儿子就争产争到了明面上!

现年89岁的翟清让,一生只娶过两位妻子,共育有三子三女。其中长子翟九重,长女翟随云为原配所生,次子翟九楼、三子翟九城、次女翟随烟、幼女翟随心则为续弦王佩林所生。翟清让前些年因为健康问题,将公司交给三个儿子打理,其中长子翟九重担任公司主席及行政总裁,次子翟九楼担任副主席,三子翟九城担任公司董事总经理,原本分工明确,十分和谐,可是一个月前,翟九楼却联合胞弟翟九城上演了一场逼宫大戏,将长兄翟九重以健康为由,停职在家。

虽然已经在寒冷的北京待了三年,但,欧韵致还是有些受不了冬季香港的凉风,尤其是夜幕降临以后,山上的夜风吹得她遍体生凉,身上火红的大衣遮不住裸|露在外的小腿,她不由用力地跺了跺脚,然后第四次上前拍了拍翟家紧闭的大门,礼貌地问里头的保安:“翟先生开完会没有?”

夜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在冰凉的夜色中,月色如水,照在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颊上。门里的保安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这要去问里面伺候的人。”

欧韵致失去了耐心。

她已在翟家威武的大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进去通传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可是翟九重却一直在忙,并没有时间见她。

她决定不再等了。

“嘀”一声打开车子,将后座上放着的生日礼物交给门口的保安,说:“麻烦你交给翟先生,就说韵致祝他生日快乐。”

保安应了声。

她轻轻地点了点下巴以示感谢,然后转身就走。

一辆香槟色的劳斯莱斯缓缓从山下的私家小道开上来,停在翟家威严高耸的大门前。车上仪态万千地走下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欧韵致自然认得她,是翟九重的正室夫人岑叶爱。

欧韵致不知怎么的,朝里让了让。

岑叶爱的眼睛连眼角都没有扫到她,径自问门前的保安:“怎么回事,是谁来了?”

保安恭敬地回答:“太太回来啦,是九龙塘那边的欧小姐。”

原来竟认得她。欧韵致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岑叶爱这才像刚刚发现她一样,轻蔑地拿眼角扫了她一眼,问:“来干什么?”

“给老爷送生日礼。”保安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带了一丝不可避免的惊惶。

欧韵致不由自主的,用力闭了闭眼。

就见那头岑叶爱的嘴角缓缓地绽出一丝冰冷的微笑,一丝客气也没有地冲着保安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保安连忙将那盒子三下五除二地拆了,递到她手里。

岑叶爱低头打开看了一眼,“啪”一声又合上了盖子。

“我道是什么!”她将盒子重新扔给保安,一面转身往大宅里走去一面冷笑:“她才出去了几天,就能买得起这样一块陀飞轮钻表?还不是花的翟家的钱!”

保安有些惶恐地低下了头。

宅门外的欧韵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紧锁住了,她微微有些吃力地张了张嘴,将马上就要涌出眼眶的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坐上车子,“咣当”一声摔上了车门。

火红色的保时捷跑车穿过如水的夜色,呼啸着驶下私家山道,很快停在了山下不远处的沙滩上。

夜色下的维多利亚港仍然灯光璀璨,一艘华丽的游轮正要离岸,发出悠扬的汽笛声。

她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她都已经退让到了这个地步了,可惜也没人为她捧一个人场!

欧韵致,原本也是应该姓翟的。

可是除了她有限的几个血缘上的亲人外,有几个人知道呢?她从小到大的成绩单上,永远都写着“父不详”!

从小到大,母亲不知道对她耳提面命过多少次了:“韵致,你可一定要记得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爸爸是谁!”

“为什么呢?”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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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翌日,第四届中国南方心血管疾病学术会议于香港召开,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三甲医院——北京医院的专家代表,欧韵致不仅作了一场名为《中国先天性心脏病介入治疗》的学术报告,还应邀为g大医学院的学生也上了一课。

当欧韵致出现g大报告厅里的时候,原本人声鼎沸的报告厅里突然间静默了两秒!

不是在座的师生们被施了定身法,而是他们实在无法将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与今天要做报告的人联系起来。

现年不过27岁的欧韵致,毕业自号称美国现代医学圣地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博士学位,于美国考取医生执照,三年前应邀加入中国北京医院,年纪轻轻已是主治医师,副教授。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着一身矜贵的黑色洋装,纤腰长腿、一头浓密而乌黑的长发,五官甜美但极大气,美得张扬,美得霸道,简直直击人心!

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

欧韵致笑了笑。

轻轻地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演讲台上,然后习惯性地抬头四下扫了一圈,这才微笑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欧韵致……”

原来真的是她!

台下有人突然发出一声“狼嚎”,紧接着整个报告厅都骚动了起来,角落里竟然还有人问:“真的是欧老师吗?”

欧韵致矜持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确认身份。

对方“哇……哦……”一声,惊叫起来。

陪同而来的g大老师很花了一些时间才让报告厅内重新安静下来!

欧韵致的声音也好听,说话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举手投足无不流露出优雅。

在场的人几乎都要疑惑,明明是美得这样直击人心的女子,怎么偏偏这么优雅亲切?

看她轻吐纶音,看她眉眼弯弯,简直是一种享受!面对这样的女子,相信没有人会愿意打断她。

整个报告厅里寂静一片,直到她把手中的激光笔放下,笑着询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才有人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毫无疑问报告很精彩。作为先心病介入治疗的拥趸者,欧韵致详细介绍了传统开胸修补术和现代先心病心导管介入封堵术的优缺点,指出介入封堵术具有美观、安全、治疗效果好等特点。认为介入封堵术的出现使先心病的治疗理念发生了根本变化,应当成为先天性心脏病的首选治疗方法。

除此之外,她还详细介绍了中国先心病介入治疗的现状和研究进展,和国外一些拥有先进技术的国家作了比较,认为我国的先心介入治疗已经进入平台期,未来会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

报告厅里渐渐嘈杂起来,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有人不停地偷眼看她,却没什么人举手发问。

欧韵致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耐心地给别人留出时间。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男生视死如归般地站了起来,开口却问:

“欧老师,请问你今年多大啦?”

欧韵致挑了挑眉。

“你问这个做什么啊?”她笑着说,“不知这样唐突地问女孩子年龄很不礼貌么?”却没有一丝恼怒,眉眼笑得弯弯的。

她确实是个很开明的老师。

“只是问问嘛……”底下有人齐齐哀嚎。

欧韵致笑起来。

“我不告诉你们!”她说,眼中闪过一丝顽皮,“对于女孩子来说,这可是除了银行卡密码之外最大的秘密!”

大家都笑起来。

“那你有男朋友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嚷嚷了一句。

欧韵致耸了耸肩的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台下再次骚动起来!有人“哦哦哦”地叫着,有人则不怕死地追问了句:“那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欧韵致惊呆。却很快笑眯眯地说:“可以啊。不过你要先能追得上我才行,要知道我可看不上比我弱的男生!”

“啊…………”男生们都怪叫起来,对于这个14岁就出国留学,24岁就已从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毕业的女博士来说,约翰霍普金斯或许只能代表一种经历,然而对于他们这些医学院的学生来说,它却无疑是一个圣地!

“欧老师,”一个不甘心就此失败的小男生站了起来,满脸惊叹地说,“你的头发可真漂亮啊!比欧莱雅广告里的那个内地女明星漂亮多了,可以送我一根以作纪念吗……”

话音未落,人们哈哈大笑!

欧韵致也有些哭笑不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笑眯眯地说,“等我回去问问我爸妈,我才能决定是否送你!”

“哄……”的一声,报告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这个年纪轻轻而又才华横溢的女博士,风趣亲切得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报告结束后,还有几个意犹未尽的学生依然围在她身边不肯散去。

“欧老师,”一个胖胖的女学生热情地邀请她,“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我们要在hopebar举行party,你也一起来好吗?”

欧韵致没有拒绝。

她一直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生活、工作还是娱乐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尽一切可能努力生活。

震耳的音乐,迷离的灯光,疯狂的人群,洒脱中透着迷惘的世俗面容都是她爱看的风景,在这样的氛围中点一杯玛格丽特边喝边看,兴之所至或到台上唱一首歌,或到舞池中跳一场的舞,都是她平常热爱做的事情。

几个玩累的学生叽叽喳喳地围在她身边不停地问她问题:“欧老师,你平常都做什么消遣啊?”

“嗯,唱歌,泡吧,健身,下棋,高尔夫,骑马或者击剑……什么好玩我就玩什么,总之让自己开心最要紧!”不过,她通常没什么时间玩。

“欧老师,你怎么会想到到内地工作啊?你不是香港人吗?怎么不回到本城来?”

“因为我喜欢北京啊,”欧韵致笑着回答,“北京有很多有名的景点,像八达岭长城啊,故宫啊,天坛啊……都特别壮观!还有北京人民也很热情,他们说话也好听,我特别喜欢听当地人说京片子,什么‘打小儿’、‘上哪哈儿切您’、‘乌央乌央’的、“没着没落儿”……听起来特别有味道!”

“是吗?”大家都被她说得心之神往起来,“那等我以后毕业了,也要去北京看看!”

“那敢情好!”她高兴地显摆着自己的京片子,“是应该去看看!我觉得每一个有条件的中国人都应该去看看……”

舞台上歌手刚唱完一首快节奏的歌,欧韵致笑眯眯地站起来,潇洒地挥了挥手说:“走吧,唱歌去……”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它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美好而空灵的女声,带着遗世而**的安静,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缓缓在车厢里滑翔,让原本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周世礼睁开了眼睛。

“这是谁的歌?”他问司机小荣。

“老板您没听过这首歌吗?”小荣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选秀出身的新加坡女歌手许美静以一把空灵寂寞的嗓音风靡于上世纪90年代的流行乐坛。她的歌曲大多描绘着一幅幅现代社会中颓废、失落、寂寞但又渴望抚慰的都市爱情,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受到许多都市白领的热爱。

但是,能唱出这样歌声的女子,必定也有着一段不寻常的爱情。许美静爱上了一个叫做陈佳明的有妇之夫。那是个才华横溢的音乐才子,她有之后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只是,陈佳明令她声名鹊起也令她名声扫地。他也许是爱她的,但同时也爱着他的家庭。许美静陷在这样两难的爱情中不可自拔,后来又跟了一个叫做袁耀发的男人。袁耀发使她怀了孕,却不肯对她负责。正在这时,陈佳明又离了婚,希望可以和她重温旧梦……但无论是袁耀发还是陈佳明,最后都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许美静就在这样的打击下,精神失常,被警方送进了精神病院。

周世礼没有听过这个女歌手,他平常工作已是日理万机,能供娱乐消遣的时间简直少之又少!

不稀奇,这世上总有痴情的女子为爱痴狂,可也总有薄幸的男子辜负女子。世间可爱的女人有多少,男人们就能够爱多少。所以,把自己的感情和尊严孤注一掷在男人头上,实在是件不明智的事情!

不过,欧韵致喜欢许美静的歌。

在美国,在她在异乡度过的许许多多寂寞而安静的晚上,她都喜欢戴上耳机,在这样寂寞如水的歌声中慢慢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寂寞,今天晚上,欧韵致有些失眠。

她想起了谭明朗。

想他在她于jhu的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脖颈,吻她身体的每一处,可是始终没有越过最后一步。

没有谁对谁说“对不起”,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段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而已。

出身内地高干家庭的谭明朗,正如他的母亲所说的那样,需要一个可以和他一起携手并肩站在阳光底下的妻子。

而她显然不是。

她是不可见人的私生女。

晨光微亮的时候,他整理好衣物离开了她的宿舍,她其实一直醒着,可是她没有留他。

尊严是她至为珍贵的东西,她不会轻易抛弃它,用来挽留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闹钟刚刚敲过五点,周世礼就起了床。

他是个再勤力不过的人。平常如无意外,总是在晚上十一点半上床,早晨五点半之前起床,晨练、然后办公,这么多年,很少更改。

不过今天他要搭乘上午八点半的航班回北京。

走进机场大厅的时候,秘书仍在快速地向他报告着今日中外报纸上的重大新闻,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边留神听着,不经意间抬起头,就看见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里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一袭火红的大衣,腕上挽着的是绝顶矜贵的黑色铂金包,大大的gucci墨镜罩在眼睛上,五官看得并不是很清,但是,肤白、貌美、长发飘飘,红色的大衣并未扣起,快速走动间一双笔直修长的大美腿晃得人心魂俱颤!

周世礼呆了呆,一瞬间几乎要以为是哪家经纪公司力捧的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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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辆火红的奔驰跑车飞快地从面前经过,很快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中。

明绍康有些着急,杨志忠给周世礼开了三年的车,这还是第一次迟到。更令人焦急的是,他的手机竟也无人接听。

他回头看了大厅内的周世礼一眼,周世礼见状,立即站起了身,决定不再等待。

“走吧!”他说,搭出租车虽然稍微有些麻烦,但他更讨厌这样没有头绪的等待。

两个人正要往外走,忽见海乔集团北京分公司的行政部经理姚景文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面擦汗一面忙不迭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啊周董、明秘书,韩董突然出了点事,小杨将他送到医院去了,我也是刚刚接到指示赶过来,抱歉让您久等了!”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北京分公司的董事兼总经理韩博高刚刚在前来接他的路上突发心脏病,被人紧急送进了医院!

周世礼大惊失色!韩博高是他在耶鲁读书时的同门师兄,比他年长几岁。一毕业就在他的安排下进入海乔工作,是他的得力大将!他这么多年来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和他是宾主也是朋友,感情向来深厚。他从未听说过他有过什么心脏病史!

他吩咐姚景文将车子开回他于北京的住所,吃完午饭,就同明绍康去了医院。

对比港城的天气,北京的冬天简直冷得让人无所适从,可是北京医院里里外外仍然人头攒动,周世礼在保镖的护航下大步流星地进了电梯,到达19楼的病房时,韩博高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看见他来,灰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侥幸和后怕:“幸好是遇见了欧医生,否则的话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

周世礼紧锁着眉头,担心地问:“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未曾听说过你有心脏病?”

韩博高紧紧地拿手捂住了胸口。

“唉,别提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人一旦有了年纪,身体就容易出问题!”

周世礼半晌无言,他可只比韩博高小个四五岁!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明绍康引了北京医院的院长孙长青并心外科主任等一行人进来,孙长青一看见他,立即热情地走过来,笑着说:“周董您也来啦!不好意思,我那边凑巧有台手术耽搁了,到现在才结束!”

周世礼笑着同他寒暄:“没关系,我也知道孙院长你是个大忙人!只是,韩董的病还要你多多费心!”

“这是自然!”孙长青立即点头,忙不迭地说,“海乔每年捐给我们那么多的善款,就是您不说,我们也会尽全力!”

周世礼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个人就韩博高的病情探讨了一会儿,周世礼就说:“要不要……给韩董换个医生?”他听韩博高和孙长青的口气,似乎这主治医师的年纪小了点儿,而且资历也浅得可以。

跟在孙长青身后一起进来的心外科主任侯嘉上一听,立即就说:“不用换!”他摆摆手,“欧韵致就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心外科医生!要知道像她这样24岁就从约翰霍普金斯毕业的女博士不说在我们院,就是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

周世礼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

他看了韩博高一眼。

韩博高见了,立即说道:“不用换了!我相信欧医生!今次要是没有她,我早就不知到哪儿报到去了!”他是个相信命运的人,今次他在去机场的路上突然发病,侥幸遇到欧韵致才得以逃过一劫!他相信欧医生是他的福星!

敲定了诸项事宜,孙长青一行就先行告辞离去。不一会儿,就有个眼睛长得大大的小护士轻轻敲门进来,问:“韩先生,请问您家属来了么,欧医生请他去办公室一趟!”

韩博高闻言,立即抬头看了周世礼一眼,那眼神,无奈中透着一丝心酸。

黄金单身汉听起来似乎过得不错,只是不能够生病,一生病,纵算是练就了刀枪不入之功也立即境遇凄凉起来。

周世礼揶揄地冲他挑了挑眉:“那我就暂时充当一回你的家属吧!”他打趣地说。

那大眼睛的小护士体贴地给他指了路,他沿着她所说的路线拐过一个茶水间,就看见了心外科的办公室,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立即就传出一个好听的女声:“请进……”

他应声推门而入,满满的一室阳光立即就从屋内顽皮地偷溜了出来,叫他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侧对着房门的办公桌前正坐了一个人,这人一身醒目的白大褂,姣好的面容和身体线条笼罩在温暖灿烂的阳光里,让她看上去似镀了一层金边。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将自己的头发放下,利落地整理着满头的长发。他看着那侧影,不觉呆了一呆。

“是韩博高的家属吧?”对方听见动静,立即就转过头来,笑看着他说:“请进,坐吧!”

他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乖乖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她已将韩博高的病历和检查结果递给了他,语气十分柔和地说:“没关系,不要太紧张!”习惯性地安慰完病人家属,又说:“韩先生今天在去机场的路上突发胸闷昏厥,凑巧我从机场回来,正好碰上!我安排他做了一个检查,现在结果出来了,我给您讲一下……”

周世礼注意到了,她的普通话虽然说得还可以,但偶尔还是会带出一丝属于南方人的娇嗲,显得微有些僵硬。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不由微微笑了一笑,问:“欧医生是香港人吗?”

欧韵致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一双美丽的眼睛慧黠而灵动,看着他的时候,带着惊讶。

他满意于在她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可是不等他回答,她就立即笑眯眯地说:“哦……,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普通话不太灵光嘛……”尾音拉得长长的,带着十足的娇憨味道,不再勉强自己一定要字正腔圆了!

他笑起来,说道:“我也是香港人……”话音未落,就见她已笑了出来。

“我知道啊!”她狡猾地转了转眼睛,“周大少虽然为人低调,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话音未落,他就呆了呆。

过了两秒,忽忍不住大笑起来,口气轻快地说:“啊,我还以为我已经隐藏得够深的了呢!”和她开着玩笑。

欧韵致抿着嘴“嗤嗤”笑,那模样,既顽皮,又得意,带着小孩子气的纯真,叫他也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他的年纪要大一些,往来内地的时间也长,普通话讲得很不错,可是他还是体贴地换了粤语和她交谈。她模样立即轻松了很多,语速也快了起来,跟他讲:“……根据韩先生的ct结果,我们初步诊断为特发性室颤,尖端扭转性窒速,建议做一个除颤手术……”

周世礼一听说要手术,立即就说:“竟然这么严重?可我从未听说他有过心脏病史……”

“不用紧张。”欧韵致笑起来,眉眼都弯成可爱的月牙儿,和蔼地安慰他说,“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开始退化,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上了年纪”?周世礼呆了呆!

天哪,这说的是韩博高吧?要知道他才不过比他小几岁而已!

他忍不住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可是博高他今年才46岁!”

“是啊,是啊,”欧韵致丝毫都没有发觉他的异样,依旧笑容可掬地说,“中老年人是要尤其注意保养的……”

周世礼内伤!

他肯定自己受伤了!而且是很严重很严重的内伤!——敢情,他现在已在“中老年”的道路上发足狂奔了?!

ohmygod!

他生气地闭上了嘴,有那么一刻,简直都决定再也不要跟眼前的女孩子说话了!可是,他看着她笑得那么亲切地同他讲话,看她一脸的懵懂未知,看她那样认真地同他商量韩博高的病情,忽又忍不住暗自摇头失笑起来:算了,他跟一个小女孩儿较什么劲呢!

也只有青春如她,貌美如她,才会不懂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的忌讳!

两个人结束了谈话,她已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椅背上的大衣,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他见状,立刻就问道:“欧医生是要下班了吗?”见她点头,又忙说:“正好,我也要走了,等我一会儿我送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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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韩博高的手术就安排在翌日下午。

特权阶级就是不一样。原本北京医院的手术室排期就已紧张到死,可是韩博高一住进来,照样得有人给他让路!

明绍康在周世礼结束了一场行政会议后问他:“韩董今天下午手术,您要过去看看吗?”

周世礼点了点头。

当然要去,除去他同韩博高的交情匪浅外,他还想去看看昨日那个将他气到呕血三升的女医生!

想他周世礼,年不过四十又一,长得虽不如时下娱乐圈里那些正当红的“小鲜肉”们白皙俊美,但也高大沉稳、气质硬朗,再兼保养得当,身材和样貌比那些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不遑多让,何解竟会成为她口中听来令人觉得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

再者,像他这样年过四十而又至今未婚的名门公子,虽出身豪门,却不至像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平日里只靠祖荫度日。他周世礼,事业有成、家资丰厚,且,受教育的程度又极高,年龄和阅历在此,谈吐和风度绝不至像一些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那样肤浅乏味、沉闷无趣,知情识趣如他,风度翩翩如他,别说现在还只有四十岁,就是再老上二十年,也照样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乌央乌央地往上扑!

君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他的父执辈,城内如李和泽及裴世榜那样老来丧偶的亿万富豪,到现在仍是一帮女人们梦寐以求的绝好户头!

何解轮到他,竟会被人打击至此?

他决意要继续会一会她!

韩博高的病房里真是热闹得可以,各方探病的热心人士从病房门口直排队排到电梯口,各个手中都携着礼品,简直蔚为奇景!往来准备手术的医护人员简直连脚都插不下,欧韵致见了哭笑不得,连忙吩咐跟在一旁的实习生说:“通知保安室,再不准放人上来了!”又怕韩博高误会,转身进了病房便同他道歉,还笑眯眯地同他开玩笑说:“您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瞧瞧这阵势,只差连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韩博高哈哈大笑,叹道:“我这也算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不瞒您说欧医生,我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家中除了年迈的老父亲再无其他亲人!我也不怕同你讲句诛心话,假若我这次不是大难不死,而是横死街头,你且瞧着吧,到时只怕连真心到灵堂里吊唁的人都不会超过十个指头!所以你就放心把他们赶走好了,我不会同你生气的!”

欧韵致抿着嘴角笑。

大家都是聪明至极的一类人,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世态炎凉?

她笑眯眯地同韩博高开着玩笑:“这我就放心了!我还怕韩董您喜欢的就是这种众星捧月、我若为王的感觉呢!”又低声地嘀咕了一句,“原来还是个明白人!”

韩博高留神听着,忽而哈哈大笑,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又聪明又有趣!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人将手术同意书拿过来给韩博高签,韩博高听着同来的医生逐条给他讲解手术的过程和风险,不觉皱起了眉,欧韵致见了,连忙安慰他:“放心好了,只是个小手术,不会有什么问题!”

韩博高笑起来。

“我又怎会不相信你?”他说,“只是看着这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间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欧韵致“呵呵”笑。

“既如此,那出院以后就一定要好好调养,千万不要再回来啦!”

韩博高一个劲儿地点头赞同:“一定,一定……”又说,“回来还是要再回来的,只是不是看病,有欧医生在,我定然要回来看看的!”

欧韵致抿着嘴角笑。

气氛实在是太好,以致于周世礼抵达医院病房时,韩博高的脸上还笑意犹存。

他觉得十分稀奇,促狭地调侃他说:“我还道你现在必定是愁眉不展,凄苦无依,看样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韩博高心情正好,笑眯眯地同周世礼说话:“……这个小欧医生,实在是太有趣了!”又把刚才的情形告诉了他,补充说道:“……难得有这么个伶俐人,漂亮而不恃美行凶,通透而不愤世嫉俗,懂得说漂亮话且又绝不会放下身段,不知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姑娘……”

周世礼笑笑不语。

韩博高的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

“短qt综合征是一种新发现的、具有常染色体显性遗传性的心律失常临床综合症,以特发性短qt间期、阵发性心房颤动和室速及心脏性猝死为特征,多发生于心脏结构无明显异常的人群。临床表现具有多样性和多变性,轻者无症状,或仅有心悸、头晕等表现,重者却会出现晕厥甚至猝死,发生率较高,是心脏性猝死的高危人群。因此,及时发现、诊断和治疗非常重要……”欧韵致耐心地对着身旁的学生讲解。

她带的几个研究生都还不错,每每一进入手术室,各个就兴奋得连眼睛都亮起来!她很满意能在他们眼中看到这样的神采,觉得这才是当医生的好料子。

icd即心率转复除颤器的植入手术很简单。不过一个多小时,手术室外的绿灯就亮了起来。

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周世礼站起了身。

几名医护人员鱼贯而出,周世礼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扫了一圈,很快就落在人群后的欧韵致身上。

她正站在手术室前同一名学生说着话:“qtc小于等于320ms是国际心血管领域所证实的心电图诊断值,而我们国内更主张qtc小于等于300,或者实测qt间期短于心率预计值的88%,从目前实操的经验上来看,后者更适合些,因为当儿童患者的心率偏快时,qtc可能会大于300ms,容易漏诊,所以不要过分地相信国际的就是最好的,要看实用性……”

那学生一边认真地侧耳听着,一面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周世礼难得有机会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不同于昨日那样从头到脚都是顶级名牌,此时的欧韵致,穿一身绿色的手术服,纤细的腰肢罩在宽大的衣服底下,手术帽下的长发很随意地束在脑后,一缕留海调皮地从帽子里钻出来,温顺地贴在她额头上,让她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妩媚!

他不知不觉竟勾起了嘴角。

那边的欧韵致已经打发完了学生,抬头看见他对着她笑,连忙对他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一个不小心,灿烂得狠了,叫周世礼猝不及防间连心跳都漏掉了两拍!好在他大少久经沙场,否则的话,定要失态!

就见欧韵致一脸笑容地对着自己竖了竖大拇指。

那意思很简单:“手术很成功!”周世礼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脸感激地对着欧韵致说:“我今天定要请你吃大餐,好好地谢谢你!”话音刚落,又实在多此一举地补充,“要知道博高可是我能征惯战的大将,正如同我的左膀右臂般不可缺失,要是没了他,我这回必定损失惨重!”

欧韵致笑起来。

她很自然地抬手顺了顺头发说:“心意呢我是收下了,不过大餐就免了,要知道,我后面还有两台手术呢……”

周世礼瞪大了眼。

“现在已经七点了!”他几乎是有些不满地叫了起来。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欧韵致挑着细长的眉毛说,“因为今天有人利用特权临时加多了一台手术,那我等平头百姓也就只好临时加个班咯!”

周世礼哈哈大笑。

“我听出了抱怨!”他语气快活地说。

“有吗?”欧韵致抿着嘴笑,边说边快速地往前走,很快就站到了长廊尽头,“那一定是您周大少的错觉,要知道,欧韵致可是从来不抱怨的……”

最后一个字,大约是从十级楼梯上飘下来的。

周世礼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尽头,忽然间觉得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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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韩博高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几天的工夫就已顺利出院,只是大病初愈,尚需留在家中休息。

期间周世礼又去了两次医院,可惜均没有遇到欧韵致。

他不免就有些失望,连跟韩博高讨论公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韩博高却很感动于他这些日子的鞍前马后,还一脸感慨地同他唠叨:“看样子这人啊就该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在该打拼的时候打拼,该成家的时候成家,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否则的话,到死连个可惦记的人都没有,实在是件再凄惨不过的事情!”

周世礼不能苟同。

迫于继承家业的需要,他对孩子还是很有些期待的,不过老婆的话就算了,现今社会医学昌明,连女人都不需要就可生出孩子,何苦要再娶个麻烦在家中?

他一脸调侃地同韩博高开玩笑:“看样子你老兄是凡心动了,准备洗脚上岸咯!”

韩博高哈哈笑。

“洗脚上岸有何不可?我于二十六岁毕业出社会,到如今闯荡江湖整整二十年,不说腰缠万贯,也算薄有资产,也是时候该收收心,找个温柔解人的女孩子结婚生子了!”话音刚落,他自己却又感慨起来,“只是现今社会上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精刮世故,要找个合眼缘的女孩子结婚,实在是难上加难!”

周世礼深以为然。

他们这帮人,最容易招惹时下想走捷径的拜金女子,若是一个不小心看走了眼,简直是自找麻烦!

两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会儿,忽听韩博高长叹了一句:“其实那个小欧医生就很不错的……”

周世礼一下子就从沙发里跳坐起来,表情几乎是有些惊骇地瞪着韩博高!

韩博高被他给盯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啦?”

“欧医生可比你小了快二十岁!”他简直是不留情面地指控起韩博高来!

韩博高哈哈大笑:“我只是说说而已!要是我再小上几岁,定然要努力一把,只是现在……,唉,”他叹了一口气,“不行咯……”

周世礼暗暗地松了口气,面皮却仍有些紧绷。

第二日风闻韩博高定了一束白玫瑰用于向救命恩人致谢,他立即就命人定了一大束郁金香送到了北京医院心外科的办公室。

欧韵致翌日抵达办公室时,就看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大捧浓烈而瑰丽的郁金香。

几个实习的姑娘围在一旁“啧啧啧”地惊叹:“欧老师,我听说这花很贵吧?”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欧韵致挑了挑眉。待拿过花间的卡片看清是谁,不由轻笑了一下。

随手将花放到了一边。

不几日韩博高的身体康复,立即特地打电话来向她表示感谢,并在城内有名的银采轩设宴,请她务必赏脸光临。

韩博高一面打着领带一面从自己办公室后的休息间里走出来,抬头却看见周世礼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

他不免就有些奇怪:“你不是约了谭部长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发?”

周世礼非常一本正经地答:“谭部长今天临时有事,会面改期了!”

韩博高“哦”了一声,却听周世礼又问:“你呢,这是要去哪儿?”

韩博高一面取过衣服架子上的外套一面答:“我约了欧医生。”他说,“你若是没事,大家一起来吧,反正你同她也算认识!”

周世礼连忙轻轻咳了声,顺势就坡下驴:“也好。正好最近我有些睡不好,还想问一问她。”

欧韵致是个十分有时间观念的人,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就听见餐厅经理十分恭敬地敲了敲门:“周董,韩董,你请的客人已经到了。”紧接着包厢门被打开,就见她亭亭玉立地走了进来。

一身淡粉色的小套装,给她原本就已经白到欺霜赛雪的皮肤上镀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满头青丝松松地挽在了脑后,使她的娇美中又多添了一层慵懒、妩媚。当她款款走进包厢里的时候,简直连整个包厢都亮了起来!

周世礼几乎要看呆,还是韩博高先反应过来,热情和欧韵致握手:“欢迎欢迎,欧医生!”

欧韵致笑起来:“这么客气做什么韩董?您是病人,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您实在太客气了!”

“可您不仅仅是我的医生啊!”韩博高笑着说,“对我来说,您可是救命恩人!我理应备上份大礼登门酬谢才对……”说话间,已客气地请她入了座。

周世礼甚至未能在第一时间同她搭上话。

一时间,简直都要深恨这家餐馆的包厢太大起来!

银采轩一向是以广东菜闻名的。像荷包鲤鱼、炒芙蓉蟹、香芋扣肉、冬瓜盅啊做得都不错,不过周世礼注意到了,欧韵致吃得很清淡,基本上只挑些素菜来吃。

这一点倒是跟他很像。只是,看着她那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他竟觉有些揪心起来,不由夹了一筷子鱼给她。

她笑着称谢,很乖巧地吃了。

实在是个修养极好的女孩子。逢与人说话,一开口必笑,很少驳人的面子。

无论他给她夹什么菜,她都认真地道谢,喜欢就吃完,不喜欢的也会象征性地吃上两口。

韩博高这会儿要是再看不出他的企图,那就真白混这么多年了!

是以他立即给周世礼提供机会:“你不是说最近有些失眠症的吗?不如找机会让欧医生帮你看看……”

欧韵致欣然答应。

一行人吃完饭走出餐厅,韩博高立即英明地安排周世礼送欧韵致回家。

其实哪有必要?欧韵致开了车。

但韩博高坚持。

两个人一上了车,欧韵致就忍不住笑出来。周世礼看着她的笑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由就放柔了声音问她:“郁金香喜欢吗?”

欧韵致点了点头,却仍然十分的客气:“多谢你了周大少,让你破费了!”

周世礼笑眯眯地回头看她:“你知道吗欧小姐,每次听到你喊我‘周大少’,我都会油然生出一种自己还很嫩的感觉……”

欧韵致笑得东倒西歪。

“难道不是吗?”她简直是故意逗他了!

周世礼愤慨起来:“可你那天明明称呼我为‘中老年人’!”简直奇耻大辱,叫他时至今日还不能够完全释怀!

欧韵致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天他曾用那么“惊悚”的眼神看着她了!可是她拒不承认:“有吗?”她一脸的无辜。

周世礼坚定地控诉:“有的!”

“我那是说的韩董!你怎么对号入座?”

“可我明明只比韩博高小上几岁,你怎能让我不胡思乱想……”

欧韵致捂着嘴笑。

周世礼眼不错地盯着她瞧,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最后两个人争辩的结果,是她再不称他为“周大少”,而他也得以直呼她的名字。

“韵致”,实在是个极好听的名字!

两个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天,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欧家楼下。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以致周世礼完全意犹未尽。

他迫切地期待欧韵致邀他上楼坐坐。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任何女人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接近他的大好机会!

可是欧韵致叫他失望了!

她在自家楼下下车,然后客气有礼地跟他道别,很快消失在单元门内!

周世礼几乎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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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有了这一重机会,周世礼若再不懂得善加利用,那简直是白活一世!

但欧医生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大凡成功人士,无一不勤力。欧韵致就是个十分勤力的人。正如他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夜晚十一点半上床睡觉一般,欧韵致除了每天七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他时间都安排得非常满。工作和学习之外,她也是个十分懂生活的人。

周世礼再次给欧韵致打电话的时候,欧韵致正在北京近郊的燕兴俱乐部度周末,他立即预感到机会来临,放下电话就往燕兴赶去!

相比室外的寒冷,燕兴俱乐部偌大的游泳馆内却温暖如春。一池碧水清澈见底,映得整个馆内都敞亮起来。

周世礼换好衣服进了游泳馆,池内只零星的三两个人在游泳,其中一个女孩优美姣好的身形若游鱼,在碧水之中腾起朵朵小小的浪花。池边已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美丽矫健的身影,几个男人披着毛巾坐在池边的躺椅上,一面欣赏秀色一面嬉笑私语。

周世礼心里腾起了一丝火星,不由拧眉瞪了那笑得最大声的男人一眼,然后慢慢走过他身边,也下了水。

欧韵致正游得通体舒畅,隐隐觉得身边的人仿佛跟她较劲一般,紧紧追随,她趴在池边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就见周世礼嘴角高高翘着,正在她身后对着她笑。

她正游得兴起,见状不由挑了挑眉,然后看了池内的泳道一样,那神情,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周世礼欣然应战!

两个身影几乎同时跃入水中,一男一女,一刚一柔,在碧波荡漾的池水间如灵动的游鱼一般欢快地穿梭,周世礼自泳镜后看着自己左前方那个轻盈优美的身影,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抓住这条美人鱼,把她紧紧地抓进自己怀里!

游了几圈,欧韵致的身影才渐渐慢了下来,停在池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饱满的胸脯形状极美,随着她的呼吸剧烈地起伏,周世礼看着她,眼里渐渐腾起一丛火焰,却极是温文尔雅地笑问她:“怎么样,认输了吧?”

欧韵致趴在游泳池边笑:“是!周大少你老当益壮!”

周世礼脸色大变,立即瞪大眼睛怒视着她,眼里却笑意点点!

欧韵致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下来。

周世礼的神情简直是无奈了,那神情,百分之百的束手无策!

他慢慢地拽住扶梯上了岸,沾满水珠的身形保养得极好,小腹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灯光下看来十分诱人。

此时此刻,周世礼简直都要感激起来,还好自己日常勤于锻炼!

要不然,此时只怕没脸站在这里!

以后必定继续坚持!

他转身先拿了毛巾,才伸手将欧韵致从水里拉了上来,未等她站定,已手脚迅速地用毛巾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

她头发湿漉漉的,脸上犹挂着水珠,笑眯眯地对着他指一指更衣室:“我先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待会儿我们西餐厅见!”

周世礼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换了一身便装的欧韵致缓缓出现在俱乐部餐厅,一条棕灰色的长裙,披一件同色的格子披肩,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很随意地披在肩头,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饶是周世礼阅尽繁花,也忍不住心生感叹,眼前的这女孩子,真是极有气质,又有品位!

两人在餐厅旁坐定,周世礼笑问:“要吃些什么?”

欧韵致笑答:“随便。只不要是牛排鹅肝就行!”

周世礼笑起来。

“吃西餐吃到吐?”

欧韵致点点头。

“真是够够的了!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曾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西餐了!”

周世礼哈哈大笑!调侃她:“看来美利坚伤你很深啊!”

欧韵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眉眼笑得如弯弯月牙,搞得周世礼极想伸手摸一摸。

“岂止是很深啊?我在美国的时候,想吃中国菜简直想到疯!有一回我特别想吃我妈妈包的饺子,从白天想到傍晚,从傍晚想到黑夜,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起床翻出家里的西冷牛排剁碎了放点白菜包了顿饺子,结果折腾了半天包出来,到了锅里居然全烂了!然后我抱着那锅浆糊,差点没伤心得哭出来!”

周世礼挑了挑眉。

尽管她是笑着说来,可是他还是从中听出了辛酸。

也难怪,十几岁就被父母送出国门,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生活,肯定是要受很多苦的!

尤其,她还把自己锻造得如此出色!

他也曾在异乡求过学,不过保姆司机全都是从国内带出,并不感觉怎样辛苦!

他问欧韵致:“你怎么想到要出国读书的?”

欧韵致笑着答:“是我妈妈的意思,她说我不适合待在国内。”至于怎么不适合,她并没有细说。

周世礼牵了牵嘴角。

“学医很辛苦的!你怎么不留在美国,或者干脆回香港,内地的医疗环境并不好,医生的收入也不高,不仅如此,还累到死!以你这么好的条件,回到港城必定多的人是追捧,不过几年的工夫就名车豪宅,要什么有什么了!干嘛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

一番话说得欧韵致笑起来:“怎么我现在过得很差吗?”她说,“我现在也是名车名宅,应有尽有啊!当然,忙是忙点,收入也比在国外或者香港低很多,但是充实嘛!”顿了顿,又道,“再说人活一世,也不能只为钱!我既然有这个技艺,也有这个契机为中国的医疗卫生事业尽一分绵薄之力,为什么不?”

周世礼大笑:“是是是,是我俗套了!”又道,“看来还是欧小姐高风亮节!”

欧韵致抿着嘴巴笑。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说:“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在美国待了十年,为了学业,为了工作,为了成长,搬了不下十几次家,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流浪。等到我博士毕业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心里头想:‘回去吗,韵致?回到你的家乡去!’这个念头让我如坐针毡,连一秒钟简直都不想等待,我立即就打包行李回到了中国!”

可是北京并不是她的家乡!

周世礼很想问一问她为什么不回香港,可是直觉让他聪明地闭上了嘴。

周世礼最后提议吃火锅!

欧韵致大笑:“不是吧周大少,这里可是全北京最好的西餐厅!”

周世礼故意说:“西餐厅就不可以吃火锅吗?我每年交了那么多的会费给燕兴,难道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欧韵致打量着他身上顶级的名品西装,简直要笑倒!用力地点着脑袋说:“是是是,周大少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周世礼满意点了点头。

转头吩咐西餐厅经理:“给我们来份冰激凌火锅!”

那经理瞪大了眼!

周世礼看了他一眼:“怎么,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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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其实周世礼并不喜欢火锅。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香港人,钟爱的也是港式清淡随意的饮食。但为了欧韵致,他很愿意迁就。

这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子,努力又上进,让人看了永远觉得生机勃勃。他每每到了她面前,每每和她说话,就觉得快活。

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完晚饭,决定找个地方消遣。欧韵致有个习惯,每个月,每一周,每一天都会提前把自己的行程事先安排好,从不放纵自己!

能把自己锻造得这样出色的人,必定极自律。

欧韵致是个极自律的人!

今天的行程原本就已安排好。只是今天,多了一个陪伴的人而已,她并没有为什么人改变的打算!

她带着周世礼去了平时常去的酒吧。

那酒保看到她,立即笑着招呼:“欧小姐来啦!”

她点点头:“给我一杯玛格丽特!”又问周世礼:“你要喝什么?”

周世礼答:“drymartini,多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两个都还算专情的人。鸡尾酒中,周世礼这么多年就只喜欢drymartini,那种锐利辛辣的口感很合他的脾胃。而欧韵致就只喜欢玛格丽特,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年她跟着谭明朗第一次到酒吧里玩的时候,谭明朗给她点的就是玛格丽特!

她喜欢那种细细浅浅的,蓝色液体装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慢慢沉淀的感觉。

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中央形形j□j的男女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迷惘,颓废,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放纵自己。

她坐在吧台边,一只纤巧嫩白的小手慵懒地撑住自己的脑袋,一面小口地品着酒一面懒洋洋地打量着舞池里的男女。

是这样谜一样的一个人。明明做着这样并不是很端庄的动作,可是一笑,仿佛全世界都是晴天!让人不愿意往阴暗的地方联想。

他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眉,看着她的眼,看着她的鼻子,看着她的嘴唇,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几乎要陷入痴迷!

欧韵致忽然间跳起来:“我们跳舞去!”不待他答话,已放下手中的酒杯,拉着他往舞池中去!

劲爆的音乐声就响在耳边,dj在奋力地嘶吼,试图让所有人都放弃矜持,疯狂舞动起来!欧韵致陷在五光十色的灯光的包围中,舞得活泼而快乐!周世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但为了欧韵致,他愿意屈就。

脱下矜贵笔挺的西装,将袖子卷到腕上,陪眼前这个快乐的女孩子尽情舞一场,为什么不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灵动似精灵的女孩子,简直前所未有的快活!

他们舞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有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凑上来,有意无意地撞了欧韵致一下!

欧韵致背对着对方,并没有发觉,可她对面的周世礼却紧紧地蹙起了眉。待那男子又要凑上来的时候,他已果断出拳,毫不犹豫地将他击倒在地!

舞池里乱了起来。欧韵致大惊,连忙回身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这一瞬间的工夫,那男子已爬了起来,飞身就要往周世礼扑去!

欧韵致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胸口补了一脚!

自从十年前港城出了几起性质恶劣的绑架案之后,港城富豪人人自危,除了出入配备保镖之外,还多让子弟学习一两手武艺以供防身,就连欧韵致也不例外。

周世礼瞪大了眼!

还未及回神,就见那边风风火火地蹿出来一群人,各个或提板凳或拿酒瓶,喊打喊杀向他们扑来!那被打的男人还躺在地上叫嚣:“给我废了他们!”

周世礼简直都要笑出来!苍天啊大地,他周世礼上五百年下五百年可都没有做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情势不妙,赶紧脱身才是正经!他回头拉起欧韵致就跑!

临走还不往在那猥琐的男子裆部补上一脚!

实实在在可恶,竟然敢觊觎他周世礼看上的女人!

两人手牵着手跑出酒吧,身后的那一群人还举着板凳酒瓶追着不放!隔老远还听见有人在叫嚣!

周世礼简直哭笑不得,这绝对是他四十年的人生中过得最荒唐的一夜!

欧韵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捂着嘴巴“嗤嗤”笑,待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停下来,已是笑得不能自已!

一边笑一边皱着眉头问他:“你干嘛这么冲动啊?好好的动手打人做什么?”

谁知她不提还好,一提周世礼立即勃然大怒,气道:“他碰了你!”眼红红的,显然真的动了怒!

欧韵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生气,一时有些呆住,顿了两秒才说:“……可就算这样,也不用动手打人呀!舞池里那么多人,挨挨蹭蹭再所难免……”话未说完,声音已低了下去!

他一双眼幽深似寒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问:“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欧韵致缓缓地摇了摇头。

周世礼又问:“真的不知道吗?”声音低沉,目光牢牢地盯着她,一寸也不肯放。

欧韵致还想再摇头,可是没等动作,脑袋已被人定住了,紧接着他的唇也附了上来,紧紧吻住了她!

她并不想拒绝,受惊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很快就附住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吻他!

来得既快又强烈!待一吻完毕,他已不能自已,抖着声音征求她的意见:“去我那里?”凑过去吻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两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喉间模糊地应了一声。

他又凑过唇去吻她。即使上了车,也仍克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地伸头吻她。她的表现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热情,每每积极地回应他。

前排开车的杨志忠连耳根都红了起来,他目不斜视,浑身紧绷,唯恐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都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家门!

两张嘴几乎是一进门就黏到了一起!周世礼边吻她边伸手脱她的衣物,她并不拒绝,任由他动作。

一路滚到床上去!

他太沉了,压得她喘不过气,躺在他身上,浅浅地呻|吟。

他不能确定她是否是第一次。因她虽然十分紧致,但并没有出血。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并没有迎娶她过门的意思!

周世礼对待女人,一向简单明了。在他的观念中,女人可以玩,可以宠,但却不能爱,也不能娶!

他喜欢如做生意一般对待女人。用一张支票或一重名利去交换一个女人的身体,明码标价,平等自愿,待交易结束时双方结清账目,互不拖欠,真是再公道也没有!

虽然他还不知道,欧韵致开出的价码会是什么。但是,真金白银谁会不喜欢呢?如果有女人说她并不爱钱,那必定是对方开出的价码不能叫她满意!

不管怎样,欧韵致让他开心,叫他喜欢,他愿意多出一些价钱,叫她也高兴。

何况,这场性|爱实在叫他痴迷!

她的身体如此完美,叫他简直不能自已!

天快亮的时候才算云收雨歇,他身体倦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地醒过来,窗外天色已大亮,床边空无一人,他轻轻地唤了声:“韵致……”

无人应答!

他又唤了声,慢慢地披衣下床,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可惜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楼上楼下都十分干净,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他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从没试过哪个女人,能在和他共度以后,这样潇洒地离去!

他简直要气得笑起来。一瞬间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女人们惯常用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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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但情势并不如周世礼想象得那么乐观。

他苦苦煎熬了几天,却再也没有收到欧韵致的消息,她就像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完全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周一早晨五点半,他自浅眠中醒来,第一时间仍去看手机,但,那宽大华丽的手机屏上并没有他想要的讯息。

他心底涌起一阵浓浓的失望,随手将手机放到一旁,这才起身下床洗漱。

早晨九点,依旧是公司例行的周会时间。照例由各部门的负责人轮流将本部门的事务重点汇报一遍,轮到投资发展部的时候,周世礼的手机突然间响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椅子里跳起来,去拿会议桌上的手机!

满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人的电话让老板如此迫不及待!

但,周世礼只同对方客气地寒暄了几乎,很快就将电话挂断了。待放下手机,脸上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投资发展部的总经理单力擎有些怔神,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周世礼不由得抬头,蹙着眉头问道:“怎么不说了?已经完了吗?”

单力擎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哦哦”两声,这才继续下去。

周世礼心烦意乱!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从那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可是她始终没再同他联系。

是真的只是玩玩而已呢,还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要他相信前者,这简直就笑掉人的大牙!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后者!

欧韵致啊欧韵致,你可千万要沉住气!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了办公室!

总裁办的高级秘书秦小姐照例进来向他汇报今天的行程,又将公司重大事务以及今天各大报纸的新闻头条拣重点说了一遍,末了又将会议期间打进电话的人员名单递给他,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他凝神细看了看,有来自“有容”的老板李俊荣的,有华贸集团现任但暂停职在家的主席翟九重的,也有国内商务部长谭振国的……但,依旧没有那个人的。

老实讲,他几乎要失去耐性!

从来没有哪个人可以让他如此失态!

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患得患失,他的心犹如在沸水里面滚了遭,真是受尽了煎熬!

她是个女孩子,理应洁身自爱才对,怎可如男人一般,随便同人玩一夜情,然后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能相信欧韵致是这样的人!

她那么漂亮,那么出色,那么积极认真,还有着天使一样的笑容,怎可同那些肤浅女子一般,如此随便地便上了男人的床!

却不想他自己也是很随便的!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猜想,自己究竟是欧韵致的第几个男人?

肯定不是第一个了!

他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慌。

事实上,周世礼并不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他身边的几个女人,他从未这样强求过她们。

只是,他对欧韵致产生了兴趣。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要想多!

他将自己的身体陷入了办公椅内,闭上眼,就想起了欧韵致。

她的身体光滑如绸缎,细白若凝脂,腰肢纤细、骨骼纤长,胸房坚|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诱人,当她修长的双腿紧紧地缠在他腰间,躺在他身下细细j□j的时候,他几乎为之疯狂!

她过程中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当他进入她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紧绷。她的眉头紧紧蹙起,但她没有说痛,只那样睁着一双濛濛如水的眼睛看着他,偶尔情不自禁时便抬起头来吻他,他其实并不喜欢和女人这样口对口地玩口水交换的游戏,但是当她吻住他的时候,他简直血脉喷张,立刻疯狂地回吻住她!

他想到这里,便觉得浑身紧绷。

那种浑身上下连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尖叫的感觉令他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打从心底战栗起来,可是他现在已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曾将他看在眼里!

他“嚯”一下跳坐起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电话,待要伸手拨通那个早已烂熟于胸的号码,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转而去给李俊荣打电话。近郊的地块开拍在即,他还有些事务要同他商议。

谈完又接通了谭振国,同他约定隔天下午一起打球。

故意漏掉了翟九重。

最近翟家的事务闹得沸沸扬扬。他就猜到翟九重必定要打电话向他求援!因除了翟家外,海乔便是华贸最大的股东,而且这股权从前归何海乔所有,何海乔去世后,理所当然地留给了周世礼,现在翟九重双拳难敌四掌,必定要寻求外援!

可是他不打算援手。

自古商场便如战场。翟家兄弟阋墙,正是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时候,他老早就嘱韩博高盯紧了翟家,只等时机成熟,狠狠地咬上一口!即使不能一网打尽,也势必要分一杯羹!

前些日子韩博高还同他开玩笑:“翟九重这次真是大意失荆州,我想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去美国看个失眠症而已,竟会被他的兄弟当成精神病而停了职,也不知是谁出卖了他,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泄露了出去!”

周世礼不能完全苟同。

他并不认为翟九重这次是大意而致。在他看来,翟九重这个人一向刚愎自用,尤其是不知从哪里结识了个林如悠那个女人后,简直色令智昏,明明翟清让将大好的江山妥帖地交到他手里,可是不过几年,他就失掉了大半江山,连集团的投资发展部和法务部、财务部都落入了翟九楼和翟九城的手里,实在是太无能了些!

商家重长子,翟清让原本也是对翟九重寄予了厚望的,翟家的荣誉爵位尽集于翟九重一身,可是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翟九重竟然跟兄弟闹翻了脸,也无怪乎翟清让这次迟迟没有露面。

美色误国,自古皆然,切切要引以为训!

周世礼放下了电话,嘱咐自己务必集中精神,认真办公!

但一旦事务忙完,他就又心如猫抓一般,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仍旧没有消息!

他怀疑自己的手机坏掉了!

用桌上的固话打了自己的手机,通了,证明手机没坏。

他放下电话。

却又忍不住关了手机。

不一会儿明绍康屁颠屁颠地跑来:“老板,您手机没电了吗?老爷说打不通您的电话!”

周世礼愕然。

又只得开了手机。

聆听完父训,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又将欧韵致的手机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但心里惴惴,这个功能他还没用过,不知道究竟管不管用。

万一她在这期间来了电话要怎么办?万一他接不到又怎么办?这样要是以后碰到她,自己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可一个下午手机都没响过。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按错了什么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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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其实欧韵致对这件事情是真的没太大感觉。

在她看来,她与周世礼一个未婚一个未嫁,相互之间看对了眼,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家都不是蠢人,她和周世礼一个赛一个的忙碌,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搞暧昧来暧昧去的那一套?而且,她也没想过要同谁恋爱。在她看来,恋爱是一项既耗心神又耗时间而且风险极高的投资,她的人生规划中暂无这项安排。

结婚就更别提了,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男人一旦有了钱,对待女人的态度就容易不端正。周世礼在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太直接,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呢?

但是这有什么不可呢?他是一个正常的身体健康的男人,她是一个正常的需要男人的女人,于是凑巧碰到了一起,一夜之后各奔东西,有什么不可以?

她27岁了,无男友无情人无老公,需要为谁守身如玉?

她嗤之以鼻。

一大早从温暖的被窝里面爬起来洗漱完毕直奔机场,赶到出闸口的时候,martinmoore的航班刚好落地。

他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迅速地拢紧身上的冲锋衣一个劲儿地跳脚:“哦,哦,jenny,你们首都的冬天真快把人冷死了!”

欧韵致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里就有那么夸张了?”

摩尔大叫:“就是有啊!不行了,我觉得我自己都已经快要被冻僵了……”

欧韵致笑起来。

摩尔出生在温暖的夏威夷,进入jhu学习后,曾经一度认为巴尔的摩就是这个世界上天气最糟的地方。可是等来了北京,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前是多么的天真。

十天前,北京医院收治了一个来头不小的病人。这位病人年过九十,五年前曾经因为主动脉夹层、主动脉瓣重度关闭不全、二尖瓣轻中度关闭不全、三尖瓣轻度反流,在争身麻醉低体温体外循环下做过一次bentallmvptvp手术,术后恢复良好。但是这几年来两度病发,先后又做了两次手术。本月是他第六次入院。大概是厌倦了没完没了的治疗,这老人这次入院脾气大得很!坚称北京医院的医生都是些庸医,坚决不许医生再近他的身,无奈之下,家人只好同医院商量,看看是否能从国外聘请专家前来会诊。

欧韵致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如果病人对他的主治医生不信任的话,确实是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以及对康复的信心的。

论到在这方面的人脉,欧韵致自然不遑多让,她发了email到摩尔的邮箱。

摩尔的看法与她一致,根据病人的症状,初步诊断为bentall术后夹层动脉瘤,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问题的关键是病人的年龄实在太大了,如果再要动手术的话风险就会大很多。

两人驱车到了医院,见完病人和病人家属后,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

摩尔站在原地跳脚尖叫:“不行jenny,你得先陪我去弄件棉衣!”

位于城市中心位置的庆隆广场是海乔集团近年来重点开发的项目之一。购物中心采用shoppingmall商业模式,致力于打造亚洲顶级的高端购物中心。07年10月一期已经正式投入使用,现二期正在建设中。

周世礼这几天实在是心烦意乱,在办公室里根本坐不住,开完晨会便拖着韩博高等出来“巡山”,美其名曰“放松心情”,经过二楼范思哲旗舰店的时候,就看到了欧韵致。

她正在往一个洋鬼子的脖子上系着围巾,美丽的脸上笑嘻嘻的,看上去与对方十分亲密。

周世礼一瞬间脸色铁青!连正在向他汇报工程进度的商场总经理于怡敏都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立即聪明地闭上了嘴。

韩博高也看见了欧韵致,他转头看了周世礼一样。

只见周世礼嘴角绷得死死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星。他手握成拳抵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正要替救命恩人开脱几句,周世礼已大步流星地率众从范思哲的门口走了过去。

身边各人连忙急急跟上。

韩博高扭头向旗舰店望了望,恰好欧韵致也正往外看,扭头看见是他,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他微微有些苦笑地朝她耸了耸肩,以眼示意周世礼所在的方向。

欧韵致假装没有瞧见。

由于病人的年纪太大,手术的风险系数过高,白天病人的家属并没有就是否手术达成一致意见。欧韵致将martinmoore送回酒店,然后才回到家中。

女孩子的复式公寓收拾得很精致,进门就是一架纯白色的斯坦威。一楼的起居室随意着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抱枕、公仔,还有一些她未及读完的书籍,二楼才是她的卧室和书房所在。

晚餐她通常吃得很清淡。一碗小米粥、一碟凉拌菠菜和一个素包子就可以完全搞定,吃完上楼看新闻,照例让自己每天必须接受并消化新的讯息。

八点以后趴在案头赶报告,时间久了颈椎难受,她下楼走到厨房刚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就听到了门铃声响。

打开门,就见周大少面如锅底,一脸“你欠了我五百亿”的模样站在自家门口!

她一时怔神,黑框眼镜下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地瞪着他,显然没想过他会来……

周世礼只觉得自己喉头一甜,差一点没将一口老血吐出去!

她眨眨眼睛转身回房。谁知步子才刚迈出去,已被人蓦地拦腰抱了起来!

她忍不住失声惊叫。

他却怒不可遏,一面咬牙抱着她往楼上走一面怒道:“小丫头,跟我玩是吧?”

欧韵致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啊啊”乱叫。

两人一路别扭着进了卧室,他猛地一把将她摔在床上,欺身就压了上去。

她在他身下气恼地挣扎,捶着他结实的肩头大叫:“周世礼,你干什么?”

周世礼气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伸手掀起她的裙子下摆,露出她浑圆高耸的胸房,一口咬在她娇软的白嫩上!

她不满地哼着:“轻一点周世礼,我疼……”

周世礼抬手就照着她的屁股给了一掌:“你还知道疼吗?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欧韵致蹙着眉头,故意又哼了一声。

两个人闹着闹着就吻到了一起。

那种唇舌交缠,相濡以沫的感觉让他舒服得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伸出手勾住她底裤的边缘,很轻易地就褪了下去。

老实讲,虽然比那天第一次时来得容易些,但还是很疼的,可是她咬牙忍着,没有出声。

他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地耸动着,动作一下快过一下,弄得她忍不住轻哼出声,抬起头去吻他的脖子。

他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仰头承受着她的吻,忍不住轻轻唤:“哦,韵致,韵致……”又觉得不够,低头紧紧地吻住她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仰头尖叫,纤巧的足背蓦地绷直,浑圆的大腿死死地缠住了他,下身一阵剧烈的收缩,他在这样的紧致中,到达高|潮,死死地抱住了她……

两人做得累了,便趴在床上休息,他轻轻地覆在她身上,一面吻一面欣赏她绝美的裸背。

有人说,“女人的背部是性感之丘”。后背女人是展现魅力的最佳方式,据美国的一项调查显示,70%以上的成熟男性对背部线条迷人的女性特别感兴趣,而其他部位的比率要远远低于后背。

他低下头,将她乌黑的长发轻轻撩到一边,温柔地吻着她白皙光滑的背部。

她头枕在枕头上,舒服地呻/吟。

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她一句:“我是第几个?”

她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什么,原本轻抓着枕头一角的右手忽然间颤了颤,低声问:“什么?”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失一个大男人的风度,尤其对方还刚刚同他一起经历了那样一场缠绵至极点的性|事。但是他实在是想知道答案,不由得又出声问了一句:“我是你的第几个男人?”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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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女人们有个毛病,常常会因为自己和某个男人有了关系而觉得自己是属于他的。这千百年来养成的源自骨子里的劣根性纵容了男人们的嚣张气焰,而男人们的通病是,一旦和某个女人有了关系以后,就很容易自我膨胀地觉得这个女人应当是属于他的。

周世礼明显就是这种被女人惯坏了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简直犹如恒河沙数,可哪个不是想尽了办法讨他的欢心?一旦有幸被他招幸,简直恨不能立即奔去整形医院重新做个处|女膜来证明自己清白。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过,何曾有哪个女人如欧韵致一般,这般毫不客气地打他的脸?

摆明了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却不想自己如此直接地问一个女士这样私密的问题,也是很不尊重的。

欧韵致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在她回答完他的问题之后,屋子里有两秒钟的沉默,然后就见周世礼气势汹汹地跳起来,奔下床,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咣当”一声摔门走了!

楼下传来他愤怒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嘭”的一声巨响,没留神震得欧韵致一颗心都跟着抖了抖,她坐在床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间觉得哭笑不得。

凭什么啊?这男人,本就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来的,在同她进行了那样一场激烈的缠绵以后,竟还能问出那样的问题,摆明了就是瞧不上她,而且,反过来,也不能接受女人哪怕是一点一滴的轻视。

真是狂妄自私至极!

床下不远处静静躺着一件男士外套,欧韵致看见了,不由得轻轻叹一口气,站起来套上衣服,捡起外套追了下去。

打开家门,却没想到那个原本应该已经离开的男人此刻正一脸懊恼地站在她的家门口,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待听见开门声响抬起头来看见是她,表情立即百分百的委屈。

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叫她看了都替他觉得冷。

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软了软,原本准备送出外套的手也垂了下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他衣袖。

“干嘛呢?”她好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还真生气啊?我跟你开玩笑的,真的……”

见他一言不发,嘴角紧紧绷起,不由又轻轻捏着他的衣袖,娇娇地晃了晃,柔声哄:“好啦,你就别生气啦,我骗你的,你是唯一一个,真的,第一个……”

“我发誓,这次绝对没有骗你……”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呀,瞧这天气多冷啊……”

“周世礼……”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冻得欧韵致一阵哆嗦,她忍不住拉长了尾音,轻轻跺了跺脚。

周世礼抬起了头。

却见她正一脸小意地站在自己面前,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里面百分之百地写着“委屈”。

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无论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无论他是她的第几个男人,这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是出来玩而已,所图不过“开心”二字。

再说,现代社会开放至此,他曾有过的那些女人,也无哪个是第一次啊,他又何必一定强求她什么?

刚才他摔上大门走出她家,站在楼道里,被冷风一吹,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用那样几乎带着侮辱性的言语去窥探一个刚刚和他恩爱完的女人的,有什么理由不许她反戈相击?

他自己觉得自己这是受到了轻视,她又何尝不觉得那是羞辱呢?

周世礼一出门就后悔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极想硬着头皮再回去。

正在纠结要不要上前敲门,她就打开家门走了出来。

还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他。

他要是再不懂得见好就收,那以后再想进她的门可就难了。

他看着紧紧握住自己衣袖的莹白纤细的小手,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乖顺地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家门,待大门一关,他就低头吻住了她。

她柔滑的丁香小舌探进他的口腔里,乖巧地回吻着他。

两人的唇舌交合在一起,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他吻着吻着,忽而一把抱起她,抬脚往楼上去。

心里头对自己说,她真的很会哄人,尤其是,哄男人……

又是一场至极致的缠绵。

第二日早晨周世礼睁开眼,欧韵致早已起了床,床头加湿器里的水已换好了,阳台上她养的绿萝还挂着水珠,早餐也已准备妥当放到了餐桌上,旁边还放着他平日必看的财经报纸,厨房收拾得十分干净,而她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周世礼很惊讶,回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不过才早晨五点半而已,很少有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能够这样严守时间。

尤其是,步调还与他如此一致。

周世礼走过去,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则从跑步机上伸出头来,“啵”的一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他勾起唇角,看着她微微笑。

晨光从宽大的落地窗透进来,天边火红的一片,看上去今天的天气应当很不错……

又一个夜晚来临,街上霓虹闪耀,将整个城市渲染得流光溢彩。杨志忠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后座的周世礼,觉得自己的老板今天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同。

首先,面皮要比往日更白净了些。虽说从前他也是很注重个人形象的,但毕竟四十岁的人了,偶尔也会留一点胡渣彰显自己的男人味,还真很少像今天这样,把胡子刮得一点不剩,几乎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

而且,他的眼镜是怎么回事?掐指算来,他跟着周世礼也很有些年头了,还从来没见过周世礼戴过隐形眼镜,没错,是隐形眼镜!

看他那头发,看他那西装,看他脚上那擦得光鉴照人的皮鞋……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杨志忠觉得,自家老板简直都可以直接进结婚礼堂了!

当然,他们现在去的不是礼堂。他要载着他,去接他的女朋友。

欧韵致今天要上一个小夜班,十点钟才能下班。吃晚饭的时候,人民医院转过来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过六个月大,患的病比较奇怪。正常人的血液是主动脉和左心室连接,肺动脉和右心室连接,而他的情况则刚好相反,他的血液是倒流的!这就导致他各个器官的生长发育都受到限制,无法正常成长。

欧韵致和家属商量后,决定给孩子实施纠正手术。

写完一堆病例,又去病房看了看昨日刚刚完成手术的老首长,忙来忙去,就错过了晚饭时间。

周世礼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纠结是给自己叫个外卖呢还是忍一忍等下班回去了再说。

劳斯莱斯平稳地停在医院门前的广场上,周世礼下了车,一眼就看见欧韵致蹦蹦跳跳地站在大门旁。

一身粉色的羽绒服,长长的马尾利落地束在脑后,随着她的蹦跳来来回回地摇晃着,看上去鲜活而可爱。

周世礼勾了勾嘴角。

欧韵致已经看见他了,连忙蹦蹦跳跳地向他跑过来,冰冷的小手钻进他温暖的腋窝下,一面塞一面叫着:“真冷死我了,快借我暖一暖!”

周世礼两手拽出她白嫩的小手,捧在手心放在唇边吻一吻,然后将那小手紧紧攥着塞在了口袋里。

两个人决定去喝海鲜砂锅粥。

一路上欧韵致都在盯着周世礼,不停地上下打量,周世礼不明就里,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问道:“怎么啦,我有什么问题吗?”

欧韵致有些奇怪:“我总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周世礼一脸肃然。

一直等到了餐厅里坐下,她才蓦地发现问题所在,清脆地拍了一声手掌说:“啊,我知道了,你今天没有带眼镜!”

周世礼怔了怔。

忽而咳了咳,低声解释说:“有框眼镜太不方便了,我换了隐形的。”

是真不方便呀,吻她的时候不方便,爱她的时候不方便,每次他把眼镜摘下来就会看不清她的脸,而带上了又妨碍他吻她……

尤其是正到浓处的时候,简直是……极其的不方便!

而她还在歪着脑袋打量他:“看着真别扭啊周大少,我发觉你戴眼镜的时候简直就跟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似的,要多狂拽酷霸炫就有多狂拽酷霸炫!可是现在换了隐形眼镜,怎么感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年轻了好多……”

周世礼有些哭笑不得,故意板着面孔问:“怎么,难道我不够年轻吗?”

欧韵致抿着嘴巴笑。

“你是够年轻的,四十岁的年轻大叔!”说着,又从宽大的菜单后面露出脸来,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说:“大-叔!”

声音响亮,叫周世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他紧紧地绷着一张脸,待回头看看四下无人注意,忽然合身向她扑了过去,怒道:“你乱喊什么呢,嗯?”

欧韵致“啊”一声,躲在沙发角落里“咯咯”笑,一面笑一面点点他身后说:“有人有人,你注意形象!”

周世礼轻轻“咳”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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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两个人玩得太疯,直接导致欧韵致第二天早晨差点起不来床。周世礼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一面迷迷糊糊地穿衣服一面嘀咕:“难怪说‘芙蓉帐暖度,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就是想起,可也要起得来啊!”

周世礼“哈哈”笑,说:“难道我不应该才是那个君王吗?”侧过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吻,径自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突然一把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冷不丁吓了欧韵致一大跳,她的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了一半,两只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哇哇”叫。

周世礼挑着眉毛笑说:“这不就起来了吗?”就这样抱着她进了浴室,两人一面洗漱一面笑闹,待欧韵致洗漱完毕下楼,周世礼已经将早餐都准备好了。

都不是难伺候的人,在吃这一方面,两个人都不是十分讲究,早餐做得十分简单,但只要营养健康就行。

欧韵致望着餐桌上煎得嫩黄的蛋卷和培根一脸的惊叹:“哇哦,大叔的手艺看上去不错哦!”

周世礼哭笑不得,从昨夜开始,她就一直恶作剧般地叫他“大叔”,仿佛小孩子一般,明知道你不是很喜欢,还故意触他的逆鳞,十足十的反叛。

尽管他昨夜已经“深入”地把她给“教训”了一顿,而她也做了深刻的“检讨”,但她显然记吃不记打,仍以逗他为乐。

但他已能十分淡定地接受了,这样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很乐意纵容她。

看着她瞪大眼睛一脸垂涎地盯着桌子上的早餐,他的心情没来由地就变得愉悦起来,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发软,他端了一杯热牛奶给她:“那就赶快吃吧,吃完我送你上班去。”

欧韵致点点头,果真十分捧场地将自己盘中的早餐吃了个干净。

周世礼十分满意。他喜欢这样娇贵而不娇气的孩子,又觉得欧韵致什么都好,除了有些不好驯服。

生活里突然间多了一个人,欧韵致的作息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混乱过,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简直手忙脚乱。她一面快速地穿衣服一面飞奔下楼,随口问站在楼梯旁的周世礼:“我昨天晚上带回家的病历带了没有?”

周世礼低头在她的包里找了一找,然后说:“带了。”

欧韵致问:“我要给学生留的课件呢?”

周世礼答:“也带了。”

“那我的手机呢?”

“也带了……”

“那我的钥匙呢?”

周世礼笑起来。

这个丫头,真是天生被人伺候的命,他刚才只不过看她忙得没头苍蝇一般,随手替她整理了下东西,谁知她竟然一点不适应也没有,欣然承受,连半点客气也没有。

但是他并不反感,待她风风火火地奔到自己眼前,一把就将她揽进了自己臂弯里,笑眯眯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带啦……”

在内地做医生就是太辛苦了些。尤其是外科医生,每天都有下不完的医嘱,写不完的病历,做不完的手术,经常一天往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有时候就连回家也不能够正常休息,医院和病人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经常不等晚上闭上眼或者早晨睁开眼,就得穿上衣服回医院去。

周世礼将欧韵致送到医院后门的巷子口,忽然间倾身在她的眼睛上轻柔地吻了一吻,笑着说:“工作愉快!”

欧韵致笑容满面地抱了他一下,说:“你也是。”推开车门下了车,一直等走到医院门口,周世礼的车子还停在原地没有走。

她故作风情地对他抛了个飞吻,待看见他笑了,这才扭回头,进了医院。

周世礼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眼角带起细细的纹路,看上去心情相当的不错。

走进公司大厦,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跟他鞠躬问好,他心情大靓,一个一个地点头致意。待走到专用电梯前的时候,正好撞见韩博高,对方一脸暧昧地看着他笑道:“周大少这几天的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啊!”

周世礼但笑不语。

近郊的地块毫无悬念地落入他们手中,近段时间各部门一直在商讨方案,他看着企划部递上来的策划书,忽然间按下手边的电话吩咐秘书:“让小杨把我的眼镜送上来。”

老实讲,他并不是很适应隐形眼镜,让他有种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他低头将自己眼睛里的隐形镜片摘下来,一只手却久久地轻抚左眼,迟迟没有放下来。

昨夜她在情难自禁的时候,曾一直不停地亲吻他的眼睛,他问她是为什么,她说傻瓜,亲吻眼睛是代表“疼爱”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氛正好情意正浓,他在她眼中似真的看到了疼爱。

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再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孤独,哑忍,承受,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深入骨髓的习惯。

老实讲,他很享受这种恋爱的感觉。很多男人之所以愿意在女人身上撒下大把金钱,就是因为他们能在她的身上找到这种被爱、被崇敬的感觉,尤其是像他这种有了阅历的男人,上的刺激有时候反而要退居其次。

同样的,女人之所以愿意逢迎甚至是伺候一个男人,必定也有着她的目的。他昨夜睁着眼睛久久无眠,看着她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安稳地睡着,很想摇醒她问一问,她究竟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欧医生是个大忙人。门诊、手术、查房、上课、值班……每天忙得脚不沾尘。不与她交往,周世礼还不知道她竟然忙成这样,两个人竟连约个会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这一天,当他好不容易在她家门口逮到她的时候,他立即毫不客气地将她拖上了床!

结束了还赖着她的身上不肯下来,手在她身上温柔地爱抚,她柔嫩纤细的手指指尖在他裸|露的背上百无聊赖地跳着舞,偶尔还抬起头,与他缠绵地亲吻,他心底一阵一阵地发烫,似着了魔一样,沉溺于这样从未有过的亲密之中。

第二日她休息。两人难得地没有在闹钟响时便起床,他赤|裸着身体下床,打开音响,拖着她的手赖在被窝里听音乐。

她给他讲医院里的趣事,说妇产科前两天来了一个孕妇,怀孕前吃了一些促排的药物。检查的时候,她一脸愁容地对医生说:“嘤嘤嘤医生,我在妇幼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可能怀了三胞胎,这可怎么办啊嘤嘤嘤……我要不要减胎啊?”

那医生麻木地抬起了头,说:“三胎?谁跟你说的……”

话未说完,那孕妇已叫了起来,一脸坚定地说:“啊,我不管了,就算是三胎我也要生下来,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孩子!”

“哦,不是,”那医生笑起来,“我正想跟你说呢,其实你怀的并不是三胎……”

“啊?”那孕妇又叫起来:“那我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医生被她给搞得哭笑不得,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说:“其实……也不是,你怀的是四胞胎……”

那孕妇只差没晕过去!

欧韵致当时听妇产科的同事讲起的时候,简直笑得前俯后仰。这会儿说给周世礼听,还忍不住“哈哈”大笑,周世礼看着她快活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笑完了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头靠着头,窃窃私语地咬着耳朵。

说得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她百无聊赖,手搭在他的肚皮上随着音乐顽皮地跳着舞,惹得他痒极了,“哼哧哼哧”地边躲边笑,她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这个弱点,简直像是小孩子发现新大陆一般,满脸惊奇,一直顽皮地追着他,想要挠他的痒,两个人在屋子里打闹了半天,他忽然间自身后一把就将她紧紧地抱住了,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着:“乖,别闹……”

“我不在乎你是谁,我更在乎的是你和谁在一起。”这是中国商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在中国,几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讲关系。金鼎企业家俱乐部,一直是个神秘的组织,不见诸于媒体报端,不张扬于社会各界,但俱乐部的成员无一不是商界执行业牛耳的人物。周世礼今天有个小聚会,吃完早饭,他犹豫了一下,才跟欧韵致说,今天要带她去见见世面。

其实这是周世礼第一次带女人走入这个圈子,但欧韵致并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吃完早饭,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装,戴上棒球帽,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帅气!

周世礼看着她在镜子面前来来回回地摆着pose,一张白璧无瑕的脸简直似一个发光体,灯光下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动作温柔地自身后抱住她:“看什么呢?”

欧韵致一本正经地回答:“看美人呢!”口气,神色都十分认真。

周世礼“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轻轻地拿自己鼻子点着她的鼻子:“小东西,怎好如此自恋,嗯?”凑过头去吻她精致玲珑的耳垂。

欧韵致“嘻嘻”笑,边躲边反驳他说:“我这是自信好不好?”

周世礼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两个人静静在镜前相拥了一会儿,他看着镜中和她同样一身灰色运动装的自己,忽然间感慨地说:“你别说,还真般配呢!”

欧韵致眯着眼睛笑:“我看过网上的一篇报告,说男人和女人的最美身高差是男人比女人高9到10公分,我171,你呢?周世礼,你多高?”

周世礼叫起来:“那我们岂不是天生一对?”他故作惊叹地说,“我181,正好比你高10公分,真是老天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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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北京难得有个这样的好天气。阳光轻轻暖暖的,几朵白云悠闲地在蔚蓝的天空中飘荡,微风吹过一大片湖泊,荡起阵阵涟漪,让人见了不觉心情舒畅。

周世礼下了电瓶车,立即就回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将欧韵致给扶了下来,待她双脚平安落地,这才揽着她的腰,慢悠悠地往球场内走去。

那边杜石悦已经看见他们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周世礼带什么女人出来,尤其看上去还十分宝贝,他立即拿胳膊肘碰了碰身边正和战翃谋说话的邱秉心说:“嗨嗨……,看周世礼……”

那两个人回头,就见周世礼臂里揽着一个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的美人,正春风满面地向着他们挥手,两人均一身灰色运动服,怎么看怎么像是情侣装,关系不言而喻。

邱秉心见状笑起来,说:“我说这一阵子怎么总也约不到他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大家都笑。待周世礼走近,便有人调侃他说:“世礼,女朋友啊?”

周世礼打着哈哈,一一向欧韵致介绍,又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认识。

在场的也有带了女伴的,此时男人们都坐在球场边喝茶,谈股论经,女人们则都聚在高尔夫球场里,一面打球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欧韵致见状,立即站了起来,客气地跟周世礼说:“我也去打会儿球吧!”

别怀疑,男人们喜欢的从来都是知情识趣的女人,尤其是漂亮而又知情识趣的女人。再者,在座的都是社会上有名的财经巨子,聚在一起也免不了有一些商业上的事情不方便为外人知。欧韵致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不待周世礼发话,便主动提出避嫌。

周世礼没想到欧韵致竟这样贴心,一直以来这个丫头给他的感觉都是不乖的。突然间这么体贴,只让他觉得满心熨帖,立即就唤了球童将自己的球杆拿过来,又嘱咐:“小心一点儿,别伤着自己了。”还以为她不会玩,左叮咛右嘱咐了一番,又亲眼目送她进球场,这才回过头来,同邱秉心等人说话。

那边邱秉心见状,一脸暧昧地朝另外两人挤了挤眼。

几个人就国内某食品企业遭到欧洲财团恶意收购的事件交流了一会儿看法,又闲聊了一会儿,邱秉心就凑过头来,一脸神秘地同周世礼说:“哎老弟,听说了吗,你们城里头的翟家老大,最近一直在密会内地高层,看样子是准备向上头求援了。”

周世礼其实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情,但他仍然十分捧场地凑过头去,压低了声音问:“哦,是吗?那他都拜会了什么人?”

邱秉心答:“头一个自然是商务部的谭部长了。不过谭振国这个人老奸巨猾,不见兔子是不会撒鹰的。”

周世礼深以为然。谭振国这个人,一向野心勃勃,以翟九重现在的境况,确不如跟翟家的另外两兄弟联手来得实在。再者,翟九重这个人实在刚愎自用,远不如翟九楼和翟九城会做人。

不过,翟九楼和翟九城两兄弟也不是铁板一块。说白了,翟家的宝座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人都想坐,那势必就有人要被踩下去。更何况,翟随云、翟随烟和翟随心三姐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手里各握着各自的牌,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现在出手确实为时过早。

周世礼肚里思量着,嘴上却感叹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人道是‘兄弟不和外人欺’,唉,翟家这一闹,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收场!”

大家都知道他们周家和翟家是很有些渊源的,闻言立即深表赞同。其中杜石悦最为感慨,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人都说贞观天子治国英明,创建了大唐帝国美奂美轮。为什么开国英主治家无术,膝下的刁男骄女不肖成群。在明处,繁花似锦,暗地里,斗角勾心。浪语癫狂情多假,海誓山盟少有真。是是非非怎评论,早化作过眼烟云……”

众人鼓掌叫好,那一边坐着的战翃谋却很少发表意见,一面喝茶一面漫不经心欣赏风景。只见绿草如茵的球场中立着一个高挑美丽的身影,穿一身英姿飒爽的运动装,戴同色运动帽,一张雪白的面孔即使是隔了一些距离也耀眼得仿佛自带光环。此时她已摆好了姿势,正手握球杆,准备击球。

战翃谋只觉得这个姿势由她做来简直是赏心悦目。待看见她发球,不觉喝一声彩,拍掌叫道:“好!”

周世礼抬起头时,正看见一只白色小球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仿佛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奔果岭而去。

周世礼站了起来,没想到欧韵致的golf打得这么好!

另几人也觉得有些意外,左右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立即就拉上欧韵致和几个球童乘上几部电瓶车直奔果岭而去。待看清球的落点,不由目露赞赏,邱秉心还一脸稀奇地冲着欧韵致招手:“小丫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啊,你再来啊!”

周世礼眯着眼睛笑,走到欧韵致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中满是鼓励。

欧韵致轻轻勾唇,回了他一个自信的笑,待走近小球,轻轻松松地推球进洞。

众人都叫起“好”来,就连战翃谋也感到意外,他深深地看了欧韵致一眼,突然上前几步将那小白球捡了起来,握在手里颠了颠说:“要不要咱们来赌一场?”话虽是对着欧韵致说的,眼睛却看向周世礼。

在场的人都知道战翃谋是个标准的高球爱好者,因此并不阻止,都将目光调向周世礼。

他们这些人赌球不可能没个彩头,一般按老规矩,十万元一杆。这一点钱对在场的人实在不值一提,但是自然,这钱得周世礼来出。虽然这姑娘刚才确实打得不错,但也不排除是运气,叶翃谋冒冒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免有些以大欺小之嫌。

周世礼自然不会在乎这一点小钱。只当哄孩子一般,十分温柔地对欧韵致说:“赌就赌,韵致,陪战哥哥玩玩。”

欧韵致也不在意。她的父亲翟九重尤其喜欢打高球,就如同她和周世礼的晨运是跑步般,翟九重喜欢高尔夫,每天早晨从家中出门,只要天气允许,必要到golf球场一展拳脚,然后才会回公司办公。他还曾重金聘请退役的高尔夫球职业选手到家中执教,痴迷程度可见一斑。

高球比较能磨练人的耐心。欧韵致小时候曾经一度十分调皮,欧峥嵘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就将她扔给那老师教导。翟九重知道了不但不阻止,反而十分高兴,觉得女儿是和他亲。

出身港城中产阶级的欧峥嵘本身极为出色。她和翟九重曾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入剑桥深造,获得硕士学位后即返港入翟九重的公司帮他的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左臂右膀。两人的感情曾经极好。只是可惜,男人无不喜新厌旧。

老实说,欧韵致的球技虽然不错,但也没到出色的地步。玩高球有时候还是要靠运气,她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错。因此挑着长长的眉毛看着周世礼说:“玩可以啊,只是如果输了,一会儿可千万别把我押这里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周世礼更是好气又好笑,低头重重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放心吧,就算是押我,也不可能押你!”

大家伙儿一脸调侃地望着他们。

战翃谋只看着他们笑。

可是,不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欧韵致在2号洞就打出了一个小鸟球,而且是在果岭外一计劈杆进洞,除了8号洞失误,误将球打入长草区以外,其它时间均表现得可圈可点。10号洞的时候,更是有如神助,直接一杆进洞!

邱秉心看得连眼都直了,回过头盯着周世礼说:“乖乖,你从哪里找来的小丫头,简直神了!”

周世礼心里也正惊叹,闻言客气地对战翃谋拱手说:“承让,承让……”

战翃谋只觉得难以置信,提着球杆走到他和欧韵致面前:“周兄,再比一杆如何?赌注加倍,如果我赢了,”他低头思考了两秒钟,“就要你庆隆广场三楼挂着的那幅八美图!”

海乔旗下的庆隆广场,旨在打造亚洲顶级的购物中心,里面挂着的全都是一些名家的真迹,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也不怕人偷,手笔之大,令人啧叹。三楼的八美图,价值百万,战翃谋第一眼瞧见就喜欢上了,可惜他委婉地探过周世礼的口风,周世礼不卖,只对外展览,他正愁不知该怎么跟周世礼开口呢。

正好,周世礼也在算计着怎么才能从他在马来西亚的铁路项目中分一杯羹,闻言立即答说:“行啊,只是战兄在马来的那个新项目,我要参一股!”

战翃谋心想:“这个周世礼可真会做生意,以一幅画对一桩生意,简直是空手套白狼!”不过他几乎是立即就点头答应了,丝毫不含糊。毕竟,这世界谁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彼此间有来有往才是生财之道。

两人达成了协议。周世礼便笑着对欧韵致说:“韵致,别紧张,就当是平日里随便玩玩。”

欧韵致怎么可能紧张?他做他的生意,输了赔的又不是她,关她什么事情?不过心里头这样想着,面上却沉着以对。

战翃谋再没想到这一回竟又输了,一时间有些眼直,周世礼见状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低头捧了欧韵致的脸在她唇上吻了又吻,又一点诚意也没有地跟战翃谋道歉说:“哎呀战兄,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战翃谋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随手扔了高尔夫球杆,只拿手点着周世礼,又冲着欧韵致伸出大拇指说:“你好样的!”

欧韵致客气地说:“运气而已,战先生不必介意。”

战翃谋勾着嘴角,笑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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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群人玩得尽兴,午餐便在俱乐部里头解决。

开餐前战翃谋如约递上支票,周世礼伸手接过,随手就递给了自己身边坐着的欧韵致,还跟她调侃:“拿去买衣服穿。”

欧韵致看也不看,径自摇了摇头说:“我不要……”

今天在场的男人中,除了周世礼和战翃谋外,其他两人皆已成家,然而他们两人带出的都非自己的原配夫人,而是青春正好、活力四射的漂亮小姑娘——你永远都不用怀疑男人们的专一性,他们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喜欢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甚至五十几岁、六十几岁的时候喜欢的仍然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至于家中的大妇甚至是他们曾海誓山盟的恋人,能在他们寻花问柳的同时保持家中红旗不倒,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这个社会开放发达至此,人人都在叫嚣着男女平等,可是真正平等了吗?男人如果寻花问柳、三妻四妾可被视之平常,可是如果换了女人,你且等着瞧吧,不待男人们出手,同性们的眼光就可将那人杀死!

她的母亲欧峥嵘,用一生的经验教训得出了一个结论:男人们,尤其是心机用尽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社会最顶层的男人们,其实是最受不了所谓的“男女平等”的。他们更喜欢温柔听话的女人,否则的话,何以彰显他们征服世界的优越感?

周世礼在试着征服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叫她在寂寞时间陪他玩玩,这个可以,叫她舍弃自尊,抛下面子,为了成全他大男人的自尊心而接受他的钱财,将自己置于卑微的位置,她做不到。

在周世礼将他手中的支票递给她的时候,她明明白白地从邱秉心身边的女人脸上看到了讥笑。

因此她拒绝了。

周世礼有些吃惊,在他的心目中,钱绝对应该是个人见人爱的东西。他们这帮所谓的财经巨子,每日里飞来飞去绞尽脑汁,除了指点江山的征服感外,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因此他不能够理解欧韵致为什么会拒绝,还以为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一把就将那支票塞进她的手里说:“给你你就拿着,别扫兴!”

欧韵致没有再说话。

她看见坐在她对面的邱秉心的女人又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将手中被周世礼揉得皱巴巴的支票来来回回地展开、叠起,最后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再看向满桌的珍馐美味时,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那一边周世礼恍如未觉,依然同邱秉心等人聊得热闹。

他觉得欧韵致应当受点教训,从根本上说,他看不起女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一直等上了车,欧韵致还板着张脸,一言不发。

周世礼哪里是能看得了女人脸色的人?能忍受她一路都已是奇迹,等将她送回家中,看她一言不发地进了更衣间,一把就拉过她的胳膊说:“你在闹什么别扭呢?”

欧韵致玩了一天,已有些累了,闻言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臂说:“你干什么呢?弄疼我了!”又将他推出门去:“你出去,我要换衣服!”说着就去关更衣间的门。

周世礼不甘心,两手抵在门板上,一脸“你别无理取闹”的样子看着她说:“韵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欧韵致也不关门了,左右她身上的哪一个角落他都已经看过了。她“呼啦”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赌气还甩在他脸上:“谈什么?你说,我听着呢!”

周世礼已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她的衣服、裤子、胸罩……一一扒拉下来,然后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韵致,钱是个好东西……”

这一点不用他说傻瓜都知道!何况她之所以能有现在的生活哪一样不是因为有了钱?所以她立即就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这一点不用你说,我百分之百的赞同!可是问题是我有钱……”

话音未落,周世礼就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像她是个可笑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你可真没志气!”他说,“我知道你是不缺钱!一两百平米的房子,几十万的车子,路易威登的包包……,可是为了这些,你每天早出晚归,累得要死要活,何必呢?”

欧韵致气得笑起来:“周大少,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周世礼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可问题是韵致,人总得往高处走是不是?”

“不用了!”欧韵致抬头瞪着他,“你就让我在原地趴着吧!我呢,没有什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大志向!”如果有的话她就不会背井离乡远远地躲在这里了!

“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要我放弃工作,放弃自尊,专门回家来等着伺候你,然后看你的眼色过日子——别白日做梦了!”她几乎要跳起来,咬牙切齿地说。

周世礼被她气鼓鼓的模样给逗得笑起来。

他其实并没有要圈养她的意思,只是试图说服她。

“这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他理所当然到简直大言不惭的地步,“女人们辗转沙场,总归不如在家里养尊处优来得矜贵……”

欧韵致只气得浑身发抖,咣当一声摔上衣柜的柜门说:“哈,那我可真要问问你了周大少,你身边这样‘养尊处优’的女人到底有几个?”

“……”

周世礼语塞。

他没想到欧韵致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今天既然都已经把话给说到这一步了,也不妨说得更透彻一些,他几乎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着她说:“韵致,我以为你并不是这么庸俗的人……”

欧韵致嗤笑起来。

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太荒唐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三观出了问题——女人向男人要求专一这叫"庸俗",那男人们左拥右抱反而正常了?

她抱着找好的衣服走到更衣室门口:

“周世礼,”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将我看得这样low,或者是什么让你对你自己这么充满信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包女人的话,麻烦你出门左拐,外面这样的女人多的是!”说完,她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径自走进了浴室。

周世礼呆住……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说错,反倒是欧韵致,让他感觉在胡搅蛮缠!

欧韵致却觉得气极了,打开花洒,一股温热的液体兜头直冲而下,她在浴室里面洗了好久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直洗到浑身发红,才套上浴袍走了出去。

打开浴室的门,出乎意料的是周世礼竟然还在,此刻他正坐在她的沙发上一脸悠闲地看着报纸。她一时间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说:“你怎么还没走?”

周世礼气结!

走过去一把就将她揽进怀里说:“小没良心的,你就巴不得我走了是不是?”

欧韵致抿紧嘴巴不肯理他。

周世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将她安置在自己膝头,一下一下地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擦完了,又低头去吻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一面吻一面说:“还生气呢,嗯?”

欧韵致只将脸绷得紧紧的,看也不肯看他。

周世礼满心无奈,只得两手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哄着:“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就当是我的错,是我说错话,你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欧韵致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闻言挑着眉毛,斜斜瞪了他一眼,那如水一般的眼波只瞪得周世礼连心都漏跳了一拍,他也不管她是否还在生气,一把就将她扑倒在沙发上,重重压了上去!

欧韵致冷不防被他给扑倒,一时气急,拿手捶着他的肩头叫:“你轻点啊……”

周世礼滚烫的吻落下来,落在她饱满鲜艳的红唇上、落在她优美性|感的颈子上、落在她饱满柔软的胸脯上……,她娇媚地躺在他身下,细细地喘,十根如青葱般的手指紧紧地插入他乌黑浓密的黑发间,偶尔还抬起头,和他缠绵地吻着。

待松开时,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他手支在她耳畔,身体隐隐颤抖,一双眼牢牢地锁住她的眼睛,轻轻地唤:“韵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身体。

她身体里的欲|望被他的热情给唤醒,两条浑圆修长的大腿紧紧地缠在他腰间,不等他动作,已主动挺起腰肢,一点一点地吞噬他坚硬的器官……他的身体轻轻抖着,喉咙里逸出一声声销|魂的叹息,一面疯狂地挺腰进出一面低头吻她……

两个人虽然吵了一架,却很快轻轻揭过。他们都心照不宣,吵架、别扭、冷战……那都是恋爱中的人才能做的事情。他们不算是情侣,顶多是拍档,床上的——拍档。

此后两人仍一起出入社交场合,当然都是他的圈子,她心里明白,他对她的生活没有兴趣,也无意放低姿态去迎合她的level。她的背景,她的来历,他不是没有好奇过,只这好奇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放弃了,毕竟,谁会对一个sex-partner投入太多?

——这其实很好,她觉得,要知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窥探她的。

两个人仍然常常去那家高尔夫俱乐部打球,去得多了,大家就都熟悉起来,以致于有时候她没来,他的朋友们就要问他:“世礼啊,你那小女朋友呢?”周世礼只是笑,却慢慢发觉,她在他的生活中已占据了太多角落。

这一天,周世礼依旧带着欧韵致同邱秉心、杜石悦和战翃谋几个在高尔夫球场里小聚。邱秉心打球打得累了,便拖着周世礼几人坐在球场边喝茶闲聊。女人们则都聚在球场里,一面漫不经心地打球一面聊八卦,说说笑笑的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够听见。邱秉心看着看着,忽然间心生感慨:“难怪这小姑娘球能打得这么好,看她做事情真是认真!”

众人听罢抬起头,只见偌大的球场里,只欧韵致一个人正站在草坪上练习着发球,表情看上去十分认真,金色的阳光下,她一身乳白色的运动服,模样显得格外精神。

周世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欧韵致的身上,不觉就笑起来,口气有些骄傲地说:“她做事是很认真。”又说,“医术也好,就是不听话,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你较起真来!”

邱秉心等人都笑。只战翃谋说:“又漂亮、又认真、聪明能干的女人,有几个甘心听男人调遣?”

大家都笑起来,话题就扯到了女人上头。其中邱秉心那女伴,是他在国内某商学院里认识的。人聪明倒是聪明,只是一身的矫情毛病。比方说,外间明明人人都晓得她是倚仗邱秉心的势才有今天的名誉地位的,可她偏偏要否认,每每遇到杂志采访,总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我是最讨厌别人说我是倚仗我们家老邱的,女人说到底,还是要**!”这话传到邱秉心原配的耳里,只气得邱夫人破口大骂,说她是典型的“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然而邱秉心却不在意,他认为女人矫情点总比毫无情趣来得可爱。因此不仅不在意,还时常大大方方地将那些矫情|事迹当成笑料拿到台面上来说,时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群人说笑了一会儿,杜石悦忽然抬起胳膊,冲着前方摇了摇叫说:“嗨,明朗……”

周世礼转过头,只见球场那边迎面走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当前的那个男人身材颀长,三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样貌俊朗,逆着阳光走来,陡然间仿佛带来一身阳光。

杜石悦站起来,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这是谭部长家的大公子……”

众人客客气气的,一阵寒暄。周世礼正待说话,忽听那边有人“啊”的惨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听在他的耳里却格外清晰。他也顾不上与人客套,连忙拨开人群跑过去,奔到欧韵致身边,问她:“怎么了?”拉过她的手,来来回回地检查。

欧韵致不小心将球杆杵到了地上,直痛得连眼泪都掉了下来,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说:“我杵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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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医生很快闻讯而至,还好欧韵致并未受什么伤,只是微微有些扭到手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周世礼却有些心疼,待医生走了,便扶着欧韵致上了电瓶车,就要告辞回去。

球童小心翼翼地将车子开出高尔夫球场,经过人群的时候,周世礼似乎听见有人轻轻地唤了一声:“循循”。

声音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周世礼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不期然与人群之后的谭明朗碰了个正着,对方眉头轻蹙,望着他们的时候目光隐有担忧。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世礼回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欧韵致。待看见欧韵致正乖巧地靠在自己身边,一脸懊恼地抚摸着自己受伤的手腕时,不觉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去轻轻地将她带进了怀里。

回到家中,两人便赖在沙发上休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拿出红花油一面帮她擦一面冷眉冷眼地教训:“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欧韵致只觉得自己手上扭到的地方被他给擦得又疼又痒,“嘶嘶”地叫着往他的怀里钻:“是是是,周大少你教训的是……”仿佛没骨头一般地钻进他怀里,就再也不肯动了。

周世礼哭笑不得,放下红花油重重地拧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就你最调皮!”又将她抱在怀里,来回轻轻地摇着。

两人都是大忙人,寻常轻易不肯放松自己,有时候即使回到家中也依旧各忙各的,忙个不停。难得有时间能够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饶是如此,欧韵致也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她是忙碌惯了的,习惯将自己的行程满满当当地从早计划到晚,而身边一旦多了个人,很多计划就要被打乱,她因此常常觉得时间不够用。

相比而言周世礼倒还轻松些,毕竟许多事情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只需远程遥控即可。

周世礼曾无意中看到过欧韵致手写的时间表,“我的天啊,”他当时就叫起来,“奥巴马都不见得有你忙碌!”

欧韵致听了只是笑。将忙碌变成一种习惯的人,轻易停不下来。她的这个习惯传承自她的母亲,她对她自小就实施精英教育,以致于她的勤勉深入骨髓,轻易更改不了。

冬季的阳光直直地从巨大的落地窗里透进来,暖洋洋地洒了人一身,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坐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来,问她:“晚饭你想吃些什么?我会煮蚵仔面线哦,你要不要吃?”

欧韵致已跳了起来:“蚵仔面线?”她简直连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要吃我要吃,以前我们家的女佣就是个台湾人,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蚵仔面线,味道可好了!”只是她后来背井离乡,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周世礼把那“女佣”两字慢慢地在心里过了一遍才说:“我妈妈也是台湾人。”

这个欧韵致自然知道,她笑眯眯地点头说:“我妈妈以前说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忙捂住了嘴。

还好周世礼并没有注意,他没想到一碗面线竟也能让她如此高兴,一瞬间也快活起来,眉飞色舞地命令她说:“那你还不赶快起来,我们一起买菜去……”

话音未落,欧韵致已“扑通”一声又摔回了沙发上!

“啊?”她哀声大叫,“还要出去买菜啊?”

周世礼大笑:“那么你以为呢?是要叫外卖吗?”

“那就不用了!”欧韵致“嘻嘻嘻”地笑,一面说一面从沙发上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今天就是想要尝尝我们周大少的手艺!”说着,一下子就蹦进了他的怀里:“不过我要你抱我下去……”

周世礼冷不丁差点把她摔了,连忙两手伸出去托住她的屁股,一面抬脚往楼下走一面伸头吻她:“你可真是调皮!”

欧韵致鼓着嘴巴抗议:“我受伤了嘛!”她夸大其词。

周世礼“哈哈”大笑:“可我明明记得你伤的是手不是脚啊……”

“那有什么关系呢?”欧韵致叫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嘛!何况我这可是医生的手呀!你就迁就一下我这个病号啦……”

“……”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一面说笑一面下楼。

跑了好几个超级市场才买到满意的牡蛎,又买了一大堆食材,再次回到家中时,两人都累得够呛。

却都兴致勃勃的,难得有时间及兴致下厨做饭。两人休息够了便聚在厨房里收拾买来的东西,他在水池边洗菜,她则在流理台的另一边收拾着新买来的水果,待把提子洗干净,猕猴桃剥了切好,芒果也剥了,这才搬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一面吃水果一面——看他煮饭。

周世礼笑起来:“你可真会享受!”

欧韵致一丝愧疚也没有地说:“我不会做嘛……”

周世礼瞪着她:“我看你就是懒……”

欧韵致“哈哈”笑起来,随手塞了一块猕猴桃给他,他这才算心满意足,表情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她能做一些简单的早餐、面条啊什么的,复杂一点儿的就基本不行了,一来她嫌麻烦,二来很浪费时间,三来也很伤手的。她有这个时间,打一通电话,北京城里随便哪一个角落的外卖都能送到了。

只是再昂贵的外卖吃多了也让人腻,她有时候想吃三姐做的家常菜想到连口水都要流出来!

所以等周世礼端着煮好的面线走出厨房时,她简直连眼睛都快笑没了,连忙想要上前接过。周世礼急忙绕开她:“小心小心,烫得不行……”

欧韵致“呵呵”笑,待面线上桌,第一时间就捞起勺子尝了一口,一面烫得咂嘴一面对着周世礼竖起大拇指。

周世礼十分满足于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笑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欧韵致“嗯嗯嗯”地点头。

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间就躺在床上一面看新闻一面聊天。偶尔就一些国内外的重要消息交流些意见,享受难得的休闲时间。

第二日便是周世礼的生日,人还未到公司,便接二连三地接到各路亲朋好友打来的电话,他一一表示答谢,一只脚才踏进公司,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一一点头谢了,直到进了办公室,才算松了口气。

他在办公桌前坐定,秘书秦小姐很快就敲门进来,将今天的行程汇报给他听,又将早晨打进电话的人员名单递给他,他伸出手去接过来看了看,翟九重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抬手便摁下电话说:“绍康进来。”又抬头吩咐秘书:“去请韩董过来。”

明绍康和韩博高很快联袂而至。

周世礼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来,待两人坐定,便问道:“翟家这两天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韩博高回答:“是啊,我刚刚才得到的消息,翟九重上月到内地求援无果,似乎已打算向法院提起诉讼了。”

周世礼怔了一怔,继而“哈哈”大笑。笑完了,不屑地撇了撇嘴说:“翟九重这次可真是病急乱投医!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法院怎么可能管得了这样的事?就算是侥幸判得他赢,只要翟九楼和翟九城不服,难道法院还要能强制执行?何况翟九楼和翟九城完全可以提起反诉,这一桩又一桩的官司拖下来,还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到时候就算是黄花菜也凉了,翟家的江山早就落入了翟九楼和翟九城手中!”

明绍康也觉得奇怪:“我也有些纳闷,翟九重这个人做事,怎么越来越有失水准了!”

明绍康年纪轻,不知道这些很正常,然而韩博高却多多少少能够猜出一些,他笑嘻嘻地对明绍康说:“你道翟九重之所以能有今天,都是他自己才华盖世吗?不是的,翟九重这个人虽然也是剑桥的商科出身,但是自小母亲早逝,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性格始终不够决断。他身边真正厉害的是他的红粉知己欧峥嵘。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是剑桥毕业的高材生,据说是翟九重的大学同学。当年翟九重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时候,别说是执掌翟家的大印了,就连多食一碗燕窝羹都要看继母的脸色。他之所以能在继母王佩林和两个异母兄弟的虎视眈眈中杀出重围,真要多亏了欧峥嵘。现在翟九重名下的大部分产业还都掌握在欧峥嵘手中。只是欧峥嵘这个人一向深居简出,工作之外很少与人接触,所以我们同她也不是很熟。我看这次翟九重晚节不保,多半是因为与她有了嫌隙。”

话说到这儿,周世礼基本上已经明白了。

翟九重这几年,也不知道究竟是抽了什么风,突然间迷恋起一个才出社会的女学生来。这老房子一旦着了火,还真有些无可救药的架势。翟九重不仅将那个女生带进华贸工作,还将她安排进综合部,让她负责公司的部分行政工作。而这个叫林如悠的女人呢,也不知是年幼无知还是当真就脑残到了这个地步,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好几次都当着众人的面给翟九楼或翟九城兄弟难堪。

有一次,翟九城到跑马地视察一个工程的进度,回来的路上车子抛了锚,便打电话到公司行政部,吩咐林如悠派车过去接。谁知林如悠这女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置翟九城的吩咐于不顾,就这样把三太子扔在港城三十几度的高温下暴晒了好几个小时。翟九城回去后大怒,冲到行政部将林如悠一顿痛骂,偏林如悠这个人还没有眼色,竟然和翟九城顶起嘴来,气得翟九城勃然大怒,一杯热咖啡全泼在她脸上,还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不过是个婊|子而已,给你三分颜色,竟然敢开染坊!”

据说,林如悠回去后哭了整整一夜,据说,翟九重心疼得和翟九城大吵了一架,还许了她无数好处,带着她去美国度了一趟假,这才算将美人受伤的小心灵安慰妥当。

这也是翟家兄弟阋墙的直接诱因,所以外间称这姓林的女人为“红颜祸水”,并不是没有道理。

而这一切,叫为了翟九重南征北战的欧峥嵘看了,不知是何种心情。如果她有心看翟九重的笑话,根本不需要出手,只需冷眼旁观,就可看翟九重自取灭亡。

周世礼想了想说:“待过几日回港,替我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欧峥嵘。”

明绍康点头称“是”。

三人说完了正事,明绍康便将手中的礼盒放到周世礼的案头,说:“老板生日快乐!”

周世礼笑起来:“多谢你有心,让你破费了。”

明绍康一脸感激地答:“您哪里的话?我入海乔七年,多承您照顾才有的今天。”

周世礼不答话,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那边韩博高也有礼物送到,还问他:“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我同绍康商量过,今天我们做东,替你办个生日party……”

话音未落,周世礼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已经有约。”说着话,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隐隐的,还带了几分温柔。

韩博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所以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此时见周世礼这样,不由得笑问:“怎么了,和小欧有约了吗?”

周世礼抿着嘴角笑:“不是,她还不知道我生日呢。”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隐隐期望着能够得到她的生日礼物。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说:“你们都去忙吧,改天我有空再请你们喝酒!”

韩博高和明绍康应声而去。

晚间,周世礼出门前,先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自己,这才下楼,登上车子去接欧韵致。

欧韵致今天晚班。

他让司机将车子停在医院广场,掏出手机正准便打电话,便见医院里迎面走出来两个人。

当先的女人脚步飞快,一身利落的白大褂,衬得整个人十分高挑,而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则一袭黑色大衣,身材颀长,即使夜间没有什么灯光,周世礼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非常非常年轻帅气的一张脸,脸上的急切叫人见了过目难忘。

是谭明朗。

他听见他又叫她“循循”,然后紧赶几步,一把就将她抓住了。

欧韵致甩开了他的手。

他却又赶上来,试图去握她的手,被她闪过了,仍然不死心,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

坦白说,周世礼很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深深地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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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广场上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夜色静悄悄的,不远处的大街上有车灯远远地射过来,借着耀眼到刺目的灯光,周世礼从欧韵致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犹豫,但她还是迈开脚步,向他走了过来。

周世礼立即手心向上,微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她朝他笑了笑,低头想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白大褂都没脱,于是就在周世礼的伺候下脱下白衣,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这才动作优雅地上车去。

直到车子驶入平坦宽敞的大街,谭明朗都还没有走,周世礼回头,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周世礼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很想开口问一问欧韵致,这是她的什么人。但是以欧韵致一贯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他在心头想,她是不会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所以他还是忍住了。

夜色已深,城市开始渐渐地陷入睡眠中。但城中的一家原本应该已经早就打烊的顶级西餐厅里却仍旧灯火通明,周世礼携欧韵致一只脚甫踏入西餐厅,立即就有人迎上来,躬身问好,然后将他们恭恭敬敬地引到楼上去。

乐队在耳边演奏着无比美妙的曲子,餐桌中央布置了顶级昂贵的鲜花,花香沁人心脾,香槟酒被侍应生动作熟练地打开,发出“啵”的一声清响,偌大的西餐厅里暖气熏得人昏昏欲醉,欧韵致左右看了看,四面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禁笑着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隆重?”

周世礼轻轻勾了勾唇,眉头却轻轻蹙起来,表情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欧韵致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样子撇了撇嘴,那表情看得周世礼不由更加不满,更深地皱起了眉。

欧韵致瞪大了眼。

在他兴师问罪之前,她已“哧”的一声,笑起来,一双好看灵动的眼睛弯成生机勃勃的月牙儿,眉梢轻轻挑起,好笑地看着他。

周世礼明白过来!

她分明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却还这样故意逗他,叫他好一通郁闷!

欧韵致“哼哧哼哧”地慢慢笑出声来,低头将自己大衣口袋里的礼物掏出来,送给他。

周世礼笑着接过,打开来看了看,是一对白金镶钻并缀黑玛瑙的tiffany袖扣,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而且和他的风格也极称。

周世礼不觉心里一暖,将那袖扣捏在指间看了又看,这才放了回去。

他笑着向欧韵致道谢。

欧韵致摇头道:“不谢。”又说,“周大少的履历网上到处都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生日?”

周世礼故作不满:“那你还这样气我?”

欧韵致“咯咯”笑着向他撒娇:“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周世礼嗔了她一眼:“确是惊喜没错。若你今天没有礼物给我,瞧我怎么收拾你!”又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去:“陪我跳支舞吧。”

欧韵致站起来,轻轻地将手交到他手心。

两个人在宛转悠扬的小提琴声中舞了一曲又一曲,直到音乐声渐歇,她才有些累了,双手合抱住他的腰,将头伏在他的胸口上,一动也不肯动。

周世礼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发,她的一头长发又黑又亮,带着迷人的芬芳,隐隐约约,熏人欲醉。

大概是因为气氛实在是太好,他竟然有些迷恋,突然间生出了些类似天长地久的念头来,待回过神,自己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心神。

两个人都喝得有点多。

待相携着回到家中,就有些克制不住。一直从房门口滚到床上,他仿佛要不够一般,将她给翻过来叠过去地折腾了很久,却还是不肯罢休,又将她给强行翻过来,让她跪在床上,从后面抵入。

她不喜欢这样的姿势,拿手轻轻地抵着他肩膀,抗议地叫着:“不……世礼……不……”却被他突然间重重地抵入,抗议声淹没在激情里。

他自身后快速地进出她的身体,一手抓住她细嫩的手腕阻止她挣扎,一手紧紧地覆在她光滑的小腹上,感受着自己在她身体里的动作,速度之快,动作之猛,叫她忍不住哀叫出声,低声求他,扭着身体不安地挣扎,他见状不仅不停,反而越加激烈起来,又低下头去,安抚性地吻着她的唇,将她的抗议全部吃进了嘴里。

灭顶的快感来袭之前,她忽然间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喊:“世……世礼……套子……”

然而周世礼恍若未闻,双手握住她的纤腰猛烈地j□j了一阵,眼前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他在一瞬间死死地抵住她身体,那里剧烈弹跳,将温暖的种子撒入她的身体深处。

欧韵致伏在床上歇了好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支起身体坐起来,想也没想,照着周世礼的脸颊就给了他一掌:“我让你轻一点……”

周世礼双眼圆睁,一瞬间如被雷劈!

苍天作证,想他周大少自出娘胎,还绝无哪一刻,让一个女人将巴掌挥到脸上!

他陡然间心头火起,反射性地竖起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瞪视了好久,他忽然间就自床上跳起来,奔下去,然后气势汹汹地穿衣服,拿东西,摔门,走人,动作一气呵成!

欧韵致也被自己给惊呆了,她绝对不是故意,活了二十多年,这绝对算得上她最没有教养的行为。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追,套上衣服追下楼,周世礼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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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好不容易才睡着,天快亮的时候却被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吵醒,欧韵致睁开眼,摸过枕边的手机接完电话,动作迅速地从床上跳起来,下床、穿衣、洗漱,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然后迅速地飞奔到楼下,拎起包包直奔停车场!

红色的奔驰小跑呼啸着穿过浓重的夜色,一刻钟后,无懈可击地戛然停在了北京医院的广场一角。原本应该寂静的夜晚此时被惊心动魄的警笛声、急救车尖利的报警声扰乱,广场上有人叫,有人喊,有人哭天抢地地骂着什么,有人则神色痛苦地喊着“医生”……,身着或粉或白工作服的医护人员忙得脚不沾尘,一个接一个的伤者被人从急救车上抬下来,然后迅速地推进医院里。

值班的住院医生早已迎了上来,欧韵致一面飞快地越过人群往医院里走一面问他:“怎么回事啊?”

戚卫东满头大汗,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胡乱地擦着汗:“西城区的一幢居民楼突然发生火灾,据说有一百来人被困。其中有一个患者,半个月才在我们医院做过脑梗死及脑积水手术,可是突发事故,眩晕至深度昏迷,血压高达200/130mmhg,心跳呼吸骤停,刚刚被送入医院抢救……”

欧韵致一句话也不说,好看的嘴角紧紧绷起,迈开长腿脚步飞快地进了急救室……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最后一场手术才宣告收官,欧韵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器械轻轻地放到托盘里,然后看了一眼戚卫东说:“你来缝合吧!”再想说些什么,就见手术室的侧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紧接着护士小唐从门缝里蹿进来,一脸紧张地对她说:“欧医生您这儿忙完了吗?侯主任刚刚接了一个先心病人,来头据说非常之大,就连咱们院长都给惊动了,这会儿他正到处找您呢,您赶快跟我走吧……”说着话,就要伸出手来拉她。

欧韵致双手高举小心翼翼地避过她,一面出门一面问:“什么病人啊?你总得给我说清楚啊……”又叫她,“哎哎,等等啦,你总得让我洗下手吧……”

小唐在她洗手的档口口齿伶俐地倚在门边回答:“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五年前因为ebstein畸形做了glenn手术和房化右心室折叠术,术后恢复得还不错。但是最近两年来一直反复出现晕厥,被外院诊断为室性心动过速,给予了胺碘酮治疗,但是效果也不是很理想。今天午睡时突然出现呼吸急促,家人怎么也唤不醒,这才火急火燎将她送到了我们院,侯主任已经看过了,这会儿只怕检查结果也该出来了,让您也过去看一看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出了电梯,26楼的vip套房里气氛并不轻松,进门的客厅里站着他们医院的院长孙长青并心外科主任侯嘉上及若干医院大小领导,而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则坐了一个人,一头花白的头发,面目严峻,看上去十分的威严。

欧韵致对这张脸并不陌生,他经常在电视里出现。

她抬起右手礼节性地扣了扣门板,站在人群外围的侯嘉上一抬头看见是她,眼睛立刻一亮,抬手朝她招了招说:“小欧快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欧韵致进了门。

那沙发上的老者扭头看见她,沉静的目光里微露出一丝惊讶,似乎在为她的年轻而感到震惊。旁边的侯嘉上见了,立即解释:“这是我们院最好的心外科医生,毕业自美国著名的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博士学位。我们都知道您的孙女五年前做过glenn手术,当时请的还是国际最著名的几位心外科专家会诊,花费了巨资不说,最终被证明效果也不是很理想。我们的意见是,最昂贵的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小欧的医术比那些国际级的专家也不遑多让,或者您可以试着让她看一下……”blabla,诸如此类的,毫不客气地将她大肆吹捧了一番,如果不是因为久历江湖,欧韵致的一张老脸只怕都烧起来了。

她顶着压力,礼貌地对那老者笑了一下。那老人见状,微微颔首,抬眼看了一眼室内,站起来说:“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洁白的病床上了无生气地躺着一个小女孩儿,七八岁的年纪,面色蜡黄,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一般。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大约是她的奶奶,此时此刻泪眼朦胧的,只拽着孩子的手不停地抹泪。

病房偌大的落地窗前还站了一个男人,脸朝着窗外,看不清楚模样,但欧韵致扫了一眼那侧颜,莫名的觉得十分眼熟。

正在这时,护士将那孩子的检查结果送了过来。欧韵致看了一眼孩子,又仔细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x线胸片及ct结果,垂头思量半晌,最终缓缓地开口说:“患者的上腔静脉与右肺动脉吻合,最好能经下腔静脉途径植入心律转复除颤器……”话音未落,窗边的男人就回过了头。

微微有些粗犷的一张脸,五官并不是怎样出色,但是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给他在硬朗中多添了一丝俊秀。他转回了头,一脸惊奇地瞪着她说:“原来竟是你……”

欧韵致也已经认出了他,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说:“原来是战先生啊……”

战翃谋微微颔首,垂下眼睑看着床上的孩子说:“这是我的女儿……”声音喑哑,配上紧锁的眉头,看得出整个人有些心力交瘁。

欧韵致心底了然,这病床上的孩子是个非常严重的先心病患者,从以往的病史来看,入院非常的频繁,这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项沉重的负担,无论它是贫穷还是富有。

她同情地看了战翃谋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建议详细地解释给他及孩子的爷爷奶奶听,孙长青和侯嘉上在一旁听了,不住地点头。战翃谋和父母商量了半晌,最终微不可见地朝她点了一下头说:“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顿了顿,又问,“能不能……请你尽快安排?”

坦白说,他并不是很信赖欧韵致。但是为了女儿,更大更昂贵的代价他们也不是没有付出过——将国际上享有盛名的几位大国手请到来北京会诊,所费何止是上亿?可是最后的结果证明了,一切也只不过是枉然。所以尽管周世礼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他炫耀自己的女友医术有多么多么的高明,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只是现在,他已束手无策。这个可怜的孩子,从甫一出世就注定了命运多舛。这么多年来,她进医院就好比家常便饭,而吃药的数量则多过家常便饭。就在这次入院的前一天,她还曾经拒绝过吃药,并且泪眼汪汪地祈求他说:“爸爸,你就让我死了吧……”

无论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究竟有着怎样的乐趣,可是她的人生终究被孱弱的病体所拖累。而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对自己的女儿来说,就连活着都成了一种负累。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的内疚,为自己没能给女儿一个健康的身体,为自己几乎拥有平凡人所梦寐以求的一切却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欧韵致出了病房,先和孙长青并侯嘉上几个到院长办公室开了个简短的小会,确定了手术时间及具体方案,这才到楼下的员工餐厅随意扒了两口饭,然后驱车回到家中。

今天她实在是太累了,从早忙到晚,整整十六个小时,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战蓓蓓的手术就定在了明天下午,所以她要养精蓄锐,以备明天作战。

打开家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家政公司介绍来的钟点工芹姐工作十分的认真,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就连主人的拖鞋都摆放得规规矩矩。

她看到自己的拖鞋被她和周世礼的放在了一起,一大一小,一灰一粉,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花式,但看上去竟出了奇的般配。

但灰色拖鞋的主人今天没来,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将自己一头扎进柔软的被子里,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失落吗?有的;

伤感吗?也有的;

内疚吗?仿佛是的!

但是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只因她已敏感到认识到,这场艳遇如果要再这样拖下去的话,只怕就会变成他们都不想要的样子。而聪明强悍如周世礼,只怕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会不会就这样消失不见呢?

心里头隐隐不舍,但又觉得这样很好,毕竟从sex-partner的角度来看,相处的时间不宜过长,长了就很容易滋生感情。

而她最害怕的正是多情……

欧韵致迷迷糊糊的,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第二日早晨睁开眼,阳光竟已经照到了她的脸上,而她昨夜竟然连窗户都没关,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睡着了,清晨的寒风从半开的窗户里透过来,将窗帘吹得呼呼作响,她从床上爬起来,醒了一会儿神,这才穿衣服下床,然后到卫生间里洗漱去……

等她到了医院,换好衣服刷完手走到手术室时,侯嘉上都已经在手术室前等着了,他要亲自为战蓓蓓的手术站台,美其名曰“搭把手”,实则也有监督的意思在里头。侯嘉上行医数十年,而欧韵致只不过算初出茅庐,要说他的医术不如欧韵致,那还真不一定。只是人老成精,一方面他要爱惜羽毛,另一方面也是怕沾上是非,所以每逢有重大手术,总爱把欧韵致给推出来。所幸欧韵致也没有让他失望,每每都让他赞赏不已。而欧韵致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一方面对自己的所学充满信心,一方面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她有足够的资本,足以应付任何事。

病人很快被护士及几个医生推进来,战翃谋和他的父母一脸紧张地跟在女儿身边,眉头俱是深深锁起,眼中充满了担忧。

欧韵致摆了摆手,示意护士将病人家属屏退,然后铮声说道:“不要太紧张,就在这里安心坐等着吧……”声音虽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带着无法形容的镇定和从容。

战翃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战蓓蓓是位严重的先心病患者,术前ct显示上腔静脉和右肺动脉吻合,所以只能由下腔静脉途径植入心律转复除颤器。手术穿刺右侧股静脉行肝静脉造影后行经皮肝静脉穿刺,放入指引导丝,然后置入9f可撕脱鞘管……欧韵致屏住呼吸,缓缓地在病人的右上腹做了个切口……

幸运的是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收官的时候,大家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侯嘉上更是眼带笑意,赞赏地将欧韵致夸了又夸。欧韵致报以淡淡的一笑,等缝合完毕走出手术室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侯嘉上和孙长青等人早已团团围在战翃谋及其家人身边,汇报手术情况并适时请功了。

欧韵致对这样的小心机只是报以一笑,径自到刷手间里仔细地刷完了手,然后转身离去。

人群中的战翃谋盯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那个窈窕美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这才慢慢转回头,对着身边的孙长青笑了一笑。

一连十多天,周世礼别说是人了,就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倒是战翃谋,因女儿术后恢复得不错,便让秘书打了两个电话过来,约她出来吃饭,还说要当面向她表示感谢。欧韵致对此不置可否,但是出于礼貌,又只得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盛装赴约。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战翃谋竟然将用餐的地点选在了他们平时常去的那家高尔夫俱乐部。两个人下了车,还未及进门,便见平日里常见的那帮男人们各携了个青春靓丽的美人正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而来,当先的那人正是周世礼,此时他臂弯里挽了个甜美娇俏的美人,正春风满面地同邱秉心有说有笑。

战翃谋站住了脚,欧韵致见状,就只得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候他们的到来,而那一边邱秉心等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也不知道他同周世礼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周世礼回过了头,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待那群人慢慢走近了,欧韵致这才算是看清了周世礼臂里挽着的美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皮肤白皙到耀眼,长相甜美,娇俏得宛如书上描绘的芭比娃娃。尽管周大少这人行事一向低调,但是欧韵致还是在港城某八卦周刊上看到过他的绯闻,只不过彼时的周大少挽着的是个精明干练的职场俏佳人,而这回倒好,换成了芭比娃娃!呃……,职场俏佳人,芭比娃娃,如果再加上她的话……不得不说,周大少的身边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啊!

欧韵致想到这里,不自觉笑了一笑。

一直站在她旁边注意着她的战翃谋微微眯起了眼。

那一边的周世礼却一脸的不满,紧紧地蹙着眉头看着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韵致一丝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答:“当然是吃饭咯!战先生的千金今次心脏病发入院,恰巧经我的手,是战先生做人讲原则,非要请我吃顿饭不可。”

话虽然说得轻巧,但众人还是从他们的对话中闻到了一丝火药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闪过了一丝兴味。这让原本就已经有些恼怒的周世礼不觉火冒三丈,强压了怒气地瞪着她说:

“没事你就先回去,晚上我会去找你……”

欧韵致几乎就要拊掌大笑起来,敢情这周大少还以为她欧韵致的家是他的行宫,而她就是他等待宠幸的妃子呢?还“没事你就先回去,等一下我会去找你”?真是可笑至极!

但她还是一脸乖巧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抱歉地看了一眼战翃谋说:“不好意思啊战先生,看样子我今天不能够陪你吃饭了。”又斜斜睇了周世礼一眼,那表情意思十分明显:今天金主生气啦,她得乖乖地滚回去等候发落!

战翃谋注视着那双微带着嘲讽的眼睛,心底划过一丝淡淡的怜悯。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嗯,那你就回去吧,我们有空下次再约。”

欧韵致微微颔首。

临走还不忘向周世礼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说:“那你可一定要来啊,我在家中等你……”

周世礼一瞬间脸色铁青。

邢筠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也难怪了,谁能够忍受别的女人当着自己面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的男人?但她还是忍着满腹的委屈,聪明地没有开口,而是满眼哀怨,似假还真地嗔了周世礼一眼。

可惜周世礼满腹心思都放在欧韵致身上,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演。

邢筠筠咬了咬牙。

欧韵致自上了车就开始反省自己。

想她欧韵致,虽说是大富之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但也是父亲宠母亲爱,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养到大的。及至懂事之后,更是自强不息,自尊自爱,二十七年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要什么得什么,何曾像今天这样,沦落到与一欢场女子争风吃醋?

简直是将自己的颜面扔到地上给别人踩!

他周世礼何德何能,能让她欧韵致为了他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简直就是个笑话!说到底,大家不过玩玩而已,好聚好散才是至紧要的事情。

刚才那样的情景,她根本无心恋战,非是不能,而是不愿!相信那时她如果争辩,无论说些什么,旁人都只会认为她是在因为吃醋而同周世礼怄气。

实在是有份!

所以她立即鸣金撤退。

这会儿回到家中,只觉得手脚冰冷,气得浑身发抖。细一想想,又觉得自己当初实在鲁莽,实不该就那样轻易地将身体交给一个糟糕透顶的男人!

失贞并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选错了人。

她懊恼地将自己扔进了热水里,囫囵洗了个澡,然后套上家居服,就那样披着未干的头发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沉痛忏悔,打算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写上一份长及三万字的检讨,并且沉痛保证,保证自己以后绝不再犯此类愚蠢的错误了!

欧医生的一世英名,决不可让一个男人轻易毁了!

她十指敲动键盘,正在琢磨着如何慷慨陈词,就听楼下的门铃响了。

她一动不动,淡定地坐在电脑前,运指如飞,待那门铃声响过两轮,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脚步悠闲地下楼去。

不意外地看到周世礼。

但她并没有让他进门,一道金黄色的防盗锁链大咧咧地横在他们中央,他两手搭在门框上,看着那锁链,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她说:“韵致,把门打开,让我们谈一谈。”

欧韵致摇了摇头。

她看着那门外,看着周世礼,像是要通过他的眼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

“不用了周大少。”她笑着对他说,“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出来玩嘛,最要紧就是要开心,好聚好散才是硬道理,我长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跟别人的男人拉拉扯扯,那样实在太难看了,你说是不是?”

周世礼倏地睁大了眼,双眼发红,一脸不可置信地怒视着她。

欧韵致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周世礼松开了手。

朱红色的大门被人缓缓地关起,然后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她的身影就那样消失在门后。

四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声控灯亮起又很快熄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唯有那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惊雷一般,就响在他心上,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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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欧韵致认识谭明朗那年,十六岁,正是稚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年纪。

她十四岁那年,她的父亲翟九重第一次被发现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或许是出于对情侣的惩罚,或许是因为伤心失望,她的母亲欧峥嵘不顾她父亲的反对将年幼的女儿送到了美国留学。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略有些娇气的小姑娘。从小被人娇宠到大,突然之间离开家,只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分外的委屈,因此每逢父母抽空去看她,总要依依不舍地拉着他们不放。

那一年的平安夜,翟九重到他们学校里去看她,给她带了她喜欢的圣诞礼物,但同时也声明只能够陪她在草坪上坐一会儿,因为他要赶去台湾参加一个商场的开业庆典,而司机正在学校门外等着他。

她当时只觉得委屈极了,拉着父亲的衣角说什么也不放,然而翟九重急匆匆地安抚了她几句,还是顾自走了。

她伤心得坐在一棵巨大的月桂树底下哭泣。一个人正哭得起劲,就听到耳朵边突然间有人笑她说:“这么大的小姑娘了,怎么还坐在地上哭鼻子啊?”

说的是中文,而且是普通话,但是听在她这个远离家乡、满耳朵都是abc的同胞耳朵里,仍觉得无比的亲切。她立即就转过了头,将目光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自己身后两米开外的草坪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孩子,高、瘦,真真剑眉星眼,五官说不出的俊朗,穿一身藏青色的夹克衫,单手叉腰,正站在傍晚如火如荼的霞光里,眯着眼睛笑看着她。

欧韵致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第一眼看到谭明朗时的感觉,但她彼时觉得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可以被加诸在他的身上,如果那时的大学校园里就有“男神”这么一说的话,那么不用怀疑,谭明朗就可获封她的“男神”。

不过她当时可没有对他客气,在听到他的嘲笑以后,她立即就口齿伶俐地反唇相讥:“你是中国人吗?中文不合格哦,‘这么大’怎么能和‘小’一起混用呢……”

谭明朗当时一呆。等过了两秒,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像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她的脸慢慢烧起来,不由自主的,在这样爽朗的笑声中慢慢地低下了头。只因她的一口普通话说得实在是蹩脚,而她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没有。

谭明朗站在绚烂绮艳的夕阳下,身姿笔挺,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中国人一向重感情,否则的话也不会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说辞,虽然她和谭明朗这两人的家乡隔得稍微远了点,虽然沟通也不是很顺畅,但是不妨碍他们一见如故,再见生情。

两个人坐在草坪上聊了一会儿天,在太阳完全沉下去之前,已经熟到能够一同去参加学校圣诞party了。她的国标舞跳得一般,而他则完全相反,而且他有一副让人羡慕的好身材,身体线条堪称完美,仿佛天生是为舞台而生,他跳舞的时候,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魅力四射。

欧韵致从来没有服气过谁。

从小到大,她的父亲母亲一直灌输给她的概念就是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凡事只要你想要,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

那个让人愉快的平安夜后,欧韵致开始通过电脑收看cctv的新闻联播,并且经常对着镜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普通话发音,除此之外,她还请了一个爱尔兰舞者做自己的国标舞老师。

只要努力就没什么不可以。在和谭明朗分手之前,欧韵致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她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婚姻,但这不妨碍她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对婚姻和爱情本能的向往。欧韵致喜欢谭明朗,并且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永远,从来没有动摇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可以。

直到他们交往后的那一年春天,谭明朗带着她一起到华盛顿去拜会他来美访问的母亲。在索菲特酒店温暖明亮的咖啡厅里,他的母亲看着她,说:“朗朗,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人来?”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

其实他们并不是刚认识就在一起的。大概是因为她的年纪小,起初那几年,谭明朗看着她的时候总像她是个乖张有趣的小孩子一般,又温和又纵容。直到她十九岁那年的圣诞节他才向她表白,然后在一起,恋爱,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就像从未怀疑过自己也爱他一样。虽然遭到了家中反对,但是谭明朗还是坚定地选择留在了美国、选择了和她在一起,哪怕不惜和自己的父母翻脸——直到他的母亲因病入院,直到一通又一通的越洋电话从北京打过来,直到他的父亲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他为“畜生”,直到那一天,他提着收拾好的行李悲伤地站在她面前……

没有谁对谁说对不起,只因一开口,他们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在临别的那一天晚上,她把他留在了自己jhu的宿舍里,他们长时间的亲吻、拥抱,仿佛没有明天一样,谁也不肯松开手。

最后还是她先放开了他。她半跪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看着他的眼,仿佛药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她一个一个字地告诉他说:“明朗,我想要你……”

谭明朗眼中含泪,温柔地吻遍她全身,但却还是没有要她。

现在想来,他大约早就已经料到了他们的感情会有这样的结果吧?所以无论多么想要,他还是勉强自己克制住了。

到底是不忍心伤害她。

其实第二天早晨他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睡着,但她没有起床送他,而是躺在床上,压抑地哭泣,任凭眼泪一滴又一滴打在她苹果绿的床单上。

这是欧韵致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最后一次哭泣。那一年她22岁,博士尚未毕业。但是,已经能通过一场又一场的离别,渐渐成熟到明白何谓“离别是人生之常态”了。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父亲的离开而哭泣的小女孩儿了。

就像渐渐习惯了离开父母一样,她渐渐地也习惯了没有谭明朗的日子。工作和学习之外,逢有时间她总要出去旅行。一个人背着行李,踏遍了欧美的很多地方,渐渐的,她也习惯了孤单。且也终于明白到,原来“人生的常态”不仅仅只有“离别”,而且还有“孤单”的。

只是她再也不会因此而哭泣了。

初到北京的时候,经常有人会问她,“为什么要放弃国外那么好的条件回到北京啊?”她记得她总是会回答:“我喜欢北京嘛!”其实不仅如此。

她之所以会选择留在北京,一方面是因为她始终是中国人,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母亲早已察觉到翟家的情势不对,担心她留在香港会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中去,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她心中还对谭明朗存着一点痴想?

说到底,这里始终是他的家乡。

她来北京三年了,何尝没有期待过,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会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地点遇到她想要遇到的人?

然而她遇是遇到了,只是已经太迟了——谭明朗已经结婚了。

就在半年前,她在网上曾经看到过他和他的妻子的照片,她当时看着那个相貌平凡但是出身“清白”的女孩子,心里头突然明白,自己的那一点痴心妄想终于幻灭了。

仿佛另一只鞋子落了地,她知道他结婚的消息时,并没有怎么伤心,只是微微有些失落而已。

她跟周世礼在一起,没有什么类似“报复”、“伤心”、“移情”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影响,只是因为他合了她的眼缘,而她也恰好寂寞而已。

海乔集团的大少爷周世礼,相比城中的其他豪门公子而言,情史可算是干净的了,没有什么花名在外,为人口碑又一向不错,且幽默而不轻佻,风流而不下流,虽然年龄大是大了点,但长得也还不错,身材也算可以——如果一定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他的狂妄自大和坏风度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你说你要结束可以,好歹喊声“gameover”呀,那她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撞到他的眼前去,至少可以避免尴尬。

你要面子也可以,至少不要那么自大呀,她的家不是他的行宫,她也不会乖乖地待在家里,等候他来宠幸。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说她没有同别人的男人纠缠不清的习惯,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拜她的母亲耳濡目染,她对别人的男人真真敬谢不敏。

谭明朗前一阵子来找她的时候,他对她说不知道她在北京,其实他说了谎,她知道,因为他每次说谎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突然间感到失望。

连他都开始对她说谎了,她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还有周世礼,总而言之,今天的分手给他们这段时间尚算和谐的交往划上了一个不和谐的句号,实在是令人有些无奈。

短时间之内,她是不会再考虑此类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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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周世礼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回到了家中。

苍天可证,他周大少自出娘胎,四十一年的人生从未被女人拒绝过。

但今晚是个例外。

他站在欧韵致的家门外,看着她明显刚刚洗过、干净剔透到几乎吹弹可破的脸,看着她透彻到不带半点留恋的眸子,突然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他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错。

道义上讲,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结束,在他正式宣告“gameover”之前,她仍有维护他男人脸面的义务,怎可这边同他拉拉扯扯,另一边却同他的至交好友纠缠不清?

简直就是打他的脸!

所以他立刻就先发制人,严词勒令她先离场,否则的话,今天丢脸丢到家的就铁定是他!

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除了当时的口气稍嫌重些,但,在外人面前男人的脸面大过一切,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一致对外,坚决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

聪明听话的女人应当如邢筠筠,无论有多少委屈,无论有多少不平心思,当着外人的面,都要给他乖乖地咽回肚里。这样他事后论功行赏才不会叫她失望。

坦白说,他同欧韵致这段时间相处得十分不错,精神上愉快,上和谐,暂时还没有分手的打算。虽然她同那个姓谭的纠缠不清这一点让他感到有些不快,虽然她那天晚上的确是胆大包天地打了他,但是他的吃惊震怒也只不过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醒来,仔细想想,非但没有感到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那天晚上确实是有些不知节制,弄痛了她,他事后也觉得有些过分。

可是他不打算纵容她的坏脾气。

女人适当地有些矫情骄矜的小脾气,这个可以忍,但是如果过分就不太好了。

哪能把巴掌伸到男人的脸上?

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阵子他不去找她,也是想暂时冷冷让她受点教训,谁知道她倒好,转头就搭上了战翃谋,叫他以后还如何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他当时真是气极了,毫不犹豫地将她训斥了一顿,待出了高尔夫俱乐部,立即就吩咐司机把车子开到她家楼下,本来是想同她谈一谈,可是她倒好,竟然将他拒之门外!

不仅如此,还说只是“同他玩玩”,现在她大小姐不玩了,而他周世礼被甩了!

真是不可思议!

他周世礼活了几十年,从来就只有他拿钱去打发女人的份,还从来没有被女人打发过——他简直都懵了!

一直等车子停在了自家门口他都没有缓过劲儿。

他心不在焉地敲开门。

佣人林嫂一见是他,立即就笑着打招呼:“周先生回来啦……”

周世礼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邢筠筠已经如小鹿一般,欢快地奔了出来,一面殷勤地伺候他换鞋一面同他招呼:“世礼你回来啦……”眼中有着不容错识的惊喜。

她是今晨才到的北京,在此之前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周世礼了,这让她感到十分不安。

刚才他出了高尔夫俱乐部就丢下她走了,她自然知道他是为了谁,可是她不敢生气,不仅如此,还一脸讨好地让他“一路小心”。原本她还以为他要在那里过夜,谁知道他竟然回来了,怎能不叫她喜出望外?

她抱着他的胳膊进了客厅,待他在沙发上坐定,又立即转身接过林嫂端过来的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里,温柔地看着他说:“世礼你喝茶……”

不知道为什么,周世礼转过了头。

他被那样的目光看得心里头怪怪的。

欧韵致从来都不会这样看他。她看着他的时候,眼光是温柔的,平和的,是彬彬有礼而又充满自信的。从来没有哪一刻是这样的卑微,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她对谁都温润有礼,从不刻意亲近,也不冷冷冰冰、让人感觉不好亲近。

周世礼放下了茶杯。

那一边,林嫂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一边请他入席一边向他介绍:“今天的菜都是邢小姐做的,周先生您快来尝尝,味道一定很好……”

周世礼站了起来。

广东有句俗语说:“饭前先喝汤,胜过良药方。”周世礼喜欢喝汤,邢筠筠为此,特求了港城闻名的荣福馆的大厨教她煲过汤,手艺还不错,周世礼因此还赞过她“懂事”。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周世礼。

周世礼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党参驴骨汤,拿起勺子喝了两口。

又很快放下了。

邢筠筠见状连忙放下筷子,问他:“怎么,味道不好吗?”神色微微不安,看得周世礼不觉皱起了眉,又拾起了筷子。

邢筠筠的表情更加忐忑,又急忙给他夹了一筷子鱼。

周世礼顺着她的动作看到桌上的鱼,果不出所料,鱼眼已经被挖去了。

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迷信说法,怀孕不能吃鱼眼和鸡爪。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邢筠筠看到他这幅模样,表情已经快要哭了。

眼中包了一包泪,模样楚楚可怜,看上去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可惜周世礼无心观赏。

他满心烦躁,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洗完澡,一个人趴在卧室的阳台上怔怔地望着远方出神。

不由得就想要抽一根烟。

那边邢筠筠吃力地端了一盆洗脚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厅里的沙发旁,招呼他:“世礼啊,泡个脚吧……”累得满头大汗。

周世礼看着脚下黑乎乎的一盆水问:“这是什么?”

邢筠筠答:“是我妈妈从广东乡下求来的中草药,据说用来泡脚,百分之九十以上会生儿子……”

话音未落,周世礼闭上了眼。

邢筠筠却不敢停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说:“我听我妈妈说,这个广东阿婆很灵的,好多人用了她家的祖传秘方都生了儿子,圈里好多人都去求药呢……啊,世礼!世礼……”

周世礼拔脚就走!

女人蠢不可怕,蠢得不自知就太可怕了。这个邢筠筠,以为他周世礼真是想儿子想疯了吗?外间盛传周永祥盼孙子盼到连眼睛都红了,而他们周家的两位公子为了哄得父亲开心,想儿子想到法宝尽出。

——真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是什么社会?科技先进,医学昌明,他周世礼又不是不能生,何必非要劳动她邢小姐?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生出孩子,不过是因为他不是那么想要而已。

他对孩子没有什么强烈的期待。年纪轻些的时候,简直连想也没想过,现在之所以默许她可以怀孕,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年纪不小需要一个继承人,另一方面,争产需要而已。

大户人家的习俗,弄璋数字越多越好,除去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外,还有实际的分产问题。通常情况下,男孩更有机会继承家业,女孩子就是再聪明,一朝外嫁,始终还是别家的人。家族的子孙兢兢业业才打下这片江山,没有道理便宜外人。

因此,周世礼需要儿子。

他并非重男轻女。只是这周家的锦绣江山,是他的母亲一手一脚和他父亲一起打下来的,到现在都还冠着他母亲的名字,如今他的母亲含恨而死,他又怎么会让一群无耻宵小攫取她多年的心血?

简直就痴心妄想!

周世礼需要儿子,然而,不是非邢筠筠生的不可,不是非自然受孕的不可,只要他想要,无论是试管婴儿还是代孕,他都可以接受,完全没问题!

事实这两种方法他早已深思熟虑过。

所以才一点也不着急。

退一万步讲,周世礼即便一辈子没有孩子,也绝无可能将海乔的江山拱手让人。

偏偏邢筠筠没有眼色,自己生不出孩子也就罢了,竟然异想天开地要来折腾他,当他周世礼真是不行了?

平常她无论怎样装腔作势、矫揉造作他都可以不跟她计较,就像邱秉心一样,拿女人的矫情肉麻当有趣也未尝不可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没有工夫看她演戏。

原就是个技巧拙劣的三流演员,否则的话,也不会拍了十多年的戏还在剧集里跑龙套,亏她还以为自己的演技精湛到赛过oscar影后,简直是叫人气结。

周世礼气到要吐血。

一个人跑到书房里转了两圈,又抽了两根烟,这才感觉脑袋清醒了些。

心情实在不好。

不知道欧韵致现在在干嘛,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已经身在她的家中,或和她一起一边看新闻一边谈天说地,或在她的书房里同她一起办公学习,或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集半集泡沫剧,或相拥着到床上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了……

他越想越烦躁,不由自主,又抽了一根烟。

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直到邢筠筠来敲门。

还是那副小心翼翼,唯恐他不高兴的模样。

何至于如此!

他周世礼又不是那等没有文化没有修养的暴发户,难道还会对个女人动粗?

就是演,也演得太过了些。

周世礼一言不发。

邢筠筠已经进来了,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一面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肩,温声说:“世礼,已经很晚了……”声音,表情都含了一丝娇媚。

周世礼没有拒绝。

邢筠筠的胆子就大起来,轻轻地伏到他肩上,两只白皙细长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一只手轻轻向下,慢慢地滑进了他的浴袍里……

阵地很快转移到了床上。

周世礼其实并没有兴趣,但他觉得需要做些什么来排遣内心莫名的躁动。他支着一只手臂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看着她。

邢筠筠这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神情妩媚,娇怯怯地半趴在他腰间,慢慢地将他含进了嘴里。

他的眼神渐渐暗了起来,她也情动难耐,自己从他的身上爬起来,一手轻轻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屋子里响起了女人略有些夸张的呻|吟声和男人压抑的轻喘,过了一会儿,周世礼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将她猛地推倒在床上,重重撞了进去。

邢筠筠大叫起来,吟哦的声音如一首抑扬顿挫的咏叹调。

床下的矜持含蓄荡然无存。她深深地记得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女人嘛,就该床下如贵妇、床上如荡/妇,如此才可讨得男人欢心。

到底是学识和教养都有限的选美小姐出身,街边的八卦小报看多了,才会以为男人真的是灵欲不分家的动物。

真是说笑了,旁的男人如何不敢说,如周世礼一般能站在这个社会最顶端的男人又怎么会真的灵欲不分家?

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制力,否则的话,又何以站在金字塔尖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当然,也不乏有一个两个例外,比如翟九重,但世人若真要以为翟九重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同兄弟姐妹翻脸,那就太可笑了!

“铁马金戈天下,改朝换代江山。成王败寇尽儿男。因何将祸水,长与女儿担?”——红颜祸水,大都不过借口而已。

最后那一刻,周世礼退了出来。

邢筠筠尖叫了一声,却是被吓得,她跟了他六年,平常见他的机会并不多,近两年好容易才获得他的首肯可以怀上孩子,好容易才有向上爬的机会,她也做好了随时为他孕育孩子的准备,谁知他竟会这样对她!

她无法形容的失望,眼睁睁地看着周世礼爬起来,下床去。

她慌忙跳了起来,伸手去拉周世礼,惊慌地叫,然而周世礼看也不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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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周世礼怒气冲冲地出了家门。

一夕之间,他对邢筠筠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这种厌恶是来自于生理上的,在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时、在她“诚惶诚恐”地伺候他时,在她矫揉造作地假作柔弱时……,他看着那张还算熟悉的脸,突然之间感到倒尽了胃口。

何至于如此呢?

他周世礼是个商人,自明白金钱之万能权势之诱人,但,能够长久地屹立在这个社会金字塔尖的人,即便是名声不佳的,哪个没有自己的一套原则要守?怎么轮到她邢筠筠,竟就沦落到此呢?

世人常讲,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周世礼深以为然。成功的男人们征战世界、踏马天下,用一重名利或一重身份去交换一个女人的身体,享受女人们的屈服和膜拜,他觉得无可厚非。相同的道理,女人们通过自己最原始之资本获得一些她想要的东西,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对方能够守足规矩,且分手的时候不作纠缠,这样的女人,最低限度他会在分手的时候在金钱上给予一定的满足。

周世礼并非重欲的人。大约吸取了他父亲母亲的惨痛教训,他对男女之情也看得很淡,通常情况下,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发泄的工具。相比感情,他更相信金钱在维系男女关系上之平衡作用。从大学时代到现在,周世礼总共也不过有过几个女人,其中邢筠筠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不是他对邢筠筠特别喜爱之故,而是他懒得换而已。

论姿色,邢筠筠这种也只能算得上是漂亮,但漂亮是漂亮的,只处处透着小家子气,除此以外,她还不够聪明,不聪明也就罢了,偏还心比天高,蠢得不自知,处处在他面前装腔作势——不过,这些周世礼都无所谓,只要她够乖巧,够省心,且能够在上甚或是精神上某种程度上取悦他,他觉得这就已经够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不得不说,周世礼对女人其实是没有什么要求的。他一直也没觉得他和邢筠筠的关系有什么不对,直到遇见了欧韵致。

欧韵致绝顶漂亮,且漂亮得十足大气,除此以外她还绝顶聪明,聪明也就罢了,偏还十分勤力,她所想要的一切都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她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需要讨好他,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自信一切都可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

如果说欧韵致是钻石,那么邢筠筠就只能算是玻璃。

或者说,一个人吃鱼翅吃得正欢,你却突然间给了他一盅粉丝替换,虽然外表看着相像,但吃到嘴里,味道可想而知。

尤其,当邢筠筠虚伪地躺在他身下,如同廉价的妓|女般夸张地大叫时,周世礼简直倒尽了胃口。

纵然她邢筠筠肯承认自己是妓|女,周世礼也从来未觉得自己是嫖客。充其量,只能算是千金买红颜的金主而已。

可是现在,他的行为与嫖客何异?

周世礼意思到自己堕落了。

怎可与这样的庸脂俗粉混在一起?平白拉低自己的档次!

上等的女人该如欧韵致,聪明,勤勉,**,自信,这样的女人才可与他匹配。

在这个令人不快的晚上,周世礼隐隐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他让杨志忠开着车子在大街上兜了好久,然后去了平时他和欧韵致常去的那家酒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酒吧里的人并不多,舞池里只几对年轻的男女在意态悠闲地跳着舞,年轻的女歌手在舞台上唱着节奏舒缓的歌,音乐声凄迷,使人心里更添一层烦忧。

周世礼坐到了吧台边。

那吧台里的调酒师一抬头看见是他,立即笑说:“周先生来啦?”又伸头看向他身后:“怎么欧小姐没和您一起来啊?”

周世礼淡淡地笑了笑。

那调酒师就不再问了,似乎从他的表情里已找到了答案,他问周世礼:“您今天想喝点什么?还是drymartini吗?”

周世礼点了点头。过了两秒,又忽然改了主意:“不用了,给我一杯玛格丽特吧……”

调酒师应声而去。

酸酸甜甜的口感,带有青柠檬和龙舌兰酒特有的香味,让人感觉十分的清爽。周世礼慢慢地品着手里的鸡尾酒,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原来她喜欢的是这个味道。

还真是小女生的品味。

舞台上乐队换了一首抒情的歌曲,打扮时尚的女歌手手持麦克风,婷婷地站在舞台上,身姿轻轻摇曳,缓缓地唱着一首国语歌。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它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是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

欧韵致很喜欢这个女歌手。以往在家中没事的时候,她常常哼这首歌,时间久了就连他也学会了,还经常轻轻跟着和。

他闭上了眼,突然间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走出酒吧的时候,大街上空荡而安静。远远的有引擎声传过来,几个年轻男女摇摇晃晃地从酒吧里走出来,勾肩搭背,或哭或笑,很快钻进车子里扬长而去。

周世礼望着满街清冷,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上了车。

回到家中却没有回卧室,而是进了三楼的客房,简简单单地冲了个澡,洗去满身烟味,这才重新上床躺下。

邢筠筠也是一宿没睡,她在周世礼离家而去之后,立即就给她的母亲打电话哭诉,抱怨周世礼的冷酷无情。

她妈妈在电话那头埋怨:“定是你没有伺候好他,否则的话周大少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发火?”

她只在杂志上见过周世礼,平常他连香港都很少回,去女儿那里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可就是这样,还给足价码让人将她伺候得如同少奶奶一般,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邢筠筠委屈地大叫:“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来,辛辛苦苦地给他烧了菜、煲了汤,还给他端了洗脚水,就连在床上都想尽了办法讨好他,哪里就惹到他不高兴了?”

邢母的老脸都要红起来,嗔怪道:“啧啧,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却又问她,“你怎么伺候他的?我跟你说啊,这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只要你能在床上让他尽兴,还怕他不乖乖听你的话,任你予取予求……”话音未落,邢筠筠抚了抚额头。

她觉得母亲未免把周世礼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他是她们洗头房惠顾的恩客,被她灌两句汤,就连老婆的金项链都偷出来付嫖资。

何况,她的身价是一根两根金链子吗?

邢筠筠明显不高兴起来:“妈,你就只会抱怨我,我也不想这样子的……”

“那你倒是争口气啊!”邢母也跟着着急起来,“我跟你说啊,周大少可是我们城里数一数二的绝好户头,他英俊多金不说,难得还没有家室,膝下更连个儿子也没有,难道你想给人当外室或是当后妈?只要你争气努力给周家生个孙子,还愁以后没有你的好日子过?筠筠啊,你可不要糊涂,无论如何,哄得他先让你生了儿子再说,千万不要入得宝山空手回啊……”

唠唠叨叨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邢筠筠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

生个儿子?谈何容易!就算她能够获得周世礼的首肯顺顺利利地怀上孩子,可是谁又能担保她生下的就一定是儿子呢?

别的不说,就说周家的二少奶奶顾盼盼,仗着肚中的孩子才得以嫁进周家,可是一连三胎生的都是女儿,不过几年,就失了丈夫和家翁的欢心,现在周永祥在外面说到儿媳,就连个笑脸都欠奉。更别提周世杰,已经公然带着外室在外面招摇过市了。

不过,她母亲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嫁进豪门失宠固然可怜,可再怎么样也好过她这样年过三十却仍在跑江湖的小艺员!最起码,可保衣食无忧,安享荣华。这张脸就算再怎么稚气鲜嫩保养得当,可毕竟她已过了三十,还能有几年好日子?

她不想再回去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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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也不知道是早年节食太过的原因,邢筠筠迟迟没有怀上孩子。

她跟了周世礼六年,开始几年自是因为周世礼不想要,可等到近年来周世礼想要了,她却怎么也怀不上。

她曾去过医院看过医生,医生说她大约是有些宫寒,开了单子让她做了检查,又说是激素问题。后来做了核磁共振,查出是性激素中的某项指标有些偏高,这个毛病比较难受孕,所以只好吃药,一天三片,副作用很大,经常会感觉头晕想吐,每个月还得到医院定期抽血检查。

就这样药一吃就是一年多,每个月的抽血也从来没断过,可是毛病却一直没有好,急得她妈妈四处带她求医问药,还带她去广东拜佛,告诉她:“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懂得珍惜,白白浪费就太可惜了!”

她这才敢大着胆子去折腾周世礼,却不想一不小心竟会激怒了他。

她满腹懊恼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面看新闻一面等周世礼下班回来。

电视里正播着周家二少奶奶顾盼盼的新闻采访,只听一名记者问她:“盼盼你还打算再生吗?”

顾盼盼笑眯眯地对着镜头回答:“暂时……应当是不考虑了吧,要生也等我的三个女儿大一点儿再说吧……”

一直待在旁边皮笑肉不笑的周二少突然间开口插话:“生!自然要生,孩子越多越好嘛……”

“……”

镜头里的顾盼盼呆了呆,屏幕外的邢筠筠却满意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屏幕上周家的二少奶奶那明显痴肥了的脸得意洋洋地想着:“就算是让你抢先入周家,你也还是成不了凤凰!”

夜色渐渐深下来,壁钟敲过八点之前,周世礼回了家,还给她送了一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礼物。她看着黑色的茶几上那张轻飘飘的支票,突然间感觉全身发冷,瞪着眼睛看着周世礼说:“世礼,我做错了什么吗?”

周世礼将自己面前的支票又微微地朝她推了推,微微摇头说:“你什么也没做错,只是我厌倦了。”说这话的时候,连一丝留恋也没有。

邢筠筠难以置信。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在做自己的少奶奶梦,怎么会一转眼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呢?她失望到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世礼,我跟了你六年了!”声音喑哑,已不复平常的温柔贤惠。

周世礼笑了笑。

这才是邢筠筠原本应该有的样子,无论平常她伪装得多好,一旦涉及到钱财,就立即原形毕露起来。

他淡淡地抬眼看着邢筠筠说:“怎么,嫌我给的少了吗?据我所知,你原来跟着邝世雄的时候可远远没有从我这里挣得多……”声音冷淡,笑里隐含警告,邢筠筠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得出来。

邝世雄是她的第一任金主,在她出道时曾包过几次她的宴席。但他也是微风集团的大小姐陈碧云的乘龙快婿,因是仗着陈家才得的势,因此一直十分惧内。她和邝世雄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她不知周世礼是从哪里听说的。

刚开始她跟着周世礼的时候,还曾经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自己是“第一次”。

现在看来,不过自欺欺人。

她不敢再多做争辩,脸色灰暗地伸出手去,将桌上的支票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周世礼微微嘲弄地勾了勾嘴角,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眼看着很快就要过年,周世礼开始忙碌起来。腊月二十四,内地分公司召开了一年一度的股东周年会议,晚宴上,周世礼喝得有点多,不知不觉,就让司机将车子开到了北京医院门口。

医院里的人并不多,出于节能的考虑大厅里的暖气没有开,四面灯光昏暗,周世礼慢慢地走进去,在冰凉的铁椅子上坐了下来。

面前不远的走廊上,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抱着生病的孩子来来回回地走着,孩子的脑门上吊着水,母亲一脸心疼,一面走一面柔声地哄着,孩子的父亲则在一旁替他们举着瓶子。

周世礼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家子,不知不觉,竟有些呆了,恍恍惚惚又想起了欧韵致。

最近这几天,他总是会想起欧韵致。走路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开会甚至是处理文件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微笑着唤他:“世礼……”

他心中一惊,险险从铁椅子上掉下来,蓦地回头四顾,却哪里有那个人的影子?

走廊里空荡荡的,就连刚才的那对带孩子的夫妇都回了点滴室。

服务台后的值班护士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他回过了头,慢慢地将自己靠坐在了椅背上。

忍了两天,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但欧韵致的手机显示不在服务区,他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一次,还是无法接通。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将电话打到了医院,值班的医护人员告诉他说,欧医生到德国开会去了。

周世礼怅然若失,放下电话,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不得不说,欧韵致比他要洒脱,从那天晚上分手都现在,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一次也没有。

他心酸起来,走到厨房想给自己拿一些水来喝,打开冰箱,却发现冰箱里的菠萝蜜没有了。

欧韵致喜欢吃菠萝蜜,所以他也就让林嫂在家中备了,只是他邀了好几次让她到家中来,她都没有同意。

他关上冰箱,拿起外套出了门。

没有叫司机,一个人开着车子穿过小半个城区,然后在欧家附近的超级市场停了下来——欧韵致通常都在这家超级市场买东西。

他在一排又一排的货架之间穿梭,最后停留在了水果区,买了一些菠萝蜜,又给自己买了一些芒果。

回去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将车子开到了她家楼下。三楼的窗口没有灯,欧韵致也许还没有回国。

他靠在椅背上,给自己点了根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高跟鞋声,他蓦地坐了起来,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转过头,却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身边还站了一个人,一身棕黑色的西装,样子不算帅,但胜在有些沧桑的男人味。

周世礼认出了他,是战翃谋。

他紧紧紧紧地蹙起了眉。

那一边,欧韵致正在同战翃谋告别,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说:“多谢你啦战先生,晚餐我吃得很愉快。”

战翃谋微微翘了翘嘴角,静静看着她说:“不用客气,我也很愉快,能和欧小姐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欧韵致笑了笑,抬手向他告别。

战翃谋轻轻摆了摆手,一直等欧韵致进了单元门,还是一动不动,静静站在原地。

周世礼心头如火烧,紧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下车。

隔日就飞回了香港。周永祥的秘书左催右催,好不容易才将他盼了回来。

同一时间,欧韵致也接到了欧峥嵘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港休假?”

欧韵致翻着手上的日历:“快啦,过了除夕,大年初一的晚上……”

“什么?竟然这么晚?”电话那头响起了翟九重的声音,“那岂不是连除夕夜都没法一起过了?”又抱怨:“你这是休的什么假?老板真没人性啊!”

欧韵致笑起来。

之一,翟九重竟抱怨老板没人性,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身为港城最大的资本家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双更,感谢各位筒子们的支持!谢谢你们,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周家的大宅雄踞半山。车子从蜿蜒的私家山道开上去,进了门,一路繁花似锦,两排西式的小楼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半山腰上的主宅正对大门,看上去十分壮观。

周世礼下了车,等候在主宅门前的管家裘为德立即就迎上来,恭声说:“大少爷回来啦!”

周世礼点了点头,当先一步往前走,人还未进客厅,便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抽抽噎噎的哭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裘为德,裘为德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好,微微有些尴尬地告诉他说:“是二少奶奶。”

周世礼挑了挑眉。

港姐出身的周家二少奶奶顾盼盼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却已为周家连育了三个孙女,独独没有生个儿子,求子心切的二少爷周世杰“疼惜”妻子,给他找了“妹妹”分担这项艰巨无比的重任。对方是个小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偶然在一场慈善活动上邂逅了周家二少爷,跟了周世杰几次,不想竟有了身孕。周世杰为了避免空欢喜一场,昨天带她到医院反复做了检查,这胎百分之百确定是个儿子,检查结果一出来,喜得周世杰什么似的。当晚就回来跟顾盼盼摊牌,要她做好迎接周家小少爷的准备。顾盼盼一听,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立即就跟周世杰闹起来,不想周世杰却看着她冷笑不已:“谁叫你自己不会生?你要是生得出来,我又何苦找别人代劳?”

只气得顾盼盼哭了整整一夜,今天就跑到周家大宅来,向周永祥哭诉。

周永祥的两个妾室在外面都各有居所,并不同他同住。这大宅是当年周永祥发迹时送给妻子何海乔的礼物,占地广阔,风景怡人,过了几十年,价值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也曾是他对妻子一颗拳拳爱心的表现,只是后来,人心易变!

何海乔去世后,周永祥并长子周世礼一直住在这里,并没有搬走。战琼姿和唐心怡觊觎这块风水宝地不知道多久,可是一直没能搬进来。

周世礼进了门,周永祥正坐在沙发上沉闷地吸着烟斗,看也懒得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顾盼盼一眼。那一头,周永祥的二房战琼姿却唯恐儿媳的行为惹恼了周永祥,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永祥的脸色一面为儿子庇护:“你这怎么能怪他?谁叫你生不出儿子来,世杰也是为了我们周家的香火着想,难不成你想叫我们周家因你而绝后?”

沙发上的周永祥面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大门口的周世礼却冷冷地笑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裘为德更是紧紧地蹙起了眉,心里想,这二太太也未免太猖狂了,当周家只二少爷一个男丁吗?

周世礼这边声音刚落,那边周永祥便抬起了头来,上下打量着周世礼,笑眯眯地说:“世礼回来啦?”

战琼姿心头一惊,讪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尴尬地对着周世礼笑了笑。

一见有人,顾盼盼就不好再哭了,抹着眼睛叫了他一声:“大哥……”眼睛红红的,模样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周永祥见状,满脸不耐烦地朝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吵死了!茶杯里的风波,也值得闹到我跟前来……”

话音未落,顾盼盼的脸色就白了白,她哀怨地看了周永祥一眼,恨恨地掩面而去……

显然的,周永祥不欲管二儿子的事,也不认为周世杰有什么错。周家花了好几个亿才将她顾盼盼娶进家门,唯一的作用不就是传宗接代?可是现在她自己无能,难道还不许丈夫另辟他径?

要怪就怪她自己不争气,每天在人前,不是秀珠宝就是秀恩爱,总之秀这秀那,叫人看了,真真肤浅透顶!

时至今日,他们这帮打江山的老一辈都还在努力奋斗,克勤克俭,何解轮到她,竟就安然享受起来?

那些真正有涵养的女人就是什么也不秀,也照样有人捧足她的场。比如李和泽的儿媳,说起来还是这老家伙运道好,阴差阳错娶了个体面的儿媳妇进门,给李家争足脸面。

周永祥一边这么想,一边同周世礼说着闲话:“怎么样,最近内地那边还好吗?工作忙不忙?”

周世礼答:“还好吧,一切如常,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多忙……”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会儿公事,周永祥忽然笑起来,神神秘秘地将头凑近他问:“我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医生做女朋友,怎么样,有没有打算带回来给我见见?”

周世礼微微一怔。顿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反问他:“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周永祥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没有吗?”他神色有些暗淡地看着周世礼说,“我还以为这一次有儿媳妇茶喝呢……”

周世礼的嘴角紧紧绷起,半晌没有搭话。

次日晚间就是海乔总公司的年终尾牙。周永祥换好衣服,特等了周世礼和他一起去。晚宴上满屋子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热闹非凡。公关部为了助兴,还特地请了几位时下正当红的明星前来助阵。

周世礼坐在台下,不时地有人前来敬酒,应酬完一圈,已有些微醺,便端了一杯红酒坐在台下,一面品酒一面看节目,怔怔地看着台上出神……

今晚被邀请来的女歌手中,有一个叫做宁慧慧的,长得十分漂亮,一把歌喉也清亮甜美,唱起歌来婉转优美,十分动人。

她一连唱了两三首歌,期间每每扫视台下,总看见周家的大少爷眼不眨地盯着自己,模样看上去十分痴迷。她心里得意非凡,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活络起来,待演出结束,便故意找了借口留了下来。

一个身材高瘦的酒店侍应生脚步轻快地来到周世礼面前,趁着没什么人注意,递给他一张纸条,周世礼接过来展开看了看,忽而轻轻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抬脚走出宴会厅,进了相隔不远的休息室。那里果不其然,正有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在等着他。

他没有开口说话,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宁慧慧腰身款摆,慢慢地挪动脚步来到他面前,一双涂满丹蔻的手慢慢地试探着抚上周世礼的肩膀,渐渐的、一点一点向下,在滑进敞开的领口之前,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给握住了。

宁慧慧心里不由一阵狂喜,“嘻嘻”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周世礼忽然说道:“给我唱首歌吧。”表情淡淡的,将她的手给拿了下来。

宁慧慧呆了呆,万没想到周世礼会在这个档口提出这样的要求。转念一想,又觉得周大少真是有情趣,很会调节气氛啊!

她努力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清纯些,笑着问:“您想听什么歌啊?”

周世礼表情微不可查地变了一变,轻轻说:“城里的月光……”

宁慧慧愣了愣。

甜美动人的歌声响起来,却是首粤语歌。周世礼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城里的月光》还有粤语版的,他没有跟宁慧慧说清楚,以致于她理所当然的,唱起粤语版来。

周世礼将自己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听着眼前的女星唱着歌,只听这女歌手轻启红唇,悠悠唱道:

“多麽的想飞到晚空去

这闹市想必更动人

千家灯火给我去俯瞰

看情侣怎麽过夜深

让我看遍每盏灯

燃亮拥挤的美满人生

但我怕看得见你关灯

谁在漆黑中与你谈心

看月光光愉快欢畅却不应该独唱

月圆月弯的漂亮就留待一双一对欣赏

这月光曲愉快欢畅我不知怎样唱

但凡像这种晚上是谁在家中跟你合唱……”

“但凡像这种晚上是谁在家中跟你合唱?”——周世礼屏住呼吸,倾耳听着这歌词,想着那个此时让他坐立难安的人,忽然间觉得满心凄凉。

他站了起来,没等一首歌唱完,已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宁慧慧追了几步,只看到周世礼刚刚坐过的沙发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支票。

没什么特殊要求,竟然真的只是让她唱一首歌而已。

代价高得足够叫她陪他过一夜。

宁慧慧抚着手里的支票,心里暗想,这周大少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北京飞往香港的航班上,欧韵致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边的报纸,正看到一则吸引眼球的新闻:“天后宁慧慧,情定海乔周大少”。

欧韵致拉下额头上的眼罩,将报纸随意塞进了手边的垃圾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周大少爱上欧医生却不自知,等到发觉却太迟了,纠结啊,谁叫你爱玩呢!老婆孩纸都跑了!

第二十四章

凌晨时分,一辆粉红色的玛莎拉蒂呼啸着穿过灯红酒绿的城市,歪歪扭扭地停在了浅水湾的一处沙滩上。

驾车的女子打扮得十分前卫。一身火红色的紧身短裙,裙摆被人拉高到腰上,肩上的黑色貂毛披肩也被人扯了下来,露出她一对浑圆奶白的乳|房,一名身材魁梧的黑人男子正埋首在她胸前,不住地吮吸舔|弄。

女子表情迷离,两手无意识地举过头顶,轻轻抓着真皮座椅的一角。待过了会儿,自己把车座椅放平,渴望地分开双腿,主动迎接男子的入侵。

玛莎拉蒂内响起深深浅浅的呻|吟声和喘息声,两个人玩得太投入,以致于没发现距离车子不远的沙滩上,一名狗仔打扮的男子手握数码相机悄没声息地消失在灌木丛后。

长假第一天,欧韵致难得没有按时起床,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从巨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明亮、干净、柔和,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

欧韵致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步履轻快地下楼,欧峥嵘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闲地看着报纸,抬头看见她下来,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即就挂满了笑容,慈爱地招呼她说:“醒了吗?昨天睡得好不好?”

欧韵致点了点头。伸长脖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不由得就奇怪起来,问:“怎么爸爸没来吗?他说了今天要陪我一起吃早餐的……”

欧峥嵘的脸上就露出了丝奇怪的笑容,她若有所指地看着女儿说,“他啊,他现在只怕没空管你,光你那个姐姐就已经够他忙的了……”

“翟从智?”欧韵致瞪大了眼,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好奇,问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欧峥嵘朝身边的沙发上努了努嘴,嘲弄地勾起了嘴角。

欧韵致走上前去拾起了沙发上的报纸。

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惊得她连眼珠子都掉下来!只见今天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豪门女夜店寻欢,同黑鬼车内大战三百回合”,旁边配了一幅几乎堪称香艳的图。虽然微微有些模糊,可是欧韵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图中的女子——可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翟从智!

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是有些嫌恶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咦~~,口味好重呀!怎么下得去口啊?”

欧峥嵘被她的模样给逗得笑起来,好笑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个姐姐啊,从小就非常人,别的不说,惹是生非的本事可真大得很,我猜你爸爸这回一定被气得够呛……”

话音未落,欧韵致就撇了撇嘴。

她一脸同情地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怜!愿上帝保佑他吧……”

……

欧峥嵘猜得没错,翟九重这回的确是被气够呛!浅水湾附近的翟家大宅内,两名女佣眼观鼻鼻观心,几乎是小跑着从主宅内逃出来,直到进了工人房,仍然心有余悸。

主宅里,翟九重犹如困斗的兽,怒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走了两圈,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你可真是够贱!想造爱,酒店里容不下你吗?你的房子里容不下你吗?只要你不把那些野男人带回祖宅来,哪里都行!非要跑到沙滩上胡搞,还被狗仔队拍到!你知不知道‘□’两个字怎么写啊?知不知道‘廉耻’怎么写啊?就算你不要脸,你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还要在社会上立足,你有没有替他们考虑过啊?你是要气死我吗,啊?”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宿醉过后的翟从智神色憔悴,模样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放纵。她听到父亲骂她,立即就毫不犹豫地跳起来反驳:“我‘□’?”她大叫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留地对父亲说,“我□也是跟你学的!本城700万同胞,有谁不知道你翟九重的风流韵事?还有城内的那些小明星,一个个好像没被你包过都不能证明自己红过一样!你还好意思说我‘□’?爸爸,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说真的,翟从智长得不漂亮。尽管翟九重本身是个儒雅持重的美男子,但是他的正室夫人岑叶爱给他生的两个子女——翟从智和翟从嘉却都随了他们的母亲,尤其翟从智,简直就是岑叶爱的翻版——颧骨突出,肤色暗沉,一点也没有遗传父亲的优秀基因。此时此刻,她这样以下犯上地跟自己的父亲对上,就更显得她面目狰狞,恶形恶状起来。

翟九重再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敢当面这样指责自己,一时间只气得连手都要抖起来,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面前这个刻薄的女儿说:

“我上梁不正?”他简直就气得连头发都要飞起来,“我上梁不正怎么你妹妹没有歪?你知不知道你在跟鬼佬鬼混的时候循循在做什么?她才刚刚结束工作从北京飞回来!十七岁,你跟我说你要学画画,我就信你的话特地从美院请了个老师回来教你,结果你不仅什么也没学会还跟那个教画的老师搞到了一起,弄到人家的老婆打上门来,连媒体都给惊动了!二十四岁,你在pub里面搞性|爱趴,还嗑药,搞到我要去警局保你,一张老脸丢得干干净净!而现在呢,你二十九岁了!又跟一个黑鬼搞到一起,弄到上头版头条!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循循十七岁的时候已经上了全球最好的医科学校,二十四岁已经博士毕业,二十七岁,已经是内地数得上号的心外科医生!你呢?你想跟她比,配吗?还我上梁不正?我上梁不正有教你去跟男人玩车震吗……”

简直就越说越气,翟九重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一面数落一面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

翟从智只气得眼圈泛红。

循循循循,她最讨厌的就是欧韵致,也就是他父亲嘴里的循循!从小到大,父亲什么都拿她来跟她比!循循比她漂亮,循循比她聪明,循循比她勤奋,循循比她懂事……总之,她什么都比不过欧循循!

她简直是目眦尽裂地瞪着自己的父亲:“不过就是个野种而已,什么妹妹……”

话音未落,翟九重已狠狠地给了她一掌!

他一脸愤怒指着翟从智的鼻子:“你给我闭嘴!循循要不要姓翟,是不是翟家的女儿,轮不到你来置喙!你承不承认都没什么关系……”

“那你还生我?”翟从智捂着脸蛋哭叫起来,一行眼泪缓缓从腮畔滚落。

翟九重却冷笑不已:“如果我当时有的选,我宁愿当没生过你……”

翟从智嚎啕大哭。

主宅大门外,刚刚听到风声从娘家赶回来的岑叶爱停下了脚步,死死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待丈夫走后,她便坐在沙发上安慰女儿:“他夸那个野种好,你就让他夸去,干嘛还跟他对着干呢?”

翟从智一听,立即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亲生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那个野种?”

岑叶爱“呵呵”笑,一双带着凶相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凌厉:“我当然是向着你。从智,你听说了吗,你爸爸正打算跟尖沙咀的冯家联姻……”

翟从智微微一怔。

“冯家?冯大龙家?”她简直就要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冯大龙算什么东西?一个做快餐的暴发户而已,他那儿子还是个鳏夫呢,怎么能高攀得起我们翟家的小姐?”

话音刚落,岑叶爱便“哼”了一声:“冯大龙的确是算不上什么,可你别忘了他还持有华贸7%的股份!如果他肯跟你爸爸合作,再算上你姑姑的那一份,只要周世礼保持中立,你爸爸就能稳赢。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我看他的样子,多半是想打你的主意!”

翟从智悚然一惊。

她这个人一向眼高于顶,素来以自己高贵的出身为荣,怎么会看得上名气和资产都差自己一大截的冯家呢?

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兴奋地大叫着:“你是说……爸爸他……现在会让欧韵致代替我?”

岑叶爱不置可否。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翟从智现在声名狼藉,冯大龙就是再怎么不济,也还是本城叫得响的富豪,怎么可能会娶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欧韵致。

虽然让这个小野种嫁入冯家有些便宜她,可是一想到有好戏看,她就忍不住高兴!

她忽而微微翘了翘嘴角说:“谁知道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要是走投无路可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出卖的。欧峥嵘宝贝她那个女儿宝贝得要命,可是如果你爸爸将她卖了的话,呵呵……”岑叶爱笑了起来。

翟从智也感到满意。

就让他们窝里斗吧,这样他们也好坐收渔利!

翟九重怒发冲冠地出了家门,直到坐上车子,依旧气得手脚发抖。

他去了欧峥嵘那里。

进了院子,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心情稍稍平复,这才走进去,开口就问道:“循循呢,回来了吗?”

欧峥嵘正在客厅里头修剪花草,闻言放下手里的剪刀,笑着指了指楼上的房间说:“回来了,正在房间里呢。”

翟九重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

楼上的欧韵致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了,连忙放下东西跑下楼,翟九重一见,立即就迎上来,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欧韵致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翟九重微微眯眼,一瞬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他一脸宠溺地揉着女儿的头发说:“乖女,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欧韵致眯着眼睛笑:“我当然是要回来的啊,爸爸你想我了吗?”

翟九重笑起来。

“当然想啦!”他一脸正色地同女儿开玩笑,“想你想得我连心肝都疼了……”说着还拿左手捂着胸口,作出一副心痛欲绝的样子。

讲实话,真是心肝疼,只不过不是想女儿想的,而是被另一个女儿气的!

欧峥嵘自然知道。她一脸好笑地斜眼看了看女儿说:“听见没有啊循循?还不赶快替你爸爸检查一下,叫你惹你爸爸担心到心肝疼!”

欧韵致一脸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忽然冲上去楼着父亲的脖子问:“真的吗?快让我看看,究竟是哪里疼啊爸爸……”说着就去替父亲揉着胸口。

翟九重“哈哈”大笑,抬手捉了女儿的小手说:“别听你妈妈乱讲,爸爸好得很呢!老当益壮……”

欧韵致抿着嘴巴笑。

作者有话要说:上了传说中的收藏夹,涨收果然很凶残,一大早起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二十五章

翟九重并没有在欧峥嵘母女这里多做停留,吃完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儿,就乘车离去。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的是哪里,只是心照不宣,没有说破而已。

欧韵致下楼的时候,正看到欧峥嵘坐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天空出神,港城午后的阳光明媚地镀了她一身,令她的侧影看上去有种倔强的落寞。

欧韵致走过去,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不出口,只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女儿幼稚的举动让欧峥嵘笑起来,她头也不回地对欧韵致说:“怎么,以为我还会伤心吗?”

其实早已不会了,一个人若是早被伤透了心,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可伤?

就是这样才叫欧韵致难过。

她走到欧峥嵘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欧峥嵘笑起来。太久没见女儿,令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且,翟家现在的情势非比寻常,有些事,她要早早地告诫女儿知道。

她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我十九岁就跟了你爸爸。那时的他哪像现在这样,是个风光无限的富家子?你那个爷爷,别看治国平天下很本事,齐家却无方,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你那名义上的奶奶打理。你爸爸那个时候在继母手里讨生活,别说是锦衣玉食了,过了这个月就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得靠给人洗车讨生活。冬天天一冷,他的手就开始长冻疮,夜里痒得经常连觉都睡不好。但是那时我们还有爱,为了能多点时间在一起,我们用很低的价格在学校附近跟别人合租了个小房子,冬天风一起,窗棂就被吹得‘咣当’、“咣当”作响,常常吓得我连觉都睡不好。我记得有一年的圣诞节,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圣诞,只有我和他两个,待在破旧的停了电的老房子里,点一根蜡烛相互依偎着取暖。

大学毕业时,你爸爸先回香港,但是你的外公外婆都不许我回来,他们希望我能留在英国,你知道的你的几个舅舅现在都在英国。我听了你外公外婆的话,打电话到香港给你爸爸说分手,结果他在电话里头哭了好久,还求我不要抛弃他。我于是心软了,不顾你外公外婆的反对偷偷溜回了香港。那时候,无论是香港还是华贸都是乱糟糟的一团,因为主权问题,香港到处人心惶惶,有钱人纷纷忙走资,没钱的则唯恐过了今天没明天,就连你那个爷爷也是举棋不定。你爸爸的那继母出身澳门王家,王家是个有名的亲英派,他们从来都不看好内地。于是王佩林就给你爷爷出主意,让他把你爸爸丢到内地,美其名曰“寻找机会”,实则就是要让他做炮灰。当年你爸爸知道了很伤心,觉得你爷爷对他太不公平,还产生过要逃回英国的想法。是我告诉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况内地资源丰富占地广阔,说不定我们去了还能闯出一片天地。

就这样,我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提了一只行李箱二话不说就跟你爸爸北上。那时候我们什么人也不认识,两眼一抹黑。可是我每天陪着他东奔西走,拉关系,见客户,谈生意……,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就这样过了几年,九七前后,当港城很多富豪都在忙着向内地靠拢的时候,翟家的事业早已在内地落地生根。你爸爸这才被允许回香港。

那时候,我还以为等待我和他的会是好日子,谁知道你爸爸娶了别人。我可真是傻,居然还以为他真的是被迫无奈。二十八岁,我有了你,本来我是不想要的,是你爸爸跪在地上求我,我这才留下了你。他还说一辈子都不会负我,否则的话,就让他天地雷劈、不得好死!可我四十二岁的时候,他还是在外面有了女人,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完了,我犯了大错,我的人生都被我自己给毁了。我不是没想过要离开他,可是,从十九岁到四十二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没有了,我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把自己半生的成果拱手让人?”

“你爸爸就是看中我这一点。”欧峥嵘说,“当然,还有就是你,我知道他不会让我带你走,他也知道我不会拿你冒险,所以才会越来越放纵,越来越肆无忌惮。到现在,他跟那个姓林的混在一起,你以为我还会伤心吗?”

“不会了。只因为我早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翟九重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当初他之所以爱我,是因为我可以帮到他,之所以会娶岑叶爱,是因为看中岑家的权势,虽然岑家现在败落了。而现在,他又喜欢上那个叫什么林如悠的,还为了她不惜跟自己的兄弟反目,以致于闹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你以为你爸爸真是老糊涂了吗?”

“不是的循循,”欧峥嵘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说,“论聪明,其实你爸爸才是这个世界上一等一的聪明人。他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受了翟家多少气,好容易轮到皇上退位,又怎么会甘心再听一个女人指手画脚?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已经等不及要给那帮辜负他的家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所以你才会袖手旁观的吧?”欧韵致心里头想。她非蠢人,这中间的是非恩怨她自然分得清。老实说,她并不为翟九重感到担心。就是失了大位,翟九重仍然是华贸最大的股东,有什么好愁的?争来争去,不过是人心不足而已。何况,争权夺利、马踏天下,本就是男人们的事情,她没有兴趣搀和。

而这,也是欧峥嵘今天重点要说的,她告诉欧韵致:

“你别怪我拦着你爸爸让你认祖归宗,享多少富贵就要承担多少责任。说到底,翟家女不过就是个虚名而已。你爸爸他疼你是真,疼翟从智未必就是假,可是说来说去他最疼的不过是他自己,有朝一日,只要有这个必要,他未必就不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去换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是上过一回当了,自然不会再让你去吃这个亏,我让你留在美国或是待在北京,就是这个道理。而我,”欧峥嵘说,“我早已对他死了心。现在,他就是给我机会让我站在众人面前,告诉别人我是她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个女儿,我也说不出口了!”

是啊,怎么说得出口呢?这些年来,有关翟九重的花边新闻从来没断过,“翟九重的女人”这几个字几乎已经变成了普罗大众眼中拜金女的代名词。

叫她怎么说?

欧韵致感觉到了悲哀。

亲人、骨肉之间算计如此,怎能不叫人寒心?

她紧紧地握住了欧峥嵘的手。

一连两三日,母女俩闲来无事,就在城内四下乱逛,搜罗些好吃好喝的,要么到商场购物,要么到美容院做做美容,要么到欧峥嵘位于山顶的别墅度假,偶尔兴致来了,还驾着游艇出海看看风景。

欧韵致的假期眼看就要结束。

这一天,翟九重来看欧韵致,父女俩下了一会儿棋,又打了一会儿网球,翟九重就跟欧韵致说,要带她去高尔夫球场打球去。

欧峥嵘看了翟九重一眼。

待欧韵致上楼换衣服,就开诚布公地问:“怎么突然想要带循循一起出去啊?”

翟九重答:“我们父女俩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我想要陪陪她。”

欧峥嵘笑得极淡:“循循都多大了你还当她三岁小孩子,要爸爸陪着玩。何况,我并不同意你带她一起出去。”

“峥嵘,”翟九重观察着她的神色,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觉得你一贯的想法都有问题。就是因为循循大了,马上就要谈婚论嫁,所以我才要慢慢将她带到人前,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这样她也可以嫁一个好人家。”

“你所谓的‘好人家’是什么样子的呢?”欧峥嵘冷冷地盯着他,“有钱?有权?还是有势?或者这三者都有?我告诉你,不用!这些东西循循都有,她不必为了这些委曲求全,我欧峥嵘辛苦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我的女儿可以自由地决定做什么,也可以不做什么。她可以嫁人,也可以不嫁人,无所谓,我供得起她,只要她高兴!”

翟九重恼怒起来:“你这是钻牛角尖了?峥嵘,哪有好好的女孩子不嫁人的?循循是你的女儿,难道就不是我的女儿了?我们循循这么优秀,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说什么‘不嫁人’的鬼话,你这像是当妈妈的说的话吗?”

然而欧峥嵘寸步不让,她确实已经是有些钻牛角尖,但未必不是肺腑之言:“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不嫁人怎么了?男人跟青春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辜负女人的两样东西,与其将自己人生的希望和乐趣寄托在男人身上,还不如自己乐得逍遥自在——当然,前提是循循根本不愿意嫁人。”

翟九重只觉得生气。他认为欧峥嵘在拿女儿的终身幸福打击报复他:“我这也是为循循好,你不要把自己的经验教训强加到女儿头上!”

欧峥嵘冷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抬头问道:“说吧,你这是看中了哪一家?”

翟九重答:“尖沙咀的冯大龙家!”

欧峥嵘站起来:“冯兆北比循循大了快十岁!你发什么疯?”

“可冯兆北人长得很不错。又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这些年替他爸爸打理生意,做得很不错。我们的年轻一辈中,很少有他这样能干的男孩子……”关于冯兆北,他也是做了详细的调查的,否则的话,不会想要介绍过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然而欧峥嵘却不这么想,她冷冷地看着翟九重说:“你是看中了冯家8%的股份吧?”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还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翟九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峥嵘,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这么功利?撇开这个不谈,冯兆北确实是个很优秀的青年,你应当见一见……”

欧峥嵘不屑地冷笑了声:“37岁的优秀青年,还真是少见呢……”

翟九重张了张嘴。眼看着父母又要吵起来,欧韵致实在忍不住开口了:“妈,见一见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嘛这么敏感啊?”

欧峥嵘瞪着她。

欧韵致“嘻嘻”笑:“就是去见见,看一眼我就回来,再说我也总不能永远不见人啊!”

欧峥嵘这才住了嘴。

她盯着翟九重,眼里带着浓浓的警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倒要看看,冯兆北究竟是不是个优秀的好青年……”

翟九重脸上这才带了一丝笑意。

父女俩第二天吃完早饭,就乘了车子去了深水湾的高尔夫球场。

这里是各路富豪常来的聚集之地,大家除休闲之外,经常在这里谈股论金,互通有无。

周世礼到的时候李俊荣都已经到了,还带了他十岁大的长子,小少年长得斯斯文文,十分帅气。早两年已经开始跟着李和泽熟悉公司事务,出席各项会议。

这也是周永祥抱孙子的原因,看人家李和泽后继有人,怎能不让他眼红?

他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少年,突然感到十分感慨。正要开口夸赞几句,就见那绿草如茵的果岭上慢慢地走过来一个人,那人着一身粉红色的高尔夫球服,戴同色球帽,打扮得十分青春靓丽,此刻她正歪着头,和翟九重笑嘻嘻地说着话。

这人自然是欧韵致。

也不知道翟九重究竟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只见欧韵致笑得灿烂极了,就连身边的阳光都为之失色。

可笑翟九重还满脸笑容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帮她整整衣服,那动作在他看来,只觉得无比的轻浮。

他站了起来。

身边的李俊荣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周世礼都已经走过去了。

他对着那俩人的方向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刚想说:“嗨,好久不见。”

那边的冯大龙都已经带着儿子走过来了。

翟九重有些奇怪,又不能确定周世礼叫的是否是他,转身对着冯大龙伸出手去,笑眯眯地说:“老弟,好久不见……”

周世礼被晾到了一边。

欧韵致看了看他,有心想搭理他两句,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迈开脚步刚想从他身边经过,却不料路已被人挡住了。

周世礼微微侧着身体,挡在欧韵致身前,低声问:“翟九重的年纪一大把,你究竟都看上他什么?”

欧韵致瞪大了眼。

她几乎是荒谬地盯着周世礼:“你说什么?”

周世礼冷笑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误会啊,⊙﹏⊙b汗

第二十六章

周世礼对翟九重的印象一向不佳,此刻又兼妒火中烧,说话不由得就不客气起来,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欧韵致:“翟九重风流成性,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又何必自甘堕落跟他混在一起?”

欧韵致大怒,气得一张脸都红了,她立即反唇相讥说:“就算翟九重再怎么不好,也总好过你周大少!说到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你周大少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又说,“更何况说到风流,你周大少也不差,就不要妄自菲薄,五十笑百了!”

周世礼怒不可遏,他万没想到欧韵致竟这样维护翟九重。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相交一场!”

欧韵致恼恨起来,冷冷地盯着他说:“那我可真要多谢谢你了!不过,就不劳您周大少费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完,再不想多看他一眼,抬脚就往翟九重走去。

周世礼简直红了眼,一伸手就把她给拉住了,他说:“这么着急做什么呢?旧情人见面,怎么也要叙叙旧嘛!”态度恶劣起来,口气也有些轻佻,叫欧韵致忍不住发起火来,她恨恨地甩开他的手说:

“周世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在也算相识一场,你别搞得这么难看好吗?”

周世礼气得要笑起来:

“这么说还是我周世礼没有你欧小姐来得潇洒了?怎么,你连翟九重那样的人都能看得上,连跟我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吗?”

欧韵致气得双眼泛红,正预备反驳,那边翟九重见情势不对,已经走了过来,问欧韵致:“循循,出了什么事吗?”转头看向周世礼,碍于场面,淡淡地朝他点了个头。

周世礼一腔怒火正不知该往何处发泄,见状立即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了一旁。

翟九重不由大怒,心里暗想这姓周的实在是太猖狂了!虽说他现在有求于他,可是他们这等人一向是无宝不落,并不是说他翟九重什么也没有,光凭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就想周世礼站到他这一边。说到底,大家始终还是平等的。更何况虽说碍于两家的关系他与周世礼一向都是以平辈论交,但再怎么说他都比周世礼要大着他十几岁,哪里容他在自己面前这样放肆?如果不是忌惮周世礼现在握在手里的那些股份,他简直都要与周世礼翻脸了。

他好容易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却也没有了再和周世礼寒暄的兴致,转头拉过欧韵致就走:“循循,我们走吧!”

欧韵致乖乖地跟了上去。

周世礼只差要气得吐血!

他眼睁睁地瞪着翟九重和欧韵致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了。

冯大龙的独子冯兆北今年三十七岁,曾经娶过一任妻子,后来这女子因病去世,冯兆北一直都没有再娶。翟九重并没有夸张,这个冯兆北确实是长得不错,身材高高瘦瘦的,面目清秀,举止文雅,再加上本人出身也很好,倒也确实是个好女婿的人选,只是,欧韵致不喜欢。

她总觉得冯兆北打量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直接,□裸不含尊重,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便退回到了翟九重身边。

翟九重笑眯眯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叫不远处的周世礼瞧在眼里,只觉得分外不是滋味,他黑着一张脸出了高尔夫球场,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中。

晚间接到了明绍康打来的电话,称他试着与欧峥嵘的秘书联络了几次,但是对方一直推脱欧董正忙,并没有和他约见的意向。

周世礼只不过想试探下欧峥嵘的态度而已,如今他已明白了,女人终究是女人,到底是比男人要长情些。

周世礼想到这儿就想起了欧韵致,欧韵致为什么不呢?他到底哪里比不上翟九重,以致于她宁愿跟着那个糟老头子,也不愿意跟着他?

周世礼简直出离愤怒了。

他约了翟随心。

翟清让的幼女翟随心自幼习画,故去的丈夫严道正曾经在大学里面教书,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两人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严书淮现在一家投行工作,女儿严书婷的兼职是模特,全职则是——名媛。母子三人在严道正去世后便搬回翟家居住,倚仗娘家生活。翟九城和翟九楼的老婆对此一直十分不满,两人颇多怨言,尤其是翟九城的老婆黄子琳,心直口快,性格又泼辣,经常拿话挤兑翟随心母子,话里话外都透着翟随心母子吃白食的意思。

有一年除夕,翟清让在家宴上多喝了几杯,一时高兴,就吩咐王佩林封了几个大大的压岁包给各位孙子孙女。王佩林也没有在意,一不留神将红包封得多了,几位孙子孙女散完,一看还剩多一个,就随手给了坐在她身边的严书淮。结果黄子琳见了,颇为不忿,出了主宅的大门就开始唠叨:“家翁家姑可真是老糊涂了,自家的亲孙子不疼,偏要便宜那两个野种,有娘生没爹教的杂种!”

可真是巧,叫尾随在后的翟随心听了个正着!翟随心大怒,当场就跟黄子琳打了起来,姑嫂俩只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翟清让出面才将这件事情平息了下来。可翟随心仍是气得不轻,回去以后据说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哭了大半夜,自此跟黄子琳就不对付,平常只要是黄子琳同意的事她必定反对,只要是黄子琳喜欢的东西她必定讨厌,看到黄子琳倒霉她就高兴,看到黄子琳高兴她就憋屈,姑嫂俩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势同水火。

翟家的这场纷争,说到底,若是翟九重输了获利最大的定是翟九城。这些日子以来,翟九重面对危机时左支右绌,疲于应对,可叫翟九城和黄子琳夫妇看得暗地里好一阵得意,黄子琳更是隐隐以赢家自居。这叫翟随心看了,只恨得连牙都痒痒!

她必要让她算盘落空才对。

她在周世礼和律师带来的合同上签了字。

捧着新签订的换股协议书,想到黄子琳那失望的模样,她心里不由一阵得意!

实在怪不得她,当初黄子琳因为一封区区十万块的红包大骂她的儿女为“野种”,也不见翟家有谁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就连她父亲也只是轻飘飘地让黄子琳给她道了个歉而已,怎能不叫她寒心?

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现在,她脱离华贸进入海乔,并有资格列席董事会议,谁还敢称他们母子寄人篱下?谁还敢视他们母子为“野种”?

早把自己的父母兄弟拋在了脑后!

自古以来,“商场之上无父子”,为了一个“利”字,数典忘祖的绝不在少数。

不过,论到数典忘祖,心狠手辣,翟随心较自家的侄女翟从智就又要差得远了。

“车震门”过后没几天,翟从智竟在网上发布了自己的验伤报告,并声泪俱下,指责自己的父亲有暴力倾向,不适合继续华贸的董事局主席。

这则消息一经传播,顿时引爆了全城热议,至此,翟九重重掌华贸董事局的大计彻底落空!

他这下是真的患了躁狂症,冲回老宅去找翟从智算账,谁知翟从智不在,迎头却碰上了岑叶爱,他怒恨已极,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了岑叶爱一掌,岑叶爱被他打倒在地,脑袋正磕在门前的台阶上,顿时鲜血长流,痛哭不止。

翟九重大骂:“贱人!看你生的贱种!”

岑叶爱伤心失望极了,很想效仿女儿也到媒体面前哭一场,只是翟九重这次分明是有备而来,他吩咐保镖,将岑叶爱关了起来。

躲在澳门酒店里的翟从智细思恐极,深知父亲不会轻易饶她,心底不禁又急又怕,她久久无法和母亲取得联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在网上发布了一条微博,话里话外含沙射影,隐隐透着翟九重记恨在心,将自己的母亲囚禁的意思。

甚或有可能,岑叶爱已经不在人世。

外界一片哗然,好事者议论纷纷,可笑翟九城和翟九楼两兄弟这时候不思团结,竟然还落井下石,煽风点火,搞到就连警察都找上了翟家的门。

翟九重愤怒伤心已极,待警察走后,一头载倒在了沙发上!

华贸的股票一路大跌,几乎没有跌停。

周世礼等人趁势一路吸纳,待翟家人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

翟九重只惊得冷汗直流,一下子从病床上跳了起来!翟九城和翟九楼两兄弟这才傻了眼。

他们兄弟三人几乎在同时奔到了父亲床前,然而翟清让已中风多时,意识是有一些,只是无法宣诸于口。他虚弱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慢悠悠地伸出干枯如柴的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儿子,突然间身体一僵,直直背了过去!

一代金融巨子当夜就离开了人世。

翟家雪上加霜,越发不振起来,家里人心惶惶,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翟清让的头七没过,黄子琳就开始嚷嚷起要分家来。

其实翟清让的资产生前早已以各种方式分给六位子女,现在争的,是大宅而已。

这栋大宅位于半山腰上,占地极广,风景也好,不谈建筑,就是地皮已值好几个亿。

黄子琳等人疯癫起来。

一场风波只闹得惊天动地。

华贸很快召开了股东大会,在这一届的大会上,不意外地看到不少新股东,其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个就是欧峥嵘!

以她的实力,竟能吃得下华贸将近10%的股份,她究竟什么时候有的准备?

翟九重震惊不已,却又很快恢复从容,隐隐还有些惊喜,翟家虽然出了翟随心那个叛徒,但加上欧峥嵘,仍能稳稳地掌控大局。

这时候兄弟几个倒空前团结起来,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又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然而,欧峥嵘在关键时刻,却投了周世礼一票!

周世礼大吃一惊,他是知道翟九重和欧峥嵘的关系暧昧的。

翟九重更是万万没想到!

他睁大了眼,死死地瞪着欧峥嵘。

欧峥嵘也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医生说你身体不好,不宜再为公司的事情操劳,还是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翟九重只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愤怒、伤心、失望,万万没料到就连欧峥嵘有一天都会背叛他。

他抖得不能自已。

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欧家。

他将自己陷坐在沙发上,如一条离了水的鱼,艰难地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晌才有力气开口问欧峥嵘:

“为什么?”

欧峥嵘坐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下,淡淡地喝着茶:“没什么为什么。你当初不是说过,如果你负我,就让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吗?那你现在就只当被雷劈一下下咯。”

最后一句话说得搞笑,翟九重笑了一下,一张脸惨白如纸。

他问欧峥嵘:“你就一点都不为循循着想?”

话音未落,欧峥嵘就冷笑了声。

“你当循循是你那对没用的儿女吗?她不用你为她留下任何财产就可以活得很好。更何况,她应得的那一份,我现在都已经替她拿来了啊!”

翟九重虚弱地笑了两声,半晌没有答话。

好久才说:“华贸10%的股份,这是怎样大的一笔钱,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十四年前咯。”欧峥嵘笑了笑,“应该庆幸你背叛我背叛得早,否则的话我哪有这么多的时间为自己打算?”

翟九重惨淡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还好,心情不算太坏。

目前还在办手续。

第二十七章

千万不要真的惹恼女人,否则的话,恩断情绝。

翟九重想过任何人都可能背叛自己,但唯独欧峥嵘不会。

这么多年来,他已习惯了欧峥嵘时刻站在他身后,习惯了万事有她在。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历经了数十年的风雨岁月,早已牢固到坚不可摧。他想即使是他出轨在先,但他们还有个女儿,即便欧峥嵘连女儿都不顾了,但维系他们的还有休戚相关的利益——他以一颗庸俗的心来揣摩和对待欧峥嵘原本并不庸俗的爱,最终自己也受到了“庸俗”的对待。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冷静从容、即便说着最无情的话也云淡风轻的女子,忽然间从心底感觉到了悲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那个聪明、能干、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变成了现在这样风雨不侵、岿然不动的模样呢?

……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他很想跳起来痛斥她、怒骂她、谴责她,但所有的话语都在接触到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时哽在了嘴边。

他颓然摔坐在了沙发上。

他已失掉了华贸的半壁江山,不能再失去欧峥嵘,那才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于是翟九重所有的怒火便都冲着翟从智母女而去!他在掘地三尺地“搜捕”自己那个不肖女的同时,也在为重整翟氏山河而不遗余力地奔走。

一时不免心力交瘁,满腹的委屈愤懑无处发泄,便时不时地拉着欧韵致诉苦。家中正逢多事之秋,父母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欧韵致不得不跟医院请了假,暂且待在港城彩衣娱亲。

相比较翟九重的愁云惨雾,周世礼则可谓是春风得意。

作为华贸的创始家族,几十年来翟家还是第一次丢掉对集团的掌控权,而周世礼则在股东大会上毫无悬念地当选为新一任的集团主席,一时间志满意得,风头几乎盖过了时下最当红的明星。

作为父亲,周永祥心里自是得意非凡,但碍于他与故去的翟清让交情匪浅,自不好表现在明面上。逢有记者采访到他,不仅表现出一副对翟家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还假模假式地批评长子:“做事太激进!”心里却琢磨着要做些什么来表扬儿子。

他不禁又操心起周世礼的婚事来。

然而时至今日,周世礼又怎么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呢?这许多年来,周世礼的风头第一次盖过乃父,其得意之情可想而知。不过,他在春风得意之余一想到那个弃他如敝履的女子,却觉得满心的不自在。

富丽堂皇的维多利亚酒店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周世礼坐在西餐厅的一隅,一面优雅地享用着晚餐一面应付记者的采访。坐他对面的女记者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但是胜在打扮得十分时尚靓丽,一张嘴更是舌粲莲花,原本周世礼对这样的采访已经感到倦怠,但她却言笑晏晏,很快将气氛调动了起来。

周世礼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

两个人正在聊,忽听前头哪一处服务员甜甜地招呼了声:“欧小姐来啦!”周世礼抬起头,便瞧见那个人走了进来。

一身苹果绿的连身裤,满头青丝如瀑,炫目的灯光下,欧韵致美到简直令人眩晕,当她迈动脚步款款地走进西餐厅的时候,不意外收获了满场惊艳的目光。

周世礼几乎没忍住站了起来!

餐厅的那一隅,一身银灰色西装、拾掇得略有些油头粉面的冯兆北矜持地朝她挥了挥手。

欧韵致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凭良心讲,冯兆北这个人长得确实是不错的,但他五官略深,有些马来人的长相,加之又过分注重打扮,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油滑。

以快餐店起家的冯大龙少年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穷二代,早些年家贫,据说他还曾经跟着寡母讨过饭。及至发迹,唯一的儿子已经大了。有了钱,对自己的独子自然也是悉心栽培,但毕竟底蕴不足,大节上多少有些骄纵。冯家新富,冯兆北从穷门陋巷骤然步入上流社会,好的习气没有沾染多少,渐渐地却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摸着良心讲,对翟九重的这个私生女,他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自古大家族之间的联姻,结的原本就是两姓之好,为的是家族长远的经济、政治利益以及威望。欧韵致虽的的确确是翟九重的亲生女没错,但到底没有得到翟九重的公开承认,论到身份名望以及能给冯家带来的实惠,可能连新近正跟冯兆北打得火热的某二线女星都不如。所以尽管欧韵致本身十分出色,冯兆北却仍感到强烈的不满——他甚至自大地认为,翟九重以一外室所生的私生女来同他们冯家联姻,实在是瞧他们不起!儿子不太愿意,冯大龙竟然也犹豫起来,父子俩正在观望之际,翟家的锦绣河山就被周世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了大半!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虽然翟九重此次确实是马失前蹄,但欧韵致的母亲却是真正坐拥陶朱之富,不声不响就占据了翟氏的一隅河山。

冯大龙大吃一惊!冯兆北也有些懊悔起来,接连好几日,冯大龙都逼着儿子给欧家去电,口口声声邀欧小姐出来“小坐”。

聪明世故如欧韵致,又怎么会看不透冯家父子所图?

这些日子她夹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心情实在是不能够算好。眼看不堪其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赴约,谁知才进了餐厅,就看见了周世礼。

她不由就在心里头想着,不知道这一次周世礼又该怎么看她,不会又以为冯兆北是他的新金主吧?!

事实周世礼确实想得有点多。女人美到欧韵致这种程度,简直都由不得人不多想。周世礼这些日子惦记欧韵致惦记到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了,便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跟他一样居心不良!却不想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他一样,钟意欧韵致钟意到觉得她哪哪儿都好的。

欧韵致只当没瞧见周世礼,微微冲着冯兆北一笑,款款走了过去。

周世礼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

那一头,冯兆北端着他豪门阔少的架子彬彬有礼地迎上来,还学着英伦绅士的派头,弯腰执了欧韵致的一只手,试图在欧韵致的手背上亲上一亲。欧韵致笑容一淡,轻轻巧巧地避过了。

冯兆北脸上的笑容就缓了一缓。

不待欧韵致坐定,忽而高举双臂,两手一拍,高声叫:“waiter!”高声召唤服务员前来点餐。四面不禁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欧韵致脸上的笑容就又淡了淡。

老实讲,她根本没什么胃口。但冯兆北曾在欧洲留过几年学,自诩十分懂行,不待欧韵致点头,便点了一堆鹅肝羊排什么的,欧韵致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堆有的没的,忽然间感到胃里很不舒服。

她抬起头,不意外地看见周世礼正一脸讥诮地笑看着她。

真是连最后的一点耐心都被消磨殆尽了!她都懒怠应付,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一动不动。

冯兆北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觉得欧韵致十分不识抬举,已经很久没人敢给他冯大少脸色瞧了,眼前的这女子显然犯了他的忌讳!

他定定地盯着欧韵致:“怎么不吃啊?”笑容并没有到达眼底。

欧韵致也懒得跟他客气,坦率地回答他:“我现在没有胃口。”

冯兆北就笑起来:“怎么,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啊?”虽说是开玩笑的模样,脸色却有些不善。手里的餐刀轻轻压下去,立即有淡粉的血水缓缓从羊排里渗出来,欧韵致一眼瞥见那红,胸腔里顿时一阵气血翻滚,几乎没“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她连忙捂住了嘴。

冯兆北手上的动作却蓦地停了。顿了两秒,忽“铛”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餐具,皮笑肉不笑地瞪着欧韵致问:“怎么,跟我一起吃饭让你想吐吗?”

欧韵致只觉得一刻也忍不了了,站起来就要往卫生间里冲!餐厅那头的周世礼见她忽然站了起来,不觉抬头望了望。然而欧韵致不过才往前走了两步,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了,冯兆北满脸不善地瞪着她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欧韵致只觉得十分反感!

这冯兆北,大抵是被人吹捧惯了,时不时地摆出一副豪门阔少的派头,实在是叫人讨厌!

若不是冯家机缘巧合地得了华贸那一点股份,别说是冯兆北了,就是冯大龙也连给翟九重提鞋都不配!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优越感!

欧韵致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呢!”声音略大,吸引了不少探寻的目光,冯兆北见状,顿觉颜面尽失,一张脸隐隐发青!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欧韵致:“不过是翟家的一个孽种而已,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豪门千金了!”

欧韵致蹙起了眉。

从小到大,她所交往者大多自恃身份,还鲜少有这样当面撕破脸的,一时间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来:“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

冯兆北狞笑起来。

眼前的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的,可是他冯兆北一向以风流自诩,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再者冯家不过新发迹,需要的正是强有力的助力,从这个标准上来讲,欧韵致是不符合他的要求的。

他不由张狂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翟九重,我他妈能看得上你?不过一个私生女而已,也想进我们冯家的门!”

欧韵致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忽忍不住笑起来。真是见过狂妄的,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冯家算什么东西?也敢以“豪门”自居?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往前倒数十年,你父亲都还在旺角卖盒饭呢!身上的油烟味儿还没洗干净,居然也敢以名门自居,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完还不忘讥诮地打量他一眼。

冯兆北怒极攻心!自冯家发迹始,他就处处受人追捧,时时以名门公子自居,何曾这样被人嘲笑过?这简直是戳到他的心窝子里去了!他只气得怒发冲冠!待看见欧韵致抬脚要走,不由理智全无,一手拉了欧韵致的手腕,一手执起手边的杯子,扬手就将一杯拿铁泼了过去!

欧韵致冷不防被他泼了一头一脸,一时竟然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忽然间清醒过来,抬手就将桌上的一杯红酒给泼了回去!

她哪是什么肯吃亏的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

冯兆北何曾想到她竟然这么泼辣?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就要刮她的耳光,却不想欧韵致从小习武,哪会让人真打到她?不待冯兆北的巴掌蹭到她脸上,她已“啪”的一声,一掌拍在冯兆北脸上!

冯兆北目瞪口呆!

他自三十七年前出娘胎到现在,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一时竟连还手也忘了,待他醒悟过来,欧韵致早已出了餐厅。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致于餐厅里的众人半晌才回过神来。周世礼隔得远些,待走过来,只看见那一片果绿色的衣襟翩然而去。倒是他身边的女记者眼疾手快,一见是冯家的大少爷,顿时双眼发亮,抬手摸过身边的相机,“咔咔咔”一顿狂拍!

冯兆北只气得连鼻子都快要歪了!一见有人偷拍,也不管眼前的是谁,转身就嚷嚷了起来:“你拍什么啊你?拍什么拍?!”食指差一点戳到周世礼的脸上。

周世礼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眼中却一片冰雪,冷冷地看着冯兆北说:“你干什么呢?”

冯兆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就是再浑,也知道眼前的是谁!冯家确实是做快餐起家没错,但真正令他们发迹的却不是快餐,而是饮品业。周家的百货零售生意遍布全球,且走的都是精品路线。打个比方,一瓶最普通的、乡下小作坊生产的奶饮品,放在一般超市里可能根本无人问津,然而一旦摆到海乔旗下的货架上,立即就身价不菲,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

冯大龙当年转行做饮品时,已经小有身家,身边多的是可以捉刀代笔的秘书及下属。但为了打通周永祥的路子,他硬是亲自上阵,亲手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寄往海乔的总裁室,以此表达自己寻求合作的诚意。冯大龙自小读书不多,一笔字更是写得歪歪倒倒,连小学生都不如。想当初他给周永祥写的第一封信,据说兜兜转转历时好几个月才到达周永祥手上,可是周永祥根本连看都没看就让秘书摔到了废纸堆里,更遑论在自家的商场里为他留一席之地?

冯家有今日,真要感谢当年冯大龙的忍辱负重和坚持不懈。

只是,冯大龙有这个毅力,他的这个儿子却好似没什么脑子。

当然,没脑子归没脑子,冯兆北却也没有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地步,他一见周世礼,立即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偃旗息鼓,恭敬地招呼:“周大少!”

逆着光,周世礼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是他的语气却刀锋一般,没有什么温度。冯兆北只听他问:“你刚刚骂什么呢?”一时倒把他心底的仇恨给拉了出来,只听他恨恨地骂道:“小杂种!”

周世礼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突突”一跳,心底慢慢地划过一丝疼痛,不觉又提高了声音问道:“我问你刚刚究竟是骂谁!”

冯兆北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这是哪里触了这个周世礼的霉头了?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却非要来掺一脚!

一时没好气地答道:“说翟九重的私生女呢!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小野种,也想在我面前充大小姐!”

周世礼的心头顿时犹如挨了一棍一般,闷闷钝痛,震在原地半晌缓不劲儿来。

待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负一楼。

平日里显得低矮逼仄的地下停车场此时看来仿佛大到无边无际,周世礼满心茫然,在一排一排的车辆中间没头苍蝇般地穿梭着、探寻着,可是心里却也明白,找到她的希望微乎其微。

他在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跑了一圈,不觉满头大汗,半晌停下脚步,站在停车场的入口怔怔出神。

一时心里乱糟糟的,简直五味杂陈。

正出神间,忽听哪里发动机“呜呜”响了起来,顺着声音望过去,恰看见一辆火红色的跑车驶出停车位,呼啸着往出口而来。

他反射性地就想抓牢,可是那一道果绿色的身影很快就随着车子飘远。

周世礼不由得大叫:“韵致……”可是欧韵致头也不回。

车子很快消失不见。

周世礼滞留在原地,盯着车子驶出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让亲们久等了!

感谢所有关心柴的筒子,我现在很好!深深鞠躬,感谢你们的耐心等待和支持包容。

柴现在很好。家庭的矛盾已和平解决,也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工作。这三个月来,忙着适应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忙碌又觉得不是很踏实。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心里轻松了不少,也有心情坐下来继续码字。

感谢所有在我人生最失意最低落的时期仍然支持我理解我的朋友,多谢你们!再次鞠躬!

我会努力写出更好地作品回报大家!爱你们!么么哒~~~

第二十八章

周世礼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他竟然试图拿钱去砸翟九重的女儿,哪怕只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想到自己曾以龌龊之心来揣测欧韵致和翟九重的关系,想到自己对欧韵致的那些不屑与鄙夷,想到坊间流传的那些有关翟九重和欧峥嵘的花边新闻,什么“关系暧昧”?什么“红粉知己”啊!本城那些整天无孔不入、专爱窥探名流*的狗仔们都瞎了眼了吗?明明人家连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暧昧”呢!真是见鬼的“暧昧”!

周世礼感到深深的羞愧!

怪不得那个小丫头能在见他第一面时就认出他呢!他们的圈子统共能有多大?说不定她爸妈就在哪天茶余饭后翘着二郎腿剔着牙八卦着他的小道新闻呢!

想到自己还曾经一本正经地教育她“钱是个好东西……”,想到自己曾经试图以自己庸俗之价值观来说服引诱她,想到自己曾在她面前表现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周世礼简直就恨不能脚底下有个地洞让他钻下去!

并非他周世礼当真就势利到了此种地步,只因知道欧韵致是翟九城的女儿就立即对她另眼相看起来,而是,只要一想到欧韵致不卑不亢、从容认真的脸,他就忍不住会感到脸红。

丰厚的身家和优渥的生活并没有养成欧韵致骄奢淫逸的习惯,也没有使得她盲目自大、眼高于顶。相反,她比任何人都勤奋和**,她有一颗平和从容的心,她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狂妄自傲,也没有因为私生女的身份而自苦自怜;她从没有因甫一出生就拥有一切而放弃努力,相反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并且在为之不懈努力;她从没有因为沉重的学业和没完没了的工作而牢骚抱怨,相反她喜欢从中不断地找寻乐趣,带给身边的人满满的正能量——她曾说过自己从来不抱怨的,是的,她从来没有过!只因为她一直在路上,不停地前进、奋斗,她没有什么可懊悔的,因为即使是错她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自己承担——可笑他一直以来都以一颗戏耍、嘲弄的心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的“从容”和“勤力”,像是欣赏蚂蚁搬家、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觉得她可笑又稚气,殊不知,自己在她的眼里早早就落了下乘。

他不知欧韵致会怎么想自己,是不是在他嘲笑她的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地鄙夷他的庸俗和市侩——是的,她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自己什么,是他太狂妄了,才会不屑去了解她。

周世礼在回去的路上,将自己深深地陷进车子的座椅里,紧紧地闭上眼睛,只觉得十分十分的难堪。

可是,他又忍不住忿然,为什么欧韵致不能够主动告诉他这些呢?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她从来没有主动谈起过她的家庭,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过去,包括她与那个谭明朗的关系!更没有提过自己还有个温软好听的乳名叫做——“循循”——即使是在他们最亲密、最无法克制的时刻。

她也是这样对待谭明朗的吗?显然不是。

他第一次听到“循循”这个名字就觉得很喜欢,但是,天知道,他有多么的介意从别的男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这使得他不由得就会在心里头想着,在她和别的男人亲热的时候,那个男人又会怎么叫她呢?

一想到这个,他就感到浑身难受。

可是周世礼又忘了,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欧韵致是翟九重的女儿,那么以他的性格,必定要反反复复地将欧韵致的目的动机彻底琢磨个透顶,又或者,干脆就对她敬谢不敏,能躲多远则躲多远了。

周世礼满身冰霜地回到了家中。

甫一进门就吩咐明绍康,立即去电海乔商贸集团的董事长盛亚平,要他立即终止与冯氏的一切合作!

明绍康大吃一惊!他虽大概知道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认为凭欧韵致一个女人可以让素来老成持重的周世礼大发雷霆之怒,以致于公私不分。所以他忍不住尽责地提醒周世礼:“……冯家的饮品近来卖得不错,无故终止合作的话对我们恐怕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出乎意料的,一向温文尔雅、善于纳谏的周世礼听后竟然勃然大怒,立即就说道:“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办不了的话,那么请你去告诉盛亚平,此后都不用来见我了!”

明绍康的脸色一白。

常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周世礼对他们这些心腹一向格外优容,以致于他竟忘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真是该死!

他立即就去给盛亚平去了电话。

已经年逾六十、正准备早早上床休息的盛亚平收到周世礼的指令时不由得满头雾水,不明白冯大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少爷。他委婉地探听明绍康的口风,谁知明绍康也自惴惴,自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搞得盛亚平越发惶惶难安,立即就去电副总裁战可为连夜彻查诱因……

战可为一面听命行事,一面马不停蹄地去电外甥周世杰。周世杰才刚从外头回来,此刻正在自己的外室柏莹的伺候下更衣洗漱,听了战可为的汇报,只他气得跳脚,大骂周世礼:“可恶!”

冯家每年给他的“进贡”可不少,而他和冯兆北也还有生意在做。

先不管他人被周世礼折腾得如何人仰马翻,周世礼自己却一心一意心疼起欧韵致来。他想起冯兆北今晚泼在欧韵致脸上的那一杯咖啡,只觉得那咖啡像是泼在自己脸上一般,黏糊糊的叫他分外难受!他想起冯兆北曾辱骂欧韵致的那些话,只觉得冯兆北就像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般,他觉得冯兆北那小子必定是得了失心疯了,欧韵致如此完美可爱的人,竟然也能碍了他的眼,他可不就是疯了?

回头细想,又觉得更为可恶的人应该是翟九重才对。欧韵致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竟也舍得让她这样无名无分的、被人指着鼻子大骂“野种”?还有欧峥嵘,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做人父母的……周世礼一想到此,立即愤慨起来,脑子里纷纷乱乱,想着欧韵致,怎么想怎么觉得她好,又怎么想怎么觉得她可怜,一时不由心痛难忍,又担心起来,不知道她刚刚受了委屈此刻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

那一点恼羞成怒反倒不值一提了。

他潦草地冲了个澡,换了个衣服就坐在床上不停地打电话。但欧韵致的手机通是通了,却无人接听。他先开始还以为她是没有看到,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不想接。她不接电话,但也不关机,每一次他打进去,铃声响几下,她就挂掉,响几次,她就又挂断……他虽然与她相识得不算长久,但不知怎么,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够想象她的伤心难过。

事实周世礼虽然脑补得有点多,但欧韵致的情绪的确不佳。

从酒店里面出来,她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顶着那一头一脸的污秽冲回家中,她第一时间洗了个澡,然后爬到飘窗上,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若要说难过,好像显得有点儿小题大做。欧韵致一向信奉知足常乐,老天已经如此优待她了,让她父母俱在、才貌双全且有丰厚的资产可以傍身,她如果还不满足,好像有点贪心太过。

她从来不敢让自己在负面的情绪里面沉浸太久。每逢伤心难过时,她总要告诫自己,自己拥有的已经太多,应该满足才对。包括因为私生女的身份而遭受此类的不屑和嘲笑,包括谭明朗的背弃,也包括周世礼的离开。

她从来不敢深想这些人究竟值不值得她的在意和眷恋,只是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坚强,要乐观,要保持微笑,要顽强地活着,哪怕她真的很难过。

虽然她有时候也会去想,难道就是因为她已经拥有了太阳,就不能为了失去星星而难过?何况对于她来说,拥有的未必是太阳,失去的也未必就只是星星。

周世礼的电话打进来时,欧韵致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胡思乱想,看到“周世礼”这三个字,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挂了电话。可是没想到周世礼这么执着,竟然一次一次地又拨了回来。

她不觉得自己有和他通话的必要,也不想被安慰,更没有和任何人争吵的心情,只想安安静静地坐着,待那阵失落慢慢过去。

她不停地挂着周世礼的电话,一个又一个,直到厌倦了这样的游戏,才将手机关了,扔到桌肚里。

电话的那一头,周世礼举着手机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

他不停地播着欧韵致的电话,哪怕电话的那一头一直在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他仍不肯放弃。

仿佛放下这个电话,他与欧韵致的联系就从此被割断了一样,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心安。

直到手机的屏幕完全黑掉,他才放下胳膊,却将自己的手机捂在胸前,紧紧握住,久久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妹纸说铺垫太多了,嗯,后面基本就没什么,这两章也算过渡章吧

第二十九章

能够在海乔的董事会上占据一席之地,盛亚平自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劳周世礼过问,不过几日,冯氏旗下工厂生产的某奶饮品微生物含量超标的消息就闹到沸沸扬扬。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零售商,海乔不愧为业界之良心,不仅第一时间就宣布将冯氏的产品下架,还发表律师函,严正宣布将向冯氏问责。有海乔领头,国内各大商场、超市纷纷追随,报纸、网络等各媒体渠道宣扬得铺天盖地,饶是冯大龙精明能干,也不禁束手无策、疲于应对。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周世礼。要说食饮品的某种成分含量超标这种事,在国内食品企业中还真算不得是什么大新闻,冯氏从前也不止一次地闹过这样的负面新闻,但还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要他相信周世礼没有从中推波助澜,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唤来了儿子,问他:“你最近是不是什么地方冒犯了周大少?”

冯兆北心里也正惊疑不定,听到父亲这样问他,不免就有些心虚,色厉内荏地缩了缩脖子说:“我怎么知道啊!”

知子莫若父。冯大龙一看儿子这副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忍不住大为光火,抬手就甩了儿子一个耳光说:“臭小子,我早晚非被你害死不可!”一面忙着教训不肖子,一面给周世杰去电,希冀能够走通他的路子。

周世礼这类人,向来无宝不落,他辛苦了一遭,哪里仅仅是为了给心上人出气这么简单?冯家在福建一带的食品工厂开得热闹,他早有兴趣接下来自己做,不待周世杰找到机会在老父的面前告他一状,他就以雷霆之势展开了对冯氏的全面收购。

然而不管为了什么,都跟欧韵致没有什么关系。她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夜晚搭乘航班回到了北京。

冬天的夜晚,下一点雨就格外的冷。欧韵致出了机场,驱车返回住处。下了车,才准备将后备箱中的行李卸下来,便觉眼前人影一晃,抬头一看,那个原本应该还在港城的人站在她面前。

她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脸上带了一丝防备。

这也不怪她。最近这段时间,她和周世礼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恶言相向的,以致于她对周世礼的印象简直坏到了极点,多年来养成的好涵养也随之土崩瓦解,她压根就已把他列到了“厌恶”的行列。

周世礼心里暗叹口气,抬手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取下来,一只手却紧握着她的不放,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韵致,我们谈谈吧。”

欧韵致简直就惊奇了。她不明白自己跟这位大少爷还有什么可谈的。他们在一起几个月,好不容易培养的所有好感和情意都被他的轻狂忽视消耗了个干净。

她几乎是立即就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说:“我没有什么需要和你谈的。”

周世礼觉得冤枉,紧赶了几步为自己辩解:“……韵致,我并不知道翟九重是你的亲生父亲。”

欧韵致停下了脚步,看着周世礼的眼神像他是一个全无干系的陌生人:“这有什么关系吗?”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翟九重。再者,他们是什么关系啊?春风一度,露水情缘,原就该好聚好散,分手后就不作纠缠的!

周世礼语凝。他在欧韵致这样冷漠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丝受伤。顿了两秒,才无奈地说道:“我为我的鲁莽感到抱歉。”

欧韵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不用了,”她说,几乎是宣战的口气,“从小到大,我被人嘲笑的时候多了去了。可你们谁也打不倒我,我坚强着呢!”说完再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内走去。

周世礼再没料到欧韵致对自己的敌意竟然这样大。他不懂“私生女”的这个身份是欧韵致心里的一道疤,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难堪所在。从小到大,她已为这个身份承受了太多的非议,所以下意识地,她排斥许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包括周世礼在内。

他为她战斗似的模样所怔住了。待回过神来,欧韵致已消失在玻璃门后。他急切地想要拉开门,想要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她的敌人。可是欧韵致头也不回。

周世礼尝到了深深的无奈。

不得不承认,对于他们的这段感情,她远比他要来得潇洒。

………………………………

虽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可是北京医院的一楼大厅内却仍然灯火通明。周世礼结束了一场应酬,并没有人员随行,一个人驱车到了北京医院。下了车,穿过人群径自上了楼,还未走近急救室,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两天前,医院收治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年纪小小,却有两年的忧郁病史,入院的时候精神状况极差,因他一直拒绝进食,儿科的主任医师廖以宁就在今天下午为他采取了鼻饲,谁知道插管的过程十分顺利,一刻钟后孩子却产生了不良反应,面部发紫,脉搏、呼吸、心跳皆无。廖以宁见状,立即组织相关人员实施抢救,心肺复苏、胸外心脏按压,气管插管行气囊、呼吸机辅助呼吸,并多种药物配合抢救……一连忙碌了几个小时,孩子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好转。

急救室里,欧韵致脸色惨白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四壁死一般的沉积,好半晌才听见一个声音颤抖着说:“8:53分,抢救无效……死亡……”

欧韵致用力地闭了闭眼。

有人打开大门走了出去。急救室外很快响起惊天动地的哀嚎声。欧韵致想起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异,父亲再娶,母亲再嫁,双方都各有家庭,他从小跟着性格暴戾的爷爷讨生活,有时候连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又怎么可能会健健康康地长大?如果不是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只怕孩子的父母到现在都还不肯露面。

此刻才知道哭有什么用呢?欧韵致在心里不无嘲讽地想着。

急救室外乱成一团。不知是哪个情绪过激的家属带头向医护人员冲了过来,欧韵致走出急救室时,恰看见廖以宁被人打翻在地,额头上鲜血淋漓。那一片红冷不丁地钻进她眼底,叫她胸腔里忍不住一阵气血翻涌,她也顾不上廖以宁了,低头捂了嘴就往刷手间里冲去。

人群外的周世礼远远瞧见她,立即就跟了过去。

刷手间里,欧韵致伏在湿漉漉的水池边,抑制不住地干呕。周世礼还以为她是着了凉,立即就跟着着急起来,问她:“怎么了韵致?是不是着凉了?”

欧韵致没想到他会在。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强忍着朝他摆了摆手,又干呕了一会儿,才直起身,靠在水池边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世礼很固执,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我说了我们谈谈。”

欧韵致烦躁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问:“你觉得我现在可能有时间吗?”

好吧,女人一旦有了足够的资本,嗓门也就会大起来。周世礼只得苦笑:“好吧,是我没有找好时机……”

欧韵致不由瞪了他一眼。

刷手间门口忽的探出一个头来,冲她嚷:“欧医生,您现在有空吗?院长找你……”大约是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待看见周世礼,不由吐了吐舌头,抱歉地退了回去。

欧韵致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冲着身后摆手:“你快走吧,我现在忙得很……”

周世礼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出了这样大的事故,虽然并无她的责任,周世礼也知道,欧韵致这几天是轻松不了了。

他暂放下满腹心事,专心致志地处理起公务来。

年前的时候,海乔总裁秘书室一位专责酒店集团事务的岳姓女秘书怀了孕,据说是因为身体状况欠佳,隔三差五地请病假。过完年,人虽是来了,可是心思却明显不在工作上。周世礼这天翻开酒店集团递上来的经营预测一看,立即就命人退了回去。

他是绝对不肯花一分一秒的时间去教训一个不求上进的员工的。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不意外看见秦洪波正在骂人。他没有任何一点看热闹的心思,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表说:“先开会吧,下属嘛能教就教,不能教就换一个吧!”

对他来说,这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海乔总裁秘书室的职员,薪水必定是不低的,与此同时,作为天子近臣,前途也必定是不错的。他万没有花了钱还要给别人授课的道理。

那岳秘书年纪不大,闻言眼圈一瞬间就红了,可是慑于周世礼的威仪又不敢争辩,只是低着头,委屈地站在那里。

出来闯社会,有哪个老板会喜欢员工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周世礼简直连看都懒得再看那姓岳的秘书一眼,提步就走了出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虽然老板已经给了指示。可是秦洪波却仍没有对那个岳秘书作出处理,而是让她留了下来。周世礼也没有多过问,海乔集团数万名员工,断没有劳动到他亲自动手处理一个小秘书的道理。

更何况,秦洪波是秘书室的直管上司,既然她都不介意被人拖了后腿,他就更不会理这档子闲事了,只要不再把差错送到他的面前来,他就乐得卖秦洪波这个人情。

如此过了两天,倒也相安无事。大约是受了教训,秘书室人人做事都带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一天中午,他看一份报告看得晚了些,便打电话到秘书室去让人订一份简餐。无巧不巧,值班的正是这个岳明生。本来他都要把她前天的差错给忘掉了,可一通电话拨出去,直过了半个多钟头也不见有人送餐上来,他饿得饥肠辘辘,心下十分恼火,三步两步就走到办公室门口,准备开骂,谁知才张了嘴,却见那姓岳的秘书埋首在桌子底下,抱了个垃圾筒吐个惊天动地。

若换做平时,周世礼必定要发脾气。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这一幕无比的熟悉。明绍康将他点的饭菜送进来,他看也不看,挥手就让他退了下去。可是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欧韵致。

总裁室的门没有关牢,门缝里传来了秦洪波的声音:“怎么又吐啦?怀一个宝宝可真是不容易。”

“是啦!”那姓岳的秘书这回倒是不拘谨了,说话的声音愉悦而顽皮,“这个可恶的小东西可把我给折腾惨了!”

秦洪波就笑起来,换了广东话劝对方说:“再忍一忍啦,等到卸货你就轻松啦……”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后面再说什么就听不清了。周世礼呆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这个想法仿佛是棵树一样,在他脑海里瞬间生根,成长,很快就变成了颗参天大树。

他想着想着,简直就连一刻都等不了了,忽然间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冷不丁用力过猛,连餐盘都被碰落在地,盘中的盘盘碗碗噼里啪啦,霎时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工作又要当妈,想抽出空来码字真心不容易,对不起大家,总是让各位等我。

第三十章

离开香港之前欧韵致就已经敏锐地发觉了自己的身体变化。

初始的惊骇过去以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就打电话至航空公司预订航班,并火速打包行李回到了北京。

下意识的,她并不想让欧峥嵘和翟九重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翟九重。

羞愧当然是一方面原因。她相信无论多么开明的父母都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的事实——只是,如果她的父母知道那个令她受孕的“奸夫”竟是同翟家门当户对的周大少爷,那自又另当别论了!

做了二十几年的母女,欧韵致自百分之百地相信欧峥嵘爱她的拳拳之心,也相信无论她作何决定欧峥嵘都会百分之百的支持。但,翟九重就不好说了。

这年头,豪门望族的大家长为了家族利益抑或一己之私牺牲掉自己儿女终身幸福的绝不在少数,远的不说,谭明朗就是一个例子。更何况,认真说起来她与周世礼并非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的。现在不小心闹出了人命,若是翟九重有心想与周家结盟或是联姻的话,根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想必周永祥也会十分的喜闻乐见。

她根本就连“反对”两个字都没有底气说出口。

且不谈爱或不爱这回事了,欧韵致小姐二十几年的人生历来步步为营,暂无结婚这项计划,更别提生孩子了。

要她为了一个孩子,将自己变成胸部下垂腰圆肚挺脸上长斑的黄脸婆,天,她想一想就汗毛耸立!

几乎是在得知自己怀孕的同一时刻,欧韵致就已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她是绝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虽然世人常说母爱是一种天性,但欧韵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在她看来,所谓的母爱,也是需经历十月怀胎和难以想象的分娩之痛,继而在把屎把尿的养儿育女过程中形成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大多时候我们之所以会爱一个人,通常都是为着曾经付出的缘故。而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女人之所以会选择不惜牺牲身材和青春为男人生儿育女,一方面大概是出于高尚的传承子嗣的责任感,一方面大概是因为真的爱。

可惜了,欧韵致小姐一方面目前道德觉悟还够不上崇高,一方面尚未遇到自己心爱之人,自然也就没有为任何人作牺牲的必要了。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呵,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讲,它目前甚至都不能被称作“孩子”,而应当被称作“胚胎”的。

老实讲,在作出决定的一刹那,欧韵致并没有感到怎样难过,充其量,只是懊悔自己当初的大意和草率而已——对,她还是太草率了,忘了男女身体构造之不同,女人到底是不同于男人的,多一个子宫就多一项承担风险的机会。

说起来,她其实真是一个怕痛怕到要死的人,一点点小伤都足够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是活生生地从身体里剥离一团血肉?!

虽说在内地医学界出道的时间并不长,但,欧韵致的名头却十足十的响,因此要找一间足够私密的医院来做这个手术,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她不欲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选来选去才选中了位于近郊的这家私人诊所。远离闹市,山清水秀,最重要的是,这里拥有一流的妇科医生,还有,他们有严格的制度,严格保守客人的*。

不过,尽管如此,当欧韵致遵循医令掀起上衣躺到检查床上的时候,仍然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很懂得计划自己的生活,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绝少行差踏错。只因她老早就已知道了自己与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她知道自己必须不断努力才能获得父亲的青眼,才能够向世人证明,即便只是个不可见人的私生女,她也能照样能活得精彩。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让翟九重和欧峥嵘为她操心过,因她的坚强争气早已成了习惯。

学医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没有任何人干涉。她觉得自己仿佛生来就应该干这一行一般,对手术刀及福尔马林的气味完全没有畏惧感。但,欧韵致此刻在想,那大约是彼时她为刀俎人为鱼肉的原因。

护士将涂满耦合剂的检查仪器紧紧地贴在她的小腹上,那耦合剂黏黏的,又凉,又腻,如厚重的鼻涕一般,随冰冷的探头被慢慢地涂抹至自己腹部的每一处肌肤上,那种感觉……天,让一个有洁癖的医生躺在床上接受这种检查,真是一种折磨。

欧韵致突然间想起有一次她到妇产科去,正看到一名产妇被护士从待产室半扶半抱出来,弄进产室去,那产妇的狼狈模样,她至今还记得:她光着下半身,被阵痛折磨得连一丝尊严都不要了,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地挪到产室里,而那围观的人群里甚至还有其他产妇的男性家属……

女人生孩子,舍弃得岂止是青春美丽的身体?有时候,更是精神和尊严上的一重磨难。她想到此,就觉得毛骨悚然!

真的,她活到这么大,连一分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要经历如此深重的磨难为哪个男人生个孩子。

仿佛似过了几个世纪,那紧紧贴在她腹部的器械终于被移开了,欧韵致甚至没有去看电脑屏幕,她长出了一口气,坐起来,用湿巾纸将自己的小腹反反复复地擦得干干净净。

接待她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五六十岁的年纪,看人的时候笑容和蔼。她看着欧韵致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怀孕七周了,准备要吗?”

欧韵致摇了摇头。

态度没有一丝犹豫。

那老医生似乎早已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但神色间却仍显出了一丝冷峻,她微有些痛心地摇了摇头,一双浑浊的老眼仿佛是要透过厚厚的老花镜将她给彻底看个清楚……

有什么可叹的呢?欧韵致心想,时至今日,她都没有去责怪任何人,可是他们反倒谴责起她的冷血无情来!

自小到大,她就自负是个坦坦荡荡、勇于担责的大女子。对于这桩意外的始作俑者,她自然是恨得咬牙的。但,也只是咬牙而已。更多时候她只怪自己,是她自己太鲁莽而草率了,如今才会自食恶果。她都已经准备打掉牙齿和血吞了,难道这还不够?

不过,实质上她也并不恨周世礼,毕竟,爱都没有爱过,又哪里来的恨呢?

那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右手执笔,左手压在办公桌上,一面飞快地写着病历一面告诉她决定:“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下周三过来手术。”

欧韵致张了张嘴。

有心问:“可否替我安排明天?”又自觉已经讨了人嫌,还是不要再惹人生厌的好。

她收拾好病历走了出去。

上了车,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谁知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欧韵致掏出来一看,哼,前后不过半个钟头,居然就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她目光向下,意外地发现这十几通电话居然都是周大少打来的!唉,她心里叹了一声,周世礼啊周世礼,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位大少爷就觉得浑身无力,连骂人的劲头都提不起,她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电话给掐断了。

车子驶入高速,很快的,刺耳的铃声就又响起来,她被吵得心烦,毫不犹豫地伸手摸过来,摁下了关机键。

天色全黑的时候才得以回到家中。欧韵致进了门,只觉得饥肠辘辘的,可又没有什么胃口,她懒得再叫外卖了,便胡乱吞了几口白吐司,然后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朦朦胧胧间似听见家中门铃声响,她迷糊了一会儿,才跳起来,跑下楼去打开门。

只见周世礼神色略有些狼狈地站在她的家门口。

欧韵致心里哀嚎了一声。天,周世礼啊周世礼,不会又是来找她吵架的吧?她想她不过只偶尔犯了一次错而已,何况都已经自认倒霉,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耳提面命她犯的错?

她几乎是怒目相视了,瞪着他:“你怎么又来了?”

周世礼的一双眼红红的,模样微微有些狼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她问:“刚刚你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话未说完,自己已从缝隙里溜进来,脚步飞快,径自冲上楼去。

欧韵致一见,只气得声音都不稳了:“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谁让你进我家门的?”怒冲冲地跟在他身后,厉声谴责。

“我找了你一下午!”周世礼突然间收住脚,回过头来,站在楼梯口打量着她问:“我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去,是你的学生接的,她说你不舒服休病假了,那么现在呢?我问你,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欧韵致怔了怔。

却很快干脆地回答:“我很好,”她说,“不劳你操心!”

那楼上的沙发上还躺着她刚刚出去时背的包包,一只鳄鱼皮的铂金包。他好看的嘴角绷得紧紧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忽然间就大步跨上前去,一把将那铂金包捞在了手里。

那里头还放着她的病历和诊断书。欧韵致立即就飞扑上去,想要夺回来,可是已经晚了。周世礼手长脚长,一手将她轻轻往后一挡,一手就将那堆纸抄在手里,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极仔细。

饶是欧韵致涵养绝好,此时也忍不住动气,她怒视着周世礼问:“周世礼,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世礼脸黑得吓人,将那病历来来回回地看了两遍,忽然间转过头去盯牢她,扬了扬手中的病历问:“这都是什么?”

欧韵致只气得手抖,勉强保持着风度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周世礼简直都气得要笑出来,梗着脑袋瞪着她,“你不是想说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吧?”

我的天!欧韵致以手扶额!孩子孩子,这儿哪里来的什么孩子?只有一个胚胎而已,一个寄居于她体内的胚胎!

她几乎连一点应付他的心情都没有了,闻言立即就点头表示同意:“对,它确实不是你的!”本来嘛,他又不是没怀疑过她和那些男人的关系。

周世礼气结!

他瞪着欧韵致,像是要在她身上瞪出两个透明窟窿来,心里头不由就愤怒地想着,他这样心急如焚地找了她一下午,可是她居然如此大胆,连他的电话也不接!不接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见着了,她居然还这样气她,拿他的……孩子气他……

“孩子”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新鲜而陌生的,这还是几十年来,他的生命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与一个孩子联系到一起。周世礼突然间镇定下来,她越生气,他越镇定。到底是商海里淬炼过的人,不过瞬间的工夫他就恢复了理智,在她家猩红色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她:“韵致,我认为我们都需要理智一点,好好地来谈一谈这个孩子?”

欧韵致点头赞同。嗯,理智,她这个人平生最不缺乏的就是理智,唯一做过的最不理智的事情大概就是跟他的这一度春风。如果他能够保持淡定,她想,她不介意回报以相同的风度。

她看着沙发上周世礼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说:“如果我没有找过来,韵致,你告诉我,你都打算怎么办?”

欧韵致还在嘴硬,满脸不甘示弱地说:“我都说了这孩子跟你没关系!”话音未落,自己也觉得心虚,不由小小地缩了一下脖子。

周世礼勃然大怒,有心跳起来将她臭骂一顿,又极力地想要保持风度,他盯着她的眼睛:“韵致,我劝你好好跟我说话,我既然现在能来找你,就说明我对你充分的了解过。老实说,你现在就是问我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穿开裆裤的,我都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还要惹我生气吗?”

直气得欧韵致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也不嘴硬了,破罐子破摔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与他大眼瞪着小眼。

“怎么办?”她无所谓地说,“当然是打掉了,周大少,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吧?”

这还用得着说吗?周世礼点头,过完年,他都已经四十二了,膝下尚无一儿半女,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早已做足了迎接一个孩子的准备,虽然她能怀上他的孩子这一点叫他意外,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欢喜的,也是志在必得的——对于这个孩子的。

“如果你能为我生下这个孩子,韵致,”他觉得自己已足够的理智了,“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尽管提,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你。”

欧韵致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他只想要这个孩子。

虽然已经远离港城这么久,可是她对周家的纷争还是知之甚详的。虽然她欧韵致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但,也不代表他周大少可以张狂到口出狂言,居然想花钱来买她的肚皮!

“要求吗?”她忽然间笑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面庞说,“周大少,大太阳底下的人应当有的一切,你有的不见得我就没有,你又拿什么来满足我?”

周世礼默然。

却又不得不承认欧韵致说的都是事实。有时候钱财多到一定的程度,充其量,他不能再在金钱上头轻易叫她满足。

他能够给她什么呢?想来想去,或许不过只是个正室夫人的名头。

可是,他还不能下定决心与谁手牵手步入结婚礼堂。

那让他想一想都觉得心悸。

但,他仍试图要说服她。

“韵致,”他用力地吞了一口口水说,“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它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犯任何错,是我们的决定。”

决定吗?欧韵致摇了摇头,“不,”她说,“这只是个意外而已。”意外是什么呢?就是不应该发生而发生了的事情。

“它只是一个错误而已。”她说。

周世礼突然间感到心酸不已。

怎么会是错误呢?他为它的到来感受到无限的欢喜。可是,为什么她不呢?

他目光牢牢地看住她,口气是那样执着和肯定:“韵致,无论如何,我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

欧韵致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突然间心痛起来,心脏像是在胸腔里突的翻了个个儿,他极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淡定:“为什么不呢?欧韵致,它也是你的孩子。”

她缓缓又再摇头。

“周世礼,”她说,“我连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要为一个男人生个孩子,更别提结婚这回事了。”

是吗?

谁说不是呢?

婚姻是一桩太过神圣圣洁的事情,他慎之又慎,绝不敢轻易给出承诺。

可是,他想起前阵子委托国外的友人调查回有关她的履历,忍不住又问:“如果孩子的父亲是谭明朗,你会不会也作出这样的决定。”

话一出口,满室的寂静。

时光悠悠晃晃,忽然间仿佛回到了那段青葱美好的岁月,她坐在那儿神色怔怔地想着,如果孩子的父亲是谭明朗,她会怎么办呢?

只怕连犹豫都不会,哪怕孩子的父亲决定舍弃他们,她也会把它生下来,悉心爱护到老。

可是谭明朗连碰都不肯碰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眼睁睁地看着他结了婚,他们在一起八年,一切的爱和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没有半点意义。

她半晌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地看着周世礼说:“他不一样,周世礼,他和你不一样。”她做人太清楚,分得太仔细,她明白打发寂寞和爱是两回事。

周世礼一动不动。早些年的时候,他在闲暇之余也看过一些小说,里面动不动就有句:“我的心在滴血”。他觉得夸张,可是现今,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站了起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间回过头来,望着她:“不管怎么样,韵致,当初和我上\'床是你自己的决定,而你那时已是个成年人了。这个孩子是我和你一起创造的,未经我的同意你若敢动它,我绝不会放过你!你听清楚了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了哦,没有食言吧?咔咔咔咔

第三十一章

周世礼并没有回家。

在这个晚上,欧韵致的坦白出乎他的意料,令他终于没有任何退路地看清楚了:她是真的只和自己玩玩而已,从来没有认真过。

更加没有爱过他。

为什么呢?他感到愤怒而委屈,他周世礼又不是不可爱,又不是不值得爱,为什么她没有爱上他?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以他的能力,自然多的是手段可以让她就范。可是,不择手段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令她带着仇恨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然后彼此沦为对手,从此势不两立,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相信她做得到,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周世礼就是知道,欧韵致绝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物。

为了一个孩子,他值得这样做吗如果留下这个孩子的代价是伤了她的心,他又愿意这样做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并不愿伤她的心。他希望她是得意张扬而活灵活现的,一如他在机场初见她时的模样,没有人可以令她的美丽失去颜色,没有人可以令她的神采稍退半分,他不愿意她遭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让他不闻不问,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孩子拿掉,他又绝做不到。

只因那是她的孩子。

如果,这样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心情就是爱情,那么,他想,他就是爱上她了。

这个答案在周世礼心底一闪而过的时候,周世礼惊得连心脏都抖了一抖。

都市夜晚的天空,难得有几点星光。周世礼坐在海乔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耳边传来“笃笃”的两声敲门声,周世礼转头,是韩博高。

“还没下班啊?”他转回了头,仍然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明显的怅惘。

韩博高很少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心下好奇,一面探头打量他一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下班不回家,坐在这儿干什么?”

周世礼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韩博高更加奇怪。抻了抻裤腿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正待再问,忽听周世礼声音闷闷地蹦出了一句:“博高,你说我结婚怎么样?”冷不防吓得韩博高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坐在地上!

他一脸惊惶地瞪住周世礼,那模样简直似见了鬼!

周世礼哭笑不得。扫了一眼韩博高问:“你这是干什么?”

韩博高脸色青青白白,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世礼,你是否中了邪?”

只见周世礼尴尬地笑了两声。

他却蓦地反应过来。忽然间神来一笔:“是否你的哪位红颜有了梦熊之喜,所以仗着肚子,逼你结婚?”

周世礼的神色更尴尬了。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这才说道:“梦熊之喜是有的,不过,她并没有逼我结婚……”

翰博高跳了起来。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是真的!这让他由衷地替周世礼高兴。

他兴奋的与周世礼确认:“是真的吗?这真是恭喜你了!”

周世礼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眼角带起细细的纹路,眸中含着点点欢喜,笑眯眯地跟韩博高道谢:“多谢你了博高。”

韩博高莞尔。又再追问:“你还没告诉我这即将母凭子贵的女人是谁。”

周世礼笑着:“不需依仗肚子,她原本已经足够矜贵。”话音未落,韩博高“哈哈”大笑。

他这样的精明人,又怎么会猜不到那个令周世礼困坐愁城的人是谁?单是一个孩子,决不至使原本抱定主意孤独终老的周大少痛下决心结婚去!

他笑眯眯地看着周世礼:“你已向欧小姐求了婚?”

周世礼摇了摇头。

“没有,”他心底涌起一阵后悔,“我似乎错过了向她求婚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韩博高讶然,“我以为你喜欢她喜欢到情难自禁。否则的话,何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冯家痛下狠手?据我所知,冯兆北可并不是她的对手。”他说到这里,忽然间笑起来,“欧大小姐的身手想来必定不错!”

周世礼原本满心苦涩,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啼笑皆非。

他横了韩博高一眼。

韩博高却兴致勃勃地与他开着玩笑:“不知道你们日后有了争执,谁又打得过谁。”

不过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周世礼却认真起来,他一脸严肃地反问:“为什么我们日后不是夫妻和谐,琴瑟和鸣?”

一句话令韩博高简直笑弯了腰。

待抬起头来,却意外地发现周世礼面上的苦涩更甚刚才。

他不由“咦”了一声,问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令你感到为难?”

周世礼想起就在刚才,欧韵致说起那个姓谭的小子时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满嘴的苦味。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好半晌才回答:“博高,我想她并不见得愿意与我结婚,更遑论为我生孩子。”

韩博高大吃一惊:“为什么?”周世礼与欧韵致可谓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一段好婚姻?欧韵致竟然会不愿意?再说了,周翟联姻在谁看来都是件有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虽然日前周翟两家因为争夺华贸的大权而互为对手,但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他相信翟九重绝对会做出英明的决定。

“不知为什么,”周世礼苦涩地牵了牵嘴角,“女人一旦不同我讲金,我反倒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起来。韵致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女孩子,不见得会听她父亲的摆布。”

韩博高愕然。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周世礼如此不自信,简直妄自菲薄!

“不同你讲金,那你就同她讲心。”他笑眯眯地说,“现今这社会,稍有姿色的女孩子尚不肯轻易为哪个男人回归家庭洗手做羹汤,又何况欧小姐?女人如欧韵致小姐这般,要才华有才华,要身家有身家,再兼长得天香国色,身边的男人必定趋之若鹜,有谁肯轻易为哪个男人征服?再说,你也是久历江湖,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小丫头?”

周世礼苦笑不语。

要怎么告诉韩博高,这个小丫头的心其实并不在他身上呢?他想要同人家讲心,也要人家愿意才行。如果他舍弃尊严,舍弃半生的坚持,孤注一掷最后得到的仍然是她的拒绝,他又该怎么办?

退一步讲,即便欧韵致愿意为了孩子而屈就于他,他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心里爱着别的人?

他不能够忍受!

这么做究竟值得吗?

在这个晚上,周世礼感到深深的迷茫。

他几乎彻夜无眠,但,仍然坚持在早晨五点半前起床,梳洗完毕,立即就打电话给留守欧家附近的杨志忠询问欧韵致的情况。

杨志忠在电话那头向他汇报:“欧小姐还没有出门,不过我从楼下看到她家的灯亮着,应当已起了床。”

知道她的动静,周世礼这才觉得稍稍安心一些,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健身房晨练,吃完早餐,又看了一会儿报纸,明绍康便同司机一起驱车前来接他到公司办公。

快到海乔大厦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一家国际品牌珠宝的楼宇广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颈间、手上俱都佩以华美硕大的钻饰,看上去十分诱人。周世礼一路盯着那海报,心里挣扎万分,就在车子将将要从那幢楼前驶过去的瞬间,忽然间扬声吩咐司机:“把车靠边停下。”

司机连忙踩下刹车,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不待司机或明绍康来开门,周世礼已下了车,阔步往珠宝店走去。明绍康紧赶几步想要追上,周世礼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

此时还不到营业时间,珠宝店里只两三个店员在打扫卫生。那当先的营业员年纪尚轻,远远地瞧见他来,立即就迎上去微笑着提醒:“先生,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哦。”话音未落,已有人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个躬,礼貌地问:“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周世礼的这身装扮,一望就知非富即贵,这营业员在这一行做得久了,早已学会带眼识人,又岂会错过如此一个生财的机会?

周世礼没有说话。他是个商人,又不是什么电影明星,素来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见诸于媒体报端,因此内地识得他的人并不多。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一间珠宝店,为哪个女人亲自挑选礼物。以往他总是直接用支票打发,或是交代秘书代为解决。

他在窗明几净的珠宝店里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看得入眼的货品。那营业员一见他的神色,立即就聪明地迎上来,问道:“先生想要买些什么?是送给爱人还是母亲的礼物呢?”

周世礼想了想,答道:“给爱人吧!”

那女营业员笑起来,一面将他往vip接待室领一面与他客套:“……先生您这样出色,您太太一定是个大美人吧?请您跟我来,我这就给您介绍几款精品,保证您太太喜欢……”

那是颗重达十克拉的红宝石,用至顶级的工艺精心镶嵌在戒托上,甫一打开首饰盒,已是一阵珠光宝气。周世礼并不能确定欧韵致是否会喜欢,但他觉得适合她的风格,捏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这颗吧!”

那营业员一听,顿时喜不自胜,脸上简直笑出一朵花,一面忙不迭地向周世礼道谢,一面冲向前台开单去了。

在珠宝店耽搁了半天,到公司的时候办公桌上已堆了一堆文件。他并不急着处理,打电话招了秦洪波进来,嘱他为自己定一束鲜花。

秦洪波很习惯为他处理此类事件的,待听完吩咐便问他:“请问您要送到哪里去?”

他答:“这个你不用管。今天下班前送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自己送去!”

秦洪波这才“哦”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毕竟是新娘子上轿头一回,他竟然感到坐立难安。好在这一整天都挺忙,所以时间还不算难过。下班的时候秦洪波将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递到他手中,他看着这开得正好的红玫瑰,心情一瞬间好了很多。

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吧!他早已年逾不惑,既然上天能安排他在有生之年遇见她,他相信,命运对他总是有所偏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柴的码字速度特别慢,一码字,就啥也顾不上了。所以码一章很不容易,亲们久等了

周大少恐婚的,能迈出这一步其实很不容易,大家鼓掌!

第三十二章

周世礼去了欧家。

一路上他都在不自觉地演练着待会儿要对欧韵致说的台词,越演练,越紧张,车子驶入欧家的小区时,他不自觉地拉了拉领带。

惹得副驾驶座上的明绍康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

周世礼见了,一张老脸隐隐发烧,可是他厚着脸皮装作没瞧见。

远远的,杨志忠已迎了上来,一面殷勤地替他打开车门一面恭敬地向他行礼,招呼他:“周先生好……”周世礼点了点头,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下了车。

那火红的玫瑰绚烂到惹眼,杨志忠冷不丁瞧见竟然怔了一怔,继而像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慌忙低下了头。

他性格十分忠厚,心里对这个个性冷峻素来少言寡语的大老板向来又敬又怕,此刻见周世礼这样破天荒地抱了一束红玫瑰出场,真真大吃一惊!

周世礼面色微微发窘,作势轻轻咳了一声。

留下几名下属在原地待命,他自己上了楼,站在欧韵致家的门前,摁响了门铃。

屋里久久无人应答。

他觉得奇怪,又摁了几下,仍然无人应答,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掏出兜里的电话拨给杨志忠,他问:“你确定今天欧小姐一整天都没有出去吗?”

杨志忠答得非常肯定:“没有。她的车子还在小区里,一整天都没有动过……”一句话未完,声音已低了下去。

他脸色微微发白,脚步飞快地奔上楼,周世礼已结束了一则电话,此刻正站在欧家的大门前,怔怔地望着紧闭的门扉出神。

那半拢在淡淡光影里的面容怎么看都带了一丝落寞。

杨志忠满脸羞愧,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她不在家里也不在医院。”他听见周世礼声音低缓地说,“这个时候,你说她会去哪儿?如果只是出去shopping或者放松,她又怎么会想到要避开你呢?”

他想他根本就犯了错!他忘了欧韵致是翟九重和欧峥嵘的女儿,从本质上说,她和他根本就是一类人。她的聪明果决不下于他,她的冷酷无情更胜他一筹,她太知道他们这类人处理事情的手段了,她不会让自己或者孩子成为别人谈判桌上的筹码,她知道如何最快最有效地规避风险,她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任何人都不能勉强!

怎么会一时心软,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呢?自己就该严密地吩咐人把这里看守起来,把她软禁在家中等待他的裁决才对!

周世礼一面在心里快速地分析着欧韵致有可能到的地方,一面沉着冷静地吩咐属下:“派人去找!北京城里里外外的每一个条件好的妇产医院、诊所都要找到,无论如何,12个小时之内我务必要见到她。”她那样自私任性的千金大小姐,连稍稍为别人牺牲让步一点儿都不肯,又怎么会委屈自己踏足那些医疗条件稍逊的医院呢?——哪怕是为了堕胎,周世礼在心里不无嘲讽地想着。

此刻此刻,离北京市区几十公里外的一家私人诊所里。欧韵致正躺在自己的病床上,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八卦杂志一面一心两用地听着电视新闻。

周世礼猜得没错,以她的聪明,自不会留什么把柄给别人,让别人多一个伤害自己的机会。

包括周世礼与她的父亲翟九重在内。

抛开爱或不爱这回事不谈,她和周世礼在谁看来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周翟联姻,强强联合,绝对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她相信如果翟九重知道她和周世礼的关系,绝对会一力促成与周家的这桩婚事——即使没有这个孩子。

也许说这样的话有些笑话,豪门富户的娇娇女如果都要嚷嚷“活得太累”,那别人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

可是欧韵致真的常常觉得累,更确切地说,是寂寞。

她自己已经捱得如此辛苦了,又何苦再带累一个孩子?何况,养儿养女是一桩神圣而伟大的事情,更是一辈子的责任,一旦决定留下它,那以后真是丢也丢不开,她必要一生为其劳心劳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真麻烦,她自认还没有那样伟大。

她只想活得轻松自在些,不想为任何人左右。

不知不觉,夜色已经深了。郊外的夜空确实要比城内更干净澄澈些,她靠在病床的床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看杂志。

八卦小报的新闻标题一贯起得哗众取宠,旁边配了两幅对比鲜明的照片,一副是周家二少奶奶脸肥腰圆、满脸落寞的独照,一副是周家二少爷陪身怀六甲的偏房出席某慈善晚会、恩恩爱爱,巧笑倩兮的画面,对比着看来,周二少奶奶的处境是凄凉了些。

欧韵致依稀记得,顾盼盼好像为周二少生了三位千金。

竟落得如此凄凉。

翟家已经是一团乱,她又不是疯了,何苦再趟周家的这池浑水?

欧韵致将手上的杂志扔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然后拉下枕头躺平身体,慢慢闭上了眼。

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模模糊糊间,做了很多梦。梦里有人轻轻地吟唱着那首熟悉的“城里的月光”,她先开始以为那唱歌的人是谭明朗,后来瞪大眼睛细细分辨,才看清是周世礼。然后画面一转,变成周世礼怒目圆瞪地站在她的房子里,瞪着她:“韵致,这个孩子我也有份,未经我的同意你若敢动它,我绝不会放过你!你听清楚了吗?”那目眦尽裂的模样,她在梦里也被吓得一个哆嗦。然后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啼哭,细细听,原来是个新出生的孩子,那哭声越来越亮,越来越响,吵得她几乎头疼,她脑袋甩来甩去想把这可怕的哭声给甩掉,可是无济于事,到最后竟然被吓醒了,“嚯”地从床上跳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门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夹着婴儿响亮的啼哭,不用问即知是有新生命诞生。

欧韵致听着这响亮的哭声,心底突然间感到一丝心酸。

她闭上了眼,将枕头紧紧地捂在了耳朵上。

一夜半醒半睡,早晨七点多的时候,护士来查房,顺便给她送了早餐,还嘱她多吃一点,为待会儿的手术储存能量。

其实不过是个小手术,打上麻药,连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休息一会儿,麻药退了就可以走人。

可是她打算在这里多住一阵,反正这里山清水秀,适合休养。

难以想象一个优秀的心外科医生竟然会怕疼,那年轻帅气的男麻醉师准备给她推麻药的时候,她竟然连手指都在抖,声音哆嗦着说:“你轻……轻一点儿啊!”

“知道了!”那帅麻醉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怕疼,怎么跟人上床的时候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欧韵致的脸忍不住开始发烧。

心里想:现在这些做医生的果真是又大胆又直白。又想,她怎么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了?还不是周世礼那个混蛋……

麻醉师一针扎下去,她的眼泪差一点掉了下来,可是她咬咬牙,拼命忍着。

头顶的无影灯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她瞪大了眼,一只一只来来回回地数,不一会儿眼睛就开始发涩。

慢慢地一片乌云遮过来,她未及转头,已听见了周世礼的声音:“欧韵致,你就真的这么狠心,连一秒钟都不肯等,非要把这个孩子拿掉吗?”

欧韵致跳了起来,正对上周世礼铁青的脸。

她简直是惊悚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周世礼大怒:“你明明知道我会满世界地找你,所以故意让我伤心对不对?”

欧韵致觉得他完全是无理取闹。

谁又关心他周大少是否伤心了!

她目前的问题就是要赶紧将肚子里的麻烦解决掉,以免惹下什么祸及终身的麻烦来!

“即便你找到我也没有用。”她几乎是轻蔑地看住他,神色决绝地说,“我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

周世礼气得失去了理智。他看着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一瞬间几乎有掐死她的冲动!

“哦?”他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说,“韵致,你确定你做得了自己的主吗?如果我手上有足够的筹码,让你父亲把你送给我,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欧韵致的脸色白了白。

她不可置信地瞪住周世礼:“周世礼,你发什么疯?”

周世礼笑得灿烂:“欧韵致,让我告诉你,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周世礼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即便你再不愿意,我也总有办法让你就范。”

“可是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欧韵致几乎要跳了起来,她的嘴唇轻轻哆嗦着。

周世礼冷笑:“你敢再去折腾孩子,我自然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欧韵致扬起了巴掌,却没有力气打下去,身体一软,整个人滑坐到了地上。

意识和身体如即将进站的火车,慢慢地停滞下来,终于僵直不动。

周世礼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早有人抢先一步将门拉开,他抱着怀中人,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一下,此文不虐,过渡章

非常感谢黄色月亮筒子,章章都有地雷,真是太让你破费了!谢谢!

第三十三章

欧韵致一向是个十分爱惜自己的人,尽管暂时失去了自由,可是她并没有虐待自己。在她看来,小女人喜欢的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完全不符合她的风格,而且,从实操的层面上来看,周世礼也未必会吃她这一套。

总要对方够在乎才会关心你的死活,否则的话,谁又肯为谁的眼泪买单?

黄昏时分,当周世礼处理完公事从公司回到住处的时候,一进门,便看见欧韵致正坐在不远处的餐厅里,据案大嚼。

他一时间竟有些稀奇,连手中的公文包都未及放下,走到餐桌边盯着欧韵致说:“稀奇啊!我还以为你醒来一定会大哭大闹,寻死觅活,没想到胃口竟这么好!”

欧韵致抬起了头。

一言不发地瞪了他好几秒,然后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据案大嚼。

林嫂的一手广东菜烧得十分地道,他临出门的时候特地嘱咐她给欧韵致多做些吃的。而林嫂也不负众望,什么清蒸石斑鱼、萝卜牛腩煲、石榴鸡、猪骨汤……满满摆了一桌子,别说欧韵致,就连他也不禁食指大动起来。

他将手中的公文包随意地往身后一递,立即就有人迎上来接过去,又问他:“先生现在就开始用饭吗?”

周世礼点了点头。就近走到厨房里洗了把手,出来的时候佣人已经将饭盛好,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欧韵致旁边的桌子上。

他坐了下来。顺手就给欧韵致夹了一筷子鱼、一筷子牛腩,又给她盛了一碗猪骨汤,叮嘱她:“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欧韵致抬起了头:“你不会以为你能这样关我一辈子吧?”

周世礼看也不看她。

径自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牛腩,然后口气淡淡地说:“当然不能。不过,具体要看我和你父亲协定的价码。”

欧韵致的嘴唇动了动。

如果不是教养太好,她几乎就要掀桌而起。

可是她没有。

她将胸中翻涌的怒意和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怒气冲冲地瞪住他。

刚才还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一瞬间变得如骨鲠在喉。周世礼喝了一口水,勉强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欧韵致:“韵致,你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很简单,”欧韵致的回答斩钉截铁,“因为我并不爱你。”

周世礼垂下了眼帘。

半晌才说:“爱是什么?能吃吗?能喝吗?”他笑了笑,突然间抬起头来看着她,“我以为只有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才会整天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这世上有多少对夫妻是真正因为爱而走到一起的呢?韵致,我以为我们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而这就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爱情那东西。”

“周世礼,”欧韵致盯着他瞧,“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呢?”她神色有些吃惊。

周世礼微微尴尬。他硬着头皮迎着她探究的目光:“有何不可?”

欧韵致简直难以置信:“就为了一个孩子?”她甚至抬手拍了拍肚皮,那动作,怎么看都有些小孩子气。

周世礼的目光从她的小腹上轻轻滑过,很快就又收了回来。

“对……”他违心地说。

“周世礼,”欧韵致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他大叫,“你莫不是疯了吧?这个孩子就已经是个错误了,如果我们再因为它而结婚,那就等于是把错误坐实到底!你知不知道,一旦坐实,以后我们连想回头都难了。”

周世礼语气淡淡地答:“为什么要回头呢?韵致,”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欢迎之至,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欧韵致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讥诮地盯着周世礼:“你是为了你父亲?”

周世礼牵了牵嘴角。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无能的人吗?”他说,“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以为我还需要靠一个孩子来讨我父亲的欢心!”

“那是为了什么?”欧韵致尖叫起来,“你如果想要孩子,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可以为你生,为什么一定要为难我?还是,”她忽然间明白过来,“你是为了华贸?”

周世礼看着她,与她的目光相对。

他没有虚伪地反驳。

华贸集团的偌大江山,谁人不想要呢?但是他从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婚姻去获得。

因为不值得。

可是如果他能在得到她的时候因此而受益,他也不会拒绝。

所以他不会反驳。

“就算是吧。”他点了点头说,顿了顿,忽然间又补充,“想必换了你父亲,他也会和我作一样的选择。”

欧韵致凄凉地笑了笑。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论到用婚姻交换利益,翟九重将这项本事可谓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是对岑叶爱,还是对她母亲。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缓缓地上了楼。

周世礼没有动。

一夜无话,早晨他去客房看她,她半边脸紧紧地贴在雪白的床单上,两只手放在颊边,睡得香甜,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

真像个小孩子,天大的事情头只要一沾到了枕头就立即扔到了一旁。

他站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吩咐林嫂:“等一会儿就将她摇醒,不要让她睡得太迟,早餐务必要按时吃……”

林嫂忙不迭地点头,一面小心地伺候他出门一面笑说:“我知道周先生,您放心吧!我的两个儿媳妇怀孕的时候都是我照顾的,现在孩子长得不知道多好……”

周世礼套上外套,回头看了她一眼。

真是要多谢周家其余人等的大肆宣扬,现在人人瞧他不是为了孩子就是为了权势。

周世礼叹了口气。

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司,一路上众人瞧见他,无一例外地或停下脚步或站了起来与他打招呼,他脚步如风,大步从众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间停了下来。

“你身体怎么样了?”他问那个姓岳的女秘书,表情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和蔼。

那女秘书一怔。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很好,很好!谢谢董事长关心……”样子很有些受宠若惊。

周世礼微微点头,这才抬脚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工作日一如既往的忙碌。他开了一场接一场的会,正在会议室里与投资发展部的职员一起讨论近期筹备的项目时,就见明绍康捧着电话匆匆走了进来。

他问什么事。

林嫂在电话那头惊慌失措地说:“周先生,欧小姐被人带走了……”

周世礼握住电话的手不期然一抖,厉声问:“是谁?”

林嫂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说是什么……翟先生。周先生,对方人多势众,保镖根本拦不住他们……”

周世礼放下了电话。

身边的韩博高打量着他的神色,问他:“出了什么事?”

周世礼挥了挥手。

屋里除明绍康和韩博高之外的人立即站起来,动作迅速地退了下去。

“韵致被她的父亲给带走了……”周世礼缓缓地说。

韩博高皱眉:“竟然这么快?”又说,“你可是担心翟九重连面皮都不要,狮子大开口吗?”

周世礼摇了摇头。

“不,”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只是吓唬她,并不想让她成为我和她父亲博弈的筹码……”

韩博高简直无语。

真是天大的笑话,向来我行我素的周世礼居然沦落到吓唬一个女孩子的地步?说出去岂不笑的掉人大牙?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简直要忍不住叹气。

“我也不知道。”周世礼眉头深锁,缓缓地摇了摇头说……

几个小时后,港城的一座遍地锦绣的豪宅里,欧韵致正坐在自家巨大的落地窗前悠闲地喝着咖啡,翟九重从厨房里面闪出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女儿说:“怎么你现在还喝咖啡?”

欧韵致一脸顽皮地冲他眨了眨眼:“为什么不?”她说,一副理所当然。

翟九重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水杯送到她手里:“喝这个,咖啡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欧韵致摇了摇头:“我不想喝白开水。”

翟九重表情无奈:“你呀你,”他点了点女儿的脑袋,“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眼看着都要嫁人啦……”

欧韵致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并没有打算嫁人……”

翟九重神色吃惊:“哦?”他说,“为什么?你不喜欢周世礼吗?”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欧韵致坦诚不讳地说,“看看你,再看看妈妈,有时候再看看你的那位正室夫人,或者,放眼我们所谓的上流社会那么多对夫妻,爸爸,我觉得婚姻并不能够让人快乐。最起码,它不能够让我快乐。”

翟九重笑起来,他的这个女儿,聪明漂亮得不像话,透彻得也不像话,他看着这双似极欧峥嵘的眼睛,笑着说:

“有时候我们不能单从快乐不快乐的角度来讲,循循,”他说,“这世上的很多男女都并不是为了相爱才在一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很多的无奈,我们总要学着为现实妥协。”

“所以,”欧韵致看着他,“你是为了什么才跟妈妈在一起的呢?”这句话她早就想问问他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男人如此坦然地享受一个女人的爱恋和付出,而不懂得同等回报的呢?

“我?”翟九重点着自己的鼻子,显然没料到女儿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我当然很爱你妈妈。”他口气啼笑皆非地说,“当年我和你妈妈一起在剑桥读书,我们在那里相爱,然后一起风风雨雨地走过这么多年,我从未想过要与她分开。”

“可你也爱林如悠,”欧韵致打断他,今天既然问了,索性有一说一,“你爱你身边莺莺燕燕每一个美丽的女人,除了岑叶爱,因为她实在是太丑了。除此之外,你还爱你的江山,爱你的王位,你的面子,你爱得太多了,所以就只能让爱你的人伤心,是不是这个道理?”

“爸爸,”欧韵致坐直身体,突然间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吗?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将来有一天我的丈夫也这样一面深情款款地对我说‘我爱你’,一面又转过头左拥右抱,莺莺燕燕的爱个不停。又或者,他总能找到借口要求我的牺牲,叫我委曲求全,那样的爱情比不爱更让人感到绝望!无论如何,”她说,“我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也绝不会和一个不相爱的男人结婚……”

翟九重的脸色忽青忽白。

他没料到女儿竟这样尖锐。虽然他很想板起脸来将她教训一顿,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女儿说得有道理。

“所以,”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说,“你并不想嫁给周世礼?”

欧韵致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想嫁给谁呢?”翟九重的突然间转了话题,“那个叫谭明朗的小伙子吗?傻孩子,他根本不爱你。”

欧韵致没有说话。

“如果,”他说,“你有一个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至死不渝的对象,那我一定不会做棒打鸳鸯的大棒。循循,你要相信爸爸一直很爱你。可是,你并没有对不对?”

欧韵致没有反驳。

“周世礼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对象。”翟九重又说,“放眼整个香江,也只有他能配得上你。循循,你有这样的缘分,爸爸很为你高兴。”

欧韵致两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杯子,指尖微微发白,她一动不动。

好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如果我还是不愿意呢?”

翟九重有些无奈:“为什么?”

欧韵致答:“很简单。因为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别人的手里。”

翟九重张了张嘴。

他的这个女儿,一直以来都太要强,她太习惯做自己的主,没有人可以轻易左右。

灿烂的阳光从巨大的橡树顶端洒下来,穿过明亮的玻璃窗,洒了父女俩一身。翟九重沉默了半晌,才说:“循循,爸爸以为你不是这么不听话的孩子。”

欧韵致忍不住一哂。

真是顶不错的帽子。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下来,到最后还是要以孝道压人。

她索性不再绕圈子,干脆直截了当地说:“爸爸,财富和权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翟九重望住她:“循循,很多人都有这样质问我的权利,但是你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你从小就生长在这两样东西的光环内,你不能够一边享受它,一边还要说它不重要。”

欧韵致无言以对。

这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既享了常人不能享的富贵,自然有分担责任的义务。哪怕是赔上自己的终身。

她突然间感到胃里极不舒服。

跌跌撞撞地冲上楼,只来得将呕吐物吐在马桶里。

好半晌,她才能够成功地直起腰来,扶着墙壁一步步地爬上床。

闭上眼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她如此自强,如此勤力,到最后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除了母亲,没有人真心实意地爱她,包括她的亲生父亲在内。

她想到欧峥嵘,突然间振作起来,自从上次和翟九重翻脸之后,欧峥嵘一直长住新加坡,短时间内似乎没有回国的意思。

她擦干眼泪从床下爬起来,摸过床头的电话想要找母亲求救,可是电话无法接通。

手机也不见了踪影。

欧韵致突然间感到浑身发冷,她赤着双脚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这下子实在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停更的时间一久,要重新找到感觉就很难。现在终于慢慢上手了,感觉顺了很多。留言少了很多哦,潜水的筒子们都在干吗?

第三十四章

安顿好女儿,翟九重离开欧家,乘车到了深水湾的一处大宅。

这座大宅依山傍海,气势非凡,住客正是如今最得他宠爱的红颜知己林如悠。翟九重到的时候,林如悠已站在主宅前的甬道上,笑颜如花地恭候住他。

坦白说,即便是悉心装扮过的年轻人,林仍不能够在气质甚至是外貌上比拟欧峥嵘之一隅,但她的优点是够听话,而且足够笨——用精准一点儿的话说,林如悠其实就是个草包!

男人一旦功成名就,就不太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站在同样的高度上。

翟九重进了屋。

林如悠端茶递水,将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用完晚膳,翟九重又看了一会儿新闻,便回到睡房去,上床休息。

睡意正酣的时候,花厅里突然铃声大作,上了年纪的人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眠,林如悠生怕惹翟九重动怒,连忙下床去接,才“喂”了一声,便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冰冷冷的女声:“叫翟九重听电话……”

林如悠吓得一个激灵。

这个声音,她即便只听过几次,也永远忘不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即便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可她还是怕她怕得要死。她怔愣了好一会儿。

翟九重犹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来:“是谁?”

林如悠的手不期然抖了抖,声音怯怯地说:“是……是欧董……”

翟九重的脸色就变了变……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一转眼已大半个月,周世礼并没有像翟九重期待的那样,因为失去某个人而感到焦急,相反,他日子春风得意,简直惬意得不得了。就在上上个周末,香江某知名的八卦杂志爆光了他与本城女星宁慧雅的恋情,短短半个月过去,就变成了行将结婚的消息。

整个香江都为之轰动了起来。有媒体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周永祥的表态,援引该家媒体的话说:“周先生本人表示十分高兴,他十分期待能早日喝到儿媳妇茶。”——有这么一句话,宁慧雅立时就成了两岸三地的女孩子们竞相追捧的对象,竟还有国内知名的某门户网站,花了整整一个版面去回顾这位“传奇女子”的一生,简直将她视作女子励志的典范。

实际上,宁慧雅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二十三岁,连谈“人生”都为时过早,又谈何“一生”?!

当韩博高在办公室里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简直就笑到人仰马翻!他放下报纸在心里头想着:这姓宁的女星看到这则新闻,不知道会不会感到羞愧?

时至今日,连他们这样立在社会顶层的人士都不敢轻易妄谈人生,何况一个连艺校都没有念满的女艺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了。

他去了周世礼的办公室。

海乔总部的副主席办公室位于这栋大厦顶层的尽头,而这道走廊的另一头就是周永祥的主席室。韩博高敲开办公室大门,入眼是两幅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望出去,整个维多利亚港的景色一览无余。

周世礼正站在窗前。

背影劲瘦颀长,只是微微有些落寞。

韩博高明白他在等待些什么。高手博弈,时机是很重要的。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翟九重总不能将已经身怀有孕的女儿关一辈子,时间拖得越久,翟九重就越着急,开出的价码也就越好商量。

只是,这里面尚有不确定的因素,其中最大的问题还是欧韵致本人的意愿。

如果她抱定了主意不要这个孩子,抱定了主意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不是没有可能鱼死网破的。

周世礼的担心一日胜过一日,一连几天,连一丝笑容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支撑多久。

又一个周末过去,翟九重仍然没有动静,就连韩博高也开始吃惊:翟九重不像是这么沉得住气的人。

算一算,如果她腹中的孩子还在,应该已经快三个月了。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秦洪波和办公室里的女同事闲聊,她说她的长子在她怀孕14周的时候就已有了胎动了。

他不知道她或者他们好不好。

一个礼拜后,他开始频繁地接触翟九重。但,翟九重显然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君子,他开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周世礼的频频示好视而不见。

在第一次的登门拜访吃了闭门羹后,韩博高终于忍不住发怒,他在周世礼的面前大骂:“翟九重这个老匹夫,胃口还真是大得很!”

周世礼沉默不语。良久,以手撑住额头,神情十分无力。

除了高尔夫,翟九重也素爱在风平浪静、阳光和煦的日子驾着他的“胜利号”出海钓鱼,欧韵致小的时候很喜欢跟着他出海。

不过,今天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整整一个下午,他身边的水桶里空空如也。

但这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尽职的保镖从身后靠过来,弯下腰恭敬地提醒他有船只靠近,翟九重转过头,依稀看清船头站着的那人是谁,眉眼便俱都笑了起来。

一身白色休闲服的周世礼看上去英姿飒爽,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黑色的头发根根分明,被海风整齐地往后吹去,如果不说,没有人看得出他已年过四十。翟九重与周世礼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从来没有看周世礼这么顺眼过!

他心情极好,微微眯眼,看着周世礼手长腿长、姿势优美地上了甲板,笑容满面地与他客套:“周贤侄这么好兴致啊,也出海来钓鱼吗?”

周世礼没有纠正他。

他们以往可都是以平辈论交的!

可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来时,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上了甲板,并没有打算与翟九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并没有在这里钓鱼的好兴致。”

翟九重表现得很吃惊:“哦?”他说,“可我怎么听说周贤侄最近红鸾星动、好事将近,怎么竟还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周世礼没有立刻回答,手却微微握起。

他周世礼自出娘胎就拥有大太阳底下的一切,说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毫不夸张,何曾被人这样奚落过?

可是现在,他站到了这里。

翟九重气定神闲,一脸慈爱地笑看着他,目光中有长者般的纵容。

周世礼嘴角微动,良久才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翟九重笑了出来。面上却仍然惺惺作态:“周贤侄这说的是什么话?”

周世礼到底还是忍不住动怒:“韵致怎么样了?”

翟九重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不出,周贤侄倒还是个痴情种。”

周世礼嘴角紧抿,但是没有反驳。

翟九重笑着:“韵致当然很好。她是我的亲生女儿,难道我还会虐待她不成?”

周世礼冷笑:“把怀孕的女儿就这样关在家里,难不成翟董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慈父吗?”

“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老实讲,”翟九重脸上一丝愧疚的表情也没有,“如果周贤侄你再不来,即便韵致她自己愿意,我也绝不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这话周世礼当然相信。

有哪个父亲会容忍自己的女儿未婚生子的呢?尤其是,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并没有利用价值。

周世礼不打算再同他废话。他盯着翟九重:“说吧,你的条件……”

翟九重的眉梢挑了挑,没有立即回答。

周世礼知道他正在心里计算着筹码。

尽管来之前早已在心里做足了准备,但是此刻听到翟九重开出的条件,他的心脏仍然不可抑制抖了抖。

他听见翟九重说:“我并不多贪你一分便宜,你手上的华贸股份,我想以高于市场的价格回购一半,绝不致叫你吃亏!”

周世礼只差没仰天长笑。

他们这样纵横商场的生意人,要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样贻笑大方的话来?在通胀严重的今天,有谁会放弃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转而守着一堆现钱?

他冷冷地笑:“翟董倒是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一个女儿换华贸的半壁江山,你可真敢想!”

谁知翟九重竟然“哈哈”大笑:“当然!我的这个女儿,我自己最了解。周贤侄,”他说,“你可知在被我关在家里的这一个多月,韵致都做了什么?”

周世礼没有接话,可是他的眼神却已出卖了他。

翟九重便接着说:“她把家中书房里,我和她妈妈历年来写下的所有工作笔记都反反复复地翻了个遍,她没有哭,也不会闹,更加不屑伤害自己,遇到问题总是安安静静地寻找方法,积蓄力量,永远不会放弃努力。不妨告诉你,周世礼,在我的三个子女中,我对韵致最满意……”

周世礼忍不住一哂。

“了解”吗?他在心里嗤笑,有哪个女儿面对父亲的出卖会如此的镇定呢?他相信韵致她不是不想哭,而是太失望,并且知道哭泣并没有用。

想到这里,欧韵致坐在灯下挑灯夜战的样子便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又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有多么努力,外人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如此自强的人,又怎么会甘心被人操控在鼓掌上……

他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海上风平浪静,可是他的心底却翻涌起滔天巨浪。

答应吗?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女人,舍弃半壁江山,舍弃母亲的半生心血,值得吗?

一日为王,终身为王!有哪个王者会将自己的江山拱手送人?走出这一步,他很有可能就此一败涂地,更有甚者人财两失,成为整个香江的笑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会剩下些什么?

难道要守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过一生?

周世礼打了个寒战。

他转身下了船。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的时候偷偷码的,觉得真心对不起这份薪水,老板很好,同事们很赞!下次还是不能这样消极怠工啊

第三十五章

一艘快艇犹如离弦之箭,由海天相接处乘风破浪而来,转眼就停在了大浪湾的一处崖壁下。

周世礼拣地势平缓处上了岸,径自往山上走去,身后的随从们见状,连忙从游艇上滑下,手脚迅速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条并不算开阔的私家山道。从这里上去,尽处是一幢临崖而建的欧式大宅,青山绿水间,白色的建筑若隐若现,院中一池碧水倒映着白云蓝天,看上去格外的幽静。

周世礼的母亲何海乔,人生的最后几年就是这里度过的。

她的死亡没有任何征兆,在此之前,她已有一年多没有跟丈夫说过话,也不大与他见面,只常与儿子保持联系。周世礼日常一有空就会到这里来,陪母亲下棋喝茶,母子俩说上一会儿话。

出身台湾大富之家的何海乔,是首富何登云七个子女中唯一的女儿,自小受尽父母兄弟宠爱,是个真真正正的公主。她在台湾长大,在美国最好的女子学校里读书,过的是世上最好的生活,受的是世上最好的教育,可是最后,她孤孤单单地死在这里,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

她在仰药自杀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与儿子在内。

何海乔下葬的那天,周世礼哭得肝肠寸断,周永祥亦然。有知机的文人借此拍周永祥的马屁,在自己的悼念文章里这样写道:“何家的大小姐海乔,原该是温室里备受呵护的花,为了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她从温室里走出来,经霜历雨,直至零落成泥,也算死得其所……”

真是天大的笑话,仿佛何海乔一生的成就就是为周永祥付出所有。而实质上,何海乔在商场上的才干并不亚于丈夫。

她本是豪门巨富之家的娇女,骨子里流的是何登云的血,从小为父母悉心栽培长大,受的又是极好的教育,怎么会比别人差呢?

周永祥能有今日之成就,天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得不说,绝离不开妻子不遗余力的栽培和辅佐。

在他们结婚之初,当所有的反对声浪都一齐袭来的时候,只有她敢昂起下巴坚定对别人说:“我相信我绝不会看错人,阿祥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是啊,何海乔固然是识英雄重英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功成名就以后的丈夫却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真是情何以堪!

是不是因为和他一样,也看多了身边这样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并深深体味到了其中的艰难,所以欧韵致才会和他一样,对爱情充满恐惧,对婚姻退避三舍呢?

周世礼在心里头想。

他缓缓地推开了主宅的大门。

几许金色的残阳从半开的门缝里挤进来,温柔地洒了他一身。他在母亲的牌位前直直跪下,抬起头,看着墙壁上母亲的画像,眼中隐有泪光。

周世礼与母亲并不像。

长相温柔的何海乔从小就是甜姐儿,每逢微笑,颊边梨涡浅漾,叫人连心都融化,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温柔,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极少有发怒的时候。

即便是在去世前,她也是个气度雍容的美人。

而现在,她或也正在云端深处笑看着他,颊边梨涡浅现,眼中温柔尽显……

一轮夕阳如火,金色的余晖洒在港城的另一处高墙深院内,欧峥嵘正坐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静静地喝着茶。

翟九重人未到,声先至,风一样冲到她面前的时候,眼中有如火的疯狂:“峥嵘,他答应了……”

欧峥嵘站了起来。

下一秒,手腕已被翟九重紧紧地抓住了,他像个小孩子,来回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大声嚷:“峥嵘,他答应了,周世礼居然答应了!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欧峥嵘震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别说翟九重,就连欧峥嵘也要觉得周世礼这是疯了,拿华贸的半壁江山来换一个女人,这种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全香港都要看周世礼的笑话。

原本她不过只是说气话。

在翟九重将女儿带回香港的当晚,她就得到了消息。她简直是出离愤怒了,当夜就打电话向翟九重兴师问罪,并且严词勒令:“如果周世礼肯拿华贸的一壁江山来换,那我就考虑将女儿嫁给他,否则的话,你还有周世礼,你们想也休想!”

可是现在,周世礼居然答应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

为什么呢?

难道是真的因为爱?可是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肯放弃已经到手的锦绣江山,来换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呢——最起码,翟九重不会。

此刻,他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卖掉女儿的父亲,而像一个疯狂的侥幸赌赢的赌徒,兴奋的,激动的看住她,对着她欢呼:“峥嵘,你可真是厉害,怎么会料到周世礼一定会来找我的呢……”

欧峥嵘几乎一瞬间泪盈于睫。

这就是她爱了几十年的男人。

这就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

他在欢呼些什么?他在庆幸些什么?庆幸将有人肯出高价来求购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她缓缓地在自己身后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震惊或是心痛,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她的理智和镇定很快回到了脑子里。

“峥嵘,”翟九重很快发现了她的无动于衷,奇怪地问,“你怎么不高兴吗?”

欧峥嵘摇了摇头:“不,我当然高兴。真的,有人肯这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我的女儿,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是啊!”翟九重立即兴奋起来,雀跃地说,“我认识周世礼这么多年,倒没看出,这小子居然还是颗痴情种子……”话中有明显的调侃,却也有淡淡的不屑。

他对周世礼的情深不以为然。

欧峥嵘望住他笑,眼中有淡淡的悲悯。

好半晌她说,“九重,这次回新加坡,我不会再回来了。”

翟九重兴奋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像电影镜头里的慢动作,他一格一格地转回头:“为什么?”

欧峥嵘看着他,眼中带着最后一丝温柔:“你现在也是求仁得仁,华贸以这种方式重回你手,老实说,虽然有点不够光彩,但总归是件好事情,因它不仅是你们翟家父子两代人的心血,也是我整个青春的奉献所在,我很高兴。至于循循,她是个再聪明的孩子,又很重感情,周世礼肯这样为她,我相信她会做出英明的选择。九重,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翟九重的目光呆滞,怔怔地望住她说:“……可我们说好要过一辈子的……”

“一辈子?”欧峥嵘突然间笑起来,目光说不尽的凄凉,“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九重,你看不见我老了吗?你瞧,”她说着指指自己的鬓角,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头发早就已经白了,皱纹也爬满了眼角,我的一辈子早就过完啦!而你,你正过得逍遥。也是,你们男人的一辈子总要比我们女人的长很多……”

翟九重的目光慢慢地从欧峥嵘的头发移到眼角,蓦地发现,可不是嘛,自己的这个爱人确实是老了,她的头发不再黑亮,她的皮肤不再光滑,即便再精致的妆容和再得体的修饰也掩盖不了她的苍老。他望着身边人眼角细细的皱纹,突然间感到心头发酸,声音嗡嗡地说:“峥嵘,我知你在生我的气,你如果不喜欢我身边的人,那我把她们打发了就是,我们何必要为一个玩物动气……”

欧峥嵘讥讽地翘了翘嘴角。

她的不喜欢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才想起来过问,未免太晚些。

“公司的事情我早已安排妥当,”她说,“你随时都可以派人来接手,程秘书会安排妥当……”

翟九重的嘴角微动,却没有再反对。

中国人有句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世礼以仅高出市场一成的价格将自己手中的华贸股份卖了一半给翟九重,这则新闻一经曝光,立刻就引得一片哗然。

除少数业内人士外,普罗大众并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如何。与周世杰夫妻刻意营造的声势相比,周世礼原本就名声不显,这一次倒是出尽风头,只可惜,却成了彻头彻尾的“败家子”。

就是再顽劣的富二代也不会傻到放弃一份可以永续经营的事业,转而守住一堆死钱的。更何况,周世礼不过只在华贸的王位上坐了两个月,前一次的势头还没有彻底退去,便又被另一波浪头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是这一次,险些叫人笑掉了大牙!

周永祥简直被气疯了!他气势汹汹地冲出办公室,直奔对面的副主席室而去。

周世杰兴奋地跟在了他身后。

办公室里的周世礼正在召集韩博高与明绍康等人开会,见到父亲怒气冲冲进来,他并没有吃惊,轻轻地挥一挥手,便让闲杂等人退了下去。

周永祥只气得连眼睛都红了,他痛心疾首地质问长子:“为什么?!”

周世礼并不理他。

周永祥大怒,他实在是太震惊了,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一贯冷静英明的儿子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他指着周世礼的鼻子大骂:“你这个混账,你对得起你母亲吗?”

周世礼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提及我母亲呢?”他说,“她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你可曾去她的住所看过?你可曾去替她扫过墓?你没有。你不敢去,是不是?只因为你知道,这世上最对不起她的人就是你,是不是?”

周永祥的嘴唇轻轻哆嗦。

他瞪住儿子:“你给我住口!你怎么会如此糊涂,世礼,如果你真想要翟九重的那个女儿,你自己搞不掂大可来找我,我多的是方法可以让翟九重乖乖就范,你为什么竟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周世礼没有立即回答。

半晌才说:“我不想她受委屈……”

周永祥愣住。

不是被感动,而是太震惊!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都在说些什么。

他好久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脸失望地说:“世礼,你真是太糊涂了,爱美人不爱江山于哪一代帝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周世礼没有说话。

半晌,众人四散离去,他站在自己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周大少其实是个一根筋,我才发现

第三十六章

同样的夜晚,位于九龙塘的欧家也不平静。

晚膳时分,欧家宽大华丽的古董餐桌旁却只坐了翟九重和欧峥嵘两人。在去请欧韵致下楼用餐的佣人又一次无功而返之后,翟九重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看了欧峥嵘一眼说:“这么倔的脾气,说不是你的女儿只怕都没人相信。”

欧峥嵘没有搭他的话。

她并没有翟九重这么轻松愉快的好心情,她放下筷子上了楼,甫一推开书房的大门,就看见了欧韵致。

此时此刻,她像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孩子,一动不动地趴在宽大的书桌上,双臂交叠枕在脸颊下,眼皮耷拉着,面容间有无法掩饰的疲惫。

上一次她这么难过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韵致才刚上国小,新学期开学时,翟九重作为新生家长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表讲话,言谈间透着对女儿深深的喜爱和无尽的期待,当时她和韵致坐在台下看着,小小的韵致眼中满满都是受伤。

因为翟九重的女儿只是翟从智。没有人知道,就在台下的人群里,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儿,她并不姓翟,她的名字叫做欧韵致,但他也是翟九重的亲生女儿。

她完全能够理解当时的女儿有多么的受伤,因她也是一样的心情。母女俩怀揣着满心的黯然回到家中,车子在家门口停下的时候,她难得温情地背起她,沿着铺满鹅卵石的花间小径往屋内走去。

那时的韵致实际上不过才满六岁,但已经很懂事。小小的人儿一言不发地趴在她的肩头,脸蛋紧紧贴着她的脸蛋。忽然间,她抬起头来说:“我也是爸爸的女儿”语气那样倔强。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安慰她:“是啊谁说不是呢”可是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向女儿解释,为什么她的爸爸不能够陪她去开学典礼却可以陪翟从智,为什么她不能告诉别人翟九重是她的爸爸而翟从智却可以,为什么她的家庭成员栏永远都只有母亲一人而“父亲”那栏永远空着……

小小的孩子曾经多么伤心。可是无论如何她长大了,倔强而坚强,只是仍要面临许多的挫折与难题。

欧峥嵘知道自己犯了错,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发号施令,在愤怒和震惊之余,她同翟九重一样完全忽略了欧韵致作为当事人的感受。也许周大少的诚意或可感天动地,但一定不包括欧韵致在内。

她走到书桌旁,放低了声音问:“还在生气吗?”

书桌后的欧韵致一动不动,嘴巴抿得紧紧的,答案不言而喻。

这是她表达愤怒的方式。她和她的父亲从小对她实施精英教育,以致欧韵致很少会将自己的情绪外放,即使是在自己的亲生父母面前。欧峥嵘心底涌起一阵愧疚,她其实并不是个好母亲,因这么多年来她很少关心韵致的情绪,而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栽培她教育她,她知道,欧韵致并不快乐。

她拖了椅子在书桌的一头坐下,诚挚地向她道歉说:“循循,对不起,我并没想到周世礼会这么做,你要相信我并非故意。”

欧韵致抬起头。

诚然,周大少的行为的确令人震惊。但是作为被交易和出卖的对象,她除了震惊就只剩下愤怒。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并不想结婚。”

欧峥嵘问:“为什么呢?”

欧韵致又闭上了嘴。

欧峥嵘劝她:“你不可能单身一辈子。循循,人这一生太长了,一个人太寂寞。无论如何,你总得给自己找个伴。周世礼无论人品样貌还是家世背景都与你很般配,更难得他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

欧韵致保持沉默。

为什么呢?因她害怕受伤害。因她害怕身边的人来了又再走。且不说周世礼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即便他真的喜欢她,又能够喜欢多久呢?

更何况,她想起周世礼的话,他在意的只是孩子。

“妈,”她抬起胳膊支着自己的脑袋,认认真真地看着母亲问,“你有没有后悔跟爸爸在一起过?”

欧峥嵘的表情微微错愕。

“有时候很后悔,有时候又不是很后悔。”她认真地思索着说,“因我并不能确定,没有翟九重我就能有足够的幸运遇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与我相当并与我倾心相爱的人。”

说得很有道理,可也只能是安慰自己而已。这世上诚然有许多的痴男怨女,可也总有幸福美满的不是?

欧韵致又再追问:“那……我呢?你有没有后悔生下我?”

欧峥嵘摇头,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没有”,她说,“因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儿。从小你就争气,几乎没让我操过心。循循,如果你不曾因做了我的女儿而感到难堪,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摸摸女儿的头发,郑重地看着她说,“循循,我只想你幸福……”

欧韵致笑容淡淡。

她并不相信“幸福”这回事。从小到大,她只相信今日花明日果,这是她人生唯一的信条。

欧韵致绝不能把“幸福”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否则的话,只怕会输得一败涂地。

欧韵致俯□,重新趴到了书桌上。

其实这时人已经很不舒服,但她强撑着到浴室洗澡,除下衣服跨进浴缸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小腹,吃惊地发现那里竟已有一些变形,不复以往的平坦。

她闭上了眼。

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摸了两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里竟动了一下。

欧韵致睁开了眼。

她摊开手掌,用力在自己的小腹上来来回回摸了两遍,又用力在肚脐的下方敲了两下,可是它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欧韵致觉得自己可笑,抬起腿跨进浴缸。

算准了自己要生病,也是,好好地人憋在屋子里一两个月,闷也要闷死的。

洗完澡,她头晕脑胀,上了床,躺平身体,习惯性地把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欧韵致闭上眼,准备睡一觉,小腹处突然间被什么东西顶得难受,她伸出手,重重地落在那一点凸起上,那小东西就在她的手底下,缓缓地游走。

非常非常新奇而又陌生的感受。欧韵致伸出手,故意抵在那小东西游走的方向,毫不留情地阻住了它的道路。真神奇,那小东西竟像是知道似的,竟往反向游了回去。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欧韵致在心里唾弃地想着,闭上眼睛,她决定不再理它,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缓缓睡了过去……

两天后,在浅水湾的一家露天咖啡厅里,周世礼见到了欧峥嵘。

她为他带来了欧韵致的消息:“……和她父亲吵了一架,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这两天有一些感冒,说是要回京,不过我没同意……”

周世礼的胸中一瞬间涌起酸涩。

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她,他太需要知道欧韵致的消息了,所以对欧峥嵘也格外的客气。

“真麻烦您了,”他礼貌地说,“请代我好好照顾她……”

欧峥嵘笑了笑。

“这是一定的。”她审视着周世礼,“循循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照顾她分属应当。反倒是你周大少,我需告诉你,循循并不是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即使你和她的父亲已达成了某种协议,也不代表她一定就要嫁给你,而你也不可强迫她,如果你现在后悔,我也可补偿你……”

周世礼表情肃穆。

他沉默着,忽然间抬起头来说:“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也不会勉强循循,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是输,我也能输得起。”

欧峥嵘感到十分满意。

她一点一滴地打量着周世礼说:“我原来看周大少你,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低调到不能再低调,还以为是个一生都不会行差踏错的男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岂止是欧峥嵘,就连周世礼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的不顾一切。他抬头看着欧峥嵘,眼中有不容错识的坚定:“我并不想错过她。”

欧峥嵘笑起来,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满意。

“循循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对周世礼说,“她也很重感情,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难以对付。不过我想只要你能好好对她,她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周世礼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没有听到她打掉孩子的消息,这已经让他感到十分的欣慰。

最起码,这说明欧韵致并不如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坚定,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

他缓缓地靠坐在了椅背上。

天空万里无云,一群海鸥鸣叫着从头顶掠过,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海面,久久没有收回……

在两人碰完面的当晚,周永祥也在自己的一处私人别墅里见到了翟九重。

在最初的愤怒过去以后,周永祥立刻就谋划起该如何力挽狂澜来。

他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绝没有付了钱而不收货的道理。更何况,翟家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可以算一门好亲。抛开翟九重那老家伙不谈,欧韵致的母亲欧峥嵘,坐拥华贸13的股份,为华贸第四大股东。除此外,据他的了解翟九重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个人资产及投资都是她在打理,如果她不蠢,可想而知她攒下的家业会有多么庞大。

这么一算,儿子倒不是很吃亏。更何况,听说那女孩已有了身孕。

这倒是实打实的一桩好事情。原本他都要为儿子的婚事愁到白了头,现在倒好,连孩子都有了,倒可算一举数得。

至于儿子败掉的那一半股份,只要他在一日,他想,总有机会能赚回来。

这正与翟九重的筹谋不谋而合。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与其沦为对手,不如结成联盟,如此才可互惠互利,实现共赢。

在历经彻夜的详谈后,几天后,港城最著名的财经报纸上刊出了这么几则震惊两岸的消息:一是周永祥和翟九重两大商业巨头决定,将联名出资打造国内首个网络信贷银行;二是海乔和华贸将全面开启战略合作;三是:周翟两大家族将于今年六月底联姻。而这联姻的对象,一方是周永祥的长子周世礼,另一方则是翟九重偏房所生的女儿欧韵致。随这条新闻最后附上的,是欧韵致那漂亮到令人赞叹的履历和美到堪比任何女星的私照。

欧韵致的惊怒可想而知。她放下报纸冲出房间,楼下的欧峥嵘和翟九重已吵得不可开交。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到底还想将她卖几次?”她听见自己的母亲说,声音从没有这么悲愤过。

翟九重的解释分外强硬,他以一种几乎无耻的态度争辩: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循循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让她大白于天下这有什么不对?再说,循循与周世礼的婚事是你也首肯的,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欧韵致简直是震惊了。她想母亲必定也是一样的震惊的。未经当事人许可,连交易日期都定下了,还什么“大白于天下”?呵,她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早已成熟到可以支撑自己的一片天地,谁还会在意自己的父亲是谁?谁还会稀罕顶着“私生女”的名头招摇过市?

果然,她听见自己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吼:“谁稀罕做你的女儿?谁又稀罕做你的女人?翟九重,老实说你真让我感到耻辱和恶心……”

随话音落地,屋子里突然一片静寂。欧韵致站在楼上,手抓栏杆,只觉得浑身发冷。良久,她听见父亲开口说:“峥嵘,不稀罕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赚得盆满钵满,又何必惺惺作态?”

欧峥嵘的眼泪掉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脚下名贵的柚木地板上,她没有再说话,但欧韵致知道完了,她原本就已经风雨飘摇的家终究还是散了,再也补救不起。而父亲和母亲,这一对相互扶持走过几乎半个世纪的情侣,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地抱住双腿蜷在角落里,咬紧牙关,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眼角……

自古商场即如战场,果然,这儿不是什么讲感情的好地方。周世礼的诚意原是好的,只是,他们这些尚余一些人情味的性情中人,遇上周永祥和翟九重这样利益至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老狐狸,就只能甘拜下风。

他用力推开了周永祥书房的大门。

窗台下,周永祥正戴了一副老花镜,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抬头看见了他,不由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敲门?”

周世礼大怒,抖着手里的报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

周永祥望着他冷笑。

“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你把华贸的股份卖给翟九重的时候都没有和我商量既然你这么喜欢翟九重的女儿,我就索性成全你怎么,我与你的准岳父相亲相爱合作无间,难道你不高兴吗?”

周世礼怒极,他索性直言:“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快结婚,循循还没有答应。”

周永祥惊奇起来:“哦?”他简直都可以去参选影帝:“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翟九重他既然答应把女儿卖给你,那就卖得彻底一点儿哪有收了钱还交货的道理?”

周世礼怒目圆睁。

“不管怎么样,”他郑重告诉周永祥,“你要和翟九重结盟是你的事,我和循循的事我们自己做主,不许你再插手,我希望你知道……”

周永祥望着儿子激动的脸,久久沉默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多少字,我已经改晕了……

第三十七章

作为全亚洲最大的高端商业综合体,逢到周末,海乔旗下的庆隆广场总是“人满为患”。老实说,作为股东之一,韩博高对这种热闹自然是喜闻乐见,但,若要在这种时候出来巡视生意,那就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了。

太拥挤连走个直线都不太能够,众目睽睽之下,断没有让保镖开道的道理,这么一两个钟头下来,简直比爬山还要令人疲惫。

然而,韩博高抬头看看自己身边,一袭藏青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的周世礼却仍神采奕奕,他劲瘦的身板挺得笔直,脸上丝毫不见疲惫。

“果真是岁月不待人啊”一只脚踏上滚动电梯的时候,已然“上了年纪”的韩董事这样感慨地想着。

站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对年轻时尚的小夫妻。那妈妈手里抱着个不过周岁大小的小正太。新鲜的事物总能叫他产生好奇,那小家伙眼睁睁得大大的,自妈妈的怀里顽皮地探出半个身子来,白白胖胖的小手搭在滚动电梯的扶手上,小心翼翼地往上探。

周世礼伸出手去。

白皙修长的手指如完美的艺术品,在黑色的扶手带上轻轻弹跳着,“嘚嘚嘚”,带着节奏,还调皮地往下,试图向那小家伙的胖手捉去……

“哈哈……”眼看着就要被捉住,那小家伙突然间大笑起来,忙不迭的将手缩回去,却又很快放回来,抬起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渴望。

周世礼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又把手伸了出去……

这顽皮的小插曲并没能逃过孩子妈妈的眼睛。也是,带着这么一个小捣蛋出门,怎么可能掉以轻心?一行人下电梯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周世礼说:“您很喜欢孩子啊?”

周世礼点了点头。

“嗯”他笑着说,“我的宝宝今年十月份出生。”眼中有令人陶醉的温柔。

“哦……”那妈妈笑起来,这就难怪了,当了父母的人心思总是格外的柔软,尤其是对着小孩子。她微笑着对周世礼说:“恭喜你啦”

周世礼礼貌地笑了笑。

立在他身后的韩博高却叹了一口气。

“世礼,”他颇有些不能忍受地说,“是否当了爹真的能让人产生一种类似金榜题名马踏天下衣锦还乡的荣耀感?你看看你,就差把我要当爹了5个字写在脑门上”

周世礼此时正慢吞吞地沿着环形的回廊往前走,闻言立住脚步转回头来:“你可以试一试呀。我觉得,一般情况下你这种单身汉是不太能明白这种心情的。”确实能让人觉得颊上有光,他笑眯眯地继续往前走。

半个月前,也是在最早刊登周翟联姻的那家财经报纸上,周世礼亲自发布了他与欧韵致的婚讯,随之附上的,还有他与欧韵致的结婚照。

但,这也是他和欧韵致这段婚姻的全部了。

她仍不愿嫁给他,在周翟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刊出的第二天,她找到了他。

这是他们自北京之别以后的第一次见面。欧韵致看上去比从前要瘦一些,即使是化了妆也不能掩盖脸上的憔悴。但,小腹处已经微微隆起,即使是穿着宽松的连衣裙,也能看出是个孕妇来。

周世礼一见,心头就发软。

然而她却是来找他谈判的。她说她思来想去,可以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但,仍不愿意与他结婚。

周世礼问为什么。

她说很简单,因我算来算去,养一个孩子的风险都要小过因一个孩子与不相爱的男人结婚,相反投资回报率则可能会高很多。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对于他们这些整天把“投资”“风险”和“回报”挂在嘴上的生意人来说,好像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情。

周世礼斥她荒唐,她却打定了主意似的,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反正你最想要的也是这个孩子,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周世礼没有反驳。

他不想说“爱”这个字,因他也有他的自尊,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对一个口口声声不爱他的女人说“爱”,更何况,他一生没有求过人。

既然她一个女人都不怕,他又有什么可怕呢?再坏再坏,她还是他孩子的母亲,而他是孩子的父亲,这样的联系一生也割不断,逼得急了,她把孩子流掉,谁也拿她没办法。

只要孩子还在,周世礼想着,他们就多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相爱。

说来也真是可笑,他们这一对即将为人父母的男女,在分别了两个多月以后,坐在一起不是谈婚论嫁不是互诉衷肠,而是商量着要怎么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身份。

这就有了财经报纸上的那则结婚启示。

但实质上他们并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在谈话的最后,周世礼问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名下有多少资产?如果连结婚手续都不办,你怎么能保障自己和孩子的利益呢?”

谁知欧韵致竟不甘示弱,反问他:“你难道就不问问我的名下有多少资产?不妨坦白告诉你,为了与你们周家结盟,我父亲甚至已答应将他手上三分之一的华贸股份转到我名下。周世礼,我可不是个傻瓜。”

这是她与自己的亲生父亲谈妥的条件。

欧韵致并不傻,更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相反她十分聪明,很懂得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打算,这在周世礼看来其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最起码,说明她已用心思量过该如何做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在亲送欧峥嵘返回新加坡之后,欧韵致开始回到北京接手她母亲在内地的生意这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翟九重让它提前了。

聪明的欧韵致开始认识到,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她才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是,她变得更忙碌。

听她家的钟点工说,欧小姐曾经私下里发牢骚,为什么一天不是48小时?

听听,这是一个孕妇会说的话吗?但欧韵致显然又不是那种肯什么也不做,专心待在家中待产的人。

仔细算一算,自香港一别,他已有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怎么可能不想念呢?

周世礼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是六月,傍晚时分,空气仍是热烈的,阳光透过树枝洒落在北京医院里,阵阵轻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心中有说不出的恬静。

周世礼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心外科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牢。远远的周世礼就听到有人调侃的声音:“欧老师,您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会不会显得我屁股和小肚子很大啊?”

空气里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别惹我啊”声音闷闷的,虽然语气很凶,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在她的话说完之后,办公室里的人们都笑起来,有人调侃她说:“oh,sorry,sorry,我又忘了您是孕妇了……”

屋子里哄堂大笑,就连走廊上的周世礼也笑起来。

欧韵致则很郁闷。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高耸的小腹,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最高处“笃笃”敲了两下,肚子里的家伙懒洋洋的,连动没动一下。

她不由更加郁闷。

有人“呼啦”一下,扑到她的办公桌前问:“欧老师,您回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有见师公来接您啊?”

“怎么?”欧韵致眨眨眼睛看着她,“你要见他干嘛?”

“看看嘛……”说话的姑娘撒起娇来,“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报纸上的那么帅咯”

欧韵致抿着嘴巴笑。

“当然,”她说,“否则的话,我才不会让他做我孩子的爸爸……”

周围的人们都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而实际上这是欧韵致的心里话。

她掰着细细长长的手指头跟众人开着玩笑:“来来徒儿们,我给你们分析分析啊,老实说,这世上的帅哥虽然多,但腰细腿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却不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哥虽然能碰上,但智商高的却没几个,智商高的帅哥虽然也会有,但有钱的却又没几个,有钱的高智商帅哥虽然也可能会有,但有品的却fèng毛麟角。所以……”她给自己的言论下了一个总结,“我当然会选周大少啦”

“哈哈哈……”屋子里霎时响起一片欢乐的哄笑声,夹杂着“笃笃”的敲门声,欧韵致头也不回,随手将自己飘逸的长发往脑后一甩,问:“谁啊?”

屋子里的笑声一瞬间变得更大。

欧韵致回头,看见周世礼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大家对长篇大论都没有什么兴趣。我辛苦写了三天,催文的比留言的多,骂我的比夸我的多,桑心好啦,文文终于回归正轨,让循循和周大少愉快地谈恋爱去吧

第三十八章

立在暮色光影里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完美而沉静,气质虽微微有些冷峻,但此刻看人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有点点温暖的笑意。

欧韵致有些意外,吃惊地问:“你怎么来啦?”

周世礼答:“来看看你。”话音未落,目光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已经六个月了,欧韵致的小腹高高耸起,比他想象的还要壮观一些,他一见,竟然微微一怔。想起刚才那些学生们对她的调侃,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她为了它必定是受了许多委屈的,最低限度,衣服是不能够随心所欲地穿了,难怪她要懊恼,她多好的身材啊

欧韵致的目光随他的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扫视一圈,很快就又收了回来。

两个人一时无言,正微微沉默间,耳边便有人“嘻嘻”笑了一声,说:“好了欧老师,已经下班啦,您就别和师公这样站在这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啦,还是赶紧约会去吧”

周世礼闻言只是笑,欧韵致却没好气地回头瞪了那学生一眼,随手脱了白大褂,站起身来与大家告别。

周世礼很自然伸手接过她的包,一面同大家点头示意一面说:“改日再请大家小聚,届时请务必赏光莅临……”

屋子里的人连忙都说“不敢 ”,客气地向他道谢。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出办公室,一路上,不意外收获了许多审视的目光,但是欧韵致纹风不动,仿佛根本没有瞧见。

不难想象她这阵子究竟承受了怎样的非议,身世和婚姻的两重公开令她一下子站到了风口浪尖。一时间,她成了香江最炙手可热的名媛阔太,尽管他已动用了不少力量想把风头压下去,但仍不能浇灭人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不过,正如欧韵致自己所说的:她坚强着呢,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已经大腹便便,仍保持着绝对的优雅,仍不能阻碍她对美丽与时尚的追求。金色的阳光下,她穿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水墨图案,黑色的休闲阔脚裤更衬得她一双腿笔直修长。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她的脸上已全然没了之前的憔悴,相反皮肤粉粉嫩嫩的,犹如剥了壳的鸡蛋,那一头黑色的大波浪卷发显然经过悉心打理,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但,周世礼的目光扫过她脚上纤细的高跟鞋,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

她能够如此迅速地调整自己,如此坚强地面对非议,这让他感到欣慰,可是,周世礼想问问欧韵致,她是否也会偶尔感到疲惫?

就像一颗充满电的蓄电池,无论如何,总有能量耗尽的那刻,而他希望那时,她能够想到他,并且回到他身边稍作休息。

两个人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大楼,下了楼梯,周世礼突然间立住脚步说:“想不到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的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欧韵致挑了挑眉。

“那是当然。”她一派理所应当的样子说:“要知道现今你可是我最值得炫耀于前的东西,我岂会放过这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绝好机会?”

周世礼望住她笑。

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调侃地说过话了,此刻还能看见她爽快地笑,他觉得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两人一面走一面闲聊。他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她说好。她素来是个十分爱惜自己的人,且日常也勤于锻炼,熬过了最初的挫折与不适,很快就能重整旗鼓,重新焕发生机。他又问她孩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乖。她也说好,还说这小东西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不乖,不过不乖的时候她通常会揍它,说着话,还气呼呼地伸出嫩嫩的手指在自己的小腹上“笃笃笃”敲了两下。

周世礼的表情有些无奈,眼底却写着深深的纵容。

待走至停车场,看见她那辆依旧酷炫到招摇过市的红色小跑时,就更加无可奈何了。他将她手里的钥匙接过来,又将她从驾驶座旁挪开,安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告诉她:“韵致,你现在不适宜再开这样的车子。”

欧韵致从善如流,点头道:“我知道啊,只是我还没有选到自己心仪的车子。”

周世礼便说:“我那里还收着一辆红色的古斯特,外形我觉得还可以,明天叫人送给你瞧瞧。”

“不过,”他回头看住欧韵致说,“我的意思是,你还需要一个尽职的司机。”

欧韵致没有反对。她的时间珍贵得很,确实腾不出空来操心这些琐事,既然他愿意代劳,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两个人寻了一家私房菜馆用餐,是正宗的粤式菜。她其实馋得紧,一道道的美味佳肴被人从厨房里端上来,她只是看,已高兴得像个孩子。但,她十分爱惜自己的身材,坚决不肯多食一口任何可能使她发胖的食物,周世礼瞪住她,倍尝心酸无奈。

孩子都已经6个月了,她还这么任性

劝她,她也不听,还反问他:“你知道减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吗?”他是知道的,但仍觉得她是在难为自己。

其实的确很累的。只她深谙“由奢入俭难”的道理,轻易不肯放纵自己。

他送她回家去。一路上,她已昏昏欲睡。怀孕令她的精力越来越不足支配。她觉得懊恼,他却劝她:“想睡就睡一会儿。”她嘟囔着:“我还有一堆的事没做呢”说着话,已经是神思困顿了。他手握着方向盘,面皮绷得紧紧的,教训她:“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

她轻轻“哼”了一声,嘟囔着,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车子在欧家楼下停下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周世礼没有开灯,借着路边昏黄的路灯,依稀可见欧韵致美好的侧颜,他其实很想摸一摸,但又担心打扰她好眠,手都已经触到她颊边了,却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温暖的大掌变了方向,带着十足的小心轻柔地覆到了她的小腹上。那里硬硬的,凸起,但是极温暖,有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周世礼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无比柔软。

他就这样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不动,好一会儿,才敢轻轻挪动手掌,在她腹部温柔地抚摸着。

那里的小家伙和它的母亲一样,安安静静地睡着,或许,还做了一个甜甜的好梦。

周世礼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在他与翟九重的交易风波过去之后,周永祥虽然并没有对他做出实质性的惩罚,但却开始重用周世杰,明显有打压他的意思。

要知道,周世杰原本只不过是海乔企划部门的一名挂职经理而已,并不参与海乔的实际经营,现在却一飞冲天,成为手掌实权的行政副总裁,怎能不洋洋自得?

在周永祥显然是刻意的纵容之下,周世杰开始打压异己,明里暗里地排挤那些跟着他多年的老臣子。而战琼姿和顾盼盼等人更是毫不遮掩,在她们沸沸扬扬的大肆宣扬之下,有媒体甚至将他的这次下台描绘得犹如丧家之犬,一时令他的威望也跌落至谷底。

就连韩博高也替他感到不值,他不能理解他的决定,曾问他:“值得吗?”

周世礼当时没能回答。

因他自己也不能够确定,自己这样的孤注一掷究竟能否换来他想要的结果,但,此时,周世礼想,或许是值得的。

欧韵致睡得很沉。

轻浅的呼吸在寂静的车厢里令人听上去感受到无限安宁,周世礼不忍打扰,又担心她这样坐着睡会难受,便缓缓地放平座椅,试图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儿。

欧韵致立即醒了。问他:“几点了?”

周世礼答:“九点不到。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欧韵致拍了拍额头。

怀孕令她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打开车门与他告别。他没有送她上去。真是奇怪,明明曾经亲密到同床共枕的两个人,这会儿倒严守起男女大防来。

周世礼叹了口气。

第二日,果然命人将那台暗红色的古斯特送给她过目,与此同时,还附赠了个司机过来。欧韵致很满意,她对那台古斯特简直爱不释手。钥匙拿到手,就自己开出去放了一回风。周世礼打电话问她:“车子喜欢吗?”她很满意地点头,告诉他自己很喜欢。

电话的那一头,周世礼的眼中就蓄满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居然上了首页的广告位,好惭愧我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这台古斯特令欧韵致很是新鲜了一阵。在她第一次驾着它出现在医院里的时候,便引得不少人围观。有相熟的同事见了,笑眯眯地打趣她:“欧医生,周先生送的啊?”

欧韵致毫不掩饰,眼中带着小小的得意。这高调的姿态落入一些有心人眼中,便显得格外刺心。很快便有人将这则消息发布到网络上,引得好一番热议。然而,欧韵致并不在意。

时至今日,她早已练就了一身铜骨铁皮,更何况,她与周世礼的关系在世人眼中愈亲密,对她的孩子就愈有利。

她活得潇洒而肆意。怀孕并没有令她放弃享受生活的权利。每天早晨,她从家中出发,通常都会到小区的游泳馆里游一会儿泳,然后再到医院上班,下了班,或到相熟的健身中心练一会儿瑜伽,或到美容院做一次美容,或使司机载她到郊外兜一会儿风……总而言之,生活十分多彩多姿。

周世礼百分之百认真地扮演着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角色。通常情况下,只要有时间他都会来医院接她下班,然后先陪她去健身消遣吃饭,最后再送她回家。

也不觉得烦,她一堂瑜伽课通常要耗上一个多钟头,难得他竟也有耐心,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一隅的圆桌旁等待她。做按摩就更不必说了,他是一向不太喜欢被陌生人触摸自己的身体的,所以每次光临总是在进门处的花厅里她,一面安静地喝茶,一面翻阅报纸杂志,偶尔处理一些公事。

出色如周世礼,自然走到哪儿都是众人围观的焦点。有好几次欧韵致都劝阻他:“其实你不必陪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但是周世礼坚持,他认为这是他为人父亲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他是真的很喜欢孩子,表现不止于此。海乔旗下的庆隆广场6楼有一个规模极大的儿童乐园,集儿童游戏亲子娱乐及高档母婴用品于一层。有一次,商场总经理于怡敏的秘书无意中于这里邂逅了自己的大老板及大老板的太太,当即发短讯报告自己的顶头上司,当时于怡敏正在用餐,收到简讯后立即放下筷子,飞奔至6楼聆听圣训,却不想自己那满头大汗的模样倒让欧韵致及周世礼吃了一惊。

自此,庆隆广场的工作人员就常看见自己的大老板陪自己的“太太”来购物。明明离预产期尚有一段时日,可周世礼却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婴儿用品,除去衣衫铺盖外,他还为自己的宝贝亲自挑选了一辆极拉风的座驾,那是辆绝顶昂贵的婴儿车,纯白色的车身,全手工的缝制,视野开阔,舒适性一流,只是远望已知价值不斐。欧韵致十分喜欢。

另外,周世礼搬了家。他的新住所位于这个城市的中心位置,离欧韵致的家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并非是金光闪闪令人望而兴叹的奢华,但是宽敞而舒适,尤其婴儿房布置得十分用心,是由原来的书房改造,与周世礼的卧房仅一墙之隔。周世礼曾抽空带欧韵致去巡视过,但是欧韵致没有发表评论。

看得出,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当一个好的父亲。只是,她和她的孩子都并无打算住在这里。

她已不再至医院坐诊,也减少了参与手术。只逢有重大病患时才至医院参与讨论协助,更多的时间则花在教学和理论研究上。事实她已不再打算替人打工,恰时下政府正大力提倡民间资本进入医疗卫生领域,她已意愿另起炉灶。

从无到有地创立一家医院实在是桩过于繁浩的工程,而收购一家医院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周世礼为此,特派出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丁伟富参与协助,为她选定目标,招揽人才,并给了她许多恰如其分的建议。逢有商业应酬,或听取下属汇报工作,或拜会国内高官要员,也总把欧韵致带在身边,令她迅速学习成长。但同时他也十分注意分寸,对于欧韵致的父母交给她的产业,他连问也不问。

这令欧峥嵘感到了一丝欣慰。本来她已为欧韵致选定了左膀右臂,但是周世礼如此,倒让她觉得多此一举,更何况韵致还在待产期。

一转眼,已到了九月。六月底的时候,周世杰的外室柏莹如愿在香港养和医院为他产下了一个儿子,论起来,这还是周家的长孙。周世杰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就连周永祥,前阵子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也是眉眼俱笑,春风满面。

但,即便再喜欢,周永祥也断没有到不顾颜面的地步。他没有出面承办长孙的满月礼,甚至没有在周世杰为儿子举办的满月礼上露面。只凭周世杰和柏莹个人的颜面,又是个私生子,出席他长子满月宴的嘉宾可想而知,这场原本应该高朋满座的盛会变成了港城富二代与演艺圈明星的大联谊,普罗大众瞧着热闹,落在真正有身份的眼里却着实是一场笑话。

在这种情势下,欧韵致的肚皮就变得格外引人瞩目。不过,老实说,欧韵致真半点儿也没将别人的意见放在心上。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最好能生个女儿。

只是,周世礼只怕会很失望。

随着产期临近,欧韵致开始慢慢减少自己手上的事务,变得清闲下来。实质上,随着腹中的孩子越长越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这一天欧韵致午休完毕,便照例从家中出发,步行至不远处的健身中心练习产妇瑜伽。周世礼派过来的几个保镖远远地跟着,并不打扰她的闲情雅致。

间中周世礼还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晚饭都想吃什么?”

欧韵致整睡了一下午。整个人都有些脱离,闻言声音软软地答:“不想吃,我什么胃口也没有。”

周世礼一听,心头就发软。

到了怀孕后期,她已没有余力维持先前水泼不进的精刮形象,而渐渐地对他有些依赖,尤其是在吃穿这等无关痛痒的事情上。

他的声音一瞬间就变得十分温柔,告诉她:“那你再好好想一想,等一会儿想好了,再打电话告诉我。”

其时他刚结束了一场营运会议,正握了手里一路往办公室里走,于是一大批的海乔员工都得以欣赏到他们老板那迷人的笑容。

总裁办的那个叫岳明生的女秘书已经休了假,并于上月诞下一名男婴。作为总裁办的一员,秦洪波特请示过周世礼,还包了封大大的红包给她。

知情人不免就要叹:“人强强不过命。”岳明生放在他们这些社会精英之间,实在算不上怎样出色。但只因和老板的太太差不多时期怀孕,就格外得秦洪波关照。又有人聚在一起八卦,猜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还为此打了赌。这是绝对犯忌讳的事情,秦洪波为此狠批了两个人,还将其中一个调离了总裁室,自此公司里再没人敢把老板的私事公然挂在嘴边。

周世礼对这样的事情自是毫不知情。眼看产期将近,除了工作外,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欧韵致身上。别看欧韵致外表看着强悍,实质上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她是极怕痛的,早几个月就已与他商量,无论如何要进行剖腹产,绝不受那分娩之苦。

周世礼自是随住她。实质上,并没有几个男人能体会女人自然分娩到底有多痛,周例会也不例外。他只是知道会很痛,但究竟多痛,他没有体验过,也不大可能体验。

下班后,他换上衣服,如往常一样去接欧韵致。但欧韵致并不在瑜伽馆,她去了医院。

战翃谋的千金战蓓蓓于年前接受了心脏除颤手术。术后半年内恢复得还算不错,但是半月前,她因发烧导致肺部感染,又再次被送入医院。医生为她静脉滴注了阿奇霉素进行治疗,但是虚弱的身体令她不堪重负,她于治疗的过程中出现不良反应,经过几轮抢救,至今仍住在icu里。

其实战翃谋也知道孩子是不行了,在欧韵致到之前,侯嘉上已委婉地告诉他要做好准备。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隔着一层玻璃,他看得见重症监护室里欧韵致及她的同事们所做的努力。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至已是午夜,孩子却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他看着躺在急救台上的女儿,一瞬间泪流满面。

是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才说出那句话,他嘴唇哆嗦着,颤抖地说出一句:“算了吧,我知道你们已尽了力……”

似开恩一般,屋子里有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欧韵致则浑身发抖。

她甚至没有悲伤的力气,抓牢了手边的金属栏杆待那种灭顶的巨痛过去,好半晌,才成功地直起腰来拜托身边紧张兮兮的同事:“麻烦你,请替我给我的先生拨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周大少会得个公子还是千金??? 嘻嘻……

第四十章

其实根本不必,周世礼就在她的办公室里。

欧韵致的预产期就在最近,实质上除了她,他已不太能心无旁骛地专注任何事情。

她的电话一来,他就接起来,几乎迫不及待的,应答她:“喂,韵致……”

“世礼……”欧韵致的声音饱含痛苦,强忍着告诉他说,“你能到医院来一下吗?我就要生了……”

周世礼当然能。不待她挂断电话,他已飞奔上了楼。她已在同事们的帮助下躺到了急救车上,正由重症监护室往楼上的产科而去。他一见,立即大步流星地追上去,抓牢了一边铁栏,唤着她的名字:“韵致……”

她的眼泪突然间就掉了下来,表情从未如此软弱过:“世礼,我害怕……”

周世礼面部的肌肉冷不防“突突”一跳,抓住铁栏的手一瞬间攥得紧紧的,他看住她的眼睛:“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

她的眼泪一下子落得更凶了:“不要……”她哭着说,“那实在是太丑了……”

相信她,女人生孩子的惨状绝对不比上刀山下油锅漂亮多少。生儿养女,繁衍子嗣固然是件值得称颂的事情,但,其状可怖,还是尽量谢绝他人观摩的好。

他一瞬间又有些哭笑不得。眼下都已经痛成这样了,她还不忘维持她英明神武的形象。他忍不住恼起来,训斥她:“都已经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想着这个……”

欧韵致十分坚持。

她坚决不肯让周世礼陪她进产室,坚决谢绝周世礼欣赏她痛到有可能哭天抢地的模样……任凭周世礼及她的同事们怎样劝说,她也不同意

急救车很快被人推入了产室,那坚固的大门随即被人关牢,周世礼被挡在了门外……

他的双腿根本不能移动,好半晌,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外,看着虚无的方向发呆。

胸腔里有好多话要对她说,脑子是清楚的,除了不能说爱她,他其实还是有很多话是可以对她说的,比如,电视剧里常演的:“要加油,我等着见我们的孩子”,比如:“别害怕,我会一直在外面陪着你”……此时此刻,别人家的丈夫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妻子的?可惜他没有演练的机会……

虽然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了,可是事到临头仍感手足无措。好像没有做足准备便进考场一样,深恐自己表现太差,待会儿拿到试卷若是这一题的答案也忘了那一题的答案也忘了,那岂不糟糕?他感到由衷的紧张。

倒是产室里的欧韵致稍好些。上一波的阵痛过去,她已能恢复镇定,勉强咬牙与负责麻醉的同事商量麻药的剂量及其他生产诸事。负责为她接生的是妇产科的值班医生胡芸,她与欧韵致的关系向来不差,一面替她测量胎心一面打趣她:“这下你的那些准备都白费了吧,人算不如天算。”

可不是早两个月她已拟定了生产计划,打定了主意要剖腹产,并约了德国一流的妇产医生,还订了最好的月子中心……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用不上了。

欧韵致是个十分懂得权衡利弊的人。绝不会在熬了半宿的阵痛之后还选择再挨一刀,并没有怎样难以抉择,她很快便做出了自然分娩的决定。

那令人痛不欲生的疼痛又来了她艰难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将颊下的枕头打湿,她死死地攥住了枕头的一角……

相较许多孕妇来说,她的表现其实可以称得上好。并没有怎样的大喊大叫,她整个产程都十分争气,绝对配合医生的嘱咐来呼气吸气,力气运用得相当好。但,仍是痛苦的,即使隔着一扇门,周世礼也能听见她偶尔难以压抑的□□声。

时间开始变得难熬。他不停抬手看表,但,越是分分秒秒地盼着,越是不得解脱。好不容易盼到产室里有人出来,他立即迎上去问:“怎么样了?我太太怎么样了……”大家都是知道欧韵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周世礼及周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的。如此几次,便有认识他的人促狭地提醒他:“您可以进去看看,没关系,隔着一道帘子呢,欧医生不会发现您的”

在这种情势下,他其实并不想窥探她的狼狈状,令她事后知晓了难堪。但,他心急如焚,不亲眼见证她平安无恙他实在不能放心。于是便听了那医生的话,挑起帘子的一角悄悄地看了她一眼。痛得实在是太久了,她额头上都是汗,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地贴在脸颊上,她的脸惨白惨白,他甚至看不到什么血色。她的神智都已经不太清醒了,整个人极度虚弱的,见有人进来,只是虚弱地抬了抬眼,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周世礼撩起帘子一角的手轻轻抖着,几乎就要滑下去。突然间她惨叫一声,整个人都惊跳起来,他惊骇地瞪大眼,竟然发现她腹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顶起,又再迅速落下去。整个过程极快,但已够叫他触目惊心,他转过头,几乎不能走出产室。

耳朵边传来欧韵致痛苦的□□声:“妈妈……”

周世礼的眼中隐有水光。

他慢慢地走出去,慢慢地坐到产室外面的长椅上,继续等待,背影挺得直直的,好久没有动一下。天色亮起来,又在漫长的等待中暗下去,欧韵致孕期他花了大工夫聘请的月嫂育儿师,还有林嫂都赶了过来,各自尽各自的本分忙碌起来,有人好心劝他离开休息,他不能理解,怎么可能离得开呢?身为丈夫,身为父亲,怎么可能离得开?

时间在这样的煎熬中一点一滴地过去,终于,耳朵边响起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啼。林嫂的眼睛亮起来,大声嚷:“生啦”大家都凑过去,想要分享这得来不易的喜悦,周世礼的双脚动了动,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成功地站起来。

产室里有人探了颗头出来,大声嚷:“生啦,周大少您再等一等,一会儿孩子会先出来。”

周世礼手撑住长椅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耳朵边有妇人嚷:“哎,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男是女呢”

那护士头也不回,大声嚷:“女儿”

林嫂的大嗓门戛然而止。

周围的月嫂育婴师面面相觑,然后,仿佛心有灵犀,下一秒,包括林嫂在内的所有人都转头看了看周世礼。

周世礼没有说话,面皮绷得紧紧的,眉头紧紧蹙起。

众人再不敢多话,安安静静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及至孩子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众人已调整了思绪,但,空气里仍有些不可言说的味道。

他没有兴奋地扑过来,扑向自己的孩子,这仿佛验证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的:周大少,对自己生了个女儿这件事情,是十分不开怀的。

他重男轻女得厉害

周世礼的双腿僵硬。他慢慢地挪动双脚,一步步地走到产室门前,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问:“请问,我太太怎么样?”声音低沉,听得出,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成分。

如果这时有画外音,那么这里在场的众人必定是心里齐齐吼了一声:“看吧,这人果然重男轻女”

“欧医生没什么。”那推着孩子的护士告诉他,“不过,我们还需要再观察一阵。等确定没什么大碍了就会送回病房去,您可以先回病房等她。”

周世礼\”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仿佛被人按动了机关一样,他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这才得以转过头,看向襁褓中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周大少生了个女儿,亲们猜错了哦 嘻嘻……

第四十一章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折磨,欧韵致睡得极沉。

深夜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床头一盏壁灯发出晕黄的光。还有初出生的小婴儿,因骤然间脱离母体来到这人世,正咿咿呀呀的舞动着小手小脚表达自己的新奇之情。

客厅里,原本正坐在沙发上打盹的陈碧芬睁开眼,走进去细致地将她检查了遍,确定她没有什么新的需求,便放轻了手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周大少一眼。

周世礼都已经在病床边坐了大半夜了。

虽然身体极度疲倦,但,周世礼无法成眠。或许是女儿咿咿呀呀的声音让他觉得新奇,或许是担心殴韵致,晚饭后他只在沙发上囫囵打了一会儿盹,迷迷糊糊的,竟又醒过来,还梦到昨夜他在产室中看到的情形,他悚然一惊,惊慌失措地睁开眼,欧韵致还在沉睡。

不过只一昼夜而已,可是周世礼觉得,欧韵致仿佛瘦了些。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这张脸从未像此刻这样苍白憔悴过,昏黄的灯光下,她秀气的眉头依旧蹙起,好像仍沉浸在痛苦中一般。周世礼看着,忍不住抓牢了她的一只手,低下头,只见那平日里保养得极好的一双手此刻伤痕点点,有几根指甲甚至从中折断是用力太过所致。

不是不生气的,但,更多的则是心痛。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富家女每日里过着骄奢淫逸谋杀时间的生活,只有她,如此的执拗甚至逞强,明知自己产期将至,还拿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冒险那战翃谋的千金固然可怜,难道她与自己腹中的孩子就不珍贵了吗?他愤愤然想着,如若不然,孩子不会这么快出世,而她也不至遭受如此深重的苦

只是,这些话周世礼是没办法对欧韵致说的。说了,她也未必肯听。更何况,他又能以什么立场去指责她呢?

他细细地摩挲着掌中的小手,良久,起身找来了指甲刀来,一根一根,将她的长指甲一一剪掉,又仔仔细细修剪整齐,这才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吻……

客厅里,一直暗暗地观察着他的两位育婴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由得相视而笑。

与林嫂他们不同,陈碧芬和郑婉瑜都是由周世礼命令明绍康,经过层层筛选,悬以重金聘请而来。在此之前,她们虽在行业内都属佼佼者,但,从未曾进入豪门尤其是如周家这样的大家族内服侍过。兴奋和激动之余,不是不紧张的。

在进入周家之前,她们都曾对周家及周大少夫妇做过一定的了解。但,报纸上有关周二少夫妻的八卦新闻铺天盖地,有关周大少及大少奶奶的消息却少之又少,除却财经新闻及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外,她们几乎找不到其它关于他们生活的痕迹。这就无形中加重了她们心头的不安。尤其是,据闻周家的大家长还十分的重男轻女。这就导致在卧室里的那个小家伙出生以后,她们还一度有些遗憾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周大少,他好像特别疼周太太……

如果是真,那就再好不过了。否则的话,她也怕她们日后会难做……

陈碧芬想到这儿,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拉了拉郑婉瑜的衣袖……

曾听有人说过,于女子而言,怀胎十月直至产子的过程简直堪称一场修行。曾经的欧韵致不以为然,但,如今,此刻,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分娩之痛以后,她几乎要抚掌赞同

那种痛真的是难以用言语形容,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在最痛最无助的时候,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没想到,竟也挺了过来。

再世为人的感觉绝对是轻松而又愉悦的。殴韵致自昏睡之中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清晨。窗外晨光大亮,几只喜鹊立在绿树枝头愉快地欢唱,卧室的窗户被人拉开了一条缝,有清新的空气从缝隙里透进来,床头的矮柜上,摆了满满一大捧矜贵的郁金香,花色金黄,娇艳欲滴,她不用想也知是谁的手笔。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根本没有力气,正要开口叫人,便听客厅里有人愉悦地“哦哦”了两声,然后嗲声嗲气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呀?爹地听不懂……”语调拉得长,听上去实在搞笑。

欧韵致简直要忍不住蹙眉。

好笑的是那对话的另一方竟然还十分捧场,周世礼话音一落,她就“咿咿呀呀”地回应,声音软软糯糯,仿似唱歌一样。

欧韵致实在忍不住撇了撇嘴。

手撑在枕畔想要起身,未及用力,房门已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惊喜万分的声音:“周太,您终于醒啦”没等欧韵致搭话,她已转身面向客厅:“周先生,周太醒啦”

周世礼风似的冲了进来。

不待旁人动手,他已将欧韵致抱了起来,靠坐在床头。

欧韵致抬眼打量他。

人还是那个人,虽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仍仪表堂堂,只是,今日怎么看都似有一些不同。

她望着他眼下的那一团青黑:“你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憔悴

周世礼没有答话。嘴角微微绷紧,神色间就又有了一丝往日的凌厉。他转身吩咐佣人:“把太太的早餐端进来。”

欧韵致打量着他的神色,自己也心虚得很。不需他讲,她也知自己此次实在太过冒险,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周世礼又怎会善罢甘休?

她微有些惭愧地看着他说:“孩子呢,抱过来我看看……”

立即就有人将裹着嫩黄色包裹只露出颗小脑袋的小朋友抱进来。欧韵致伸长了脖子,望着这个胖嘟嘟皱巴巴的小家伙吃惊地叫:“怎么可能这么丑?”

周世礼哭笑不得。就连陈碧芬都笑了出来,忍俊不禁地说:“怎么可能丑?我们大小姐不过没消肿而已。我们爸爸这么帅,麻麻这么漂亮,将来怎么说都会是个大美人”

欧韵致不能苟同。

就是因为她与周世礼的基因都还不错,她才觉得这家伙长得有些“出人意料”。

周世礼“哈哈”大笑。

他看着欧韵致那一脸“我不能接受”的模样,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一面想,一面伸手将女儿从育婴师的怀里接过来,笑眯眯地说:“小可怜,我们被妈咪嫌弃咯……”说着话,笑容就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整个人都有了一丝“喜之不尽”的味道。

欧韵致挑了挑眉,吃惊地发现周大少抱孩子的动作竟已堪称娴熟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待吃完早餐,欧韵致便又昏昏欲睡,周世礼见她睡了,正要起身,便听病床上的她淡淡地问了一句:“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周世礼起身的动作一停,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没有。”

第四十二章

有湿热的风从未关牢的窗户里钻进来,鼓动苹果绿的窗帘,周世礼走过去,关了窗,又再轻手轻脚地拉上了帘子。

病床上的欧韵致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好眠。他立在帘幕的阴影下痴痴看了她好一会儿,仍无法抑制满腹的心酸。

为什么要如此看低他呢?为何就不能他是真的爱她?想他周世礼,今时今日又何须一个儿子保驾护航?

他在她身边轻轻坐下。她睡得稳稳的,苍白美丽的脸庞陷进松软的被子里,呼吸清浅,秀眉微蹙,沉睡的样子像个孩子。

他终是没忍住,俯下身去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面颊……

尽管事务繁忙,但周世礼仍选择坚守医院。临下班前明绍康照例过院向他汇报公司当日的重大事务,与此同时,也为他带来了香港家中的消息。

“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只讲知道了,倒是二少爷,听闻自己多了个侄女,看上去十分兴奋,还道得闲必定北上探望大嫂及新降生的小侄女。”

沙发上的周世礼没有说话。因着镜片的遮挡,看不清眼中情绪,但明绍康跟了他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他是否动了怒呢?

他小心翼翼地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镜框。

忆起当初周世杰的长女周明照出生时,虽有些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辈,周永祥为孙女庆贺满月,亦曾大排筵席广发利是。而今轮到自己的嫡长孙女,竟只得一句“知道了,怎能不叫人齿冷心寒?

明绍康这样想着,不期然抬起头,视线就落在了对面不远处那架崭新的婴儿床上,那婴儿床做工极为考究,床头还挂了一串五颜六色的床铃,而那刚刚才口衔金匙出生的小家伙此刻被包裹得整整齐齐,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两只胖嘟嘟的小拳头竖在脑袋旁,整张脸也胖嘟嘟的,看不出究竟像谁,甚至也谈不上美丑。但,他瞥见沙发上的周世礼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只一瞬间,那刚刚还严峻冷酷的脸上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温软的笑意。

明绍康大为惊奇,几乎没怀疑自己的眼睛,正待开口,却见周世礼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又转过头去,含笑看向睡梦中的女儿。

明绍康简直难以置信:素来习惯众星捧月绝少肯吃亏的周大少竟然就这样算了?他犹自惊疑地与自家老板道了别,直至出了电梯,才觉得脑袋稍稍清醒了些……

不得不说,作为左右手,明绍康的确是了解周世礼的。

他自然不肯就这么算了。

翌日,国内最为著名的六大门户网站上齐齐刊登了这么一则喜讯:海乔集团华贸集团两大集团董事局董事周世礼于10日下午喜得一女,小公主出生即达88磅,是个健康的大胖宝宝。周世礼为爱女取名“定仪”,小字“明珠”,英文名“crystal”。为庆贺爱女出生,周世礼广发利是,凡海乔华贸集团本部员工均可获万元红封。除此之外,周家的大家长周永祥亦慷慨解囊,宣布捐赠巨款用于政府慈善医疗计划。

整篇新闻不过短短数百字,但随之附上的却是周大少亲笔书写的报喜短讯,短讯用中英两种文字写就,笔力虬劲,字体奔放,周大少用12个字详尽地表达了自己得女的心情:“不惑之龄,得女明珠,喜之不尽”。且不谈这份喜悦究竟能有几分真,这还是周大少四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高调地与外界分享他的私人生活,单是这一点已足叫人津津乐道的了。

周永祥当然不会花费巨资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这一点欧韵致绝对相信。犹记得当初她与周世礼宣布婚讯的时候,出于礼貌,周世礼也曾带她去周家拜见过这位大家长,但是等足两个钟头,周永祥书房的门紧紧闭起,根本不曾打开过。

凭心而论,欧韵致觉得这很值得理解。

易地而处,若她是周永祥,有这么个女人,将自己一贯英明盖世引以为傲的儿子给惑得痴痴迷迷昏头转向,甚而连母亲留下的一壁江山都可拿来送人,她也绝对要视这女人为红颜祸水,当她眼中钉肉中刺,绝对地除之而后快又岂会一掷千金替她作脸?

更何况,定仪她只不过是个女儿。

中国社会重男轻女的观念盛行了几千年,即便是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今天也依然盘踞在普罗大众的心上,更何况是一个大家族及一个王国的掌舵人?说到底,开疆辟土拱卫河山这种事还是男孩子擅长些,君不见史书上多的是此类教训:一旦女主临朝,就易生内忧外患。

要说周世礼心里一点也不失望,欧韵致不相信。更何况是一向重男轻女到举世皆知的周永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随着女儿的出生周世礼在周家及周氏王国将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并不是一点也不心疼的。撇开他们这层不能曝光的关系不谈,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丈夫”及父亲,他在她怀孕以来给予她的照顾是她毕生都未曾享受过的。她非草木,怎能无情?

她对住周世礼似真似假地开玩笑:”我觉得好像有些对不住你啊……”

周世礼一听笑起来,伸手去孩子样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傻瓜……”

欧韵致不满起来,鼓着嘴巴说:“你才傻呢那么大的一笔钱呀,可以养好多个女儿呢”

周世礼“哈哈”大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撇开各式各样名目繁多的公关人情费用不谈,周家每年仅从他母亲的慈善基金会捐出的善款就以十数亿计,又岂会在乎这点钱?更何况,无论以何种形式,海乔总是需要做做宣传的。

他笑眯眯地望住她的眼睛,与她愉快地开着玩笑:“放心,再怎么样,我都会留足养女儿的钱的”

欧韵致耸了耸鼻子。

周世礼就又笑起来,继续逗她说:“哦,养老婆的钱我也会攒足的”

欧韵致“嘻嘻”笑,自不会在这种时刻扫他的兴。

尽管心里想着,无论是自己还是女儿,其实都是不需他来养的。

她抬了抬手。

透明的塑料管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周世礼垂下眼帘,视线触到她因打了太多点滴而青紫肿胀的手背,心一下子就揪痛起来。

“是我让你受苦了。”他说,眼中盛满心疼。

她笑嘻嘻的,回答她:“说这个干嘛,要知道我可是赚了个女儿呢”

周世礼不置可否。

他想起欧韵致生产时所受的苦,直恨不能与姓战的拼命穷毕生之想象力,也没想到过女人生孩子竟是这样可怕的

他真是三魂飞了七魄

他回头看向欧韵致。她神色仍然倦倦的,和他说一会儿话,就要睡。

和那刚出生的小家伙一模一样。

他扶她躺下去,还没睡好,明珠就醒了。林嫂抱着她走进来,说要找妈妈喝奶。

欧韵致只惊得头皮发麻,立即难以置信地瞪向周世礼。

周世礼被她那受惊的模样搞到哭笑不得,看向她的目光既好气又好笑。

像他们这样的豪门大族,确实是没有必要非得让宝宝喝母乳的。既然她不愿意,他当然也不会勉强她。

“去冲点奶粉吧”他吩咐林嫂。

欧韵致立即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这才心有余悸地躺下。

她是决计不肯让□□变成白面口袋的尽管心底还是有一点点小愧疚。

明珠倒是并不挑。育婴师们给什么吃什么,否则的话,出生时也不会这么胖,按照医学上的标准,都已经超重了。

欧韵致笑她是个小胖妞。

林嫂却说妈妈的营养都被她吸收了。欧韵致从怀孕到生产,除了肚子身体的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变化。大概是因为多了一重磨难,瞧着倒是比怀孕前还要清瘦些。

也难怪周大少格外心疼

母女俩吃饱了就都睡下,没多久,欧峥嵘就到了。

第四十三章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出场一样,欧峥嵘在人前从来都是光鲜亮丽,如果她自己不说,少有人相信她已有个欧韵致这么大的女儿。

她在周世礼的引领下蹑手蹑脚地进了病房。

视线才扫到病床上的俩母女,忍不住就笑起来,转头就与周世礼说:“瞧瞧这俩人,真不愧是母女俩”

周世礼微微笑。

是育婴师说,刚出生的小宝贝要跟着妈咪睡才更有安全感,所以特地把她放到了大床上欧韵致没有反对。

只见大床上的俩母女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脸蛋齐齐向右,一只手举在脑袋旁,嘴巴微微张开,正闭着眼睛睡得一个比一个香甜。

欧峥嵘俯下身子细细打量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外孙女。看着看着,忽然间就笑了起来,说:“跟循循小时候长得可真像”

周世礼挑了挑眉。

他想起明珠刚出生时欧韵致那“嫌弃”的表情,忍不住就“告状”说:“是吗?可是循循觉得明珠没有她小时候长得漂亮呢”

欧峥嵘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那是现在”她说,“虽然循循小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可她发育得晚,一直到10岁都还有些婴儿肥,牙齿也换得晚,那时候她为了这个可没少生气不过,”她补充,“女大十八变,要不是一天天地看着,有时候连我和她爸爸都不敢相信她会成长得这样出色老实讲,他爸爸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地感叹:为什么循循不是个儿子呢……”否则的话,翟家也不会面临今天这样后继无人的局面。

翟九重的另外一对儿女,翟从智就不必说了,唯一的男丁翟从嘉则素来放浪形骸,那简直是用生命在诠释什么叫做“二世祖”。

她心底不是不担心周世礼会有想法的。

聪明如周世礼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他没有急于表态。

这个时候好像他说些什么都是欲盖弥彰,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他想,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们明白,他深爱欧韵致,深爱他们的孩子,胜过所有的一切。

虽经过了几天的休养,但欧韵致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眉目间难掩憔悴,不难想象为了这孩子她曾受了多么大的折磨,欧峥嵘看着,就有些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熟睡中的外孙女。

与刚出生的时候不同,现在的明珠已然长开了些,不再是红通通皱巴巴的,眉眼都似挤到了一起,小家伙小脸白白嫩嫩,轮廓及五官都肖似母亲,可是细一看,却总能在她身上寻到周世礼的影子。

这就是血缘之奇妙了。一对陌生的男女,从相识到相聚,到共同缔造一个生命,到最后无论结局如何,这个孩子总是真实存在,身上流着的是他和她的血,模样多多少少都会烙上他和她的印记,什么也抹杀不了。

周世礼的心柔成了一汪清泉。

“一转眼你和循循都已有孩子了。”他听见欧峥嵘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当初求我把循循嫁给你时说的话,你说,你不想错过她……”

“世礼,”她说,“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周世礼的目光与她平视。他心中明白欧峥嵘身为一个母亲的担忧,因此并不恼怒。其实相反,有人肯这样妥帖地爱护欧韵致,他是欣慰且感叹的。所以他毫不吝啬的,重重点了点头。

欧峥嵘并没有久留。因欧韵致醒来没多久就有人来回报:翟九重先生到楼下了。

欧峥嵘站起身。本来是想翌日就回新加坡的,可是低头一看见女儿的眼神,她就改变了主意。

她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妈妈在北京陪你多住几天,好不好?”

欧韵致猛点头。

欧峥嵘出了门,一干随从立即跟上。两方人马在医院的长廊里碰个正着。

翟九重十分惊喜,立即殷勤地上前招呼,然而欧峥嵘目不斜视,连眼风都没有扫到他。

她在随从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离去。

翟九重明显有些失落。

他笑容满面地进了病房,一见面就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见到女儿憔悴的脸,就心疼地直叫唤:“哎哟,我的宝贝女儿辛苦了……”

欧韵致眯着眼睛看他。

翟九重立即会意,连忙让人奉上早已备好的大礼一栋位于法国波尔多的著名酒庄。

欧韵致高兴起来。孩子气地跟周世礼显摆:“瞧我爹地多大方”

周世礼纵容地看着她笑。

翟九重送礼,自不会没有缘由。今日他送欧韵致这么厚的一份大礼,一来想必对当日迫嫁之事始终心有歉疚,二来看在他与周家的颜面,三来,想必他与他父亲的合作一定获利颇丰。

否则的话,不至如此慷慨大方。

说来说去,绕不开“利益”两个字。

他俯身坐到了大床边,轻轻地揽住了欧韵致的臂膀。而她没有抗拒。

欧韵致在外人面前一向是给足他颜面的。

这一点让周世礼一向倍感欣慰。

翟九重也很欣慰。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她与女相亲相爱琴瑟和鸣的。

略过翟九重和周世礼翁婿相叙的画面不谈,欧峥嵘却在医院的大门前遇到了一位故人,老实讲,对于他与韵致,她的心底并不是一点儿惋惜也没有的。

她向他走过去。谭明朗明显的紧张起来,不安地唤了她一声:“阿姨……”

欧峥嵘笑了笑。对于一个已经可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人来说,能有今日之表现,最低限,能够说明他对循循并不是一丝愧疚也没有的。

只,那又怎么样呢?

她审视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你怎么在这儿?”

谭明朗没有说话,可眼神却已经暴露了一切。

欧峥嵘笑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住院部大楼,语气十分肯定地说:“你想去看循循?”

谭明朗没有回答。

欧韵致却紧接着说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周世礼很紧张循循,我想他是不会高兴有人打扰她休息的……”

又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气,欧峥嵘毕竟是纵横商场的大商家,他想是循循太可爱太纯粹了,所以他从未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轻蔑和压迫:“年轻人,不要忘了当初我跟你说过的话,既然你已做了选择,那就永远不要再回头了。要知道首尾两端,游移不定,到最后不过是害人害己而已……”

谭明朗的手轻轻颤抖着。

非常清晰地记得是在前年平安夜的时候,他从他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得知她在北京的消息,那时他是那样震惊,那样的欣喜若狂,他狂喜地跑到她的家中寻她,在小区里,他遇到了前来探女的欧峥嵘和翟九重。

身为母亲,她是那样云淡风轻地告诫他:“年轻人,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就永远不要后悔。要知道我欧峥嵘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玩弄的……”

他想他不是害怕承担后果,只是被那两个字眼震惊到了而已。

“玩弄”?

多么荒唐而又龌蹉的字眼。

从她16岁到22岁,他守了她整整六年,到最后换得这样一个结果,他想,循循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他又有什么资格玩弄她呢?

也只有一向自诩出身正宗满清皇室后裔的母亲才会觉得,欧韵致这样的私生女是配不上他谭明朗的。

可是,讲到底,谭明朗又是什么出身呢?

不过是谭家的女主人一时心软,从贫穷落后的边陲灾区抱回的一个孤儿而已。

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如果不是为了逼迫他与循循分开,他想,或许终其一生母亲也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中国有句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他想确实,有一些恩情的确是需要偿还的。

哪怕赔上一生又何妨?

只是,这一生怎么这样长

第四十四章

明珠出生第七天,欧峥嵘吩咐佣人把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派人来接欧韵致出院。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北京的天空难得一见的蓝。欧韵致走出住院部的大楼,一抬眼看到头顶蔚蓝辽阔的天空,忍不住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周世礼一只手臂揽在她腰后,虽并没有触碰到她的肢体,但,护卫的姿态十足。

身边诸人已经习惯了周大少对自己妻子这副小心翼翼的姿态,早已见怪不怪,陈碧芬提着行李,郑婉愉抱着明珠,两位育婴师先一步登上了车子。

下台阶的时候,周世礼还是没忍住扶了她一把,一面走,一面同她商量:“我特地咨询了一下专家,明珠现在还是太小了,冒冒然坐飞机的话恐有闪失。既如此,满月礼咱们就办得简单些,等她百日咱们再回港好好庆祝,你说好不好?”其实她也不单只为了明珠,专家说这次生产对欧韵致身体的损耗极大,她也需一些时间康复。更何况,她是如此爱美且注重形象的一个人,他想,她一定更愿意以更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

那将是她作为翟氏的千金周家的长媳周世礼的妻子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欧韵致当然没有意见事实她也觉得自己现在这副邋里邋遢十足一副黄脸婆般的姿态的确不宜出门招摇老天,她在心里狂吼,这“月子”也未免太难坐了吧

不可出门,不可吹风,不可久坐,不可久立,不可读书,不可看报,不可玩电脑,不可看手机……甚而就连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都要被严格管控,老实说,她真的快要憋疯了

虽作为西医,但欧韵致对中医养生的理念一向较为尊崇,或者说她的骨子里仍是中国化的,因此并不排斥依传统好好地休养生息,但,这“月子”实在太难熬了

也不是没试过要挑战传统,明珠出生第三天,她趁着育婴师和周世礼带着孩子下楼“游泳”的机会偷偷溜到浴室洗了个淋浴,结果差点儿昏倒在浴室里,把个周世礼吓得够呛,自此便命人将她看得更牢了。

一行人上了车子。进得家门,欧峥嵘便径自吩咐佣人将他们一家三口的行李塞到楼上去。

众人立刻依言而行。

欧韵致看傻了眼。

这是完全要她与周世礼一同过日子的阵势嘛

她回头看向欧峥嵘。

欧峥嵘却连眼风都没有扫到她,她笑容满脸地吩咐自家女婿:“世礼啊,你去看看明珠,她也该睡醒了吧?”

周世礼点了点头。转身上楼的时候,笑容就爬上了眼角。

楼下的欧峥嵘却气得不轻,她伸出一只手指大力地戳着自家女儿的脑袋:“……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玩弄你的那点儿小聪明,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欧峥嵘是什么样的人?只肖在女儿的屋里走一圈,就能发现她和周世礼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欧韵致垮着脸。

欧峥嵘就又骂:“孩子都生了,你给我收收心好好同周世礼过日子。俗话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傻女儿,你可不要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啊……”

欧韵致垂下了头……

住一起就住一起嘛,反正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

她愤愤而上了楼。一抬眼,正看到周大少站在自己的衣帽间里,一件一件地往衣柜里面挂衣服。

她着实气不过,一面咬牙切齿地往卧室走一面嘀咕:“手段不错嘛,才几天就把丈母娘给摆平了……”

“什么?”周世礼突然从柜门后面探出头来。劲瘦高挑的身材,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再加上嘴角那怎么看怎么有些得意的微笑,真正应了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欧韵致一头扎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家里静悄悄的,楼上没有开灯,一点儿温暖的黄光从楼下透进来,楼下有喁喁私语声,凝神细细听,是周世礼在客厅里柔声细气地哄着女儿:

“哦哦,我们宝贝儿怎么失眠了?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是不是……”

欧韵致笑起来。有一点儿怀疑,这样柔声细气的周大少白天在自己的一众下属面前该怎么重整旗鼓才能重拾威严。

她轻手轻脚地下楼去。周世礼听见脚步抬头,一见是她,眼角的笑容更柔和了。

他把孩子递给她。自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一直就没怎么抱过,动作明显生疏,接过孩子的双手显得有些僵硬。

他扶着她坐到沙发上,熟练地帮她调整着姿势。待她抱稳了,又问她:“饿不饿?”

她点点头。

他摸摸她的脑袋。拧亮一盏盏壁灯,走至厨房将温在灶上的饭菜端过来,一一替她摆好,才伸手把孩子接过来,细细地裹好薄被,看她吃。

她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问他:“妈妈呢?”

他回答:“回酒店了,她说更习惯酒店的床。”

欧韵致点了点头。对于习惯了南征北战的欧峥嵘来说,的确是酒店的环境更容易让人放松些。更何况她家只一百几十坪的复式,楼下叫一个帮佣及两位育婴师占满了,楼上只一间大大的睡房并一个书房,的确也没有更宽松的空间。

她想到这里心上就有些不安起来。又问他:“陈嫂和郑嫂呢?怎么你自己带孩子?”

周世礼就讲:“我让她们休息去了,书上说,孩子还是自己带的好。”语气就像谈论天气般自然。

欧韵致抬起头,看他的模样像在看怪物

旁的不说,时间对如周世礼这般的财经巨擘来说,绝对可以分秒来论。平日他的日程都是由秘书仔细斟酌了又斟酌细细思量了再思量才谨慎敲定,逢与人会面或应酬,甚而精确到分,少有肯浪掷的时候。更何况,周世礼这等人从不做无用功,他几乎每一个应酬都有特殊意义。

欧韵致甚而觉得周世礼的话有些可笑。

连她都没想过要亲手带孩子

她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好吧,初为人父的男人也是有些可怕的……”

周世礼不置可否。心底想:她大概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亲手带女儿吧?

……

待一顿饭吃完,明珠已经睡了。她跟在他身后上楼,惴惴不安的模样,他其实早看出来了,也知晓她在纠结些什么,心底不是不难受的,但不想她为难,进了卧房他就讲:“你睡着的时候,我让林嫂把书房收拾了一下,今天我就睡那里好了,你把中间的门开着,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立时就能听到。”

她再执拗,到底人心肉做。更何况她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听他这样说,一下子更为不安起来,抬头看了看布置简陋的书房,样子很是纠结。

他将明珠轻轻地放到她大床边的婴儿床上,拉上鹅黄的小被子细细盖好,直起身来的时候直视着她说:“循循,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等了四十年才遇到一个欧韵致,不介意再多等一阵……”

无所事事的时光的确难捱。不过好在有了孩子,日子倒不至太寂寞。三个月的产假她真是休到发狂。回想那些在手术室里忙到脚不沾尘的日子,有时候真觉得恍如隔世。不是没想过要提早结束休假,但体力上确不如从前,明珠刚满月的时候她开始尝试着恢复一些文字工作,但在书桌前坐上一个钟头,就觉得腰酸背痛,差点儿立不起来。因此也就放弃了这些纷乱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调养身体。明珠满六周起,她开始遵照专家的指导做一些产后康复,总体来说,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日子过得讲慢也快。一转眼,明珠已经快满百日了。这一天,在港城雄踞半山威仪赫赫的周家大宅内,身为父亲的周永祥罕见地接到了长子除公事以外的电话。

立在他面前的,是自他打江山起就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管家裘为德,他放下了电话,脸上就有些不太好看。

裘为德嘴角含笑,说话慢条斯理,极有古时王侯将相身边人的派头。他笑眯眯地问周永祥:“是大少爷的电话吗?”

周永祥微微沉默。开口前,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儿大不由爷哦,平常出门几个礼拜不见得会打个电话回来慰问慰问老父,这媳妇儿还没有进门,求情的电话就打回来咯”

裘为德只是笑,说:“大少爷同大少奶奶感情好,您该高兴才是。再说了,我们大少爷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此话虽有理,但是,”周永祥又叹一口气,“咱们生意人做事一向讲究物有所值,这一壁江山换来的儿媳妇究竟如何还有待观望。更何况,温柔乡,英雄冢,我们这周大少的一世英名哦,唉……”周永祥又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五章

两天后,在一架即将由北京飞往香港的航班上,一名漂亮的机舱服务人员再一次检查完舱内,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后,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为周大少服务。但周世礼一贯为人低调,少有如包下整间头等舱这样铺张的时候。她想起那个英俊多金风度翩翩的年轻富豪,不禁心旌摇曳心花微放。

“,mrzhou……”

正当有女怀春之际,耳朵边响起一声清亮的问候,她立即站直了身体,满脸堆笑地看向来人。

她从未见周世礼穿得这样年轻过,一身米白色的休闲风衣,蓝色牛仔裤,衬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好似比以往年轻了几岁。心上的欢喜越发荡漾开来,她扬起笑脸热情地问候:“周先生,下午……”

那个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周世礼已放下手中的行李,转过了身。再转回来的时候,劲瘦有力的胳膊上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那小家伙戴一顶毛绒绒的淡紫色小帽,穿同色毛衣,毛衣外竟然还有模有样地罩了一件白色小斗篷,那小家伙皮肤雪白,一对稀稀疏疏的眉毛下大眼睛精灵可爱,小嘴巴红嘟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花,她看见那小东西顽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服务员目瞪口呆。

未及回神,眼前便又是一亮,紧接着进来一位艳光四射的时髦女郎,那女郎纤腰长腿一头浓密的长发如海藻般黑亮柔韧,同那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一样,她戴一顶紫色的小礼帽,乳白色大衣,令人一看就知她与那小人儿之间的“所属”关系自然,还有她与周大少之间的“所属”关系。

她立即反应过来,弯腰恭敬地问候:“周太太好”

欧韵致点了点头,友好地对着她笑道:“你好。”态度十分亲切,那笑容如春风送暖,简直可令大地回春,她看见周世礼的眼神在触到她的一刹那就变得柔润起来,眼中柔波荡漾。

敌我双方实力悬殊,连宣战都不必,她立即改弦更张,恭敬地请周世礼夫妇落座,然后礼貌地询问对方需求,规矩地退回到工作间去。

有要好的伙伴笑嘻嘻地凑过来,问她:“哎,你怎么不待在机舱里陪你的周大少啊?”

女孩子笑着推她:“去去,什么我的周大少,你没见大少奶奶在一边吗?”

同伴们笑起来:“哦……,原来你是怕人家老婆……”

“胡说些什么呢”那女孩子也笑,想起刚才那张明媚如春花一般的脸,不由得有些艳羡,说,“你是没看到周少奶奶有多漂亮”

同伴笑起来,一派“理应如此”的样子:“那是自然啦你难道不知周大少为了她,连海乔的一壁江山都拱手让人了吗……”

一句话如烈火烹油,立时令原本就已十分热闹的工作间内沸腾起来,年轻的女孩子们凑过了头,兴致昂扬地等待听取更大的八卦……

然而,这些是是非非的议论并没有影响到机舱里那一对矜贵的年轻夫妇,那漂亮的妈妈掐着自家女儿的腰使她立在自己膝头,一只手虚虚地点着,正煞有介事地教训:“crystal,妈咪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老吐舌头的吗?怎么你都忘记了啦……”

孩子的父亲满面哭笑不得。一面很自然地伸手将女儿自母亲怀中“解救”过来,一面出言维护:“宝宝现在还太小啦,等她大一些她自然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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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脚踏上香江土地的时候,周世礼想起了欧韵致曾说过的话。

她说世礼,其实我并不喜欢香港。

他问为什么。

她说不知道,虽然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到14岁,但我一直都觉得我不属于那里,而那里也从不属于我。我每次一回去,都会不由自主地神经紧绷,好像不能够自主呼吸了一样。

那是个刚刚下过雨的晚上,北京城到处湿哒哒的,空气里黏糊糊,令人不舒服。明珠有些不乖,他同她轮流抱着哄着,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将她哄睡。她累得够呛,女儿一睡着,她就一头扎进被子里,再不动了。他以为她是睡着了,谁知道,她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身为父亲,翟九重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感受。但他那样心疼,仿佛五腑六脏都揪到了一起。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是知道的。香港是个财富聚集星光熠熠的城市,而他作为周家这个香江顶级的财富家族的继承人,是这都会里生活得最耀眼最风流潇洒的一员。而她呢?她是翟家那个金马玉堂豪门贵胄之家财富堆砌下的一个影子家声名望中的一点污迹,是不可曝光原本无足轻重却又足可为耻的存在。他想,年轻骄傲偏又自尊自强的欧韵致,为了这个,其实内心是很受伤的吧?

他忍不住抱了她。

他说韵致,我会让你爱上它。

就像爱上他一样……

深水湾的周家大宅占地广阔。从大门通往二门的道路旁绿树成荫枝繁叶茂。明珠一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进得家门终于彻底醒了。小家伙不及下车,踩着父亲的膝头欢快地跳叫,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贴到车窗上,周世礼指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树,柔声告诉她说:“树,宝贝,那是树……”

明珠“哦”“啊”地叫着,模样越发兴奋。欧韵致见状也高兴起来,顺着周世礼的语气耐心地补充:“哦,是哦明珠,那是橡树……”

周世礼笑起来,又指着橡树后那一排高大的乔木告诉女儿:“木棉,明珠快看,那是木棉……”

欧韵致笑容不变,眼神却若有所思。

周世礼何等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欧韵致的心思变化。他将身边这个美丽聪颖的女子深深地看进眼底心里,眼底笑意翻涌:“是我母亲命人种的。她说,我们周家从不要求女子只做攀援炫耀的凌霄花。”

欧韵致深深笑。

一行人在主宅前下了车。裘为德已经在台阶下候着了,他见了周世礼,立即躬身行礼,道:“大少爷回来了……”

周世礼点点头,笑道:“德叔好。”其实这并不是欧韵致第一次来周家,但他仍郑重同他介绍:“这是我太太……”

裘为德看了欧韵致一眼,眼角笑意堆叠:“大少奶奶好。”他躬身行礼。

欧韵致自不会托大。她已从这仅有的两次碰面中估量出了这个大管家在周家尤其是在周世礼心目中的份量。因此客气地与他寒暄:“德叔客气了,您同世礼一样,叫我韵致就行……”

裘为德连说“不敢”,目光转向周世礼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忍不住就伸出一只长满褶皱的老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明珠毫不客气,一把就将他的一根指头攥住了。

裘为德“哈哈”笑。轻轻摇晃着婴儿的小手说:“哎哟,看来大小姐喜欢我……”

没有人纠正他:周家还有另三位千金的事实,周世礼只是笑,欧韵致却老实不客气地将明珠往他的怀里一送,笑眯眯地说:“那你就帮我抱抱她吧……”

裘为德笑得更大声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子,自有一番忙乱不提。

虽并没有什么应酬,但周永祥却刻意比晚膳时间晚了一个钟头才回到家中。

一只脚甫一踏入主宅大门,已见三楼长子的住处灯火通明,切切低语中有小婴儿稚嫩的啼哭声传下来,他脚步一滞,神思竟然有片刻的恍惚。

“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回来了。”身后的助手林国富以为他忘了,低声地提醒说。林国富今年五十出头,是除裘为德外周永祥最得力且最为信任的助手。与裘为德只负责打理他的家务不同,他几乎负责执行周永祥全部的公私指令。每天晚上,他总要将周永祥安然送回家中,确认他没有什么其他吩咐后,才会告辞离去。

周永祥听了他的话,没有应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林国富躬身告退。

周永祥却并没有走上三楼,他提起脚步径自回到自己二楼的住处,等待着数月未归的长子和可称“素未谋面”的长媳前来问安。

第四十六章

山上的夜是宁静的。

多少个夜晚,当周永祥身处这栋华丽空荡的大宅内的时候,都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寂寥得只剩了他一人。

但,在今夜,这里终于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声音。

周永祥坐在书房靠窗的高背大班椅上,任窗户大开,凝神细听着从楼上长子房里传下来的声音。

大概是有些不能够适应新的环境,初次归家的娇客有些哭闹不安。孩子稚嫩但响亮的啼哭声中,他听见长子低低地拍着哄着,那声音如此轻柔充满怜爱,仿佛含着无限的耐心他想,原来长子竟也可以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这个孩子在他的面前是那样的冷漠桀骜抗拒和疏离,仿佛他对他来说就只是个陌生人。有的时候,当他望住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颇为肖似的脸,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个英俊出色但嫌过分沉稳的年轻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他的记忆中还清楚地记得,孩提时代的周世礼是如何的顽皮,而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又是如何的崇敬和依赖,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漠然疏离且始终波澜不惊的年轻人?

他陷入了回忆……

三楼的回廊里,当那个娇气矜贵的小姑娘终于甜甜蜜蜜地进入梦乡,裘为德非常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房门外,他恭敬地提醒周世礼说:“大少爷,老爷回来了。您看,您是不是去书房请他一道儿下楼用餐?”

周世礼点点头。回头望向欧韵致。

欧韵致对住他一笑。

她明白他都在担忧些什么,但她并不害怕可能会面对的难堪和责难。尤其是,当她的身边有他在。

他们联袂下楼。出了三楼的房门,在管家的引领下,很快就站到了二楼的书房外。

裘为德轻轻敲门,恭敬地禀报:“老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周永祥微微一怔。但,他迅速地整理了思绪,扬声说道:“进来吧”

裘为德推开了门。

隔着阑珊的灯火,他看见自己的书房外立了一对年轻高挑的璧人,这一对夫妇男人英俊潇洒,女子明艳照人,只一个照面,已叫他心上生叹,什么叫做”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周永祥点了点头。

周世礼已走了进来,扬声唤:“爸爸。“又说,”我们回来了。“难得竟像个小孩子一样,与他汇报行踪。

周永祥心中微叹,却依旧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不满地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这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说着就抬头看向欧韵致。

欧韵致立即察觉,恭敬地叫道:“爸爸好……”并不多说什么,乖巧地立在周世礼的身边。

周永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问候。

的确是风姿天纵的美人。不同于时下那些浓妆艳抹,审美扭曲得越发叫人看不懂的年轻女孩,即使只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裙,也遮不住这女孩身上那如明珠美玉般的风华。

周永祥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长子会突然做出那样“拱手山河讨你欢”的荒唐事来。

他自高背椅上站了起来,矜持地抬了抬手说:“下楼用膳去吧……”并没有出言刁难,令周世礼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周家的餐桌同厨房一样大得离谱,当欧韵致随周世礼在餐桌旁落座的时候,她看了看这对分据南北可谓泾渭分明的父子,简直是哭笑不得。心里想,这多么像他们在海乔这个商业王国里的格局啊:两分天下,划江而治,多数时间还互不侵犯。

她紧挨着周世礼的右手而坐。如此一来,周家平衡了多年的用餐格局瞬时被打破,欧韵致抬头看了看那巨大的古董餐桌对面形单影只的周永祥,心里头顽皮地想着,二对一,自己这方也算是“人多势众”了。

周家素来实行分餐制,各人想吃什么,都吩咐管家告诉厨房单做。事实上,大宅里的这对父子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坐在这张餐桌旁一同吃过一顿饭了。

佣人们鱼贯将饭菜端上来。周永祥一贯吃的清淡,摆在面前的是一份广式米粥及几样点心几碟小菜,周世礼顾念着欧韵致,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道清蒸鲈鱼一道排骨一盅血燕及几样小菜,夫妻俩抵膝而坐,同食一煲,亲密无间。

周永祥咽下一口粥,伸出筷子夹了一只虾饺,注意到对面的长子给妻子夹了一筷鱼肉。

他嗓子微微发痒,极想咳嗽两声,但他抿紧唇角,生生忍住了。

偏那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一面不停地往妻子碗里夹菜一面殷殷地嘱咐:“鱼肉有刺的,你自己吃的时候一定要当心点……”

周永祥瞪圆了眼睛。

欧韵致则连汗都快要滴下来了。她是如此敏锐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没注意到对面家翁那如探照灯一般的目光?

她实在忍不住瞪了周世礼一眼,偏那大少爷全副心思都放在心上人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老父的目光。他目露困惑,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家“妻子”。

欧韵致顿时牙疼。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饭,周世礼立即拉起妻子,礼貌告退,周永祥坐在首位上,半晌无语。

一直随侍在侧的裘为德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事实上他觉得分外好笑,但他生生忍着,恭敬地劝慰周永祥说:“大少爷很疼大少奶奶,这是咱们周家的福气……”

周永祥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他说,“你肯死,我肯迷,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重重地冷哼一声,径自提步上楼而去

三楼的睡房里,欧韵致却已经开始了她的审问。她非常严肃隆而重之地审问周世礼:“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没有啊”周世礼一脸无辜,绝对认真地否认,“我是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欧韵致耷拉着脸。

忽然间孩子样地撇了撇嘴说:“你这个坏蛋,你故意害我,你爸爸这回必定要恨死我了……”说话间,就又抽了抽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周世礼简直笑到肚痛。他兴味盎然地看着这个小女人的表演,忍俊不禁地说:“放心吧,他就是要恨也是恨我……”是他没出息不争气,才会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给迷得晕头转向,连三魂七魄都不知所踪。

欧韵致又忍不住瞪他。

那含羞带嗔的模样令他的心猛然间突突一跳,他脑子里一热,刹那间,已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他陶醉得厉害。

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欧韵致,我想我不得不事先跟你说明一件事……”

“什么?”欧韵致诧异。

“这里就只有一张床……”

“嗯?”是微微有些惊慌的声音。

“书房里也没有可供休息的沙发……”

“还有呢?”问话的人很快又淡定了下来。

“德叔的眼睛毒得很,我想我们如果在他眼皮下耍花招的话,恐怕逃不出他的法眼……”

“所以呢?”此时的欧韵致已彻底淡定了下来,她瞪大眼睛,一脸戏谑地看住周世礼。

“所以,”周世礼从沙发上跳起来,满脸是笑地看牢她的眼睛说,“我们还是一起睡吧”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令欧韵致忍不住心头火起,她无比愤恨地咬了咬牙,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混……蛋……”

第四十七章

9上个世纪40年代,国内有一名前卫的先锋作家曾写过这样一篇短文,文章的男主人公因罪坐监15年,15年后获释回到家中,热情激动的妻子问他:“这15年,你在牢中可曾想过我?”男主人公回答:“如若我常常想起你,那么也熬不过这15年。”

遥想当时年少,周世礼在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然而现在,他每想到这篇文章,每想到男主人公那看似傻气的回答,都觉得具有石破天惊振聋发聩之功效。

别说15年了,周世礼常想,如果他在与欧韵致分开的这一年中常想到她的话,只怕连一年也活不过。

年轻美丽的欧韵致有一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身体。这副躯体丰不见肉瘦不见骨,真真多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如果说未孕之前的欧韵致是美得张扬自信而青春勃发的,那么生育之后,欧韵致的这份美丽中则多了一分妩媚和秾丽,那种青春勃发秾丽炙热偏又带着几分性感和纯洁的美交织在一起,实在令她的爱慕者尤其是周世礼无法不思之成狂。

周世礼预感今夜自己将无法成眠。

熬过她怀胎生女及休养身体这一年,此时此刻,面对床上这样一个健康美丽的可人儿,他若还是无动于衷,那就真真成柳下惠了。

他想念她。担心家里人及父亲发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悄声地说,的确是他事前吩咐德叔有意消灭了房中所有可供他们分寝而眠的先决条件。即使现今还不能一偿那水□□融魂离魄荡的滋味,他也仍希望能离她更近一些。

坦白讲,他并不着急。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那么他的意志力也可以是强大的。单较身体上的片刻欢愉,他对灵欲合一的那一刻则更为期待。

已然四十二岁且阅历丰富早已征战商场多年的周世礼,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去等候一份水到渠成的爱情。

夜色已经深了。周世礼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虽理智尚存,但仍有一种仿若置身云端的感觉。而就在这张大床的另一边,欧韵致则淡定地倚靠着床头,看似专注地读一本医药制造方面的期刊。

他支着一只手臂打量她。

柔和的灯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光晕里。他盯着她美丽的侧颜高挺的鼻子和娇艳欲滴的红唇……,目光深沉得令她感到坐立难安。欧韵致固然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这美丽究竟有多吸引她无从得知。更何况作为女人,她并不了解男人的**究竟可以深沉到何种地步。

实在忍无可忍时,她甚而无惧无畏地同周世礼开玩笑:“周世礼先生,请问你究竟还要看多久?我是否应该保持这个姿势整晚不睡,亦或是干脆寻相机拍下让你留作纪念?”

周世礼把头埋在被子里,闷声笑。认识这么久,他已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有多么的嘴硬和逞强。有时候她越镇定,就代表着越紧张。

他心情很好地与她开着玩笑:“这倒不用。我通常十一点半准时入睡,你至多再撑一个钟头就好……”

欧韵致哭笑不得。

她放下书本,没好气地抬起头来说:“我就这么好看?”

周世礼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那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模样令欧韵致实在无法不微微自得,她突然间就有了一个类似捉弄的念头,“啪”的扔下书本,孩子气地翻了个身说:“有多好看?”

昏黄的灯光下,她穿一身柔软宽松的真丝睡袍,柔若无骨般伏在松软的被子里。即使隔着被褥,也可见那山峦起伏凹凸有致的身体线条,她满头青丝如瀑,慵懒地散落在枕头上,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白蝴蝶般轻盈地伏在枕边,还有那看他的眼神,迷离而诱惑,性感而妖娆……,周世礼的心“嘭”的一声,刹那之间犹如烟花一般,四下绽放。

他心脏“怦怦”剧跳,几乎是疾言厉色地喝道:“韵致,不许你这么胡闹”

欧韵致“咯咯”笑。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再没想到自己一个随意的玩笑竟会收获这样激烈的效果,她笑得前俯后仰:“不是吧周少,没这么夸张吧?”

周世礼气结。

偏那恶作剧的小女人还不自知,一面笑得在被子里打滚一面说道:“周……周世礼,我以前还不相信人家说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现……现在是相信……了……”

周世礼直气得浑身发抖。

他“嚯”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面气急败坏地穿鞋一面怒道:“欧韵致,我若真是下半身动物,你现在就不会有机会毫发无损地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欧韵致愕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问:“你去哪儿?”

周世礼怒气冲冲地往外走,直至门边,才蓦地站住回头,语气不无幽怨地说:“出去冷静冷静,我的欧大小姐……”

“哗啦”一声,欧韵致又笑倒在大床上

她是带着微笑入眠的。梦中仍在甜甜的笑。

半夜里照例被女儿依稀的哭声吵醒,睡眼惺忪地从枕上抬起头,茫然四顾,房中仍不见周世礼的踪影。

她穿上外袍走出去,陈嫂已经在喂明珠喝奶了。小家伙饿得狠了,眼也不睁,两只小手急切地搭在奶瓶上,“咕嘟”“咕嘟”狼吞虎咽。欧韵致见状,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抬头看看壁钟已是凌晨时分,客厅里并没有周世礼的踪影,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怕是自己玩笑太过,令他尴尬气恼到连房间都不肯回。

再怎么说,这儿毕竟是他的卧室他的家,她总不能鸠占鹊巢是不是?

她打开房门走出去。四壁静悄悄的。周家的主宅内部呈环形,环走廊皆房,站在三楼的回廊上向下望,果见二楼的一间房内亮着灯。欧韵致循光亮走过去,房间的门并没有关牢,她伸手轻轻推开,果不其然,周世礼坐在床边。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将他丢下不管,夜已这样深了,他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这里想念谁?

借着微弱的灯光,欧韵致打量着房内的布局,这是一间小型的套房,外部置一张床,内部却是书房的布置,而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了一张颇有年代感的美人画像,欧韵致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周世礼的母亲。

周世礼的母亲何海乔并不是个仅仅依附丈夫和儿子而生的名门阔太,而是一个曾和丈夫并肩沙场征战天下的女中豪杰,这样一个天之骄女,是什么样的爱恨纠葛,让她一点点地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而选择慢慢沉寂,到最后甚至那样决绝,连儿子都没有通知,不带一丝留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欧韵致想到那个有关何海乔死因的传闻,再看向周世礼时眼中就充满了怜悯。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肩膀,希冀在这样一个幽深的冬夜,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

周世礼慢慢回头,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多么的骄傲固执,但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仍是极为体贴和善解人意的。她永知道分寸,并能在适当的场合作出适当的举动,就如同人前从不驳他的面子一样,她知道他此刻需要安慰。

周世礼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其实母亲去世都已十几年了,他已能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变得接受,只是每次回港他仍要坚持到母亲的房里坐一坐,并到她坟前拜祭,以提醒自己决不可忘记她当初走得多么惨烈,也告诫自己决不可忘记这刻骨深仇。

他同母亲的感情极好。

作为母亲的何海乔是极为细心而妥帖的,举凡关乎儿子,总是事无巨细照顾入微,体贴周到。

“不怕告诉你,”周世礼看着欧韵致说,“我12岁的时候赴美留学,几乎每天夜晚都要因想家而哭鼻子,那时候我常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香港,回到母亲身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不担心,只要活活泼泼的做我快乐无忧的富家子就好……”可是一朝梦醒,即便当初只12岁的他也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家已经换了模样。母亲不再爱笑,父亲也不再是当初温柔体贴的模样,他们总是争吵,吵起架来是激烈而疯狂的,有时简直是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的模样。有一段时间,父亲常常喝醉,喝醉就大吵大闹,有时候还会哭,后来,渐渐的他不再哭了,可也不再每日归家,而母亲也一日胜一日的沉寂下来。直至最后,她谢绝了一切往来,只每日待在家中,任凭外界花开花落,日升月沉。

母亲去后周世礼常常想,她之所以会苦熬那么多年,大概只不过是在等他长大而已,虽然难捱,但她仍希望看他结婚生子,生活美满,只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熬下去而已……

“母亲在的时候常常劝我,世礼,你不应总是待在家中,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如此才可交到朋友,收获恋爱……”可是当他真的交了朋友,她又要担心那些人是冲着他的钱来……

年少时的周世礼是沉默而忧郁的,这种沉默和忧郁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慢慢转变成了冷漠,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身边人说起过这段心事,包括自己的亲信在内,但她是他的妻子,他很愿意与之分享自己心中的秘密。

他告诉欧韵致:“其实我知道母亲是害怕自己失败的婚姻会影响到我,可我还是做不到因为需要而去开始一段婚姻,哪怕是这样可以让她安心,韵致,”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如果她能活到今日,如果她能看到你,不知道该有多开心……”无论她承不承认,她都是他的妻子。永远的,唯一的,他就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手。她还是太年轻和天真了,以为自己还有挣脱而去的机会。不可能的,他在心里说。

这样凄婉的场景,欧韵致纵是铁石心肠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她根本不是。她温柔地拉了周世礼的手说:“世礼,改天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周世礼点了点头。为那句“妈妈”而感到开心,他想真是知女莫若母,欧韵致真是傻孩子,他微微一示弱,她就狠不下心了。

第四十八章

当第一线曙光照进深水湾的周家大宅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黎明的寂静,将何淑娴从睡梦中唤了起来。

她手脚利落地下床,不及摇响内线电话,便径自冲到窗边喊道:“快,叫人,大小姐醒了……”然后才飞奔至玄关处,摇响了通往工人房的内线电话。

她的丈夫裘为德也已醒了,此刻正坐在大床边,一面快速地穿衣服一面低声地训斥:“你轻点儿声,老爷这时候还在睡呢”他们的这间房位于周家主宅的一楼,虽说是为了方便照顾主人而设,但能在这里儿占据一席之地无疑是一种殊荣,在这栋大宅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表现。裘为德对周永祥是绝对感激的。

然而何淑娴却有些不以为然。她与裘为德不同,说句过时的话,她也算何家的家生子了。当年何家的大小姐海乔不顾家中反对毅然下嫁家无恒产的周永祥,何家的老爷太太虽然生气,但也莫可奈何,说到底心疼女儿,不仅给了丰厚的陪嫁,还将她也送了过来,贴身照顾。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同何海乔相处得宜,感情极为亲厚。自自然然,她是看着周世礼长大的,同时也是看着何海乔同周永祥是如何从相亲相爱鹣鲽情深走到反目成仇的。老实不客气地讲,她对何海乔同周世礼的感情不是周永祥可以比拟的,在周永祥周世礼父子之间,她绝对是无条件地坚决地偏向周世礼的。

因此,对于丈夫的唠叨何淑娴虽嘴上应承着:“知道了知道了……”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她一面匆匆地套上鞋子出门一面暗暗地嘀咕:“都这个时候了,谁还顾得上那个老的?”

要知道小孩子哭起来,那才是真真正正不依不饶呢

何淑娴飞奔至客厅。明珠确确实实是不依不饶的。小家伙躺在育婴师的怀里,闭着眼直哭得惊天动地。何淑娴自己和裘为德只生有一女,可这女儿比周世礼还大着几岁,掐指算起来,她已有四十年没有照看过小孩子。因此这身娇肉贵的小姑娘扯着嗓门一哭,她立即久觉得头大如斗,不过片刻工夫,已有些汗流浃背。

在孩子惊天动地的啼哭声中,两名身材健壮的菲佣从外面奔进来,奔进厨房,忙不迭地开火烧水给孩子准备奶粉烘烤衣物……手忙脚乱地忙碌了起来。

厨房素来是归属何淑娴管辖的。何淑娴一面从郑婉愉的手里接过孩子,“哦哦哦”地哄着,一面快言快语地指挥:“你们下次起床后第一件事就要把水烧好,放凉,记得绝对不要给小姐喝隔夜水阴阳水也不可以……大小姐的衣服也记得要先烘好,小孩子家的皮肤最娇嫩,再说香港的冬天又这么大湿度……”她的语速快,嗓门又大,唠唠叨叨一大堆,只听得乍入豪门巨富之家的郑婉愉额头滴汗。身为一名出色的育婴师,她认为她同陈碧芬平日就已经够讲究的了,没想到周家的这个女管家却比她更甚,简直都到了挑剔的地步了

她吐了吐舌头。抬头看到饭厅的那一头周府的大家匆匆而至,经过饭厅的时候,不期然和正要去饭厅的菲佣碰了个正着,郑婉愉只听耳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菲佣手里的奶瓶不意外摔了个粉碎,而那奶粉罐子则“咚咚咚咚”,在光鉴照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滚了几圈,最后缓缓地停在了一只垃圾桶旁。

郑婉愉目瞪口呆,一句“小心”梗在嗓子眼里,半晌才得以咽回去。

裘为德也有些傻眼,未及回神,已听得自家老婆那“惊人”的大嗓门响在了耳边:“哎哟,你这个老家伙,怎么走路不慢着点儿……”然后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控诉,她怀里原本就已经哭得满头大汗的小家伙突然间拔高了嗓门,直哭得摇头摆尾山河变色,仿佛连周宅的屋顶都要掀翻了一样一向胸有成竹慢条斯理的裘为德抹了抹额上的汗,难得讪讪地说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

周家的早晨从未这样忙乱过。周永祥披上衣服下楼,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热闹的情景,他站在楼梯上扬声问裘为德:“阿德,这是怎么一回事?”

裘为德满头大汗地干笑了两声,说:“是……是我不小心,把大小姐吃饭的家伙打翻了……”

周永祥皱了皱眉头。有些想要告诫两句,又觉得他脸上的那个表情实在是憋屈堂堂一个周府管家,竟被一个小婴儿给搞得焦头烂额措手不及,实在是有些搞笑。

他忍住无奈,调转视线看向佣人怀里那哭得正欢的小家伙,实在是忍不住质问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孩子哭成这样,都站在这儿看热闹吗?”

何淑娴“啊”的一声醒过神来,连忙吩咐佣人换过奶瓶清扫垃圾给小宝宝重新冲奶……郑婉愉却是第一次见到周家的这位大家长。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商业巨人,她本就心怀敬畏,更何况是眼下此种情形?她战战兢兢地从何淑娴的怀里把明珠接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喂她喝奶,半天没敢抬头。

周永祥有些好笑。他周永祥虽称不上是平易近人,但也不会无故对下人发火。这周世礼请来的育婴师也未免太胆小了些。这么想着,他把视线调向那育婴师怀里的小婴儿,那好笑的感觉就更甚了。他想:这孩子的身上莫不是装了开关不成,前一秒还哭得周家的整座山头都摇晃起来,这一秒又立即偃旗息鼓,埋头苦吃起来,真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一旁的裘为德将他的神色收进眼底,不住地冲郑婉愉使眼色,希冀她能够突然福至心灵,主动将自己怀里的小婴儿送至她的祖父手上。

可惜郑婉愉心有余悸,垂着脑袋什么也没看见……

裘为德抬头望了一回天。

周永祥也看了看楼上,板着脸问:“大少爷同大少奶奶呢?”怎么孩子哭成这样都不见人?周永祥有些生气。

裘为德脸上的表情一肃,立即回道:“大少爷同大少奶奶一大早就出门了,我想,应当是去拜祭太太了吧……”

周永祥半晌无言。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故去的妻子,他就心如刀绞,痛苦无告。

他沉默地进了书房。

清晨六时三十分,林国富照例至家中接他出门。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总是七时至附近山下的茶楼用早餐,然后驱车至高尔夫球场,打一个钟头的高尔夫,最后才回公司上班。

欧韵致的父亲翟九重也有这个爱好。

他整理好衣物出门,抬头远望,却见那草坪尽头的两株橡树之间拉了条绳子,上面挂满了小婴儿的衣衫包被围嘴等等形形□□的闲杂物品。

周永祥一呆。

身后的裘为德也已经看见了,立即奔至台阶下,扬声唤人。

周永祥摆了摆手。

罢了,是她自己的亲孙女,她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

他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此时此刻,在周家大浪湾豪宅的后山上,何海乔的坟前,周世礼和欧韵致并肩而立,深深鞠躬,三拜之后又奉上鲜花,这才直起身体,注目凝望。

尽管家中雇有佣人按时打扫墓园,并奉以鲜花果品,但周世礼却仍有些不满意,他俯下身去,认真地整理着母亲墓前的祭品。

欧韵致很自然地俯身帮忙,待一同整理好墓前的祭品后,她又自兜里掏出手帕,体贴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早间山上的风大,露水也重,那长在坟前的野草上还清晰地挂着大颗大颗的水珠。但是她毫不介意,单膝跪在母亲墓前的石板上,神情专注,正一丝不苟地擦着母亲的画像。

周世礼的心中荡满了柔情。

与以往每一次的祭拜都不同,这一次的周世礼不再是满心的愤恨凄凉,他的内心是温暖而明亮的。因他的身边已有了她在。

尽管她还没有完全认同自己“周世礼妻子”的身份,但,对他,对明珠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是尊重且爱护有加的。

周世礼把她从冰凉的石板上拉起来,自己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擦净母亲的墓碑,怜惜地看着她说:“我们下山去吧”

欧韵致点了点头。

两人相携着下山。都会的早晨难有这样清新怡人的空气,不过片刻的工夫欧韵致就高兴起来,一马当先地冲在了前头。

周世礼大声叫她“小心点”。

宁静的山间的早晨,有鸟语,有花香,明亮的朝阳透过绿树梢头照进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周世礼驻足,看到眼前蜿蜒的山间小道上,欧韵致的笑容如那照亮山间的第一线曙光般明亮,叫他的整颗心都晃动了起来。

他们下山回到家中,周永祥已经出了门,不过,何淑娴汇报,家中竟有客人在。

“老爷刚出门二太太就来了,说什么要带明睿和妹妹玩……真是的……硬是叫郑嫂把大小姐抱了起来,连拦都拦不住……”

周世礼的脸色铁青。他带着欧韵致进了门,刚踏入玄关,就听得客厅里有个妇人夸张地叫道:“哎哟明睿,你快看妹妹,妹妹可不可爱呀……”这声音尖利高亢,令欧韵致忍不住皱眉,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家的二太太竟这么沉不住气,他们不过刚刚回港,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带着孙子赶来炫耀了。

欧韵致回头看了看周世礼。却见他脸色沉得可怕,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她不禁心疼起来。知道周世礼对周世杰母子是极为痛恨的,于是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说:“世礼,别生气,咱们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

温柔的语气,疼惜的话语,都令周世礼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仿佛是头狮子一样,抖落满身的戾气,温和地看着欧韵致说:“是,我的确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计较……”

他们手牵手走进客厅,战琼姿已经站了起来,夸张地奔过来说:“哎哟,这就是大嫂吧,长得可真漂亮,怪不得咱们世礼说什么也要娶到手呢…”一面说,一面就要来牵欧韵致的手。

周世礼的脸色又难看起来。然而欧韵致却笑容满面,一双美目在偌大的客厅里一扫,就看见沙发上还坐了一个男人,这男人五官端正,长得倒还不差,只是眼神锐利,显得精明外露。欧韵致不必想也知道这是周家的二少爷周世杰。毕竟,周世杰也算是娱乐圈中的辅助明星了。而周世杰怀里的小男孩,当然就是外室生的儿子周明睿了。

欧韵致语气娇柔,一副“我真不知道”的模样缓缓开口:“哦,您好您好。只是,请恕我眼拙,还未请教您是……”开玩笑,逢场作戏谁不会?她战琼姿要是有脸说她是她二妈,她照样有本事打得她脸“啪啪”响

战琼姿的确是说不出口。现今是什么年代?男女平等,**自主,至少,道德法律上早不流行三妻四妾的那一套了虽说周永祥的确是对外承认了她和世杰的身份,但也只是默认而已,法律上始终欠缺一重保障了。说穿了,她连旧时大家族的妾都不如,毕竟人家妾是有名分的,可她却没有

她有些尴尬地笑道:“哦……大嫂这是第一次归家,自然不认得我。我同世杰和你弟妹住在铜锣湾。”到底是交际场上浸染过的人,瞬间的工夫就恢复了平静,笑眯眯地说,“说起来也是笑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是头等大事,哪能连结婚仪式都不办,只登个声明就了事?像你弟妹,当初结婚的时候可是包了航班到印尼举行的婚礼,别的不说,光衣裳首饰就花了好几千万呢……”说着神色就有些得意洋洋。

周世礼再怎么得父亲疼爱,可一朝踩了父亲的逆鳞,还不是照样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可反观周世杰呢?一场婚礼花掉好几亿,周永祥怎样?哼都没有哼一声

欧韵致微微笑。自然明白这是战琼姿讽刺她因不得周家大家长的欢心,以致连个婚礼都没有。只是她何等通透?以她对周永祥周世礼包括她父亲翟九重在内的这类人的了解,有钱人之所以会越有钱,正是因为他们讲究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务必物有所值,欧韵致可不认为周家的二少奶奶在周永祥的心里值这个价。

因此她笑眯眯地同战琼姿吹捧:“弟妹是咱们家的功臣。别的不说,光是她五年就给周家生了三位千金,就太值得这样的善待了……”她一面说着,眼睛在对面周世杰的怀里微微一停,立即就笑得如春花一般,问道:“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家伙呀,长得可真是可爱……”

战琼姿脸上的笑容一顿。

周世杰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心下就有些懊恼不该放纵母亲跑到周家的大宅里胡搅蛮缠。

只是这新入门的大嫂声名在外,才名之外,亦艳名远播,他若不来会会,实在放不下心来。更何况,他也有炫耀示威的意思。

他的这大哥不惜舍了华贸的半壁江山才抱得美人归,谁知十月怀胎却生下个女儿,不知道暗地里会不会恨得咬牙

周世杰心里头冷笑。

然而周世礼却暗地里笑到肚痛,他想起古时圣贤曾说过的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本来他还在担心欧韵致吃亏,可谁想这小女人一旦见了“敌军”,就立即精神百倍,磨刀霍霍,披挂上阵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对方气得无语凝噎。

不过,周世礼想起欧韵致同他说过的话,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和周世杰母子计较的必要。他是周家的嫡长子,托母亲的恩泽庇佑,再兼自己坚强争气,不必父亲偏宠提携,手下自有精兵良将,雄兵过万,大可坐拥海乔的半壁江山。

周世礼站了起来,眼睛扫到对面抱着明珠的育婴师郑婉愉,口气不觉就有些凌厉:“快把大小姐抱回房去。以后给我记住了,但凡闲杂人等,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轻易将大小姐交托出去……”那不假辞色的模样,连欧韵致都有些呆住。

周世杰强烈地抗议起来,愤怒地说道:“大哥,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

周世礼微微冷笑。他带着妻子女儿上了楼,直至坐到了沙发上,脸色仍十分难看。

欧韵致觉得有些不妥,不安地说道:“世礼,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火……”

周世礼明白她的意思。她担心周世杰母子跑到父亲的面前告状。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他看着欧韵致:“循循,你不要害怕,从我母亲含恨而终的那一天,我和周世杰就注定了互相敌对,不死不休只要有我在,他们母子俩就别想染指海乔的一分一毫”

欧韵致怎么可能害怕呢?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她咬牙切齿地同周世礼开玩笑:“嗯,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周世礼微微笑。心上是温暖而熨帖,但他胡言乱语地与她开着玩笑:“哦,如果我要去杀人呢?”

”我给你扛枪“欧韵致说。

“我要去抢劫呢?”

“我给你递刀”

“我要去上阵杀敌呢?”

“我与你披战袍……”

“哈哈哈哈……”周世礼放声大笑他几个转身将欧韵致拢进怀里,含笑看着她说:“小东西,你怎么这么可爱?”

第四十九章

得与心上人日夜厮守,周世礼的日子的确是可爱的。用一句话来形容,那简直是“快乐不知时日过”。

但,裘为德大管家的日子就不轻松了。

只因周家的大少爷早在爱女出生时就已颁下谕旨,要在府中大排筵席为女儿庆贺百日。

掌管周家内务几近半个世纪,裘为德自然不是头一次操办此类豪门夜宴。但,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豪门生活穷奢极侈,日日宴饮,夜夜笙歌,实属稀松平常。但周家的几位正经主子,周永祥周世礼,还包括已然去世多年的女主人何海乔都从不是张扬奢靡之人。因此,除却关系的确亲密外,轻易不愿在家中款客。举凡商务场合的应酬,也俱选在酒店或俱乐部的宴会厅里头解决,很少滋扰家人,搅乱正常的家庭生活。

周家的女主人去世后,就更是如此了。随妻子的离世,周永祥几乎从上流社会的宴席中绝迹。当然,除非至为紧要的大人物,等闲的商务场合也绝请不到他的出席。相较而言,作为周家年轻一代的周世礼自然要好很多,但,也仅限于社交场上的一些必要应酬。

因此,这几十年来,周府别说是在府中大宴宾客了,就连小宴都屈指可数。现如今太子爷一声令下,怎能不令已然年过古稀且习惯了养尊处优的老管家跑细了腿忙断了肠

豪门夜宴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须考虑周全准备得当,以免招呼不周失了作主人的颜面,同时也使客人不能尽兴。旁的不说,单就宾客名单这一项而言,就绝不能够出任何差错。周永祥宴客,能在席上获一席之地的,除了自家亲朋外,那绝对是城内城外如假包换的天潢贵胄。换而言之,周主席的这张邀请卡即是身份的象征和确认,若有人未能获得邀请,那即表明他还未能入得周永祥的眼,最低限度,他与周家这个顶级豪门的关系还够不上亲密。也因此,那印有“海乔集团主席专用”字样的邀请卡无论送至哪一家,哪一家都不会等闲视之

岂止是不会轻视呀?几十年来深居简出生活低调简朴的周永祥要宴客,消息一经流出,简直引爆全城热议。不论普罗大众还是报刊媒体,俱都兴致盎然翘首以待。且先不说周永祥了,只谈另一对当事人周家的大少爷周世礼和新进门的大少奶奶欧韵致,那话题真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要说从前的周世礼,那是什么人呢?香江顶级豪门世家的大少爷,海乔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本城内最有实权势力的财阀贵胄,英俊潇洒,才华出众,难得又勤恳务实。人们每一提起他,无不对他当年大举收购东南亚某国卫星电视及重组凌云集团的壮举赞赏有加,更别提去年,他甚至一度成功狙击“华贸”股票并问鼎“华贸”集团主席的大位。然,此一时彼一时,“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者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周世礼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为了个女人舍弃华贸的半壁河山,置父亲母亲毕生的心血于不顾,实在是色令智昏,可谓不孝至极。这还是往小了说。往大了去说,周世礼既已为华贸十几万名员工之头脑领袖,理应为子民臣下谋福祉,哪能如此罔顾大义,只顾私情?实在是毫无社会道德责任感总而言之,在普罗大众的眼中,现如今的周世礼已彻底从天庭跌落凡尘,由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神仙真君变成了好色如命荒淫无道的凡人。

至于这故事的女主角呢?那简直堪比唐玄宗时期的杨贵妃了。本来嘛,李隆基也是个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的有道明君,不然的话也不会创造了人人称颂的“开元盛世”。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了个祸国殃民的杨玉环,以致好好一个明君“芙蓉帐暖度**,从此君王不早朝”,荒疏朝政,宠信奸吝,最终酿出了史上闻名的“安史之乱”对这样的红颜祸水,自当人人唾弃,绝不姑息,只差一根白绫吊死在马嵬坡上,方足以平民愤

时移世易哦,现今是什么世道?琼瑶阿姨的那套爱情观早不流行了,对于整日里辗转沙场忙于争斗的现代人士来说,“情深深雨蒙蒙”这出戏岂止是内容可怖,只听剧名已让人汗毛倒立

不过,话又说回来,史书上载这位贵妃可是容色倾城,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位周少奶奶,听闻因出身不怎么体面的,因此从小就“养在深闺人不识”,不知究竟是怎样的花容月貌?这么一想又怎能不去瞧瞧?因此,不管是真心道贺也好,或纯为看热闹也罢,不管是为了拉近与周家的关系,还是纯属社交场上的应酬,这周家要宴客的消息一出,绝对是全城轰动,引人热议君不见近日城内那几间顶级名品店的营业额都比往日翻了番吗?

这还只是宾客名单一项,说到宴席座次,就又是桩麻烦事。周家的这一头还好说,实在麻烦的是翟家。这大少奶奶吧,虽说的是翟家的千金,可偏又姓欧因此这娘家亲朋好友的座次就很不好安排。翟家呢,固然是如假包换关系亲密的正经姻亲,可说到欧韵致的舅家却也不能等闲视之。除却关系上的亲疏外,欧韵致的三位母舅,大舅欧震东二舅欧震西三舅欧震南以及欧家第三代的几名子女均在英伦的法律医学学术及证券界任职,虽不能说是家门显赫,倒也不容小觑。因此这座次上的安排就更不能随意了。再一重,欧家一向自诩书香世家门庭清贵,对欧峥嵘与翟九重的这一重缘分始终未曾认同,几十年间两家也素无往来,大有“你自坐拥天下,我绝不沾你一分光”之势。之所以这一次肯列席,也是为着周世礼特别摇电话至伦敦相邀之故你欧家不屑做翟家的姻亲,做我周家的总可以吧?欧韵致的大舅欧震东这才回函,言道外舅孙女百日当晚必定亲率全家返港恭贺这就又麻烦了,欧家祖孙三代老老小小笼统算下来足有二十余口,较人丁兴旺关系复杂的翟家简直不遑多让,这是“恭贺”吗?简直是要打群架好吧?

这是座次上的安排,千丝万缕,绝不可轻忽。为了保障宾主尽欢,周世礼特命海乔旗下的专业公关公司主理一应事务。谕令既下,海乔公关公司的上百名员工直忙得焦头烂额,头晕脑胀。

话题拉回宴席本身。周家宴客,究竟采用何种形式,菜系菜品如何设置,也是一重要事。从形式上说,自是西式自助餐方便省事,可未免有些简单,不够档次;中餐呢又菜系众多,品类繁杂,需要仔细斟酌。为此,公关公司的总经理许景伦特请示了周世礼,拟采用中西合璧的方式进行布置。即宴会的主厅内设中式席面,偏厅内又设简单自助,以供宾客自由选择。至于菜品,则请宴席美食方面的专家拟写菜单,然后再由城内各具特色的酒楼饭店分别提供。撇开冷盘西点及汤品不谈,宴会当晚的热菜分别由本城酒店业巨头蔡氏旗下的新世纪大酒店,李俊荣私人所有的维多利亚酒店,以及海乔集团投资的海乔花园酒店联合包办。

除却这些,宴席当晚的场地布置人手调配以及安保工作同样至为重要。因是几十年来头一例,周家一改往日低调,广邀城内各大媒体出席,并设媒体席款待,实在令人瞩目

日落时分,位于中环黄金位置的陆氏集团大厦顶层的主席办公室内,两名高级行政人员小心地站在陆东宁面前,神色惴惴,暗暗打量着这位集团最高统帅的神色,直觉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而在他对面,一身深灰色西装面目俊美的陆东宁正闲闲地倚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读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文件。

两名行政大员紧张得连头也不敢抬。

陆东宁却笑起来:“不爱江山爱美人?色令智昏?依我看,真正昏头的是你们原本这宗买卖是我们先得到的消息,我早令你们盯紧可结果怎么样呢?昨天酒会上周世礼才收到风,今天上午交易就成了……”

而这说明什么?说明周世礼昨晚根本连家都未回,连夜就找上杨秀昆并达成了这笔交易

昨天下午,他从港府的一位朋友那里风闻了利亨集团要出让其旗下的一家商场,原本他也属意,并令属下寻卖方议价,谁知周世礼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连家都不回,连夜就拿下了这笔生意能在转瞬之间就敲定一宗数十亿的买卖,当然不是因他周世礼一时冲动抑或当真钱多到烫手的地步,而是因为他此前对这整个行业以及行将出让的这家商场有十足的了解,并且,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令它盈利。

还“色令智昏”呢?真是可笑之极

陆东宁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缓缓地看着自己的两位臣子说:“以后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宁可轻视自己,也绝不可轻视你的敌人……”

两位心腹大将缓缓地低下了头……

诚然,有时候温柔乡固然会是英雄冢,但陆东宁不知道,“情意”二字有时候也是会让人生出万丈雄心的。

尤其是对有了家庭的男人来说。

此时此刻,距周家大宅不远深水湾的另一处豪宅内,李家的大少爷李俊荣正斜靠在自己的睡房门前,笑眯眯地打量着房中正在试穿礼服的妻子,眼中俱是温暖的笑意。

齐靓靓已从自己面前宽大的穿衣镜中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问他:“好看吗?”

李俊荣当然点头。“只是,”他走过去替她理了理胸前的长发说,“有点素了些。”

齐靓靓笑起来,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粉蓝色的小礼服,笑道:“我是去做客,又不是去选美。”

李俊荣笑。

妻子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奢华张扬的人。她的性格低调,除却帮忙打理母亲留下的产业及必要的应酬外,几乎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尽管她本身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她的美正如那十五夜晚的月光一样,高贵圣洁,不可侵犯。

李俊荣看着她:“好……你喜欢就好,反正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齐靓靓抿着嘴巴笑,脸上瞬间爬满了红晕。

尽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她还是像个小姑娘一样,特别爱脸红。

这么娇气的人,偏偏里骨子里倔得要命他到现在都不敢想,她当初是怎么有勇气反抗他的。

温暖的灯光打在她美丽的脸颊上,更衬得她一张脸娇艳如花,李俊荣伸出手,缓缓抱住了她。

都没来得及一亲芳泽,就听耳朵边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靓靓,你帮我看看这个礼服怎么样……”然后,李慕凝就一阵风样地“刮”了进来

李俊荣无语,抬头望天,心道这要不是亲妹妹,他绝对立刻就把她从窗户那儿扔出去

齐靓靓却笑起来,嗔了一眼“欲求不满”的丈夫,又转头打量着小姑子身上华贵的晚礼服说:“挺好的,挺衬你的肤色。”

李慕凝一脸自得,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我就知道,这件礼服可是我特地跑到巴黎做的呢……”

齐靓靓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觉得太过铺张,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对自家小姑子这样的天之骄女来说,“节约”两字究竟是什么,恐怕犹如天方夜谭一般。

李俊荣却训斥道:“几十万的裙子就只穿一个晚上,你猜爹地知道会不会又骂人哪?”

“你知道什么?”李慕凝一听差点跳起来,“我听说那个周少奶奶可是个大美人呢为了压过她,我们那帮小姐妹可谓是费尽心思不信你就等着瞧吧,明天晚上的周家必定是美女如云,争奇斗艳。我想了想,可不能叫人抢了风头……”

李俊荣无语。

训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李慕凝“嘎嘎”怪笑了两声,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说:“我还听说,有人等着要看那周大少奶奶有没有长尾巴呢,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齐靓靓和李俊荣集体失语……

第五十章

正如李和泽那誓要将人生游戏到底的宝贝女儿所说,这一晚的周家的确是美女如云。

日落时分,当一盏盏闪耀的霓虹渐次燃亮这座星光璀璨的城市,在深水湾自山下通往周宅的私家山道上,已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满城的达官显贵们所乘的车辆过处,仿佛连扬起的尘土都与众不同,格外飞扬。

为了保障这些天潢贵胄们的安全,自下午五时起港府就特派一队警员在山下协助治安、维持秩序,而山上的守卫则由周家高价延请的保全公司全权负责,车子再往上去,还未至周家大门,已可见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俊男靓女,正笑靥如花地站在门口迎客——这自然都是海乔公关公司的工作人员,他们出身专业,久历职场,各个都聪颖机敏,话头醒尾,远远地瞧见各家贵宾的车子驶上来,忙忙就跟上去,帮忙引导车辆、招呼客人,并将来宾引至二门处。

周家众人正在这里迎客。先开始欧韵致也是在其列的,只周家的二太太战琼姿并周世杰夫妇不请自来,且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那热情高亢的模样简直就要喧宾夺主,周世礼不愿欧韵致在这里身受扰攘,干脆就让她回房去陪伴女儿及远道而来的欧峥嵘。

当李和泽率其子李俊荣、女儿李慕凝、儿媳齐靓靓以及他最为得意的长孙李冉到场的时候,周家的大宅内外已经是灯火辉煌,笑语哗然。李和泽走到周永祥的面前,笑眯眯地同他握了握手说:“恭喜你啊,老兄……”

周永祥满脸笑意,客气地与他寒暄着。

那一边,周世礼也同李俊荣夫妇打完了招呼。两家人在二门外寒暄完毕,便立即有人迎上前来,笑容可掬地将李家人迎了进去。

二门内一条崭新的红毯直通主宅大门,红毯上衣香鬓影,贵客云集。而在红毯的左侧,城内各大媒体的记者早已各就各位,争相拍摄着豪门贵客的照片,闪光灯亮成一片。李家人四下打量,只见周家泳池一侧的草坪上布置得喜气洋洋,而泳池边一队著名的爱尔兰乐队正在卖力地演奏着欢快的歌曲,有时髦靓丽的年轻人围拢在一旁,打打闹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李和泽笑了笑,回头对着儿子调侃地说:“‘得女明珠,喜之不尽’,看来这周家的确是真欢喜……”

李俊荣就笑道:“明珠是周世兄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格外看重!”

父子俩都没有看笑话的意思,但别的人就不同了。自周世礼一举得女的消息传出,城内城外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周家的笑话。周永祥与周世礼父子就是再怎么富有四海、权倾天下又如何?子嗣上如此之艰难,将来若没个争气的男丁继承,这偌大的家业还不知便宜谁去!周永祥倒好,虽说儿子、孙女都是外室所出,可是聊胜于无呀,周世礼就不同了!

一家人提步向主宅走去。活泼好动的李慕凝早已听不得他们啰嗦,一头就扎进了人群里去,寻自己的玩伴们去了。有人瞧见她来,远远的就扬起手,高声喊:“嗨,慕凝,这……”

李慕凝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人还未站定,已被”翼新“集团的大小姐傅晴晴一把扯住了臂膀,问:“哎,你大嫂来了没?”

慕凝答:“来了呀reads;先婚晚爱,最佳模范老公!!”又问:“你问她干吗?”

旁边“百诺”银行的副主席祝令宽的小女儿祝百安就插嘴:”你大嫂长得好呀!我们大家都想瞧瞧,究竟这个周大少奶奶和你大嫂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无聊!”李慕凝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然而这世上无聊之人何其多?尤其是对于这帮不必为生计奔波、每日里只想着如何谋杀时间及金钱的豪门贵妇和千金名媛来说,八卦大概是仅次于逛街及搓麻将外最能令他们感受到生活乐趣的东西了。

李俊荣及齐靓靓手挽着手进了主宅。

一只眼扫到齐靓靓的身影,大厅那头的胡雪莹就笑了一声,说:“哎哟,我们的李少奶奶可算是来了!”

一身湖蓝色小礼服、打扮得清新优雅的李大少奶奶简直比时下娱乐圈里最当红的女星还要抢眼,当她款款走进大厅的时候,简直令满场的名媛贵妇都相形见绌。

不奇怪,否则的话,一向眼高于顶、桀骜不逊的李俊荣也不至被收得服服帖帖!

不知多少媒体把齐靓靓形容得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听得妯娌胡雪莹的声音,黄子琳回头,看到不远处艳光四射的齐靓靓,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快意。

她倒不至于是站在齐靓靓的这头,只,说到自家这侄女欧韵致,她就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这个祸害,翟九重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现在翟家早就是她和翟九城的了!

在场的翟家人中,有此念头的自然绝不止她一个。

齐靓靓一路与人寒暄着,走至翟家人面前的时候,一把就被黄子琳的女儿翟从慧揽住了胳膊,说:“哎呀,靓靓,你今天可真漂亮!”

齐靓靓冷不防吓了一跳,却立即温文尔雅地说:“谢谢,你也很漂亮!”她嫁进李家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应酬,又岂会不知道这热情洋溢的笑脸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虚情假意呢?

“哎呀从慧,”黄子琳叫起来,半真半假地瞪了一眼自家女儿说,“你小心点儿,要知道我们的李大少奶奶可是最娇贵最知书达理的,可不是你这泼辣货,你小心吓到人家!”

翟从慧就不依道:“我怎么泼辣了?您要是说我长得没有靓靓好,那我是认,可说我泼辣,那我可不依!”

黄子琳闻言就笑起来,一连声地说:“好好好,你也知书达理,不过要说到相貌,咱们这满城的名媛贵妇有谁能压得过靓靓一头?你呀,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齐靓靓只是笑。

话头不知何时就转到了周家的大少奶奶身上,有人讲周大少奶奶是如何的美,又有人讲她的医术是如何高明,而约翰霍普金斯的学位又是多么的难得……再接下来,话题就很自然地扯到了她和周世礼的这段姻缘上……

齐靓靓听得无趣,正想走开去看看长子和丈夫在哪儿,就听人群里有人拔了高嗓门,高亢地讲了一句:“约翰霍普金斯有多难进啊?我爹地有的是钱,还怕砸不开它的门吗?”

齐靓靓转回头,认出是“华贸”集团的主席翟九重的长女翟从智。

齐靓靓感到很吃惊。

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翟家的这位千金好像从无这份自觉,屡屡把家族内的纷争宣诸于人前。

大厅的那一头,欧震西的长子欧克勤闻言就冷笑了一声,说:“是啊,翟家的当家人有的是钱,可是,竟然始终没能替自己的长女砸开一间三流美院的门,也是挺奇怪的……”

人群闻言哗然reads;狂情蚀骨,错惹花心总裁。

翟从智却气得脸色发白。自中学时代起,她就整天嚷嚷着将来要做个画家,可是玩乐成性,最终只在加国一所不入流的音乐学院里草草混了个学位,就算是给自己和父亲一个交代。

如今乍然被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戳破,又怎能不气恼?

她咬牙切齿地剁脚,正待再说,抬头却见父亲在周永祥父子的陪同下满面春风地进了门,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前一次她挑衅父亲的结果就是她在父亲的遗嘱上几乎被彻底取消了继承权,如果这次再敢造次,难保不会被逐出家门!

周世礼满面春风,一面和诸人客套地寒暄着,一面提步上了楼。

欧韵致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手中过于贵重的宝石项链,迟疑地看着周世礼说:“世礼,这是不是有些太贵重了?”

周世礼当然不以为然。这是他的母亲在生前就言明要留给儿媳妇的。

他俯下身去看着镜子里的欧韵致,以十二万分的赤诚告诉她说:“一点也不会,事实上我觉得它十分配你……”

欧韵致笑了笑。由得他帮她戴上。抬起头,镜子里随即印出一张美丽无瑕的脸。

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惹眼。轻轻地皱了下眉头说:“世礼,你是不是把我装扮得过于隆重了……”

周世礼当然否认。心跳是激烈而狂热的,可是他说:“怎么会呢?”

花厅外,裘为德敲了敲门,紧接着毕恭毕敬地说:“大少爷,大少奶奶,老爷和翟先生来了……”

周世礼扬声说:“请进。”

翟九重和周永祥应声而入。

看着眼前这样一对漂亮到令人咋叹的年轻夫妻,无论翟九重还是周永祥的心上都是妥帖而欣慰的。

翟九重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了抱女儿,忍不住无限感慨地说:“这么多年了,我的宝贝女儿真是受委屈了。这一次,爸爸替你开道……”

欧韵住自明白他的意思。

心底确实是委屈的,很多时候,她都刻意嘱咐自己千万不要这么去想,可是父亲一旦说破,她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周世礼立即转身抱住了她。

翟九重和周永祥相视而笑。

楼下宴会的主持人已经讲完了开场白,正在高声地恭请此次宴会的主人们入场。

睡房的门被人从两侧拉开,周永祥笑着朝翟九重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笑眯眯地说:“翟兄,让我们一同为儿女们开道吧……”

翟九重点了点头。和周永祥一起出门之前竟然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了一眼。

也许是因为知道,属于他们的辉煌已经不多了,剩下的时代,将由他们开创。

耳朵边响起如雷鸣般的掌声,巨大的古董水晶灯耀眼的光芒如碎金子般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在万众期待和瞩目中,欧韵致挽着周世礼的臂膀,缓缓地下了楼……

第五十一章

在如雷的掌声及耀眼的镁光灯中,欧韵致随周世礼的脚步缓缓走上了长廊……

的确是极为出众的一张脸。当她的身影转过光影流转的走廊,清晰地出现众人眼前的时候,哪怕是怀揣最大的敌意而来的宾客也不得不承认,老天对于这个近年来在香江之上饱受争议的女子的确是给予了极大厚爱的。

诚然,于美人而言,一张精致完美的面皮绝对是先决条件。但,若是这副皮囊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恰到好处的气质做支撑的话,就又未免显得流俗。

欧韵致显然不是。她的美,正是由这种绝对的十分的天生丽质再加上后天的辛苦锤炼精心打磨而成。那种优雅里带着几分知性、艳丽里兼有几分清纯,偏又隐含了一丝丝性感的气质实在是不能不令人暗地里为她叫一声好!

“性感”?是的性感,女人呢,通常情况下一旦跟这两个字沾边就很容易显得形容猥琐。可又偏偏,这欧韵致美得坦坦荡荡,那种大方自信、镇定从容的气魄,完美地彰显了她大家女的风范——就在这一刻,人们忽然间不无滑稽地察觉到,在她的映照下,就连她身边那原本贵气天成、气势威仪的周大少,竟也都有了几许温润如玉的味道。

不是没有人拿她与在场的另一位美人比较的。但,如果说齐靓靓的美是那最美夜晚的白月光,高贵圣洁,不容亵渎,那么这欧韵致则更像是春日艳阳,明媚夺目,能予人恰到好处的温暖,却绝不会刺目。

——这是较为直观的描述了。今夜在场的来宾中,也不乏有那才华横溢、名满香江的大才子,他想起了自己国中时读过的一首诗:“……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声音不大,但人群中还是有人听到了,他转过头来,看见是他,讶异而热情地招呼说:”哦,是天霖啊……”

姚天霖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陆先生好……”

在这两人客气地寒暄时,周永祥及翟九重已经带着周世礼及欧韵致步上了主礼台reads;嫡女风云录。这一次,周永祥没有再以周家大家长的身份发表致辞,而是把主场让给了周世礼,然后拊手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

周世礼的致辞是活泼而风趣的。他先代表家人向在场的贵宾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又谢过场中辛劳的媒体,然后幽默地说道:

“……一直以来呢我都最害怕两件事,一是面对媒体,公事上倒还好说,可一旦有人问及我私事,比如讲‘周大少你近来□□如何呀’,我都要无言以对,回答他‘无可奉告’,因为的确乏善可陈!另一件事情呢,是公务场合的应酬。你也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常常会有人在我累得头晕目眩、急于回家冲一个澡、然后饮一口热茶好好歇口气的当口满脸不赞同地拉住我说:‘哎呀世礼,你又不急着回家抱老婆,干嘛这么早离席呢?’”人群中有人哄笑,周世礼淡定地看了看台下,继续说:“——不瞒各位,逢有这个时候,我都要羡慕那些已然有家有室的已婚男士,因为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打着老婆的幌子,大咧咧地甩下一句‘老婆相召,不敢不从’就堂而皇之地溜之大吉,实在令人气恼!而今……”周世礼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含笑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欧韵致说,“我终于可以严正地高声地向大家宣布:‘我,周世礼,而今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请各家媒体务必不要再拿城内的风流韵事来考较我,也请诸位在以后的交际应酬中务必放我早点归家,因为……’”周世礼这一席话还未说完,台下的人们早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其中“百诺银行”的主席夫人性格最为泼辣,笑得也最夸张,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高声地调侃周世礼说:“哎哟我们的周大少,这是在间接地向自己的老婆表忠心吗?”

在场的人们全都“哈哈”大笑,周世礼也笑,肉麻地拉着自家老婆的手与她开玩笑说:“哎哟程太,难道向自己的老婆‘表忠心’不应该吗?”

人群“哄然”大笑,就连一直立在他身后的周永祥也笑起来。他从不知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这样幽默的一个人,一面摇头失笑一面无奈地指着周世礼的后脑勺说:“这个小子……”

翟九重满脸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在这样的调笑声中,饶是欧韵致自认久历江湖、面皮极厚,也禁不住羞得满面红晕,气恼地抬手捶了一下周世礼的胸口说:“讨厌……”不好意思地第一下头去。

周世礼还从未见过这样小女儿情态的欧韵致,不由得“哈哈”大笑,也不俱当着众人及诸家媒体的面,温柔地低下头去,和她额头相抵,亲昵拥抱。

一瞬间场内镁光灯亮如白昼,在满场的欢声笑语中,悠扬的圆舞曲缓缓响起,周世礼拥住欧韵致,步下主礼台,轻盈地滑进人们特意留出来的舞池里。

这样耀眼的一对璧人,男人潇洒沉稳、气度非凡,女子身姿高挑,容色倾城,舞步飞旋间,实在是让人无法不赞叹,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美好的事物还是容易让人放下心中的恶意的,哪怕只不过是暂时。此情此景下,在场的许多人再想起坊间那个有关周世礼的传闻,突然间就觉得仿佛也不是那么的不可谅解的事情了。

不单是旁人,就连周永祥,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慈爱的目光温和地追随着舞池中高大挺拔而满脸幸福的长子,一时间胸中涌起无限酸楚,他无尽懊悔且悲痛地想着:世礼现今也总算是成家立室了,想来自己对死去的妻子也算有所交代了吧?

想到这里,周永祥那一贯冷峻严厉的眼眸竟然也湿润起来。

而伫立在人群之后的周世杰,冷眼看着眼前这样动情动容的父亲,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狠厉。

偏偏还有那与他玩得不错的纨绔子弟笑嘻嘻地在他的耳边调笑:“怪不得你大哥连海乔的一半江山都舍得不要呢,你这个大嫂可真是个尤物reads;情生何处!”

周世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眼中的垂涎嗤之以鼻,他狠狠地干掉了杯中物,再回头看向场中犹如花蝴蝶一般四下乱飞的顾盼盼时,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厌恶。

其实平心而论,顾盼盼原本绝对算得一个光彩照人的大美人了。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繁花阅遍的周二少凡心大动并双手奉上周家二少奶奶的宝座。只,五年来连育三胎,再怎样的美丽也是要打折扣的,且,顾盼盼心上的负担也不可谓不重的。

丈夫越是喜新厌旧,她就越是慌不择路,近来更是高调得不成样子。尤其是今晚,面对这样冠盖云集、镜头交错的场合,她简直都兴奋得有些过头了。

而这样的儿媳妇,就是战琼姿也是不屑的,又何况是周永祥呢?

周世杰满心的愤怒,不期然抬起头时,就看见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魅惑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他虽是不动声色,心上却忽然间平衡了许多。

即便再怎么比不上他大哥,他还是周家的二少爷,多的是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投怀送抱!

美人款款地向他走来。清新脱俗的容貌,白皙的面皮,曼妙的身姿裹在昂贵的晚礼服下,可他太知道这种所谓的“名媛”是多么的人尽可夫了。

尤其是眼前这个秦雨濛。

她的父亲秦志维原本也算是个纵横商场的风流人物了,只后来秦家家道中落,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秦雨濛呢就打着个“豪门千金”的名头混迹于娱乐圈,因长了一张纯洁的脸,又时时以豪门千金自居,整日惹得一干小粉丝们哭着喊着奉为“女神”,可实际上呢?不过是两岸三地一干富豪们的一个玩物而已!

周世杰心底这样不屑地想着,脚下却迎了上去……

舞池中的周世礼可是无瑕理会这些俗情凡事的,他拥住欧韵致在宽敞的舞池中翩翩起舞,情到深处,他看着自己怀中这个美丽可爱的人儿,深情地说:“循循,你可知我现在胸中最大的憾事是什么吗?”

欧韵致并没有抬头,只道:“是什么?”

周世礼道:“是没能从周家的大门口,把你隆而重之地迎进来!”

欧韵致震颤地抬起了头。

却见斑斑流转的光影里,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坚定,而看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深情,她怎么可能不动情呢?

有那么一瞬间,欧韵致几乎就要举手投降!

就这么待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同甘共苦,守着家庭,生儿育女,同创未来,有什么不好呢?

然而她毕竟是理智的。

就在这时,音乐声恰巧停了,耳朵边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鼓掌声,欧韵致于是耸了耸肩,顽皮地冲着周世礼小小地吐了吐舌头。

周世礼的眼中全都是笑,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是无限缱绻的。

角落里的翟从智盯着这一幕,只气得连血管都快要爆炸了!然而李慕凝却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一脸花痴地咬着自己的手指说:“天哪,浪漫得我都恨不能立即就奔去结婚了!”

一旁的齐靓靓听得摇头失笑。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说:“你还是先找个男朋友再说吧,我的李大小姐!”

李慕凝立即泄气,沮丧地将下巴搭在了自家大嫂的肩上……

第五十二章

直至正式开席,仍有宾客姗姗来迟,来人一只脚才踏入大厅,一直注意着门外的翟九重的秘书吴应钧就立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迎上去说:“大少爷,您可来了!”

翟从嘉矜持地点了点头,径自提步向翟九重走去,周围的人们见了他,纷纷抬起头来招呼。

主桌那头的翟九重已经看见他了。对于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儿子,他一向格外优容。一来呢毕竟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来翟从嘉虽顽劣,但秉性却不坏,更不至像其姐翟从智那样心狠手辣、不孝不悌,简直目无君父;三来从嘉虽无大才,却也并不贪功冒进,好大喜功,他性格活泼讨喜,再兼年纪尚轻,假以时日也未尝不可以守成。因此,翟九重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宠爱有加的。早在翟从嘉二十岁那年,他就已在华贸集团内虚设一董事职位,令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上书房”内行走,兼且熟悉政务。

也因此,翟九重对翟从嘉的姗姗来迟虽然有些不满,却并未动多少争气。他只是微微地沉了下脸说:“你怎么现在才来?难道不知道今天你妹妹的女儿过百日吗?”

翟从嘉满脸是笑,他一面笑一面还亮了亮自己手中的礼物说:“航班晚点了嘛!再说我怎么也得给自己的外甥女准备点儿礼物吧……”对于父亲的训斥丝毫也不以为意的模样。

翟九重心上的那点儿不满几乎是瞬间就烟消云散——一个是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儿子,一个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他自然是希望翟从嘉和欧韵致兄妹俩能够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至于那翟从智那不肖女,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

翟九重满脸是笑,几乎是立即就喜气洋洋地抬手招呼了不远处的周世礼及欧韵致说:“来,世礼,循循,让我带你们见一见你哥哥……”

欧韵致不以为意。

她和翟从嘉自出娘胎始就没有过什么交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喜恶,更谈不上什么感情reads;男色诱人,萌妻威武。她在父亲的介绍下,只寻常与他打了个招呼,场面上应付过去,就算是结束。

周世礼就更是平常了。

翟从嘉却彬彬有礼,一直等走回到姐姐身边,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翟从智看到这样的弟弟,不由得就有些生气,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翟从嘉脸上的笑容不变,嘴里头却道:“怎么,来那么早看我们的妹妹怎么出风头吗?”语气里的冷酷和轻蔑令人不寒而栗。

翟从智这才觉得心上好过了一点儿,不再出声,脸上的怨毒却比方才更甚。

翟从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打量完了回头,语气仍然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不是我说你,姐姐,女人家身上的怨气这么重可不太好!你看看你,整日里张牙舞爪,模样似足了一头母虎,简直逮谁就要咬谁!若是真能咬死一两个敌手也罢,偏偏虚张声势,既显得徒劳,又实在有*份!”

翟从智勃然大怒,立即凶狠地瞪住翟从嘉说:“你有本事,怎么不显一显神通给我和妈咪瞧瞧?”

翟从嘉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他才不会这种得不偿失的蠢事。

翟从智是谁他是谁?他是翟家正经嫡出的少爷,是翟九重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只要他不犯错,假以时日,翟家早晚不还是他的天下?他又何必得罪欧峥嵘那对母女,平白给自己树敌不说还惹怒翟九重,简直是拿细瓷去碰那瓦砾,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说,翟九重还是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

也难怪,为人父母者,在评价自家儿女的这件事情上头,往往不容易做到客观,更何况翟从嘉一向自认为伪装得极好!

撕开那温良恭谦的画皮,里头正正经经的一头斑斓猛虎,且正张着血盆大口,伺机而动,好将那敌手一口吞下,绝不留情!

翟从嘉想到这儿,不觉冷冷笑了一笑。

一出骨肉相认上演完,周世礼又领着欧韵致一一拜见了自己的几个舅舅。

相较两岸三地许多的豪门大族而言,何家是个相当低调务实的家族,一直以来,这个家族中的男丁尽心守护、开拓家族事业,女人贤惠持家,家声名望虽不再像何登云在世时那样盛极一时,却也历久不衰。

只是,随何海乔的含恨离世,何、周两家的关系已不复从前的亲近,除了生意上的合作,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什么私事上的往来。

这次,若不是唯一的外甥周世礼得女,何光耀几兄弟一样不会登周家的门。

何光耀对欧韵致的态度可以称是冷淡。他心底始终认为,若不是她,外甥周世礼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爱美人不爱江山,这种事情实在耸人听闻!

一想到唯一的妹妹半生心血就这样拱手送人,他就心上生痛。

周世礼对自己的几个舅舅的态度自然是心中有数。

他已不再奢望能够彻底获得他们的谅解,只是温和地揽了揽欧韵致的臂膀以示安慰,然后便带着她离开。

席上的亲朋好友实在是太多,他们简直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才有佣人来报,说明珠已经睡醒,并喝足了奶,可以下楼见客了reads;重生山寨生活。欧韵致这才上了楼,将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明珠自楼上抱下来。

母女俩甫一出现在楼梯口,立即便惹得满场惊呼,有那迫不及待的亲朋好友甚而直接奔过去,热情地将她们团团围了起来。

虽不过才满百日,但小小的明珠已然出落得不像话。小小的孩子粉雕玉琢,那满身的皮肤好到就连碰一碰都得格外当心,而那一双明显是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更是精灵可爱,笑起来如同月牙儿一般,甜甜蜜蜜,叫人看得连心都要融化。

在场的许多女性集体母性大发,争先恐后地奔过去,要抱抱这个可爱的宝贝宁馨儿。

此情此景,有哪个男人会不骄傲呢?周世礼身姿笔挺地立在人群外,看着场中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女儿和抱着女儿的大方美丽的妻子,眼中流露的是深深的为人父为人夫的喜悦和自豪。

忽然间,有人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周世礼回过头,看见来人,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就更大了,他立即伸出手:“哦,姚兄啊,你好你好……”

姚天霖客套地与他握了握手。

出身蓬门荜户的姚天霖被誉为中国证券界的“第一才子”。他气质儒雅,惊才绝艳,年仅33岁时就已登上了港城联交所行政总裁的大位,是两岸三地近十年来白手起家的典范,也是很多年轻人心目中的榜样。

姚天霖为人自律,且淡泊功利,与其讲他是个商人,倒不如称他是个经济型的学者。他于三年前自香港联交所退位,现任香港国亚银行执行总裁。事实自他从港交所退位后,本城不知有多少富豪争先恐后地想要把他揽入麾下,可是姚天霖自有风骨,一直坚不奉召,就连对周世礼也不例外。因此周世礼一直待他礼遇有加,十分赞赏。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周世礼就抬手招呼欧韵致,示意她也过来,想把姚天霖介绍给她认识。

欧韵致见状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就又退回去,随手就把女儿塞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翟九重手上。

翟九重目瞪口呆,表情活像是捧了颗炸弹,他随手就把孩子塞到了自己邻座的周永祥手上。

周永祥又何尝照顾过孩子了?

想当初周世杰的几个孩子出生时,他只在长女出生时前去看过一眼,其他的根本连瞧都没主动瞧上过一眼,又何谈照顾?

他紧张得浑身僵直。

掐着明珠的腋下令她站在自己膝头,爷孙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眼瞪着小眼。

明珠的眼睛可比他大!

周永祥不知所措,周遭的人们却笑起来。邻桌的战琼姿一见,急急忙忙就奔过来说:“哎哟,老爷哪里抱得住孩子?小孩子其实好重的呢……”也不知道是嫌周永祥年老体衰,还是说明珠的体重超标。

众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周永祥却连头都没抬。

他伸出一只长满皱纹的老手轻轻地点了点明珠的鼻子,笑眯眯地逗她说:“哎哟,你这小家伙在看什么呢?想看看爷爷长的什么样子吗?”

明珠仿佛是怕自己会掉下去一般,两只胖嘟嘟藕节似的小手紧紧抱住周永祥的手臂,见他跟自己说话,还“啊”的一声,欢快地回应,口水却流得足有半尺长。

周永祥“哈哈”大笑,目光却满是慈爱,左右看看,特地拿了自己装在衣兜里的干净手帕轻轻地给她擦了擦嘴。

明珠却两眼盯着天花板上装饰用的粉色气球,只兴奋得又跳又叫,满场的人们都被她逗得笑起来,没有人再去看战琼姿一眼reads;[韩娱]别吃了,竹马。

她满脸通红地收回了手。

人群中的周世杰见状,再次紧紧地攥起了手。

周世礼正在同欧韵致介绍:“这是我的知交好友,也是国内证券界有名的第一才子,姚天霖姚兄,韵致你也认识一下……”

欧韵致是知道姚天霖的。所以她立即就客气地伸出了手,笑眯眯地说:“哦,姚先生,久仰久仰……”

姚天霖探出手了去。

态度是端正的,可是语气却有那么一丝挑衅的意味:“周大少奶奶也知道我?”

欧韵致微微惊讶。

她再怎么说也是出身财阀巨富之家,知道他姚天霖又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他的态度,傲慢中透了一丝轻蔑,仿佛她能知道他是多么不可思议一般。

可是她是知道举凡所谓的“才子”都有一些恃才傲物的毛病的,因此毫不介意,从容地看着他说:“当然。姚先生的大名两岸三地的财经界谁人不知?韵致虽然不才,也曾拜读过您的大作,不仅如此,还曾就你的著作发表过几篇言论,班门弄斧,倒不怕您笑话。若是您不吝赐教的话,改日我一定登门求教……”

姚天霖心上不是不吃惊的,可他笑着问:“哦?你读过我的作品?是哪一部?”

欧韵致答:“几年前‘商业出版社’出版的《金融之战》。我记得姚先生在该书中写道,港城房地产业目前已经接近饱和且逐渐向微利行业靠拢,而本城金融中心的地位却会随着国内经济的崛起而越发稳固,您在书中建议港城传统的房地产商应逐步转变经营方向而向财经业务发展。老实说,我最近常在思考这条建议……”

姚天霖这才有些呆住。

因欧韵致不仅能侃侃而谈地说出他的著作名称及其中的内容,甚而就连是哪一家出版社的出版都记得如此清晰,可见她刚刚说的“曾就他的著作写过评论”并非是信口开河。

他感到非常吃惊。现今的富家女大都一味地贪图奢侈与享受,炫耀成性,宣泄物欲,几成一种病态,少有这样肯勤奋上进的。

他吃惊地问:“周大少奶奶不是学医科的吗?”

这话问得实在是有失高明,照这样的说法,难道那些街边卖水果的摊贩,就不能够兼营蔬菜了吗?

因此周世礼一下子就笑起来,道:“姚兄,我的这个老婆一向都勤奋向学,且还天资聪颖,医科之外读过几本金融书籍,实在是不以为奇……”这实在是极为谦虚的说法了,姚天霖闻言抬头,不意外地在周世礼眼中看到了几分自得。

他禁不住微微笑。

老实讲在两岸三地所有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富豪中,他对周世礼是最有好感的。因周世礼不仅知人善用、用人唯才,且最懂得礼贤下士。最初他听得周世礼竟为个女人连江山都舍弃的时候,心下不得不说是惋惜而沉痛的,对于那个令他色令智昏的女人自然也全无好感,然而现今,姚天霖觉得,自己似乎应当重新审视下眼前的这位周少奶奶了。

他不由得深深地看了欧韵致一眼。

然而欧韵致的视线却被不远处的女儿全盘吸引了过去。明珠这个小家伙,真是越大越淘气,人一多呢就更是疯得不成样子!她看着自家女儿在周永祥的膝头仿佛踩了风火轮一般蹦来蹦去、快乐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极担忧周永祥的那副老胳膊老腿是不是受得住!

她以眼示意何淑娴,让她上前将明珠抱回去……

第五十三章

明珠正玩得高兴。

当何淑娴掐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的时候,她两只胖嘟嘟的小手紧紧地环住周永祥的手腕,模样正如一只贪玩的猫儿,顽皮地吊在半空,实在是令人感到好笑!

周遭的人们都笑起来,就连周永祥也眯起了眼,可是何淑娴却有些为难——她根本不敢用力,别说是万一伤到这小祖宗,就是待会儿惹得她哭起来,也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她一脸为难地抬头看了欧韵致一眼。

欧韵致正在好笑,见状立即就走上前去,低头对周永祥笑道:“爸爸,把明珠给我吧……”一面说着话一面就将明珠抱了过来。

明珠一下子急了,小丫头摇头摆尾,两只小腿在半空中使劲儿乱蹬,欧韵致更加好笑,一面抱着她往楼上走一面板着脸假意地教训:“你这个小家伙,怎么能这么贪玩……”一番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耳朵边明珠闷闷地蹦出了一句:“ba……”顿了一下,又再焦急地大叫:“ba……ba……baba……”急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红了。

欧韵致吃惊地停下了脚步,就连身边的何淑娴也呆住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群中的周世礼已一阵风样地“刮”了过来,“呼啦”一下就将明珠“夺”了过去,高举过头顶:“哎呀,我们的明珠会叫爸爸了……”

欧韵致忍俊不禁。有那育儿经验丰富的女眷甚而“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看着周世礼的目光分外的有趣。

还不足四个月的小baby怎么可能就已会叫“爸爸”了呢?这不过是她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反应而已,事实上她还根本不知“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是什么含义。

但周世礼却已经乐得忘乎所以了,他一面抱着自己的女儿一连串地猛亲,一面开心地大叫:“哎呀我的宝贝女儿可真棒,这么快就学会叫‘爸爸’了……”那得意忘形、却又傻里傻气的模样实在是令周遭的人们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周永祥摇头失笑,指了这个得意忘形的长子对诸人说:“这个傻小子……”

大家都笑起来。

欧韵致也觉得分外的好笑,同时又觉得有一些“丢脸”——是谁说了人一旦为人父母在评价自己的孩子时就不容易客观的?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只怕他们家周世礼将来也不会例外。

她连忙上前碰了碰周世礼。

周世礼这才如梦初醒,却丝毫也不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感到尴尬,接下来的一整场应酬他都春风得意,抱着明珠如同炫宝一般地在亲朋好友之间往来穿梭,整个人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失态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何婶几次三番地上前想要将明珠从他的怀里抱过来,可惜都没能成功,周世礼拒不放人!

欧韵致看得好笑。

一场冗长的的豪门夜宴直到夜间九时才宣告结束,直至送走最后一位亲朋好友,周世礼都还紧紧地抱着明珠,父女俩如同长在了一块儿似的,一刻也不愿分开的模样。

细心的何婶担心明珠着凉,特地拿了一条毛绒绒的小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小小的婴儿如同一只猫儿一般乖巧地躺在父亲胸前,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好奇地陪着父亲迎来送往reads;缘份天定之凤凰于飞。

周世礼于送客的间隙一低头看见她的这副模样,一颗心顿时软得发烫。

他伸出手去温和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欧家的几兄妹是一同离去的。翟九重一直紧紧地跟随在欧峥嵘身后,试图找机会和她搭讪,事实他已努力了一整晚,然而欧峥嵘对他却丝毫都不假辞色,根本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模样。

翟九重的脸色讪讪,欧震东几兄弟也脸色铁青。不过欧震西的三子欧克宁却一脸的兴奋——实在今晚的宾客太多,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与欧韵致说上话,兴奋地拉了欧韵致的衣袖问:“表姐,你要什么时候再到纽约去?要知道我们的教授可一直念着你呢……”

欧韵致笑起来。

欧克宁是学医药的,他的教授正是欧韵致从前在jhu的导师对欧韵致在医药方面所表露出的天赋一直相当看重,对她的努力上进也欣赏有加,因此一直以来常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对她颇多赞誉,当他听说欧以宁就是欧韵致的表弟后,立即就对他另眼相看,并让他带讯给欧峥嵘,要她有空一定要经常回美国看一看。

在这样的夜晚,欧韵致当然非常乐得能够听到故人的消息,她一时也高兴起来,乐呵呵地问:“教授还好吗?麻烦你告诉他,等我有空一定会回美国看他……”

“好!”欧以宁笑眯眯地答,旋即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只是,他一直牵挂着你,听说你结婚了,还一度很担心呢!”

担心?欧韵致有些吃惊,就连周世礼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问他:“担心什么?”

“你们可别听这小子信口胡说!”一旁的欧震西笑起来,不等欧以宁答话,就威严地虎着脸说:“先生只不过是听说你所嫁入的并非一般人家,所以担心一旦嫁人生子,你就会彻底回归家庭,相夫教子,那是太可惜了!他一直认为你是医学方面难得一见的人才……”

“怎么会呢?”欧韵致这才又笑起来,“麻烦你告诉教授,欧韵致可不是个会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人……”

在场的欧家人这才又笑了起来,与有荣焉地告辞离去。

一场冗长的豪门夜宴直累得全家老小上上下下人仰马翻,待送客完毕回到客房,欧韵致只觉得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再动一下,偏偏周世礼还精神抖擞的,说什么也要推着她去洗澡。

她浑身酸痛地进了浴房,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只可惜一个热水澡才冲到一半,耳朵边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隔着“哗啦啦”的水流和氤氲的水汽,欧韵致根本听不清外头陈嫂都在说些什么,所以只得匆匆忙忙地擦干身体、套上睡袍走了出去。

盥洗室外的陈嫂急得满头大汗,一只眼看到欧韵致,立即就满脸焦急地告状说:“大少奶奶,您快去看看大少爷吧……”

欧韵致心头一紧,匆匆忙忙地跟着她奔进睡房,却见那偏厅外部开敞而未封闭的阳台上,周世礼双手捧着已然熟睡的明珠,仿佛捧着个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一面在阳台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一面哼哼唧唧的,哼着支不知名不着调的歌,间或还要停下来,与自己双掌中的女儿噜噜嗦嗦地说一会儿话。

欧韵致一时间哭笑不得。虽然周世礼的脚步还算稳,可是欧韵致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喝多了。她急急忙忙就走过去,一面试图伸手接过女儿一面对他说道:“世礼你喝多了,快点儿把明珠放下,去洗澡睡觉吧……”

周世礼不听。两只长长的手臂孩子样地往高空中一抬,轻轻巧巧地就避过了欧韵致,嘴里头还嚷嚷:“我没醉,谁说我喝醉了……”

欧韵致表情无奈reads;宠妻无度,太子爷驾到。

是!没醉!一般喝醉的人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醉了。她实在没忍住翻了他一记白眼,没好气地说:“对,你没醉!你清醒得很!这下满意了吧我的周大少爷……”又对他说,“可是明珠困了,她要睡觉啦!听到了吧,你的宝贝女儿要睡觉了哦……”

周世礼这才肯听话,却还是把明珠紧紧地抱在怀里头,一面由欧韵致推搡着慢吞吞地往卧室里走一面说:“我真没醉,我今天晚上要跟明珠一起睡……”

欧韵致深感头疼,一脸痛楚地拍了拍脑袋。

好不容易才把明珠从他怀里哄下来,欧韵致立即吩咐陈嫂:“快快快,抱走抱走,别叫他再瞧见……”陈嫂一听果断转身,整个人如同重获了新生一般,头也不回地奔出了睡房!

留下欧韵致一个人好不容易才将周世礼“搬”到了床上,直累得满头大汗,却又不忍心就这样把他扔下了不管。

她端了热水来帮他擦洗,他这会儿酒劲上来了,眼都不睁,孩子气地躺在大床上发脾气:“我不洗,我难受……”一张脸直热得红扑扑的,气恼地胡乱扯着自己的领带,又嘟囔:“我热……”

欧韵致连忙帮他把领带解了,又哄他:“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再擦一擦,一会儿就不热了……”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他还气呼呼的,紧拧着眉头,又嚷嚷:“韵致,我渴……”

欧韵致连忙就奔到门外吩咐佣人端水上楼,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他就又发起脾气来,“呼啦”一下从床上跃起,坐在枕上:“韵致韵致……,你跑到哪里去了?”嘴里头大叫:“循循……”如同小孩子撒娇一般,拖长了尾音。

欧韵致只得又奔回床边,还没来得及坐定,他“呼啦”一下就伸长了手臂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还把头埋在她胸口,说话的声音如同呜咽:“循循,你别走……”

欧韵致还怎么舍得?

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下来,又给他擦了脸、手,伺候他洗了脚,还给他换了身衣服,又喂了半杯温水,这才将他平放下来,让他得以舒舒服服地睡着。

周世礼这才算安稳了,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安然沉睡的样子像个大孩子。

嘴角甚而还带着一丝笑。

欧韵致只是这样坐在床头看着,心头就已经无限的发软发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一向至情至性的她呢?

她欧韵致并不算长的人生里,从来都不缺乏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共赴爱情和婚姻的勇气,只是她仍然会害怕,怕自己的孤掷一注换来的不过是昙花一现式的爱情。

自古以来,权倾天下的帝王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倾心相爱的女人。别人不说,就说他的父亲翟九重,难道他不爱她的母亲吗?不,他是真的爱她。否则的话,今时今日已然权倾天下的翟九重绝不需拿“爱情”两个字去哄骗女人,因为他不需要。唯有真情实意,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说出这一个字。

只是,那又怎样呢?他的爱情从来都是视自己的需要及内心而定,且从来不只独一份,且不一定仅限于某一人,他今朝可以爱你,明朝也可以去爱她,于男人而言,爱情往往只不过是享受,于女人而言却不同。

她欧韵致虽不至于视爱情为生命,但,仍需慎之又慎。

如果,在欧韵致躺在床上、抬手关上夜灯的刹那,她想,这样的谨慎能让他们在爱情之路上走得更稳一点儿、久一点儿,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五十四章

一夜无话。爱玩爱看就来网 。。翌日清晨欧韵致起床时周世礼还在沉睡,她不愿打扰他的好眠,轻手轻脚地拿开了他压在自己胸前的一只臂膀,披衣下床。

换好衣服下楼,周永祥早已经起了,正坐在一楼的花厅里一面喝茶一面看报。

欧韵致见状连忙问候:“爸爸早!”

周永祥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早”,又放下手里的书籍问:“怎么你不多睡一会儿?年轻人很少有喜欢早起的。”

欧韵致道:“习惯了。一想起醒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就觉得如坐针毡,还是起床更安心一些。”

周永祥笑了笑。

人都是愈上进而愈知自己之不足,因此也就更努力。反而是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更难于认识自己、容易妄自尊大,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目标、也弄不清楚做人的标准。

他扬声唤了女佣,让她给自己添了盏茶,又问欧韵致:“大嫂想喝点什么?”

欧韵致转头对女佣道:“咖啡吧,谢谢。”又转头多谢周永祥:“谢谢爸爸。”

坦白讲,翟九重的这个女儿教养得的确是好。说话、做事总是坦坦荡荡,有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自信。

周永祥对欧韵致的教养还是感到满意的。

翁媳俩在花厅里说着话,不一会儿育婴师就抱着已经穿戴好的明珠下来,小家伙一见到母亲立即就双眼发亮,伸长了手臂想要妈咪抱。

欧韵致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小明珠乐得眯起了眼,顽皮地在母亲的膝上手舞足蹈。

周永祥坐在对面打量着她,今日的小明珠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连体服,上身罩了一件乳白色的小针织衫,更显得整个人白白嫩嫩,皮肤吹得可破,十分幼嫩可爱。

他越看越打心眼里感到喜爱。

欧韵致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笑眯眯地指了周永祥对女儿说:“看,爷爷,明珠快让爷爷抱抱……”

明珠立即伸长了手,小小的身体探出去,仿佛真的知道了那是谁一般。

周永祥那总是拧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就是眼角也爬满了笑纹,他乐呵呵地将明珠抱进了怀里,还问她:“明珠昨天睡得好不好呀?”

小明珠“咯咯”笑,叽哩哇啦地和周永祥说着话。一面说还一面伸手好奇地去摸周永祥的下巴,又扯他唇上的八字须,那软软乎乎的力度只逗得周永祥不停发笑。

祖孙俩正玩得高兴,周世礼也起了床,一打眼看见明珠,立即就大步流星地走上去说:“哎呀,我女儿起得这么早呀……”二话不说就将明珠从父亲的怀里抱过来,在她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欧韵致望着他们笑。

周世礼转头,看到妻子眼中的笑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如同阳光般灿烂,当着父亲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俯下身温柔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他自然知晓昨夜是谁给他擦洗身体,照顾他安然入眠,他从未怀疑过她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想到这个,他的心上就有一股暖流划过。

一家三口走到餐厅里吃早餐。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习惯了早起至山下的茶楼用餐而从不在这时候待在家里的周永祥竟然也随他们进了餐厅,径自在餐桌一头坐了下来。

周世礼有些奇怪。

欧韵致却眼疾手快,立即就给他盛饭布筷,飞快地安排妥当。

一家四口头一次坐在一块儿用早餐。不过三个多月的明珠已经变得很馋,小家伙看见爸爸妈妈和爷爷他们吃饭而自己没份,只急得“哇哇”乱叫,口水流得半尺长。

何淑娴在一旁看得发笑,温和地提醒周世礼说:“等再过半个月就可以给大小姐加餐了……”

周世礼点了点头,欧韵致却隔空虚虚地点了点女儿的小脑袋道说:“你可真是不矜持,要知道我们可是个文雅的小淑女呢……”

周世礼微微笑。

和孩子一起消磨的时间有点儿长,明绍康同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周世礼的早餐还没有用完,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三口两口地将碗里的粥喝完,却不觉沾到了嘴巴上,欧韵致见状连忙拿起手边的帕子帮他擦擦干净。

这亲密的动作做完,两个人均是一怔,随即都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他伸出手去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碍于当着父亲的面不好多说什么,但那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空气里充斥着丝丝甜蜜。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完,放下筷子,眼中只有彼此的夫妻俩才发现周永祥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

她在他的要求下送他出门,他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欧韵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指了指台阶下的明绍康说:“他们都在等你呢,你快走吧……”

周世礼一步三回头,走到车子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身后。

欧韵致已经走到台阶上了,听到耳边有人唤她:“循循……”急忙转回了头。

晨光里,她身上罩着一件粉红色的针织衫,不复昨夜的华贵美艳,也不似往日职场中那般精明干练,但却自有一种清新柔美、温婉闲适的居家味道,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颗心如同在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他轻轻地对她挥了挥手说,“我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欧韵致笑起来。

一路坐在车里的时候,周世礼的脸上都还带着笑,但一只脚甫一踏入海乔总部的大楼,他就立即收敛了满脸笑意,恢复了日常严肃冷峻的样子。

正是打卡上班的时间,大厅里人来人往,海乔的职员们看到他,无一不毕恭毕敬地上前问候,可是他们一旦从他身前走过去、转过头,他知道,那些眼神就很值得玩味。

那些目光是不屑的、鄙夷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虽然他周世礼仍坐拥着海乔的半壁江山,虽然外界也许根本就闹不清他周世礼究竟有多少身家——这些年来,外部对周永祥及周世礼个人资产的评估只不过是对上市公司的大致统计而已,除此之外,周家究竟财富几何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对周世礼个人财富的估值,那是太低估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现代社会真的是相当肤浅、浮夸及欠缺包容度的,人们往往只根据结果来判定成败,很少透过现象看本质。别的不说,单是看周世礼这样的天之骄子从云端摔下来,就已足够让许多普通人找回心理上的平衡,并笑足他一生一世了。

甚至有一天他大权独揽、重回巅峰,只要普罗大众愿意,他们仍然可以十分阿q地嘲笑他也曾摔得那么惨过!

但周世礼并不后悔。一想到家中美丽聪慧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他的整个心房都是温暖的,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斗志来。

与长兄周世礼不同,周世杰的手腕灵活,极擅长笼络各层级职员。当他一只脚踏入海乔集团办公大厦的时候,响亮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周世杰一一回应,不只有讲有笑,还能和职员们调侃几句、随口拉几句家长,一副亲切风趣、平易近人的模样。

周世礼知道他来了,但是没有回头,眼睛盯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周世杰走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招呼:“大哥好。”一副对他毫无芥蒂、兄弟情深的模样。

周世礼勾了勾唇角。

那只供高层专用、通往57楼主席办公层的电梯在人们面前停下,周围的人们纷纷散开,周世杰走进去,回过头来看着仍然站在电梯外的长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中国社会还是讲阶层的。别的不说,单讲海乔集团的这部主席专用电梯,寻常职员就不能随意使用。至于顶层的主席及副主席办公区,更是非召不得入内。

周世礼在犯下大错以后,被其父周永祥削去了集团副主席的职位,只保留一个董事位置,其在57楼的办公室更被调至52层,原来的办公室也划归行政总裁周世杰使用。

不是不屈辱的。但周世礼从不会让自己过于沉溺在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因为他对整个集团根本志在必得!

他进了办公室。

秘书秦小姐将有关昨日周府夜宴的报纸送进来,足有十几公分的厚厚一叠,周世礼翻过去,并未见到有什么不利于妻子的传闻,也就搁置一边,专心办公。

办公室外突然一阵哗然。

他按下对讲机问:“什么事?”

随着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位追随他多年的老臣子、现执掌海乔集团住建部的罗嘉恩愤愤然走了进来,明绍康拦都拦不住。

他笑问什么事。

罗嘉恩直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说:“大少爷您可要替我做主!我们海乔做生意这么多年何时拖欠过建筑商的账目?轮到新总裁上台,这就改了规矩!近日‘城建’公司的老板打电话问我何时才能结清前年的账目,我派人去问,结果童天创那小子竟跟我说要延缓结算。我问为什么,他就说什么‘市场低迷、年底资金紧张’这样的鬼话,再去问,他竟要我有胆就去问二少爷……”

“问就问!”罗嘉恩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怕他的?想当初大少爷您主政时,从来也不主张拖欠包工建筑商的工程款……”

的确,周世礼做生意和其父一样,讲信誉、懂得照顾他人利益。因他知道无端克扣粮饷,最易动摇军心,折损士气。

周世礼一见罗嘉恩的这副神色就知道他是碰了钉子。果然,不待他问,罗嘉恩已怒道:“……竟跟我说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叫我照章办事,不要因个人私情就对哪一家建筑商格外照顾……大少爷,”罗嘉恩只差要跳着脚说,“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您可得给我评评理……”

周世礼当然不会急着去做这个判官。

而罗嘉恩也不是个莽撞冲动、遇事就要找人做主的人。实在这一年来江山易帜,而周世礼又久不在总部,叫他们这些老臣心上难安,总要找到机会适时地表明下立场及忠心的。

周世礼当然明白他的目的。适当地安抚了几句,待罗嘉恩起身告诉,转头就吩咐明绍康说:“叫人去查查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绍康点头称是。

第五十五章

没几天就是圣诞。港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每年的平安夜“海乔”都要在集团总部大楼的宴会厅里举行隆重的圣诞晚会,以示辞旧迎新、与民同庆之意。这样的场合周永祥及周世礼自然都不好缺席,只是今年有些不同,周世礼并没有在会场中多做停留。

他特地吩咐公关公司将他与员工互动的环节调至了前面,在前两轮的抽奖结束后,他就走出海乔总部的大厦,登上了自己的那辆奔驰房车,早早赶回了家里。

有妻有女的人是要早点回家陪伴妻儿的。不必主人吩咐,裘为德早早就吩咐佣人将大宅内布置了一番:一层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装了株足有整层楼高的圣诞树,上面琳琅满目地挂了各式各样的小饰品及小彩灯,而那宽大的旋转楼梯旁则摆了对雄赳赳气昂昂的麋鹿,那麋鹿用彩灯绕制,通电后立时就能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还有悦耳的圣诞铃声传出来。小小的明珠欢喜极了,自晚饭过后就一直待在楼下,让育婴师抱着她满客厅地打转,小家伙一会儿摸摸鹿角,一会儿还到鹿背上骑一骑,一会儿又去扯那圣诞树上挂着的小饰品直高兴得手舞足蹈。

周世礼在主宅前下了车,远远就听到屋子里有愉悦的欢笑声传出来,隔着阑珊的灯火,依稀可见灯光下他心爱的妻子正在笑容满面哄着女儿,而这温馨的画面是他四十一岁前从未幻想过的是的,在遇见她之前,连想都没想过。

他缓缓地提步进了屋子,客厅里的欧韵致回头见是他,吃惊地问道:“你不是去参加圣诞party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周世礼拉长了尾音:“想早点回来陪你和女儿嘛”明明是在外头叱咤风云的男人,见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要低下去三分。

欧韵致眯起了眼睛。

他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抱着女儿上了楼。陪女儿在花厅里玩了一会儿,很快的,小家伙就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乖巧地伏在父亲肩头,还左右蹭了蹭,安然进入了梦乡。

周世礼小心地将女儿放到了小床上。看着她睡熟的模样,连眼角都堆满了笑容。他转身进了书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竟提了一只红艳艳的圣诞袜,他一面故作神秘地往里装着什么一面对欧韵致眨了眨眼说:“我给小公主准备的圣诞礼物”

欧韵致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周世礼只是答:“由小公主明日起床后自行揭晓”就抿着嘴不说话了,一派故作玄虚的模样。

欧韵致觉得好笑,却也不会追根究底,低下头去掩了掩女儿身上的薄被,再直起腰时,人已经被他困在了自己及小床之间。

“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他的脸距她的只有咫尺,昏黄的灯光下,他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脸颊上,眸光深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她不由得有些红了脸,笑眯眯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问:“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周世礼笑起来。

他当然是有准备的啦

不等她再问,已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她不解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拖着她径直往楼下走,一面走一面回答:“你只管跟着我就好啦”

两人驱车至山下的一处游艇码头。时已至深夜,四壁静悄悄的,只一排排游艇气势非凡地停靠在码头上。茫茫的夜色下,殴韵致极目远眺,四面高楼林立,点点霓虹将这座城市装点得星光璀璨,好一派繁华盛世的都会景象

殴韵致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机会这样好好地欣赏过香江的景色了。她随着周世礼的脚步登上了其中一艘的甲板,脚底下一的海浪接二连三地拍打着船身,耳朵边听的是阵阵激越的浪涛声。因是冬夜,海面上的风有一点点大,但她仍觉得非常的兴奋,用力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静立在船舷边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周世礼自她身后缓缓靠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怀抱内,细心地替她挡住南来北往的海风。

“喜欢吗”他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头:“傻话”

是真的傻说这话的时候,往往不仅男人傻得可以,女人也是痴的只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而已。

他凝望着她眼中如水的柔情,火热的唇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将她的唇一步步、一寸寸吮进自己口中,用力地含着、不停地啃咬、吮吸,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一样

不远的海面上,有人燃亮阵阵烟火,无数明亮的光芒直冲至空中,而后“嘭”的一声,四散开来,如朵朵盛放的鲜花,绚烂地绽放在半空,然后缓缓降落,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世礼缓缓地放开了怀里的人,心脏剧烈跳动,身体因过分的激动而微微地颤抖。但他还是忍不住,双手捧住她的脸,不停地啄吻、深深地叹息:“循循,循循”那句话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他轻轻地她的耳垂,紧紧地贴在她的耳边呢喃:“我爱你”

欧韵致抬头望住他。在他身后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绽放开来,她在这璀璨的烟火中深深地凝望他多情的眉眼,没有说话,却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们在辽阔的夜空下长时间的拥吻,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他说现在是冬天了,阿尔卑斯山的雪是最漂亮的,等他过年休假要带她去滑雪,她问他那明珠怎么办啊,他说带上一起去呀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就又想起了方才那乘着游轮去环游世界的愿望,他说他是真的想要带她去,她偏不信,还开玩笑说他总爱用甜言蜜语来哄她。最后他都急了,气呼呼地说:“大不了将来等明珠大了,我们就把生意都交她管”她“咯咯”笑,说那你可有得等又说,“再说将来我们可能也不止明珠这一个孩子啊”

他拥住她坐在温暖的船舱里,听到这话突然间不说话了,下巴赖皮地垫在她的肩窝上,有一点点懊恼的模样,良久才说:“可我并不想再让你生孩子”这真的是傻话了

她简直都惊奇了,“呼”的一下就挺直了脊背说:“为什么”

他甚至连头不抬,孩子气地用脑袋拱着她的肩膀,酝酿了好半天,才有些郁闷地说:“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她冷不丁一怔,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做梦都没想到他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显然上一次她产下明珠时的情形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简直就笑得东倒西歪,却实在没办法不感动。一面笑一面伸出手去紧紧地吊了他的脖子,把柔软的唇凑到他的唇上,轻轻地吻,一面吻一面道:“傻瓜,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没有美酒,也用不上什么音乐,因为的确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在星空中痴痴地凝望着自己眼前这笑靥如花的爱人,只觉得一切恍如一梦,早已醉得一塌糊涂

他们直到翌晨、东方破晓时才驱车回家,而周永祥却已早早地结束了平安夜的应酬回到了家中。裘为德细心地将他迎进客厅,又伺候他脱下了外衣,他一面卷着衣袖往楼上走一面问道:“大少爷回来了吗”

裘为德道:“回来了。不过,刚刚看大小姐睡了,就又带着大少奶奶出去了。”

周永祥听罢只点了点头。儿子现今已大了,他都跟自己说,有些事根本不必管。不过讲到明珠,他就又停下了脚步,问道:“明珠已经睡了吗”

裘为德点头称“是”。

周永祥微微沉默,抬头看了一眼三楼卧室的方向,这才提步上了楼。

进了卧室,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床头放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礼盒,这礼盒并没有作什么特别精美的装饰,上面还放了一张暗红色古老花纹的贺卡,他伸手把那贺卡拿开,就看到那包装盒上清楚印着一件羊绒背心的图案,他简直是有些惊奇了,停下了脚步转身问裘为德:“这个是什么东西”

裘为德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步,笑着说道:“是大少奶奶给您准备的圣诞礼物。”

周永祥微微一怔。

已经很多年了,再没有人将他的吃穿用度放在过心上。当然,家中专责伺候他的下人不算。也许,这么多年来,除了海乔根本就没有人真真正正地关心他都喜欢些什么、又不喜欢些什么,只是后来,她也不关心了。他曾经为此而闹过、哭过,甚至发过疯,可是她都不再在意。他慢慢地说服自己去习惯并接受这种改变,且还郑郑重重地告诉自己说,只要他有钱,就多的是犹如恒河沙数般的女人争先恐后地来爱他可是他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他太清楚那些女人为什么来爱他了。她们并不关心他是否真的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而只是想通过此来讨得他的欢心,继而希冀能从他的身上获取更多超乎这份“关怀”的价码罢了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打着“嘘寒问暖”的亲情牌走进他的生活,继而走入他的王国,只是,他也根本不愿意接受。渐渐的,人们都习惯了他的不近人情,甚至认为他是古板刻薄。每一年,每一月,多的是人想借着各种各样的名目给他送金、送银,送珍宝字画古玩,只是,老实讲,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给他送过衣服了。

尤其还是这么一件贴身穿的羊绒背心。

他每一季的衣物,都是由裘为德吩咐海乔旗下的商场挑选他常穿的款式按时送到家里罢了。而随着一岁又一岁地老去,事实上,他真的也已不在乎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了。

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早在很多年很多年前,他周永祥无论穿什么都已多的是人们追捧,而绝不会有人小觑呢

他将那简简单单的包装盒打开,掀开包裹在衣衫外部的天鹅绒布,拿起那黑色的羊绒背心贴在自己身上细细地比了比,不大不小,尺寸看上去竟然刚刚好。

一直立在一旁的裘为德笑眯眯地跟他解释:“是大少奶奶听淑娴您的腰不好,冬天出去很容易受寒,所以特地跑去给您买的。”

周永祥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还是很窝心的。

他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又拾起了刚刚被自己随手搁置在一旁的那张圣诞贺卡。

卡片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样式,但样子精美、材质讲究,内部用工工整整的中文恭恭敬敬地写着:“爸爸圣诞快乐祝您健康长寿,永远幸福”寥寥的十几个字,落款是:“您的儿子世礼及儿媳韵致”。

很漂亮的楷体汉字,不是世礼的,周永祥认得。

他手握着那张卡片,缓缓地在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忘了是世礼三岁还是四岁,他的母亲教他做了人生中的第一张节日贺卡,他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兴高采烈地拿来送给了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真是记不清了。

他都已经是耄耋之龄啦

岁月真是这世间最最可怕的一种武器,他不仅快要记不得世礼小时候的样子,就连最挚爱的妻子年轻时的模样,也常常会模糊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他想真的是,等到不久的将来他去见了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第五十六章

在冬天的海上吹了一夜的凉风,其结果就是周世礼及欧韵致这俩夫妻双双染上了风寒。

一整个晚上,周家三楼的睡房里不时有响亮的喷嚏声传下来,接二连三,此起彼伏,仿佛竞赛一般,直听得楼下书房里正陪着小孙女玩耍的周永祥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正巧牢骚的何婶要上楼给那生病的俩公婆送药去,路过周永祥的书房,顺手就将他要喝的番薯糖水放在了床头的小茶几上,然后转身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唠叨着:“哪有这么大冬天的还出海去吹冷风的真是,都是做父母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周永祥深以为然。

家中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在,一旦有人生病即意味着多了个活动的传染源,必须得与孩子作短暂隔离,何况现在是两个都已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这么任性,可不就是不负责任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转头看向书桌上的明珠。

小小的明珠已经能独自坐一会儿了,此时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盘坐在他那张宽大华丽的古董书桌上,抱着个漂亮的珍宝盒子专心致志地啃着,那有滋有味的模样,好像那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周永祥抱起了她。

一面柔声细气地哄着一面低声地不满地对她抱怨说:“哦哦,你爸妈可真是不懂事,咱们将来可千万别学他们”

明珠正如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安静地躺在祖父的臂弯里,听见他对自己说话,只是咧着嘴偷乐,一双眼眯得好似月牙儿一般,也不知道是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还是反对

夜晚是宁静的。一轮明月闲闲地挂在橡树梢头,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更衬得屋内的一切都柔和无比。这样的夜晚,毫无疑问,正适合周世礼及欧韵致这样的有情人。

反正再过几天就是公共假期,又恰巧在这个时候生病,周世礼干脆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在这个小长假期间,他打算哪里也不去,只陪着欧韵致安安静静地待在家中休养生息,兼且好好好好地培养培养夫妻感情。

两人几乎是天一黑就上了楼。欧韵致有一些头昏,懒懒地依靠在床头上不肯起,周世礼见了就有样学样,和她一起肩挨着肩,头挨着头躺在看了一会儿报纸、又听了一会儿新闻,再抱在一起看了大半集本土家庭肥皂剧,她就开始觉得,这么早就同周大少一起爬到床上实在不是件明智的事情了

在那暗红色的、温暖柔软的棉被下,一只手缓缓地爬过他们之间原本就几乎已不存在的那一点距离,慢慢地、慢慢地搭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上,然后,那一只手渐次向上,赖皮地、试探着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它在她腰间轻轻、温柔抚摸,可是却犹不满足,很快就又试探着、一点一滴地拉开她束在宽大的睡裤内的上衣,缓缓地、一点点地爬进了她的睡衣里

她屏气凝息,不知道是否因为感冒鼻塞的关系,几乎透不过气来,当那只手终于缓缓地穿过“平原”、爬上“山坡”,稳稳地罩住她胸前的山峰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喘一声,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了“它”说:“世礼,我正在生病呢”

手的主人当然知道

可问题是,此时此刻,生了病的她比健健康康的时候还要娇柔迷人。那微红的脸蛋,那低沉的嗓音,那娇娇怯怯、带了一丝害羞的模样只撩拨得他一颗心在胸腔里晃来晃去,根本就没有办法着落。

如果不是因为生了病,他在心里头十万分懊恼地想着,此情此景、今时今夜,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他温热的双唇凑过去,一寸一寸地轻吻着她,一面吻一面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回味一下”那旖旎的、疯狂缱绻的回忆早已将他折磨的支离破碎,那些有关过去的、缠绵的画面如潮水般地袭上心头,他一面吻,一面不可抑制地低低。

她当然知道一般男人说这话时是多么的不可相信。但是此情此景,她真的不忍心拒绝。何况她也知道,他的确是忍得太久了。要一个正当壮年、身体健康且取向正常的男人经年累月地和自己共处一室甚至睡在自己身边而忍着不碰,这实在是件不人道的事情。

她缓缓地放开了那只手,甚而轻轻、纵容地闭上了眼睛。

那温顺的姿态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他轻撵指尖,紧紧地吸附住她艳丽柔软的双唇,一面吻一面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循循,我真是太想你了”

她当然知道。这么多个夜晚,当他一夜夜地躺在她身边,一次次地欲言又止、辗转反侧的时候,她知道,他在想她。

何况此刻,身体的反应如此直接。他轻轻地覆在她的身上,因为她的一点点抗拒,因为她的少许不舒服,就克制自己不再更进一步,只是温柔地摩蹭,不过只一个吻,已让他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她双唇的力道越来越大,唇下越吻越深,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有些失控。她慢慢有些受不住了,几乎要向他求饶,不管他是饶了她,还是饶了他自己也好,都可以可是他是如此一个固执的言出必践的一个人,即使已被**折磨得快要发疯,仍固执地保持着一丝理智,仍不肯过分为难她宁愿为难他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却如同虚脱一般,满头大汗,重重地覆在她身上,可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头去,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咬着她白嫩精致的耳垂一面柔地声安抚她:“循循,我只是太想你”不是单纯地为了满足他男人的而强迫她,而是因为太想她、太爱她,他必须要让她知道。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呢其实不必他说,一个男人若是能在如此烈火焚身的情势下,仍宁愿压抑自己的而不愿为难自己,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她感动到湿了眼眶。

心疼地伸出手去扶住他的脸庞,让他得以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她温柔地告诉他说:“世礼,”她说,“你可以要我,我是你的妻子”

周世礼的心脏几乎在骤然间停止跳动怎么可能不激动呢虽然如此的艰难,如此的漫长,可她终究还是承认了自己作为“周太太”的身份是的,她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

他深沉的眸中竟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水汽,深深地凝望她的眼睛,忍不住再一次地紧紧地抱住她说:“循循,你真好”

是的,是真的很好她的爱情固然来得太慢,但她一直以来都自有风骨,所以愈加弥足珍贵,所以更叫他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她的每一点给予都能让他感受到无限的诚挚,无限的温暖,无限的珍贵。

他们又一次拥吻在一起。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带着怜惜,不再是刚才那样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的模样,他轻轻地她的唇,温柔地告诉她说:“没事的循循,我并不着急”是的,因为这个人是她,所以一点儿也不急。

他们互相拥抱着,亲密地躺在床上说话,他可真是傻,快把这一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说尽了。已经四十二岁的周世礼,在几夕之间,竟恍觉过了一生一世。此前他竟从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和一个人倾心的相爱竟是这样的甜蜜、快乐且不能自已的滋味,即使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即使只是拥抱、只是亲吻,已让人幸福得连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他简直都恨不能将这眼底心底的爱人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甚至那样也不够。

夜色一点点地沉下去,月儿渐渐地落到了橡树梢后,而他轻轻地搂着怀里的妻子,不时地望着她沉睡静谧的容颜,久久的不舍得睡去。

元旦前后的这段日子,周世礼几乎推掉了所有应酬,闲来无事,只待在家里陪伴妻子、照看孩子,夫妻俩闲来无事,或逗逗明珠打发时间,或闷在屋里一起看看书、读读报纸、听听新闻,有时候下下象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哦,差一点儿忘了说,欧韵致虽然样样精通,十项全能,却是个臭棋篓子虽然她聪明绝顶,一开始也着实肯用心,但是在象棋这一项中华民族传统的娱乐项目上,却始终要逊周世礼一筹,于是她干脆也不用心了,也不肯学了,也不顾及她“大女子”的形象了,每每与周世礼下棋,总是迫使他先让自己两步,如果还是要的输,还会悔棋,甚至耍赖种种种种“无赖”行径,实在叫人举不胜举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被宠爱的人往往都是有恃无恐的

对于周世礼而言,得与最心爱的人在一起,谁输谁赢又有什么要紧

然而,周永祥就不一样了。这一天,当欧韵致再一次为自己赢了周世礼一子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周永祥正自外头回到家中,他进得客厅瞧见他们正在下象棋,居然也兴致勃勃的,问她:“哦,你们在下象棋啊,谁赢了”

欧韵致还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闻言即刻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口说:“我”

周永祥瞪大了眼。

“哦”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来一盘吧”

欧韵致:“啊”

周世礼:“嗯”

这一场对战的结果简直可想而知,欧韵致直输得一败涂地、面色惨淡,日月无光有好几次都搞得周世礼看不下去想要偷偷提点,可是均逃不过周永祥的火眼金睛,他严肃而郑重地提醒自己的长子说:“周世礼,观棋不语真君子”

周世礼:“”

默默遁走

尴尬的事情不止于这一件。因这一对夫妻不仅仅是“一致对外”,有时候也还真自恋得可以有天傍晚周永祥下班回到家中,正走到楼上去探望孙女,就听到自己的长子及儿媳在花厅里头热火朝天地相互吹捧。

一个说:“很多项的研究表明,孩子的身高是遗传自爸爸,而智商呢则遗传自妈妈,以你的表现,我想将来明珠的智商肯定也没问题的”

一个答:“是呢你这么高挑的个子,明珠将来一定有一副完美的好身材”

“咳”,门外的周永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默默地转身走了

的确是“快乐不知时日过”可相较于周家大宅里的轻松,闲适,顾盼盼的日子可谓极不好过。这一天,当已然数月没有在家中好好吃过一顿饭的丈夫终于又一次匆匆而来匆匆离去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茶盅掷到他身上,愤怒地吼道:“周世杰,你不得好死”

被满满的一盅热茶浇了他一身,周世杰忍不住破口大骂:“贱人,你想找死吗”

顾盼盼犹不认输,将那客厅沙发上的抱枕扔得到处都是,周世杰忍无可忍,狠狠地甩了她一掌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是乖乖的,我还可叫你在周家二少奶奶的宝座上多坐几日。否则的话,我若将你赶出周家门,多的是法子连一分钱赡养费都不必付”

顾盼盼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求告无门,失声痛哭

第五十七章

怪只怪顾盼盼实在是没有眼色。这晚的周世杰心情实在是坏到了谷底。

就在当日下班前,他带着已然穷途末路的冯大龙父子进了父亲的办公室,希冀父亲能够看在自己的情面上救冯氏于水火,然而,周永祥的一席话却叫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周永祥当时是这样说的:“我们为人父母者,辛苦一生讲到底还是为了儿子。待我有朝一日百年归老,我的江山铁定还是得他们继承。既然如此,那么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论人后怎样教子,人前都断不会打他的脸面,说来冯生你也是个做父亲的人,应当不难理解我的苦衷吧”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大有深意。一方面固然是指责他联合了外人来对抗自己的亲兄弟,另一方面,都不劳身旁的其他观众热心提醒,周世杰当即就领悟到了,可能他父亲口中的“儿子”并不包含他周世杰在内。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言行相悖,这样当着外人的面打他的脸

他一瞬间脸色惨白,直至走出了周永祥的主席室,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偏偏那满面灰败的冯大龙还不忘适时地挖苦他说:“二少爷你也听见了,在周家老爷的眼睛里,始终就只有大少爷一个儿子”

周世杰备受打击。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中,真想找母亲来问一问,究竟他周世杰还是不是周永祥的亲生儿子若然是的话,何至于周永祥竟如此的厚此薄彼、有失公允

然而战琼姿不在,顾盼盼却正巧一头撞了上来。

他满腔的愤懑顿时爆发了出来

到底是结发夫妻,原本看在三个女儿的面,他都想给她留一丝颜面。但如果她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休怪他二少爷翻脸无情了

他气愤地转身离去。而身后的顾盼盼望着丈夫绝尘而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了浓浓的恨意和愤怒,然而,更多的还是惶恐

的的确确,惹怒周二少的后果不是她一个无子傍身的闺中贵妇可以承担得起的,做了几年夫妻,相信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周世杰是多么的薄情寡义

若他真有心将她赶下正房的宝座,真多的是方法可以一毛不拔豪门之家的那笔赡养费若果真那么好拿,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闺中怨妇宁愿忍受丈夫的朝三暮四和婆家的凄风苦雨,而不愿意离婚呢

更何况,离婚非她一个人的事情,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家一家都还要靠周世杰生财

她想想就觉得遍体生寒

且不谈周二少这一对怨偶了,相较而言,周家大宅内的生活就要暂时平静许多。

冬日的早晨,山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推开卧室的窗户,一股微冷的空气夹着淡淡的梅香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欧韵致回头,见床上的周世礼还在熟睡,便又伸出手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户。

她洗漱完毕下了楼。

周永祥照例正坐在楼下的花厅内一面喝茶一面看报。

她小心地走过去替他换了一盅热茶,周永祥这才发现是她,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说:“是大嫂啊”

欧韵致笑着问候:“爸爸早啊”

周永祥点点头,道了声:“早”,却在放下手中的报纸时语气颇有些无奈地叹息说:“到底是老了,现今连读一份报都觉得吃力了。”

欧韵致笑着将那报纸接过来,一面捧在手里翻着一面说道:“是这些英文报的字体太小了,别说是您,就是我看久了也有些眼花。”又说,“您想看什么,我来给您念念吧”

周永祥没有反对。

欧韵致的速度极快,发音也好,更为难得的是,她非常善于抓住重点新闻,并总能作简明扼要的总结和陈述通常这种人的逻辑思维都相当的好,周永祥听得笑起来,由衷地赞道:“大嫂的英文学得很好。”

“我在美国生活了十年。”欧韵致笑答,“且不谈这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中就聘请专职外教教授我英文,若然学得不好,那才是奇怪呢”

周永祥微微笑。

转过头,一双写满了沧桑、却也看透了世情的眼睛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雾气缭绕的庭院,却不知目光究竟落在了哪里,他忽然间声音很轻地说:“我的英文,是世礼的母亲教的”

欧韵致一怔。

周永祥却仿佛呓语一般,轻声地重复说:“从26个字母开始,一字一句,都是她教的”

年少时他家境贫寒,13岁,父亲患病,勉强支撑着病体供他读完小学就驾鹤西去,撇下寡母拉扯着他和两个姐姐艰难度日,为了供唯一长成的儿子读书,母亲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家当,直到家徒四壁,才不得不忍痛令心爱的儿子辍学谋生。15岁,周永祥就在同乡开设的杂货铺里头打杂,日复一日,起早贪黑,勉强支撑着一家四口人的生计。此后别说是读书了,就连中学的大门都没有机会再进过。

若是没有遇见海乔,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重拾,并且努力上进,顽强拼搏,直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是为了她,才努力成为今天的样子的。只是她并不是那么在意而已。

周永祥陷入了回忆。

耳听得身边的欧韵致感叹道:“我曾听人们说过,妈妈年轻时可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呢”

周永祥笑起来。

再回头看她的时候神情就更加和蔼了:“的确,”他说,“在我的心里,她始终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只是,如果不是那么的倔强就好了。而世礼在个性上真像极了他们,他不仅完全地继承了他与妻子的聪明才智及勤奋务实,同样也百分之百地继承了母亲的固执和倔强这一点常常让周永祥感到既爱又痛。

他们坐在花厅里说着话。不一会儿周世礼也起了,他先是到婴儿房里看看明珠,见她也醒了,便等她穿衣洗漱,然后才抱着她优哉游哉地下楼,欧韵致见了站起身,冲着女儿响亮地拍了拍手说:“宝贝,妈咪抱抱”

明珠见了她十分高兴,兴奋地踢腾着小脚,呜呜哇哇地叫着扑进她的怀里来。

周世礼就势倾过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吻。

一家人起身到餐厅里用早餐,正巧有佣人取了当天的报纸回来。而裘为德站在门外,先接过报纸快速地翻了翻,便又塞回那佣人手里,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了下去。

餐厅里的欧韵致看得好奇起来,扬声问裘为德说:“德叔,今天有什么精彩的新闻吗”

周永祥就明了地笑起来,道:“定是又有什么八卦奇闻,这老家伙,总是藏着掖着不肯给我们看。”

欧韵致也笑起来。这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的举动,举凡关乎周家的报道,裘为德总要先筛选一遍,说好听话才会送到主人面前,至于那些难听的,自然就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了。

今日本埠的娱乐报纸言辞超乎寻常的犀利。翻开副版的娱乐新闻,头条消息赫然用硕大的黑体字写着:“不爱江山爱美人,说说史上那些拱手山河讨你欢的君王们”,文下还图文并茂地配了一副生动的漫画:一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一手托着“江山”,另一只手里捧着的却是位风姿绰约、纤腰丰臀的美人,美人儿笑靥如花,公子哥儿则满脸垂涎,看那女人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了。而那“江山”的分量看去则明显要比画中的美人轻很多。

欧韵致兴致盎然地盯着那幅画,一面看,一面还不住地抬起头来打量着身旁的周世礼,口中念念有词。周世礼头也不抬,他已经快要习惯这类隔三差五的讽刺及抹黑了,一面淡定地往手中的面包上抹着黄油一面问道:“那帮记者们又骂我什么呢”

欧韵致撇了撇嘴道:“还能有什么不外乎是说您周大少好色成性、头脑昏聩、色令智昏之类的”

周世礼淡淡地翘了翘嘴角。

一面将那涂了薄薄一层黄油的烤面包塞进她嘴里一面说道:“别理他们那帮狗仔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

欧韵致接过面包。一面吃一面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周世礼却不满起来。

抬头凝眉看着她说:“也不是,我觉得他们说的,至少有一点真的。”

欧韵致目露困惑。

周世礼却卖起了关子。

慢条斯理地吞了好几口面包,半晌才说:“他们说的,我爱你”说这话真是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是在同人讨论天气一样。

欧韵致一下子呛到了

半晌才平复了咳嗽,耳根却悄悄地爬上了一抹红晕。

她鼓起勇气扫了一眼坐在周世礼对面的周永祥。

老人家闻若未闻,正一脸淡定地拿着面包逗孙女玩儿。

欧韵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却差点儿滴下一颗汗来。

她照例送他出门,他每次都这样依依不舍的,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些闲言碎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欧韵致点点头,模样却明显的有些闷闷不乐。

周世礼于是双手捧了她的脸,柔软的双唇凑过去,在她唇上一遍遍地温柔摩挲,一面轻吻一面道:“循,任何时候,都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她还在替他不平,难得竟委委屈屈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贴着他的身体,闷闷道:“我知道。”

周世礼深深吻她。好半晌,才转身走了。

她却又闹腾起来,站在客厅里嚷嚷着要替周世礼报仇。

凑巧周永祥也穿戴完毕准备出门,闻言不由笑道:“你准备怎么替世礼出头啊”

欧韵致一双眼睛狡猾转了转,抬头笑眯眯地望着他。

周永祥突然间感到头发一阵发麻。

下一秒,果见欧韵致一脸狡诈地凑过头来说:“爹地,我一介小辈在外头受了气,别的本事没有,找家长还是会的这种事情自然还是得您老人家出马”

周永祥“哈哈”大笑。

不怪翟九重在说到这个女儿的时候满脸的得意,这个女孩子的的确确相当的聪明。话头醒尾、机敏通透之外最难得是持心纯正,且能够把握住分寸,即便是拍他的马屁也能掌握好火候,知道这等事体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因此乐得插科打诨、讨他欢心

还有,这一声“爹地”令他相当的受用。

可是他笑眯眯地打趣欧韵致说:“你快打住韵致,你可知你父亲曾对我说什么吗”

欧韵致满脸不解。

他就又说道:“他说:周兄,我这个女儿自小就相当懂事,只一种时刻我须得谨慎提防寻常情况下她都是规规矩矩叫我爸爸,若是哪天突然间撒娇叫我爹地,那必定是没好事”话一说完,周永祥又“哈哈”笑了起来,他抖抖衣襟,抬脚扬长而去。

欧韵致自然也只是和他开玩笑。

毕竟以后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可不想把和家翁的关系搞到冷冷冰冰。

而且就算再怎么英明盖世,周永祥毕竟也已是位耄耋之龄的老人了。很多时候,看着他形单影只、孤寂落寞的模样,她都觉得于心不忍。因此,只要他愿意接受,她也乐得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一样尊敬、爱戴。

也许是因为有缘,欧韵致觉得自己和周永祥相当的投契。

撇开他身上富有四海的光芒不看,其实很多时候周永祥也只不过是位孤单寂寞的老人罢了,他一样的需要有人陪伴。

当然,在这位周家大家长面前替自己一家三口刷好感那也是必须的。

欧韵致想到这儿,不由微微一笑,提步缓缓上了楼。

傍晚时分接到周世礼从办公室里打来的电话,说他临时有一个应酬,今日要晚点回家,要她一个人好好吃饭,并照顾好女儿。欧韵致一一应了,晚间陪女儿玩了好一会儿,又把她哄睡着,才洗完澡,出了浴室,周世礼就进了门。

真把她吓了好大一跳。她急急忙忙地往身上套着衣服说:“你怎么进来了快,快出去”

完全是条件反射,周世礼竟真的就出去了。

还帮她带上了门

顿了两秒醒悟过来,自己都目瞪口呆,推开房门径自走进去,嘴里头还气咻咻地说:“我为什么要出去我看的是我自己的老婆”

卧室里的欧韵致也已醒悟了过来。

她站在大床边望着周世礼,脸上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都已经“愤愤然”地走了过来。

漆黑的眼睛里如燃了两丛火,不待她再闪躲,一把就将她抱住了。

她微微不安,悄悄地在他怀中轻扭了一下,他立即就察觉到了,将下巴垫在她的肩窝上,唇贴在她耳边,轻声地问道:“你还要我再等吗”

第五十八章

欧韵致背对着他,没有应声。

周世礼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她的纤腰,那炙热的力道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他温软的双唇附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间,一面吻一面柔声说道:“循循,我好想你”

换来的依旧是沉默不语。

他却有些忍不住了,有力的大手渐渐向上,渐次探进她宽松柔软的衣襟里,另一只手拨开下摆,一点点地向下探去,一面不断亲吻一面小声地哀求:“循,我想要你”嗓音低沉,语调微颤,显然已经动了情。

周世礼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从来都是女人追捧着他。

欧韵致不由得心软了。

她转过身去,挑着细细长长的眉毛,戏谑地看着他说:“你想要我有多想”语音低柔,仿佛呓语,那如水的眼波缠绵地凝睇着他,似要将他的心都勾走一般。还有那纤白如青葱般的小手更是一点点地向下,渐渐地落在了他的小腹下。

他的心跳猛地一滞,反射性地就想要抓牢她。可是她却若游鱼一般,狡猾地轻轻一荡,蓦地从他的手心里逃脱了出去。

他手掌落空,只来得及扯住那松松的睡袍带子。

光滑的真丝睡袍如流云一般,翩跹坠落在她的脚踝旁,而她脸带得意,娇娇地立在灯下,挑眉望着他笑。

那妩媚、娇柔的模样只逗得他整个人如坠云端,浑然不觉身在何处。

他一个健步就扑过去,一把将她捉住了,紧紧地拢进怀里,咬牙恨道:“妖精”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她在他怀里“咯咯”笑。

人被他安置在那柔软宽大的大床中间,她跪坐在他身前,媚眼如丝,直直地凝视着他黝黑深沉的眼睛,一双灵巧的小手举过肩膀,轻轻地捏住那两道纤细的肩带,一点点地下拉,缓缓露出自己浑圆饱满的胸房。

周世礼一瞬间简直连呼吸都忘了,眼直直地盯着她,那一双垂在身侧的大手微微握起,似在轻轻缠抖着。

在他这样痴迷的注视下,她颊上渐渐染上一抹红晕,手上却并不停止动作,直到那柔软的睡衣自肩头脱落,完全地堆积在腰身上。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眸,手上却丝毫不含糊,将她双手捧在自己的掌心里,如珠似宝般,大口大口地、吞咽,用力地吮吸、细细地。

那真丝的睡衣终于自她身上完全地脱落,被他大手一挥,轻轻地飘落至大床下。

一件件的衣物被无情地甩出来,他紧紧地覆在她**的身躯上,身体严丝合缝,心跳如擂鼓、剧烈地。

那疯狂旖旎的感受如澎湃的波浪,气势汹汹地涌上来,迅速地将两人淹没,屋子里渐渐地只有两个心心相印的人儿细细的和嗟叹声。

夜色渐深,一轮新月缓缓地落到红墙后,遥远的天际星光闪耀,想来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第二日欧韵致自好梦中醒来时,周世礼已经醒了,正依靠在床头,目光温柔地望住她。

她支起手臂坐起来,倾身过去,无比慷慨地奉送了他一个柔软缠绵的早安吻。

因再过两日就是传统的新春佳节,佣人们一早就已布置停当,家中时时刻刻地回荡着“新年好呀新年好”之类的祝福音乐。

他们在这样的音乐声中起床洗漱,穿戴完毕牵着手出门,走至卧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间就伸出手去,一把就将她给抱住了。

情到浓时,真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开。他把她压在自己卧房的门板上,深深地吻着。她刚涂好的唇蜜被他给吃掉了,不满地在他怀里抗议:“讨厌,你把我的妆都弄花了”

“花了一会儿再补好了”他用力地吻着,将她娇娇的抗议声全数都吞进自己的腹中,一面吻一面蛮横地说着,手下也不老实,灵蛇一般钻进她温暖柔软的毛衣里。

楼梯上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进来,中间夹杂着何淑娴唠唠叨叨的说话声:“走咯我的大小姐,我们来看看爹地和妈咪起床了没有”耳朵边随即就响起明珠“叽里呱啦”地叫嚷着。

她都来不及再阻止,他已无比坚决地冲进了她的身体里,她背抵在房门的软包上,并不感觉到凉,额头甚至还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一面拿双手气恼地捶着他的肩头,一面一叠声地气道:“坏蛋,坏蛋”

周世礼重重地吻着她的唇,一面剧烈地一面抬头咧嘴冲着她笑:“好,我是坏蛋”轻言慢语地哄着她。

刚刚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装饰好的仪容又乱成一团,他干脆也不急着出门了,直接抱住她,又滚回到床上去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早晨九点多了。周永祥早已出发去公司,他们收拾好下楼,佣人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来,何淑娴便捏了一张粉色的便签笑着对欧韵致说:“早间接到一位孙先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些急务找您,请您方便的时候给他回电话。”

欧韵致挑眉道:“哦”在周世礼的身边坐下来,笑问:“既是急事,怎么不叫我听电话还等着我给他回过去。”

何淑娴答:“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位孙先生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

欧韵致便没有再问了,伸手将那便签接了过来,垂眸扫了眼,随手就放到了一旁。

何淑娴立在原地不动。想了想,欲言又止,小心地瞥了眼坐在欧韵致身边的周世礼,还是忍不住禀报:“早间二少奶奶也打了电话,说再过两日就是新年,大家再怎么讲都是一家人,想约您和大少爷一起吃顿团圆饭。”

这话说的,既然是团圆饭,又怎么会少得了周永祥呢

想必是知道周永祥不待见自己,所以特地从她这儿下手。她再怎么说都是周家新进门的长媳,不会贸贸然和人撕破脸,且周永祥多多少少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周世礼就更不必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周世礼对欧韵致的心意,人人都看在眼里。日子久了,就连家中大大小小的佣人都得出了经验,凡事跟大少爷汇报还不如直接向大少奶奶请示,总之大少奶奶性格好,日常总是笑脸迎人,极少有对人横眉冷目的时候。

就连何淑娴也很自然地想趋利避害,她是知道周世礼对战琼姿那一家人的心结的,因此干脆就不去扰攘他,只当对欧韵致一个人汇报。

欧韵致听罢扭头看了周世礼一眼。

周世礼固然不愿意与周世杰那一家来往,但他不忍心叫欧韵致为难,闻言温柔地笑对欧韵致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欧韵致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晚间周永祥回到家,跟他请示了,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模样。

欧韵致就当这是同意了。

正坐在灯下出神,周世礼就回来了,几步就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深深地索了个吻,才道:“坐这儿发什么呆”

欧韵致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对周世礼说:“世礼,我恐怕要回北京一趟。”

周世礼问道:“出了什么事”她的假期还没有结束。

欧韵致答:“也没什么。就是医院收了个很麻烦的病人,据说是个严重的先心病患者,现在已经怀孕九个月了。临到预产期家里人不放心,想给她找个可靠点儿的医生坐镇”

周世礼微微沉默。

坦白说,他有点儿不高兴。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事,这些人什么来头了,竟敢就放肆到要劳烦周太太辛辛苦苦地跑这一遭

何况现在还是新年

他有些不满地搂了欧韵致的细腰道:“一定要去吗这世上的好医生那么多,一定要你吗”

欧韵致答:“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孙院长都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再怎么说,\'医者父母心嘛”

周世礼明显地有些失落。

好半晌还是忍不住说:“我还想着要带你到美国走一趟呢”

欧韵致奇道:“去美国干什么啊”

周世礼睁大了眼睛瞪住她,好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周太太,你是否忘记了,我们还有道结婚手续没有办呢”

欧韵致这才如梦初醒,长长地“哦”了一声

第五十九章

除夕夜周世礼及欧韵致是在大宅里度过的。到了大年初一晚上,战琼姿及周世杰夫妇果然在维多利亚酒店设宴宴请他们夫妇,周世礼虽心中不愿,但仍携妻女赴宴,周永祥一并随行。

一家人进了酒店。那装潢华丽的大厅内灯火通明,辉煌璀璨,泱泱一副豪奢的贵族风范。明珠那小家伙乍然换了地方,只兴奋得手舞足蹈,“呜啦呜啦”地立在父亲的掌心里一通欢叫,转头看到爷爷,就又伸长手臂想要他抱。

欧韵致顾虑着周永祥年纪大了,连忙上前想要接过。周永祥却已抢先一步将明珠抱进了怀里,一面走还一面笑眯眯地指了店内的各式装饰教给她认,祖孙俩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上了9楼的餐厅。

站在包房门口迎接他们的战琼姿母子原本满脸是笑,却突看到周永祥这样笑容满脸地抱着周世礼的长女进来,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

自周世杰的几个儿女出生至今,别说是抱了,周永祥就是连瞧也没有主动上门瞧过。

即便她早知道自己母子在周家这个大家长心目中的斤两,心中此刻也有些不是滋味。周世杰就更不必说了,但他依旧笑眯眯的,绝不在父亲面前有什么行差踏错。

只要周永祥一日还掌管着周氏家族的权柄,他就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日惹他不起。

他们热情地招呼着周永祥及周世礼一家进了贵宾包房。餐厅外的花厅里,顾盼盼正手忙脚乱地照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

周世杰的大女儿周明照今年七岁,长得相当漂亮,性格也十分讨喜,见了欧韵致笑眯眯地叫“大伯母”,欧韵致微笑点头,给了她一封大大的红包压岁。

次女周明煜就要安静一些,模样也没有长姐那般出彩,但仍落落大方,一派温文尔雅的小淑女模样。

周世杰看着,眼中就闪过一丝满意。

再怎么讲都是他的亲生骨肉,疲牛尚有舐犊之情,又何况是他

欧韵致也给了周明煜一个大大的红封。

三女周明煦今年不过才三岁,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欧韵致进门时,她正在花厅的沙发上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此刻她突然间包房里来了这么多人,尤其还有一个比自己小的,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硬是自母亲的怀里探出半个小身子来想要去拉周永祥怀里的明珠。

战琼姿赶紧阻止,反射性地就将小孙女的手给打了下来。

只听屋子里“啪”一声响。

明煦的表情有些委屈,顾盼盼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只是敢怒不敢言。

然而周永祥恍若未见,表情淡淡地随服务生在偌大的餐桌边坐了下来。

一道道的珍馐美味被人从厨房端上来,孩子们吵吵嚷嚷的,一时间倒也热闹。周永祥一手抱了明珠,一手拿筷子蘸了点儿甜汤,笑眯眯地喂给她吃。而明珠那小家伙则像只嗷嗷待哺的小猫儿一样,迫不及待地抱住祖父的手,急吼吼地舔了一口。

那馋猫一般的模样逗得周世礼及欧韵致都笑起来。周永祥也笑,战琼姿及周世杰母子岂有不捧场之理

席上的气氛还算融洽,只不一会儿,坐在母亲身边的周明煦就哭闹起来,育婴师怎么哄也哄不好,顾盼盼渐渐地有些着急,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地哄了一会儿,非但没用,明煦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周永祥就有些扫兴。

战琼姿也拉长了脸。

小小的明珠笔挺地立在祖父膝头打量着众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活乱转,一派好奇的模样。

顾盼盼见状就只得抱起小女儿走至外间的花厅里,走来走去地哄着。

孩子“哇哇哇”哭个不停,包房里的人们渐渐有些索然无味,欧韵致见状站起来道:“我出去看一下吧”

她走出餐厅,伸出手去抱周明煦:“让我来抱一会儿吧”

顾盼盼脸色尴尬,讪讪地同她客气了两句。

欧韵致都已经把孩子抱在怀里了。

见明煦哭得满头大汗,她立即替她脱了一件毛衣,又松了松领口,职业习惯使然,她一面上下检查她的身体一面对顾盼盼说道:“孩子这么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

出人意料的,顾盼盼竟一把就上前将欧韵致的手给抓住了:“不不会吧”

欧韵致有些吃惊。抬头打量顾盼盼,却见她脸色发白,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

这样反常的情况她从医以来见得多了,因此毫不退让,她不动声色地紧盯着顾盼盼的眼睛,然后一点点地拨开了她的双手,缓缓拉开了孩子的衣衫。

只见周明煦的后背上青青紫紫的几道瘀伤,在周围雪白的肌肤映照下显得尤其刺目。

顾盼盼脸色惨白。

欧韵致则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能进入周家伺候的保姆、佣人决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否则的话,周家有的是手段可以叫他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看样子顾盼盼这个母亲分明早就已知道了,可是她竟然一声不吭,这实在是不像她一贯的作为。

欧韵致慢吞吞地整理着周明煦的衣衫,一面整理一面说道:“孩子受伤了就该早一点儿看医生。平常家里的保姆佣人也应当看紧点儿,现在的帮佣市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顾盼盼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没等说话,突然间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自己后背直冲到脑门,她反射性地转回头去,却见周世杰正站在门边脸色阴沉地盯着她看。

她一瞬间直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欧韵致的手。

周世杰都已经走过来了,径自问欧韵致道:“大嫂,明煦好一会儿了吗”

欧韵致脸上笑容不变,点了点头对周世杰答:“好一点儿了,刚才包房里有些热,给她少穿件衣服就好了”

周世杰不置可否地朝她点了点头。

待宴席结束回到家中,关上门,他三下五除二地剥了女儿的衣衫一看,立起身一巴掌就甩到了顾盼盼的脸上。

顾盼盼立即一蹦三尺高,捂着脸怒声大叫道:“周世杰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周世杰额上青筋暴出,“我看你才是疯了呢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我没想到你竟连畜生也不如让我告诉你,我周世杰的孩子,即便是女儿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信不信我今日把你打得鼻青眼肿,改日你的父亲见了我,还要叫我暂息雷霆之怒,请二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他教女不严”

顾盼盼哭花了脸。

周世杰却连连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儿否则的话,我就把你当成精神病送到疯人院,看你们顾家有没有人肯替你出头”

顾盼盼当然不是有意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心中一时激愤,又恨她为什么不是个儿子,一时间手下失了轻重而已。

她悔恨交加地捂脸痛哭。

然而周世杰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欧韵致晚间睡觉前跟周世礼说起这件事,语气隐隐有些担心。

周世礼有些吃惊,周世杰和顾盼盼夫妻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但各人自扫门前雪,他对别人家的事根本没有兴奋

眼前着欧韵致在衣帽间里收拾行李,那巨大的一只黑色行李箱,不一会儿就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一下子就有些舍不得。

自背后紧紧地揽着欧韵致,唇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问道:“一定要去吗”

欧韵致答:“我只是去几天,没问题了,我就早点儿回来。”

周世礼低下头去深深吻她,她亦转过头来回应,两个人很快就吻作一团,一面吻一面往床边走去。

一夜的恩爱缠绵,第二日周世礼起床时,欧韵致都已经整装待发。

他执意要送她去机场,她拗不过,只好由着他。车子在机场门口停下,四面车来车往,人多眼杂,她没有让他下车。

是那样潇洒帅气的一个人,因戴了眼镜,使得凌厉中的气势中多添了一丝儒雅,此刻那双镜片下的眼睛正温柔地笑看着她。

她俯下身去与他告别,他其实心底很有些不高兴,却只能压抑着自己,伸出手去扶住她脑袋,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

这是俩人自明珠出生后,第一次分别。

欧韵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机场的玻璃门后。

周世礼回过身,将自己靠在了车座椅上,半晌没有说话。

他打从心眼里讨厌为她送别,尤其,是送她去见他。

第六十章

欧韵致的航班当天上午准时抵达北京,孙长青亲自至机场迎接reads;大小姐的贴身男医。

同行的还有此次的病人家属,孙长青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何一向深居简出的谭明朗竟坚持要与他同来。

他在等待欧韵致出闸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谭明朗闲聊,忆起欧韵致爱女百日宴当日的盛况,时至今日仍不忘感慨地发表评论:“豪门一席宴,蓬门三年粮。依我说欧韵致哪里还需要出来抛头露面说句不中听的,若不是这次有您和谭部长的面子,我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谭明朗没有发表意见。

他自知道欧韵致究竟是为什么而来,她一向都是个相当重感情的女孩子。

汹涌的人潮自闸口蜂拥而出,但谭明朗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欧韵致。

她打扮得十分新潮。一袭黑色的长大衣,衣裳的下摆松松蓬起,下身着一条同色阔腿裤,鼻梁上架一副大墨镜,手上挽着的是有价无市的黑色铂金包,这样的装扮,再加上那一副原本就已至为出色的皮囊,随随便便地往人群里一站,已是一派龙章凤姿的风范。

就连谭明朗也没有料到,当初那个青春靓丽的小女孩能长成今天这样光芒夺目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去看她眼睛的勇气。

孙长青却早已热情地迎了上去,一面客气地去接欧韵致的行李一面笑容可掬地道:“来来谭少,我给您介绍,这就是我跟您常说的欧医生”

欧韵致哪儿会如此托大

她一面不着痕迹地隔开孙长青的手一面笑眯眯地道:“不用介绍了孙院长,我和谭少认识的”那语气自然的仿佛他就真的只是她的某个旧相识一般。

谭明朗的呼吸一滞。

他俯身提起欧韵致放在脚边的行李,刚说了一句:“走吧”周世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准时呀”欧韵致一面往扶梯走一面笑道。

周世礼的语气得意:“那是自然”他说,“北京今天的天气怎样是不是很冷啊”

欧韵致答:“我还没有走出机场呢”说话的时候语气调笑,显然是笑话他的心急。

电话那头的周世礼也笑了起来。

两人一路说着嘘寒问暖的话,直至走到地下车库,上了车,周世礼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但挂断之前仍不忘锲而不舍地同她强调:“拜拜,记得我爱你”

欧韵致低低地“嗯”了声。

原本是想说一句“我也是”的,可是当着陌生人的面,她有些难以启齿。

她收起了手机。

坐在车子前排的谭明朗自后视镜里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欧韵致只当没瞧见,并不愿和旧情人作出这样藕断丝连的姿态来。听身旁的孙长青问道:“是周先生吗他对你可真着紧”她不由得笑出来,道:“也不是的,他只是这阵子比较闲而已”

“你还别不是”孙长青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前阵子在香港的时候,我们可都是见识到了周先生有多么疼老婆的”

欧韵致抿着嘴巴笑。

一路上谭明朗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孙长青,不停地向她介绍医院的近况,现下国内的医疗资源越发紧张,上次孙长青在港时就曾经向周世礼提及兴建京郊分院的事情,借机获取周世礼的资金支持,欧韵致是知道这件事的reads;美女收藏专家。

两人一路说着话,车子下了高架,很快停在了门诊部的大楼前。

真好久不曾回来了有相熟的同事在大楼内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有心要上前招呼,可忆起之前媒体对周家的盛大报道,就又有些踌躇。倒是她的一个女学生,大老远地看见自己的老师回来,直激动得小兔子一般,撒腿就向她奔了过来

欧韵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有了这吃螃蟹的第一人,其余人等很快围上来,大家笑着询问她和宝宝的近况,她都耐心回答,笑闹了好一会儿才得以抽身回自己的办公室。

侯嘉上早已命人将陈心媛最新的检查报告放到了她的办公桌上。她手捂着一盏热茶一页一页地翻着,还没等看完,已经变了脸色。

起身直奔孙长青的院长办公室

孙长青才刚刚在高背椅上坐下来,一口气没喘匀,抬头见是她,立即就站起来道:“韵致怎么啦”

欧韵致抖抖手里的报告。

“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并没有告诉我陈心媛的孩子也有问题”

孙长青心知肚明。

可是病人及病人家属都非常坚定地指定欧韵致为主治医师,对方的来头那么大,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医院院长能够左右的

他硬着皮对欧韵致说道:“这话我之前已经对病人和病人家属说过了”

“那你也跟他们说过这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存活”欧韵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室间隔缺损永存动脉干双肺动脉发育不良永存左上腔静脉这孩子根本是复杂先心这么多缺陷,当初发现的时候就应当果断终止妊娠,为什么还拖到现在”

孙长青从未见欧韵致发这么大火

他一时间有些怔忡,愣了好几秒钟才讷讷地解释:“孩子的母亲坚持要生下来,我们也说服不了。这些贵夫人根本就不会听我们的意见。再说了,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打掉了这一个,下一个也不一定健康,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这一次还有一线生机”

欧韵致还是不能够理解。

“她疯你也陪她疯吗”她说,“这样的一个孩子,别说根本就不当生下来,就算是侥幸平安落地也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而这对一个正常的家庭意味着什么,您不知道吗孙院长,您都已是老行尊了,怎么会这么不理智”不理智到甚至不惜对她隐瞒病情也要将她给卷进来她固然是财雄势大无所畏惧,可是断没有圣母到明知是黑锅还要替人背起的道理真真岂有此理

欧韵致一把就将那报告拍在了孙长青的办公桌上,转身抬脚就往大门外走。

孙长青急忙拦住她。

“韵致小姑奶奶你听我,我们就只是医生而已尽人事而听天命,这就是我们的原则这个话我已经对那病人不知道反复地说过多少次,可是她很坚持,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知道的,这世上总有那一类人,仗着手里头的一点钱势,而毫无理由、毫无底线地相信这天下绝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又何必阻止他们我已经尽到我的责任了”

“”

欧韵致不说话了。

的确,孙长青固然是有一些私心,但还不至于要冒得罪她的风险。如果单纯地站在医生和患者的角度,他们只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可以了reads;网游之剑道苍穹。

他并不知道自己和谭明朗的真实关系。

欧韵致平静下来。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心外科寂静无人的办公室里,她在想,这世上的有些事怎么就这么可笑

当初谭家那样不择手段将她和谭明朗分开,而谭明朗最终也接受了,她以为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挥斥方遒、一马平川的人生,谁知道根本金玉其外

而谭明朗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家庭、一段婚姻舍弃她的吗

她为一个男人心碎神伤了六年了,六年了,要她在分手六年后还要为旧情人的一个根本没可能存活下来的孩子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到底是凭什么

她就真这么不值得谭明朗珍惜吗

她感到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就在欧韵致纠结到底要不要干脆提起行李冲回香港的时候,谭明朗来了。

她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一只手搭在桌岩上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走进来,一言不发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久他才说:“我很抱歉,我并不想把你给扯进来。”

欧韵致的喉头动了动。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讥诮地道:“你已经把我扯进来了”

谭明朗垂着头:“我知道,可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她究竟从哪里打听到你,她坚持要你来为她主治。”

欧韵致冷笑一声:“她想让你的孩子死在我手上”

“”

谭明朗没有反驳。

做了这么久夫妻,他自知道自己的这个妻子究竟是个什么人。她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也不可能让他好过。

他再次对她说“抱歉”:“我让你为难了”

她“哈”的冷笑了声:“事实并没有”

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好几秒后,谭明朗才道:“当然,我忘了,你已有你的丈夫孩子”

“当然”欧韵致立即就道。

“他是真的很爱你”他是真的没忍住问。

欧韵致毫不犹豫地答:“是的。”

“”

谭明朗又顿了顿。

他忍了又忍,才将嘴边的那句“那你爱不爱他”咽回自己的肚子里,而变成了一句:“那可真恭喜你。”

“”

这一下轮到欧韵致不说话了。

这世上最令人伤感的事情之一,就是你结婚了,而新郎却并不是他。

她其实并不是为此感到遗憾,而只是有些伤感而已。

“明朗,”她对他说,“我很遗憾你辜负了我的成全。”

第六十一章

快下班前,欧韵致还是同侯嘉上等人一起去了高干病房。

即便有钱,普通人也很难住进北京医院的这一层病房,因此整个27楼十分安静。欧韵致走在回廊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耳朵边回响。他们在陈心媛的病房外停下,戚卫东上前敲门,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谭明朗和陈夫人都在。

保姆在小心地伺候陈心媛吃药,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大小姐正在发脾气,看到有人进来,立即就将头扭向一旁,谁也不肯搭理。

欧韵致当然不会主动开口说话,既然明知道他们费尽心思地请她来是别有用心,那她就断没有把脸主动伸出去给人打的道理。

有时候,适当地展示其矜贵是很有必要的。就比如现在,最低限,这可以令陈家母女知难而退、亦或者三思而后行。

病房中有短暂的沉默。

侯嘉上见状,立即就上前一步招呼说:“哎哟,谭太太,您在吃药呢”

话是对着陈心媛说的,可惜陈心媛理也不理,倒是她的母亲陈夫人,终究是有见识的人,闻言就站起来,矜持地同侯嘉上寒暄了几句。

侯嘉上相当客气,热络地为她介绍欧韵致。

欧韵致微微笑。

陈夫人暗暗地打量来人。

尽管她已经在一些报刊杂志中见到过欧韵致的模样,但是此刻见到真人,她还是不免有一些吃惊。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一头乌黑的长发很随意地束在脑后,即便是没有盛装华服,但是她五官明艳,气场强大,年纪轻轻就很有一派上位者的风范。

与自己娇气文弱的女儿简直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夫人有些心惊,且隐隐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犯了错。

纵容女儿任性地挑衅欧韵致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惹火上身,尽管传说中欧韵致低调成性,而周家的那位大少爷也声名狼藉,但那也不代表周家和翟家就会容忍别人这么轻易挑衅他们的权威。

是以她立即就醒悟过来,摆出了一张笑脸热情地握住欧韵致的手说:“哎呀周太,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您千辛万苦地走一遭”

欧韵致心里头有些好笑。

她固然是觉得离开丈夫及女儿非她所愿,但还断没到“千辛万苦”的地步,这未免言过其实。

但是她笑起来,客套同陈夫人说:“哪里哪里,您真太客气了你女儿是病人,我是医生,为她治病是我的职责所在”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说什么。

她走过去看陈心媛。

怀孕日久,再加上病体沉重、心情抑郁,陈心媛看上去很憔悴,她整个人显得瘦瘦小小的,萎靡地蜷缩在病床上,原本清丽秀气的脸蛋只剩下巴掌大一点儿。

真真是弱不禁风。

欧韵致有些同情,她不由得放低了嗓音,轻轻地唤了她一声:“谭太太”。

陈心媛没有理睬。

欧韵致便又提高了嗓门,再叫她一声,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便直接站起身来干脆地对戚卫东说:“你给她检查下身体吧”

陈心媛的嘴唇动了动。

她跳起来,一把就扫掉了手边床头柜上的杯子,大声叫:“吃药检查检查吃药,你们还有完没完就不能够换个花样折磨我吗”

欧韵致有些吃惊。

她没想到这位看上去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弱质千金竟还有发脾气的力气,心底的那一点同情一下子就消散了几分。

但她还是耐心地跟陈心媛解释:“谭太太,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按时检查有助于我们及时地了解你和胎儿的状况,并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反应,你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妙”

陈心媛抬起了头。

“你能救我的孩子吗”她说,“他们都跟我说我的孩子保不住了个个都叫我放弃你呢你是这里最好最好的医生,你能帮我吗”话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欧韵致默然以对。

老实说,相较单纯的安慰而言,她其实更习惯教人面对现实。因为从小到大,她所受的最重要的教育,就是首先要面对现实。虽然她很能够理解陈心媛现在的心情,但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从来不信口开河。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略有些同情地看着陈心媛道:“我会尽力的”

陈心媛的眼神黯下去。

走到电梯口,还能够听见陈家的病房里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老实说,欧韵致的心底并不好受。

为陈心媛,更为谭明朗。

若然他这辈子一定要跟这个陈心媛纠缠不清的话,那么以陈心媛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谭连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都会成为奢望,更遑论是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

她快步离开医院,在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中。此时早已是华灯璀璨,开了灯,屋子里一派冷冷清清的景象,尽管陈嫂早已将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已经做好摆到了桌上,可是欧韵致楼上楼下走一圈,仍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有些牵挂家中的女儿。孩子到底还是太小了,书上说,婴儿是容易患分离焦虑症的,一般的小baby离开自己的母亲两个礼拜就已能算是严重分离了。

而且,周世礼不知会怎么想。她虽没有确切地告诉他这次的患者究竟是谁,可是也没有刻意隐瞒,倘若周世礼有心,他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到。

或许他其实一开始就是明了的,可是他什么话没讲。

骄傲如周世礼,愿意等待、迁就、容忍一个女人是一回事,可是他也有他的自尊,他不会轻易放弃它,更不会轻易地越过自己底线。

欧韵致其实并不是很笃定。

她连晚餐都没有什么心情吃,草草地吃了几口饭,然后就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同女儿视频。

小小的明珠正委屈地伏在父亲肩头,声音嘤嘤切切,低声抽泣,小模样委屈得不得了。

欧韵致奇道:“她这是怎么了”

周世礼答:“闹情绪呢”说着他就笑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说:“小公主想妈妈了,白天她倒还好一些,可是天一黑就发起脾气来,连爹地的抱抱都不肯要呢”

欧韵致的表情垮下来,撇着嘴,一派要哭不哭的模样,镜头那头的周世礼看得笑起来,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巴说:“亲爱的你要早点回来。”

欧韵致点了点头。

他又问她患者的情况怎么样了。她说还好吧,目前来讲还算正常,只是她也不能够确定究竟还需要等多久。

周世礼不说话了。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的话,绝没有人可以用任何方式令他为他稍作停留,他只关心他和他深爱的人。

时间对于他们这帮财经巨擘而言,正如那句古训所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不,如果时光真可以折现的话,那么周世礼的时间绝可以用“价值千金”来衡量,所以他从不会为任何无谓的人虚掷时光。

他相信欧韵致也是如此。所以他不懂欧韵致的坚持。

或者,他只是假装不懂吧

而欧韵致也是知道周世礼的脾气的。从本质上说,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他们从不愿为任何不相干的人和事虚掷光阴。

只这次,欧韵致为谭明朗破了例。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整整等足了八天。

到第七天晚上,周世礼已经明显开始焦躁。因当天上午明珠打了一针疫苗,到晚间小家伙就开始发起烧来,整个人犹如霜打,奶也不吃,有气无力地趴在父亲的肩头嘤嘤哭泣,连哭声都比平常要明显羸弱,周世礼心疼得不行,一整个晚上都将女儿给抱在怀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负责周家一总健康事宜的家庭医生梁剑平匆匆而来,看了看,也只说这是小家伙身体免疫的正常反应,一直叫周世礼不用担心,可是周世礼哪里肯听

他只听欧韵致的。一整个晚上都在给欧韵致打电话,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安心一样。

欧韵致也很焦急。偏偏这个时候陈心媛发作了,病房里头乱成一团,她一面指挥着诸人将孕妇往手术室里送,一面吩咐各科室做好手术准备,另一方面还要抽出空来应对周世礼,整个人简直就忙作一团,所以她不得不匆忙地安抚了周世礼说:“这种疫苗的确是很容易引起副作用的,你不用太担心,如果明珠的体温一直维持在385c以下,你就不用作任何处理,一旦超过385c,你就立即请梁医生及时诊治,sorry啊世礼,我这里现在有一些忙,你要相信梁医生,他是这一行的权威,一定会作出最恰当的处理,我过一会儿再打给你”说着她就把电话给掐掉了。

周世礼矗立在女儿的病床前,一手握着手机,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专业”或“权威”诊断并不能安慰他。

实际上,无论是梁医生也好,欧医生也罢,此刻都不是他最需要的他更需要孩子的母亲他的妻子能守在他的身边。

他想念她。

他失落地坐在女儿小床边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小床上的女儿。

小宝贝儿有些哭累了,此刻正乖乖地躺在床上睡着,但即使是在梦中,也仍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间或还撇撇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周世礼俯下身去轻柔抚了抚她的脸颊。

到了凌晨一点,明珠又发起烧来,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还是无法彻底退去。小小的明珠折腾了一天一夜,整个人十分萎靡,连看人的时候都有气无力,仿佛连抬起眼皮都吃力的模样。周世礼急得上火,实在忍不住命人兑了点奶来给她喝,明珠那小家伙饿得实在狠了,见了奶瓶居然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地就抱起来猛吸,谁知道半瓶奶没有吃完,却“哇”的一声,一张嘴全都吐了出来。

周家上下乱成了一团。

周永祥也顾不上梁剑平了,站在客厅里跺着脚叫:“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大小姐病成这样,还不快给我请医生去”

裘为德慌慌张张地领着人去了。

第六十二章

不一会儿,就有人引了城内卓有名气的儿科医生傅泽铭进来,裘为德见状,连忙迎上去,急急忙忙地领了傅医生往楼上走。

那傅泽铭不过四十来岁,为人素来小心。他是知道周家的一总健康事宜一向由梁剑平亲自负责的,依梁剑平在城内业界的名望地位,若是连他都感到为难,那这周家大小姐的病情看样子还真有些棘手。兼且,前去接他的周家司机将话说得不清不楚,他心里不免就更有些打鼓。

他一面惴惴地跟着裘为德快步上楼一面问道:“梁先生不在吗我听说贵府的医疗事宜一向都是他在负责。”

“梁医生在的。”裘为德答,“只是,他更擅长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不像您,是儿科方面的专家。”

原来是考虑到“术业有专攻”啊傅泽铭闻言松了一口气,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贵府的大少奶奶呢我们业内对欧医生的医术一向相当推崇的。”

裘为德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大少奶奶今日不在。”多的话他就不再说了。身为周家的大管家,他是一向懂得保护主人的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楼去,敲开门,周世礼正在卧室里头哄女儿。因刚才吐了奶,小明珠难受得大哭了一场。此时已哭累了,正有气无力地趴在父亲肩头,昏昏欲睡。

周世礼一面在客厅里头来回踱步一面轻轻拍她。孩子再小,但没日没夜地抱下来,仍累得他浑身酸软。但他着实放心不下,此时的女儿在他的眼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他实在没心情搭理别人,抬头看见裘为德带了名医生进来,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即算作招呼。

傅利铭不敢托大,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对周世礼说:“让我看看大小姐吧。”

周世礼这才松手,轻轻将明珠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小小的孩子烧得满颊泛红,喉咙亦有些炎症,即便不用听诊器,贴着胸口也能听到杂乱的心音。傅利铭上上下下地细致检查了番才道:“问题不大,小孩子发烧生病肯定需一个康复的过程。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给大小姐打一针,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周世礼还在考虑,闻听医生来临,匆忙而来的周永祥就道:“好好,那给她打一针,免得这样受罪”

周世礼没有再反对,但还是在傅利铭扎针之前紧张地提醒他道:“你小心点儿。”

傅利铭表面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想道:“扎针这种事,小心有什么用”

一针扎下去,明珠就睁开了眼,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住自己的父亲,小嘴巴撇了又撇,没有哭出来,似在强忍着痛。

周世礼低下了头。

待一管药水推完,拔了针,明珠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周世礼几乎是粗鲁的,一把扑上去,推开傅利铭道:“我让你小心一点儿”他抱起女儿,如珠似宝般地哄着。

傅利铭骇了一跳。

裘为德连忙走上前,将他领下楼,一面走一面歉然道:“不好意思,家中就只得这么一位宝贝疙瘩,让您受惊了,请您多担待”

傅利铭连道“不敢”。

待送走医生回到三楼时,周永祥正在花厅里发脾气,怒气冲冲地质问今晚当值的育婴师:“大少奶奶呢怎么她这么半天也没个电话回来”

郑嫂原本就十分惧怕周永祥,闻言不由得就战战兢兢的,蹭到电话机旁道:“我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然而欧韵致手机的关机。

陈嫂面上的惊惧更甚了,她小心地打量着周永祥的脸色道:“大少奶奶的手机应当没电了吧”

周永祥不说话了。

睡房里传来小明珠微弱的抽泣声,周世礼无声无息。

裘为德叹了一口气。

没有女主人的周家又迅速恢复了从前的凝重和死寂,如同这窗外黑漆漆的无边无际的夜色一般,即使是有个孩子,也不能够稍解一二。

一个家若是没了女主人,那还叫做什么家

就连陈碧芬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翌日早晨,她在和郑婉愉一同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忽然地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没了大少奶奶,这个家好像连一丝烟火气都没了一般。周家的老爷就不必说了,就连大少爷也不是平常和蔼可亲的模样。

郑婉愉迅速瞥了一眼身后。

“少说两句吧”她说,“大少爷心里正不痛快。”

陈碧芬不说话了。

她没见过比周大少更疼孩子的男人了。明明家里头帮佣一大堆,可他还亲自照料孩子。熬了这两天,连她都感到筋疲力竭。

欧韵致也筋疲力尽。经过17个小时的手术和一整个夜晚的抢救,她就连走路都在打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副身体实在是养尊处优了太久了,突然间有了用武之地,她竟然有些力不从心。

尤其是,当接到楼上的儿科主任廖以宁打来的电话时。

她突然间眼前一晃,脚下一软,差点儿没栽倒在地。

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静地问廖以宁道:“他的家人已经知道了吗”

电话那头的廖以宁重重“嗯”了一声,答道:“刚刚谭少已经知道了,他委托我们代为处理后事。”

欧韵致不说话了。

她挂了电话继续往前走。快要到心外科的办公室时,突然间又转回头,大步流星地往电梯走去。

正是一大清早,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出了寂静无人的电梯,27的走廊同样安静,除了走廊尽头的病房里传来的一声比一声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哭声。

陈心媛在熬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疼痛和折磨后,最终产下了一名婴儿,可是,这孩子只在世上活了不到一天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是个男孩子。

她完全能够想象谭明朗及陈心媛夫妇的心情,所以实在忍不住上来瞧一瞧。

陈家的病房里已经乱成一团。推开门,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而陈心媛披头散发,哀声痛哭,状似疯狂,就连陈夫人和保姆一起也拦她不住。

反而谭明朗一脸哀痛地蹲在一旁,并没有上前安慰。

其实,不说谭明朗了,就是欧韵致在经历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也已经对陈心媛动辄这样极端而不可理喻的发泄方式感到麻木。

她只是痛惜谭明朗。

她有些犹豫,正在想是否应当抽身离去的时候,陈心媛已经看见她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你”她声声泣血,字字哀婉,仿佛她就真是她的仇人一般

欧韵致冷冷一笑。

老实讲,早在她接手治疗陈心媛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刻,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算得这样准而已

为什么人性竟丑陋至此什么时候都不缺恩将仇报的这一套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就在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间耳边一阵惊呼,紧接着她脑后一紧,一阵尖锐而刺骨的疼痛之后,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掌中的鲜血。

一阵头晕目眩,她突然之间几欲作呕,偏偏陈心媛那犹如恶魔般的声音还在耳朵边大叫:“欧韵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谭明朗扑上来,焦急地问她怎么样了。

欧韵致冲他摆了摆手,不屑地勾起了唇。

真是自不量力她一瞬间心头直如火燎,握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转回头去,气势汹汹地冲到床边,高高地扬起了巴掌

却听谭明朗失声大叫:“韵致”

欧韵致呆在原地。

她突然间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不管怎么样,陈和谭他们始终是夫妻,而她就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而她多么的可笑,在这样一个难得的假期,在这样的新春佳节,竟然抛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远千里孤身跑到这里,自以为自己救世主一般,帮助、心疼一个曾经背弃过自己的男人,多么的荒唐和可笑

她将自己的脸面置于何地

她刹那间感到心灰意冷。几秒钟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冲出了病房。

谭明朗意识到她误会了。

他焦急地追出去,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试图对她解释:“对不起韵致,韵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要阻止你,我”

欧韵致头也不回。

突然间她停下了脚步,一步不让地盯着他说:“那又怎么样呢明朗从头到尾,我都是被你放弃的那个”

谭明朗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看着欧韵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清楚地对自己说道:“明朗,从今日开始,你、我,我们情义两消。我欠你的,仁至义尽,你欠我的,不必还了”

谭明朗如遭雷击,整个人趔趄往后退了一步。

第六十三章

欧韵致驱车回家。:3wし路上,她给韩博高打电话,请他代为预订今日傍晚回港的航班,然后又电话通知裘为德,令他及时派人至机场迎接。

裘为德在电话那头连声答应。

接连两日两夜的无眠无休使她的身体透支至极致。她连脑后的伤都顾不上多管,草草地在医院处理一番。回到家中,当即一鼓作气地飞奔至楼上,迅速地打开水龙头,洗澡,吃饭、睡觉,直至暮色西沉,才,他周世礼想要做的事情,谁又阻止得了呢

她干脆就停止挣扎,任凭他将自己的那处伤仔细看个一清二楚。

周世礼满眼心痛。

一只手固定在她后脑勺,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没有动。

欧韵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干脆就环住他的腰,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周世礼低低应了一声。

孙长青自知难辞其咎,一早就打电话来家里赔罪,他怎么能不知道吗

欧韵致自知理亏,小心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小声道:“对不起。”语气乖顺,带着少有的疲惫。

周世礼又能说什么

他待她如珠如宝,捧她在掌心,含她在嘴里,纵然如此,尚觉得不够,可她偏要送上门去给别人作践,他又怎么能不生气

他低头深深吻她,她亦抬起头来回应。两副唇胶着到一起,那种满足、温暖令彼此叹息,他她的唇,用力地吮吸、辗转,她呼吸乱了,一下一下地捉住他的唇,轻轻啃咬。他心脏轻轻抖着,血液流动加速,可他依然保持着理智,抬起头来问她:“循循,我是你的谁”

她抬起头来看他。这是她今天晚上第一次如此毫不回避地直视他。他英俊的脸颊上有深深的疲惫、有不容忽视的心痛和浅浅的责怪,可是他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心里很是愧疚,轻轻地看着他的眼睛答:“是我的丈夫。”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紧紧地抱住她道:“循循,你要记住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有明珠才是一家人。我的幸福只跟你们有关,跟其他任何人都无关,而你也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欧韵致当然明白。

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努力地告诉她,他有多爱她,有多么的离不开她,可是她多么任性,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

她在他怀里点头,换来他更紧的拥抱和更深的亲吻。

女主人的回归,仿佛是根定海神针,令躁动不安的周家自上而下地安定了下来。

周家又恢复了年前的平静。

佣人们终于不再战战兢兢。翌日清晨,明珠醒来闹着要找父亲,郑婉愉居然也不再害怕,手脚轻快地替明珠穿上衣服,然后抱着她去敲周大少的门。

周世礼还没有起。

是大少奶奶开的门。门一开,那许久不见女儿的女人就高兴得了叫起来,孩子一见,更乐得什么似的,母女俩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周家大宅。

郑婉愉顺利地将手里的“包袱”甩出去,转过身,下楼的时候,听见卧室里传来了男人爽朗愉快的大笑声。

就连楼下的周永祥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摇了摇头。

然而,相对于周永祥及周世礼父子而言,翟九重的这个年过得可谓相当寂寞。

要知道往年的春节,他都是同欧峥嵘及欧韵致母女一起过的。这几十年下来,早已形成了习惯。然而,今年,欧峥嵘与他分道扬镳,彼此间互不往来,欧韵致又嫁作周家妇,如此一来,位于九龙塘的家中冷冷清清,一个新年过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当然,他还是可以去找自己的那些红颜知己和金屋所藏之娇的,只,那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他到底还是老一辈的中国人,骨子里仍相当传统。要他是寂寞无趣时拿那些道旁的野花打发打发时间尚还可以,哪能连新春佳节也厮混在一起

至于他的正室夫人岑叶爱,那就更不值一提了他的这正室,年轻时相貌倒还可勉强入眼,及至年老,那种尖酸与刻薄的劲头却仿佛是要刻入她的骨子里一般,远远看去,已是呈战斗格局,令人望而还走,哪里还愿意亲近

他觉得寂寞。

一整个新年过得相当无趣。正月十五这一晚,当他从深水湾林如悠的住宅里头吃完晚饭出来,他踏着月色,信步游走,突然间就想起,儿子翟从嘉似乎就住在附近不远。

年轻人无一不反叛,翟从嘉也不例外。自满十八岁起,他就迫不及待地搬出老宅自己独住,扬言是要拥抱自由,实质上是要逃避父亲母亲的管束,翟九重对此心知肚明,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干涉。

他虽然不喜岑叶爱,也对她那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女儿打心眼里感到厌恶,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及继承人却是由衷地疼爱的。

何况,他对儿子的管束本来就比女儿要少得多得多,尤其是在私生活方面。因他自己正如翟从智所言,正是所谓的“上梁不正”,当然也就不可能指望儿子有多么“洁身自好”男孩子嘛,有谁不爱新鲜刺激

豪门生活穷奢极欲,只有普通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玩的。他对宝贝儿子的私生活要求相当简单,一不可涉毒,二不可坠了家声门风。简单地说,就是你玩可以,但绝不能把自己玩进去,也不能把有损家族声望。而翟从嘉在这一点上,一直相当听话,从来都不曾叫他失望。

他想到这里,一时间竟慈父心肠泛滥,扬声便吩咐司机,驱车去了儿子的住所。

第六十四章

翟家家业庞大,以致于翟九重根本就闹不清自己在这城内究竟有多少产业。当翟从嘉好不容易摆脱父亲宣告,兴冲冲搬进这栋宅子的时候,为表关切,翟九重也曾驾临参观。但翟从嘉对自己的领地拥有比猛虎还要强烈的保护意识,为了保障自己在这宅子里的绝对权威和绝对,他在入住当天即毫不犹豫地换掉了守门的老家人,转而雇佣一名菲佣。这名菲佣历史清白,性格稳重接近于木讷,但是口风极严,也因此,翟从嘉一直雇佣至今。

当翟九重拄着他那偶尔用来装点门面的权杖威风凛凛地站在宅子外时,大门里的那名菲佣很花了一点时间来打量和审视他。

翟九重何曾接受过这样的审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杖,将那女佣轻轻拨开,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将那急于阻止的女佣阻在身后。翟九重则昂首阔步,以一种“无往不利”的姿态施施然走了进去。

楼下没有人在,楼上的主卧里有微弱的灯光传出来。翟九重上了楼,入门处是一组昂贵的真皮沙发,主卧门半关半开,里头灯光幽暗,透过洞开的门缝,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激烈交缠,身影投映在一侧的墙壁上,屋子里充盈着男人剧烈的声、低低的咆哮声、痛快时的污言碎语,还有激烈撞击的响动,翟九重站在门外,脑子里“嗡”一声响,一瞬间差点没昏死过去

纵然他自诩一世风流,也断没有开放到翟从嘉这样的地步

里头声音浮浮沉沉,纵算他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判断出,那分明是两个男人

翟九重怒不可遏

震颤愤怒得无异于被人迎头痛击,他一脚踹开房门,大床上,两名男子迅速分开,当先的那个赤身,惊愕地站在床下张嘴望着他。

“爸爸爸”翟从嘉吃惊地叫。

翟九重双目喷火,以一种哀痛恨绝的目光瞪视着他。翟从嘉在这样的怒视下,双腿发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大床另一侧的男人更是胆战心惊,如同鸵鸟一般,捂着脑袋钻在墙角,脑袋捂在窗帘里,屁股却\在帘外,翟九重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的命根子上。

毫不怀疑,翟九重压根是想要置之于死地

帘子里的男人“嗷嗷”大叫。翟九重却不肯放过,双脚轮换,使出毕生的力气,一脚脚地踹在那男人下\体,那男人犹如濒死的野兽,发出惨烈的嚎叫脑袋却仍埋在帘布上,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翟从嘉于心难忍,上前一步劝止:“爸爸”

翟九重“蓦”地一下转过头来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整个人气喘吁吁,双眼血红,一副恨不能将儿子“食之而后快”的姿态

翟从嘉心惊胆战,还没来得及闪开,翟九重重重的权杖已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脊背上他自小养尊处优,从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说是挨揍,就是连鼻梁都没有叫人点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重创当下就扯开嗓门嗷嗷求饶,抱着父亲的大腿痛叫:“爸爸饶命啊我是你儿子我是你亲儿子你唯一的继承人,你要是把我打残打坏了,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谁给你继承家业”

翟九重放下了手杖。

他俯视着这个一丝\不挂、毫无形象和气节,怀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哀声求饶的独子,一瞬间,一股浓浓的愤懑和失望还有讽刺齐齐地袭上他心头他讽刺地看着儿子,冷酷地挑起了嘴角道:“继承人”

“从嘉”他嘲笑地说,“你为什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这副样子,有哪一点当得起我们翟家的继承人”

“可是,”翟从嘉大叫,以一种几乎有恃无恐的姿态,“我是你唯一的儿子”

那又如何

翟九重彻底愤怒了别说他翟九重如今还老当益壮,就算是老之将至,也是这翟家、这翟氏王国至高无上的王当他手握着翟氏王国的权柄,这个家族,这片江山就没有他人作主的份,其他人皆要对他俯首称臣他“哈哈哈”仰天长笑,笑完了,低头轻蔑地看着儿子说:“谁说我的家业就一定要给儿子继承儿子如果不中用,女儿也照样可以顶起一片天从嘉,你看看你,你比你妹妹真是差远了为什么都是我翟九重的种,差距竟这么大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养下你们这两个畜生”

翟从嘉这才感到有一丝懊悔。

他是真的后悔自己做错了吗

当然没有

只不过是玩个把男星而已,算什么大了不起的事情了值得这样不依不饶,以致于要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他不屑至极,同时又痛恨极了,觉得正是因为有了欧韵致,才导致父亲如此有恃无恐,竟然对他拳脚相向

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消灭在萌芽,翟从嘉可不是翟从智,只会玩一些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他翟从嘉向来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即斩草除根

根本上,他简直无法无天

但是,话又讲回来,究竟翟九重是否会真甘愿将偌大的家业交给幼女欧韵致继承呢哈哈哈开什么国际玩笑若韵致如今还是未嫁之身,此举倒是未为不可,但是韵致既已嫁作周家妇,他这么做不是等于把翟家的大好江山拱手送给周家父子

欧韵致当然并不知道这一切。回港几天,除了工作之外,她一直和周世礼腻在一起。这一日风和日丽,气温回暖,周世礼看着阳光灿烂,特地从海乔旗下的传媒公司叫了两名摄影师来,陪欧韵致和明珠两个拍照玩。顺便再拍些全家福。

佣人将厚厚的地垫一丝不苟地铺在草坪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欧韵致把女儿放在地毯上,让她学习爬行。

小家伙脖子已经很硬朗。平常家里人把她放在床上,她能仰着脖子闹好久,但还爬不动,每每趴得久了,就着急。

不一会儿,明珠开始烦躁,直恼得脸红脖子粗,欧韵致见了觉得有趣,“哈哈”大笑。

周世礼就没她这么狠心,一见女儿发脾气,忙忙就抱起来,揣在怀里“哦哦哦”的哄。

欧韵致还是止不住地笑。世礼都有些恼了,拉了女儿的小手过去打她,一边打一边假装生气:“坏妈咪,我们都不高兴了,你还笑”

欧韵致一边笑一边躲,一家三口正闹成一团,周永祥换了一身簇新的西装走了过来。

年轻的时候周永祥很不喜欢照相,但是现今年纪大了,反而兴致勃勃。一家三口簇拥着他在草坪上的椅子坐下来,周世礼将明珠塞给他,抱了欧韵致站在父亲后排,摄影师“咔咔咔”接连摁下快门,一套全家福就此诞生了

照完相,周永祥圆满退场,将场地交还儿子媳妇。欧韵致抱着女儿,学习杂志里明星妈妈们的模样,摆出各种各样或搞笑或酷炫的造型,逗明珠和周世礼玩。

周世礼笑得什么似的,站在一旁,连腰都直不起。

夫妻俩直闹了一个多小时,这才鸣金收兵,当然,周世礼没忘记拉着妻子照了几张合照。

他们的这场婚姻,连个婚礼都没有,就别说合照了,如今补上,也算小小地了了一重遗憾。

欧韵致有些累了,吃完晚饭,趴在卧室里的沙发上动也不肯动,周世礼见状一把抱起她,扛到浴室里陪他洗澡。

欧韵致闹着不依,笑闹声传下去老远。结果当然如他所愿,夫妻俩就在那浴池里,将那爱造了一遍又一遍,情话说了直有一箩筐,周世礼才抱着她回到床上休息。

第二天是被电话零声吵醒的,翟九重的管家打电话来,报告说翟九重昨晚突然血压升高,昏倒进了医院。

欧韵致匆匆起床,和周世礼一起乘车赶去医院。

翟九重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上一口一口地吃药,抬头看见女儿女婿脸色焦急地进来,冰冷了一整个晚上的心这才算是有一丝回暖。但他不欲将家丑外扬,看到周世礼有些不好意思,讪讪摆手道:“哎呀什么事情了,竟把世礼也惊动了,我没事”

欧韵致急忙过去瞧他,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遍,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直至看了专家的诊断书,确认他真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长长松一口气。

落在此时的翟九重眼里,那就是一颗孝女心肠,就是一片拳拳爱意翟九重心上满意,同时,那深藏他心底深处的遗憾再一次奔涌了出来

他无限无限惆怅和遗憾地想着,为什么韵致不是个儿子若是他有这么一个意志坚定、才貌双全的儿子,哪里还需要倚仗翟从嘉那不肖子

那孽障,从昨晚到现在,只在他入院的时候匆匆露了一面,其它时间踪影全无,简直将他这父亲扔到了脑后

至于翟从智母女,还是算了吧,那对母女如若知道他入院,一定窃笑不已,同时还将算盘打得山响,一心算计着如何未雨绸缪、及早将他的天下收入自己囊中

翟九重越想越气,看着在自己床前尽孝的小女儿,心上柔软,温声问女儿道:“韵致啊,你妈妈呢她最近有没有回港看明珠”

欧峥嵘极喜欢明珠,一得空就要返港探望。但欧韵致当然不会说实话。

男人怎么都这么得陇望蜀有了如花美人,还指望能霸着家中的贤内助,她有些不屑,矢口否认。

翟九重很是失望,跟周世礼说了一会儿话,就打发他们回去。

欧韵致牵着周世礼的手走出住院大楼,远远的,欧韵致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一个帮佣打扮的妇人道:“这不是你二弟家的帮佣吗”

周世礼眯眼看看,果然是。

他扬声召唤那女佣过来,那女佣早厌烦了周二少一家的鸡飞狗跳,生了投靠之心,不用周世礼威逼利诱,她就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周世杰同顾盼盼俩夫妻打架,竟打掉了顾盼盼肚子里的孩子。

欧韵致同周世礼面面相觑。

第六十五章

对周二少的这桩家事,欧韵致及周世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有些事最好知之为不知,否则叫周二少知晓,还以为他们夫妻降格到到周永祥的面前搬弄是非,挑拨他们父子感情。

讲到底,周家迎娶二少奶奶进门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别的不讲,单三媒六聘就已所费不菲,周永祥固然是不喜这二儿媳,但是要他做蚀本生意,就又另当别论。

道理就正如这一日,当顾盼盼终于豁出一切不顾跟二少谈离婚的时候,周二少所想所言:“要从我周家走出去,可以不过,先要将你吃了我的、拿了我的全都给吐出来妄想从我周家出去能白得一笔赡养费,从此逍遥快活,还带挈娘家鸡犬升天,做什么春秋大梦”

有些事有些时就是这样,周二少自己对发妻弃如敝履,却绝不能容忍旁人对自己的威仪有半丝挑衅。在他的眼中,始终只豪门阔少的尊严才叫尊严。至于顾盼盼,除非她舍得周家的无双富贵,否则的话,就是再怎么委屈也得打掉牙齿活血吞

为王为霸者如周世礼,自不屑拿这等琐事去打击自己的异母兄弟。当然,欧韵致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她这阵子忙得很。

元宵节刚过,周世礼指派给她的助手丁伟富就将她所需的医院资料一一送进了周家大宅,欧韵致细细比对分析,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选定最终的收购对象陈心媛的事情给她提了个醒,在国内,现今医疗行业仍是个相当敏感的领域,欧韵致自己倒无所畏惧,但身为周世礼的妻子,她就必须要考虑到自己的选择会给周世礼带来的影响。更何况在商言商,单医疗行业现今实在算不得什么高回报、低风险的投资。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犹豫不决。

而另一方面,翟九重的身体虽并无什么大碍,但毕竟上了年纪,一时间很难恢复元气。欧韵致到底心疼父亲,不仅广托业内的好友遍寻防治心血管疾病的良方,更隔三差五的回九龙的家中探望。理所当然的,翟九重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满意了或许,近年来每况愈下的身体已经使素来老谋深算的翟九重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那儿子只怕是靠不住的,对幼女韵致,他是越发看重起来潜意识里,他已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候补。

这一日,当欧韵致又一次回到九龙家中的时候,翟九重正在召集自己的一干亲信开会,听得管家回报韵致来了,竟也不起身,反而直接吩咐秘书将韵致领进了议事厅。

在场诸人无一例外是翟九重的左膀右臂,能在这种场合出现,列席者无一不身家丰厚,因此大都自恃身份,对翟九重这私生女儿并不怎样看重,抬头看见吴应钧领了欧韵致进来,也只翟九重的副手、执行董事霍云光起身欠了欠,其余人等皆点了点头。

欧韵致丝毫也不在意,还以为翟九重公务繁忙,想同她打个招呼就打发她回去。谁知道没等她开口,翟九重却用下巴点了点自己对面道:“坐”

欧韵致是完全不明白父亲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多年来,翟九重都相当绝对而清晰地把她排除在翟氏王国的势力范围外,若他真有心把女儿放在公司栽培,早年就不会听之任之从医这是欧韵致的悲哀,也是翟九重的罪孽,假若翟九重曾向欧韵致透露过一丝心意,以欧韵致的聪明,不会连母亲喋血街头以后还想不通这一重利害。

这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在欧家的这一间议事厅内,在座的诸位股肱重臣心内是惊疑不定的。因他们知道,今日的这场会议至关重要,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场决策会议干系到华贸未来十年甚至更为长远的发展,且绝对影响主席翟九重的一世英名,而翟九重就连儿子都没有通知,却让一个外室所出的出嫁女参与,其中深意不是不值得深思的。

欧韵致完全一头雾水。她迟疑地在父亲对面坐下来,越听就越心惊。父亲打算重组华贸,这件事牵连之广、涉及的利益纷争之多、程序之繁琐、影响之广远如此机密的事情,父亲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而让自己这出嫁女旁听的呢

难道仅仅是出于信任

所谓的“女生外向”,他不怕自己出卖他

欧韵致心惊不已,犹豫着是否应当告辞而去,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反倒显得心中有鬼:她是他的亲生女,父亲相信她,话说回来,又有什么不可

就连在场的诸位重臣也不乏有这样的推测。

但巧的是,正当会议陷入难题时,翟从嘉来了。

管家龚叔进来禀报,翟九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叫他回去,就说我正忙着。”

龚叔领命而去。欧韵致见状,趁机站起来说:“爸爸,那我也回去了。”

翟九重点了点头。

欧韵致走出去,与站在议事厅外的翟从嘉撞了个正着。

她淡淡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翟从嘉那阴郁得快要滴出水的目光。

进得家门,周世礼已经回来了,正在餐厅里同育婴师一起喂女儿吃晚饭。因那南瓜粥太烫,育婴师来不及吹凉,明珠吃了这一口就等不及下一口,只急得眼泪汪汪,一面哭还一面张大嘴等着育婴师投食,周世礼把她抱到腿上,柔声安慰,饶是如此,大小姐还是不依不饶,欧韵致一见直笑得什么似的,说女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周世礼哭笑不得。韵致呢,始终是年纪轻,对女儿就没有他这样无微不至,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

她还是有些天真的小孩子气。

夫妻俩吃完晚饭,晚间又合力伺候了女儿洗澡,然后便相携着休息不提。

隔几日,欧韵致便接到欧峥嵘的电话,说她有公务需要回港处理,顺便要探望下明珠。

欧韵致很高兴,到了那一日,便把小明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抱了到大门口等着,欧峥嵘一见粉雕玉琢的小外孙女,只高兴得什么似的,把她抱在怀里头亲了又亲才肯罢手。

母女俩在周家吃了午饭,便把明珠放在家中,相携着出去逛街。逛着逛着,就到了海乔的大厦楼下。她打电话给周世礼:“周世礼先生,有空下来请你太太和岳母大人喝杯茶吗”

世礼在电话那头笑得什么似的,问清她在哪儿,说了一句:“你乖乖等着。”一溜烟就跑下楼。

欧韵致的心情极好,因为见到母亲,难得小孩子似的,仰头站在路边同欧峥嵘说着话。欧峥嵘打趣她:“现在叫你丢下世礼,你还能舍得”

欧韵致眨眨眼睛道:“我为什么要丢下他不是您说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嘛”

欧峥嵘抿着嘴巴笑。

母女俩站在街边说着话,却听哪里周世礼凄声大叫:“循循循循”

欧韵致转回头,只看见一辆面包车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她呆住了,未及回神,已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向了一边

疯狂的面包车带起一副方才还鲜活欢笑的躯体,直奔出老远,才“嘭”的一声,停了下来。

周世礼扑过去,抱起欧韵致,浑身都在抖:“循循,你怎么样”

欧韵致整个人呆掉了。过了十几秒,才知道尖叫,疯狂地尖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世礼从未见她这样失控过,他抱住她,她拼了命地挣脱,他根本抱不住,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毕竟是爱了几十年的女人,翟九重得到消息的时候,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翟从嘉虽然恼恨手下人一击不中,但除掉一个欧峥嵘,等于断了欧韵致一条臂膀,也是值得击掌欢庆的

他对前来报讯的手下信心满满的承诺:“放心,我早将一切部署妥当,你那同乡最多不过住几天班房,很快就会重获自由”

一切根本是场阴谋,步步为营,有备无患

谁,都抓不到他翟大少一丝一毫的把柄

第六十六章

欧峥嵘的猝死,对欧韵致的打击是相当致命的。

她自小生长于富贵,虽说是大家族里不受承认的私生女,但仍是一条大路直上云霄,二十几年的生命里可谓顺风顺水,至今为止,所承受的最沉重的打击也不过是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弃她而去而已,何曾像今天这样,直面人世间至为残酷的死亡

欧峥嵘走得相当惨烈。那面包车撞上去,当场毙命,根本连呼叫救护车施救都不必。

欧韵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一整个晚上,医院的走廊里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周世礼陪在一旁,片刻不敢稍离。她哭一会儿,就要停下来问一问旁边的人:“我妈妈怎么样了”待身边人答了,她就闭上眼睛嚎啕大哭,如此反复,怎么也不肯相信欧峥嵘就这么走了。

周世礼直疼得心如刀绞,两手紧紧抱住了痛不欲生的妻子,两行久违的男儿热泪忍不住的汩汩而下。

这个时候,原本应当站出来主持大局的翟九重反而派不上用场。春风一度的露水红颜死了,连段正淳都知道要哭两声,又何况是风雨与共、携手共度几十年的实际上的糟糠之妻

翟九重所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在获悉爱侣惨死街头的那一瞬间,这位一向心狠手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的超级财阀当即就昏死在了华贸集团的主席办公室里,身边秘书等人七手八脚将他送入医院,经过紧急抢救,直至欧峥嵘发丧,仍还住在医院的监护室里。

欧峥嵘的一应丧礼仪节竟都落到了周世礼这个“半子”头上。

所幸周世礼并非第一次为亲人治丧,前一次是为他的母亲。眼看着翟家那一头已经指望不上,第二日清晨,周世礼当即下令助手韩博高、丁伟富及封其琛等人牵头成立治丧委员会,全权负责一应丧葬事宜。等远在英国的欧家兄弟听到消息匆忙回港奔丧的时候,欧峥嵘的丧礼安葬事宜早已安排得井井有条。

生荣死哀,有时候,人的体面不仅仅体现在生前的荣耀上,也要看死后的风光。

虽然有周世礼出面治丧,但欧峥嵘丧礼的排场较何海乔当年仍要差好大一截。

当然的,虽然翟九重在身家地位上与周永祥根本旗鼓相当,但何海乔是正室,欧峥嵘却是个不受翟家重视的偏房,单是这一重身份上差别,已经叫两岸三地的许多顶级官商自恃身份,望而退步,更何况,翟九重根本从头至尾都未在丧事上出现过。

欧震东几兄弟的气愤悲痛之情可想而知。

关键时刻,真还要感谢欧峥嵘有周世礼这么一个好女婿。在世俗人情所能允许的最大范围内,他都极尽全力地想让岳母走得风光。周世礼包下了整间殡仪馆礼堂为岳母治丧,更亲自登门,礼请号称本城首富的长辈李和泽为岳母致悼词。追悼会上,整间灵堂素花如海,高僧齐声诵经,堂上座无虚席,往来致敬哀悼的人潮络绎不绝,金银纸币烧得光辉璀璨,宛若海上繁花。

整个丧礼,周世礼宛如孝子,不仅披麻戴孝、主持大局,更彻夜守灵,跪地谢孝,此情此景,即便之前对周世礼及欧韵致存有偏见者,也不得不感叹周大少的似海情深。

当姚天霖赶到灵堂见到周世礼的时候,周世礼已熬了几个昼夜,双颊下陷,满眼血丝,姚天霖看着他憔悴的模样道:“逝者已矣,还请周兄节哀reads;重生之坏女来袭。”

周世礼嘴角紧抿,半晌才道:“我还好。只是事发突然,内子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姚天霖垂头默哀,由周世礼陪着,去到灵前祭拜。欧韵致浑身素缟,几乎不能跪稳,由一个老家人陪着,跪在灵案一侧还礼。姚天霖躬身行礼,抬头的间隙,看到一滴眼泪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了下来

出殡仪式也是相当隆重的,扶灵者虽不若当年何海乔那样俱是城内顶级的官商人士,但也尽是城内数得上号的年轻一辈。其中又以陆东宁、李俊荣、裴胜昔、姚天霖等人尤为引人瞩目。

这是“亲者痛而仇者快”的时刻。翟家的大小姐翟从智几乎是一路狂奔出葬礼现场她怕自己如果再待下去,会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等欧峥嵘落葬,欧韵致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彻夜不睡,直睁着一双眼睛空洞地瞪着房顶。周世礼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体内的那根弦就会崩断彻底崩断。

他跟她说话,求她吃东西,求她休息,她理也不理,他实在没有办法,请人给她用了点药,她实在顽抗不过,到底睡了,但整个人无声无息,若不是胸口还有那点儿起伏,他几乎以为她要就此睡过去。

周世礼也很累,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事发突然,欧韵致是没有时间看明白,但他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那面包车分明是冲着欧韵致而去就差一点点儿,死去的那个就是他的妻子欧韵致有人想要他妻子的命

周世礼出了卧室,欧震东几兄弟并欧家的年轻一辈、现在英伦政法界执业的欧克勤及港府高级警务长官曾健通早已在书房里等候,他走进去,曾健通见了他,并不多作客套,直截了当地就道:“我已经反复查看了现场及监控录像,的确是蓄意谋杀。”

周世礼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朋友很多,仇家也不少,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就是欧家诸人,也无一是什么泛泛之辈,怎么可能让欧峥嵘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但这件事也颇为棘手。因肇事的面包车司机在被捕后,竟然被证实本身是位间歇性精神病人。

也就是说,他可能根本连坐牢都不必。

整件事根本早有预谋。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周世礼才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告诉韵致。”

欧克勤便道:“韵致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

周世礼就又沉默了下去。

半晌才道:“不太好。她和岳母的感情实在太好了”

夫妻俩根本是同病相怜,周世礼完全能够明白妻子的心情。

他送走客人回到卧室,欧韵致还在沉睡,整间卧室里静悄悄的,无声无息,仿佛明天太阳不会再升起了一样。

他走过去查看妻子。

欧韵致完完全全的憔悴了下去。整张脸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仿佛只剩了一副躯壳。

周世礼凝视着她的睡颜,坐在床边久久无言,身体倦极,他抱着她和衣睡去,闭眼之前,他在心里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忍得太久了,一些人居然敢把手伸到了他的头上。”

第六十七章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欧韵致自小在翟九重及欧峥嵘的悉心栽培下长大,自是看惯了弱肉强食、你争我夺,更明白这世界残酷的生存之道。但当周世礼及欧家诸人将整件事的调查结果告知她的时候,她还是整个儿的呆掉了,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之人竟是自己的异母兄弟

而导致这一场悲剧的原因,或许就只不过是父亲翟九重在盛怒之下的一句戏言,甚或是微乎其微的一个暗示而已。

欧韵致无比的愤怒和震惊在获悉事情的真相以后,她摔坐在周世礼书房的沙发上,久久地无言

要获悉整桩阴谋的来龙去脉其实并不难。还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欧韵致根本就久不在香港,与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能出手置她于死地的人左不过就那么几个。周世礼买通了翟九重身边的保镖,再打电话给自己安插在华贸高层内的钉子,紧接着再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一一串联起来,就不难猜到自己的妻子这到底是挡了谁的道儿。

讲真,翟九重的这个儿子真真是狠毒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提欧韵致,就是周世礼,也感到难以置信

今时今日的翟家还真是彻彻底底的堕落了为了一个“利”字,搞到兄弟相争,骨肉相残,夫妻反目简直无不择手段,叫人侧目也叫人实在是不齿reads;最保镖

自欧峥嵘落葬,至今已然半月有余,可是因有司法部门出具的精神鉴定报告,再加上肇事司机在事发后一直情绪激动,拒绝接受审讯,甚而多次试图自残,欧峥嵘一案竟意外地陷入了僵持。

也就是说,欧峥嵘可能根本要含恨而死,冤屈难伸

而她是为了保护女儿才牺牲掉自己的。

周世礼满眼担忧地望住妻子。不过短短半月的工夫,她瘦得整个儿脱了形,下巴尖尖的,一双美丽而精灵的大眼睛深陷进去,脸色苍白,整个人身上都蒙上了一层无法言说的悲怆。

那个曾经神采飞扬、扬言说“你们谁也打不垮我”的女孩子,到底还是被打击到了一切的坚强,都只不过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他走过去想要紧紧地拥抱住她,想要给她以温暖和力量,令她可以继续坚强,然而这一次,欧韵致没有再哭泣。

自从出事以来,欧韵致几乎把这辈子所有可以流的泪都流光了。

他看见她转过身来,苍白而美丽的容颜有一半掩藏在昏黄的灯光里,她语气镇定地说:“既然他不想坐牢,那就放他出来吧”

一条人命,换几年甚而几个月的牢狱生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欧家诸人不明所以。

周世礼却没有反对。

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世礼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信奉的素来都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什么“以直报怨”的这一套,他连听都不屑听

古往今来,上位者最忌心慈手软,这道理欧峥嵘曾经对她说过,而身为父亲的翟九重则更是耳提面命,欧韵致始终牢记于心,未曾有一日或忘

抑或者根本上,欧韵致原本就有一颗杀伐决断的心。

俗话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哦不,应当是“亲痛仇快”才对,欧峥嵘的猝逝,令岑叶爱及翟从智母女着实是开心了好一阵。在她的那帮贵妇朋友看戏不怕台高地向她“痛惜”欧峥嵘的英年早逝时,岑叶爱是畅快而放肆的,她曾毫不留情地痛斥:

“呸什么英年早逝依我看,应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翟从智深以为然在胞弟翟从嘉面前,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拍手欢庆:“真真是老天有眼”

而翟从嘉呢

身为这一场阴谋的主使者、策划人,他的心底其实是不屑的,是畅快的,是洋洋得意的。

“什么老天有眼”他在心里头嗤之以鼻地想道,“老天爷可没空管他们翟家的这档破事根本上,求人不如求己”

带着这样一种无法宣诸于世的“胜利”的喜悦及优越感,翟从嘉的心情是轻快的,他的马照跑、股照炒、舞照跳,一条鲜活的珍贵的生命逝去了,对他的生活未曾产生丝毫的影响当然了,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不要讲根本就不会有人抓到他的把柄,即便抓到了又能怎样呢

莫非翟九重还会让他的亲生儿子去坐监不成

翟从嘉根本是有恃无恐

然而这一夜,当他又一次尽兴而归,醉醺醺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他正打算钻进自己那辆豪华酷炫的兰博基尼跑车,突然地,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呼啦”一下钻进他的跑车里,扯着嗓子疯狂大叫:“救命啊reads;可爱的天真翟少救命,有人在跟踪我,有人要杀我啊”

那双粗糙的大手就那么血淋淋地摁在他跑车的方向盘上,在暗黄灯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一只手指上的森森白骨。翟从嘉直吓得魂飞魄散,匆忙惊问:“你怎么出来了是谁要杀你”

回答他的是身后一阵刺耳的机车轰鸣。

下一秒,白光闪耀间,一辆庞大的越野车轰鸣而来,毫不迟疑地撞击在他的兰博基尼上。翟从嘉惊慌失措,寻到机会驾着跑车疯狂逃窜,但那庞大的越野车却始终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翟从嘉吓得三魂飞了七魄要知道太子爷自小养尊处忧,可惜命得紧仓皇逃窜间,他竟异想天开地提出要报警而他身边的男人一听,立时就用他那鲜血淋漓的一只手抓牢他那雪白的衣衫袖子厉声大叫:“不能报警啊翟少,我还在你的车上呢”

翟九重这才如梦初醒,简直恨不能将身边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给一脚踹下车去他驾着跑车在山道上没头苍蝇般的逃窜,可那越野车却比他还要灵活还要疯狂那驾车的男人明显技术娴熟,不要命般狂野地冲击着他的车身,有好几次都差点儿将他的车子掀下山去。

翟从嘉吓得忍不住尖叫起来仓皇逃窜之间,将车子驶入浅水湾大宅,不等停稳,即如过街老鼠一般地跳下车子,抱头窜入屋中,仓皇大叫:“爸爸救命啊”

翟九重近日正待在祖宅休养。

欧峥嵘的猝逝令他深受打击,自出院以来,他不怎么愿意回到九龙睹物思人,于是便搬回翟家祖宅休养。他的私人秘书吴应钧陪同在侧。

说来还真是可怜又可笑。翟九重分明的坐拥天下、妻妾成群。可是事到临头,却只得一个下属陪伴,不是不可悲的。

吴应钧听到动静披衣而出。抬头却见翟家大少爷满脸是血地窜进屋里,冷不防吓了一跳他几乎连滚带爬地跑上楼去,向翟九重报告:“老老爷”

翟九重两手支在床榻上,颇有些费力地自床上爬了起来。

他此次昏厥入院,虽然得以侥幸脱厄,但身体却再也无法恢复从前,用主治医师的话说,恐怕要从此就要与手杖为伍,不良了

可笑独子翟从嘉,自父亲入院以来一丝孝道也无,依旧歌舞升平,对酒当歌而今更空有一颗狼子野心,却实在色厉内荏,胆小如鼠,半点担当也无

翟九重披衣坐在床上,借着床头的灯光冷眼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衣衫不整、额上、脸上俱是斑斑血迹的儿子,其实内心里已经没有多少爱护之情,他冷冷地问儿子:“你这又是怎么了”

翟从嘉目光闪烁,手脚发抖,考虑再三,还是颤巍巍地跪在了父亲床前

凌晨三点,守在翟家楼下的秘书吴应钧模糊听到主席翟九重的房里传来不断的叱骂声、疯狂的责打声及依稀的哭叫声,然而,一个钟头后,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却无声无息地驶底翟家祖宅,将同样已偃旗息鼓的翟从嘉悄悄带了出去。

说到底,那还是他的儿子

翟九重怎么可能让翟家的子弟坐牢呢

远远望着那黑色的丰田轿车悄悄地载着儿子离去,翟九重跌坐在书房沙发上,悔不当初,放声大哭,哭完了,忽又笑起来,呜咽着说道:“冤孽啊这真是冤孽啊”

然而,这冤孽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翌日清晨,当翟九重好不容易起床,用完早餐,即听管家来报:“老爷,韵致小姐来了。”

第六十八章

对于欧韵致这个女儿,翟九重的心上无疑是愧疚的。他在吴应钧的搀扶下穿过回廊,走进书室,在那面海的落地窗前,欧韵致凭窗而立,一身肃穆的黑衣,只不过月余的工夫,已是整个儿形销骨立,再没有了以往意气奋发的气势。

翟九重怎么会不心疼呢一直以来,欧韵致都是他最为得意的孩子。许多年前,当他知悉她的母亲有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欢欣雀跃的。这么多年来,他和她的母亲对她悉心教导,精心栽培,而她自己亦十足争气,自小到大都聪明刻苦、勤勤恳恳,从未叫他和她的母亲失望。

想起逝去的欧峥嵘,翟九重心上是愤怒而沉痛的。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掌舵人,他有理由相信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他翟九重自诩英明盖世,而他所养下的两个孩子却个个心狠手辣,阴狠歹毒呢尤其翟从嘉,竟然做出如此天理难容的事情来

他悲愤欲绝一整个晚上都恨不能将那逆子就地正法,一棒打死作数,只是那到底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牢,更不能放任他与自己的亲妹妹同室操戈,骨肉相残。血浓于水之外,毕竟逝者已矣。

瞧瞧,这就是他们这帮财经巨擘口口声声所说的“爱情”,欧峥嵘伴他一生孤单,陪他征战南北,给他养育孩子,到头来竟只得一句“逝者已矣”

真是太可笑了

翟九重走进书房,欧韵致从落地窗外波涛翻涌的海面上收回目光,转过身,因一夜无眠,整张脸苍白如纸。翟九重一见,立即就心疼道:”怎么来这么早用了早餐没有我让佣人给你做点吃的。“

欧韵致目光冷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还能吃得下吗他怎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面对自己

”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她说,”只要一想到母亲含恨而死,我就夜不成眠、食不下咽,真恨不能将真凶除之而后快怎么爸爸还能吃得下吗“

翟九重默默无言。

韵致是如此的聪明尖锐,叫他根本就无法在她面前装疯卖傻。

他良久才说:”循循,那毕竟是你的亲兄弟“

话音未落,欧韵致”哈哈“大笑

”亲兄弟“她悲痛道,”如果他真是我亲兄弟的话,那现今岂不是罪同弑母如此大逆不道,真是罪该万死父亲怎么还能包庇他“

”什么亲兄弟“她连连冷笑,”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弟,更没有什么姐妹我母亲这辈子只生了我一个孩子,她生我养我,悉心教育我长大,如今突遭毒手,我绝不会让杀她的凶手逍遥法外“

”如果,“她说,”您今天肯把他交出来的话,我仍然还叫您一声父亲。否则的话,我也就只好大逆不道一回了不过,话要说在前头,如若翟从嘉不幸让我抓到的话,我一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欧韵致的态度是悲愤的,是傲慢的,是决绝冷酷而冰冷无情的。翟九重从未见她在他面前这样无礼过,然而,他不能拍案而起,对她厉声呵斥,因为他根本心中有愧,甚而无颜以对。

其实,在欧韵致挺起腰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翟九重甚至是相当动容的。

古往今来,人都是”利“字摆中间,道义放两旁。翟九重的女儿这一重身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权势、意味着财富,意味着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她欧韵致肯乖乖听话,他日他百年归老,遗嘱上绝不会少了她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如此,因着对欧峥嵘的这一重亏欠,欧韵致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要去更多,而今她竟愿意舍弃一切,只为给母亲讨一个公道,怎能不叫翟九重心上生出无限感慨

反观他的另外两个孩子,其间差距,根本犹如天壤之别。

翟九重忽而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好一会儿才道:”循循,我一定会补偿你。“只要她肯放过翟从嘉这一次。

欧韵致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补偿呢翟九重所说的补偿,到头来不过就是一个”钱“字

”父亲,“她低头望着自己的父亲说,”我母亲的一条命在你心里值多少钱补偿你补偿得了吗我只有这一个母亲当然的,“她讽刺地说道,”您却有很多很多个女人。我母亲死了,马上就会有很多很多个红粉佳人来填补她的空缺她在你心里算什么她跟了你一辈子,为你养育女儿、操持家务、打理生意,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你跟我说补偿“

”笑话“欧韵致冷笑道,”让我告诉你,我不要什么补偿因为什么都买不了我母亲的命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就要翟从嘉的命,你们谁都挡不了我“

这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厉让翟九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在激愤悲痛之余,就更不会把翟从嘉交给欧韵致处置了。

欧韵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翟家。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大太阳之下,连空气中的一粒微尘都无处遁形,可翟家的这桩惨案,却明显的无法得见天日。

翟九重既然已下定了决心要包庇儿子,那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步步走出翟家大门的时候,欧韵致知道,她现今不仅仅是没有了母亲,就连父亲也一并失去了

也是,翟九重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只有母亲才是她一个人的。

她脑中一片空白。茫茫然地走出翟家大门,突然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醒来时,躺在周家大宅的床上。周世礼满脸紧张,看见她睁眼,几乎要仰天长叹,长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

欧韵致的眼泪掉下来。

拿手蒙了自己的一只眼睛道:“世礼,我没有妈妈了。”

周世礼将她从大床上抱起来,心疼地揽进自己的怀里。

欧韵致趴在他怀里“呜呜”哭泣,心碎的模样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半晌又道:“我也没有爸爸了。”

周世礼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以翟九重今时今日的名望地位,是绝对不可能让儿子坐牢的。不仅如此,他还会想方设法地掩盖,以免此事成为各路敌手打击他与翟家的武器。

这也是周世礼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的原因。

他心疼地吻着妻子的发顶,一面吻一面轻声安慰:“宝贝,你还有我”还有明珠,他们才是一家人。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楼上传下来,就连周永祥也感到心有戚戚。

从翟家回来的当晚,欧韵致又病了一场。从来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越是健康的人,一旦发作起来反而越厉害。周世礼忧心不已,平常除了上班之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守着欧韵致。

恍恍惚惚又过了几日,她才有些好转起来,便说服自己走一走,下楼散散步。

周永祥坐在大厅一隅的厅里,读着报,抬头看见她下来,抬手向她摇了摇,道:“大嫂起床了。”

此时显然的早已过了上班时间,欧韵致为自己接连的颓丧感到不好意思,羞愧道:“爸爸早晨。”

周永祥一面打量她一面笑道:“气色比前两日好了很多,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欧韵致低头道歉:“让您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周永祥笑得十分宽容。

这个孩子,真的是又倔强又讲感情,怪不得能跟周世礼凑作一对,根本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起当年周世礼的母亲去世时的惨况,周永祥的心上不由得就一阵黯淡。他看着窗外,忽然地开口道:“我遇见世礼的母亲时,19岁”

这还是欧韵致第一次听得周永祥谈起自己的妻子,她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第六十九章

耳听得周永祥如梦呓一般,将那段深藏在心底的往事娓娓道来,欧韵致的心上一阵震颤。

那是个民生多艰的时代,战乱后的香港百废待兴。19岁的周永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不得以离开学堂,四处谋生。

“先父在时,也曾在学堂里头执教。祖父周葭寅,更曾在国民政府担任要员。无奈后来家道中落,为避战祸,不得已流落香江,辗转求生。我13岁时,父亲即因病辞世,自此我与母亲及两个姐姐相依为命。那一年,我在一家同乡开设的金店里头做一些洒扫的活计,而母亲和姐姐则给人缝衣补衫,一家人辛苦做工,日夜劳碌,艰难维持着生计。可即便这样,也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无情的大火突然侵袭了我们的家园,令我们本已一贫如洗的家付之一炬。

我们失去了房子,不得不流落街头,四处游荡。母亲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绝望之下大病了一场,而姐姐们亦不过一介女流,遇事就只晓得哭泣。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经人介绍搬进了深水埗的一个贫民窟里。那贫民窟的房子不过十几坪,里面破破烂烂,却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碌架床,碌架床之间又拉帆板,以供人栖息,那一间十几坪的房子竟住了四五十人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很多人都病倒了。

那一天早晨,我如往常一样早起上工。其实出发前就已感到非常不适,但我不敢告诉母亲,亦不敢跟老板请假,因这份工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还要靠它给母亲看病抓药,更要靠着它养家糊口。在金店洒扫时,我感到更不舒服,浑身高热,一时又觉得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可我不敢声张,终于还是惹出祸来我将金店柜台上一只古董花瓶打碎了当时我真紧张得差点儿没昏过去了。如果这世上真有世界末日,那么于我而言那一刻就是了我知道我完了,我将为这只昂贵的花瓶和自己的逞强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我将失去我的工作,更将承担天价的赔偿,而我母亲的药也将没有着落正在我惊惧交加、脑中一片空白之际,忽然间一个男声响在耳际,说:乔乔,你是不是又闯祸啦我转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身雪白的衣裙,皮肤白皙,眉目精致得像是从书画中走出来。

我想我当时的模样一定可笑极了,做坏事被人当场抓包,那模样一定似大白天活见鬼可那好看的小姑娘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笑嘻嘻走过去挽了那男人的臂膀说:哎呀大哥,我不小心的。那男人即是海乔的长兄,也是何家的大公子何光耀。他比海乔要足足大上十八岁,真真正正是长兄如父。何光耀对这个幺妹极为疼爱,那些年他和两个弟弟在港城做生意,就把唯一的妹妹带在身边,悉心照顾。

何光耀管教妹妹相当严厉,因为一只花瓶,他把妹妹狠狠地训了一顿。而实际上她是在替我受过。我惊吓过后又惭愧极了,走上去想要对何少解释,却见海乔躲在他哥哥背后对我悄悄地摆了摆手。

很多时候,这世上的事往往是福无双至而祸不单行。那段时光对我来说真的是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岁月。那一天,我不仅打碎了金店里的古董花瓶,还令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代我受过,心上极为不安。出了古董店的门,我就更不舒服了,整个儿头晕脑胀,浑身冒冷汗,想吐,又吐不出来,摊在巷子口寸步难行,那一刻,我真以为我可能要横死街头可就在下一刻,又是那个天使般地小姑娘,突然地,救星般地出现在我眼前,问我: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原来她早已注意到我的不适。

世道艰难,人心不古,我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懂得谋生之艰难。可是有时候又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的确是存在这样一类人的,他们出身优渥,家境良好,又因受过良好的教育,因而没有自卑感,他们生活从容,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懂得付出,却又晓得不计较回报海乔显然就是这样的人。那天她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把我的母亲也送到了医院救治,我们一家因此而否极泰来。出院后,我母亲就在海乔的介绍下替一家教会学校守门,因而有了一份不错的收入,而我也得以保住金店的饭碗,一家四口齐心协力,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认识海乔的很多很多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幸娶她为妻,甚至做梦也要笑自己是癞想吃天鹅肉。海乔很是活泼漂亮,一张面孔雪白,眼睛大大,颊边一个梨涡,常常对我笑时一双精灵可爱的眼睛眨呀眨的,眨得我整颗心都快要化掉了。辍学几年,我从未想过要重回学堂。可在海乔的影响下,我开始重拾书本,孜孜不倦地汲取知识,竭尽全力地武装自己,只因海乔跟我说过,她的祖母在世时曾说理无专在,学无止境。一个人最重要的本事不是求学阶段能考出多少分,而是终身的学习能力。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如此见识,何府的家教门风可见一般我自此再不敢懈怠,有一点时间就要抓紧时机读书,身上有一点点钱,也省下来拿去买书来读,深怕自己离他们的世界太远。

那是五十年代,海乔中学毕业,她的长兄作主把她送到美国读书。我乍然不见了心上人,只得日日思念,夜夜牵挂,几乎寝食难安。那时候我已算有了一点成就,手里有一点闲钱,有一天我的一个同僚问我,想不想到美国去,我一听立即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请他代为换张前往美国的机票,悄悄的跑到美国去看了她一眼。

这世上有什么比求而不得更能蛊惑人心又有什么比云泥有别更叫人心痛绝望我在美国见到海乔,她更漂亮了,活泼而自信,那种浑身上下洋溢的生机勃勃的气质简直令人倾倒。我不敢奢望这样一个健康漂亮的人儿会成为我的新娘,于是不得不在偷偷看她一眼后就返回香港,自此更加玩命拼搏,努力奋斗。

那一年海乔二十三岁,自美国学成归来,性格仍相当的活泼淘气,常不顾家里的反对跟着几位兄长混迹于香江。有天我偶然间听说她的父亲给她张罗了一门亲事,男方姓杨,也是本港人士,家世足可与何家匹配我那段时间真是伤心悲观极了,整日里混迹于食肆酒管,到处买醉,可没想到又忽然有天,竟听说那亲事不知怎的取消了,一时间又欣喜如狂

什么叫绝处逢生又什么叫失而复得虽然我早知道自己根本是痴心妄想,可还是买足了一大捧鲜花,并购了一只大大的钻戒跑到何府去,我要向我的心上人求婚我自小父亲早逝,十几岁出来闯世界,早看惯了人间冷暖,也从不缺乏冒险甚或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叫我整日整夜地惦念,叫我自始至终心上难安,我犹豫了再犹豫,迟迟裹足不前现在想来,我那时的心情真似足一个疯狂的赌徒,孤掷一注地将自己的全副身家押上,只为求一个死而无憾的结局”

第七十第章

“我们婚后的生活如糖似蜜。海乔很爱闹,对我又百般依恋,而我亦舍不得同妻子分开,自此我们夫妻俩形影不离,联手打天下。那时我们都太年轻,又都忙于工作,以致海乔婚后不久即有了身孕我们竟一无所知,直至孩子不在了,才悔之晚矣。海乔为此伤心极了,我亦懊悔自责,一直到我36岁高龄,我们有了世礼,才算是弥补了心上的一重遗憾”

“世礼是个男孩子,小时候实在顽皮小小的一个人儿,竟然就有本事闹得家里头经常鸡飞狗走海乔为此经常感到头痛,还跟我告状,说世礼若然是个女孩子那该多好呀,一定是又乖巧又文静。因着这一重关系,我们对女孩儿始终多有期待,只是可惜天不从人愿”

“及至世礼十岁,海乔终于再次有孕,这对我们夫妻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我欣喜极了,便嘱咐海乔安心在家养胎,不再陪我东奔西跑。那一年的九月,我同陆世荣、杨守业、还有你祖父翟清让他们几个约在杨守业的酒店里谈一桩大买卖,公事既毕,便由杨守业做东,设宴款待我们。杨守业一向生性豪阔,喜好结交女星,平常与演艺圈中人多有往来。为了助兴,他甚而还邀了几个女星到场助阵,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星中,就有一个是周世杰的母亲”

“我自问幼年家贫,最艰难时就连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并无任何条件养成什么不良嗜好。及至认识海乔,就更是洁身自守、一心只想着如何出人头地。28岁,我娶妻海乔,30岁起,开始飞黄腾达,不到40岁,就已是功成名就、名满香江但,已养成的生活习惯深入骨髓,我轻易不愿更改,寻常除却必要的应酬外,我几乎滴酒不沾,但那一晚却不知怎的醉得厉害”

“这人世间的险恶原本就无奇不有。而这世上也的确存在这种女人,为了寻求捷径、飞上枝头,她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其实,对于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至今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印象,直到几个月后,那女人竟大着肚子找上周家的门来”

豪门之中从来都不缺乏这样挟肚逼婚的做法,旁人不说,单周永祥方才所提及的陆世荣就是亲历者之一。江湖传闻,当年陆东宁的母亲为了逼陆世荣就范,几乎不择手段,以致于陆世荣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羞愤之下竟然投海自尽这一桩公案当年轰动一时,本城几乎无人不知。

现世纪的人们道德底线沦丧,利益驱使之下,凡事胜者为王,情场之上亦如是。倘若一朝有幸赚得一个身家丰厚的好户头,省了几十年的劳苦奔波不说,还可一朝飞上枝头欧韵致自小长在侯门,看多了这样的戏码,因此并不怎样吃惊,她关心着另一件事。

好在周永祥不等她问,就继续往下说道:“海乔自然十分生气、十分伤心,而我自知罪责难逃,不敢奢求她能轻易原谅,只求她能暂且保重身体,平安诞下孩子”

“谁知道她把孩子打掉了当时当时那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如我们所愿,真的是个女孩儿多少次,当她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我隔着她母亲的肚皮抚摸她,能感受到她清晰的活动和存在她怎能如此狠心”

“而我,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即便真的错了,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我知道,她是在报复我想当年,是她把我从地狱带到天堂,而今她又要把我给一脚踹回去我真是气疯了,忍不住同她算账,谁知道她却说,这辈子做的最最最后悔的事,就是嫁了我”

夫妻吵架是会常常口不择词的。周永祥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回忆里,他的嘴唇轻轻哆嗦,苍老的眸子有眼泪渗出来,他转头看着韵致道:“如果我早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我一定不会继续坚持,一定会和她离婚,放她自由。当年,何家派了子侄过来,要代海乔跟我谈离婚,要接她回家去,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至后来,方才追悔莫及”

“海乔去后,我一直不肯相信。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肯去她的住所看她,从来不曾去给她扫墓,只有这样,我才能当她还活着,只是,仍在生我的气。而世礼,则更是伤心欲绝,他母亲去世那天,他抱着母亲的遗体,骂尽我们所有人”

“我知道,他恨我他和他的母亲一样,他们都恨我”

往事不堪回首,如果周永祥早知道如今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年一定会多求一求,一直到求得妻子的原谅为止。不,他应当早日坦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选择坦白,而不是心存侥幸,选择隐瞒和欺骗。又或者,他应当离婚,选择放她自由,那至少,她还能够活着。

一滴滚烫的热泪自这已然耄耋之龄的老人的眼中滚落下来。这么多年了,他要忍受多少懊悔和自责,承受多少心上的煎熬才能够一步步地走过来。更为悲哀的是,如此锥心刺骨之痛,就连亲生的儿子也不能够稍稍的体谅和安慰。

欧韵致想到周世礼,心上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后怕,所幸当初留下了明珠,否则的话,周世礼不知又该是怎样的伤心。一想到周永祥曾承受过的痛苦都一一加诸在周世礼身上,她就感到心如刀绞。

何况,以他的心性手段,他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她呢又将会失去什么她现今的伤痛,有他全心全意、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若换成他呢他又该躲到哪里自舔伤口

她跑回到楼上,看到育婴室里乖乖睡着的小女儿,心上禁不住一阵庆幸。

六个月的大的小明珠已然相当活泼。平常不肯总待在屋子里,只要她醒着,总是更愿意到花园里走一走,看看花花草草,逗逗小鸟,晒晒太阳。不仅如此,小家伙变得极爱笑,平常只要你看她一眼,她就会第一时间对你展露出甜甜的笑容,那模样直甜得人的心都要融化。

周世礼感觉到今日的妻子分外的柔情。当他探过女儿回到房中的时候,她自背后紧紧地抱了他的腰,久久地不肯松手。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欧韵致的脸色已然好了很多。周世礼把她抱到胸前,柔声问道:“今天感觉好一点儿了没有”

欧韵致点头道:“好了。”

“既然好了,”周世礼一听就笑起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头吻了又吻,才道:“我们收拾收拾行李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去哪儿”欧韵致玩着他白色衬衫上的纽扣问:“那明珠带不带”

“不带。”这个女儿控竟然说,“这一次,就让我们做一回自私的父母。至于去哪儿,”他笑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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