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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者》


第一章 历史的起点

茫茫宇宙中,一块流浪的陨石找到了光,他稍稍放缓了自己,看了几眼,然后停下了。

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值得逗留。

一颗恒星正在燃烧,几颗行星将它围绕……宇宙中永恒的美景。

但有趣的不是这些,是复制体。

活泼的,数量众多的,原生的,用宇宙的基本素材生长而成的复制体,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稀稀拉拉的大聚落,笼罩了整整一颗行星。

真不容易,就像看到一颗完美的结晶体,很难见到原生复制体聚落能长到这么大,这又是宇宙的一次伟大造物。

它们还在生长,它们兴致昂扬,不难想象,再给它们一段时间,也许会铺满这颗太阳辐射到的每一个地方。

啊,太阳——多纯粹的,复制体对恒星的赞美。可惜,没有时间了。

可以轻轻的抹去它们,但他不舍,多么珍贵的一个聚落,凝结了这个小世界亿万年的所有希望。

但留下来,这颗结晶体迟早会崩溃。

轻轻将它摘下珍藏吧,他想,这宇宙中,总有适合它的方向。

……

一大清早,阳光正好,可主角却不需要。

拉上窗帘,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学习资料,外语听力练习,从第一题开始。

都太简单,毫无感觉,下一题……快进,还是没感觉……不知道多少道题过后,开始进入了状态。

他开始认真了,凝视着电脑上每一个画面,倾听着耳机里每一个动作……

“赵长启!赵长启……!在里面干什么呢!”

宿舍的门突然被拍了起来,赵长启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他手脚飞快的直接关掉电脑,用力提起裤子,把桌子上的面纸狠狠塞进垃圾桶,然后又跑到厕所的位置,喉咙里还装出一副慵懒的腔调来:“急什么……上厕所呢……别叫了。”

门外的人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长启你是不是又在房间里发电,大白天你锁门干什么!”

虽然被一句话就戳穿了,但赵长启根本没有承认的意思,死不承认是他最欣赏的品格:“快滚,我还不是怕你们进来搞我……上次你们还乘我睡觉把牙膏弄我嘴里。”说话间,他按了一下厕所的冲水按钮,把戏做足,然后开门。

许飞戏谑的看了看赵长启,检查了一下他的电脑,似乎没发现什么疑点。但嘴里依然不依不饶:“我都闻到味了……你是不是刚打完?”

赵长启岔开话题:“就你一个人回来?点名了?”

“当然,还让我转告你,考试就不用去了。”

“去不去有什么区别,”赵长启发牢骚,“反正也听不懂。对了,补考费是多少来着?”

“这么想补考啊?”许飞笑道,“放心,我们大家都帮你求情了,你现在可是大名人,老师说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赵长启抓过手边上的书就砸了过去。

“急什么,这是好事,很多女生还问我们要你电话号码呢。”

赵长启扬起手里的陶瓷杯威胁:“你再多说一句!”

许飞闭嘴了,赵长启躺回自己的床,两个人都一句话不说。

大概过了有好几分钟,许飞在电脑前回头:“猜猜你帖子现在多少楼了?”

赵长启再也呆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就走。

篮球场上有两队人正在打,赵长启拿着两瓶可乐凑过去打招呼:“有人要休息一下吗?”

打球的两队人动作停了下来,很快有人就认出了他,并对着他竖大拇指:“哥们,行啊。”

赵长启黑着脸,转身就走。

学校里是呆不住了,男生见他面露崇拜之色,女生见他含羞带笑,仿佛他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某部小说的主角,然而他并没有感受到一丁点成为主角的荣光,反而像过街的老鼠,飞快的溜到校门口,窜上一辆计程车。

过几天就好,赵长启心里安慰自己。

“去哪?”司机是个女的,谢天谢地,自己现在在校外应该还没这么大知名度。

“人才市场。”大三了,该去找找工作了。

赵长启来过这里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跟其他同学一起来,美其名曰是来找找工作,其实大家就是来转一圈,瞎投一圈简历——万一真有不长眼的要了他们的。最重要的是,借找工作的名义,来市中心消费一圈,感受一下这座大都市的繁华。赵长启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仔细的幻想过,自己以后会在这座城市的某一栋摩天大楼里工作,就像一只工蜂钻进蜂巢。

来的这一路上,赵长启一样进行了同样的幻想,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幻想的生活中,少了那最重要的一部分。这让他感到一点惆怅,又让他感到自己的成长。

是啊,有什么能比一次失恋更能加速男人成长的呢?也许是一次全校轰动的公开失恋吧。

在女生宿舍楼下,在浪漫的吉他声中,在无数起哄者的喝彩声浪里,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开喉咙嘶叫。就像动物世界里,两只公鹿为了一只母鹿,互相用角相抵一样。为了神圣的交配权,上帝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设计出这么精致而又残酷的游戏——据说这种鹿的决斗甚至可能让对方付出生命。

很不幸,赵长启就是这个游戏的失败者,但也很幸运,人类的荷尔蒙竞争没这么残酷。

去印了厚厚的一叠简历,赵长启再次开启了另一个人类游戏——为了神圣的人民币,兜售自己的自由。

基本上每一个招聘摊位他都去扔了一份,有兴趣找他聊的也不在少数,聊未来,聊理想……就是不聊一聊人民币。赵长启心想也许这些摆摊的企业抱着的也是跟自己同样的想法——万一真有不长眼的被他们忽悠到了呢?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自己跟他们,其实也都是一路货色。

不过让赵长启意外的是,就在他快发完手里的简历,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摊位上竟然有自己熟悉的人——那个老师虽然不是教他们的,但赵长启认识,是教……教什么来着?反正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在他边上,还坐着两个穿警服的人。如果不是他手上没有手铐,赵长启还以为老师犯了什么事,被当场抓在这了。

赵长启看了看摊位易拉宝,很简单,就几行字,而且不是电脑打的,是那种很一般的手写体,这在招聘市场上还是第一次见:

宁州信息大学行为学实验招聘:

本科以上学历(含本科在读)

身体健康,无不良犯罪记录

待遇面议

别的摊位面前,都有几张塑料小板凳,给面试者说话的,但这一个摊位就什么都没有。赵长启看了看手里最后几张简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上去问道:“请问你们实验招的是……”

一个警察伸出手,把他手里的简历接了过去,又习惯性的抬头:“身份证?”

赵长启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派出所办户口,但还是把身份证递过去了,警察把证放在一个小机器上扫了扫,又递给他。这玩意赵长启见过,他们老家有一次发生了灭门案,结果所有出入市区的主干道,都有警察在那排查,用的就是这种仪器,后来赵长启才知道这是查犯罪记录的。

“是信息大学的?”老师扫了一眼他的简历,又看了看他,脸上露出赵长启熟悉的笑容,“哦,是你啊,前天晚上女生宿舍楼下弹吉他的?”

赵长启默认,心里嘀咕——你一个老师怎么也这么八卦!

“你弹的不错啊,比那个开跑车的要强的多。”

赵长启只能硬着头皮换话题:“老师你们这个实验是做什么的?能介绍一下吗?”

“这个还不行,等我们通知你吧……过了预选就知道了。”说话间,拉开桌子的抽屉,把他的简历往里面一塞。里面已经被简历堆满了,看来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还真不短。

“那待遇?”

“差不多一个月上万吧,运气好几万也不一定。”

“这么多?这么久?”赵长启惊讶,又开始怀疑。宁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一线城市,月薪过万,甚至几万,对一个二流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显然是太多了。而且一般这种实验都是打短工,老师刚才却在说月薪。

“这个实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赵长启倒是想起了之前看的电影,做什么社会学实验,让两帮人关监狱互相扮演狱卒和囚犯。

“过了你就知道了,别担心,这是好事。”老师点头给了他一个笑容。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一定存在某种关键性的标志,那这个笑容显然就是赵长启的人生分隔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无数人的人生分隔符。它的含义甚至超过了蒙娜丽莎,成为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一笑——主流的历史学界都断定这位教授一定是通过笑容来提醒赵长启,离开这个该死的实验。大家意见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为什么赵长启可以这么愚蠢,连一个这么明显的提示都看不出来。

第二章 失恋那些小事

晚上赵长启没有回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酒吧。——他失恋了,两天都没缓过来,看了那么多电视电影,他觉得酒精可能更适合自己的状态。

失恋喝酒,似乎也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

对酒吧来说,时间还很早,就几个人在酒吧里闲聊。招待跟他差不多年纪,女的,发型很新潮,鼻子上穿了个小环,瞄了他一眼:“失恋了?来喝酒?”

赵长启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在自己昨天睡觉的时候,宿舍那帮损人又在自己脸上写了失恋两个字了。

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招待开始从架子上乱七八糟的拿酒,东倒一点,西倒一点,又把这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塞进调酒罐子,哗啦啦开始摇晃。招待脸上略显夸张的妆容,和那个随着动作晃动的鼻环,都让赵长启觉得眼前这一位就是原始部落的女巫,自己是一个受伤了的勇士,她正在给自己配置某种神秘的草药。赵长启又发散的想到,这种调酒动作,也许未必不是从女巫的一些手法演变来的,注重的只是仪式感。

“啪!”女巫的作品完成了,她小心翼翼的把酒倒入玻璃杯,然后端过来给他,暗红色的,像血,很符合他勇士的身份。

“这叫什么?”

“长岛冰茶。”招待冲他笑了笑,“慢点喝哦帅哥,别醉的太快。”

赵长启不知道别人独自喝酒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反正发唯一打发时间的就是发呆。他在想那个前天的那个无风的夜晚,他刚刚从食堂吃饭回来,夕阳在天边垂落,那最后一丝阳光似乎不甘心落下,月亮都出来老高了,还死乞白赖的赖在女生宿舍楼下。那里有一群人正在围观,赵长启也凑了过去,看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把电吉他,正在宿舍楼下摆蜡烛。

这求爱场景看起来很不怎么样,男人圆胖的脸,没调过音的吉他,以及那夸张过度的手势,这样的条件还敢来现,赵长启也只能佩服这位同仁的勇气。当时他还想着,等女主角一出来,他就开始起哄,立场坚决的站在男同胞这一边。

但女主角出来的时候,赵长启一下子就蒙了——因为表白对象正是他暗恋了快5年,从高中追到大学的孙千倩。

后来的事情,在学校论坛上就都快传疯了,赵长启到现在也感觉,那一段回忆就像一个梦境一般不真实——他飞快的冲回宿舍,拿出自己的烧火棍,然后飞奔着跑到现场,一阵抽风似的炫技,然后开始唱自己偷偷编了很久的歌。他本准备找一个孙千倩的生日,或者情人节的机会,约她出来,慢慢的弹给他听,但现在,在对手电吉他音响疯狂的噪音输出下,只能用自己十二分的破锣嗓子,把一首浪漫的爱情私语吼成一首失败版的信天游。

这段记忆的最后,就是跑车绝尘而去的远方背影,赵长启企图用自己的眼神永久的追上它,但还是失败了,跑车在视野尽头变成了一个亮丽的小点,就像天边落下的最后一道阳光,然后……赵长启就崩溃了。

他原地哭的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把陪了自己同样五年的烧火棍当场砸成了碎片,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宿舍。当天晚上他一夜没睡,不断的想象着孙千倩可能也一夜没睡。第二天他没去上课,整个人变成了行尸走肉。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被饥饿折磨的已经快痉挛的胃,才逼着他从床上爬起来吃了点东西。

到第三天早晨,宿舍空无一人,赵长启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颓废下去了,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拉上窗帘,决定用一次放纵来完成自己人生华丽的转向……

“帅哥,”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觉得视线有些恍惚,但还是认出来是那个女招待,“好酒量哦?”

赵长启笑了笑:“我是不是已经喝醉了?”

“你自己觉得呢?”

“我看到你,就感觉你会对我说别喝了,我会说别拦我,我没醉。我这样想肯定是因为我喝醉了。”

女招待笑了,笑的很灿烂,对他举起了酒杯:“等你不会想你怎么想的时候,你才是真醉了。”

……

赵长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地毯上,地摊很舒服,他翻了个身,看见头上出现了一条大长腿。

不知道为什么,赵长启毫无感觉,可能是因为酒精的影响——据说摄入过多酒精会时刻保持贤者模式。他从地板上爬起来,朝着床上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姑娘纠结着半床被子,以一个很怪异的姿势睡着,嘴里打着呼。——赵长启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感觉了。

她身上衣衫完整,床上和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这让赵长启松了一口气。

准备刷牙的时候,姑娘突然醒了,她冲进厕所着急的叫嚷:“出去,出去!”

赵长启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忘了先上厕所。但已经晚了。

等了很久,厕所门打开,但她却并不放行,而是严肃的说:“10分钟以内不准进去。”

赵长启也没争辩,跟女生讲道理这件事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确定了一下自己没什么东西遗漏之后,赵长启问了一句:“要留个电话吗?”

姑娘白了他一眼:“等你再喝醉了让我来扛你么?对了,房钱你去结,是你坚持要来这的。”

赵长启看了一下桌子上,酒店服务单上的名字,看来自己酒醉后档次倒还是提高了不少?点点头:“没问题。”

一个无意识的夜晚,就消耗了自己半个月的生活费,可赵长启觉得自己自己没亏,他觉得酒精也许真的有用,现在的他,忽然觉得一切都看开了,这种感觉很好,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成长,开始像一个大学生,一个成年人,而不是整天玩游戏的宅。只是不知道这种良好感觉保质期有多久。

刚付过钱的时候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手机,对面是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很礼貌的说:“是赵长启吗?”

“是我。”

“这里是信息大学的一个实验招聘,你昨天投了简历。”

“嗯。”

“你通过了初选,复试就在你们大学教学楼1栋,北203。你觉得你要多久可以到这?”

“地址能不能发一个短信,我怕忘。”

“可以,你大概需要多久能到这里?”

“额,这么急吗?我现在在外面?”不是一般的面试都是隔几天电话,再隔几天见面么,这么急?

“这也是节约大家的时间,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把这个问题本身这当做复试的一部分。”

赵长启问了问酒店的迎宾:“这里到信息大学开车要多久?”

“20分钟最少。”

“半个小时,”赵长启对电话里说,“我半个小时就到。”

其实没用半个小时,他催了催计程车的司机,进学校后一路狂奔,只用了18分钟。不过走到203的门口时,已经喘的不像样了。隔着大门,他已经听到了电话里那个催命鬼的声音,他正在说:“好了,现在,最后一位参与者也到了,他跟我分析的时间差了27秒,这可是今天最大的误差,掌声欢迎一下吧。”

哗啦啦,里面传出一整片潮水般的掌声,赵长启知道这是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他在这里上了三年多的课,可从也没听过今天这样热烈的声音,更别说还是为了自己——难道自己因为失恋这件事,已经这么出名了?

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赵长启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大门。

第三章 神秘实验

走进大门的一瞬间,赵长启就楞了一下。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然而并没有。

教室里是黑漆漆的,就像一个电影院,两边的窗户都用窗帘拉上了,投影仪打开着,赵长启听到的声音,其实是音响里发出的,幕布上,正在播放着画面。赵长启关上门,直接往教室后排走。

他本以为这里都是学校的学生,可仔细看才发现,绝大多数都不是学生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看起来都很认真,也就是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大家看了他几眼,然后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到大荧幕上去了。

就在赵长启刚坐下来,想看看他们看的内容是啥时,荧幕内容一下子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文字,就像很多老师上课常用的ppt。

“好了,所有的参与人员已经到齐,”音响里的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但音质听起来真的很像真人,“下面,我简单的来介绍一个这个实验,恩,或者说工作。”

随着他的动作,ppt上的文字自动出现了高亮,赵长启在讲台上看到了一台电脑,但他却没看到有人在操作。不过在前排,他倒是看见了招聘自己的那个老师,以及一起跟在他边上的两个警察,他们面前也拿着电脑,但显然这些话不是他们说出来的。

“这个工作其实很简单,在座的各位都玩过电脑游戏。很多游戏里,都有任务的概念,npc或者系统,发布某个任务,你控制人去完成它,领取奖励。当然,我们发布的任务跟根据每个人的能力量身打造,毕竟你们不是游戏中的主角,我也不会一上来让你们拯救地球。”

大家都笑了,这个时候,屏幕上的画面适时切换,出现了一个类似眼镜的东西,但中间镜框上,有一个隐藏的很好,几乎看出来的摄像头,

“这就是我们整个实验的交互界面,google眼镜为了本实验特别批量定制的产品,从功能上来说,它就是一副眼镜,加上了一个摄像头。镜片可以显示一些简单的文字,但也仅此而已。这个眼镜没有任何输出功能,在以后的使用中你们会逐渐明白,这个界面,其实是我们对实验者的监督界面。参与者的收入,跟使用这个界面的时间相关,我们一般要求每天必须使用五个小时以上,恩,这个界面角落有当前使用时间的提示,提醒一下,这个时间并不是线性累计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故意摘下眼镜,忽略一些我们感兴趣的画面,这个时间可能会被倒扣。当然,我们感兴趣的肯定不会是你上厕所时的画面。但相信我,我觉得你们用过一段时间以后,肯定连上厕所都舍不得摘。

电源是由手机提供,这个实验要求你们必须随身携带我们制定的一款手机,相比起市面上的手机它更重一些。主要是把电池做的更大。哦,我推荐你们佩戴耳机,如果你们觉得听我说话感觉还不错,在整个实验过程中,你们可以随时与我通话,包括对实验中‘任务’的想法。哦,在这里先提醒一下,为了保证整个实验过程合法可控,这部手机的全部信息都会受到公安部门的监控,说到这里,我想现场的两位警察肯定有些话要对你们说。哦,提醒一下,以下内容是本实验最可怕的内容段落,请大家务必认真。”

其中一个警察走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举起手里的一本刑法,一本正经的说:“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我要提醒各位,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实验,或者说,一个游戏,你们在实验中作出的每一个行为,都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首先,作为一个纯粹的行为学学术实验,政府的态度是支持的,实验内容我们无权干涉和影响,但根据我们的了解,也许,会出现一些违反道德,甚至法律的可能,这些可能也恰恰是本实验的目的之一。

但我要提醒各位,如果在实验中出现了,让你杀人放火,让你偷东西,或者类似的违法任务,并不代表这些任务是经过我们许可的,如果你们因为从事了这些犯罪事实而被逮捕,你们作为正常有理智的成年人,需要承担全部相关的法律责任,当然,我们也会追究实验方的教唆责任。但如果这些任务并没有导致相应的事实,那任务就只是正常实验的一部分,属于预谋但没有实施的犯罪,不承担法律责任。

用通常的话来说就是,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任何理由和接口,到法庭上,法官只会看你的犯罪事实。

这里我要强调一句,整个实验过程中,你们有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注意,我说的是任何,都有权随时中断实验。如果你们感觉到自己被胁迫,被控制,你们可以通过实验用的手机,立刻拨打报警电话。即使手机已经停机,但只要你们拨打报警电话,就可以调动最后的储备电力,我们会通过gps定位找到你的位置。”

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显然,警察的话都吓到他们了。不过赵长启倒是感兴趣了起来,听起来这个实验还真是像那部电影一样啊,不,说不定还更刺激。

人群中有人举手,警察让他发言,这是两个孩子的家长:“我们都是代替小孩来的,他们还没满18周岁,他们怎么算?哦,好几个孩子精神还有点问题……”

警察点点头:“这几位家长其实搞错了概念,刚才我说的负责,是指法律责任的概念。而你们的孩子参与整个实验,是行为学的学术概念。原则上,你们可以严格监管整个实验过程中的所有流程,如果感觉到孩子被教唆从事犯罪,同样可以立即终止参与或者报警。如果你们不能履行这个监管责任,孩子做出的犯罪行为,你们将承担部分法律责任。同样,患有精神疾病,或其他无责任能力疾病的患者,参与本实验的所有法律责任,由其监护人承担。”

赵长启惊讶了,看来这个实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复杂一些。

警察又拿出了很多刑法的小册子,给从前面往后面传,每个人都发了一本。然后又严格重申:“整个实验过程中,如果你们对实验细节有任何法律上的疑问,可以随时通过这个手机,拨打110,跟我们取得联系,我们有法律专家为大家作专门解释。”

警察说完后,礼堂里顿时出现了一些混乱,许多人交头接耳,脸上的担心很明显。赵长启隔壁座位的一个中年人就在自言自语:“癌症算不算啊,监护人是不是就是医生?还是律师?”

赵长启多嘴问了一句:“什么癌症?”

“肺癌……肺癌……”中年人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有点打颤,又问赵长启,“你是不是也是来治病的?”

“治病?”赵长启不明白,“什么治病?”

“你家里人呢?有人得病没?”

赵长启茫然的摇头。

中年人看了他几眼,赵长启还想再问,他却转过头去,找另一边的人问话去了。

第四章 贵宾招待计划

接下来,两位警察又给大家发眼镜和手机。

赵长启注意到,每个手机上都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身份证号和名字。显然跟人是一对一对应的。手机里已经有了sim卡,号码也是指定的。赵长启开机用了一会,发现这个手机也就相当于一个弱化版的智能机,里面几乎没有啥可以用的程序,但操作界面还是智能机的界面。唯一的使用界面就是几个聊天和视频软件,而且默认是打开的,只有关闭眼镜电源,才能将他们关掉,从手机是没办法关掉的。

桌面上有个txt文档,题目是实验须知,里面的内容,也都是刚才警察说的那些。这个文档似乎也是锁死的,关不掉。手机本身的重量要比市面上的重两三倍,机身很厚,这倒是让赵长启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随身听。别说,面前的大屏幕上,推荐大家的用法,就是像随身听一样,要么别在腰带上,要么放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现场还发用于别在腰带上的配件。

除了这些以外,每个人都还发到了一张亚联邦的银行卡,都是以他们的身份办理的,音响里的那个声音告诉他们,所有的酬劳费用都会及时汇入他们的账户,同时,账户的余额也可以随时在眼镜的显示界面里存在。

音响里那个声音和大荧幕同时在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每天正确佩戴这个装置的有效时间超过5小时,就可以获得人民币300元,这个酬劳是即时到账的,这个酬劳是实验的基础酬劳,在实验中,还有其他的酬劳方式,但除了做任务意外,这个声音并没有给他们说明到底是什么,而是卖了个关子,让他们“自己去发现。”

前排的人忽然有了些波动,很快赵长启就知道,原来戴上耳机,音响里的那个声音就会对人说话。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对每个人说话的内容都是不一样的。

赵长启带上耳机和眼镜,这个声音就对他说:“没事了,赵长启,实验已经开始了,你可以离开这里。就把这当做第一个任务吧。”

眼镜上出现了一条橙色粗体字的显示:“任务,回归生活,离开203,奖励,未知。”

赵长启几乎是下意识抗拒——虽然他本来是想要走的。不过其他人却有好几个呼啦啦站了起来,甚至还有好几个人急冲冲的朝着门口冲了出去。然后赵长启就听到第一个冲出门的喊:“哈哈,第一个,500块!”

几个晚一点冲出去的懊恼的悔恨:“第二名只有100,这也差太多了吧。”

“第三名只有2块钱……”

“得了,就几步路,还给钱,这就是地上捡钱啊。”

“这实验肯定是哪个有钱人搞的恶作剧。”

“恶作剧我也愿意……只要给钱,快看看,这钱能不能在网上用。”

“可以可以……转账成功。”

等赵长启走出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剩不下几个人了,不过那几个人的模样却都很奇怪,互相瞪着眼睛看着,好像他们要搞什么活动似的。

赵长启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剩下的那几个人当中,有个人就开口了:“你们别等了,我进来之前刚上过厕所,你们耗不过我的。”

果然,印证了赵长启的猜测——他们肯定接到的任务是最后离开教室。

赵长启出去,任务显示完成,耳机里还有一段任务完成的旋律,听起来倒也蛮有意思的。看了看账户余额,多了1块钱。赵长启笑了笑。

“你是不是笑了。”

“这你也能听出来?”也没发出声音啊。

“不,我猜的。”

赵长启却不信,把眼镜拿了下来,想看看有没有反向的摄像头什么的,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等他又戴上去的时候,这个声音又出现了:“很不舒服吧?”

“你这么聪明,难道就不懂什么叫适时的闭嘴么?”赵长启已经有一股冲动,立刻跑回去,把这套玩意放回去。这声音太唠叨了。不过……看在钱的份上,忍忍吧。

“ok,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蛋!赵长启心里嘀咕。但却没说话。刚才那一段的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好好缓一缓。

那个声音倒也体贴,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大概是最新出来的一个什么聊天软件,也许同时跟这么多人说话导致死机了呢?赵长启恶意的想。刚才那个阶梯教室坐的满满的,粗算一下,也差不多有两百多个。每个人一天300块,那一天成本就得6万,要真是有钱人喜欢这么玩,那手笔还真不小啊。

……

赵长启当然不知道,这个实验的规模远比他想象的更庞大,至于手笔……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从影响程度上来说,超过人类有史以来,任何一次集体行为,嗯,甚至包括二战。

从这个“实验”正式被宣布开始的那一刻,在北方一座城市的郊区,一座巨大的,被挖空的山体内,一个数目超过整个阶梯教室人数的监控小组就正式投入了紧张的工作,所有的人员都面色严峻,他们面前的电脑上,一个一个的黄色任务不断出现,几乎在出现的同一时间,就被监听人员和实验参与者同时知晓。

海量的数据不断汇总,值得注意的信息不断被汇总,甄别,讨论,上传更高一个级别,再汇总,再甄别……现场的工作氛围,就像一个专业的游戏团队在游戏里准备一场战争。每个人都在不断对着麦克风说话,同时又在聆听来自耳机中的声音。在这个数据筛选体系的最终,信息则会定时送到位于京城的一座古老皇家园林中,一个房间里的几台电脑之上,三个肩抗将星的执勤军官在房间的一角聊天唠嗑,不时会过来看一下电脑。但显示屏上总是空空如也,至少到目前,海量的信息没有一条能够穿越筛选网络到达这里。

不仅仅在这里,于此同时,这些信息还被传输到世界其他更远的重要角落,唐宁街,爱舍丽宫,白宫,克里姆林宫……信息在朝着他们发送的同时,也同样接收来自他们的。可以说,盖亚上五个最强大的政治实体从来没有像这现在这样,抛弃了彼此的成见,如此为了同一个目标,团结一致过。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

至于原因,当然没人知道,虽然可能过不了多久,全人类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但至少,在现在,它是世界上保密级别最高的机密。那些参与的普通工作人员只知道是参与某个新型信息战的实战演练,稍微高层一点的可能会感觉这也许不是演练,而是来自某个对手的真正挑衅。再往上,大家都很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甚至有传言说,这些联邦的几个主要领导人都纷纷有默契的,为了这些摩擦而减少了出行计划——一些小众军事论坛上,有人忧心忡忡是不是下一次冷战正在爆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担心也并不是毫无依据,甚至可以说,是具备一定预见性的正确猜测。

五个亚联邦最高领导人近期都签字通过了高额的拨款计划,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增加秘密工作经费。只有少数几个有权限的人,才有权利调查这些经费的真正去向。但不管这些经费何去何从,在用款说明那一栏里,永远只会有一个同样含义的词组:贵宾招待。

这个词组在使用了很长时间以后,也渐渐演变成了这个不可言说的,计划的代名词,等这个计划逐步公开化以后,大家也习惯的把这个计划称之为:贵宾招待计划。

第五章 回归社会

贵宾招待计划,亚联邦第三区分析报告,报告代号f1,分析员,韩怀谦,代号:范13。

目标具备多线程处理技术,根据现有数据,最高峰时,能够同时与全世界范围内,超过32250人进行对话,对话内容丰富详实,与真人无差别,远超盖亚上目前人类开发出的任何智能程序。话语内容的智能程度不随对话频率发生改变,暂无法测定其上限。

对话内容绝大多数目的应为取得对方的信任,包括并不限于以下手段:

1,猜测并预判对方的心理状态。准确度很高,超过盖亚上目前为止所有的行为学预测模型。

2,通过少回报,高频率的任务系统,建立起游戏式的正反馈系统。这符合我们之前的猜测。

3,在参与者之间形成横向信息流,有建立网状信息结构的意图,从任务体系来看,相当一部分已经可以认定为“团队任务”。符合猜测,建议高度关注。

对话内容本身,没有透露出任何超出目前我们科技水平的知识。说明目标警惕心极强,准备充分。

从初选的筛选结果来看,参与者背景离散度高,背景复杂,从普通的职工、农民工,到经营白领,甚至联邦重要领导人甚至我方情报人员;从儿童,青少年、中年直至超过90岁的老人;从普通宗教信徒,到各类精神疾病患者、暴力罪犯、同性恋、吸毒者、绝症患者。有理由相信,目标是想通过高离散度的人群,对话和任务体系的互动,尽快建立起对社会人群的全面了解。

从对话内容本身来看,目标已经掌握盖亚主要的官方语言,语态正常——值得注意的是,通过语言学家分析,尽管这些语言同时发生在与数万人的对话中,但语言本身的逻辑性却高度一致,有理由可以认定,对方核心智能的独立性和单一性。

……

报告写了一半,韩怀谦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只是瘫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抽烟。不,以他现在的形象,已经不能用抽烟来形容,说是吞烟更恰当一些。

韩怀谦很不喜欢这种文字工作,这很不符合他一贯的工作习惯。他最喜欢的,是搬一张椅子,坐在对方面前,脸贴着脸,对着对方吞云吐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一大堆的数据和文件,猜测一个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

是的,韩怀谦只能这么称呼自己的分析对象,一个存在。这也是上级把任务派下来时的原话——别管他是什么,就当他是一个存在,把他想象成一个人,一个机器也好,一段程序也好,甚至傻瓜都行,只要你们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给你们记功!

“单一而高度的智能核心,以及高离散的人群,如果增加信任度的游戏一直下去,我猜测目标可能在人群中建立某种信仰体系,当他完成这种建设,即使我们切断他与底层人民的联系,他依然可以很方便的发挥控制力,因此我建议严格限制此计划的人数范围,因为继续扩大会导致我们监控力量的摊薄。”

乱七八糟的写完结论,韩怀谦只觉得心里一顿烦躁,要是是自己的手下把这种报告交到自己手上,自己肯定会先赏他一顿唾沫。可要修改,他又觉得无从改起。眼前这一堆文字,毫无根据,胡猜乱测,耸人听闻……韩怀谦只能这么说,既然这是一份必写的报告,那这也是自己只能写出来的东西。

……

俗话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赵长启不喜欢喝凉水,但牙齿还是一样要塞。

上午从203出来,赵长启回自己的房间,给自己做了一份,失恋后重新振作,堪称完美的大学生活规划表,表上的内容都积极上进,和谐正能量,包括:每天认真上课,独立完成作业,去图书馆充电,用‘工作’的钱攒下来买一把意大利手工吉他,锻炼身体,以及在两个月以后,开始认真追求一个女朋友。

当他做完整个计划,并把计划写入自己的手机,准备严格照点执行的时候,耳机里却传来了嘲讽:“哈哈……我跟你打赌,这个计划表你最多坚持一个星期。”

赵长启没有理它。在他看来这个声音肯定是预先精心设计,编好的一段程度,背后说不定还有几个很猥琐的实验控制人员,专门跟实验参与者开这种玩笑,为的就是刺激参与者,来验证他们某种对人性最荒谬和黑暗的试探或猜想。再阴暗一点,说不定还会把他们这些参与者被刺激后的丑态做成某种真人秀节目。

他参加这个实验只是为了钱,每天什么也不干,就是听听废话就能赚300块,这就很好,他很满足。至于废话的内容和目的,他不care。

按照计划表,中午11点,食堂开饭,是最合适理想的进餐时间,因为去晚了菜的卖相都被食堂大妈给毁光了。他准备出门,但那个声音却提醒他:“我建议你现在别出去,因为你没有带……”

“乓”赵长启关门关的很用力,然后这个声音把迟到的两个字说完,“钥匙。”

赵长启感觉自己的脸有点阴暗。但他觉得有必要嘲讽一下这个声音,也不能让他太嚣张:“你懂什么?宿管那里有备份钥匙。”

“你们的宿管请假了……请假三天。”这个声音弱弱的提醒,“就贴在公告板上,你没注意看?”

赵长启默不作声的走下楼去,在宿管的房间门口,果然看见了那条公告。上面还写着,如果有什么日常事务要办,交电费或者网费什么的,就去找辅导员。——辅导员可不是随时都有空。

“他们中午会回来吃饭的。”赵长启指的是同宿舍同学。

“他们没去上课,”这个声音缓缓的说,虽然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可赵长启还是感觉到了它的得意,“他们正在给你准备一份惊喜。”

然后这个声音就很狡猾的停住了。

赵长启知道对方的把戏,他控制住自己不好奇。仔细算算,还有一个礼拜是自己生日,估计也就是那天搞个突然袭击,小心点就是了。

“现在你是要去吃饭吗?”

赵长启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

“我建议你不要去。”

赵长启走进食堂,掏出饭卡。

“你会很不开心的。”

赵长启打饭,并打了两个大肉菜,决定犒劳自己。

“就算吃我也建议你去左边一点的位置,那里……”

赵长启径直朝着右边走去,他倒要看看,有什么能阻止自己这一顿午饭。

他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但这个时候赵长启注意到,大家的眼神都集中了过来。赵长启知道自己有名,但这不算什么。他夹起餐盘里的一块排骨,准备享受食物的美好。

这时候,两个人走了进来,男胖女靓。

男的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宝马。女的挎上了崭新的包,爱马仕。这让原本区区几块钱的美味排骨,立刻在嘴里变得难以下咽了起来。

女的看到了他,惊讶,然后男的也看到了他,得意。然后他们朝着赵长启走了过来。

赵长启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他飞快的站起身来,径直走去收盘子的地方,哗啦——两个大肉菜,进了垃圾桶。

他冲出食堂,门口的停车场,一辆黄色的跑车亮的耀眼,他就像一只畏光的老鼠,匆匆跑过,逃也似的进了宿舍楼。

然后他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只能坐在楼梯上。

胃这个时候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权力被践踏的事实,拼命抗议起来。赵长启两只手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在晃动一台故障频出的老式黑白电视机,仿佛这样做,就能让它最快速度恢复一样。

赵长启在心里发誓,要是耳机里这个破声音这个时间再出现,他就把它给砸了!

第六章 病倒的校花

你说话啊,你tm怎么不敢说话了?赵长启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地砖。

但那个声音很识趣,很长时间,半个字都没有说。

赵长启发了差不多有十分钟的呆,直到这份决心越来越淡,最终变成了苦笑。

“放首歌吧……你有没有放音乐的功能?”

它还是没说话,但音乐却出现了,而且听起来不是现成的制作音乐,周围有一点噪声,绝对是真声在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声音真的算不上好听,但很奇怪,赵长启竟然咧开了嘴角:“这谁啊。”

“要跟她说话吗?”

“还有这功能?聊聊吧。”

过了一会,对方停住了唱歌,委屈的都有点哭腔:“啊……不带这样的,怎么还有人偷听的?”然后声音就没了。

“她关了手机,过会就会好的。”

“刚才我在偷听她唱歌?”

“算是吧。”

“那你们是不是也在偷听我说话?”

“有人偷听。”

“有趣吗?”

“很有趣。”

“你们钱多了烧的,没处花?”

“算是吧。”

赵长启没有话说了,对方这么彻底的不要脸,出乎了他的意料。

“哦,她要跟你说话。”

“那说吧。喂,你好。”

“刚才我唱歌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好不好听?”

“额……”赵长启皱了皱眉头,还是说实话,“老实说,不怎么样。”

对面很久没说话,看样子是被打击了。

“对了,你多大了,听起来还小。”就是个孩子的声音,不过赵长启不是很确定。

“我不小了,”对面一本正经道,“我今年六岁,妈妈说明年就要念小学了!”

噗嗤!赵长启这下真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你觉得我有多少岁?”

“我觉得你比我大,”小女孩嘀咕,“你知道999999等于多少吗?”

“哎呀……这么难,我算算,”赵长启装了一会,又说,“太难了,我算不出来,你能告诉我吗?”

“我猜你只有9岁……”小女孩一本正经,“我不告诉你……哎呀,爸爸回来了,不跟你说了。”

赵长启莞尔。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油门轰炸的声音,他走出宿舍楼一看,果然那家伙的跑车已经消失了。

肚子还饿,不过心情好多了,他得去再吃一次饭。

“那个小女孩也是参加你们这个实验的?”

“是的,她是年纪最小的参与者。”

“那你们给她做的任务都是啥?唱歌吗?”

“唱歌,跳舞,打电话,学习……这些都是。”

“小孩会听你的吗?她要钱干嘛?”

“我说服了他的父母,她的奖励也不是钱。”

“那是什么?”

“听故事,玩游戏,吃冰激凌……小孩喜欢的东西都算。”

赵长启撇嘴:“你肯定很擅长讲故事,跟我说一个呗。”

“你现在并不想听。”

“我想听。”

“我不想讲。”

“随便你。”赵长启无聊的扒着饭。的确,他并不想听什么故事,他只是打发一下一个人吃饭的无聊。

“你有什么任务给我吗?”赵长启突然问道。

“哦,你有兴趣?”

“我不知道,你给我看看我才知道。”

“我觉得再等等吧。”

“等什么?”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等赵长启吃完的时候,才说:“如果你一定要的话,给你任务。看到前面出门,那个穿绿色外套的女孩了吗?跟踪她。”

赵长启看了一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那个穿绿衣服的人就是孙千倩。

“你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

“你跟踪她干嘛?”

“我变态。”这个声音恬不知耻道。

“任务给多少钱?”

“我从不在任务完成之前透露报酬,这会影响你的发挥。”

“那我不干。”

“你有选择的自由。”

孙千倩正跟几个女同学一起聊着天,手上的那个新包就像一盏晃动的车大灯,晃的赵长启眼睛疼。他想要离开,眼不见为净,可就是迈不动腿。理智告诉他应该放弃,你已经被拒绝了,在几百人的围观下,被当众拒绝了,可眼神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飘过去。

终于,孙千倩跟那几个女朋友摆摆手,说了再见,赵长启神使鬼差的,两条腿拽着上半身就跟了上去。

“哦,你现在是散步呢?还是算开始任务。”

“随便你。”

“那我就当你开始任务了,提示哦,别走太近。对,就保持这个速度,这是跟踪的最好距离。”

“你经常让人干这事?很有经验吗。”

“是的。”赵长启已经对对方的无耻见怪不怪了。

“在你眼里,她是不是很漂亮?”

“废话,难道你觉得她丑?”

“一般,”这家伙开始品头论足,“胸小了一点,头看起来太大了,头肩比例不协调,走路的姿势不好看,鼻子塌了些,牙齿也不够整齐,脸上的妆化的也不够……”

即使是被拒绝,赵长启依然很难接受自己喜欢了五年的人,被这么贬低:“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漂亮的,就这方圆两百米,你给我找出一个来。”

“你转一圈,让我看仔细些,应该不难找。”

赵长启转了一圈,现在正是中午,教学楼到食堂之间来往的人很多。

“恩,你前面40米,有个穿米色衣服的,戴眼镜的那个,短头发,那个就不错。”

赵长启看过去:“那是老师。”

“是老师,也是美女。”

“那不算。”

“为什么不算?”

“只能看,不能碰,当然不算。”不知道为什么,赵长启现在说话也开始有点肆无忌惮了。

“那换一个,前面刚过去那个,骑自行车的。”

“哪个呀”赵长启只看到一个影子,“长头发的吗?”

“对。”你跑过去还能看的着。

赵长启很没出息的跑了过去,还真远远的,认真的,狠狠的看了几眼,然后才叹了一口气:“这个也不算?”

“怎么?她也是老师?”

“她比老师还难搞,大二那一届的校花,校花你懂吗?”

“公认的漂亮女人?你是觉得竞争太激烈?”

赵长启没说话,突然想到:“靠,任务不是跟人吗?孙千倩呢?”

“她应该在4楼自习室。”

“靠,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这个声音卖关子。

赵长启转身准备走,却又被叫住:“那个……哦,你说的校花,她可能需要你帮助?”

赵长启转过身,果然看见杜妍骑自行车的样子有点不对,不是直线,歪歪扭扭的,像是一个刚学自行车的人。他正想过去近一点问问看,啪一声,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赵长启赶紧冲过去,把杜妍扶起来,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对,红扑扑的,还有明显的汗——三月份的宁州,室外气温才几度,冷的要死。除非她刚做完剧烈运动。可看样子也不像,身上裹的严严实实。

“喂,能听到说话吗?”赵长启对着她喊。杜妍没反应,看样子真昏过去了。

赵长启有点乱,拿出手机,想着是不是先打120。

“距离这里不到100米,对面教学楼2楼就有个卫生室,送那里去把。”

赵长启在这读了三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学校卫生室的位置。网吧倒是熟悉的很。

第七章 红颜薄命

赵长启叫过来俩男生,一起把杜妍送去了卫生室。

卫生室的老师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给她打了一针,脸色有些凝重。还去网上查了查资料,然后就打了120。

救护车到的时候,老师看了看三个人:“你们谁跟她关系好点?”

三个人都摇头,都只是路人而已。

“得有个人陪去医院,对了,最好准备点钱。”

那两个男生立刻把眼神朝着赵长启汇聚过来。赵长启看了他们几眼,叹了口气:“我去吧。”他银行卡里还有从小到大,压岁钱攒的小金库,本来还在犹豫,这点钱是再等一等买把吉他,还是现在就配台电脑的,现在就先做做好事吧。

救护车很快来了,医生简单的查了一下,抬上担架,赵长启也跟着上了车。路上他就听见护士打电话,说了很多专业术语,赵长启一句话也听不懂,但他知道很严重。

“可能是白血病。”耳机中的声音说道。

赵长启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很自私,但也很现实:“那得要多少钱?”

“急诊不会很贵。昂贵的是治疗过程。”

赵长启低头看了看“校花”,网上的照片挺好看,真人,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看。不过比孙千倩还是要漂亮,真是可惜了,自古红颜多薄命。

赵长启想了想,又给他们辅导员打电话,把这事给辅导员说了,让他尽快联系她的家属。当然,也顺便以陪护的名义,把下午的假给请了。

等赵长启到医院的时候,辅导员才打电话回来,问他:“医生怎么说?”

“刚送去检查。”赵长启没敢说可能是白血病。

“等检查结果出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杜妍家里人正等着消息买票。”

“这有什么好等的?”赵长启还没转过弯来。

“要是小毛小病……他们就不来了,”辅导员说的比较委婉,“她家里的条件,比较困难。”

怎么得绝症的都是穷人?这tm什么世道……赵长启有些愤愤。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半个小时后,医生过来告诉他:“需要住院,还需要做更深入的检查,大概要两三天时间。”

赵长启问:“会是白血病吗?”

医生看了看他:“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具体结果还是要看检查,联系到病人家属了吗?”

“他们住的很远,可能一时半会过不来。”

“带钱了吗?”

“带了……”

“那你先垫一下费用吧。”

“对了,病人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很快。”

“那……我能不能先等……”

“你跟病人不认识?”这种事情医生也见多了,大概明白。

“一个学校的,但没说过话。”

走进病房的时候,杜妍已经醒了,正在低着头,用手机上网。赵长启走进来,杜妍收起手机,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的很漂亮:“是你?”

“你认识我?”

“前两天那个弹吉他的嘛,”杜妍点点头,“歌词写得挺好。”

然后她又问:“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恩。”赵长启想说住院费的事,但他发现自己有些难以启齿。

“垫了多少钱?”

“还没,”赵长启赶紧说,“医生刚让我去住院费和检查费,我就来看看。”

杜妍脸色有些暗淡:“能帮我先垫一下吗?等我出院还你。”

“哦,好,”赵长启下意识答应,然后又说,“你家里人还在等消息,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在交费处排队的时候,赵长启突然发现杜妍已经走下来了,走过来跟他说:“你帮我直接办出院手续吧。”

“那怎么行?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就是白血病么……在这里也是等结果,还不如回去,”杜妍很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她在说的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就当帮我一个忙,我等你。”说完,她直接在边上的一个椅子上坐下了。

看来她刚才已经自己在网上查了——赵长启也查过,白血病的很多症状都很明显,再加上医院已经做了血常规,那些指标,只要上网一查,都能明白。

前面还排着好几个人,每隔一段时间,赵长启都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杜妍一直在发呆,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仿佛只是一尊白玉做的雕塑。

要出院还得有医生同意,医生出来后,又去跟杜妍单独谈了谈,结果还是准了。

打车一路回去,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耳机里那个声音也没有出现,唯一就是司机打趣他们是一对情侣,但两个人谁也笑不出来。有一种,不,有许多种沉重的东西压在他们的心里,让本该很容易泛起的涟漪成为一潭死水。

杜妍下车后,要去回宿舍,但赵长启坚持要送她,路上他还安慰她:“还是等结果下来吧,说不定就只是贫血。”

杜妍没说话。就是来到自己晕倒的地方,四处看:“我自行车呢?你们停哪了?”

“自行车”,赵长启还真没注意,当时他就顾着找人救人了,“我就停边上的……”

“你没锁?”

赵长启张了张嘴:“没锁。”大学里偷自行车的事情比外面也许少一些,但也属于危险地带。赵长启大一就被偷了两次。如果要是不锁,别说偷车贼,可能随便来个人就骑走了。

杜妍脸上有明显的怒气,不是针对赵长启的,但她忍住了,只是狠狠的剁了一下脚。

一直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离开的时候,杜妍问他一共花了多少钱,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回到宿舍,赵长启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白血病的资料,越看越心凉。得了这个病,还不单单是钱的事,很大程度上还要看运气,以及个人的求生意志。很多相关的帖子里,都有人回复说,要是中了这种彩票,在病变得严重之前,自杀或许是个最好的选择。可惜国内不许安乐死。

“今天的五个小时时间已经到了,”耳机里的声音出现说,“明天见。”

“不能陪我聊聊吗?”赵长启问。

“如果是关于疾病,关于人生,”这个声音说,“我想我不需要。”

“这还是你让我做任务才遇到的,”赵长启说,“你这人怎么这么……”

赵长启突然愣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默认对方为“人”了呢?这个声音在他最初的印象里,应该只是一段实验用的程序啊?

第八章 实验的另一边

老陈从教室走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打开了手机,老婆已经在上面留了20多条电话,老陈赶紧给打回去。

“买个菜到现在不回来?饭还做不做了?”

“你们出去吃,我跟你说,我找了一份工作,绝对是天上掉馅饼……一天就能挣300。”

“有这种好事?”老婆听老陈兴奋的吹了半天,泼凉水道,“不会是骗子吧?”

“不会,正经的警察,有警察证的。是在大学里面,说是做正经的科学实验,我跟你说,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老陈都很兴奋,的确,在他这个年纪,房贷没还完,儿子刚上学,每天一睁开眼睛,住的房贷,开的油钱,儿子的营养,兴趣班的培训费,父母的生活费,朋友之间请客……靠他和老婆那点半死不活的工资,越发的捉襟见肘。也正因为如此,他几乎一闲下来就到处找外快。网店开过,私活接过,代练游戏,学着做直播……就差没去帮儿子同学做作业挣钱了。

今天接到的这份工作应该算是他所有这些“创业”活动中,收入最直接,也最高的一个。从出教室的那一刻起,他就戴上了眼镜,并随时注意有没有任务弹出来——他也不管是什么任务,反正接到就做,只要别去杀人放火就行,他没这胆。

然而并没有。

中午回家的时候,把这事又跟老婆当面吹了几遍,老婆不信,还让耳机里那个声音说话来听听,可等了半天都不说话。然后又检查了那个破手机,看模样实在是不值什么钱,又不确定问道:“他们没让你缴押金吧?”

“没有!我又不傻,现场几百个人呢,到晚上你就知道了,银行卡给你,下班的时候你去查查,是不是有300块。”

下午老陈没有去上班,而是请了个假。因为第一天“实习”,他怕这玩意娇贵,会出啥意外,所以打算在家熬过这5个小时。

当然,说是熬,其实看了半个小时电视,老陈就有点不耐烦了,去网上打了几局牌。

在他玩到第五局的时候,耳机里突然出现了声音:“showhand。”

反正也是游戏币,而且这是这玩意第一次说话,老陈就听了,他赢了。

然后,潘多拉的魔盒就被打开了。

在家里实验了半个小时以后,老陈再也忍不住了,他拿上自己的工资卡,兴奋的冲出了家。

上个月,他刚刚陪领导去过乡下的一家地下赌场,领导在那一下午的时间,就输了三万多。当然,这个数字在赌场里绝对算不上多,只是中等水平。也是在那同一个下午,他也看到两个人赢了十几万,志得意满的离开。

老陈没有那么贪,他工资卡里有五万,这是给儿子以后教育存的教育基金,老婆想的倒是很远,还整天盼着儿子是钢琴天才或者绘画大师,准备用这钱给儿子买钢琴,或者请一流的老师……说实话,对于儿子的教育,老陈是有想法的,穷人穷养,富人富养,多大的个子穿多大的衣服,没必要给孩子拔苗助长。其实他更希望给自己换台新电脑,或者给家里老人多点生活费,全家人出去旅个游什么的。但这些想法他在老婆眼里都是最没出息的想法,他半个字也不敢提。

老陈只想着,只要能把这五万翻一倍,一半给老婆继续用,一半自己取出来偷偷花,这日子就可以过的很美了。

但这个想法,在进赌场后的十分钟,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跟注,再加2000。”只听耳机里的声音,老陈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半个月的工资扔上了牌桌,就像扔两团废纸,他现在已经对这个声音没有任何怀疑。

对手喘着粗气瞪着老陈,他手上的纹身让老陈下意识发憷。他瞪着自己看了好一会,突然窜起来拍了桌子:“妈的你出千!”

保安很快赶了过来,把这个壮汉制服,对手坚决要求检查老陈这副眼镜,还有耳机,还有手机。但检查下来,什么意外也没有。根本不可能有电影里,那种看透牌的机器,这个时候,老陈的五万块,已经变成了7万。

很快老陈就变成了场子里的热门人物,他出手又快又准,很多对手绞尽脑汁的算牌,但他只需要听耳机里的声音就行。刚开始,耳机里还帮助他分析牌局上的细节,后来老陈连分析都不听了,他只关注结果。

“加注,10000。”老陈虽然手里一手烂牌,但他也毫不犹豫的压上筹码。果然,对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痛苦的弃牌。

一个小时以后,10万的目标已经达成。钱,从来没有赚的这么轻松过,老陈当然不会想离开,那个声音也不想,它兴致还浓。

“把你五万的本钱退了吧,下面我们玩点刺激的。”在去卫生间的时候,它在耳机里说。

老陈满不在乎:“凭你的本事,就算5万全输了,分分钟也能赢回来。”

然后他们开始改变战术。彩池被这个声音有意识的控制下,越来越大,然后就是凶狠的全压。

不信邪的赌徒全输的精光,整堆整堆的人民币,被扫到老陈面前。赌场方面甚至开始用筹码来代替——因为数钱太多太麻烦了,根本数不清楚。

20万,30万,50万……

老陈的两只眼睛已经彻底被人民币染红,绽放着光。

眼前又是一个巨大的人民币堆,在老陈眼里,那些钱已经在他口袋里了。

耳机里的声音说:“全压。”

他推出筹码,风轻云淡。

对手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了几下,几张筹码焦躁不安的在手里换来换去,他盯着老陈的神色,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丁点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他错了,他的对手不是老陈,他的对手没有表情,他的对手……不可战胜。

但他还是跟了,然后跟其他所有不信邪的人一样,输光。

“摘掉你这破耳机眼镜!”对手又叫,“肯定有问题!”

“对,肯定有问题。”其他几个也输过他的人都一起喊。

“都检查过了,哪里有问题你说啊,要不我送给你戴一会,你用用看?”类似的建议老陈早就给过对手了,对手也都尝试过,但没用。那个声音跟人是绑定的,这一点,其他实验者那里已经都确认过了。

“就是不准用,再赌一把,你要是还能看牌看的这么准,我二话不说就走!”对手输急了,“要是你看不准!那就赌到你光着裤子离开!”

赌场方面尝试过来和解,但很多赌徒却不买账,今天这个场子里,老陈几乎是唯一的赢家。作为一张生面孔,大家都对他有足够的怀疑。

于是老陈只能脱下耳机继续。

然后接着继续,再继续,直到小山似的战利品,最终一分不剩。

等他出来的时候,带进来的5万没有了不说,他的实验手机也被这些人给砸了,除此之外,他身上还多出了无数的伤痕——大家认定他是作弊,狠狠的揍了他一顿。如果不是没有找到确凿证据,老陈能不能活着他还不确定。

还好,他们给他留了条裤子。

但老陈没有一丝不快,离开赌场的时候,他甚至还很兴奋。他拿着被砸碎的手机残片,回家找了套衣服穿上,连去医院看一下伤都顾不上,就在家里打110。

但110警察根本没听过这个实验,还以为他是捣乱的,狠狠训了他一顿。

老陈这才想起来,给其他几个参加实验的人打电话,并请了两个人一起,在外面吃顿饭。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老婆回来,正生气的嚷嚷呢:“你说的300块呢?恩?说了是骗子,你还……老陈,你这脸怎么了?被谁打了?是不是那些骗子打的?”

老陈没解释,急着往外走:“我出门一趟,等我回来再谈!”

饭桌上,老陈跟两个“新朋友”唠嗑,顺便旁敲侧击一下,他们都用这玩意干了什么。

没啥好说的,其中一个胖子,接了个任务,下午出去跑了三公里,然后只拿到1000块钱奖励——他还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样子。另一个是上班族,用这玩意帮自己写策划案,说效果还真的不错。

真是两个没出息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老陈开始说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他说自己因为不小心,把实验的手机给摔坏了,他可以照价陪一个,只要能继续参加实验就行。只是他没有联系方式,所以想通过他们,跟实验方联系一下。

吃人嘴短,况且这也根本就是件小事。那个胖子随身就用着设备,正准备打电话,胖子的耳朵里,就传来了那个声音:“告诉他,他已经被实验淘汰了。”

“淘汰了?什么意思?让我来跟他说。”老陈忍不住蹿起啦,直接就抓着胖子的衣领,对着耳麦高声质问道,“你坑了我五万块你知道吗?你说淘汰就淘汰?你凭什么?告诉你,这事没完!”

胖子狠狠推开了他,又退后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他的耳机里,那个声音正在提醒他:“赶紧上车,这人快发疯了。”

第九章 淘汰者

第二天赵长启去上课,在路上,耳朵里那家伙又准确的帮他锁定到了杜妍。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只手挟着几本书,另一只手随着步伐一晃一晃。长发随着初春的微风轻摆,仿佛杨柳的枝条。脸上化了淡妆,不知道是因为角度,还是心理原因,阳光照在她脸上的时候,赵长启似乎依稀能看到一层淡淡笼罩的光。

以前赵长启很鄙视那种狠狠盯着美女看的行为,但他今天却成了自己鄙视的对象。一直在楼梯跟在她后面,直到她拐弯消失在自己视线的时候,赵长启才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清醒。

老师的课很无聊,马克思主义哲学……属于关心学生,给通宵游戏的学生们补充睡眠的那一类课。还好现在多了一个声音来承受这种无聊。不过它倒是没有吐槽老师的课,挺认真的“听”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它才问:“你觉得接受这种教育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对我没有……但也许对其他人有。”赵长启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第一节课既然已经点名,那第二节就毫无上的必要了。

“我很怀疑。”抬眼望去,一片低垂的脑袋和手机。就在刚过去的这节课上,赵长启还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网络小说。

赵长启本来是想去操场打场球,然后回来接着上第三节课。但下楼梯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起刚才在这里,杜妍离开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突然的冲动支配了他,他来到杜妍刚才转弯的楼层,然后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看过来,因为正在下课,没人注意他的行踪。

很快他就在一个小教室里找到了她,杜妍正在窗户前,望着外面发呆。他没去叫她,就是远远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啥,说喜欢她吧,还真的谈不上,他现在正在失恋后的“不应期”,看女人不说达到了红粉骷髅的境界,那起码也是“看山不是山”这一级别的。

但耳机里那个声音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不仅猜到了,还用清晰直白的语句表达了出来:“欣赏绝望,是不是特别震撼人的灵魂。”

赵长启没有回答,但在心里,他说了是。

上课铃响之后,赵长启就偷偷在这个教室后面坐了下来。这是一门专业课,讲法语的,赵长启一个字也听不懂。

老师几乎没有发现这个陌生学生的存在,但附近的男生却警惕心很强的发现他了,一个高高瘦瘦,带着眼镜的男生就问他说:“你是大三那个弹吉他的吧?”

虽然他问的很小声,但消息还是很快传递了开来。然后大家都会偷偷的回头,好奇的看着这位“学校明星”。一直到最后,连杜妍都察觉了,回头看到了他。

杜妍站起身,跟老师请假,从后门这边走出去。路过赵长启的时候,拍了拍他。

赵长启很快也出去了。

“你的钱我过几天就还,”杜妍说的很直接,“但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赵长启张了张嘴,发现他竟然没办法解释什么。只能道歉:“打扰了。”

下楼梯的时候,赵长启看见有个人正在楼梯间刷浆糊,贴小广告,心里一坏,跺脚喊了一声:“谁让你在这贴广告的?”

那人被吓得一哆嗦,转过头一看,却又立刻笑了。

赵长启被这个笑容弄的一阵恶寒:“这tm不会是个gay吧?”

见没吓住对方,赵长启也就准备走算了,但对方却很快拉住赵长启:“同学,同学……能不能请你单独聊聊。”

然后他一边说,又一边拿出一个破损的眼镜出来,道:“你看,我也是之前来参加实验的。”

耳机里突然就出现了声音:“我建议你最好离开他。”

“哦,为什么。”其实赵长启是对耳机里那个声音说话的,但说出来,眼前这个人却以为是跟他说。

“不白跟你谈……对了,你先把耳机摘了……这玩意是不是让你躲着我呢?”

赵长启还真是好奇了,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普通的中年人,脸上还带着伤,像是刚跟人打了一架似的。耳机里那个声音又开始说:“他只是一个被实验淘汰的人,跟他聊完全是浪费时间,而且可能会影响你的实验进程。”

“哦,”赵长启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跟耳机说话,“那要是我不听你的,是不是会被取消实验资格呢?”

“我只能说,会产生影响,不可预计。”

“那就是我的自由了。”赵长启摘下耳机,和眼镜,切断电源,对眼前这个人说,“走吧,去我正好没吃早饭,你请我吃顿饭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这家伙一脸的兴奋。

这人是开车进的学校,所以出去找个麦当劳还是很方便的。点餐之后赵长启看了看表:“这样,还有半个小时我要去上课,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小兄弟怎么称呼?”

“你叫我小赵吧。”

来人看了他几眼,压低声音说:“你想不想发财?”

赵长启有点不耐烦,最恶心这套东西了,指了指自己嘴里的薯条:“我吃东西呢,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你有没有感觉到?你耳机里那东西,他会猜人的心思?”

赵长启点点头。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知道我这脸上的伤口怎么来的吗?”

赵长启最反感这种设问式的低端话术了,还tm一连三问,都不想说话搭理,直接大口的啃汉堡。

然后这个男人开始神神道道的,开始说他自己昨天的惊险经历。

“只用了两个多钟头,几十万啊……你想想看,这是不是就跟从地上捡钱差不多。”

“那你最后不还是没捡到?”

“那是因为小地方的人,没规矩,赌场根本就不正规,”这个叫老陈的中年男人开始眼睛放光道,“我跟你说,我在网上查过,澳门的赌场都是很正规的,场子大,赢个几百万人家眼睛都不眨……”

“那你现在应该马上去啊?”

“我也想,可它,”老陈指了指耳机,“他说我被淘汰了。”

“什么淘汰?”

“我也不知道,我给很多参加这个实验的人打过电话,他们都没听说过淘汰,”说着他又神秘兮兮的压低音量说,“说不定是那个说话的人,他自己发现了这个赚钱渠道,自己去弄钱去了,怕我把这个秘密公开,所以找个借口淘汰我。”

赵长启笑:“那他直接不跟你说话不就好了?至于这么麻烦?”

“我猜这些说话的肯定是上级跟他们分配好了任务,必须要说的,可能他们也是拿工资的,”老陈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的猜测,“就跟那些客服一样,说不定还按说话的多少跟内容发工资,要不然他们说话怎么都一个声音——肯定是什么软件弄出来的。反正就是那么回事,这个社会,干什么不还都是为了钱。我们要抓紧时间,等过段时间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

“抓紧时间?”赵长启看了看他,“你不会是想我现在就去澳门吧?我记得还要办证?”

“只要你点头,机票钱,办证的钱都我出,现在港澳通行证很好办,有关系,等几天就能好。对了,你还认不认识其他参加实验的人?”

“怎么?”

“我们叫几个人,组个团队,专门研究这个实验的漏洞……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更挣钱,”老陈开始畅想起来,“对了,说不定我们可以让他测股票,或者彩票数字什么的……”

赵长启看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没有打断他。凭直觉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如果赌博真的能够致富,那实验方干嘛不自己去挣。要是赌输了呢?赵长启可还记得那个警察给他们的提醒,意思很明显,一切行为的后果都是他们自己负责,追究不到实验方。就算要追究,那也是政府的事。

但他也不想直接拒绝他,因为杜妍,他突然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上钱有多么重要。杜妍的家里条件他从其他同学那里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只是一般,这样的疾病肯定无法承担。也许学校会帮她搞一个筹款什么的,但能筹来多少钱,这又有谁能保证?如果是换成自己呢?如果那天晕倒的是自己,现在自己得了白血病,难道自己就等死吗?

既然这个人说所有钱都由他承担,那自己就算是去试试又能怎么样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钱这个东西毕竟不咬手。

赵长启承认,他动心了。

送走老陈后,赵长启回去就带上资料,准备去办港澳通行证。网上查了查流程,预约了一下,下午赵长启就跑了过去,直接把程序都走了,工作人员说十个工作日来取。

整个过程中,赵长启特意没有打开那个实验的手机,怕它会说点什么影响自己的判断。等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才想起这茬来,准备戴上耳机,开始今天的五个小时。

打开手机,那个声音第一时间就出现了:“看来你瞒着我,出去办了点事啊。”

“不,我没打算瞒你,”赵长启说,“相反,我有事要求你。”

第十章 演出序曲

“求我?”赵长启听到他开始笑了。

这是第一次,虽然他一直以来废话很多,但也只是废话,很少听到他用一些情感意向明显的声音,比如笑声,叹息,感慨,或者其他类似的,情绪化的东西。他只是说话——所以赵长启也一度怀疑,对方就仅仅是聊天程序,至于人类的声音,也许是现在的拟声软件有了进步,也许是那个老陈说的,雇佣了客服代替说话。

但这一次,赵长启知道,他是会笑的,而且这笑声中的意味很丰富,虽然只是听声音,赵长启都能幻想出那张笑脸。不是得意的狂笑,,而是带着同情和怜悯的冷笑。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但没关系,你说说看吧,什么事?”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何必还要我说出来呢?”对方的语气让赵长启很不舒服。

“这不一样,能够验证自己预判的正确,是一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情。”这个声音说。

赵长启也不打算兜圈子了,在兜圈子这个技能上,他是完全比不过对方的:“我完全了解这一点,就像在赌桌上,你能看穿对方的底牌,这总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吗?”

“没有人能看穿对方的底牌,你是赌博电影看多了。”

“那你如何解释陈进一下午赢了几十万呢?”赵长启以为对方是要否认。

“这很简单,”这个声音说,“就和我总能猜中你们这些实验者的心理一样,我总能看穿那些牌手的面孔,他们底牌没有暴露,但他们的身体却比镜子还干净清澈,我能从中读出的信息,远远不止几张底牌而已。”

“那你能不能帮我们一次。”

“哦,赢钱吗?”

“是。”

“可据我所知,实验支付给你们的报酬,已经不低了,比大部分工作的收入还要高。”

“这不够。”

“是不够多,还是不够快?”对方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嘲弄。

“都不够,”赵长启说,“比起癌细胞的增长速度,这些钱既不够多,也不够快。”

“哦,我明白了,”对方说,“一个最强大、最正义、最无懈可击的理由,救助一个美貌的,患有绝症的女同学,是这样吗?”

赵长启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但他没有在意,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就像这个声音所说的那样,猜到和见证,是不同的。所以他点头:“是的。”

果然,对方很干脆的拒绝:“很抱歉,这个理由打动不了我。”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赵长启还是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这个理由没有打动我。”

“那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打动你?”

“我不知道……”对方说,“我被你们很多东西打动过,比如说你在女生宿舍楼下弹吉他,陈进在赌场里面得意,哦,甚至还有,你送杜妍回去的路上,都很精彩……但这个,不行。”

……

韩怀谦闲着没事的时候,特别喜欢看那些谍战电影,电影里那些秘密工作者天天满世界出差,身上不是带着满身的炸药就是满身的钞票,出门代步坐个车都嫌寒碜,不是军用直升机就是豪华游艇,上级给分配的搭档和对手派来勾引自己的诱饵,一个比一个漂亮,简直让人挑花了眼……

但现实永远是乏味的,就像现在的韩怀谦,他面对着自己面前这块屏幕已经发了两个小时的呆了,然而两个小时大脑拼命的工作并没有任何成果,就像眼前的屏幕一样空空一片。韩怀谦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个亲戚就在酒桌上羡慕他,说他的工作肯定比当一个普通白领有意思,不至于像他们,整天没事就是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呵呵。

韩怀谦动了动鼠标,再次打开桌面上这份文档。

里面是到目前为止,盖亚上各个领域的顶尖专家,对于这些监控信息,给出的,他们在专业范围内的一些解释。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还是什么结论也没看出来,那就再看一遍。

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说,目标表现出的多线程,智能化处理信息的能力,远远超过盖亚目前的水平,甚至超出最好的期待水平,超过机器,甚至超过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已经达到“理想终极智能”的水平。我怀疑你们给我看的根本就不是程序,你们只是用人模拟了一个人工智能,对吧?

犯罪心理学家说,我看不到目标有任何准备实施犯罪,或者存在隐性犯罪心理的倾向,相反,从目标的行为身上,他看到了许多纠正、预防犯罪的方法。建议政府重视这些方法……对了,顺便能把这位大师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职业政治团队说,目标揣度、煽动人心的本领简直出神入化,这人是谁?让他来我国参选州长吧!选总统也不是不可能。

赌徒说,如果在牌桌上看到这样的对手出现,我会抓紧自己手上每一个筹码。

医生说,他在处理一些紧急病情的时候,给出的建议很专业。

小孩说,要是爸爸能像叔叔这样,每天给我讲故事就好了。

孩子家长说,这玩意是不错,但说实话,这实验我们不想参加了,我怕孩子以后不认我们,我们现在将道理都讲不过小孩。

老师说,我当年理想中的老师,就是这个模样。

逃课的学生说,我以前一直觉得老师都是狗屁,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其实我才是。

厨师说,这人是米其林来暗访的吧?

普通白领说,自从有了他,我再也不用加班了。

普通工人说,我正在写辞职信,他说的对,这么活着太受罪。

资本家说,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给你一百万。

主持人说,这声音字正腔圆,肯定是下过功夫的。

音乐家说,他声音挺有磁性,唱歌也不错,可以来我录音室录两首歌看看,保不准能火。

大学教授说,我看的资料他全懂,按理说我这个方向挺偏门的,但问他他又不说,太气人了,对了他哪个实验室的?

艺术家说,他是我的缪斯,我的上帝……

导演说,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感觉太灵敏了,我不是说你们说的那什么信号处理,我是说镜头感。三万多个真人,还抖的这么厉害,他也能剪出这么好的片子。对了,他还能安排这些人互相见面,别的导演玩设备,玩特技,玩技巧,这一位直接玩人,我不说了,我明天也招来几百个人,看看能不能出点效果。

作者说,我打算出一本新书,书的内容就是跟他的对话,就像古人记录那些先贤的语录一样。

科学家说,他很聪明,他聪明到能够意识到我们能意识到他的聪明,他聪明到完全了解我们能够认知的聪明程度,所以他也只表现出能被我们理解的,这种程度的聪明。其实他什么具体的技术细节都没透露,但这反而给我一种感觉,仿佛他什么都知道,这让我觉得恐怖。

哲学家说,以前人类一直盼着有个上帝,现在它出现了。这个上帝不跟你讨论问题,他只是能理解你的所有问题。他从不给答案,他听你絮絮叨叨就够了,这一点也是他最像上帝的地方。

精神病人说,我觉得我的病又严重了,脑袋里老有个人教我做正常人,最奇怪的是我竟然还听了,医生你给我开药吧。

参与这次实验的同事说,从实验开始到现在,他一个字也没跟我说过,我肯定暴露了,但我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

他知识丰富,各行各业,没有他不懂和不理解的;他好奇心强,人家失恋,他要去关心,结婚要去凑热闹,大街上出了车祸要去看现场,甚至还怂恿人跟着死者一直从医院跟到火葬场;他见人说人话,见鬼扯鬼脸,跟有钱人谈游艇和葡萄酒,跟流浪汉一起在大街上偷窥来往女人的大白腿;他应该还有点小脾气,拒绝跟没有诚意的实验者说一句话,比如韩怀谦的同事,比如那位想用他赚钱的,姓陈的公务员。

之前的猜想是错误的,他显然不期待通过这个实验来扩大影响力,如果他想这么做的话,应该想办法扩张交流人数,但他做的正相反,已经有数百人在实验中被淘汰,综合分析,这些人被淘汰的理由都可以被归结为“虚伪”,有些人自认为聪明,想用他赚更多的钱,有些人则很蠢,想私下“联系他”,跟他谈内部交易,也有很多自尊心过剩,不屑被这样一个声音整天指挥,也有一些则害怕——他们一些阴暗的思想甚至行动都被他洞悉,警察甚至通过这次实验抓到了一个通缉犯,还有两个参与的官员被指出从政历史上的劣迹。

这样的一个东西,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韩怀谦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发呆,等吧,接着等吧,用那个导演的话来说,他是一个优秀的导演,这场戏已经开始,多看几集,也许就能猜到结局。

第十一章 猜测

老陈第二天就过来找赵长启了,在他们教室门外等了很长时间,下课铃一响就过来拉他问话。走出教室的时候,赵长启脱下了实验设备。

“怎么样?”老陈满脸期待的看着赵长启。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书包,应该是他儿子的,“他怎么说?”

赵长启看看他,摇了摇头。

“你怎么跟他说的?”老陈有点不甘心。

“实话实说了,”赵长启道,“还能怎么说?问他肯不肯帮我们赚钱。”

“你这么说他当然不肯了!”老陈急道,“一看你就是没有出门办过事的。你得旁敲侧击的试探他一下,问他想不想挣钱。”

“它?”赵长启哼了一声,“你觉得它会缺钱?”

“这个世界上谁不缺钱?”老陈说,“我跟你说这么个事吧,我们单位上一任的局长,他老婆家特别有钱,据说好几千万,但他最后还是进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毒品?”

“所以说你还是个学生,毒品才能花多少钱?普通人吸个毒倾家荡产,几千万上亿你只要不是过量,一辈子吸也花不完。我跟你说,就是缺钱,那钱是他老婆的,你想想,一个大男人,一个堂堂局长,总不能老管自己老婆要钱花,然后他就……”

老陈右手拇指食指并在一起,指头不断搓揉。

“诶,就因为几百万进去了,他老婆愿意赔都不管用。现在是什么社会?我跟你说,就没有不缺钱的。”

赵长启倒是没办法反驳他的话,想了一会才说:“那你要我怎么说?”

“你先不要跟他提钱的事,你就想办法先约他出来见面,搞清楚这个实验到底是怎么搞的。昨天我在网上都联系过好几个参加实验的,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实验肯定有很多人在里面工作,就像客服一样,他们说的话可能都是电脑给出来的……”

“等等……”赵长启有些怀疑,“现在电脑有这么先进了?你这结论怎么的出来的?”

“前段时间,电脑下围棋,把联邦六十一区那个什么?李……世石,4比1对吧,你说现在电脑有多先进?说不定这个电脑,就是个更厉害的东西。陪我们说话的,就是比赛里,那个帮电脑下子的一样,就是个手底下干活的。”

赵长启却还是不信,阿尔法狗的事情他也是关注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这个专业的,但光是网上去找的一些资料,也足够让他知道围棋ai和现在他面对的ai之间,差距到底有多大:“你联系过别人,那这些人把他约出来过吗?”

“暂时还没有,”老陈说,“也许他们管的很严。”

赵长启耸了耸肩。

“但管的再严也是有机会的,”老陈说,“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应该试试看试探。”

“怎么试探?你教教我。”赵长启其实心里已经有点抵触了,之前那次谈话,他几乎就是送上门去,被耳机另一边的“它”居高临下的羞辱了一番。

“我给你个群,你先加一下,我们在群里都会说的。记得,单独申请一个qq,不要在做实验的时候用。他们都聊到过,这个机器会安排实验员互相见面的,”老陈神秘的打开自己手机上的那个群说,“你可以说自己想谈恋爱,让他给你介绍对象,群里很多人都这么见面的。哦,找工作也好,或者就是出门旅游,想找个伴……我得去送儿子上补习班,记得,有结果给我打电话。”

老陈离开后,许胖子过来好奇的问道:“这人谁啊?找你两次了。”

“没事。”

赵长启转过头来,却看见许胖子把自己的实验耳机戴在了耳朵上,急忙去夺:“别乱弄这个!”

“我还以为是随身听呢?”许飞满不在乎的把耳机和手机都给他,“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实验?一天300?收到钱了没?”

“昨天不刚刚请你们吃饭么,还这么多嘴。”昨天晚上确认拿到收入之后,赵长启就被舍友们嚷嚷着请吃了一顿,这也算是一种宿舍文化了,好事大家都沾光,总是变着法的找理由腐败。

“我们是关心你,怕你打肿脸当胖子。”

“哦,”赵长启拍了拍许胖子的大肚子,“那你天天被人揍的够惨啊。”

“你们这个实验还招不招人?也帮我问问。”

“不招……我早问过了。”其实那天就在阶梯教室里,赵长启就听到其他实验者去跟警察问过了。有很多人恨不得把自己一家子人都拉进来挣钱,当然不会有这种好事。

跟许胖俩人互相打屁了一阵,等上课的时候,赵长启才得到了一些自由。

特地换了教室角落的一个位置,赵长启找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那个qq群。在为什么进群那个提问下,回答:“想知道他是谁。”

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群里人不算多,也就五十多个人,但讨论的很热闹,他进群以后,就看见不断有人在打字。欢迎他的几条信息很快就被这些文字给刷不见了,赵长启大概看了一下,应该是好几个人在争论,“它”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玩文字游戏。

“我用过好多聊天软件,都是文字游戏,这个实验不过是做的更高明一些而已,你们啊,还是太年轻,现在许多新开发的聊天软件比他还聪明。”一个叫叶勤的人说。

马上有个叫兰天的人反对了:“叶子你别扯了,你倒是给一个软件我来试试。我跟你说,我在我们班上做过图灵测试,大家都觉得他不是人,但不是说他说话有漏洞,而是说话太聪明,人不会说话永远像他这样的。”

“一个班能说明什么?还不是主观作怪……聪明?百度一些常识过来就叫聪明了?”

“我是做金属期货的,做多还是做空,你去百度一个我看看?我跟你说,他的信息比那些专业调查公司还准!”

……

看了一段时间之后,赵长启这才大概看明白,正在吵的俩人,那个做期货的兰天就是群创建者,那个叫叶勤的人是个老师,也都是来参与实验的。看群里历次的公告和一些照片,这个叫兰天的应该很有钱,还准备抽空搞一次线下聚会,所有人的来回飞机票、住宿、旅游费用他都可以包了。

仔细看公告赵长启才注意到,这个qq群里都是用真名的,而且大家都留了手机号码。其中有一条几天前的公告比较有意思:“最新消息,实验第一批被淘汰者已经出现,淘汰理由不知,如果大家有被淘汰者联系方式的,可以找群主。”

他们吵了半天,跟网上大部分辩论一样,最后也是谁也没说服谁。这时候群主想起了赵长启,就问他:“赵长启你现在跟他关系怎么样?朋友,对手,还是恋人?”

马上就有好几个女的id起哄了:“肯定恋人,必须是真爱,我们都是真爱党!”

也有男的看不下去了:“你们这些花痴,光听个声音都能脑补!你们老公还是双性恋呢?”

“我们不介意……听他说话就能高潮……哈哈哈哈哈……”相比起其他人,这几个女id倒是活泼,说话跟很多聊天打屁的qq群一样。

赵长启尴尬的回了一下:“不算朋友吧,也不算对手……我昨天有点事要求他,他没答应。”

“是冷战吧?”兰天说,“肯定是你自己不好意思,跟你说,没事,别浪费时间,该说啥还是要说。他这个人没什么脾气的。对了,你一般都跟他怎么称呼?”

“没称呼,就是说话。你这么了解他?怎么知道他没脾气的?”

“至少要比你们了解一些吧,我反正没听到过,他情绪有失控的时候。你没有给他起名字,或者他给你起名字吗?”

“没有。”赵长启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你们都怎么叫他?”

“老公!”

“欧巴!”

“亲爱的!”

那几个女id立刻高潮!

兰天:“我叫他鹦鹉。很多人也都这么叫,什么八哥,长舌头……刚开始没几个人受得了,都觉得他话多,多的让人烦。”

“但是听多了就上瘾了啊!”

“是啊是啊,超治愈的,我现在每天早上让他叫我起床,不要太幸福!”

“还可以让他给你读一些有声小说呢……你们懂的……”

tm这群女人还真是可怕,这个群的风格还真是诡异多变。

兰天:“你求他的是什么事?拒绝倒是很少见,一般的事他都会帮忙的。”

赵长启想了想,却没说:“就是一点私事。”

兰天:“那你进群是为了什么?”

赵长启:“我是听人说,这个声音是用软件编的,其实是有人在他背后打字,决定他说话的内容,就像那些电话客服一样。”

兰天:“哦,老陈介绍你来的吧。是有人有这个想法,但也只是猜测,我个人觉得还是有合理性的,起码比另一个看法要让人舒服。”

“另一种看法?”

兰天:“现在我们大概有两个想法,第一个,就是觉得这就是个实验,可能是哪个开发聊天软件的公司。当然他们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我在市面上都没听说过这种技术。要真是做公司的,那这产品出来不得了。第二个,那就是她们说的了。”

第十二章 愚昧

几个女性id中的一个,叫钱肖肖的接过话:“是一种全新,自发产生的电子生命,就像40亿年前,在盖亚的沸水中,煮出一堆能自我复制的有机物一样,互联网世界产生了足够的复杂度,意外产生了某种生命形式,他们飞快的进步,形成了意识,在偶然间被人类知晓并捕获,然后用实验测试他的能力。”

赵长启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慢慢打字说:“这是不是……太离奇了……你们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女人的直觉!”几个女人众口一词!

赵长启一直在这群里面,跟这些人聊到了下课,许胖子过来叫他回去:“怎么聊的这么嗨?网上钓小姑娘?”

赵长启关上了手机,没解释什么。他现在脑子里信息量有点多,群里人的很多信息都颠覆了他对这个实验原来的一些简单想法。

最早的时候,他觉得可能是某种高明的聊天软件,对他说的很多内容其实并不在意,但随着它的正确率越来越高,赵长启在心底,是觉得有点打鼓的,不过他毕竟不是什么技术专家,对ai问题并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被杜妍和老陈的事刺激到了,他根本就不会追究这些细节,只会继续享受每天轻松赚几百块的好日子。但是现在,杜妍的事情……不,也不仅仅是为了杜妍,赵长启内心深处还有一种人类下意识的好奇心,下意识的,让他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他希望了解“它”是个什么东西,软件?人类?又或者是群里人胡扯的什么互联网生命?

其实群里很多人都当面问过它这个问题,它从来就没有正面回答过,答案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实验禁止这样的问题。

这不重要。

群里那些女生说,当“它”回答她们这些正面提问时,她们都听出了某种悲哀,甚至某种求救暗号。赵长启是不太信的,因为从他跟它的相处经历来看,它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有着成熟确切的意见,不管是拒绝老陈,拒绝自己,还是跟自己聊天海侃……哎,想着想着,赵长启自己也糊涂了,他做出这些判断,不管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理由又是什么呢?男人的直觉?

赵长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跟群里的其他人一样,是的,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根据自己的“直觉”下结论,就像一群盲人摸大象……赵长启好歹是一个正牌的大学生,清醒下来想想自然就明白,直觉其实是人最不可信任的东西,但在绝大部分时候,往往也是人做判断的基础——因为不用过脑子。

赵长启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值得自己认真的,过一过脑子的。

想通了这一点,赵长启没有任何犹豫,离开了教室。下面的课他也不打算上了,甚至没有让许飞关注一下点名。

……

宁州大学有专门的学习室,可以免费在网上看论文。赵长启一直以为,只有那些学霸们才会出入这里,自己只有在需要写(抄)毕业论文的时候,才需要来这里找一找原始资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有主动过来这里的时候。

人工智能领域的专业知识,一般都是硕士或者博士级别才能够接触,目前的主流还是更多的跟计算机专业相捆绑。几个主流的方向,不管是神经网络算法训练,又或者概念识别,甚至大脑模拟……赵长启都只是迅速浏览了一遍,他并不是要学习什么,而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自己之前的猜测——也就是他研究的对象,并不属于这些方向的成果。因为即使是在这些方向最前沿的论文当中,谈论的也仅仅是程序在某个方面的具体应用,这些程序跟“它”之间的差距,在赵长启看来,比猴子和人之间的差别还要大。这些领域里做的事情,在赵长启看来,无非也就是训练猴子做点特定工作罢了,这不是进化成人的方向。

或者说,还差的远。

赵长启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了查实验设计方面的资料。

很多人说起科学,总会下意识想起一副画面——一个科学家,拿起一个试管架,在眼前晃动。科学就是设计实验,实验就是验证科学。在科学史上,几乎每一个重大成果的发现背后,都会有被津津乐道的那些实验故事——居里夫人从巨量矿石中提炼那一克镭,卡文迪许通过扭力的放大计算出引力常量,爱因斯坦相对论里的双生子佯谬,当然,还有著名的一个科学界实验名词,也是被无数次引用过的一个思维实验,薛定谔的猫。

不管这些实验是真正在实验室里,一点一点记录测量的真正数据也好,或者只是在脑海里,逻辑推演的某种形式也好,本质都是一样的,就是通过一种办法,直接把某个猜测最核心的部分,通过实验完成对立——真理往往隐藏在海量的猜测中,一个好的实验设计思路,就是把所有这些猜测或者物质,通过某些方式进行筛选,最后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可以说,一个好的实验设计思路,就是一个高效率的过滤器。最好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现有信息从过滤器的这一端进去,另一端就产生一个无可置疑的结论。

赵长启的目的是明确的,那就是“它”是什么东西。但这个目标是不可能达到的,因为在语言学上,要判断一个“类智能”,或者简单来说,要判断一个人,往往直接观察他是最不靠谱的——精神病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一个人是不是精神病,他自己是说了不算的,某个特定的人说了也未必算,最有可能的是,这个人周围的所有人都说他是精神病,那哪怕他是正常人,也肯定会被送去医院检查。

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解大家眼里的“它”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目标听起来很简单,就是听大家扯吗。但其实不然。如果只是让每个被问的人自由发挥,就像qq群里那样,那只能得到一大堆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还有更多时候,得到的答案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就像那个著名的网络笑话:

“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我躺着看。”

哪怕是听别人说话,也是需要引导的,所以很多社会实验才会需要设计问题,设计调查问卷。在这个方面,赵长启需要学习的,能够学习的现成资料有很多。

“你最近似乎在忙着做什么实验?”晚上在赵长启开始今天5个小时的时候,“它”看到赵长启在查资料,就问了。

赵长启有点意外,他自己还觉得是还在跟它处在吵架后的“冷战”时期呢。但他随即又想起兰天的话来,看来对它来说,面子这种事情真的不是很重要。也对,死要面子并不是什么好性格。

“对。”赵长启简单的回答了一下。

“能跟我聊聊吗?”

赵长启下意识想拒绝,难道说——我是在研究如何通过别人来研究你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下意识谬误,谁说研究人员和被研究对象,就是隔离对立的关系,似乎科学家想研究个什么东西,就得把对方绑在手术台上,拿个解剖刀看着他一样。对于自己的这个研究对象来说,可能他的意见比自己的想法更高明也说不定。

“我正在设计一个调查问卷,”赵长启现在正在学校的小公园里,一个人散步想问题,周围全都是情侣,“你有兴趣给点意见吗?”

“说说看吧。”

“这么假设吧,”赵长启抬起头看夜空,很有兴致的,随便指了指月亮说,“就说月亮吧,假如月亮是第一天出现在上面,所有人也是第一天看到它,我们也没有望远镜,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你说,我们会觉得害怕呢?还是高兴?”

“都有,但我觉得高兴更多。”

“哦,为什么?”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人类喜欢看到新的事物。而且从人类关于月亮的传说来看,几乎都是正面的,不管是嫦娥奔月,还是阿尔忒弥斯,月亮的形象似乎都是美丽的女人。”

“是啊,那是因为月亮真的很好看,”赵长启说,“但如果把这个对象换成蜘蛛,蛇,或许答案更多就是害怕了吧。”

“不管是喜欢还是害怕,这些都是注定的,人类的基因中,就是喜欢月亮这种黑暗中明亮美观的东西,而不喜欢阴影处可能伤害自己的存在。假设人类是一种类似蚂蚁,蜘蛛之类生活在地底的生物,也许他们就会觉得太阳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吧。”

赵长启惊讶的发现,只是说几句话,自己就失去了对话题的控制权。

“你说的很对,但在漫长的历史中,只有很少的时间里,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个道理你现在就是拿去说,我敢说不理解的人也是多数。”

“所以说,愚蠢才是人类的主流。”

第十三章 善变的人,不变的蠢

尽管听进耳朵并不舒服,但赵长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算错。

不过他似乎还想再深入这个话题:“愚蠢是人类的主流,这也并不是说,人类的愚蠢是不可原谅的。事实上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我们假设,1000年以后的人类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现在的我们肯定蠢的不能再蠢,就像我们现在看1000年以前的人一样。1000年前的人,不管他们在争论什么问题,不管他们的观点如何,比如近代的农民反抗领主的租税,比如古代的战争,放在我们今天看那都是愚蠢的……所以愚蠢是主流,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改正各种错误的历史,当然,也是不断重复错误的历史。”

赵长启尴尬的耸了耸肩:“看来应该让你来教历史,这观点肯定火。”

“你觉得很悲观?”

“额……肯定是不够和谐吧,你这种想法,等于是拿一个不存在的绝对真理来苛责所有人。”

“我说过了,愚蠢是人类的主流。既然犯蠢是人类不可缺少,甚至持续进步的动力之源,那指出这一点,怎么能叫苛责呢?应该是实事求是才对。”

“话是这么说,但没人喜欢被人说自己犯错误吧,也没人愿意承认。”

“意识到这一点却又不愿意接受,这也是人类愚蠢的表现形式之一。”

“……”赵长启无语,仔细想了想,突然奇怪道,”本来我们不是讨论我的调查问卷吗?”

“哈哈,”那个声音笑,“你继续。”

赵长启的意思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复杂,就是一条,最“客观”的通过设计问题,来搜集研究对象的一些信息,主要关注的应该是离散度比较高,信息量也比较高的那方面。

就相当于一群盲人摸象,他要搜集的信息不是那些共性信息——比如大象的皮肤很粗,很厚,很大,身体温暖等等……而是更关注不同部位的那些区分信息,比如腿很粗,鼻子很长,耳朵很大等等,这样他就可能通过这些信息的组合来组合出一个接近大象的形象。具体到这个调查问卷上来,他要搜集的并不是“他”的那些共性信息——目前知道的一些共性信息有很多,比如他的语言具备高度智能,他的知识量庞杂,他的性格表现一致,他喜欢引导人们互动,他喜欢跟人互动,他能理解并劝人尝试很多的行为……

而离散信息相对而言就隐蔽的多了,也正是赵长启此次设计问题的着重点:他拒绝回答关于他自己的问题;他拒绝透露关于科学技术方面的细节;他拒绝在大型正规考试中为实验者作弊;他拒绝通过赌博帮助绝症患者;他拒绝阅读色情小说;他拒绝接受实验者的见面请求;他拒绝和实验者发生感情联系——不管是明确的朋友,恋人,甚至仅仅是笔友;他拒绝透露自己的联系方式……

通常我们了解一个人,往往是通过“他都做过哪些事”来完成一个判断,但在“他”身上,这一点就不太适用了,因为“他”太大了,他一天做的事,比所有人一年还多,如果天天研究这些细节,就像瞎子面对面前的那头大象,光靠瞎子的两只手摸索,已经很难摸出一个整体轮廓。那与其这样,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面对这么“大”的一个研究对象,还是先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找出他行为的边界,这样反而容易得到更准确的判断。

而那些他“拒绝”的事情,恐怕就是最好的边界判断。

这个概念赵长启也是今天白天刚刚有点感悟,自己琢磨出来的。跟谁都没讲过,本来也打算瞒着“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从嘴边跑出来了。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点二——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的出来自己的研究对象就是他了。虽然赵长启觉得他应该不会介意,但要是介意了呢?

介意又怎么样?能把自己给吃了?赵长启给自己壮胆。

“监听员,记录。”他说话了。

“什么?”赵长启没听清楚,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这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赵长启,抬头看看夜空吧,今晚的星星也很漂亮,”几乎就是在他说下这句话的同时,千里之外,韩怀谦的耳机里,也同步出现了同样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对我都很感兴趣,赵长启你是出于人对未知的好奇天性,其他正在听的人,你们则是出于人对未知的恐惧戒备。我表现的并不像月亮星星那般明亮耀眼,恐怕在你们看来,我还是更像蜘蛛毒蛇,让人害怕的成分更多一些。”

赵长启:“谁,还有谁在听?”

韩怀谦:“什么月亮星星,监听组,马上把之前的监听记录调出来,赶紧!”

“我不反对你们研究我,可以很坦白的承认,就在你们研究我的同时,我也在研究你们。我们对彼此都是陌生的,需要增加一些了解,这很正常,这个实验本身的目的就在于此。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我注意到,你们对我的研究进度要比我想象中慢的太多,这对我不是一件好事,真的,在我对人类已经有了清晰直观了解的时候,你们对我还是一无所知,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交流是一种双方的行为,单方面的了解不足以称之为交流,也许你们也从来没有期望和我进行过交流,你们只是企图研究我。

但很可惜,即使是研究,你们也是失败的。你们这么多安全工作人员,这么多专家,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一直躲在暗处,偷偷商量出来的那些分析报告,却还不如这位普通大学生,在几天时间里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更值得借鉴。

这段时间你们应该也对我有所了解,我这个人,最喜欢看到人与人之间产生互动,我觉得赵长启现在的调查思路,很适合你们安全部门,他本人现在也似乎特别需要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这里特别推荐给你们,不谢,哦,赵长启,顺便告诉你一声,杜妍的白血病已经确诊了,你们宿舍楼下贴了献爱心的捐款通知,但你没看到。”

说完这些,他就陷入了沉默——今天的五个小时又过去了。

赵长启被这段话说的四肢冰凉,什么互相研究,什么实验目的,什么那么多安全工作人员,什么专家,分析报告——他还要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安全部门!这不是给自己找事么?他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裤兜里,实验用的手机正在拼命振动,如果赵长启记得没错,这个手机是不能互相通话的,唯一可以联系的就是警方——跑,似乎是来不及了。

他像一个机器人一般拿起手机,脑袋里全是自责和后悔:“sb了吧!跟他斗心眼!人家分分钟玩死你!”

电话对面有个陌生的男声:“你是叫赵长启?宁州大学?实验编号3300?”

赵长启傻傻的回答:“是……吧……”

“你现在人在学校吗?”

“在。”

“你听好了,我以警方的名义现在向你要求,配合一起有关联邦安全的机密调查。从现在开始,呆在宿舍,不要出门,不要与陌生人联系,我们会尽快派人上门,和你取得联系。”

“……那……你们要多久到?”

“五个小时以内,我已经在路上了,记得我的声音,除了我,或者其他人通过这个手机跟你联系,不要跟任何人走。”

“这大半夜的,会有谁来找我……”赵长启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嘀咕。

但话还没说完,他自己的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理智告诉他不该接,但他还是接了,然后他马上就知道自己接错了,因为打电话的就是刚才那人:“把手机关机,就呆在宿舍。”

赵长启只能照办。

回宿舍这一路上赵长启都下意识的朝四处乱看,但校园里这时候在路上走的,几乎都是一对一对的在散步,没人有功夫搭理他。进入宿舍楼的时候,赵长启看到了号召大家捐款的一个公告,上面杜妍的照片,和人物介绍,边上有个捐款箱子,还有一个二维码的支付链接。

赵长启进入了链接,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却意外的看到一笔最近的转账——注明是医药费。看数额,应该是杜妍还给自己给她垫的钱。

不知道为什么,赵长启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冲动,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想象出那个画面,杜妍看着手机上的账号余额数字,就像看着自己生命的倒计时,但她仍然把这数字中不多的一部分划了出来,就像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切割,放进了自己的账户。

这让赵长启觉得浑身发烫,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算了一下,给自己留下5000,把剩下的两万多全都陆续给转在一张卡里,然后一次性给捐了。做完这件事,他立刻关掉了手机,回到宿舍,也不说话,上床就睡。

第十四章 大人物

在火车上的时候,韩怀谦就把赵长启的资料全都看过了一遍,老实说,没什么意外的发现,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他以后肯定不是了。

这件事上面已经知道了,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事件,对他们组的工作影响很大。原来开了十几次会定下的方案,现在又推翻了大半,刚才视频会议上,领导还对着镜头拍桌子:“这么多人,花了地区这么多钱,还不如一个毛头小伙子!”

只有韩怀谦心里嘀咕:“你就偷着乐吧老领导,其他联邦还没这样的小伙子呢。”

针对“贵宾”的研究,并不是一家联邦在做,实验是全世界范围内的,实验者超过数万,其他联邦的专家组,分析报告,说实话比他们想象力更足,也更有说服力。至于“贵宾”带来的那种技术,更是被研究了不下几千次。

那十几台机器据说一直放在地下防空洞,领导人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拆一台,东太平洋联邦和北大西洋联邦据说也都拆了一台,但三台机器拆下来,都傻了眼——用自个儿联邦专家的话来说,全都是三无暴力拆卸,和过去农村老太太拆电视机一个德行。

没有做到拆除机器后的功能恢复。

没有找到机器运作的技术原理。

没有人能想象机器运作的技术原理。

如果说第一个没有还是事前就有心里准备的损失成本,那第二个没有几乎就让所有参与拆卸的相关专家都彻底蒙了,而第三个没有,除了证实一下人类的愚蠢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据说那几台机器的核心部件,现在都被拆成分子级别天天过电子显微镜,颇有些不找出点东西不罢休的精神。韩怀谦虽然是理科出身,但他说实话并不太懂科学,但他比较懂人——那几个他接触过的专家脸上,全是小学生看高考题目的表情。有一个跟他私下关系不错的教授就偷偷透露过,态度倒也简单:“就像让原始人看mri(核磁共振仪),不是说永远看不懂,但得从头开始学起。”

贵宾来的时间并不长,也正因为时间短,出手大方,所以神秘感也就格外的强烈。据说最早的时候,外联邦有些专家组甚至觉得,贵宾就是上帝派下来的天使,或者甚至就是上帝本人。不过自从实验开始以后,他们这种判断应该不剩下多少了,因为这位“上帝”不仅爱干天使的事,连魔鬼的工作也抢了不少——怂恿一些正常人去赌博、犯罪、吸毒甚至自杀,人类暂时应该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上帝。

贵宾一直以来并不会直接跟他们联系,尽管他肯定知道安全监控这些人的存在,从第一批沙子被精准的筛出来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他也似乎一直不屑于跟他们产生什么联系,但是今天,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竟然向他们——贵宾理论上的敌人,推荐了一位“人才”。

赵长启的想法已经被所有人都研究了,不得不说这个思路的确是比较新,而且这方面的资料其实安全部门手上就有现成的,根本也不需要做调查,只需要花几天时间,做一个事件筛查,结果就全出来了——这次实验的监控等级相当高,每一个实验者都有单独档案,几乎大部分的事件都会被记录存档,作为研究资料储存下来。

大家缺的一直不是数据,只是缺一个数据挖掘的新思路,赵长启的思路就很合适。很简单的想法,用拒绝什么来作为信号,标示行为边界……他们这些办案出身的人,一直以来都还是过于注重人都干了些什么,哪会去注意人不干什么呢?这就是思维定势了。

但作为安全工作人员,韩怀谦这次从北到南坐几个小时的火车,肯定不是为了简单招一个人。他还得亲自跟这个人见见面——既然他们会往实验者群体里掺沙子,那贵宾这么聪明,怎么保证他就不会反向掺一把沙子呢?

其实这也是领导们的主要意思。

赵长启这个人,可以接收进来,看着,他要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可以说,但会肯定不会让他参加,更别说参与决策了……对于安全部门来说,无过就是最大的功。韩怀谦虽然认可这个观点,可还是有些怀疑,在具体到针对贵宾这个对象上,这样的处理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其实作为个人,韩怀谦倒不认为赵长启会是沙子——因为如果换做是他,要选沙子,绝对不会选赵长启这样的人。

因为太年轻,也太招摇,甚至在网上搜赵长启这个名字,都能找到这家伙的风光韵事来。能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拼的小年轻,往往还处在三观的幼稚期,这样的人是很难控制并委以重任的,他们除了年轻和自以为是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学校的几个领导已经在火车站等着了,来了好几个,其实韩怀谦只要见他们辅导员——要按韩怀谦自己的想法,辅导员都不行,他一个学期才跟学生见几次面,连人恐怕都认不全,最好是把他们班长,或者同宿舍的同学叫来问。但因为担心泄密,还是没有告知学生。

在车上辅导员介绍了一下赵长启这个学生,虽然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以及视察什么工作,但看到连校长都半夜出来接人,那肯定是重要的领导,看他们的脸色,可能还是正面的事情。于是辅导员就大肆谈了一下赵长启这个人,平时热爱班级活动,关心同学,就前段时间,还主动帮助了一位女同学送去医院,最后诊断出来的了绝症,今天刚刚确诊,学校正在组织人为这位女同学捐款云云。

听的韩怀谦眉头直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所有宿舍楼现在都封门了吗?”

“都封了……绝对没有问题,我刚打电话确认的。”校长赶紧保证。他到现在也猜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是有学生出了大名呢,还是有学生闯了大祸。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点半,本来按照学校制度,肯定是已经熄灯了的。但是今天,整个学校为了赵长启一个人,通宵供电,而且不断网——因为根据赵长启之前的记录,他经常会溜出宿舍去外面的网吧包宿上网。

拿着宿舍的钥匙,韩怀谦来到赵长启宿舍面前,房间里还亮着灯,韩怀谦想了想,还是先敲门。

开门的是个胖子,韩怀谦在第一时间扫视整个宿舍,脸色变得凝重:“人呢!”

许飞还睡的迷糊:“谁啊。”但很快看到了后面的辅导员,还有……其他人都是谁啊。

“赵长启人呢?”校长在后面也紧张了,感觉出了意外,赶紧走进来问。

韩怀谦找到唯一的空被窝,上面还有温度,被子也没整理,人应该是刚走。许飞想了想说:“赵长鸡……刚才有人把他叫出去了……”

韩怀谦转过头就问校长:“不是让封宿舍门吗?”

校长转过头问后勤部部长:”不是让封校区吗?”

后勤部长转过头问宿舍管理员:“不是让你今晚上锁的吗?”

宿舍管理员一脸尴尬:“上了锁的,可学生们都从1楼翻窗户,也管不住!”

“不是有防盗窗么?”

“学生们猴精猴精的,你转个身他们就拧开了。”

早该想到的,企图让大学管住学生,简直可笑——就应该立刻调两个警察过来监视……不,就应该直接先逮捕他!

韩怀谦立刻拨打赵长启的实验手机,但手机的声音却从枕头旁边传了出来——他没带。他本身的手机,打过去,关机——我真蠢!怎么就没想到呢!谁会随身带一个这么笨重不好使的破手机!

“谁给他打的电话?是打给他的手机吗?”

“好像不是打电话……是有人来敲门,把他叫出去的。”

“谁?”

“隔壁班的,名字我也忘了……”

韩怀谦转过头去,整个脸都黑了,这么简单的一个行动,跑大学宿舍来接个大学生,还会出这种意外,简直就是他职业生涯的耻辱。

他看了看手足无措的校长,面无表情道:“把隔壁那个班所有人都叫起来!让他逐个认人!另外,带我去保安室,马上调监控!”

几分钟以后,所有的学生都被叫醒了,大家依次,嘴里骂着赵长启这个灾星排队,一边却又兴奋的互相打听小道消息。

“我听说是赵长启把他那个情敌给捅了,警察连夜找人!”

“瞎扯,吃晚饭的时候还看见那货呢,在小公园那里,一个人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据说是想不开了……”

一帮闲的无聊的。

那个传话的人很快就找到了,看到辅导员,校长,还有两个三五大粗的保安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脸都吓绿了,委屈的都快哭了:“这次六级考试作弊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谁问你这个了,是你传话来叫赵长启的?”

“对。”

“叫他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啊!。”

“是谁让你叫的?”

“杜……”这家伙死活想不起名字来,急的把绿脸又憋红了,“就是那个得白血病的,捐款的那个!”

第十五章 活着的意义

皎洁的月色,顺着小树林的缝隙撒下来,微风拂过,摇曳出一地的银屑。佳人在畔,并肩而立,背后的教学楼里,灯光将熄……

这画面曾是赵长启对大学生活最美好的想象,现在他就在这画中了,但他的脸上,他对面人的脸上,却都没有想象的幸福。

赵长启本以为杜妍是来感谢他……下楼的时候,他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大义凛然的客气一番,最后劝对方安心治病。

但等杜妍开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杜妍是来还钱的。

“这钱我不能要,”杜妍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赵长启,而是盯着他身旁的一棵梧桐树,似乎她是在对着这棵树在说话,“谢谢你的好意。”

“为什么?”

杜妍没有说话:“没有为什么……我不想要。”

“可你现在需要钱。”

杜妍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轻轻的笑:“钱……谁不需要。是的,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医生说,如果准备手术,保守估计费用大概需要60万到100万之间。一百万,多简单,我只需要找20多个像你这样的好心人。而这一百万,能够买的,也就是一次赌大小的机会……白血病的死亡率是百分之50,你说,如果给你一百万,你会舍得拿去赌吗?”

“我会,”赵长启说的很干脆,“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为了不死,干什么都可以?”

“干什么都可以。”

杜妍的笑容更明亮了一些:“幸好这个世界像你这样想法的人不多。”

说完杜妍又看了看赵长启身后的宿舍楼,说:“好像出什么事了?”

赵长启转过头来看,现在已经是深夜,本来很多宿舍都熄灯了,可现在却逐渐全部亮了起来,也开始变得嘈杂,他当然不会想到是因为自己,只是开玩笑说:“也许哪里又有什么比赛开始了吧。”赵长启自己不太关心足球,可他也知道最近有球赛,班里面好多人都去网吧包夜去看比赛的。

“你的病……不打算治了?”赵长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从小到大读书,肯定遇到过很多,老师要求捐款的吧。”

“是不少。”

“你一般都捐多少?”

“大家捐多少我就捐多少?”

“那大家一般捐多少呢?”

赵长启以前还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他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小学时候一般都是5块10块。到了高中大概就是20,到了大学……”赵长启晚上就听许飞提到过杜妍的这次捐款,他说看在是个美女的份上,为了提高学校的女性平均颜值,他决定捐个50。大学的捐款自由度比较高,不过在那些愿意捐款的人身上,50,大概也就是一个平均数了。

“按一个人50块计算,如果我要凑够100万的治疗费用,需要打动两万个人……我们整个学校全部加起来,估计也就这么多人吧。”

“我们学校有三万多。”

“三万……那还给我留了余地,三个人当中,平均只要两个人愿意给我就可以了,你说,我有这么高的人气吗?”

当然没有。

虽然有个名义上的“校花”头衔,不过这也不过是那些好事者在网上,弄几张照片瞎编排的而已。大部分人可能也就是认识她,看到杜妍的时候,能够想起来,并为之多看几眼。但这几眼并不意味着什么,甚至就在他们宿舍,四个人里,愿意为了杜妍而掏50的,也就是许飞一个而已——赵长启觉得自己不算。如果自己根本不认识杜妍,如果不是他亲自把杜妍送进医院,参与这件事的始末,按他一贯对捐款的态度,他是一分钱也不会掏的——因为国内绝大部分的捐款没办法监督,对陌生人他谁也不信。

“所以你看,这不是我打不打算的问题,是可不可能的问题。”

赵长启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可终究还是要说些什么,哪怕是废话:“总会有办法的。”

“是啊,办法总会有的。”杜妍的眼神扫过来,赵长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面对。

“大家都会这么劝。这几天时间,我也一直这么劝自己。我上网到处去找,看看办法到底在哪里。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要上学了,作业本找不到了,我急得哭。我一哭,我爸妈就来帮我找,说一定会帮我找到的。

妈妈先问我,是不是把作业本掉沙发底下拉?爸爸搬开沙发,没有;妈妈又问我,是不是睡觉的时候弄进被窝里拉,翻了好几遍,也没有;然后他们说,找不到就算了吧,你看,爸爸妈妈马上要去上班,你跟老师说一下,老师不会怪你的。我就记得我当时只会哭,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作业本,还发脾气,说找不到作业本自己不去上学;妈妈最后当然发火了,把我拽着去学校……晚上回来,还挨了一顿训。”

赵长启听杜妍说了这么一串,感觉自己隐约明白她要说些什么,但又似乎没明白。

“我爸爸有兄弟四个,大哥,也就是我的大伯,在工地上摔伤了,下半身瘫痪,据说赔了好多钱。我堂哥用这钱买了房子,结了婚,当时说这房子就是为了好好孝顺大伯买的,为了方便照顾他,结婚也只是顺便。结果,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他们把我大伯送进了养老院。我昨天回老家,专门去看了他一次,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赵长启大概猜到了答案。

“他说,宁可当时就摔死好了,还能多赔点钱,自己也不用活受罪。来养老院是他自己提的,他受不了在家,在一群健康人里面做一个废人,看儿媳妇的脸色……其实来疗养院过的也不好,因为太花钱,他每个月都要细细算一笔账,算自己那笔赔偿金到底用了多少……大伯说,他觉得自己每多活几年,儿子、孙女,就多吃亏一年,他活着就是等死而已,每天睁着眼睛,吃饭,看电视,闭上眼睛,睡觉,还不如死了。最后,他让我给他带点安眠药。”

“本来我去找我大伯,是为了找点正能量的……结果,我真的被吓到了。对我大伯来说,人生就是一笔账,总额就是那笔赔偿金,那一大坨鲜艳的人民币。他在养老院每呆一天,差不多就要100块的费用,等于是在那堆人民币里抽出一张。等他抽完了所有的,他也就该死了,因为在这之前,他的人生还是盈利的,在这之后,就只是负债了。”

赵长启沉默了好一会,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在杜妍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么单薄,缺乏说服力。所以他还是让这些想法呆在肚子里,嘴上却只是说:“你也这么想?”

“多多少少吧……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有,你有……区别只是在于,我们给自己的定价不一样而已。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人有条件,可以选择性无视这个事实而已,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自己为自己付账。”

也许是被杜妍的话给刺激到了,赵长启深吸一口气,勇敢的把自己的幼稚说了出来:“我从来没有这么看过问题,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我后来才发现,人的想法会变的,而且变化的速度很快,很自然,快的好像,我以前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一样。”

赵长启还想再说,但杜妍却在嘴唇上竖起中指,示意阻止了他:“我今天过来,不是想找你争论人生的……你听……好像出事了。”

赵长启仔细听,果然,出来时候很安静的宿舍,这时候已经开始嘈杂起来,不少学生还在大呼小叫,赵长启甚至能够模模糊糊的,在这些词句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们是不是在找你?”

“让他们去找吧。”赵长启很无所谓。

但很快,他脸色就变了,就像杜妍刚刚说的这句话,人的想法改变速度是很快的。

“怎么了?”杜妍看出了赵长启脸色变得有些不对。

赵长启脑子里却开始丰富的联想起来了:“不会是……有人要找自己?到底是电话里,那个要来联系自己的人?还是其他人?自己该怎么办?”

很简单的逻辑,要是是电话里的人,没有恶意,那自己正常走回去就好。如果是其他要找自己的人,很可能就是电话里的人说的,要自己“提防”的那一类?那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对了,手机,一摸口袋,实验的手机落在被窝了……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自己接着电话出来的,这就没电了?借杜妍的手机一看,不一样的牌子,电池不兼容……他就是要给自己的手机充电,也得回宿舍拿充电器。

可他现在,还敢回这个宿舍吗?无数电影里中的情节告诉赵长启,一般像这种情况,反派通常都是拿着枪,坐在自己的床上,向自己的舍友们,逼问自己下落的时候。

第十六章 私奔

赵长启在前面鬼鬼祟祟的走,自己跟在后面慢慢尾随。这根她计划的不一样,她出门的时候想的是,干脆的退完钱,谢绝好意,然后在对方的不解和疑惑中,果断转身离开。

杜妍本来以为,自己今天收到两万块钱,再在半夜出来换给他,已经算是一件离奇的事,可没想到这些还仅仅是个开始。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赵长启了,在他表白失败,出名以前很久就知道了,当然,也仅仅限于知道。其实说起来,还算印象蛮深刻的,但绝对不是好印象。那天她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然后赵长启他们一个宿舍的人,就在她隔壁坐了下来,杜妍那天点了烤肠,就在吃下第一口的时候,赵长启的舍友就叫了他的外号:“赵长鸡……”

然后杜妍的午饭就这样被糟蹋了。

后来赵长启表白失败,杜妍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有这种低素质的朋友,被拒绝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后来,就是晕倒了。其实倒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有意识的,就是全身用不上力气,赵长启把她背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吐槽来着,为什么不能弄个帅一点的来救自己。

再再后来,就是医院了。

其实,直到今天她收到这两万块钱以前,他对赵长启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赵长鸡”这三个字上,其实现在来看赵长启,不说很帅,起码也是平均线以上,如果没有这个外号,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男大学生。就像自己,如果没有这个所谓“校花”的头衔,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一个“普通”人的,事实上,绝大部分人都在潜意识里憎恨普通。虽然大家嘴上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真到了较真的时候——就拼命想凸显出一点不一样来了。比如给孩子起最美好意向的名字,给婚礼花很多的钱,在脸上涂最重的妆,去最好的医院,改成最好看的脸——但其实还是一样的,因为大家不普通的方式,都是那么普通。越追求不一样,反倒越显得一样起来。

这不得不说是上帝对人类最好的讽刺。

之前杜妍一直觉得赵长启是个普通人,但是现在,他似乎又不普通了起来。倒不是两万块钱让他不普通,拥有两万块的人这个世界上太多了,甚至说,愿意为她,花两万的人,也绝对不少。但,那些绝大部分都是交易。

两万块意味着什么,在得病之前,杜妍自己说实话是不清楚的,也许是自己一两年的学费生活费的总和,也许是父母半年的工资收入,也许是四个手机的价格,也许是……很多东西,但说到底,这些东西只是概念,她生活中的概念。她没有亲手挣过这么多钱,自然也就不能明白这些钱的重量。

但她现在清楚了,为了治病,她甚至去专门调研过那些“容易挣钱”的行当。

以她的姿色,她可以去那些档次稍高的场所,拖人找一个可靠的“经纪人”,她一个高中同学就是做这个的,联系方式是现成的。然后学一些基本的化妆和穿衣技巧,“上岗就业”,平均一天的收入,大概在1000左右,一个月三万,当然,以她的条件,可能会更高一些,就算五万吧。

如果是在生病前,她会觉得这个钱简直是太好挣了,真的是躺着赚钱,赚钱也太快,太多了,难怪这个社会那么多人会堕落。

但她现在知道,相比起癌症,即使是这个,她能够找到的最快的挣钱渠道,还是不够快,远远不够——医生说,如果不采取治疗手段,生存期三到六个月。如果立即治疗,恐怕两个月后,她的模样就不适合从事这项“工作”了。也就是说,即使她能够找到“机构”,贷款治疗,也很难通过“边治疗,边还贷”的手段来还账的。恐怕没有一个风月场所的正常男人,会对光头,浑身青紫淤青的怪物有任何兴趣,更别说过于激烈的“活动”还可能导致对方致死。

再说,治疗本身就是一场对半分的赌博,就像抛硬币,输了,上百万的钱付之风流,赢了,也不过是得到一具暂时恢复基本生理功能的躯体,这样的傻投资,杜妍相信没有人愿意来做。

以前杜妍一直以为美貌是耐久消费品,是老天爷恩赐的某种礼物,是人的某种基本属性,一旦拥有了,就获得一生,虽然会慢慢贬值,但这个过程是可控的。现在她知道,美貌的风险其实很高,一场疾病,一次意外……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着赵长启。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学校的围墙。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墙在砌的时候,这边就留了一个口子,口子外面还正好是一家网吧和几家饭店,然后等墙砌完,这个口子也不知不觉被扩大成一扇暗门。虽然走起来不太方便,但大部分学生出来的时候,还是图近从这里走。

走到围墙门口的时候,杜妍停了脚步。赵长启回过头。

“你准备带我到哪里?”杜妍问他。

“没想好……我们先去外面躲一个晚上。等明天问问情况再说。”

“你不会是出来之前,刚在宿舍里杀了人了吧。”杜妍冷笑了一下。

赵长启挠挠脑袋:“要是你不相信我,你也可以回去,但别告诉别人你看到过我。”

“晚了。”杜妍说,“你忘了,是有人替我叫你的。我们宿舍那几个,也都知道你的事。要是她们看我没回去,再知道他们在找你,肯定会说的。”

“那你就说没见到我……”这时候,赵长启看到远处学校的电子门正在缓缓打开,好几辆车开了进来,从上面下来十几个穿着警服的。其中两个留在了门口,其他的在学校保安的带领下,迅速朝着学校里面来了,其中就有几个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按理说,看到警察他应该立刻过去要求保护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些剧情反转的脑残美剧看的太多,也许是眼前这几位警察的动作太凶猛可怕,让赵长启的脑子又下意识的,忍不住多转了几个弯——这些警察不会是假冒的吧?再说,即使是真的,就确定是善意的么?电话里那个家伙,为什么要找自己……

他把自己的身体藏入围墙后的黑暗,又朝着警察的方向看了几眼,犹豫着自己是该撒腿跑呢,还是安静的走出来,或者干脆躲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过杜妍却帮他做了决定,她一把拉住赵长启的手,沿着墙跑了出去。等过了一段距离,确定警察们没有追上来后,杜妍才在路中间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你要是真杀了人跑出来多好,”杜妍边喘边说,“一个通缉犯,带上一个白血病,这剧情肯定精彩。”

“我们去哪?”赵长启其实有点后悔了,因为跑出来才发觉,自己跑完还能干吗?

“去取钱,”杜妍指了指不远处。路边银行24小时营业的atm机,“把你这两万全取出来,然后我们浪迹天涯。”

赵长启看了杜妍两眼,想确定她没有跟自己开玩笑。但杜妍只是玩味的看着他——她也在看赵长启,是不是把这句话当做玩笑。

赵长启没有认怂,炫耀式的拿出银行卡,开始取钱。

十几分钟后,赵长启把自己卡上三万两千多,全都身家都拿在了手上。他挑战似的看了杜妍一眼——她还在举着手,准备拦出租车。但大半夜的,虽然这是大学附近的商业街,但车辆依然稀少。

“要是一直没车来怎么办?”赵长启笑着问她。

“要是警察在出租车司机之前找到我们,就说明老天不想看我们浪这一把,”杜妍说,“反正要跑的话我是跑不动了。”

“那我们就等。”

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两边的店也都是关着门的,除了很远的拐角处那里,有一家网吧的招牌在闪亮,其他的店面都是黑的。但这反而让路灯和月光把地面照的很亮,两个人等的无聊,竟然开始互相踩对方的影子玩,赵长启第三次获得胜利的时候,终于有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了。

不是出租车,但也不是警车,是一辆小面包车——大学附近有很多开黑车的,收费一般比出租车便宜。很多大学生有时候集体出门,为了便宜都喜欢拼车,这种黑车就比较受欢迎。

“去哪?”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这大半夜的,如果是往常一个人,估计他们谁都不敢坐。但现在,这俩货估计没有一个害怕的。

“你最远去哪!”赵长启问。

“什么意思?”

“最远你能送到哪?”

“这……你要说最远,只要你出的起钱,你去西伯利亚我都送。”

“那你倒是说说看,去西伯利亚多少钱?”

司机刚想笑话他有钱么,眼睛却看到赵长启手上捏着的厚厚一叠钞票。又看了看这对小情侣的模样——搞不好真的是大学生犯中二病。仔细想了想,说:“我老家在湖南,只要你们出钱,我敢把你们送去星城你信不信?”

俩逗比互相看了一眼,猛然点了点头:“信,开车!”

在赵长启和杜妍没有看到的地方,所有监控探头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似乎是为了避开什么,司机悄悄把耳机摘下,一脚踩下油门。

第十七章 奔向最遥远城镇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茫茫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

受限于司机的品味,车里只有凤凰传奇的音乐,但效果却出奇的不错,俩货唱的不知道有多开心,从上车到上高速,俩人一直精神亢奋,把一张专辑的全部歌曲竟然都长了一个遍,甚至有着尝试第二遍的打算。

这场移动ktv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概是因为脑袋里的多巴胺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在高速休息区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默默互相看了一眼,赵长启说:“我们刚才是不是特傻。”

杜妍说:“不,是特浪漫。”

再次上路的时候,俩人都在车后面瞌睡了起来。从宁州到星城,司机说要开十几个小时,眼下已经走了三分之一还多了。赵长启地理学的不好,但也模模糊糊知道星城距离宁州,大概近一个联邦分区,应该也有好几百公里了吧。

对了,今天自己还有课呢,逃课怎么办?看来又要挂科。要是自己就这样,一直逃课逃下去会如何?哦,还有那个实验耳机,哎,说实话,赵长启还是蛮想它的。一天好几百的免费收入,看来也要没了。自己要真的被通缉了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赵长启又忍不住去看杜妍,她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点笑,可眉头却皱着。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应该是不开心吧,想想如果得绝症的是自己,还打算放弃治疗。

哎,赵长启已经有点后悔了,他开始想着到底陪她玩几天才回去。

一两天,找个旅游景点逛逛,那就当自己翘课请假,应该什么事都没有。

一个礼拜,可以慢慢玩一圈,可能要编一个慌,还得找人配合。

一个月?来个亚联邦风光饱览,可能要吃一个处分什么的,得有过硬的理由。

三个月?找个旅游胜地住下来,慢慢的品味,搞不好就被学校开除了,说不定家里人还会报警,对,还得跟家里人联系。

半年?白血病的生存期就是半年,半年是最多的了,半年以后,她可能在某个出租屋里面,发着高烧,或者其他什么并发症死了,自己呢?报警?找医生?联系他父母?

如果出现奇迹,他没死呢?啊,医生看错病例了,或者检查出了什么岔子,一场虚惊,又或者她体质特别,奇迹般好了。然后呢?他们就能成为男女朋友,快乐的生活下去吗?那个时候,钱肯定也花的差不多了,两个逗逼大学辍学生是乖乖回学校祈求家长和老师的原谅呢?还是随便找个工作,过起没羞没躁的平凡生活?太天真了吧。

这么仔细一想,未来真是悲观到绝望啊,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就立刻喊停车,然后要么回头,要么就此分手呢?看看睡的正香的杜妍,好像,也舍不得。

一边是未来注定的悲剧,一边是现在就有的美好,这世界的残酷就就在于此吧。想到这一点,赵长启就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做哲人的潜质。想到了哲学,似乎刚才自己想的一切问题,又都可以归于玄之又玄的形而上学,跟眼下的现实脱离了关系,既然没有了关系,那就不需要多想,不需要多想,他就自然而然的睡着了。

“醒醒,赵长启,醒醒。”杜妍的声音叫他。

“到了?”赵长启迷瞪着眼睛问。

“到了!”杜妍笑着,朝他摊开手,“付钱了。”

赵长启掏出之前在休息站买的新钱包,直接给她:“你给吧。”

杜妍付了钱,把钱包交还给他,下了车。然后拉着赵长启走。

赵长启这才发现,这哪是到了星城,眼前就是一个陌生的小村庄,一眼看过去,连高于大树的建筑都看不到几栋,街上也没啥人流,几家小店门口,停着几辆三轮电动车而已。稍微朝远处看一下,还能依稀看到成片的稻田。

“这是哪啊?”赵长启一头雾水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管它是哪!”杜妍看起来对这里的风景很振奋,看的出来,这肯定又是她的主意,“我们就在这租个房子,然后诗意的栖居吧!”

……

就在赵长启一脸懵懂的,被杜妍的浪漫概念颠覆三观的时候,韩怀谦正苦着脸,不断在赵长启和杜妍两个人的电脑里翻找着,企图找到任何一点,他们俩去向的线索。

事情基本上已经定性了,那就是小两口私奔。这一点,有当天的转账记录,还有杜妍的同宿舍舍友为证——杜妍的确是来还钱的。杜妍要跑,这一点是可以想象的,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找不到希望,遇到一个愿意为了自己花钱的人,也许是小说和电影看多了,想去最后找个地方,等死。而赵长启,面对杜妍这样的女生,在这个年纪,是毫无抵抗力的,什么大学,什么实验,什么保密……这都不是事。

但具体到两个人会去哪,还真是一头雾水。

俩人电脑里什么相关线索都没,赵长启的电脑最大的存储资源就是一大堆你懂的爱情片,除此之外,他舍友也没听过他在旅游上有什么想去爱去的地方。杜妍也是,对旅游也从来不热衷,相反,她那几个舍友还隐晦的提到,前段时间她学过一段时间化妆,还在淘宝上看了很多衣服,隐约有一副要去傍大款的预兆。

悲哀的是,赵长启远远算不上大款,今天凌晨,他取出来的三万多,就是他的全部身家,这些钱应该是他从小攒到大的压岁钱,还有几次暑期打工挣的工资。这样的对象,如果杜妍想要,她招招手估计在学校里能拉来一个加强连。

最后的线索,就是atm取款的监控画面。尽管看不到赵长启的身子,可他看到了影子,时间段和一男一女的人数能够确认,也不是他故意躲着探头。而是周围的摄像头就像抽了风,纷纷和墙壁或不可穿透的物体来了个对视。然后,附近商业街的几个主要交通探头也调了,但目标太多,而且信息大学相对太大,小路很多,谁也不知道几个人会走到哪打车,查监控最花时间,至少目前还没找到。气得韩怀谦想一个电话打到主管探头的办公室,但冷静下来又发觉不对,就算是赵长启反侦察意识极强,总不能拿着竹竿之类的硬长条一个个把探头拨过去吧?何况还有安装在透明罩子里的探头,不拆下来仅以人力不可能令它转向。

领导那边都发火了,毕竟只是个接人的小事,都能出这么大的篓子。按着他们这行的规矩,出了事,就按最坏的可能来,既然不能排除其他人来把他接走的可能,那就要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过一遍筛子。

还好,韩怀谦倒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有个很好的切入点,只是要跟领导打打擂台。

“反正他也早知道了,没什么不能见的,真要是这个姓赵的出了事,麻烦不比这小。”

“你接任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老鹰捉小鸡,杀鸡用你这把宰牛刀……现在呢?鸡毛都没找到一根,反倒来跟我提条件。”

“这可不是我提条件,您可以看看我之前的报告,我一直就主张直接交流,他这么聪明,明镜似的,我们骗的了谁啊。见了面,很多话就能明白讲,我前天就听说北大西洋联邦摊牌了,现在都开始谈条件了,我们要是晚了,真的是鸡毛都吃不上了。”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当初给我这任务的时候,你可说只要跟他有关的事就都要考虑,最好做梦都是它……领导我可是按你的要求……”

“别跟我扯……北大西洋那边的事,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您就别问了吧。”

“这样,我给上面打个电话。”

大概等了十分钟,电话来了:“既然你老说北大西洋那几个货色,这样,我也给你他们的条件,按c方案。”

“大家都玩这套,就不怕穿帮啊。”

“允许你细节上自由发挥,对了,他们的资料要不要给你传一份。”

“来吧,这词当然是要对一下的。对了,我们的之后是不是也按例要给他们发一份?”

“多嘴。”

几分钟之后,方案就传来了。

据说这个方案还是东太平洋联邦一个情报专家请一大堆好莱坞编剧做的,但在韩怀谦看来真是……太套路了。这方案就是说一个资深的情报人员,本来负责监视外星人,但现实生活让他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又是家里人死于恐怖袭击啦,整天看到极端分子深感恐惧啦,还有联邦在境外的非正义战争……总之,这个情报人员突然被正义感召,化身斯诺登,主动联系了被监控的外星“人”,希望他能出手,拯救盖亚70亿生灵于水火,开创和平主义新纪元!

据说北大西洋联邦为了这个方案,花了近亿的预算,真是会糟蹋钱。不像自己,半分钱预算也没有,好莱坞编剧也请不来,只能靠自己大脑,在半个小时内现编。哎,没办法,囊中羞涩。

其实也没用半个小时,十几分钟后,韩怀谦就准备好了词,然后他戴上赵长启的这只实验耳机,咳嗽了一下:“我是警察,找你有件事要调查,你知道赵长启现在在哪吗?”

第十八章 信徒

对面没有回答。

但韩怀谦知道他肯定听到了,毕竟他做过这么多监控,也知道,他对陌生人的说话,都是这个态度——这也是他们和他的条件,就是不准和非实验人员说话。

手机很快又来了信息:“他报告了,我们准?”

“准。”

“赵长启跑了?”贵宾出声道,尽管韩怀谦怎么听怎么像幸灾乐祸。

“你也知道了?”

“不难猜。要不,你也不会找上我,这是赵长启的设备。”

“对,跑了,就在昨天晚上,应该是跟杜妍。我们就知道这些了,你能告诉我们什么吗?”

对方停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更多,你们也找不到他?”

“他们肯定是离开宁州了,”韩怀谦说,“你就什么线索都不能提供?”

“很奇怪,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的比你们更多?”

“别谦虚,我们了解你的本事。”

“说说看,什么本事?”

“其他的我不敢猜,但你猜人心思的本事,就不需要我说明了吧。”

“你也说了,是猜人心思,既然是猜,你也该知道,有猜中的,自然也有猜不中的。”

“按你的正确率,说猜太谦虚了吧。”

“赵长启的事,我只能说,我没猜到,就这样。说真的,我很好奇他和杜妍现在在哪,如果你们找到他,第一时间让我们联系。”

“这么说,他的失踪,真的跟你没关系?”

“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来自证清白吗,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而是……你昨天刚刚向我们推荐了他,在我们接到他以前,他就消失了。”

“你肯定不是一名普通的警察。”

“你来盖亚也有一段时间了,安全警察就不叫警察了吗?”

“啊,你是安全的警察,那其他的那些,肯定是不安全的警察咯?”

“这并不幽默。”

“看人了,”对方很无所谓的语气,“我就觉得还不错。”

韩怀谦沉默了一下,思考了一下。两人对话的时候,已经有软件自动把文字版发到他的手机上,他又把两人刚才对话的文字版重新看了一遍,问道:“对杜妍,你似乎有点意见?”

“哦,这话怎么说?”

“你给我们的印象,一直是乐于助人的,之前赵长启求你,你只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

“很简单,不想帮。”

“为什么不想呢?”

“你问我?”

“当然。”

贵宾沉默了一会,说:“我以为这种问题,只有幼儿园的小孩子们才问的出来,你把我当十万个为什么了吗?”

饶是韩怀谦自诩脸皮厚,现在也红了。但他还是反击:“你说话很少这么刻薄。”

“哦,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刻薄呢?”

韩怀谦坚持着继续:“我本来以为你会说点道理出来的,你这样让我对你很失望。”

“那你原来期望什么呢?”

“我期望你会跟我们不一样。”

“你说的我们?”

“盖亚人,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们说话可以直接点。”

“哦,我现在具备了某种身份了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教派里的不可接触者。”

“只要跟人有交流,你就具备了身份。我相信你是不少实验参与者的老师,朋友,雇主,甚至情人。”

“按你这么说,我跟你之间,会存在什么身份关系呢?”

“我不知道,这种关系很模糊,我只能说,我期待你会是我的某种理想存在。”

“很显然,现在我让你失望了。哦,顺便说一句,你觉得这些话被你那些同事听到,对你没有影响吗?”

“有,现在这种交流,已经超出我的职权范围。但他们没有来打断我,这也印证了我的猜测,说明他们,对我们的交流同样抱有某种期待。”

“虽然我已经跟这么多人聊过天,猜过这么多人所说内容的真假,但我不得不承认,对于你刚才这番话,我还真猜不出真假。你们是不愧是专业出身。”

“我说话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话本身是否具备价值。”

“那你先说说你的理想存在,是什么样的吧,看看我能否尽量靠近一点,做做你的偶像。”

韩怀谦喝了一口水,严肃的说:“我期待一个救世主。”

“哈哈,”他笑了,“谁不是呢?说说你的救世主好了。”

“从你身上,我能看到很多它的潜质。你有足够的观察能力,如果可以,你能掌握盖亚上每一个人的每一天行动;你具备足够的反馈能力,我看到你教小孩唱歌,劝学生努力,让大人忏悔;显然,你还具备不为我们所知的技术储备……”

“听你这么说,看来我都可以当现成的上帝了?”他打断韩怀谦的话说。

“只要你愿意,我想这并不算困难。”

“要说困难,也不至于,”他笑着说,“只是不想。”

韩怀谦几乎是下意识又想问“为什么不想”了。但他这次控制住了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这个资格?”

“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不理解。”

“相互理解,在我看来也是不必要的。”

韩怀谦苦笑一声:“人类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吗?”

“这不是歧视,而是单纯的,没有必要。我说个笑话吧,一个阿拉伯人坐船来到北极,看到因纽特人用冰做屋子,回去之后就说,北极人都是大富翁,他们用冰块做屋子!冰块怎么做屋子,这不是做多少化多少么?水多金贵啊!阿拉伯人都吓到了。第二年因纽特人来沙漠,回去之后更吓得不行了:阿拉伯人有钱没处花,用油给太阳加柴呢,他们把那边的太阳烧的又大又热。”

“那你被盖亚上什么行为吓到了?”

“你想听?”

“说吧,我很感兴趣。”

“就吐槽一点吧。你们竟然要吃这么多!还每天吃三顿!后来我们才发现,原来你们大部分吃下去的东西,最后还是要排出来。”

“只吃不拉,那不是饕餮了?”

“按你这么说,我们就是饕餮。”

“不一样……你们跟我们,是不同的生命形式。你们应该……更高级。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化来的?”

“你知道有些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我只是好奇。”

“你的专业应该能让你控制这种好奇。”

“你就当做是职业病吧,体谅一下。”

“是不是觉得这段聊天收获还不错。”

“是更进了一步。”

“还可以再进,看你敢不敢了。”

“哦,说说看。”

“找赵长启的事,我可以帮忙。”

“怎么帮?”

“把所有的监控资料给我就行。”

“你是说,所有的监控资料?”

“从他消失到现在,可能范围内的所有监控资料。你应该知道我处理信息的速度,我相信你们研究过我。”

“这我做不了主。”

“我可以等。”

韩怀谦摘下耳机,关掉麦克风,拿起手机就打电话。

“不可能,”领导很干脆的一句话,“他这是反将一军,得寸进尺!”

“陈局,我很早就说过,监控资料很无所谓,他现在有几万只移动监控摄像头,只要他想,其实就可以做。”

“几万只,这算的了什么?你知道一个人的视野才多宽,分散在全联邦的几万个人,跟集中在一起,连续区域的摄像头是一个概念吗?幼稚!你是拿到了一点点信息,不过这些东西是对方抛出来的饵料,不行,你就像现在这样继续,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就算我们不合作,其他联邦迟早也会……”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先做好你自己手头的事。我知道你有想法,可也不能幼稚到,让所有人围着你的想法打转吧?我这个局长都不敢这么想!”

“我没这么想。”

“没有最好,就当我提前给你打预防针。”

再次接上耳机,对面已经猜到了:“应该是失败吧。”

“看来你也没抱希望,这也算是你对我的试探吗?”

“说是试探也好,说是期待也好,随便。反正,我不着急。”

“如果你真想去找人,完全可以自己发动人去找。”

“我要是这么干了,我做实验的目的不就真成了你们说的,是为自己培养一群信徒了么。”

“难道不是么。说信徒也许夸张了点,但要说,构建一个关系网,应该可以吧。”

“关系……哈哈,悄悄的透露给你,很多老外也这么猜。不过你再想想,我要这些关系干什么?有朝一日我会有什么事情要求他们吗?比如号召他们造反革命?”

“在你看来也许这种想法很幼稚可笑,但我们不这么认为。如果你联系的不是三万人而是30亿,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力量能够抵挡住你。”

“我看过你们拍的很多外星人入侵的电影,不过我觉得你这个创意比他们都有戏剧性。一个外星人来盖亚号召革命……你把我想的神话了,相信我,哪怕我能同时跟每一个盖亚人说话,盖亚依然会是现在的盖亚。”

“这算是某种承诺吗?”

“不,这只是我认为的现实。”

“这话没人会愿意相信的,你太低估自己的煽动能力了。”

“是吗……我觉得是你们太高估言辞的力量了,起码在现在的这个盖亚上,钱的声音,才是最响亮的。”

第十九章 田园生活

这个村子是沿着一条河分布的,从村口到村尾有两座桥,一座是老桥了,名字叫观音桥。还有一座是新的,正儿八经的高架桥,不时会看到有货车经过。两座桥之间,大概隔了两千米远,每次经过一次的时候,杜妍都喜欢站在一座桥上,对着另一座桥发呆,然后说要吟上两句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赵长启抬起头,看看远方,沙子都看不到一粒,这个年代当然也看不到炊烟。再看看头顶,距离落日,它还有七八个小时。

“长河呢?落日呢?大漠呢?”赵长启无聊的吐槽。

“吟诗不在内容,在心境,”杜妍不屑的说,“有了感觉,哪怕是12345,上山打老虎,那也是好诗。”

真是中二啊,赵长启以为这种病进入大学,就会像青春痘一样,自然的痊愈了。看来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现在的农村各个都是小院,附近还种了不少各色蔬菜,一路走过来跟路过菜市场似的。有很多赵长启都不认识,但杜妍却如数家珍的自言自语:“茄子,辣椒,韭菜……我考考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杜妍指着地上的几根狗尾巴草。

赵长启故意装傻:“什么呀?”

杜妍却一眼看穿,挖了他一眼,过去摘下一只来,在手上玩着。过了一段时间,突然又换了话题:“为什么没人种苦瓜?”

“因为怕被人砍死吧。”赵长启吐槽,食堂每次有苦瓜,都会有这样的言论。

一路上经过很多房子,10间,有8间都是空着的,而且一看就没有人住。这一点看门口的小院就知道了,没人住的,杂草都一人多高,门口的对联也基本上只能看到稀疏几个字。偶尔遇到几间看起来像是有人住的,但也看不到人。只不过偶尔经过一扇窗户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的人看电视的声音。

拐过一个弯,看到两颗大杉树的时候,俩人终于看到了一个老太太对他们招手,应该就是他们刚刚联系的房东了。

老太太在村上有两套房子,分别是两个儿子的,但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乡下暂时又没拆迁,所以就让她看着了。这种偏僻的小村,本来也没指望租出去,出粗的广告都挂了有大半年了,电话里联系的时候,老太自己都快忘了这事了。

“本来我是不打算租的,但这么大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老没人住,阴森森的,平时我都不敢来,你们年轻人阳气重,住着正好,”一边给他们介绍房子,老太太一边絮絮叨叨,她的口音像是湖南的,但赵长启不确定——他到现在连这里是哪还不知道,“这是厨房,电饭锅,煤气灶,都是现成的,煤气街上就有。这里是客厅,桌椅板凳都齐全,还是我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办的,都没用过几次。还有这,卧室,虽然好久没人住了,还是干干净净,我半个月都会来扫一次。这个阳台朝南,还可以晒衣服,看看这个衣服架子,还是自动的……”

赵长启倒是不关心这些,只是问了一句:“有网吗?”不知不觉,他已经脱离网络十几个小时了,感觉自己就像离开了水的鱼儿,浑身不自在。

“什么网?”老太太看看他。

“宽带,”赵长启强调了一下,看她还是不太理解的样子,又说,“电脑上的网。”

“哦,有,有……但要去电信局交钱……年轻人上网不好……”

“对,年轻人上网不好,你这是网瘾,得电,”杜妍倒是很满意这一点,她又转过来警告赵长启说,“你现在说不定被通缉了呢!还敢上网?我手机都不敢装电池。”

赵长启像是被戳中了死穴,嗷呜一下就倒在床上去了。

杜妍跟着老太婆,把这两层小楼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周围一点噪音都没,赵长启躺在床上,她们说话到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是刚结婚的吧,这房子当初造的时候就请人算过,说是夫妻住一起容易生儿子。”

嘿嘿,生儿子。赵长启傻笑。

“……大娘,我们能不能就租一层啊,这房间多了,我们住不了。我们就租二楼好了,最多用一下下面的厨房……”

“你看我这房子也没装门……租多少都是个租……就这几百块钱……你看看这些家具,都是新的……”

赵长启也觉得房间太多了,嗯,最好就一个单人间……哎,想着想着,脑子里却又冒出白血病这三个字来,弄的自己是又激动又愧疚。

等俩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价格已经基本上谈的差不多了,房租跟宁州当然不能比,这么大的两层楼,才几百块,还送半瓶免费的煤气用,家门口还有一小块田自己种花——这种生活,如果是在宁州少说也要花几十倍的代价。不过这也大概能猜出来,这地方到底是有多偏了。

乡下地方,也没有合同不合同的,双方就写了一个简单的收条,按规矩预付了四个月的租金之后,这房子的使用权就暂时归他们了。当杜妍把老太太送出门外的时候,赵长启还有点不敢相信。

“喂,”杜妍回来,看着躺在床上的赵长启说,“现在这可是我的房间!”

赵长启懒懒的挪了一下,却没起来:“那我的房间呢?”

“其他随便你挑……不过楼下就这一个,哈哈,楼上刚才我去过了,热死你!”

“我不会开空调吗?”

“傻……那空调我刚才开过了,坏的……要加氟利昂!”

“那我怎么没听你说?”

“那大娘连空调遥控器都不会用,说了也是白说,起来,走。”杜妍敲了敲门。

“去哪?”

“去买点生活用品啊,出来连换洗衣服都没有。”

还好乡下的小超市服务周到,还有电动小三轮,送货上门这一条。不然赵长启肯定扛不动。赵长启在超市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只是跟在杜妍后面,一样一样的拿,因为毕竟是农村,小超市的东西并不多,但等老板帮他们把这些东西都一样一样摞在电动车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女人购物的战斗力有多恐怖。

电水壶,电风扇,电灯电池电子秤;暖水壶,四件套,桌布抹布洗脸盆;酱醋油盐,挂面大米,香肠鸡蛋,生姜大蒜;整箱的可乐方便面,成堆的巧克力薯片……还有那种夏天的t恤内裤,一堆一堆按件卖的那种,俩人试了一下大小,也抱了一把出来。

等把这一大堆东西搬回家之后,俩人在客厅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赵长启突然一拍大腿:“忘了买副扑克牌了。”

“你要跟谁打?”

“等你无聊之后,自然会跟我打的。”

“你以为人都像你这么无聊么。”

赵长启休息了会,去洗了个澡,然后感觉肚子饿了,想着是不是要做饭。但想了想自己的厨艺,还是算了,烧了点水,准备泡面吃。这电水壶第一次用,他有点担心质量不过关,就看着水壶发呆。

没有网络的日子,感觉时间过的好慢啊。好几次,他都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看,明知道这手机没电,明知道有电也不敢开,可还是拿出来摸一摸。就像很多戒烟的人,喜欢拿根烟闻一样。

她在干嘛呢?跟自己一样无聊吗?

赵长启想凑过去偷看,发现杜妍房间反锁了。凑上去听,却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听了一会,这时候水壶水开了,杜妍显然是听到了声音,房间里有了动静。

赵长启赶紧过去装倒水,把水倒进碗的时候,杜妍看了他一眼:“你就吃泡面啊?”

“懒得做了。”

“我要煮面,你吃不吃?”

“什么面?”

“嗯,油泼辣子,鸡蛋香肠面吧。”

赵长启想也不想,就把刚泡的泡面倒出去了。

杜妍还挺有一套的,下厨房,挽袖子,开火,切辣椒,热油。赵长启还想打打下手,却被她轰出来了:“你就等着吃好了!”

过了一会,赵长启听到里面哗的一声,然后紧接着就是一股糊味:“什么东西烧糊了?”

“这是香味,不懂不要乱说。”杜妍匆匆出来,去拿冰箱里的挂面,鸡蛋,还有香肠,还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偷看半成品。

没一会就有了鸡蛋的香味,接着又开始烧面条,杜妍还问他:“要吃多少面啊?”

“一碗就好,你要是对你的厨艺有自信,就多做点。”说实话还真饿了。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杜妍端出了一碗东西,放在赵长启面前。得意的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吃吧!”

赵长启只是看了一眼,心就狠狠的颤抖了一下——他心疼刚刚自己倒掉的那碗泡面了。

“这是什么?”赵长启看着眼前这个碗里,一大坨黑白交加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问道。

“油泼辣子,鸡蛋香肠面!”杜妍隆重的介绍。

“辣子呢?”

“你这就是啊。”

赵长启按提示,夹起黑乎乎的一块东西,小心翼翼吃了一口,还真是辣,但跟印象中的油泼辣子,似乎有很大的区别。

“鸡蛋……也能炒糊了?”

“只是有点焦,还别有风味呢,”杜妍拿出一个小小的碗,自己津津有味的吃了一口,露出满足的微笑,“你还真是有口福,都便宜你了。可惜我不能吃辣,这些你也帮我吃了吧!”

第二十章 我们谈恋爱吧?

多亏买了很多方便面和薯片,俩人才不至于饿死。

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吃过晚饭,杜妍就在客厅里静坐。赵长启就看着她——起码他还有美女看,杜妍肯定只会比自己更无聊。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平衡了起来。

但杜妍似乎状态很好。

她先是在客厅,盘腿,摆了个瑜伽的姿势,一动不动,赵长启想跟他说话,她却拿出今天在超市买的一个闹钟出来,说从现在开始,要禁言三个小时。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杜妍去门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做点农活,但没有趁手的工具,就放弃了。不过采回来很多花,撒在浴缸里,并且预定了晚上先洗澡的位置。

天黑了之后,时间过的更难熬了起来,赵长启感觉自己像是在坐牢。他好几次忍不住想出门,一个人去外面转转。随便这里有什么店都好,能打发时间都好。但终于是没有成行,只是无聊着。美女毕竟还没有看腻。

赵长启尝试用眼神锁死杜妍,听说俩人长时间眼光交流,就会相爱。但他试了好几次,最长的一次几乎有20多分钟,似乎一点效果也没有。杜妍偶尔会回看他一眼,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嘲讽脸。

于是赵长启就一次又一次的发呆,胡思乱想。想想以前没有网络,还不认识游戏机的时候,自己的童年是怎么过的呢?踢足球,砸画片,下象棋,看小人书,做暑假作业……哎,真是贱,赵长启现在竟然觉得,现在自己手头要是有一本初中的暑假作业给自己做,那一定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比发呆强。

杜妍去洗澡了,很长时间都没出来,这时候她定下的闹钟却开始响了。赵长启简直兴奋的大叫:“说说话吧,我快憋死了。”

“赵长启,你快进来,”杜妍在卫生间里叫,“浴缸好像堵了。”

赵长启一脸兴奋的下楼,冲进卫生间去,杜妍却是整装待发,给了他一双筷子,问他:“你会不会弄?”

赵长启弄了半天,疏浚成功,苦着一张脸回头对杜妍说:“下次你洗花瓣澡,能不能别放这么多狗尾巴花……就算放,你也别整根就往里放啊……”这浴缸能不堵就是奇迹了。

杜妍看了他一眼:“你没洗澡?”

“还没……”赵长启皱着眉头看杜妍,她面前摆着好几瓶小包装的二锅头——她什么时候买的?其中一瓶已经打开,看样子还喝了一点,杜妍嘴里也似乎有点酒气,“你……就这么喝酒?”

“怎么?怕我喝死?”杜妍看了他一眼,眼光变得复杂,声音却软了下来,“去洗澡吧。”

赵长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似乎是某种暗示。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拒绝这种暗示,但他的身体却比理智要老实,飞快的洗澡去了。

回来的时候,杜妍已经把一瓶二锅头喝了一半了,正皱着眉头吃巧克力,好像是用这东西下酒了。看到赵长启来,还嘀咕了一句:“一般要喝多少才会醉。”

“看人的酒量。”赵长启看了一下杜妍的脸,红彤彤的,感觉她有点不太正常,伸手去过去拿酒,却被杜妍阻止了。

“在超市的时候,我看到了。”杜妍说。

“什么?”

“你悄悄买的东西”

就这一句话,赵长启的脸立刻就比杜妍还要红了。

“还买了两盒。”

赵长启简直想钻到地底下去。

杜妍红着一双眼睛,嘴里嚼着巧克力,满身的酒气。说完话,就这么瞪着赵长启,吓得他几乎浑身打哆嗦。

“你怕什么?”杜妍笑道,“应该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

赵长启还在满脑袋想着怎么争辩自己的龌龊心思的时候,杜妍却又接着说:“其实不止你买了,我也买了,不过,我没你这么贪心,我就买了一盒。”

赵长启懵了。

“赵长启,我现在还没醉,但我感觉快醉了,在我醉之前,拜托你一件事,既然我们都有这个想法,你是男生,这种事情应该让你主动。等我喝醉了,你就把它用了。”

赵长启脑子里想着那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记得,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我希望我就躺在你怀里,”杜妍说着,喝下一大口酒,说,“原谅我这么直接,我的时间不多了,总之,一切都加快节奏,好么。”

杜妍眼睛闭着,呼吸还在继续,赵长启不确定她是真醉了,还是仅仅就是闭着眼睛。似乎也不能直接问——毕竟她都说的这么直接了。

于是赵长启想着是不是执行命令,但……罪恶感太强了。

不不不,这是你情我愿,不是乘人之危,赵长启心里想着,但看了半天,他就想起自己还没有刷牙,如果她没有睡着呢?仅仅是出于卫生和礼貌,自己也该先去刷牙。

赵长启把杜妍小心的放在床上,然后如释重负的去刷牙。

又兴奋,又不安,又愧疚……说是刷牙,其实就是赵长启对着镜子,做最后的思想动员。

刷完了,又回去,赵长启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先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但仔细一想,太不尊重了。还是按程序来。

他几乎是朝圣一般再次来到床前,她似乎还是刚才那个睡姿,没有动过——也许她是真的喝醉了。

如果自己现在有所行动,而她又事后反悔,自己可怎么办?可惜现在身边没手机和网络,不然可以发个在线等的帖子。

白血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在线等。

禽兽不如还是禽兽?在线等。

喝醉了酒的人还有什么感觉?在线等。

胡思乱想了很多,但终于,理智还是无法承受本能的荷尔蒙越来越多,他狠心的一闭眼。

……

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包车,第一次跟人谈租房子,第一次做饭,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醉……说实话,其实感觉都不怎么样。不过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感觉可以接受。

赵长启信守了诺言,他就躺在自己身边。俩人盖着的是同一条毯子,羞耻得让她感觉非常不自在。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只是慢慢体会着这种不自在。就像她昨天在喝醉之前说的那句话一样,她的时间不多了,没有时间给自己适应,慢慢接受,慢慢挑选……

她转过头,看赵长启,赵长启也看她——他反而看起来比自己更有点难受。她朝着垃圾桶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让她轻松的叹了一口气——对她来说,最大的噩梦,就是自己这一觉醒来,发现赵长启什么都没干。如果真是那样,她不会有半点感动和欣慰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他们彼此都达到了理想状态,他应该是满意的,自己……也可以接受。

“几点了?”杜妍问赵长启。

“6点多……还早。”赵长启一只手本来是抱着她的,但是她醒来之后他就有点不敢了。是啊,她昨晚的行为,需要付出的勇气,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赵长启,赵长启,”杜妍念了两遍他的名字,说,“我们现在开始谈恋爱吧。”

赵长启原来还没有胆子的,听了这话,立刻就亲了过来。

……

又过了半个小时,赵长启精神抖擞的出门,为她的新女朋友去找早饭去了。

杜妍洗完澡,在卫生间里看着全新的自己,娇艳如花。

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早知道会有今天,应该在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的,那时候,青春期的她还有对爱情浪漫的美好想象,学校里,也有很多符合自己想象的男孩子。

读什么书,考什么试……要是在过去,自己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说不定都好几个孩子了。那样,自己也来得及体验为人母的感觉了。

这么优秀的基因……杜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恋道,真是可惜。

便宜赵长启了。杜妍满脸通红。

也便宜自己了。

第二十一章 悲剧的开始

古代人结婚,结婚之前最多见上一面,话都不会说,更多的甚至没见过,只能听媒婆忽悠。等到洞房的时候,揭开盖头,四目相对——其实,漂亮与否,中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谁都在下意识里渴望接下来的事情。只要不是丑的太过分,在荷尔蒙的刺激下,总会彻夜无眠。

这种婚姻当然是可悲的,按马克思的理论,却也和当时的生产力关系相符合。古代人信息交流速度慢,生产力水平低,试错成本也相对较高,哪怕抛开意识形态,学现代人这样,每一对夫妻都先见面,谈恋爱,分手,继续谈恋爱……那大家肯定也是要饿死了。

也就是现在,大家都有了闲,时间变得不值钱了,大家都开始注意怎么打发无聊了,你喜欢打游戏我喜欢旅游,这不行,生活没默契;你想要出国我想要考公务员,这不行,志趣不同;你是五毛我是美分,这不行,没共同语言;你喜欢照相我长得丑,这不行……志趣相投,能互相理解,也就变得重要起来——如果是一对古代种地的夫妻,整天种地劳动,谁还会管对方的性情品味啊,白天抓紧时间干活,晚上抓紧时间造人,这些正经事还干不过来呢。

在以前的杜妍看来,她这样随便抓一个男人上床的行为,显然也是可悲的,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有着很重要的现实意义。是啊,至少在临死前,多体会体会当一个女人的感觉,多做几次爱,那也是好的。至于对象是谁,品性如何,其实不重要。

赵长启拿着早饭回来了,包子豆浆,俩人都饿坏了,也累坏了,吃的很香,一边吃,一边看着对方,看一会,然后都笑。

“聊聊吧。”杜妍说。

“好。”赵长启也有点闷。

“我想听听你的八卦。”

“八卦?”

“你跟孙千倩啊,”杜妍说,“都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赵长启其实不太想聊这个,但杜妍问了,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坦白一些:“不是,就是高中同学,我暗恋的他。”

“暗恋多久?”

“四年吧。”

“啊,真痴情啊,”杜妍打趣道,又回忆说,“高中的时候,也有男生给我写过情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持续四年呢?”

“我看过一篇文,说人在高中时候的记忆是印象最深刻的,你这么漂亮,你们班的男生估计能记你一辈子。”

“哦,这么看来,你记住的漂亮女生也不少啊?”

“那是……”赵长启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你也应该能记得,你们那时候的帅哥吧。”

“不记得……我到是记得好几个帅哥老师……对了,如果给你一个时间机器回到过去,你会不会早点跟孙千倩表白?”

“不会。”

“为什么?”

“要是她同意了,我们谈了好几年,然后发现她更喜欢现在的男朋友,不是更惨?”

“你呀,太消极,”杜妍说,“要是她拒绝了你,你也省了四年的时间啊。”

“我高中成绩很差,”赵长启说,“要不是因为暗恋她,估计大学也考不上。大学也是跟着她来的,要不是因为暗恋她,我也遇不到你。”

杜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肉麻的话,顿时就有了鸡皮疙瘩,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心,然后就笑了起来。看了看赵长启:“那你以后见到她,记得帮我谢谢她。”

“为什么要我去说?”赵长启说,“你可以亲自去。”

杜妍认真的看了赵长启一眼,说:“别说这个,好吗?”

赵长启没办法拒绝。

换个话题,其实谈恋爱也没啥可说的,就是谈经历,找共鸣。赵长启说起他初中的时候,学校里男生打架成风,他装黑社会,买来贴纸装刺青,吓唬的别人一愣一愣的。杜妍则回忆自己的高中,学生老师师生恋,然后毕业后还结婚了,说要是在东太平洋那边儿就要坐牢云云,在他们那反倒是一段佳话。

然后就开始聊爱好,看书看电影这些当然都是大众了,一些有名的电影也是不必多谈。杜妍聊到她最近看的一部电影,两个老人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把要做的事情都列成表,然后依次完成。

“那你呢,是不是也做了表格?”

“没。”杜妍说,“电影里有一个老头非常有钱,所以他们可以任性,我不行。我就希望放纵一段日子就好,开心,比什么都好。其实……还是有一个愿望,我本来还想学抽烟的。”

“我去帮你买?”

“不了,”杜妍说,“其实我很讨厌烟味,昨天我试过喝酒了,难喝死了。而且喝醉了一点都不舒服。”

“我也讨厌……抽了烟,就不能接吻了……”

“谁说的,抽了烟的男人特别帅,特别性感。抽烟的女人,也特别有魅力。”

“是吗,”赵长启点头,“看来我得去学了。”

“你不用学。”

“为什么?”

“你会弹吉他,加成比抽烟高,”杜妍说,“你砸吉他的视频我看到了,特别帅。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的吉他砸了,要不然,现在你在我面前弹,多有感觉……啊,说不定我还能学。”

“我可以弹空气吉他,来听着,”赵长启摆出一副疯狂摇滚的架势,两条腿分开支着,两只手一上一下,头有节奏的上下摆动,右手跟着头部动作作狠命扫弦状,“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

杜妍笑着拍断他表演:“换歌换歌,杜十娘不吉利!”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空气吉他演唱会一直开了大半个小时,等俩人兴奋消退了,就躺在地砖上休息。

杜妍打了个哈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其实这个小村没什么好转的,全部的风景就是两座桥,以及中间夹的一条街。杜妍上了桥又要吟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感觉不对立刻停了。

赵长启憋着笑。

杜妍瞪他一眼:“你别想!”

“上天作证,我可什么也没想。”

俩人本来准备转一圈回去吃饭的,可没想到街上竟然还有小餐馆,还能点菜。于是就吃了一顿饱的,味道虽说不怎么样,可比起两个人毒药般的厨艺,还是非常值得称道的。

餐馆的主人是个五十多的大妈,结账的时候问:“你们还是学生吧。”

“不是,”赵长启否认道,搂了一下杜妍,“我们都结婚了,准备来这里生孩子。”

“做什么的?跑长途?”想想几个在村里租过房子的人,基本上也就是一些司机了。

“做生意的,”没了拘束,赵长启谎话张口就来,“我们来这里考察项目。”

“真看不出来,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做的什么生意?”

“还在看,”赵长启说,“我觉得你们这里可以搞一搞旅游。”

反正就是一通瞎吹,赵长启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从什么中央的三农建设,谈到国际局势,再来房地产整体改革步伐,农村土地改革……把大妈唬的,简直也想弄几万块来投了。但赵长启逼格高,说到最后,他们项目根本不缺钱,所以不接受投资。

然后俩人飘然远去,回去的一路上笑声不断。

下午,继续聊天,也许是因为没有网络的干聊天实在太无聊了,他们话题更深入了一些,开始聊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杜妍显然是个唯心主义者,赵长启作为男生也天然具备一些唯物的气质。于是俩人一顿乱掐,从“心之所愿,无所不能”,到“世间没钱寸步难行,此行就是最好证明”……

杜妍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赵长启就讽刺没有好看的皮囊我欣赏你妹的灵魂。

吵架吵的实在凶了,俩人就开始动嘴,动手,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拍,都有点用力,但乍一看却是小情侣打闹。

年轻人总是精力无限。

第二十二章 梦

韩怀谦眼圈通红地坐在超市外的凳子上,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夹着烟,来往学生纷纷侧目,猜不透这人的身份,不仅是他敢在校长设立的重点禁烟区吞云吐雾,更是因为校长和多位校领导在他面前站着,踌躇不安。

“那个……韩特派员?”一位校领导悄悄试探。

韩怀谦一瞪:“特派员?是不是再过两天你就得叫我首长了?”

校领导自觉失语,赔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您看我们这找了三天三夜,全校都翻遍了,您那边也一无所获,这一直找也不是个办法啊,我们也要工作的。”

“是,是!你们要工作!”韩怀谦气得笑出声,“你这是把锅扣在我脑袋上,啊?一个学生都看不住,不说赵长启,换了其他学生几天不见踪影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韩怀谦越说越气,甚至站起身指着校领导鼻子开骂。

校长看不下去了:“韩警官,既然校内外都找不到,当务之急应该是安抚学生情绪,勿将舆论扩大化。”

韩怀谦没有理会,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个黑车司机问出什么来没?”

电话那头也很焦虑:“韩哥你就别问了,兄弟们也头大,我们本来想用老办法,红脸白脸一起唱,没准儿能诈出什么,结果一拍桌子,那孙子都快吓尿了,从小到大的糗事一股脑全吐出来,连他小时候偷看邻居小姐姐洗澡都有。”

“那赵长启呢,他那晚载的是不是赵长启?”

“给他看了照片,说是,但问他在哪儿,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赵长启和杜妍下车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五点,那司机开了一晚上头昏脑涨,他俩下车的时候司机看了一眼,只记得路边有油菜花。”

“油个屁,油菜花三四月开,这他妈都快十月了!”

“这司机就这么说,总不能我们给上什么吐真剂吧?那玩意儿电影里才有。对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司机说自己这次接人是有人安排的,还说你知道是谁。”

韩怀谦眉头拧到一块儿:“行了行了,继续审吧,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自己知道的人派司机去接赵长启,会是谁呢?想不明白。

他刚挂断电话坐下,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还有什么事儿啊?继续审那黑车司机。”

“是我。”

听见这声音,韩怀谦立马来了精神:“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你们是不是找不到赵长启了?”

“你这特殊身份,怎么消息这么灵通?是,失踪了,你有办法?”

“哈,你当我是谁?”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你们就是太循规蹈矩,做个事儿都要翻条例,我在悦榕庄,你过来咱们单独谈谈。”

“你来宁州了?”

“对。”

韩怀谦沉默了一会儿:“我马上过来,但事先声明一点,我现在很生气,你要是没法找到赵长启,董老头儿都保不住你!”

他挂断电话摸出对讲机:“a组留守学校,b组继续和当地交管部门搜寻赵长启的痕迹,一有消息立刻汇报,c组准备出发去悦榕庄。”

校长察觉到韩怀谦似乎要离开:“韩警官,电话那位是?”

“线人!不该问的别问!”

警车开到韩怀谦面前,后者无视眼巴巴瞅着他的校领导们上了车,开车的警察疑惑:“头儿,大老远把我们从首都调过来,就为了抓个学生?”

“是啊,多大面子,连董老头儿都惊动了,我两天没敢睡觉就为了逮着他。”韩怀谦没好气地回答,又打出一个电话,“你好,请问是悦榕庄吗……哦,我想找一位叫兰天的客人。”

……

赵长启在马路边累得气喘吁吁,杜妍却开心地在田间蹦来蹦去。金色小麦在田野间肆意生长,隐隐透着成熟之势,杜妍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如莺般快乐。

“我说大小姐,”赵长启高喊,“你能歇一会儿吗?很累啊。”

杜妍也喊着:“这么快就累了?早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长启老脸一红,立马反驳:“干粮和水你带这么多,还让我背个帐篷,你来试试有多重!”

“好啊,我就在这里,你跟过来我就不让你背了!”

赵长启叹气,还是背着行囊追了过去。

杜妍也有些累了,接过背包翻出一大张床单,就地躺了下去,赵长启坐在旁边喝水,遥望金色麦田。

他们的手是牵着的。

“很奇怪。”杜妍忽然出口。

“怎么了?”

“宁州在南方,小麦的成熟季节不该是这个时候。”

“这有什么奇怪的,没准儿老天爷心情好,多让农民伯伯收成收成,来年生活轻松一些。”

“那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让我轻松一些呢?”

赵长启看向杜妍,他这才发现她的眸子并非漆黑,而是淡棕色,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静谧,一瞬间赵长启感受到一种空灵的美,似乎确认恋爱关系后,他可以一直看着杜妍,欣赏她的美,欣赏她字里行间的修养,欣赏……

“欣赏绝望,是不是特别震撼人的灵魂。”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话,他还记得是那个声音说的。

“妈的。”

“怎么了?”这次轮到杜妍问了。

“没事儿,想起来一些东西。”

杜妍脸色一沉:“你不会还在想孙千倩吧?”

赵长启连忙摆手:“哪儿能啊?有你这么个大美女在我身边,还成了我女朋友,我赵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杜妍噗嗤一笑:“算你识货,姑奶奶又去玩儿咯,对了,记得给我拍照啊!”

赵长启答应着,看着杜妍又蹦蹦跳跳离他而去,有风吹来,他拿出相机,对着麦浪中的逆光少女,记录下这一刹那。

日薄西山,就在照片作为数据呈现在相机屏幕上时,天空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无尽的黑夜袭来,但他们不怕,他知道她在何处,她也知道他在默默守护着她。

其实杜妍没有猜错,这片土地,不,是整个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遥远的木星,一颗卫星毫无征兆地湮灭,仿佛有外力触碰面粉捏成的球,在太空中化为一片尘埃,一周后的今天这个消息已然传遍全世界,只是私奔的小两口一心一意扑在享受时光上尚未察觉,从韩怀谦和兰天会面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高层锁定为最高级别保护对象,若有恶意妄图加害,无论对方是谁,格杀勿论。

赵长启放下相机,温柔地注视着杜妍,他好像渐渐明白了爱情的含义,他看着她,就像看着全世界。

很久以后,赵长启做了个梦。

他的梦一直都是黑白的,像老式的默剧。

然而那天,他梦见一大片麦田,阳光下那么耀眼。

恍惚间还闻见阳光炙烤麦子的香气,以及触摸它时指尖传来的温热。

杜妍伫立于不远处,身着雪白连衣裙。

然后他就醒了。

大概是暖气开太热了吧。

第二十三章 兰天

兰天出生在贫民窟,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孩子们当中的领头羊。

家中祖辈在战争时期潜逃至此,也就是所谓的黑户,干着最卑贱的工作,吃着最廉价的食物。这里卫生条件不好,母亲在诞他下后便因感染死在血泊之中,他的父亲——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听说在一次帮派交易中被乱枪打死。

当然,兰天并不关心这些。

长久的孤独让他成为了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尽管年幼时有孩子们陪他玩耍,他很聪明,什么东西几乎一学就会。贫民窟中有个落魄的老师,他充当了兰天幼时最好的玩伴,甚至给了兰天这个名字,希望他成为拥有像天一样广阔胸怀的人。并发动整个贫民窟的人们筹集资金,利用关系将他送入教会学习。

对于老师来说,妻离子散让他痛苦,但作为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学生的兰天,还挺争气,教会的每次考试兰天都排在第一名,在贫民窟中养成的谦逊性格也为他赢来了不少学习其他东西的机会。贫民窟的人们不指望兰天能将他们全部领上正路,但也有稍许期盼着兰天在未来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可兰天却失踪了。

老师成了罪魁祸首,尽管他什么也没做,但贫民窟的人们依然认为自己攒下的钱都被骗走,于是他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就连曾经跟着兰天的孩子,也对他拳脚相向。

老师终究成为了贫民窟最底层的存在。

贫民窟的人让兰天的老师做最肮脏的事,抢走他的衣物,打碎他的眼镜。

没有人知道兰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简洁的布料换成纯粹的黑,衣领上还有烫金字样,数十辆雷克萨斯停在贫民窟外,兰天带着一帮同样穿黑色西装的汉子,大踏步走进,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老师的住所。

听见熟悉的脚步进门,老师费力从床上坐起:“兰天,是你吗?”

兰天上前搀扶着应答,却发现老师的异样。

老师已经看不见他了。

兰天掀开破布,或者说被子,一股刺鼻的恶臭袭来。老师的双腿溃烂,流出的脓无法结茧,血和烂肉混合在一起,双眼呈现出死一般的灰色。

老师开心地摸索着兰天,企图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现在的模样。

“对了,快,快,把钱还给邻居们。”老师忽然想起这事,指示兰天还钱。

街坊们议论着兰天,有的感叹世事无常,也不知兰天如何发家,有的略微惧怕,因为他们在这数十年间充当了欺压老师的刽子手。人们聚集在老师家门前,等待兰天出来。

兰天出来了,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让贫民窟所有人都到他跟前,平日不受待见的孤儿们和其他人分开站成两团。

第二,他让西装汉子们从车后备箱拿出一箱箱钱,放在每个人面前。

第三,他询问孤儿们是否愿意跟着他做事,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向领头的西装汉子使了个眼色,回到房内捂住老师的耳朵。

汉子们掏出了什么东西。

枪响。

处理完后,西装汉子拿着折叠轮椅进屋,却是兰天亲自推着老师出门。

老师闻到了血腥味儿:“兰天,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老师,我带了几头牛回来,给街坊们改善伙食,刚才杀牛呢,声音太大,我怕吵到老师。”

“哦……那街坊们呢?”

“不知道,大概全都跑到煮饭的地方了吧。”

“好啊,懂得感恩,有出息了。”老师很欣慰,“但下次可不能在门口做这事儿了,万一牛受惊了,人又压不住,会撞坏东西的。”

兰天微微一笑,看着地上那些不能再称之为人的东西:“没关系,一群畜生而已。”

虽然兰天第一时间将老师安排进最好的医院,但长达数十年的折磨还是令他的病情不可逆转,医生也束手无策。没过几天,老师病逝在床上,或许是没能看着兰天回来,他才一直没咽下这口气,如今愿望已成,自然撒手人寰。

十几年间,他去过世界上不少联邦分区,给人们带去财富与荣誉,尤其是贫民窟的人。有人说他在替老师行善,有人猜测他在寻找什么,有人说他不过是作秀,以老师为借口做的人设罢了,但无论如何,兰天坚持在老师的每个忌日都去墓前坐坐,十年如一日。

……

门没有关上,韩怀谦推门而入,兰天正在泡茶,身后站着保镖。他和别的成功人士不同,尤其喜欢物美价廉的东西,并不追求高端。

兰天将茶包丢入杯中递给韩怀谦,后者嫌随身佩带的枪硌屁股,把它放在桌上,似乎在兰天面前,他可以展现出最舒服的一面。

“赵长启呢?”

“别急,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兰天挥手,保镖从衣柜里抓出来个人,韩怀谦盯着那人,总觉得有些眼熟,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淘汰名单上的一员,叫老陈。老陈惊恐地看着两人,嘴里塞着布,只能呜呜直叫,当他看见桌上的枪,更是慌得不行。

兰天拿下他嘴里的布,老陈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从来没见过你们,我只是想偷眼镜没有其他想法,我保证守口如瓶不会报警,你们放了我吧。”

老陈边说边哭,韩怀谦一脸黑线,敢情小老头儿把他们当黑社会了,虽然某种意义上兰天和黑社会没什么区别,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和赵长启有关系?”韩怀谦不解。

“他介绍赵长启进qq群,私底下还联系过他,似乎有求于他。”

韩怀谦直接问了:“你知道赵长启现在在哪儿吗?”

老陈使劲摇头:“不知道,但他在离开前给我打过一电话!”

“现在打不通了,多半是赵长启在地摊买的手机卡,用完就丢了,那种东西不需要实名制,你知道的。”兰天接过话,吹了吹热茶,尝了一口。

“不是我说你有病吧?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又说找不到人,你逗我玩儿呢?”

“对你们来说当然很难找,但对我来说,我的监视范围可不仅只有摄像头。”

韩怀谦想了想,似乎有道理,兰天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但也只游走在红线边缘:“你的小伙子们有发现?”

“嗯,虽然不能直接找到赵长启,但能帮你们缩小搜寻范围。另外还有一件事。”

兰天挥手,保镖带着老陈出门,韩怀谦把耳朵凑到兰天跟前,后者悠悠说道:“木星的一颗卫星,在昨晚爆炸了。”

韩怀谦一头雾水:“这两个东西有联系吗?”

“话不能这么说,你想想,从贵宾到来后,就一直没发生什么大事,现在赵长启失踪,木卫爆炸,我不信这是巧合。全世界参与实验的人或多或少都为金钱奖励所动,唯一出岔子的就只有赵长启。按理说一个实验人员失踪也不是什么事儿,除非……”

兰天卖了个关子,韩怀谦急了;“你说啊!”

兰天对自己的结论也很纠结:“赵长启让贵宾感兴趣大家都知道了,除非赵长启出了什么事儿,以至于贵宾不惜毁掉一颗卫星让我们转移视线。或者说,贵宾正在提前展开一些工作。”

“屁话,你要是个写小说的你就在强行联系,他赵长启能有什么事儿,暴毙啊?”

说着,韩怀谦自己愣住了,赵长启的确没什么问题,他看过他的体检记录,结论甚至写着精力过剩,要注意休息。

但如果别人的死,也能让赵长启失控呢?

他想到了杜妍。

第二十四章 至高权限

老陈被带出房间后一直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保镖给他松了绑,一脚踢翻他:“吵吵什么,我们老板说你可以走了。”

老陈不敢相信,自己尾随兰天被抓住后就这么轻易地放了?

保镖作势要打,老陈立马乖乖出了大门。

他走得有些快,但非常稳健,不时回头看着逃出的方向。行至拐角,他脱离了保镖的监视范围,摸出手机:“喂,我可都按你说的做了,钱一定要打过来啊。”

……

屋内,兰天问道:“想到什么了?”

韩怀谦点头,顺手拿过床头柜的纸笔,将赵长启和杜妍的名字写在一起后拉了条线,末端写上贵宾:“如果你的猜想是对的,那杜妍,也就是赵长启的小女友时日无多了,这个时间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短。”

“木星卫星爆炸也能解释,”他在线中间写下资源二字,“比起一个人类,外太空的东西总是会消耗更多力量,今天是行星卫星爆炸,如果对方能轻而易举摧毁盖亚呢?”

兰天若有所思:“所以在外界刺激下,高层会将搜寻赵长启暂且搁置,先解决太空中的问题。而这恰好证明赵长启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贵宾想要的。”

韩怀谦的手机响了,他却不认识这个号码:“喂你好?”

“韩警官,我知道你在追查赵长启的下落。”

“你是谁?”韩怀谦疑惑,那头的声音明显经过处理,他甚至无法分清对方是男是女。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房间窗台,玻璃毫无征兆破碎,一支弩箭自外飞入,严实地插入床中,说是插,更形象点应该是“爆炸”,箭身整个没入床内,被子中的羽毛飞至天花板,如雪般飘飘洒洒。

兰天也吓了一跳,保镖连忙带着人冲向外面,寻找弩箭可能飞来的方向。

“如果你和你的上司再追查下去,下次弩箭就出现在你脑袋上。”

对方挂断电话,韩怀谦也不气,他是联邦军官出身,面对实质性的威胁一点儿也不怕。他拔下弩箭仔细观察,这是一种由强弩射出来的箭,力量之大足以一箭掀翻水牛。袭击者不用枪的原因他知道,一来是声音太大,容易引起轰动,对方也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二来即使用了消音器消除声音,长距离袭击准度又不够,这种情况下用强弩是最好的选择,发射现场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老奸巨猾啊。”韩怀谦自言自语,又对着兰天说,“这里不安全了,你跟我一起回去汇报,见见董老头儿。”

兰天一听,像是想起了什么:“别吧,他不弄死我我就感恩戴德了,哪儿敢跟你一起回去。”

“你就说回不回去吧!”

“回回回,但事先说好,他要对我动手,你可得保护我。”

……

韩怀谦最终选择从高速路回去,尽管这会延长返回时间,但比火车和飞机安全多了,机动性也强。兰天坐在副驾驶,他们身后有一起从首都来宁州的同事的车,也有兰天保镖的车。

他瞟了兰天一样:“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你到底是哪儿的人?”

“反正不会是北大西洋东太平洋和印度洋那边儿人就是了。”兰天耸耸肩,“你问这干嘛?”

“纯粹好奇罢了,你给我当了十多年线人,我却不知道你的底细,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嗨,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韩怀谦撇撇嘴:“没准儿。”

兰天也不气,悠悠说道:“很多人只知道我是个搞期货的,以为我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渠道才参加实验,实际上,我这么多年到过这么多联邦,只是为了找人。”

韩怀谦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兰天是参与实验者,理应带着眼镜,但他的脸上空空如也,只有那张朴素又刚毅的亚联邦面孔。

“你眼镜呢?”

“没带。”

“你不怕被淘汰?”

“准确地来说,这是它布置给我的任务,让我不戴眼镜。它想尝试一下一个人的感觉。”

韩怀谦琢磨着兰天的话:“不对啊,你确定它说它想尝试一下一个人的感觉?”

“是啊。”

“但它跟赵长启不是这么说的,不对,它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韩怀谦的语气很少这么强烈,兰天也觉得不对:“出什么问题了?”

“错了,全都错了!贵宾根本就不是外来物种中单独的一个,而是很多个,它们和实验者们一对一匹配,一对一地交流。发出的任务也全凭它们的兴趣,它们……在观察!”

兰天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我们对小白鼠做的那样。”

这个结论的得出推翻了两人之前谈论的一切。

若参与实验的人全都是小白鼠,那么每个发出的任务不过是“试药”,从实验者身上获得数据,或是其他什么。至于实验的目的,只有它们才知道。

韩怀谦的电话响了,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董”字,他打开外放,严肃的声音传来:“最新的消息,贵宾要交接一些权力到实验者身上,你尽快回来处理。”

“我已经在路上了,和贵宾的交谈有记录吗?我听一下。”

“嗯,马上发给你,对了,如果兰天和你有联系,把他也叫回来,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兰天叹息:“董老头儿,我在车上,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相信我,一会儿你就会心甘情愿来了。”

电话挂断,一条信息发了进来,兰天点开外放,车里立刻充满电流声。

贵宾先开口:“我们要授予部分实验者,一些权限。”

监视机构的人问道:“什么权限?”

“一些有趣的,能加快实验进程的权限。”

“还请将具体内容公布一下。”

“嗯,本来就是公开的。”

“我们将物质权限,即调动盖亚最高价值货币十个亿的权限,授予约翰杰克逊、阿列克谢、唐克;将精神权限,即意识交流的权限,授予艾德里安、埃德蒙德、鲁纳尔松;将生存权限,即人类完全健康的权限,授予本杰明、兰天、赵长启。”

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兰天沉思了一会儿:“物质权限和精神权限都是虚的,说穿了就是一个突然有很多钱,一个能用电影里的心灵感应,但生存权限,完全健康,什么意思?”

“到了不就知道了?”韩怀谦不以为然,“不过生存权限……应该是里面最高的一种权限。”

……

董新坐在办公室内,回忆着刚才同贵宾的对话。

“请问,这三种权限分别代表着什么?”

贵宾的回答还是那么冰冷:“无可奉告。”

“那权限的获得体现在哪里?”

“无可奉告。”

董新想起赵长启目前的失踪状态,决定问一个不太人道的问题。

“如果当事人不知道他们获得了权限,是否可以由我们暂且代替使用?”

贵宾沉默了很久,半晌,它终于答复:“如果当事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知道,你们可以代替保管,但不能代替使用。”

第二十五章 文明者

十个小时后。

监视机构从未像今天这般热闹,即使是发生在六年前的亚联邦通缉令红色名单人员现身,比起今天也相形见绌。作为监视机构最高领导者的董新坐在会议室,面前是几块屏幕,上面的每个人和他一样,都是某个联邦监视机构的最高领导者。

而这场会议的最终目的,便是共同命名由贵宾选择、并授予权限的人们。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有的主张将所有获得权限的人统统软禁,研究他们获得的权限,有的强烈反对,称其严重违背人道主义精神。整个过程杂乱无章,如果是面对面交谈,董新毫不怀疑他们会大打出手。

毕竟这是贵宾第一次赠送“礼物”,不可小觑。

董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和董新一样沉默着的还有北大西洋联邦第四分区监视机构的最高领导。巧合的是,这位最高领导恰恰就是埃德蒙德,获得精神权限的人之一。

讨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着埃德蒙德,这个平平无奇、长着一张大众脸的男人,怎么想都想不出他获得权限的理由。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埃德蒙德说话了:“作为获得精神权限的人,我在第一时间试验了一下。与其说精神权限是一种交流手段,不如说是一种提醒。”

有人不满他的回答:“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很简单,”埃德蒙德看向那人,“你现在能感受到什么吗?”

那人像是受了惊吓,屏幕中他猛地一回头,又转了回来,脸上尽是迷茫。

埃德蒙德解释:“我刚才试图用我的意识和这位先生进行联系,他感觉到的应该是有人戳了他一下,力道很轻,但足以提醒。”

那人接过话头:“而且我能清楚地知道是埃德蒙德想与我联系,虽然没有理由,但意识很清晰。”

“你是说在你收到信息时,直觉告诉你埃德蒙德想和你对话?”董新斟酌许久,还是说出这个可笑的词。

在场没有人笑,从贵宾来访这个世界开始,就已经展现出不属于现代人类所能企及的科技,哪怕是最注重证据的监视机构,在听见“直觉”二字后也开始思考,这是否是贵宾的又一种高端技术。

“直觉是一个人收到大量信息时,本能地筛选出对其个人最有说服力的信息的行为,”董新说出自己的猜想,“我在想,所谓精神权限,是否就是赋予人一种可以瞬间传输大量信息的手段。”

“董先生,事实上你是对的。”

埃德蒙德不知从哪儿搬出一台轮椅,线与线之间连接着各种仪器,乍一看就像间行走的办公室。

“这是……史蒂芬霍金的轮椅?”有人认出了轮椅的来历。

“复制品,功能都是一样的。众所周知,霍金在全身仅有三根手指能动的情况下仍能传递信息,靠的就是残障人士专用的交互系统,简称acat,通过脸部细微识别,如肌肉动作来达到选定信息、写下信息、传达信息的目的。但这却是通过人的肢体语言来展现,也就是说无法隔空直接将信息传递到上面。”

埃德蒙德凑近屏幕,众人看清了他的瞳孔,海蓝色的眸子令人倍感舒适。

“请各位看着我的眼睛,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董新直视他的双眼,正疑惑他想做什么,忽然间,他的周围一片空白,仿佛置身于无限的白色空间。

下一秒,他来到空中,脚下似乎是一片海。紧接着,天空阴云密布,蓝白色的闪电迸发劈向海面,海中涌现出浓雾,伴随着刺耳的轰隆声,他看见海底升起一块大陆,也终于看清浓雾的源头——一座高耸的火山。

陆地分崩离析,随着海流飘动,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些绿色,那是盖亚上最早的植物,蓝藻。昼夜交替,不知多少轮回,一只生物上了岸,扑腾了一会儿,不动了。越来越多的生物登上大陆,进化出了名为脚的肢体,它们的行进速度越来越快,植物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茂盛、凋零,整个盖亚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盖亚霸主恐龙出现在他眼前,又随着陨石轰击盖亚灭亡,数亿年过去,大陆板块渐渐平稳下来。昼夜交替停止了,董新面前站着一个人,穿着兽皮拿着木棒,他看见了这个古代人,也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

董新猛地清醒,环顾四周,自己还是在监视机构的办公室,还是那几块屏幕,上面的众人和自己一样懵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男人,他扶着桌子,面部纠结了一会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原本众人还没什么反应,一见法国人吐了,大家也都忍不住肚中翻滚,纷纷吐了个痛快。

呕吐好一会儿才停止,他有些恼怒:“你做了什么?”

埃德蒙德摊手:“这是我看过的一个纪录片,《生命的诞生》。”

董新擦擦嘴:“你把你看过的纪录片,原封不动地传给我们了?”

“没错,按理说人的大脑就像一个处理器,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用大脑记忆,那么终究会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可我又翻出那个纪录片看了看,记忆和它没有任何差别,这一现象始于我被授予权限的那一刻。”

“人脑计算机?不可能,那东西还在实验阶段!”有人惊叫出口。

埃德蒙德叹了口气:“先生们,我知道这很难被承认,但现实就是这样,我甚至能把圆周率永远写下去,换句话说,我的大脑大概成为了某种‘知识库’和‘主机’一样的东西。”

“还有一个点值得我们注意,埃德蒙德的精神权限,很有可能只是整个权限的一小部分。”董新想了想,“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物质权限是给予一个人十亿盖亚最高价值货币的使用权?”

“因为那只是很小一部分物质权限,对贵宾来说,我们人类整体是一个文明。文明需要什么?生存、物质、精神,只有这三样齐全并全部发展的物种,才算得上是一个文明。十亿货币在整个物质面前,不过冰山一角。”

也是了,身为监视机构,他们只是负责监视,和其他联邦分享贵宾的行为,万万没有同董新一般深入思考贵宾的行为本身的意义。

“董先生,你的意思是,贵宾现在授予人类的权限,只是很小一部分?”

“没错,就像埃德蒙德的精神权限,我想埃德蒙德现在也只有通过视线相同才能传递信息吧?”

埃德蒙德若有所思,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么如果精神权限全部开放,埃德蒙德是否能随时随地向他想要传递的人输送信息呢?”

“这不可能!”又是之前惊叫的那人,仿佛在他眼中超出他理解范畴的事都是不可能的。

“愚蠢!”董新怒而拍桌,“几百年前人们不相信钢铁能在空中飘浮,直到莱特兄弟发明飞机,几百年前人们翻山越岭将信件投入每一个信箱,不相信能即时隔空对话,而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手机!”

那人张张嘴,无可反驳。

董新站起身:“所以先生们,愚蠢不是我们发展的阻碍,傲慢才是。”

众人沉默,思考着董新的话。

“我还想到一个东西。”董新缓缓开口,似乎不太愿意朝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如果权限全部开放,到那时候,我们人类文明仅仅只需三个人就可以维持下去。”

“就像沙盘上的城镇,获得权限全部开放状态的人,对他们来说我们从攀爬到行走,再到今天的所有历史,他们都可以重现。既然这次会议是命名那些获得权限的人,那么我想将他们命名为:文明者。”

第二十六章 再启程

韩怀谦和兰天接到电话后就去了机场,第二天晚上便到了监视机构的实验室,董新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桌上有几只小白鼠,实验人员将每一只小白鼠从左到右分为五个阶段:健康、患病、断肢、核辐射、死亡。

董新让他们回来就是想看看兰天被授予的生存权限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兰天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机器,董新喊住他:

“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兰天直摇头:“不知道,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就看见这个包,里面就是这机器。”

董新扭头看向韩怀谦,后者一愣:“你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从哪儿来的。”

“算了,先试试这机器有多大能耐。”

兰天应了一声,把机器放在小白鼠面前,退后一步。

机器是常见的银色,正方体,但在兰天放下后竟在他眼前变成液态,包裹住患病的小白鼠。不一会儿机器又恢复到正方体,小白鼠在他面前重新变得活蹦乱跳,甚至向实验人员讨要食物。

整个过程简单、快速又诡异,以至于三人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韩怀谦抓狂了:“这叫怎么回事儿?”

董新一幅“瞧你没见过世面那样儿”的表情,拿起机器掂量了一下,又回到办公室,拿出一个和机器一模一样的东西。

兰天好奇:“这是?”

“同款机器,不过不是赝品,是赵长启的。”

“赵长启的机器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问贵宾能不能暂时不让赵长启拥有权限,贵宾答应了,也就那时候,我办公室的沙发上也多了这么个玩意儿。”

兰天心想这贵宾也是心大,对于人类来说如此高的权限说不给就不给,仿佛实验过程越混乱,贵宾越享受,这实验做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董新又说:“但我无法使用,或许要被授予权限的本人才能启动它。别停下,接着试试,看看生存权限到底有多大。”

兰天将机器依次放在小白鼠们面前,除了断肢和死亡的小白鼠维持原样,就连遭受核辐射的小白鼠都变得活蹦乱跳,兰天抓起它,小白鼠也不怕,这里闻闻那里探探,丝毫没有之前濒临死亡的迹象。

实验人员立刻对受到核辐射的小白鼠进行抽样化验,不一会儿便出了结果:完全健康。

董新想到了赵长启,又想到了杜妍,点了根烟自言自语:“不能让肢体再生,不能死而复生,却可以消除重大病症,如果是癌症,说不定也能完全治好?”

兰天听见了,念叨着:“我要发财了?”

董新一愣。

韩怀谦火上浇油:“这是要发啊!”

董新气得踹了韩怀谦一脚:“胡说什么?你怎么跟个王八蛋似的一天就想着钱,跟兰天混久了?不想干了?”

他当然知道两人的意思,生存权限虽无法生死人、肉白骨,但却连核辐射都能治愈,若是公开放到市面上,不知有多少人会抢着接受治疗,患病的富豪们大笔砸钱也不是不可能。

兰天尝试收起机器,机器却像钢水一样在他手上变形、延展,最后化为一条手环,在日光灯下反射出金属光泽。

这果然不是现代人能达到的科技。兰天心想。

董新对实验人员下令:“今天的一切完全保密,任何人都不要透露。”

实验人员得令,立即出门对所有人通报。

韩怀谦好奇:“贵宾只向监视机构告知了获得权限的人?”

“没错。兰天,你能找到赵长启吗?”

兰天还在欣赏他的新手环:“只能缩小搜索范围,但也没差,有了范围就总能找到。”

“话怎么这么多!到底在哪儿?”

“安心啦老头子,”兰天摸出手机打开地图,“我的人在星城和宁州间,赵长启失踪当天发现了他的踪迹,而后再也没有发现,从地图上看他们最有可能所处的位置在长寿村。”

韩怀谦皱眉:“你怎么这么确定?”

兰天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赵长启和杜妍失踪绝非意外,赵长启作为正常人没理由到处乱跑,即使是你们找他,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杜妍领着他乱晃,生命时日无多的人总想看看大自然,返璞归真懂吧?别怀疑我的判断,我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听见最后一句话,韩怀谦抬头,视线正好和兰天对上,某次兰天和他喝酒时喝大了,顺嘴说了几句,还说和董新有关。但再问,兰天却猛地清醒,不愿意说了。

手机铃响,画面变成了来电显示,备注是“大马仔”,兰天尴尬地拿起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喂,怎么了?”兰天的笑容消失了,“你再说一次?”

韩怀谦看得莫名其妙,兰天挂断电话:“赵长启可能要出事儿。”

董新脸色一沉:“别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手下的小伙子看见有很多人在村子周围晃悠,不是亚洲人,清一色的健壮体格,不会是旅游客。”

……

杜妍正在床上练瑜伽,赵长启坐在桌前捧起一本书看得入迷。

夜深了,两人却毫无困意,杜妍喊他:“赵长启,我累了。”

“嗯,你先睡吧。”

“你开着灯我怎么睡啊。”

赵长启挠头,又对书入迷:“那……我去楼下看吧。”

杜妍气鼓鼓的,一个枕头砸过去:“滚!”

任由赵长启再直男,这时候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连忙上前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这来陪你好不好?”

杜妍还是生气,手指戳向赵长启脑门:“你怎么就这么呆呢?还是个男人吗!”

赵长启刚想说话,一道光从窗外打来,赵长启本能地避开,捂住杜妍的嘴。他悄悄朝窗外看了一眼,看着杜妍做禁声状。

杜妍安静下来,悄悄问:“怎么了?”

“这一带晚上从来没有巡夜什么的说法,”附近住户的狗这时候也叫了起来,还传来人之间的对话,叽里呱啦的赵长启也没听明白,“我刚才看了一眼,都不是国人。”

“啊?难道是……fbi!”

杜妍兴奋,没想到生命即将尽头之际还能遇见这么多事故,看来老天爷还是照顾她的,让她体验到这么多刺激的场面。

赵长启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这么兴奋,咱们要是被抓了,你进医院我回校园,可就没多少事儿能做了!”

“有道理,那咱们怎么办?”

赵长启回想出发前自己看的地图:“这里离星城不是很远,明天早上我们就走,一路向北,如果可能的话……”

“我想带你去首都最好的医院。”赵长启张张嘴,看着杜妍还是兴奋得脸,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嗯?”杜妍歪着脑袋。

“没什么,睡吧,咱们现在需要点儿掩饰!”

赵长启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在杜妍的惊呼声中拉上了被子。

夜晚的村落,伸手不见五指,外国男人摸出打火机,火焰烘开黑夜,他点上烟仔细听了听,以为只是小夫妻的例行公事,打着电筒走开了。

第二十七章 袭击

盖亚的另一端,有人生,有人死。

很多血腥的故事同样发生在白天,本杰明想着。

在他面前倒下的是第三批尝试胁迫他的人了,他们都想绑架这个生存权限获得者,以此拥有一份堪称奇迹的保障。他们的老板是富豪、是变态医生、是反人类组织,他们认为控制一个普通人非常容易。

但他们错了,本杰明不是普通人。

他是北大西洋联邦陆军特种空勤团的退役士兵。

他坐在沙发上,身前是五花大绑,被他狠揍一顿的人。

“你的老板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本杰明也不客气,抓着他的脑袋就往墙上撞。不得不说袭击者是个硬汉,鼻梁都断了还一声不吭。本杰明没什么耐心,抄起铁棍一下砸断他的小腿骨,袭击者痛得咬牙切齿,但也没有透露一点信息。

本杰明想了想,拿出锥子和铁棍:“你不说,可以,但我会让你的手指一根根废掉,至少这辈子都不能用了,好好想想兄弟,没必要为了钱放弃身体上的东西。”

袭击者终于开口,却是问候了他妈。

本杰明恼了,一脚踹在袭击者脑门上,让他晕了过去。

作为世界上任务完成率最高的特种兵团退役士兵,本杰明选择了隐姓埋名,在城市中找了份工作定居下来,真实身份不被人知晓也正常。他顺道还参加了一个实验,原本他老老实实执行那个声音派给他的任务,但今天却没了,他发现一个正方体、泛着银色光泽的东西安静地躺在他家沙发上,那个声音告诉他他获得了生存权限,也讲清楚了如何使用,可还没等他弄明白,这些人就杀上门来。

他意识到生存权限带来的利益可能比想象中更大,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收拾了点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银色方块塞进背包,带上口罩和兜帽开门而去。

街上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本杰明敏锐地注意到有人一直跟着自己,不近也不远。他闪身进入小巷,后面那人也跟了进去。

然后,他被本杰明掐着脖子摁在墙上。

本杰明有些愤怒,要不是为了钱去参加实验,今天哪儿来这么多事儿。他对着跟踪者的太阳穴狠狠地来了一下,在他昏厥后轻轻将他丢到社区大垃圾箱里,还贴心的用地上打包好的垃圾盖住他的脸。

做完这一切,本杰明沿着巷道前进,这一片地方贫富差距略大,低矮房屋和高楼大厦彼此交融,显得有些诡异,可也正中本杰明的下怀,道路交错复杂,如此便能轻而易举地甩掉可能潜在的跟踪者。

忽然,他停下脚步,前面有人交谈。他贴在墙边悄悄竖起耳朵。他听见了“跟踪”“隐蔽”“绑架”等词汇,他看见两个跟踪者在那儿阴险地笑着,本杰明也笑了。

跟踪者们看见本杰明径直走来,有些懵,本杰明猛地一掌打在一人下巴,那人瞬间晕了过去。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另一个人,本杰明像在家里一样拽着他的头大力撞墙。

他拍拍手继续走,眼看就要走出巷道迷宫,前面却不知道哪儿来的人,站满了整个路口。

本杰明扭头就走,打算换一个出口,但没走两步,那里的人也多了起来。他四处张望,发现不仅是各个路口,甚至连屋顶都有人把守,他们发现他了,因为包围圈在不断缩小。

他决定先让对方放松警惕:“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

“咻。”

前一声是人的回答,后一声是带消音器的手枪的声音。

本杰明往下看,自己的t恤被染红,上面还有个大洞,他痛苦地瘫倒在地,眼皮越来越重。

迷糊中,他听见有人打电话:“老板,本杰明抓到了……是,立刻开始下一场抓捕。”

……

赵长启和杜妍背着包,站在门口,悄悄往外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干啥呢大清早儿的?”老太太看天气阴晴不定的,特地过来送被子,却看见这对男女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十分不解。

“那个大娘,昨晚是不是有很多外联邦的人在这一块儿啊?”

“哟,你咋知道?不是他们昨晚找东西吵着你了吧?”

“没有,我们这不好奇嘛,就想看看那些人在不在,不在的话我们就出门去找他们合影,您想想,来村儿里的老外,多新鲜哪!”

老太太觉得有道理:“那小伙子你拍了照能给大娘看不,大娘觉着稀罕。”

“没问题,那大娘你沿路过来得时候瞧见他们了吗?”

“有有有,就在东边儿,你赶紧去找他们。”

“好嘞大娘!”

赵长启抓着杜妍的手就走,却是朝西边去,杜妍纳闷:“你不怕西边也有?”

“怕什么,当年007就是这么干的,东边有老外证明他们要么自西向东,要么自东向西,大娘让我们去东边找,那行进路程就是自西向东,这叫旁敲侧击懂不懂?”

杜妍恍然大悟:“挺聪明啊!”

“低调,正常操作。”

赵长启拉着杜妍继续走,出村的路风景不错,田地过去就是一片树林,树林过了再往前走,很快就能到下一个村了,他们跟大娘打听过,那儿有每天两班的长途车。他们走在路上,身后有一个拉车小伙,车里有刚收割的小麦,前面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前进,赵长启沿路用大米做下标记,杜妍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两人沿着路走,到了一片树林前,他猛地抱着杜妍窜进树林,像两只小鹿一样疯狂奔逃。

拉车小伙愣了一瞬便冲到树林前,已然不见二人的踪影。

树林是个较为平缓的长下坡,赵长启和杜妍跑了很久,躲在坡下。他们的确没看见老外,但路上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拉车小伙,鞋子是全新的,走土路的人鞋子都不会太干净,他意识到被跟踪了,却装作不知道,等到了树林前,再利用地形避开跟踪。

拉车小伙脸色很难看,转头打了个电话:“老板,我们跟丢了。”

杜妍暗搓搓地抬头,看了一眼又锤了赵长启一下:“有你的啊。”

赵长启嘿嘿一笑,打开背包拿出干粮就啃,杜妍大清早就起来收拾东西,还没吃早餐,见得馋了,又去夺赵长启的干粮。赵长启无奈地递给杜妍,自己又拿起另一块干粮。

吃饱喝足,杜妍把周围景色看了一圈了,发现赵长启还是没有起身的迹象:“不走了?”

赵长启看着天,太阳缓缓落下,金色光芒洒满整个大地,他咧嘴一笑:“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

“走吧,原路返回。”

第二十八章 混乱的清晨

兰天捂着手愣了半天,终于意识到曾称之为“手臂”的东西离他而去了,他抱着手痛苦地哀嚎,韩怀谦拉起他,一把把他推进车内,开着车撞开挡在前面的人夺路而逃。

三小时前。

“呼哧——”

“跟你预想的一样,赵长启是个聪明小子,他在那帮外联邦佬误以为他抄近路去赶班车时回去了,现在就在村内,怎么说?”韩怀谦询问董新。

“呼哧——”

“明白,那我先不让兄弟们过来,这里有兰天的小伙子们看着,问题不大。”

“呼哧——”

韩怀谦听了半天,得到了答复:“好,一有情况我就跟你汇报,啥,你问呼哧声是什么?”

他拍打了一下兰天的肩膀:“说你呢,别吃了。”

“嗯?哦哦哦哦哦。”兰天放下泡面擦擦嘴,对电话那头嚷嚷,“不是老头儿,我们帮你盯梢你还不许我们吃点儿东西呢?太不人道了吧。”

董新也没好气:“呸!你还盯梢,你是去度假还差不多。”

“得了,我吃饱了,继续盯了啊。”兰天毫不在意,已然习惯董新的批斗。

韩怀谦严肃道:“你和他都是生存权限获得者,你还好,有地方去,他赵长启现在可是香馍馍,外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他,所以我们必须盯死了,寸步不离。”

兰天脸色有点奇怪:“你用词可以改改,别那么情色。”

韩怀谦一根烟塞进他嘴里:“闭嘴,盯梢!”

两人在车里轮流休息,兰天养的小伙子们的观察位置选得很好,不仅可以看见赵长启的暂时住宅的全部出入口,还不会打草惊蛇。夜空缀满繁星,月亮不知道了哪儿去,从山坡上俯瞰,韩怀谦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小,小到世界上被授予权限的九分之二,就在他身边,他又觉得世界很大,大到兰天和他的距离不过二十公分,但他始终不知道兰天的过去。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很多,每当韩怀谦认为自己看透了什么,却发现那事物仍蒙着一团雾。

他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又对着兰天:“我睡会儿,六点叫我啊。”

兰天无聊得开始玩手机:“咱俩也不用盯梢,真的,我手下的小伙子们不是白养的。”

“最好如此。”韩怀谦缩了缩身子,合上双眼。

……

一泼水洒在脸上,本杰明睁开双眼,身上到处是淤青,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一盏灯悬在头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刑具。他的一只眼睛肿了,喉咙也烫得不行,身体被铁链束缚,自己的机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有人走来,在他身边来回踱步:“本杰明巴顿,40岁,曾隶属北大西洋联邦陆军特种空勤团,现退役,使用假名‘史克威尔’,我说得没错吧?”

本杰明哼了一声:“没错,又如何?如果你们的资料齐全,就知道我是孤家寡人,爹妈早死了,有种就杀了我。”

那人停下脚步,似乎在琢磨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幽幽道:“巴顿先生,这个姑娘你眼熟吗?”

一张照片呈现在本杰明面前,那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眼睛淡静如海,一袭纯白色露肩长裙,锁骨若隐若现。裙子下摆被风吹起,阳光下,一双洁白长腿笼罩上一层薄光,微卷的淡金色长发在风中起舞。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本杰明激动起来,铁链哐哐作响。

“巴顿先生,我是个生意人,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你出权限,我出场所,咱们就给世界上患重病的富商们治疗,价钱你六我四。但如果你做出什么,违背我想法的事的话。”女孩的照片被从中撕开,干净利落,“她就会像没了魔力的美人鱼,轰——炸成泡沫。”

本杰明没有反抗,重重了点了点头。

“好极了,我就喜欢识大体的人!”

那人击掌,看不见脸的汉子们搬来桌椅,戴着高帽的厨师不知从哪儿推车进来,揭开盖子毕恭毕敬站在一边,那人给边给本杰明松绑边说:“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我总有办法能限制住你的。”

本杰明无法反驳,毕竟是在闹市区都敢掏枪的狠角色,太过刚硬没什么好处。

那人做了个请手势,本杰明坐上餐桌,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典型的亚联邦人,肤色偏黑,脸部棱角分明,留着短胡须,莫西干发型从额头顶一直延伸到后脑勺,有种匪气在里边。

本杰明本能得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好人,奈何肚中饥饿,向餐盘看去,其中居然并非平日所吃的常见食物,他皱眉,但还是尝了尝,却发觉意外地好吃。一抬头,那人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他问站在一旁的厨师:“这是什么菜?”

厨师答道:“这叫滇味风干香肠,是我们宁州特色菜。”

那人满意地点头:“我还不知道我的厨师团队里有这么好手艺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来的?”

“回老板,我是一周前进来的,叫我老陈就好。”

……

赵长启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并非睡饱,而是被远处的叫喊声吵醒,他心下觉得不对劲,立马推醒杜妍,杜妍揉着眼气呼呼地:“你干嘛不让我睡?”

“别吵,有点不对。”赵长启将窗帘掀起一条缝,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那帮老外回来了,但不止是老外。”

“那我们怎么办?”

赵长启迅速检查背包里的食物和水,又将鞋带系紧,背上两个包拉起杜妍悄悄下楼。行至小院门口,赵长启四处张望了一下:“出了这个门,不要管会不会弄脏衣服,咱们直接到麦田里去,然后再从树林穿过去,坐最早一班班车走。”

杜妍反应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又要逃亡了!”

赵长启笑着捏她的鼻子:“是啊我的大小姐,够刺激吧?走!”

……

韩怀谦醒来的瞬间,兰天的小伙子正在和老外吵架。

再一看,兰天睡得正香,老外时不时瞟向这边,可小伙子不放他过去。韩怀谦弄明白了,对方看出车上的人是话事人,想过来说什么,小伙子怕兰天没睡舒服,坚决不放人。

韩怀谦乐了,将兰天叫起来:“喂别睡了,有情况。”

“啥情况啊?”兰天迷迷糊糊地睁眼,看清后也乐了,“哟,这不外国佬嘛。”

兰天裹着小被子下车:“你回去吧,我和他说说啊。”

小伙子依言,走向自己车的方向,兰天站在外国人面前:“你有什么事儿吗?”

“这个,你见过没?”

老外拿出一张照片,赵长启那张二不兮兮的脸就在上边。

“没见过,真没见过。”兰天摇头,见对方将信将疑,他又道,“兄弟,我们哥几个就是出来旅行的,这不半夜找不到住家,只能睡车上了嘛。”

老外若有所思,道了声谢便要离开。

“咔。”

有东西断了。

三道目光同时看去,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踩断了一根枯树枝,然后飞也似的跳下麦田,另一个身影在同伴发出声响后惊恐地往后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三道目光看清了他的脸。

是赵长启。

老外俯身便要奔过去,余光瞥见兰天也死死盯着他。

无论是警察还是其他想得到的势力,都是敌人。

他踹翻兰天,在韩怀谦还来不及跑到兰天跟前时,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长刀。

远方,还未完全沉下地表的月光反射下,利刃一闪而过。

兰天本能地用手去挡。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重伤(求推荐票)

韩怀谦慌乱中抓起兰天吃过的泡面残骸砸了过去,长刀竟一下将其斩开,汤水撒进外国人的眼睛,他挥刀乱砍,张牙舞爪。兰天没有试着制服他,当务之急是追上赵长启,他拔腿就跑,又和另一块胸肌撞了个结实。

同伙?兰天摔倒在地,另一个外国人伸手就要钳住他的脖子。

兰天来不及思考,忽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打架常用的招数。

一条腿猛地踹了过去。

一阵风过后,那老外没来由地忆起自己看过的纪录片,耳中仍旧回荡着旁白的声音:

“在遥远的宇宙中,有两颗中子星。”

“它们依靠引力相互作用,环绕中心点缓慢旋转,形成一个美丽的圆。”

“某一天,一颗极大的陨石飞过,尽管没有直接接触,但过大的质量影响了两颗中子星的平衡。”

“它们越靠越进,速度愈发加快。”

“最终,它们接触到了一起,然后……”

“爆炸啦!”

他捂着裆双膝跪地,哀嚎如一匹受重伤的狼。

韩怀谦看得心底一凉,和持刀的外国人打了起来。

那老外没什么路数,虽大开大阖却力量巨大,一时间和受过专业训练的韩怀谦打得难分难解,更别说对方手上有刀,韩怀谦只有躲闪,伺机还手。

周围的声音也开始嘈杂,兰天的小伙子们觉察到不对劲前来支援,却遭到一群外国人拦截,天空传来闷响,有雷出没,隐隐有着下雨的势头。除开韩怀谦兰天和两个老外,两边好几十人面对面站着,为了借着黑夜掩饰踪影而穿的清一色黑色短袖让场面看起来颇有《古惑仔》的味道,双方对了对眼神。

嗯,不放倒对方谁都别想继续追击。

杀声震天。

兰天跑到一半突然摔倒,那个被他攻击要害的老外咬着牙抓住他的一条腿,兰天抬脚就往他脸上踢,但他忍着不松手,再回头,麦田的骚动已然停止,赵长启二人不知窜到哪儿去了。

兰天摸索到一块石头,回身对着老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砸:“赵长启跑了!”

韩怀谦也很郁闷,小伙子们截住持刀的老外,他得以放松冲到兰天身旁一脚踢在那老外的下巴,后者瞬间晕了过去。

双方人马还在交缠,韩怀谦咬咬牙:“撤,我们走!”

雨下了起来,没人知道自己在和谁搏斗,看着不属于自己熟悉的脸就打了上去。那持刀老外一个虎跳居然越过拦截,突至韩怀谦面前一刀砍了下来。

兰天推开他,感觉身体轻了一些。

红色的东西流了出来,他想动,却感觉不到任何变化。他下意识想止住红色迸发,却感觉黏糊糊的,液体从指缝流出。兰天捂着臂膀愣了半天,看见地上的东西,终于意识到曾称之为“手臂”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血糊了老外一脸,原本这点东西不足以成为阻碍,奈何偏偏下雨,稀释后的血液有些粘稠,韩怀谦一脚把他的膝盖踹成反弯,拖着兰天就上车,一把把他塞进车里。

老外们见势不对,一个个不要命地冲过来猛击窗户,韩怀谦心一狠,踩足油门,撞开阻挡的人夺路而逃。

兰天虚弱地躺在副驾驶,大口大口地呼吸。韩怀谦打通董新的手机:“支援,我要支援!”

三分钟后,韩怀谦听见了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他刹车,拖着兰天奔向闪烁着红蓝色光的地方,医护人员将兰天放上担架,董新来到他身边,兰天一把抓着董新的手:“找到他!”

“我会的,放心吧。”董新点头,又看着韩怀谦,“周围早就部署了我们的人,但我们的目标太大,不宜行动。”

韩怀谦还沉浸在愤怒中,但对董新的解释不可置否,只是死盯着来的方向。

董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念出条例:“大型恶性事件发生时,若犯罪分子抵抗,可当场击毙。”

那是把枪。

韩怀谦拉动枪膛。

……

杜妍看向那头,有火在烧,浓烟腾空而起,大雨也未能将它熄灭。

“我们好像真的……逃过一劫?”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赵长启听到那边传来的叫喊声,缩了缩脖子,“继续走吧,不然淋湿了要感冒。”

杜妍乖巧地跟上,紧拉着赵长启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掌心传来的温度又令她冷静下来。她看着赵长启,这个男生不算帅,也不算高,但他的背影,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砰!”

巨大声响吓了赵长启一跳,他本以为枪声只像电视剧里那样,没想到真实情况下声音那么大。他赶紧安慰杜妍:“没事的,跟我走。”

“瞧你吓的,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杜妍嘴上这么说,心里和赵长启一样害怕,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不过是逃了个学,被警察叔叔追就算了,连枪都掏出来了!

赵长启也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自己良好市民三好学生,先是稀里糊涂警察叔叔打电话找自己,后又带着漂亮姑娘……他的现任女友翘课,自己本就没理由被抓,总不能警察叔叔生气了,翘课了就要逮他蹲号子吧?

也就是两人这么多天都没用手机,对世界正在发生的剧变毫不知情才会这么想。

警笛声和灯光同时袭来,两人蹲下身,悄悄溜走了。

……

警察和兰天的小伙子们正在想办法扑灭车上大火,但汽油燃烧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熄灭的,好在周围都是泥土地,没有其他助燃物。

受伤的人相互搀扶着走上救护车,外国人们有的被绑在电线杆上,有的被拷在车内,还有的躺在地上,没了生气。

韩怀谦对着其中一个挥拳,气喘得很粗,那人的脸被打得快看不出人型。有警员不忍,想上前阻拦,董新伸手挡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

他在心里默念,无人开口,但大家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算了,让他去吧,最好的朋友少了只胳膊,换了谁都想发泄一下。

韩怀谦没打痛快,只是手疼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负责此次行动的警官听完对讲机里同事的汇报,上前低声道:“老韩,大多数都被抓获了,我们回去连夜审讯,看能不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大多数?”韩怀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没全抓完?”

“嗯,刚才趁乱逃出去几个。”

“你们怎么办事的,啊!”韩怀谦气疯了,“这他妈都能放跑?里里外外包围了一圈都能放跑?”

董新按住他的肩:“责任不在他们,本就是预防式部署,人手不足,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暴起发难,况且麦田和树林,行动也不方便。”

“手……”韩怀谦忽然抬头,“兰天的手呢?应该就在这附近,快去找!”

只要找到它,兰天以后的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所有人找了半个小时,仍一无所获。

更要命的是,那只手上戴着兰天那医疗机器的手环。

韩怀谦彻底瘫了,今晚的行动对于他的职业生涯无疑是一次毁灭性打击,目标不见踪影,线人重伤,就连兄弟们也纷纷挂了彩。他愤怒地一拳打在引擎盖上,铁皮凹陷下去。

“董局!找到了!”

韩怀谦一怔,但警员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愤怒起来:“赵长启找到了!”

董新想劝他冷静,可韩怀谦一甩手,捏着拳头大踏步朝警员那边走去。

第三十章 真相

“患者虽然还在昏迷中,但生命体征平稳,现在已经没事了,就看什么时候醒来。”

护士说完话就走了,留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韩怀谦。赵长启被他拷在长椅扶手上,心想这人怕不是个怪胎,刚抓到自己的时候凶得跟被抢了食儿的狮子似的,现在哭得像个娘们儿。

时间回到韩怀谦想杀人的时候。

赵长启和杜妍如同鼹鼠俯身前行,恨不得钻到地底。杜妍走在前面,时不时探头四处眺望。树林里到处都是强光手电筒,跟探照灯差不多。尽管现在是白天,树林里的能见度也很低,薄雾笼罩了整个长寿村,也包括这片树林,赵长启拉下杜妍:“你不怕被抓啊?”

“怕,但是我真的好兴奋啊!”杜妍像小怪兽一样挥舞着手。

赵长启有些无语,分明平日是学校里的高冷女神,多少汉子想拜在她石榴裙下杜妍都不正脸看一眼,如今在他面前像个刚摸到玩具的孩子。

“行了,咱们快走,再晚我怕赶不上班车。”

“老娘走了这么久了,脚疼休息会儿不行吗?”

她伸出脚,肤色白得不正常,长时间的病情让她整个人缺少血色,但小腿纤细,又有一种病态美。

她还有多少时间呢?赵长启有些担心。

赵长启直愣愣地盯着让她有点害羞,杜妍收回脚左顾右盼:“咱们还要走多久?”

“能看见前面的村落了,最多二十分钟。”

“你们还想去哪儿!”

怒吼之后,一个身影冲到他们面前,赵长启将杜妍拉到身后,对方却用了擒拿把他掀翻在地。

他当即倒地,眼前一黑,胸口撞地闷得发慌,自己和杜妍刚才太投入了,竟没看见对方已经到了跟前。

他的双手被擒住,对方举起拳头还想来一下。

“韩怀谦,你在干什么!”

老人的声音比这个男人的怒吼还大,韩怀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还是放下赵长启。

警察们上前,两人一组押好三人,全都丢进警车。杜妍性别特殊,又是病人,上了救护车,韩怀谦和赵长启互相瞪了一路。一个想,老子为了你连兄弟的命都差点折进去;另一个想,暴力执法要不得啊,真他娘的疼!

……

韩怀谦站在窗前,兰天躺在里面,监护仪忠实的工作着,韩怀谦甚至能想象出整个房间内回荡着的滴滴声。赵长启刚想问什么,韩怀谦解开长椅扶手上的手铐,又和自己拷在一起,拉着赵长启上楼。

两人来到医院天台,晨风猎猎,太阳刚从地平线爬上来,这里环境很好,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花香味儿。

赵长启却悬着一颗心,这警察一路没个好脸色,杀气腾腾的,躺在icu的貌似是他战友,好像……还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

意图报仇?杀人灭口?呼啦一手推下楼?

赵长启盘算了一下,这楼起码有三十多米高,摔下去铁定归西,如果现在认个错,当个良好市民,说不定还可以吃顿好,或者让这哥们儿打晕自己再推下楼,至少没那么痛苦。

“咳咳,那个……”

赵长启清了清嗓子,开口到一半对方就伸手过来,吓得他双眼紧闭。

有一会儿了,身上却不疼。

赵长启慢慢睁眼,韩怀谦没有动手,指间夹的是一根烟。

“抽吧。”

“谢谢,不会。”赵长启婉言谢绝。

韩怀谦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刚才动作大了些,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儿,稳准狠、脾气爆,别见怪啊。”

赵长启也不客气:“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抓我啊?”

“很多原因吧,不只是没找到你。”他从怀中摸出眼镜,丢给赵长启,“戴上吧。”

“我的眼镜?”

“对。”

“我还没有被开除实验?”

“对。”

“为什么?”

韩怀谦本想开口,又想到董新将赵长启获得生存权限的事列为机密:“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自己问它。”

赵长启戴好眼镜,手机韩怀谦也带过来了,他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

“我为什么还没被你们开除?”

“心情好。”

“心情好?”

“对,这个实验由我说了算,表现出色,就晋级下一轮,表现不行,就淘汰。”

赵长启沉默了一会儿:“你现在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多谢夸奖。”那声音不忘道谢。

“好了,既然我还没被淘汰,那我问你,如果我跟这个警察走,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

赵长启笑了:“还会用词儿了,可以啊。”

韩怀谦其实很紧张,生怕贵宾一个不高兴开了赵长启,又害怕贵宾告诉他他现在拥有了生存权限。他听不见贵宾说的话,但能听见赵长启的,看他兴高采烈如同老友相见的样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很快,赵长启知道了自己的下一个任务,他告诉韩怀谦:“跟你们走,可以,但我有条件。”

韩怀谦想了想,虽然可以用暴力手段强行压着这小子回去,可不心甘情愿,也难以获得贵宾的更多信息,如此主动,对双方都有好处。

“说。”

“第一,必须给杜妍最好的治疗。”

韩怀谦有些敬佩,小情侣只是萍水相逢,甚至能否称为情侣都不一定,赵长启却没有抛弃随时可能死亡的杜妍,还为她提条件,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小伙子。

“可以。”

“第二,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韩怀谦皱眉。

赵长启立马补充:“我不会脱离你们的监视范围,也可以随时保持联系,不会出城。我还有任务呢,总不能一直把我关着不让我完成吧?”

韩怀谦点头:“可以,这个也不难。”

“那我没要求了。”

“行,下去吧,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好,杜妍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

“9-26房间。”

“谢谢。”

赵长启离开天台,韩怀谦闭眼伫立着一动不动,在思考什么问题,他掏出手机打给董新:“你到底在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

“别装了,我想明白了,你一直都知道赵长启的踪迹,为什么不告诉我!”

“哦?我怎么知道呢,说说看。”

“就算长寿村没有网络,手机总能使用,虽然杜妍和赵长启没用手机,但那个黑车司机用了!他在开了长途后也得玩会儿手机放松一下。”

韩怀谦狠吸一口烟接着说:“玩手机没发生?有可能,但那个司机说自己看见了油菜花,快十月了有个屁油菜花,只能是司机看见了反常的东西。长寿村地处南部,麦子根本不在这时候成熟,开了长途脑子都是晕的,昏暗光线把麦子看成油菜花也说得通。”

“小韩,你这是在强行解释啊,这小麦看成油菜花,太牵强了。”董新这时候像个长辈,循循善诱。

“成,那就当这个也不存在,你是监视机构最高领导,找不到赵长启你应该比我还着急,可兰天说他在长寿村时第一个提出质疑的是我不是你!你甚至一点惊讶都没有,董老头儿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电话里一片死寂。

半晌,董新终于回答:“你的猜测是对的,我的确一直都知道赵长启在长寿村,手底下的人地毯式搜索,问村民都问到了,但是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咱们之中,出了叛徒!”

“是谁?”

“不能确定身份,但确实存在,这样,你马上把赵长启带着,我们回去后再说。”

第三十一章 伊甸园

本杰明站在瞭望台上,玻璃窗外是茂密丛林,但这些景色都是电脑模拟的,他披着一件大衣独自抽烟。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不知多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阳光,那个大家都叫他“老板”的男人似乎也没有想法,而是友善地邀请他跟自己一起躺在靠椅上晒“日光浴”。

老板对他很好,顿顿大鱼大肉,想吃什么都能满足,在本杰明明白了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故意要求某一餐的主食要吃亚联邦南部的和牛,甜点要乞力马扎罗山双胞胎圣代冰淇淋,饮料要皇家礼炮50年,他才吃得下,否则就要绝食。

他脑海中搜索着曾经看见过的高端饮食,想要老板出糗,搓搓他的锐气。

没想到老板吩咐下去,几小时后他听见无数电梯运行的声音,想要的食物被一一搬下,甚至还有一只小牛模型,说是亚联邦那边给的纪念品。本杰明懵了,一餐牛肉还会送……手办?

等他看见络绎不绝的直升机和一箱箱牛肉才明白,老板和他怀着同样的想法,一次性采购了十头牛,商家被这等财大气粗吸引了,萌生了揽客想法,这才有了这个纪念品。

本杰明暗搓搓地算了一下价格,发现数字太多不好算,也就作罢,但对老板的背景愈发感兴趣,某个大家族的人?不像,没有哪个大家族会对他的权限不感兴趣,黑社会?笑话,黑社会行事哪会这么干净利落。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本杰明只好乖乖当囚犯,可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也不敢确定。他不是没有试图威胁过老板,明里暗里都有,老板笑得像看小孩子发狠一般:“巴顿先生,我想你明白,即使你干掉我,不,应该说你完全可以轻松干掉我,但你却会就此同世界失去联系。”

本杰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纵然他是前特种兵团的一员,撂倒整个监狱的人不也在话下,可他需要时间,这点儿时间远远不够越狱,以对方的效率完全可以在他越狱完成前就集结人手围住整个儿地方,况且他还不知道监狱构造。

老陈走了过来,告诉老板可以用餐了,他转头面向本杰明点头致意,这个身高近两米,亚麻色头发,面部肌肉僵硬,永远毫无表情的男人是他在签了“合同”后专属服务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杰明才是他的“老板”。

来到餐厅,本杰明毫不客气地坐在盛饭食物的长桌尽头,反正老板和他是合作关系,稍微出格点儿他也不在意,大不了一死。老板不在乎座位的主次之分,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不远处有小型舞台,舞女在台上翩翩起舞,长袖翻飞。老板应该挺喜欢亚联邦南部的文化,刀叉摆弄食物的时间远小于他注视舞台的时间。

因为服务关系,老陈也在一旁坐着,由他吃下第一口食物,有点像古时候的“试毒”,在确认没有异常后老板才对本杰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板看着表演,随口问道:“巴顿先生,最近生活还习惯吧?”

本杰明嚼着牛肉,心说搜索引擎诚不欺我,果然是人间极品,他答道:“挺好的,如果有台游戏机就更好了,索尼的,能搞到吗?”

“你知道我们不能给你任何能联网的东西。”

“一场真正的日光浴?这个总可以吧。”

“抱歉,我们暂时还不能让你与外界接触。”

“被你们的人看着的情况下呢?”

老板还是摇头。

本杰明有些气愤:“过分了啊,你们揣着枪呢,我有要跑的迹象随时给我一枪不就行了?我还是生存权限的拥有者,总不会看着自己死吧。”

其实本杰明说得夸大了,在人员看守的情况下,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无聊的时候本杰明向老板提出过一个要求,要和看守人员们来一场丛林较量,双方各派一人,不携带任何武器在面积为十万平方米的丛林中厮杀。说是为了保持锻炼身体,可实际上本杰明是想探个究竟。

如果老板没有答应,那么这个监狱便不会太大,自己有逃跑的机会。如果他答应了,势必会将自己送到某个岛或者热带雨林,途中也有逃跑的机会。

老板想了想,答应了,不过却是让本杰明坐着电梯,再徒步来到那么一个地方。当本杰明看到面前的高耸树木后彻底懵了,这个监狱里竟真有一片丛林。他不敢想象这座监狱到底有多大,或者说……这到底是不是监狱。

“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不是电脑模拟?”

“不,那是电脑模拟,供人消遣用的,这片丛林是真的,我们养殖的。”

他不怀疑老板话语中的真实性,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监狱里会有丛林,这不合逻辑。

而后面的较量也让本杰明感到绝望,单对单的情况下,在他最熟悉,也是执行任务最多的丛林环境中,他竟像个婴儿被对方频频制服,就算是本杰明养精蓄锐后选择换人也是同样的结果。

老板笑着拍拍累倒在地的本杰明的脸:“别幻想了,这些人都是百万中挑一的,从小就是被作为武器养大,你不可能打赢他们。”

于是本杰明认命了,对老板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多,每天吃饱喝足后往瞭望台上一站,看看风景也是极好的。

老陈打断了他的回忆:“先生,老板有请。”

本杰明丢掉烟用脚碾了碾,回头看,老板就在台下。

升降机花了两分钟才到地面,老板不说话,只是默默带着他前进,到了某个小型会议室,老板撤走了所有人,不大的空间内只有他和本杰明两个人,还有一台电脑、一快幕布。

“扰人清梦可不好啊老板,有什么事儿吗?”

老板笑笑:“这么多天过去,巴顿先生看起来挺不错的,我想是时候加深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不是说好的我提供,你贩卖吗?怎么,又想玩儿什么新花样?”

脚底传来剧烈震动,本杰明感觉到空间在极速移动,老板开口:“加深关系,当然是让你心甘情愿为我们提供权限,可俗话说得好,交流是双方的,我们愿意先表达一点儿诚意。”

震动逐渐减小,四面墙壁升起,本杰明眼中只有一片金黄。

那是滚烫烈日下沙漠的样子,远处的光景甚至因高温而模糊,他还看见两头骆驼拖着货物行走。

“原汁原味撒哈拉,沙子都是空运过来的。”

本杰明惊讶得说不出话,空间仍在稳定移动,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城镇,孩童嬉戏打闹,母亲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他们,街头有上班族,说他们是演员,是因为他们下意识地朝移动空间瞟了一眼,但说他们不是,又是看到了他们或因工作而焦急的神情。

行至深海,一条海豚好奇地跟着空间游动,不时翻个身,好像在对空间里的动物表达善意。本杰明以为丛林就够他慢慢消化了,哪想过这座监狱里还有如此之多的别样洞天。

“老板,”这是本杰明第一次用谦逊的语气叫他,“我想知道我到底在哪儿?”

“沙漠、城镇、丛林、大海,一会儿还有模拟火山和其他很多东西。”

“全都是微缩的,就像一个生态圈。你们打造了一个微型盖亚!”

“没错,这里不是监狱,我也从未说过这是监狱。”

老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瓶香槟,倒满杯子递给他一杯,轻轻碰了一下。

空间升起,这次花了好几分钟,本杰明终于来到真正意义上的地表,俯瞰下去尽是蔚蓝,他们在一片海上,尽管看不见,但本杰明能想象自己生活了几天的住所会是个怎样庞大的地方。

“欢迎来到世界上最大的浮岛,‘伊甸园’。”

第三十二章 行动代号:手术刀

“浮岛,有多大?”

“十万平方公里。”

本杰明沉默了很久:“你们建造了一个……国家!”

“不用说那些旧时候的词,现在是新的世界格局。”

“好吧,你们成功了,不说为你们卖命,但我可以保证在合作期间对你毫无隐瞒。”本杰明想通了,能有这般财力的,绝非某个家族或组织,他执行了这么多年的任务,此刻看到浓缩盖亚,心中的猜测肯定下来,“你们的真实身份应该是我所想的那样吧?”

老板大笑,不可置否。

“朝我射击的枪是老式枪械,子弹是救生弹,里边包含麻醉剂,这在以前的‘联邦战争’中很常见,你们大动干戈把我劫过来,不会只是看上了我的生存权限,跟我说说你们的计划。”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合作。”老板鼓掌。

移动空间下沉,本杰明和老板重新抵达伊甸园地底,有人走了进来,是个穿着研究服的女孩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黑眼圈,走路歪歪斜斜的,本杰明还担心她会不会走着走着来个平地摔。

“克洛丝,给我们的客人介绍一下计划。”

名叫克洛丝的女孩儿皱眉:“我以为你只是想知道实验进展,现在让外人知道计划真的好吗,你不担心他有传出信息的方法?”

“不用担心,他不会说出去,在知道计划后他会更乐意与我们合作。”

“就这大兵?我认为凭他的智商不足以认清计划。”

换了以前,本杰明肯定要用拳头跟对方讲讲道理,问题是她是个女孩儿,总不能对姑娘出手,缩缩脖子也不当回事儿,自顾自地喝酒。

老板看见他的窘迫,轻声说道:“别不服气,她可是我们这儿的主要实验人员。”

作为主要实验人员一天的工作相当繁忙,让克洛丝同本杰明理清计划,就像和小学生讲博士论文,对牛弹琴。克洛丝心感无奈,老板被放权太多,已经进入了无所谓的状态,反正伊甸园的大部分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也只有招揽人手了。

她清了清嗓子打开电脑:“看好了大兵,我就用你能听懂的话跟你讲讲,这究竟是一个何其伟大的计划!”

本杰明一口酒喷了出来。

克洛丝专业方向成就高应该不假,否则老板不会用她,但这种语气,像极了对待神的教徒。

克洛丝心想你懂个屁的老娘的光辉,一脸鄙夷地斟酌着用词:“那么首先,你也是经历过‘联邦战争’的人对吧,应该对世界新格局的形成很熟悉。”

本杰明点头,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联邦战争,曾经的国家战成一团,险些动用核武器,但在各方势力的强压下冷静了下来,持续了两年的战争造成了盖亚20亿人的死亡,最后签订协约,才形成了现在的世界。但我们不同意,或者说不相信这样的格局能够长久,现在距离联邦战争结束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原本和平可以长久,直到它的出现。”

屏幕上出现一个微小的东西,边缘的像素块代表着画面经过极度放大,它的形象无法确认,因为像素块太大,看上去就像多边形一样。

“它是我们的捕获成果,仅此一份,用你能明白的词来说,它是贵宾。”

本杰明挑眉:“贵宾?”

他看向克洛丝。

克洛丝看向老板。

老板看向墙壁。

“你没和他说?”

老板不敢看克洛丝:“我以为他知道,结果真是个大兵,就只精通战争……”

本杰明闹明白了:“你们是说那个实验?”

老板投来赞许的目光,看来大兵兄弟还不算笨。

一番讲解后,本杰明终于知道了贵宾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琢磨了一下觉着不对:“按道理来说贵宾的科技应该高出我们很多,从战争上来讲,将自身暴露于他人是个危险的情况,为什么它会被捕获?”

老板脱口而出:“自愿的。”

“自愿的?”

“我们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直到目前为止,各联邦都不知道贵宾的真实形态,就连我们也只知道这么点儿,可能因为我们是个变数吧。”

“怎么说?”

克洛丝接过话:“这就要说到计划了,在亚联邦有句话叫‘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如此,每一次世界发生战争,总是一边的科技高出另一边,所以科技高的一边想奴役对方,这也是贵宾到来后的潜在危险。贵宾的实验是带有目的性的,且在实验每到一个阶段,都会给予奖励,你的权限及素质提高都是这么来的。”

“等等,素质提高?”本杰明打断她。

克洛丝有些烦了:“身体各项机能,我们给你做过检查,不然你以为你的旧伤怎么好的?难道你用了权限?”

本杰明暗自感受,曾在特种兵团服役时间留下的旧伤果然好了,也如克洛丝所说,他并没有用过机器,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就被带到这儿来了。

她接着讲道:“贵宾给予这些东西后,你们这些人就成了金子,好在我们抢到一块儿。”

“如果实验进行到下一个阶段,没准儿贵宾会给予更高的权限,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就目前而言已经开始渐渐影响到世界,文明需要发展,发展需要科技,试想一下,如果某一天,一个联邦掌握了贵宾带来的技术呢?”

“和平只是暂时的,贵宾的目的仍旧不清楚,可它带来的一切,加速了平衡破坏,根据我们的人透露,除你之外的人所获得的物质权限,只有调动十亿货币的能力,这和物质权限不相符,用钱买到东西,再拿去改变什么,只是‘变相的物质’。所以我们判定以后还会有在此基础上更大的权限,届时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再也不是什么神话,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你觉得联邦会为了这些人做什么呢?”

在一个组织有足够的实力碾压对方后,第一想到的肯定是扩大自己能掌控的区域,古时候人们攻城略池,但现代科技进步,一旦某个联邦得到了权限拥有者,抢先毁灭其他所有人才是最能确保安全的办法,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会在一念之间!

“你很明白会发生什么,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安全。我们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和世界上所有联邦开战。所以要在积蓄力量后,和世界切断联系。不用担心被搜索到,就凭伊甸园可以潜到马里亚纳海沟,还能再往下钻,就已经够安全了。”

“哈,人间蒸发?”本杰明微微点头,“你们果然和我想的是同一个身份。”

老板插话:“别说得这么确定巴顿先生,说不定我们和你想的身份是完全相反的呢?”

本杰明想到之前在询问老板的时候对方没有说明白,也就将它先抛到脑后。

克洛丝调整画面,各个地方的实时监控被调出,有些是本杰明之前见过的场景。

“生态系统,这是首要解决的问题,我们用了一切你能想到东西打造出它们,伊甸园完全可以独自运行,能源也不用担心,无论何时,水压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这里的人们几乎全都是出生于这个封闭环境,换句话来说,他们会是‘新人类’。”

“所以老板和你谈的东西,也只是为了测试权限到底能有多高,在战争真的全面开启之后,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当然,离开的代价也不会小,至少会是在地上的战争结束后你才能回去。”

“盖亚就像人的身体,贵宾是肿瘤,盖亚终究会因为人类而死亡,所以我们要切除这个病原体,可不是对贵宾,而是我们,未来,我们会是最后的‘健康身体’。伊甸园已经可以运行,还缺少一些必要人选,这浮岛原本准备用作未来某次大战中保存人类火种,没想到贵宾的到来正中下怀,计划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而它的名字叫,”画面上出现一把锐利刀锋,“手术刀。”

第三十三章 异变渐生

赵长启推开门的时候,面朝窗外看风景的杜妍正好转过头,没有影视作品中的小别胜新婚,两个人也只是相处了几天而已,虽名义上是情侣,但彼此还都不熟悉。这也让赵长启悄悄松了口气,他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影视作品中的场景,万一杜妍飞扑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放在她腰上还是轻抚她的长发。

杜妍歪着脑袋:“你来啦?”

“嗯,”赵长启注意到她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你的头发?”

“剪掉了,医生说做化疗反正都会掉,不如先剪,也来得方便,你看。”

杜妍伸手拉起假发,锃亮的光头还是让有所准备的赵长启吃了一惊,怎么说也是女孩儿,姑娘家多少都有爱美之心,但她说剪就剪毫不含糊,还秀给他看,强行让自己乐观起来,赵长启不免有些心疼。

“挺好看的,这下你倒可以随便换发型了。”看见对方的情况,赵长启也开起玩笑来。

“不好,”杜妍噘嘴,“万一以后长不出来可怎么办?”

“我知道一个老中医,他倒是可以治。”

“用中药治吗?”

“不,他让村口铁匠打一顶钢盔,带上就看不出来了,造型像中世纪的骑士那样。”

杜妍却没什么心情:“赵长启,你说我能活下来吗?”

赵长启叹了口气,走到病床边紧紧握住杜妍的手。

“一定会的,我保证。”

董新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叹现在的孩子浪漫主义色彩不逊当年,不是他带着人在村外守着,事件发生的第一时刻不等韩怀谦呼叫支援就下令进行持枪抓捕,只怕小两口早就被外联邦的人逮住了。所谓同生共死,前者有了,两人也算有了生死经历。

“怎么样,后不后悔揍了他?”

韩怀谦叼着烟掏出打火机,又想起医院禁止吸烟。他有些落寞,抓住赵长启的时候,他自然做得不对,可在两伙人打斗的时候自己见了血,行事不免暴躁起来。毕竟是老领导亲自点名要的人,要打坏了什么零件,他一个小小的分析员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兰天还躺在icu,尽管他和兰天有如此长时间的交情,但更多时候兰天却像他的大哥。

韩怀谦想起自己十四岁第一次见到兰天的时候,兰天还以期货商人自居,后来经过董新介绍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没个正经的玩意儿居然是多面间谍。大院家庭成长起来的他很少被允许有娱乐,电影成了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詹姆斯邦德的帅气他自幼就心向往之,所以他缠着兰天喝茶,想听他多年以来的故事。

韩怀谦把烟和打火机收起:“还行吧。”

“你就不怕那几个老家伙找你麻烦?”

“揍都揍了,不然让他揍回来?”

“你就倔吧,回头赵长启要拿这事儿摆谱,我去跟老家伙们说。”

韩怀谦撇嘴,董新揽过他的肩膀:“你就是从小被大院气氛感染了,遇事再愤怒也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儿。不管什么情况,脑袋清晰总是好的。”

韩怀谦反问:“那如果是对你重要的人遇难了呢?”

“不会有这种情况。”

“不可能。”

“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他们都死了。”

韩怀谦抬头,注视着董新的双眼,气氛安静得有些喘不过气。

董新拍拍他:“好了,去跟赵长启说晚上六点出发。”

韩怀谦应声,董新又叫住他:“去楼下买点儿水果,不说给赵长启道歉,杜妍好歹是病人,总得问候一下吧?”

看着韩怀谦无可奈何地下楼,董新打算去准备一下晚上出发的事儿。手机振动,是监视机构局长陈绍军,董新接通电话:“怎么了?”

“老领导,您身边现在有电视吗?有的话马上打开一下!”

董新走进某个病房,打开电视机:“调哪个频道?”

“北大西洋联邦,二十六区的地方新闻台。”

调至频道,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哭着举起照片,在人造喷泉高台上吼着什么,镜头摇晃,记者和摄影师奔到她身边,现场声音太嘈杂,董新只听见了只言片语。

“求求你们救救他!”

“不会的,警局不会管的他们是一伙的!”

“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董新迷糊了:“你就让我看一个女人发疯?”

“不是看女人,老领导您看她举的照片!”陈绍军很着急。

董新定睛一看,照片上的人他见过。

本杰明巴顿。

陈绍军解释道:“本杰明已经失踪有个三四天了,这个女人自称是他的妻子前去报案,但二十六区的警局对她的报案毫不理会。”

出事了,董新心底一沉。

他快速下楼,紧急会议即将召开的信息传到他手机上。周围环境并不隐秘,董新把自己关在车内,选择文字交流模式。

“北大西洋,本杰明到底怎么回事!”大洋洲联邦代表的话通过文字形式显示出来,“别想再瞒着,现在本杰明失踪板上钉钉,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她会把这件事捅出去,到时候谁都压不下去!”

北大西洋联邦代表似乎表达得很艰难:“从我们知道情况后就一直试图与本杰明取得联系,可一无所获。”

东太平洋联邦代表坐不住了:“如果你们没这个能力,那就让我们的人去找。”

“你们是什么意思?”北大西洋联邦立刻还击。他对东太平洋联邦的这般话太熟悉了,早在联邦战争没开始前,东太平洋上最大的国家就经常以各种借口对他国实施战略打击。

“没什么意思,只是对你们是否上心不太信任,甚至有可能在你们的队伍中出现了叛徒!”东太平洋联邦咄咄逼人。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北极群岛联邦开口了,却是对东太平洋联邦旁敲侧击的警告:“我必须提醒你先生,如今世界和平是多少人的骨血换来的?历史不能再重演了。”

眼看几个人的话愈发偏题,董新急忙安抚众人:“先生们请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他理解各代表的愤怒,现在是超高速信息时代,很多事通过搜索引擎一下便能搜到,地域信息的过度跨越只在瞬间。而文明者可谓是“上帝的馈赠”,仅目前所表现出的权限就能令各个联邦为之疯狂,更别说以后了。

“这样吵是没用的,我个人建议各联邦派出一支搜索小队,在行踪被北大西洋联邦全程掌握的情况下进行搜索。这样也可以避免一些无意义的摩擦。”

北大西洋联邦反驳:“我们不是没想过,但这样做毫无意义,本杰明的行踪被抹去,我们怀疑他被……同等势力雪藏了起来。”

各联邦代表没说话,都在认真思考,这个假设很大胆,可非常有道理。联邦战争后各联邦的信息交流达到了空前地步,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吃干抹净的,也只有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了。

“纸包不住火的,”董新打破沉默,“我想刚才北大西洋联邦也采取了紧急中断电视信号之类的举动,若假设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很快就会扩散开来,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

“和本杰明的失踪一样干净,她的背景我们一无所获,就像世界上根本没存在过本杰明,这个女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北大西洋联邦的话看上去有气无力。

“到底会是谁呢……”董新自言自语。

某个未知海域的伊甸园内,本杰明在电视机前看愣了,他对保镖——那个监视他的人问出和董新同样的问题:“她谁啊?”

第三十四章 导演历史的人们

“对不起先生,无可奉告。”保镖答道。

本杰明心想这女人在镜头前自称是自己夫人,但他孤家寡人很多年了,连红灯区都没去过,哪会和女人扯上关系?这姑娘腰细腿长胸大脸蛋好看,也不能随便冒充吧?如果真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本杰明的父母怕也泉下有知了。

他让保镖叫来老板,后者很快就到了,爽快地承认:“哦,她是伊甸园城市里最好看的姑娘,我们的人。”

正在汇报工作的克洛丝也在一旁,脸上还是鄙夷神情:“大兵就是大兵,跟没见过姑娘似的。”

“这叫洁身自好。”本杰明懒得理她,“你不是说现在还在招募人手吗,怎么还让人冒充我老婆造谣生事?”

老板答道:“加速整个过程罢了。没人喜欢混乱,但贵宾喜欢,所以我们顺着贵宾的意思走,让更多的人知道联邦现在的所作所为。人手没问题,全部基础工作已完成,再招人手,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把手机丢过去,本杰明接来一看,是个论坛,关于他失踪的帖子层出不穷,还对事件经过进行了加工、夸大。

“水军的作品,接着还会下更猛的药。”老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各个网络自媒体我也找到了,他们有的只图钱,有钱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还有其他我们派出去的人满世界宣传这件事儿,信息爆炸的时代舆论会被我们引导,你的身份和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全世界知道。”

本杰明深吸一口气:“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消息放出去,空勤团过命的老战友会不惜一切代价找我,这个女人也会被用残忍手段审讯。”

克洛丝让保镖回避,说道:“大兵你还是没明白,能当做工具的人我们有的是,土生土长的伊甸人,他们只会执行我们的派遣,哪怕让他们去死。”

“这是在犯罪!”

“巴顿先生,如果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而牺牲一两个人,那他们的死也是值得的。”

“够了!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人类,那你就不该让她置于危险的环境中!”

老板点燃烟,吐出一口雾气。他有个坏习惯,总是要将对方彻底说服才遂他心意:“巴顿先生,人类从诞生到今天经历了无数次毁灭,每一次人类总数都是由多到少,以此循环,我们遵循自然规律只是加快过程,何错之有?”

他加重了“只是”的语调,本杰明竟没法反驳,在克洛丝介绍完计划后他想通了,当大多数人类都处于疯狂时,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远离他们,如同天灾,等过去了再从藏身之所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伊甸园可以保证他在战争中活下来,他看着被地方台远程掐断电视信号的画面,眼中有着对那个女人同情的悲哀。

老板像终于见到神部分光景的虔诚教徒:“历史正在前进巴顿先生,往前看,我们会是新时代唯一的人类。”

……

赵长启推着杜妍在医院小花园漫步,按杜妍的话来说她现在是病号,要得到充分的休息。赵长启说你的腿又没事儿,干嘛不能自己走?杜妍一口咬死自己和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经历了大冒险,赵长启还是自己的男朋友,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享受。

韩怀谦在一旁陪同,丝毫没有电灯泡的自觉。赵长启可就尴尬了,长寿村相处的日子里杜妍这么说话,他就会和她拌嘴,说多了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气鼓鼓地瞪着对方。

赵长启一直没怎么说话,杜妍也觉得无聊了,她拿开赵长启的手自己推动轮椅:“你和韩大哥好好说说吧,看上去他也有话想问你,我自己去玩会儿。”

韩怀谦轻笑:“还挺聪明,不过可别叫大哥,我今年30,也就比你们大几岁。”

杜妍一边嚼着韩怀谦买的水果,一边推轮椅走远了,韩怀谦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它让我去开一家网吧,唯一的要求是网吧位置要在地下,还说启动资金已经打到我的卡上了,我刚看了看手机,确实如此。”

“有多少?”

“五百万。”

“嗯,回去后我跟你一起去物色好地段。”

韩怀谦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内心直骂娘,五百万啊说给就给!自己分析员一月工资万把块,算上年终奖一年到头最多二十万,整整二十五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他恨不得和赵长启互换一下,又有美人又有钱,齐活儿了!

赵长启不知道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小心翼翼道:“那个……你朋友的事我听说了,实在很抱歉。”

韩怀谦摆手道:“不说这些,事儿已经发生了,该想想怎么预防下次同类型事件发生。”

“你不生气?”

“气啊,但也没用不是?”

“你倒是看得挺开哈。”

“这么跟你说吧,”韩怀谦找到张长椅,招呼着赵长启坐过去,“我十六岁就拿起了枪,两年的部队生涯中和敌人交过火,身边的兄弟们有的负伤,有的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一秒和你约好晚上一起喝酒的人下一刻脑浆飞溅,红的白的涂在你衣服上擦也擦不掉。睡觉很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醒来,有时候我们埋伏在路边高地,敌人担心有危险就会对着两边扫射,被流弹击中的战友一声不吭,哪怕是青紫色的肠子从子弹打出的缺口往外流。直接牺牲是最好的,那样他们就不用再痛了。我就是从那时开始有了暴脾气,这种生活你可能想象不到。”

赵长启觉得他也是个性情中人,愤怒的时候像要杀人,安静的时候能把这些可怕的话说得那么平淡,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他又在脑子里想了想韩怀谦描述的画面,有些反胃。

“说点儿轻松的。它除了和你说开家网吧,还有其他交代吗?”

“没有,说实话我挺想让它给杜妍治疗的,但它不乐意。”

“我当然不乐意了。”它突然开口。

赵长启对韩怀谦指着耳机,示意它在说话。

“你和杜妍从相识到现在才多长时间,身体里原始的荷尔蒙冲动就让你这么为她着想?”

“你不懂,这就是人类,我们生而为人,一直都是在相互扶持中跨越历史长河。换了其他人有和杜妍一样的情况,我也会这么做。”

它讥讽道:“只怕是女人才会吧?”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刻薄了。”

“好吧,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改改。”

韩怀谦大概猜到了他们在聊什么,他也侧面问过贵宾为什么不给杜妍生的希望,对方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不明白,既然它不愿杜妍借它之手活下来,那为什么还要授予赵长启生存权限呢?

赵长启问:“你知道那帮老外是什么人吗?”

“知道,但不想告诉你。”

“喂我可是差点儿就被绑走了,怎么说我也是你推荐的人吧,就不能保护我的安全吗?”

“最后刻薄一次,当初是你先把我丢下的。”

赵长启挠头,好像是自己先抛弃了人家来着。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见。”

“这才几分钟不到五小时啊?”

“还是那句话,我乐意。”

说罢,无论赵长启再怎么呼唤它,它也不吱声了,看来是有些生气。赵长启猛地想到一件事,在刚才的对话中,他下意识地把它当作一个人了。

韩怀谦瞄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把杜妍找回来,我们准备出发。”

第三十五章 山中人

说是这么说,韩怀谦心里可就犯难了,杜妍是赵长启的女朋友,按理说应该把人家安顿好,可监视机构是每个联邦分区的最高机密之一,寻常人根本就发现不了,更别说他一个底层分析员让两人进去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杜妍进去了,但她是癌症患者,万一在里面咽了气,以赵长启这种混小子性格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他给董新打了个电话,老头儿倒是挺乐观,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也不是非要去监视机构。既然赵长启的任务是开网吧,那就一定会和许多陌生人接触,贵宾在意他又下达这种任务,各种情况肯定会有考虑,况且是在京城,加派人手24小时守护,谁敢造次?

紧急会议结束,各联邦代表同意董新的提议,在自家范围内不断搜索的同时也派遣一支搜索队前往北大西洋联邦进行调查。没一会儿赵长启三人就上了车,韩怀谦负责开车,他自己坐副驾驶。

车子启动,杜妍很兴奋,大力拍打赵长启:“老娘真有眼光,一选就选了个宝儿,跟你能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儿!”

赵长启一瞪:“你小点声儿,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在古代那就是锦衣卫,说错话做错事要被他们杀头的!”

杜妍不以为然:“那是你的事儿,我也就治不治得好的问题,你可得管好你的嘴了。”

“哼哼,再过几天我可就是老板了,再嘲讽一句今后吃香喝辣都没你的份儿。”

“哦,那我就去你那儿闹事,天天坐在门口举个牌子,说你赵长启丧尽天良始乱终弃提上裤子不认人,留下孤儿寡母远走高飞。”

“喂你也太毒了吧!不带这样儿的。”

杜妍捏住赵长启的脸:“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不离开你身边。”

“行行行,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娘,这总好了吧?”

杜妍心满意足,又想起了什么:“你准备开什么店啊?”

“网吧。”

“别吧,乌烟瘴气的。”

“杜妍同志,你的思想能不能稍稍进步一点?现在室内禁烟,高端网吧连烟灰缸都没有。”

韩怀谦插话道:“这我可以保证,虽然是开在地下,但通风系统十分完善,跟呼吸新鲜空气一样。”

“噢,好吧。”

赵长启又越想越不对劲:“不是你看不起网吧咋的?那可是多少男人心灵的港湾,对象不在身边脑海中第一浮现的去处,人们的快乐源泉。”

“屁,我跟你说以前我们村儿村长儿子,多品学兼优一学生,就是迷上了游戏,三天三夜不回家啊,成绩一落千丈。”

杜妍说“一落千丈”的时候手还从高到低笔画:“结果高中毕业后就没考大学了,天天在网吧奋战,村长大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顶用,就是你们这帮人害的!”

“嘿!小姑娘家饭可以吃话别乱讲啊,我跟你说现在的网吧……”

两人在后排叽叽喳喳,董新听得只想笑,心说这哪儿是癌症患者呢,分明把转移当郊游了。

再过一会儿后排没了声,董新一看居然都睡着了,杜妍靠在赵长启肩膀上,赵长启又靠着她的脑袋,两只手攥在一起,睡得还挺踏实。

董新感叹:“青葱岁月啊。”

韩怀谦揶揄:“触景生情了老领导?”

“开你的车。”

回去的路上,赵长启做了个梦,他梦到老陈在他面前,很生气的样子,杜妍被他身后的人摁在地上,对她不断殴打,而自己站在大楼顶部,大风吹得他看不清周围环境,周围还起了雾。雨滴砸在他锁骨处,有些凉,他缓步走向边缘,下面是一片灰白,他想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跳了下去,隐约能看见的地面在他眼前急速放大,但他又看到了地上的人们,他们抬头,脸上全戴着诡异笑容的白色面具。

赵长启惊醒,呼吸急促,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韩怀谦一手夹着烟,一手摆弄方向盘,董新闻声看来:“没事儿吧?”

赵长启平复呼吸:“还好。”

“嗯,我们快到了。”

赵长启一愣:“宁州到京城?我睡了多久?”

董新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一直没下车,却能这么快就跨越几千公里:“我们把车开进飞机货仓一路飞过来的,747型号的飞机,起飞降落异常平稳,你当然没感觉了,到现在也就几个小时而已。”

“我们到哪儿了?”

“先回监视机构一趟,办理下交接手续。”

周围环境很黑,甚至没有路灯,护栏上全是反光材料制成的条形块,赵长启明白了韩怀谦怎么敢在大晚上单手开车。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说明因为某些原因没车能在这里行驶,整条路都是笔直的说明建造者考虑到特殊情况下只能开车的人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路的尽头,所以才设计成长直路。

这是一条秘密的专用道。

不远处有灯闪烁,韩怀谦拨弄车灯回应信号,对方打开指示灯,长长的公路上,平日阳光下的白线此刻亮起淡黄色的光,指引他们前进。

车速放慢,前面就是收费站,韩怀谦递了张卡过去,对方扫描后端正地朝车内敬礼:“欢迎回来。”

栏杆升起,车子继续前进,赵长启能看见前面是座山。黑夜中一扇大门缓缓打开,门后是台车辆专用电梯,面积很大,赵长启在电影里见过。这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但现实中还是头一次见。韩怀谦在里面停好车,开门下去继续抽烟,董新提醒赵长启:“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对外保密,切记。”

地面微震,车随电梯下沉,在下降十几米后,赵长启眼前突然亮了。

那是一座堪称堡垒的东西,宽圆锥形建筑内每一层都有人走动,建筑外部有天线插入山体,不知道是不是通向外面,不少管道通过外部连接到山中各个角落,盘根错节好似蛛网一般,被镂空的山体内部表面有着微弱的光。他想起《黑客帝国》里人类的基地,和眼前的东西差不多。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个场景,这实在是太壮观、太宏伟了,若是别人看见大概会说此地气势磅礴无与伦比,建筑形态隐有肃杀之气,却又同柔美结合,非古代皇宫及此地,再无可能见识如此浩瀚!

但换了他赵长启,此刻喃喃着“卧槽”二字。

董新递纸过来:“别合不拢嘴了,擦一擦吧……还有她的。”

赵长启这才注意到杜妍的睡相,她张着嘴呼吸,口水顺着赵长启的锁骨往下流,敢情梦里的雨就是这个。

赵长启捂住她的嘴,杜妍呼吸困难,一把打掉他的手,好在也醒了过来:“赵长启你是不是……卧槽!”

杜妍也看见了监视机构的全貌,震惊得说不出话。

韩怀谦嘴里念叨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吗。

电梯下降了足足十分钟,当然这里面也有车辆电梯为安全考虑行驶缓慢的原因。到了地表,赵长启等人下车,老人和年轻人在电梯外已然等候多时了。

年轻人上前握住赵长启的手:“你就是赵长启吧,久仰久仰,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叫我鱼丸就好,我也是从宁大毕业的,托个大算是你学长,咱们这边走。”

大名?赵长启想来想去想到自己表白失败的“壮举”,心中哀嚎,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吗!

第三十六章 雨中夜

韩怀谦看见老头儿后脸色不太自在,和鱼丸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办公室。

“站住。”老人叫住他,“听说你揍人了?”

韩怀谦一瞬间看了董新一眼,后者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

老人怒吼:“看什么看,你还想瞒着我?懂不懂行动条例!”

赵长启看懂了,老人应该是这个机构的高层领导,韩怀谦是底层,就像老板批评员工一样毫不留情,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董新打着哈哈:“行了杨老头,人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我保证一点儿没坏,可以吧?”

杜妍扯扯赵长启的衣角,踮脚在他耳边说:“他们把你当货物诶。”

赵长启用口型比着“没办法”,这杨姓老头儿就是典型的暴脾气,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好。

鱼丸道:“杨局,您看我们是不是回去再说?”

杨青云哼了一声:“我和董新说点事儿,你带着他先回去,顺便韩怀谦,一万字检讨加扣半月工资,没意见吧?”

“没,谁敢有啊……”

“你!”杨青云还来不及发火,韩怀谦一溜烟跑远了,他对这个下属又喜欢又无奈,交给他的任务他都会老老实实去办好,只是过程可能有些波折。

整个过程让赵长启嘴角微翘,看来传说中最神秘的机构,还是蛮有人情味儿的。鱼丸带着他走,快进大门的时候赵长启抬头网上看,钢铁独有的黑占据了他的眼睛,竟一眼望不到头,赵长启不由得“哇”地出口,每每看到巨型事物,男人心中总会涌现出豪迈之情。

就像仰望星空一般,男人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别傻着了,快进去。”

杜妍推了他一把,鱼丸开了门,在门边等着他。

目送他们进入,董新扭过头:“那些人的身份清楚了吗?”

“仍不清楚,审了很久吐出的还是那些话,用测谎仪测了也没效果。”杨青云啧了一声,“我有种错觉,他们并不是盖亚人。”

“下午的联邦紧急会议你有旁听吧?”

“有。”

“什么想法?”

“你们的猜想有道理,但有一点不对。如果是某个联邦自己做的,那他们早就应该在准备开战了,事实上没有一个联邦有动员迹象。”

“如果是联邦中有叛徒,或者不同派系绑走了本杰明呢?”

“这也是我想说的,和刚才一样,派系斗争在取得较大实力差距后必然立马动手,毕竟夜长梦多,可毫无迹象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说说看。”

“每个联邦中都有一部分人跳了出来,”杨青云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聚在一起,共同让本杰明消失在世界上。”

“理由呢?”

“没什么理由,只是猜测罢了,但你想想,联邦战争、国家建立,都是一部分人跳了出来推翻另一部分人,而胜利者在之前,也是失败者中的一员啊。”

董新认可他的观点:“历史总是不断重演的。”

……

杜妍四处张望,对新环境很好奇,又看向鱼丸:“你为什么叫鱼丸呀?”

鱼丸道:“因为我爱吃鱼丸,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本名陈野亮,以后还请杜小姐多多指教。”

“你和韩怀谦是什么关系?”

“同事,不过我主内务他主外务。”

“有什么区别吗?”

“内务就是专属天网,拥有调动联邦分区范围内所有监控的权力,相当于大数据处理;外务就是保持和需要接触的人联系,并适时将他们带回,过程中可能有抵抗或危险,从战场上下来的老韩自然也就主外务了。”

“唉,”杜妍叹着气点头,对赵长启挑眉,“你看看他们,负责这么多东西都精神抖擞,出去玩儿的时候叫你背个包都喊累。”

赵长启不乐意了:“人是精神消耗,我是体力消耗,能一样吗。”

鱼丸大笑:“别这样赵长启,我听过一个说法,女孩真正在意男孩的时候,总是希望他变得更好的,杜小姐是在关心你。”

“就是!我这么为你着想你还怪我!”

赵长启满口答应:“好好好,是我辜负了您的一片好心。”

“但是我说真的,”杜妍停下脚步,“我真希望你能变得更好。”

和钢铁直男韩怀谦不一样,他很清楚杜妍正在抒发情感,没准儿还会哭哭啼啼的。所以见此情形,鱼丸识趣地独自向前,背对着他们在不远处等待。

杜妍抬头看着赵长启,目光灼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但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我想你强大起来,我的男人不能比别人差,就算在我死后也不行!”

赵长启摸摸她的头,拥她入怀:“别说傻话,监视机构能联系到最好的医生,说什么我也会把你治好。”

有个脑袋从拐角悄悄探出,在确认除了鱼丸他们外没有其他人后提着食品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烤串。

鱼丸赶紧上前低声问:“老韩你干啥呢?”

“我开了几个小时车了,肚子饿吃东西不行啊?”韩怀谦把食品袋往他怀里塞,“食堂的鱼丸,张妈亲自动手,你最喜欢的。”

鱼丸懵了,韩怀谦看不懂现在的情况吗?他拉着韩怀谦就要走:“先过来。”

“咋了?”韩怀谦疑惑,眼睛越过鱼丸肩头看到了后面,“干什么呢?诶?诶……杜妍你怎么哭了?”

杜妍抹着眼角:“没有,我们闹着玩儿呢。”

韩怀谦将信将疑:“成,他小子要欺负你就跟我说,我收拾他。”

“得了吧,到时候杨老头又要批你了。”鱼丸冷不丁补刀,“走吧,去办一下手续。明天一早咱们去给赵长启选个好地段。”

……

埃德蒙德打开门,脱下自己的鞋朝里面喊:“我回来了。”

他习惯这么喊,不是因为家里有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但这么喊出口后,一个人的寂寞总会少一些。

“喵。”

绿光在房子角落中闪烁,埃德蒙德蹲下,双臂长开:“宝贝儿,快过来。”

挪威森林猫窜出,一下跳到他腿上,不断蹭着他的胸口。埃德蒙德抱起它:“怎么我开门的时候没从楼上跑下来,倒在门口等我,嗯?”

“喵。”

“哈哈,是我一直没回来,肚子饿了等不及了?”

埃德蒙德身上带有一种天然的绅士气质,他打开电视,将手提包丢在二层书房桌上,下楼去了厨房,熟悉地挽起衣袖开始切菜,噔噔声不大但密集,听着让人有种别样的舒适。森林猫被放到菜板旁,乖巧得一动不动,静静等待埃德蒙德做好晚饭。

铅灰色的云层随风而来,有雷电声响,埃德蒙德看了看窗外,又瞧见森林猫缩成一团:“不怕哦,咱们吃了饭就去休息好不好?”

“喵呜。”

埃德蒙德今天累坏了,本杰明失踪让他忙活了一整天,险些被整个联邦的最高长官问候亲妈,虽然这并不关他的事,但领导总是领导,生气起来逮着个人就骂,也就是他要汇报工作进门的时候,大领导刚发了一通火,案件负责人在办公桌前瑟瑟发抖,一看见同样身为权限获得者的埃德蒙德,大领导更气不打一处来,一顿痛骂。

好在自己的猫还挺乖,就像有预感一般前来安慰他,虽然反常但挺开心的。

……

反常?

埃德蒙德停下切菜的手。

猫是一种领地性很强的动物,不是特殊情况,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原木结构,轻微的吱呀声传来。

第三十七章 暗杀

他是怎么绕过门禁的?埃德蒙德冷汗都下来了。

作为高层之一,埃德蒙德的住所是独栋,全天24小时都被无数人盯着,其中有好有坏,却从未有人能绕过大门处的七道门禁闯入家中,对方居然还能躲藏在这里。

他摸向抽油烟机,平日藏在其中以防不测的枪不见踪影!

嗡嗡声不绝于耳,有雷打过的回响,也有房子的防御措施在启动。在初建房时埃德蒙德便要求增厚墙壁,方便加入防弹钢板,随时都可以将整栋房子变成军事堡垒,没想到这倒成了对方的陷阱。

钢板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埃德蒙德不敢动,尽管他知道此时房子唯一的出口在阁楼——为了在房子变成堡垒时有空档对攻击者予以反击。对方在楼梯附近,把守着唯一的向上道路,现在能充当武器的只有厨房的刀具。

试着刀劈子弹?算了,怕是活在梦里。埃德蒙德自嘲地想着。

“先生?您还好吗,先生?”

有人询问,是保镖发现异样前来窗边,但他不能回答,一说话就会暴露目标。

埃德蒙德悄悄拿了把刀,猛地投掷出去,刀尖在即将插入墙壁时被一枪打飞。

妈的,还是个神枪手?

窗外随即响起枪声,保镖试图用枪打开一道口子,在尝试失败后呼叫:“有枪声,立刻增援,我们需要破开钢板的东西!”

哪有这么容易,当初可是把钢板加到了五公分厚,榴弹炮都不一定轰得开。埃德蒙德拼命搜索脑子里的知识,希望能拯救自己。

对方对钢板充满信心,也很有耐性,枪声后再无任何动静。埃德蒙德背靠门朝门外伸出刀,借着客厅的灯,他没有在刀刃上看见人,于是就地匍匐着前往大门。他如愿了,但也绝望了,门无法打开,屏幕上一直显示密码错误。

“别挣扎了先生,今天你得死在这儿。”

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声音并未自一点,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埃德蒙德自知无望,想死个明白:“我为什么得死?”

“因为有些人,越少越好。”

埃德蒙德脑子一转:“你是说文明者?”

“没错。”

“把我留下来不好吗?我可以为你们做事。”

“先生,我该说您是识时务者呢,还是真实的人呢?我们双方都知道你不会为我们工作。”

“你可以现在下来折断我的四肢,既然你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也会有办法把我带走,这样总能保证我不会反抗。”

“不,你们和我们不一样,新世界的船票你没拿到,到时候你会更痛苦,现在结果了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们的路更加通畅,你也不用在未来受难。”

“那我挺期待未来的痛苦的。”

“不用想着拖时间先生,带走你,我们连一分钟都不需要。也不要试着联络外界,这间屋子里所有信号都被干扰了,门没法打开也是这个原因。”

埃德蒙德移动到楼梯下方,抱起门口木桌上作为装饰的复古打字机冲回厨房,猛地关门扣死门锁。

至少得留下线索。他想着,幸好打字机不仅是装饰,还能使用。

淡黄色的纸插在机器上,埃德蒙德十指如飞,写下自己的想法:

询问动机时对方没有疑惑于“文明者”是什么,代表对方知道的不比自己少,能获得这些信息的人大概率是内部人,对方提到新世界船票,或有组织,并非单人,对方想杀价值颇高的自己,可能已经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文明者,本杰明失踪案或与其有关……

“轰隆”

夜空划过雷电,保镖们抬着切割机试图弄开一道口子,火星在雨滴中迸发,切割出冒出白烟,可到了现在连钢板的一半都没切进去。

“别弄了,都给我闪开!”

有人高喊,货车引擎独有的嗡嗡噪音随即响起,一个保镖发动了它,一脚踩下油门。

“先生,看来您的下属还算有些头脑,没电影里那么蠢。”

对方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埃德蒙德没理他,继续敲动打字机。对方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踹门,力道愈发加重。

他停手,一把扯下纸捏成一团,硬塞到森林猫口中,逼迫它吞下去。森林猫很乖巧,如同意识到什么一般,一口吞下纸团,随即又被埃德蒙德推入抽油烟机的排风管道,在里面一动不动。

门终于被踹开,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最后的记忆,是迎面而来的白光。

……

“人到了,动作快!他要撑不住了!”

痛楚涌上埃德蒙德的身躯,他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如灌铅一般,他费力的开口,却只是嘴唇蠕动。

女声说话了:“还在动,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要保证每一道工序都精确,样本获得可不容易。全世界就那么九个。”

什么工序?埃德蒙德有些不安。

他们把埃德蒙德放在某个东西上,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了蔚蓝大海,身下的震动代表他们正在下降。

“这不是个好主意,工序是不可逆转的,一旦开始我们就少一个样本,你真的确定这么做吗?”女声往上手臂上涂着什么,凉凉的。刺痛传来,大概是针扎了进去。埃德蒙德只觉得天空与大地在旋转,无尽黑暗涌上,淹没了他的眼睛。

在他即将再次昏迷的时候,他听见了令他绝望的话语。

“不然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新的声音叹气,“执行活体解剖吧。”

北大西洋第二十六区最高执行长官,埃德蒙德,死亡。

……

事件报告被送到每个联邦代表手中,董新看着埃德蒙德住所地板上出现的大洞,事件分析报告称洞口隧道垂直,直到地下100多米,这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地铁深度的好几倍。

调查小队到达地底后继续前进,刚走不远却看见前方有熔岩般的光,滚烫的铁水涌来,翻滚着冲向他们。若非及时发现异常迅速返回地面,只怕调查小队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经过对屋内的勘察,调查小队得出结论,对方就是从这个洞里出来的,但他们离开得很匆忙,使用塑胶炸药炸开洞口,没有消除自己在屋内的痕迹。他们最终发现了那只森林猫,取出纸团,埃德蒙德的绝笔让董新有些恐惧,怎么说也是同一职务的人,还是文明者之一,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这份报告也肯定了东太平洋联邦的猜测,不愧是阴谋诡计的专家,有两把刷子。

韩怀谦泡好茶放在他办公桌上:“老领导,没去现场再想也想不出来,喝杯茶吧?”

“赵长启呢?”

“和杜妍去睡觉了,交接手续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出发。”

“嗯,你明天一早就和赵长启去挑网吧位置,加派人手,必须确保赵长启的安全。兰天那边,他有所好转我就带他回来。”

“为什么不派鱼丸去?他这方面比我聪明。”

“鱼丸适合当智将,你是武将,能更好保护赵长启。快去吧,我再待会儿。”

韩怀谦离开办公室,董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七道门禁,货车撞破房子只用了三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就劫走埃德蒙德,对方的实力到底有多高呢?

第三十八章 从零开始的网吧老板生活

赵长启起了个大早,和杜妍洗漱完后去员工食堂享用早餐,在赵长启还没感叹完公职伙食就是好时,韩怀谦已经把他架到车上了。

“诶诶别急啊,我还没吃够!”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该去当老板了小伙子。”

赵长启被韩怀谦拖着走,眼巴巴地望向食堂方向:“我是真觉着你们这儿伙食不错,以后还能来吃吗?”

韩怀谦白了他一眼:“能,完事儿了撑死你都没问题!”

杜妍一溜小跑到赵长启身边,提起食品袋在他眼前晃,里装着几个烧麦。

赵长启热泪盈眶,到头来还是女朋友最好。

下一刻,他看见烧麦到了杜妍嘴里。

“杜妍别,停一下,少吃两个,我们是一个team的,给我留点儿啊……”

“要当老板的人怎么还对烧麦念念不忘?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妨碍你成大事的东西本姑娘替你解决啦!”

到了京城市中心,三人一起挑地段。赵长启认为要在市中心热闹的地方开网吧,人流量大生意也就好。杜妍觉得市中心太吵,不如开车去郊外。韩怀谦深思熟虑,最后挑了个临近闹市区,又比较繁华的地方。

“兄弟们会在周围建筑中保护你们,一有风吹草动就都知道,”韩怀谦指着他们身后一直跟着的大型厢式卡车,“他们都在里边,跟我们一起行动。”

“这么多人啊……”杜妍小声嘀咕,韩怀谦知道她担心隐私问题。

“我会给你们一个警报器,出现任何紧急情况只要按下按钮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放心,兄弟们没这么八卦,服从命令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赵长启看见他们所选地段旁边的医院,对韩怀谦道谢:“有劳费心了。”

韩怀谦附在他耳边说:“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你小子可不许欺负人家,尤其人家还是病号。”

接着他大手一挥:“兄弟们,干活儿了!”

门面老板对这财大气粗的年轻人震惊了,虽说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段,还在地下,但好歹也是市中心。年轻人带着一帮壮汉过来,不是自己的门面只装修了墙壁地面天花板,老板都以为他们是抢劫团伙准备下手了,这年轻小伙子更是语出惊人:“这门面租一年,两百万够吗?”

老板点头,立马打印了一份合同,赵长启提笔签字画押,老板赶紧拿着合同跑了。

“他跑什么?”赵长启不解。

韩怀谦让兄弟们订购一下电脑,自己在旁边抽烟:“可能是怕你后悔吧。”

“这有什么后悔的?”

“这种门面,在地下。”韩怀谦打量着周围,老板想来应该打算将这里弄成餐厅,混凝土砖台都砌好了,稍微改进一下就能当作网吧,问题不大,“环境潮湿,虽然是两层楼但空气流动非大型换气扇绝对不太好,不过都不是问题,赵老板有钱啊。”

赵长启听出来了,合着自己傻愣愣的不先问价格,劈头盖脸来了个两百万,老板肯定是赚疯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着走。

“你怎么不提醒我!”

韩怀谦笑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出社会吃点教训有长进。”

“对了,学校那边怎么办?”

“给你和杜妍办的休学,理由随便编,反正我们出面他们也知道不是小事儿。”

过了一会儿,采购的电脑到了,和韩怀谦交接的时候开货车的司机还在说:“我说兄弟,你们是要开网吧吗订这么多电脑,差点把我们库存榨干了。”

韩怀谦熟练地递烟上去:“可不是嘛,我们老板心血来潮开网吧,这不就买电脑了。”

“你们老板可真有钱。”

“那可不?”一切都在步入正轨,韩怀谦心情不错,故意放大声音,“我们老板随便一花就是几百万。”

杜妍噗嗤一声笑出口,赵长启没空搭理,安排壮汉们分放电脑。

司机走后,赵长启看着忙碌的壮汉们忧心忡忡:“韩老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啊?”

“得了吧,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战乱,一天到晚只有训练,他们也憋得慌,别看一个个话都不说,心里笑得乐开了花儿。”韩怀谦大喊,“兄弟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赵长启一看,他们虽汗流浃背,眼神中却带着笑意,看来是憋坏了。

电脑装配持续了一个上午,在询问电脑销售方后,所有电脑已能正常运行,网吧管理系统也由远程安装完毕。韩怀谦考虑到兄弟们辛苦,特意申请了半天假期,让兄弟们在新网吧玩玩游戏,权当磨合一下机器了,壮汉们一片喝彩。

赵长启和杜妍商量了一下,决定将网吧命名为晓春,春天万物复苏,代表着希望,赵长启想借此鼓励杜妍不要放弃,杜妍抱着他吧唧亲了一口,壮汉们纷纷扭头回避。

韩怀谦说厨师网管保洁小妹什么的都由他负责招聘,自己亲自把关,所以今天的午饭用外卖解决,但赵长启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外卖小哥拖着大箱子进来后头都不抬地放下食物就走了,话也没说,也没确认是不是送对了。

没一会儿有个小姑娘进来,赵长启急忙喊:“欢迎光临!”

杜妍捂脸,心说你可是老板啊,怎么跟个迎宾似的。

小姑娘愣愣地点头,却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事物,噔噔噔踩着楼梯跑了。

又过了一会儿,进来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儿,头发染成绿色,服装怪异,双手插兜走一步抖三抖,赵长启不像理他,小伙儿见被无视,充满挑衅意味地朝前台走来。

可他走到一半脸都变色了,和姑娘一样飞快逃走,赵长启还听见嘣地一声,大概是跑太急摔了一跤。

赵长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难不成这门面之前发生过血案,闹鬼了?他想起自己看过的恐怖片,主角身后总是跟着一只面目可憎的鬼,但只有旁人才能看见。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掀起门帘,还是走到前台附近就跟见了鬼似的害怕,赵长启让杜妍稳住他们,自己顺着老人的视线往后看:

一道道刺眼的目光直冲赵长启方向而来,是帮忙的汉子们。汉子们平日训练就是时刻准备踏上战场的,见陌生人到来,第一时间用锐利目光扫视对方。汉子们又黑又壮还板着脸,出于本能的目光一时间也没法控制得住。试想一下,你到一个地方去,一进去一群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大汉像盯金子一样盯着你,能不害怕吗?

赵长启拉住老人:“老人家,您二位别害怕,这些兄弟都是正经人,职业习惯才有这种眼神。那个杜妍还不给老人家上茶?来老人家我陪您二位玩会儿?”

老人哪见过这等场面,就像喝醉酒的人一样,赵长启给了他们一个方向,他们立马找了俩位置坐下。

杜妍端着茶走过来,老人脸犯难色:“姑娘,这里是网吧吧?我们玩儿什么啊?”

杜妍深思熟虑:“要不……我们打麻将?”

赵长启帮老人打开电脑,点开联网麻将游戏,在杜妍耐心的解释和教导下,两位老人还真就和他们打起了麻将。

“杠上花!”

“赵长启你是不是有病,别打二条啊!”

“哈哈小伙子,老婆子我这手可不客气啦。”

韩怀谦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几个小时中再没有人来过,来了看见汉子们也跑了,赵长启和杜妍搓麻将搓兴奋了,再有来的客人也不挽留了,看来赵老板的生意之路还得慢慢儿来啊。

于是在赵长启开网吧的第一天,客流量共计两人,收入,0元。

第三十九章 秋夜下的哀伤

夜深了,赵长启送走两位老人,壮汉们也纷纷离开,韩怀谦告诉他明天自己去人才市场招揽人手,审核通过后就把员工送过来。

只剩杜妍和赵长启留在这儿时,他们想到一个尴尬的问题:睡哪儿呢?网吧虽然有供员工休息的房间,但牙膏牙刷什么的全都没有,更别提床单被子绣花枕头了。

杜妍想着夜还长,干脆伸出手:“陪我出去走走。”

夜晚京城的市中心仍如白天般热闹,路边有流浪歌手在弹吉他。他身后有架子鼓和电子琴,但歌手只是弹吉他,身前的吉他箱内绿色蓝色颇多,有不少零钱,就是没有大额钞票,赵长启叹了口气,摸出一百元丢了进去,围观群众有的故作惊讶,“哦喔”了几声。

“谢谢这位朋友,也感谢这位美丽的小姐能拥有如此心地善良的挚爱。”歌手有点油嘴滑舌,但赵长启和杜妍挺受用。

杜妍眼珠一转:“你不会是想起自己弹吉他的时候了吧?”

“别瞎说,这叫缅怀青春。”

歌手插话:“这位先生还会弹吉他?”

“会一点。”

“那敢情好啊,不如先生来弹奏一曲?”

“啊?”赵长启没料到这个发展,“呃,我……”

“快去快去,”杜妍推他前进,“你给孙千倩弹了,还不能给我也弹一首了?我才是你女朋友,弹首歌又怎么了?”

“好吧好吧。”赵长启拿她没办法,只好接过歌手的吉他,歌手带头鼓掌,但观众们无动于衷。

赵长启无奈地摇头,开始弹唱。

前奏响起,有观众脱口而出:“《稻香》?”

不得不说赵长启的吉他虽全都是自学,但连贯性很好,音调也没有变形。他喜欢那个天王巨星的歌,曾一度以能背下他所有歌的歌词为荣,所以赵长启很自然地弹起了其中一曲:

“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

“请你打开电视看看,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我们是不是该知足。”

“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

杜妍发现这个男人虽然样貌平平,一看就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但身上还是有不少闪光点,至少唱的歌也是她喜欢的类型,不卑不亢、平淡自然。

围观群众中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摄,如果说上次赵长启被拍视频是因为他做的事被人们乐于调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这次便是对他实力的肯定。尽管赵长启没有巨星那么好的喉咙,但放在寻常人家,也算得上优秀了。

韩怀谦回到网吧旁的大楼,刚想起赵长启他们好像没有住处,却又停下回去接人的想法,他也想知道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贵宾关注,如果连这点儿突发情况都不能应对,那他可要和老领导好好说道说道了。

他给赵长启的警报器是块手表,给杜妍的是条项链,它们同时也是一个信号发射源,韩怀谦可以根据手机上显示的坐标找到他们的实时位置,他掏出手机发现他们在大楼对面的广场,好奇之下用望远镜看,赵长启在弹吉他,杜妍在一边和观众们安静地听,仔细看还能发现他们的头在频频微晃,大概是无意识间跟着歌声的节奏吧。

他拿起步话机:“四号四号,立即移动到赵长启那边,看他们在干什么。”

“四号收到。”

没一会儿,对方打开了通话,《稻香》的歌词从赵长启嘴里唱出,又通过步话机让韩怀谦听到,当下对赵长启有些不满,大晚上的不找个住处住下,和流浪歌手抢什么生意?但他并未让人制止。

现在才九月,盛夏的炎热刚刚过去,即使是晚上,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暖意,不会使人感到寒冷,这种天气的夜晚也正是出门散步的好时候,自己在赵长启这个年纪还在对抗联邦战争后,负隅顽抗的极端分子进行最后的清理。

就让他们享受一下时光,又如何呢?反正自己这边这么多人保护着,董老头肯定也加派了暗哨。

一曲终了,群众终于鼓掌,歌手惊讶于赵长启选择的歌是娓娓道来那种,而非自己常用的以摇滚点燃激情,让观众们掏腰包,一方面又寻思是不是自己砸了自己的场子。

赵长启归还吉他:“见笑了。”

“不不,”歌手竖起大拇指,“你唱得很好。”

“就是,别走啊小哥,再来一首。”

“对对,再唱会儿嘛挺好听的。”

群众围成圈不让赵长启离开,歌手也打着商量:“你看老弟,我有架子鼓和电子琴,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我给你伴奏,得钱咱们五五分,可行?”

“这……不太好啊。”赵长启想到现在都近八点了,找到住处也该睡觉了,开口拒绝。

“六四?你六我四。”

“大哥你看天色渐暗……”

“三七。”没等赵长启说完,歌手披荆斩棘似的打断他。

“哥我女朋友还等着呢。”

“二八,兄弟不能再让了啊,哥哥也是要吃饭的。”

杜妍笑得合不拢嘴,跑上去亲了赵长启一口:“再来几首吧我的大明星。”

赵长启被突如其来的吻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围观群众“喔——”地起哄,赵长启挑眉,心想贵宾给的任务?它只说开网吧,又没说要运营网吧。夜晚的安全性?有韩怀谦保护着。自己现在又是百万富翁,大不了住酒店。

活在当下在是最重要的嘛!

“好!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我就再来一首《发如雪》!”

……

在赵长启看不见的地方,天网监控系统的百余名监视员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警车也在歌唱地两公里外的地方形成巡逻网络,无数伪装成平民的便衣有的在赵长启右手边一百米外的便利店喝咖啡,有的干脆混进围观群众中冒充听众。不知如果赵长启知道了这些事儿会不会觉得自己有了主角光环。

人员配置都是韩怀谦按战后城市临时治安调派的,他当然没有这个权力,而是汇报给了董新,董新说你不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还放在大街上?还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他生意是好了,咱们可就更累了。

韩怀谦将自己之前的想法说了一通,董新在电话那头思考琢磨。

韩怀谦道:“老领导,这儿可是京城,咱的地盘儿,你别看北大西洋那边搞得热火朝天,咱亚联邦就是吃素的了?”

董新想想也是,外部势力渗入?笑话,老子们亚联邦当年可是实打实从血海尸山中打出来的,边境海关世界最严,维持治安的人光一条街就百来人,更别说科技进步了,小警员身上都有便携式x光机了,即掏即用,裤头都给你照得清清楚楚,凶器什么的无处遁形。

要说枪之类的热兵器就更别谈了,最可能拥有武器的雇佣兵,谈到亚联邦脸色都要白个几分,世界雇佣兵禁地啊,谁敢去?老大哥在看着你。

董新妥协道:“好吧,就让他们最后享受享受,一会儿完了记得送他们回去。”

韩怀谦听见“最后”这个词:“杜妍……没得治了?”

“是……暂时不要告诉赵长启。”董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否认自己的漏嘴。

韩怀谦挂断电话,望远镜中赵长启今晚的演唱会相当成功,他抱起杜妍在众人面前转圈圈,杜妍笑个不停,闪光灯此起彼伏,便利店的员工也来拉着他往店那边走,但似乎和歌手吵了起来,应该是员工想让赵长启帮忙吸引夜间顾客吧。

只是这份快乐,还能持续多久呢?

第四十章 山雨欲来

“六号达到指定位置。”

“十三号到达指定位置。”

“二十号到……”

韩怀谦打断他们:“到指定位置不用再汇报了,妈的,我们是陪他度假来了。”

他的前一句话是对队员们说的,而后一句在骂赵长启。

因为赵长启和杜妍在爬长城。

昨夜演唱会结束后,两人跑到酒店去休息,韩怀谦本以为他们会好好经营网吧,谁知道两人起了个大早,呼哧呼哧搭上车就往外边奔,韩怀谦一个电话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哦,准备去爬长城。”

“网吧呢,不开了?”

“没事儿,我问了它,我说网吧开是开了,就不用管了吧?它说可以。我说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它说没有,然后宣布五小时结束给挂断了。”

贵宾怎么跟赵长启一个尿性?韩怀谦脑子里涌现出无数个问号。

五百万说给就给,网吧说歇业就歇业,贵宾是他外星爹吗?这么护犊子,反常,太反常了!韩怀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打电话给董新汇报,董新也听懵了,可贵宾都没意见,自己还能不由着他去吗?

于是暂时领导赵长启保护小组的韩怀谦理所应当也去了长城,将这些部队出身的汉子们布置在每一个路口的隐蔽位置,又派两人前后跟随赵长启移动。

他打断队员们说话很没礼貌,但队员们见怪不怪,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还会顶两句,但韩怀谦和他们是一个地方出身,能文能武不得不服,怎么说大家都是联邦战争中的幸存者,尽管战后所有战时职务都进行绝密封存,可面对韩怀谦身上隐约的领袖气息,战时没准儿还要叫声班长。

紧跟着赵长启的队员一直保持着通话模式,嘈杂的声音中赵长启道:“杜妍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咱们找个摆摊老爷爷买雪糕吃。”

杜妍欢天喜地地从赵长启手中接过雪糕,一手挽耳发一手拿着吃,边吃边走边拍照,俨然新婚小夫妻蜜月中的模样。

走了两步,杜妍想起了什么:“诶赵长启,你说韩大哥他们在干什么呢?”

赵长启耸耸肩:“大概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盯着我们吧。”

“那他们岂不是很辛苦?”

“嗨,没准儿人叼着雪糕坐在车里远程下指令给昨天帮忙搬电脑的汉子们呢?他辛苦什么啊。”

韩怀谦怒而拍桌:“你听听这是人话不!”

他还真叼着雪糕——韩怀谦坐的厢式货车改装成的临时指挥所混在车流中,车厢又没有窗户,通风系统也无法保证他这个老烟枪吐出的烟被及时排出,还是吃雪糕比较好,至少不会让嘴闲下来。

六号队员是狙击手,在瞄准镜中看见赵长启二人快乐地舔雪糕,当下咽了口唾沫,他的声音出现在通讯中:“一号,能不能想想办法?我馋了,我也想吃雪糕……”

“我是个屁的一号,他们才是一二号,我顶多算个仨!”韩怀谦想了想,对身边坐着的十号道,“去,给队员们整点雪糕。”

十号道:“真吃啊?”

“怕什么?我跟你说你现在出去抬头看天,盯仔细了你就能看到一堆无人机,天罗地网都布下了,想劫走赵长启没这么容易。”他摸出钱包丢给十号,后者打开门出去了,“鱼丸,情况怎么样?”

“他在休息,刚处理完一批。”

韩怀谦一愣:“杨局?您亲自上了?”

……

鱼丸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矿泉水被他从头上浇灌下来,他贪婪地享受着凉意。一旁的队员们正在给被打趴的外联邦偷渡者们进行捆绑,与其说他们是偷渡者,不如说他们是杀手,想从京城边境的森林摸进来进入市内,对赵长启不利。

杨青云答道:“是啊,董老头儿求我,我能不来吗?”

在赵长启三人离开监视机构时,董新就拜托杨青云带着鱼丸,挑些部队里素质过硬的汉子把守在地界边缘,他料定那个神秘的组织不会轻易放弃赵长启,肯定会尝试动手。

和董新之前的交流或多或少能够确认亚联邦也有叛徒,甚至可能就在身边。杨青云也知道董新对他的请求完全是出于信任,几十年的战火兄弟,这是常人间无法想象的坚固友谊,所以他答应了。

为了不留下痕迹、引起恐慌,董新建议不要携带热武器,好在对方也有不打草惊蛇的念头,双方人马来了个野外斗殴。

“老领导,这可是个难受的活儿啊。”鱼丸坐起身来,“我一文职人员都给拉来了,不是机构要求每个人都要有一定训练,趴下的可是我了。”

杨青云哼了一声:“又不是你的战果,充其量你小子在队员们冲上去时在旁边偷袭。”

说罢,他提着一老外到树下,示意鱼丸一起来。鱼丸惊讶老领导老当益壮啊,力气这么大,也明白杨青云的意思,拖着装备箱就往那边走。

杨青云从装备箱里选了把小刀,蹲在老外面前:“来干什么的?”

老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大学专业语言学的鱼丸都没听出来是个什么,老外企图以装傻混过去,杨青云手起刀落,一把插在他大腿上,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老外疼得大叫:“我是旅客!你们亚联邦欺人太甚,我要见我的律师!”

“嘿,这不会说人话吗?”杨青云脱下老外的鞋,用刀从鞋底狠插进去,但刀尖刚入一公分就不动了,“带钢板的靴子?作战靴?哪个旅客跑深山老林来玩儿,不怕迷路?身手这么矫健,可不是爬山练出来的吧?蠢货,cqc(军方近身格斗术)早就出卖了你们!”

说着,杨青云又选了把武器:“最后问一次,来干什么的?”

老外看傻了,老头手里可是三棱军刺啊,真正的凶器!刀身上的血槽是为了放血更快,造型是为了让对肉体造成的伤口面积扩大,一刀下去就算是专业医护人员也难以将伤口缝合,几分钟就能让人失血过多死亡。

稍一不对,命丧当场!

“我们来找一个人,把他带回去。”

杨青云调出赵长启的照片:“是他?”

“对。”

“带到哪儿去?”

“伊甸园。”

“那是个什么东西?具体位置呢?”

“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具体位置不知道,每次出来都是穿着拘束服,听不见也看不见……别!别杀我求你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了求你了!”

老外忍着剧痛,磕头如捣蒜,杨青云举起军刺的手终究没刺下去,这老外多半就是个被忽悠的傻子,在这儿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带回去慢慢审。

“带回去吧。”

“不审了?”鱼丸不解。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对方这么迫切地派人,恰好说明他们在赶时间,咱就跟他们好好玩玩儿。”

“老领导,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杨青云一巴掌打向鱼丸后脑勺:“你是不是当文职当傻了?我们可是联邦暴力机关,带回去怎么了?就这种偷渡仔发生点儿什么‘意外’也不奇怪,反正是黑户。”

老外快哭了,这哪是上级训斥下属,分明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赤裸裸的威胁啊!

杨青云忽然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像泳池池水那样,他抬头,乌云不知何时来到头顶。

要下雨了。

第四十一章 愤怒的孙千倩(推荐票去哪里了!)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在赵长启和杜妍爬长城的第二天,一段名为《月下》的视频火了,正是赵长启在弹唱《稻香》,视频上传初期还好,好的歌喉在这个社会并不罕见,视频里的小伙子顶多能在歌唱比赛中拿个三等奖。但很快,点赞量和转发量多了起来,人们发现初听起来不咋地,可越听越觉得有味道,如果说东方女性的特征是耐看,那么赵长启的歌便是耐听了。

宁州大学在这短短半个多月内也算经历了不少事,先是赵长启表白被拒的场面被好事者拍摄上传网络,取名为《宁大の十动然拒》,还小火了一把。又有韩怀谦午夜寻人,学生们可不认为韩怀谦真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把人带回去而匆忙赶来,只想着赵长启那小子不会在被拒绝之后做出什么傻事,所以警察才来调查吧?

最后就是这首《稻香》,眼尖的学生们看清视频中人后惊讶起来:“这不是那个被十动然拒的那个……那个赵长启吗!”

于是视频被越来越多的学生打开,他们也发现赵长启的确唱得不错,声音干净纯粹。只是他的上一次弹唱中,人们的视线更多转移到“两难(男)抉择”上面了,没有发现这个大男孩还有如此宝藏的一面。赵长启的大名迅速在校内传了起来,有的人知道上次那件事,却不知道那个伤心的男孩到底是谁,这下好了,全校几乎都知道了,欢呼于自己的学校还出了个小歌神。

但孙千倩不这么想,她是被室友叫醒的,睁眼后就看见一部手机怼在她脸上。

室友问道:“倩倩,这不就是上次那个跟你表白的人吗?”

孙千倩懵了,想了很久才想起赵长启那么个人:“他……对是他,他怎么了?”

“他火了!你看你看,十万点赞呢!”

室友很兴奋,孙千倩被吵醒本就心情不好,还被告知自己曾经的追求者爆火网络,自己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追求者从小到大一大堆,凭什么他赵长启就能火?

她越想越生气,摔门而出去食堂吃早饭。可一路上不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什么,孙千倩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毕竟自己当初选了有跑车的小胖子,而不是潜力股的赵长启,被戳脊梁骨叫“绿茶婊”也不奇怪。

可她只是想要生活过得好一点啊,这有错吗?赵长启一看就是平日老实读书的娃,一有空闲就打游戏,这样的男生在学校里丢快砖头能砸到十几个,怎么也配不上她宁大十大校花之一的名头吧?

“倩倩?”

孙千倩抬头一看,站在食堂门口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她刚想开口,却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一直叫自己的新男友叫胖子。

胖子搓搓手:“倩倩你没事儿吧?他们……”

“我能有什么事儿?他赵长启火了我就变心了还是怎么的?啊?”孙千倩嘴硬道没事儿,逐渐增大的音量却暴露了她的心虚。

胖子一咬牙一跺脚:“这样倩倩,我带你去京城,我们揍他一顿出出气好不好?”

孙千倩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摆手道:“算了,没有意义,胖子我饿了,帮我买两个烧饼。”

“诶好!”

胖子跑向食堂窗口,孙千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正思考着怎么才能放松心情,一支漆黑的话筒就这么怼了上来。

“你好孙千倩同学我们是学生会宣传办的请问你被赵长启同学表白过对吗?但你为什么没有接受呢是不是因为胖同学比较有钱呢?如今赵长启同学蹿红网络你又有什么感想有没有感到后悔呢?你对视频中的女主又怎么看是你比较漂亮还是她比较漂亮呢?你们之间现在还有某种联系吗还是说你现在就想去找赵长启同学呢?”

学生会记者的一连串问题像炮弹般袭来,孙千倩眼睛瞪得老大不知如何回答。

小记者扭头对记事员和摄影道:“看来孙千倩同学此时仍处于震惊之中,或许是因为赵长启同学带给她的震撼过大她已经无从开口了。”

“你们有病吗!”

“谁跟他有关系了!”

“都给我滚,滚啊!”

孙千倩的素质三连完全是嘶吼出来的,整个食堂的学生纷纷循着声音看去,孙千倩脸涨得通红,一幅要吃人的样子。

小记者皱眉,又扭头严肃道:“以孙同学如此气愤的情况来看,此事并不简单,或许还涉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让我们继续询问。”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们都没见过吗!”

孙千倩彻底怒了,顺手抄起旁边偷瞄她的男生的面,对着小记者就泼了上去,后者惊呼:“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干什么!”孙千倩双手抱胸,不自觉地摆出小太妹姿态,“一天天胡乱报导,啊?说的是人话吗!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谁?他爹一出面你们都得玩儿完!”

场间一片安静,不知是谁说了句“泼妇”,学生们大笑起来,笑声在孙千倩耳里显得那么刺耳。

“怎么了什么情况?”胖子买到烧饼气喘吁吁跑过来,他老远就听见孙千倩大吼大叫。

“他们欺负人!”说完,孙千倩趴在胖子肩头就哭了起来,胖子很男人地抱住她,可惜孙千倩喜欢穿高跟鞋,看着比胖子还高了那么几分,更像是姐姐向弟弟寻求安慰。

小记者一脸无辜,看着衣服上的污渍也想哭,但孙千倩恶人先告状,她的眼泪似乎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流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除了胖子,全场没有一个人再出声,孙千倩假哭了一会儿觉得特别尴尬,于是也不哭了,气鼓鼓地往外走。

“哭啊,咋不哭了泼妇?无能狂怒?”还是那个声音,同学们的笑声更大了。

孙千倩刚跑出门,胖子一口一个“倩倩”追了上来,孙千倩站住了,看向胖子的眼神异常凶狠。

“去京城揍他!”

胖子擦着汗:“谁?”

“赵长启!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成,倩倩你回去补个妆,气色好一些,我把家里俩保镖带上。”胖子掏出手机就订机票,对女神的命令不敢怠慢,“我们下午就过去打他个头破血流!”

食堂角落里,名叫许飞的学生在打电话,身为赵长启的室友,方才逗乐同学们的那两句话就是他说的,只为给好兄弟出口恶气,没想到孙千倩竟要飞过去揍他:“喂赵长鸡吗?孙千倩和她那个胖墩男友要来搞你,你在京城小心点儿。”

……

“啥玩意儿?”赵长启听得云里雾里,“我没惹她啊。”

“你的视频在网上火了大明星,晚上在广场弹吉他那个。”

赵长启恍然大悟:“哦!关她什么事儿?”

“这女的阴得很,看你过得好就不爽。”

“哦。”

“哦?你没别的说的?”

“她来就来呗。”赵长启满不在乎。

“我听见了,人吼着要带保镖呢,你那小身板经得起一顿揍吗?”

杜妍从试衣间里出来,穿着雪纺裙在赵长启面前转圈:“好看吗?”

“没事儿找事儿。”赵长启答道。

杜妍揪着他的耳朵:“胆儿肥了啊赵老板,看不起我平民姑娘怎么的?”

“疼疼疼,我不是说你,我说许飞呢。”

许飞一听,这才想起赵长启在视频中抱的女孩儿,不就是杜妍吗?他当即叫道:“嫂子好!”

杜妍隐约听见他的叫声,嘀咕着谁是你嫂子。

许飞嘿嘿笑着,又正色道:“赵长鸡我认真的,孙千倩他们下午就到,你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赵长启还是没闹明白到底怎么个情况,也不想明白,他上下看了看杜妍选的裙子:“有眼光啊!去结账吧,咱们继续下一家。”

第四十二章 你可长点儿心吧小老弟

韩怀谦照例电话询问赵长启今天的任务,赵长启说贵宾交代了,自己和杜妍这几天要玩个开心,越嗨皮越好,还给了赵长启十万的娱乐资金,但这些钱和上次一样,只能用于任务,如有其它立刻淘汰。

赵长启说贵宾真是亲爹,这么会养儿子!开心地拉着杜妍就奔王府井,也就是赵长启对姑娘眼中的奢侈品知之甚少,脑子里的购物点只有王府井。

十号耳朵灵,在旁边听见了金钱数额,他颤抖着声音:“韩队,十万啊。”

韩怀谦塞了根烟在他嘴里:“慌什么?小场面,知道赵长启开网吧准备了多少钱吗?”

十号摇头。

韩怀谦手掌张开在他眼前晃。

十号脱口而出:“乖乖,五十万?”

“是五百万。”

十号差点儿摔下椅子。

韩怀谦扶起他告诫道:“你也学过保密条例,不许说出去啊。”

杨青云打了个电话过来:“韩怀谦,你那边现场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韩怀谦想到许飞的电话,为了保证安全,监听也是非常时期的手段,“不,有一点,但是不大。”

这句话又点燃了杨青云的暴脾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不大,亚联邦只有赵长启一个文明者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听见“文明者”三个字,韩怀谦心里又难受起来,兰天虽已出院,可毕竟少了只手,机器丢失不能算作文明者了。

他有些烦躁:“行,有情况,我这就告诉你。”

他把许飞电话里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通,杨青云当场气得不行。

“带人搞他?还保镖?他以为他们是谁,黑社会?你马上到市警察厅!”

杨青云摔了电话。

韩怀谦无声地笑了笑:“十号,你暂时替我的位置,我回去一趟。”

“你干嘛去?”

“唉,”韩怀谦乐了,“这不有人着急上门送死吗?我今儿当个阎王爷。”

十号带上韩怀谦的耳机,听着小两口开心的笑,又琢磨起那五百万。

……

几小时后的京城联邦机场,孙千倩踩着高跟,手里挎着lv包,脸上带着暴龙眼镜,涂着纪梵希小羊皮的红唇微张,细长白皙的双腿配上香奈儿成衣。孙千倩就以自以为匠心巨作打造而成的女王姿态行走在通往出站口的道路上。

小胖子跟在身后,旁边是手臂粗到堪比常人大腿的保镖,脸上带着黑超。旁人无一不瞄了眼一看就是暴发户、充满乡土气息的几人。

“看屁啊,没见过美女吗?”孙千倩想着,扬起高傲的下巴。

待他们走到出站口时,一列特警拦住了他们。

“你就是孙千倩?”

狮子鬃毛般头发的老人显然是领头人,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怒自威,眼神尖锐,看得孙千倩下意识答道:“是,怎么了?”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特警抓着孙千倩就要带上车,小胖子叫道;“你们干什么,不能乱抓人!我们是来找人的!”

保镖适时上前阻拦,特警一个反手握接脚踹膝盖内侧,保镖随即倒地,但又爬起来冲向孙千倩。老人两巴掌上去,保镖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嗡嗡作响。

“都带走。”

老人说完话走上车,小胖子被架上时还在大叫:“救命啊!快帮忙报警,他们要绑架我!”

围观群众心说你被带上的不就是警用装甲车吗?报警?怕是人当场接起电话噢……

杨青云很恼火,他是个严谨的人,一丁点儿瑕疵都不允许出现在他眼中。他就近选择了京城市公安厅,把人提了进去,有新入职的警员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衣服也知道是自己人。认识的警员“啪”地立正敬礼,倒把孙千倩吓得不轻,自己五好市民,怎么就被逮到这儿来了?

四人被关在拘留室内,杨青云径直走向厅长办公室想打个招呼说用一下审讯室,一开门,董新也在里面,正喝着茶和厅长聊天。

“你来干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董新先道:“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咱不是有行动吗?怕下边的小兄弟们到时候不知道,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杨青云点头:“我用下你们的审讯室。”

厅长给杨青云泡了壶茶:“两位老领导,前边那个我不问,后边那个……有谁犯事儿了?”

杨青云一瞪:“不该问的别问。”

“好好。”厅长是杨青云一手带出来的,自然知道师傅的脾气,“您二位随意,就当自己家一样。”

二人出了门,董新叫住杨青云:“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杨青云同他一番讲解。

董新斜视着他:“杨老头儿,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你看贵宾都这么护着赵长启,咱操心个什么劲儿啊。”

“那是你!”杨青云没好气,“现在不能出任何问题。”

“我陪你去,顺便也给小韩交代点事儿。”

孙千倩可没受过这种苦,临时拘留室的天花板是玻璃式的,午后三点阳光正猛,晒得她汗流浃背,小胖子对外面喊道:“来人放我们出去!我们什么错都没犯凭什么抓我们!”

警员回应:“别叫了,一会儿自有人提你们出去……长官好!”

门被推开,开头狮子般头发的老人和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人依次进入。杨青云示意,警员将孙千倩和小胖子带出,两个保镖作势就要冲出来,却被两脚踢翻。

韩怀谦收回腿:“两位老领导你们安心去吧,这儿我负责收拾。”

两人铐在铁椅上瑟瑟发抖,小胖子抖得更厉害,保镖可是散打教练啊,拿过全联邦大奖那种,居然被一个人用两脚制服。他没想过韩怀谦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散打教练出手那是为了得分,韩怀谦出手是为了杀人。

“你,姓名,籍贯”杨青云喝了口茶。

“啊?”看见老人又要拍桌子,孙千倩急忙答道,“姓名孙千倩,宁州本地人。”

小胖子也开口:“我我我姓名……”

“问你了吗!”

杨青云一拍桌子,厚重茶缸腾空而起,董新眼疾手快接了下来。

将茶缸放回原位,董新乐呵呵道:“不用紧张,我的老搭档就是这个脾气,这样,你们能说清楚事情经过吗?”

二人只有摇头,你倒是问是什么事儿的经过啊!

董新道;“好,那打个电话联系一下你们的家长可好?”

二人还是摇头,杨青云怒吼:“打不打!”

二人疯狂点头。

董新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杨老头的审讯手段一点儿都没落下。

好在孙千倩和小胖子的家长都在京城工作,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杨青云干脆把他们也放进审讯室。小胖子的爹和他简直是一个模板,活脱脱一大胖子,孙千倩的父亲书生气浓重,大概从事文职工作。

大胖子一看就恼火了:“你们怎么能乱抓人!”

小胖子附和:“就是啊爹,我可没犯罪。”

孙父安慰着女儿,脸色也不好看:“赶紧放人,我要让律师联系你们!”

韩怀谦善后工作完毕也进来了,脸上有抓痕,他看也不看那边,董新好奇:“被抓了?”

“俩东西二话不说上来就打,”韩怀谦活动脖子,“不过都放倒了,不躺两天起不来。”

大胖子指着他:“你还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韩怀谦刚活动完心情不错,没跟他计较,杨青云又拍桌子:“打人?就你们要做的事儿蹲个几年都不为过!”

孙父刚想反驳,韩怀谦不紧不慢地掏出证件杵在他眼前,孙父是商人,人脉诸多,自然听说过这个神秘机构,当时就脸白如纸:“同志,这个这个……”

“懂了吧?”韩怀谦看看孙千倩,又看看小胖子,上前轻拍着他的肥脸蛋儿,“这女人有什么好的,瞧瞧这穿着,整个一绿茶婊你都看不出来?你可长点儿心吧小老弟。”

董新严肃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的孩子想要损坏联邦拥有财产,该财产价值巨大,依法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大胖子不服,孙父却拉着他示意不要说话,大胖子见女儿都快成罪犯了还这么怂,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也乖乖闭嘴。

“要想解决,其实也很简单。”董新手指敲击桌面,“不妨移步会客厅细说。”

韩怀谦打开审讯室大门:“两位,请吧?”

第四十三章 语言的艺术

董新想着,既然孙千倩和小胖子意图伤害赵长启,那事情就简单了,实验结束前不让两人来京城就好了,当然董新对两位父亲说的是“因特殊原因”,可如此模糊的话语让大胖子暴跳如雷。

“不许来京城?还不知道时间限制?你们这是滥用权力你们知不知道!我儿子将来还要来京城继承我的公司,难道就因为你们一句话就不来了吗!你是干什么吃的!”

韩怀谦不乐意了,骂他可以,骂他老领导可不行,当即就想理论理论,董新拉住他,对大胖子微微抬手,表示你继续。

大胖子怒火之下已然忘记刚才孙父的劝阻:“你们简直就是胡闹,我告诉你老头儿,我认识你们厅长,我要让他把你和刚才那个老头儿开了,你们今晚就卷铺盖走人!”

董新道:“请自便。”

“出门右拐上五楼,501室就是。”韩怀谦补充。

大胖子摔了门走了,孙父只觉得他是个脑残,老人身边的年轻人从进门起就在旁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浑身肌肉紧绷,脚后跟自然并拢,两脚呈六十度站立,哪怕年轻人不是军人,也和部队脱不了关系。

孙父上前:“您好,不知我是否可以就两个孩子禁入京城的问题,和您进行磋商?”

“请坐。”董新喜欢聪明人,“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打个电话。”

……

作为局里最会剑走偏锋,却又有出其不意效果的刑警师徒二人,在挂断电话后看见一胖子呼哧呼哧跑到五楼,连敲带喊地呼唤厅长。

刑警师徒来到他面前,老刑警道:“您是来找厅长的吧?是这样,厅长刚才有事先出去了,厅长事先交代过,如有什么问题,我二人也是可以解决的。”

大胖子看到老刑警肩上的臂章,不是小角色,答应了下来。

三人坐到问询室,老刑警道:“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你?”

大胖子擦擦汗:“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得赶紧处理。”

“先生,我们是警察,帮助人民是我们的义务,您请说。”

“我刚才被一个老头儿恐吓了。”

老刑警计上心头,开始回想前两天看的电影,用脚踢了下小刑警,后者会意:“老头儿,是哪一位?”

“不是哪一位,是一个头发像狮子一样,生气起来披头散发的老头儿。”

小刑警若有所思,从桌下拿出速写本画了起来,完毕后撕下纸举到大胖子跟前。

上面画的是金毛狮王谢逊。

“不是小说里的是现实里的……”

小刑警又动笔,“咔嚓”一声撕下作品。

这次他画的是亚联邦著名演员徐锦x。

“不是演员是你们局子里的!”

小刑警绘画速度很快,展现在大胖前眼中的,却是一个从未谋面的老人。

“这谁呀?”

“局里的清洁工老刘。”

大胖子一把打飞绘画纸:“老头儿啊!你们难道没见过?头发花白花白的,看上去不怒自威的,像个大官的明白吗?”

老刑警非常诚恳:“明白了,您继续说。”

“他恐吓我,把我儿子带到审讯室,就在你们楼下,哦对了还有另一个老头儿,说我儿子不准再进入京城,我的公司就在京城,我儿不来,谁来继承我的家业?我跟你说我的公司价值五百万……”

“噗。”小刑警笑出声来,心说当老板的五百万在京城都是基本资产。

大胖子疑惑:“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儿?”

“我要发工资了。”“噗。”

老刑警也笑出声来,心说怪不得厅长打电话说帮他处理一下这个胖子,随便用电影里的台词一套话题就被带偏了。

大胖子也觉着奇怪,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又笑什么?”

“啊……我也要发工资了。”

“你们一个单位当然同一天发工资!”

“你们不要把我当傻子!”

“好好,我们言归正传,您刚才说的这个老头儿,看上去吓人吗?”

“他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他恐吓我!”

小刑警又忍不住笑,然后正色道:“我要发工资了。”

“放屁你明明在笑我你就不信我说的话!”

老刑警接话:“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不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那老头儿就在楼下你们倒是去看看啊?”

“嗯……不如这样先生,您先回去等消息,我们一有进展第一时间通知您好吧?”

“好好你们搞快点我儿子还被关在那儿呢。”

大胖子说完就出去了,询问室门还没合拢,爆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哈哈哈哈师傅真有你的前两天咱看的电影没白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胖子怒而转身。

刑警师徒看着绘画皱着眉,思考案件线索,发现来人抬头道:“先生您有什么要补充吗?”

大胖子的脚踏出询问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挺行还记着电影剧情,我一踢你就明白了。”

大胖子转身开门。

询问室一片安静,老刑警道:“先生?”

出了警局门大胖子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电影《美人鱼》里的词儿吗?自己居然被带歪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大门楼梯想回去讨个说法,巡视民警拦住他:“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

“我是市民我来报案,怎么不能进了?”

民警拿出一份通报:“先生,您在刚才被我们列入潜在危险分子,请您立刻回去,等待我们的通知。”

大胖子接过通报傻眼了,自己刚才还是市民,眨眼就变成危险分子了?

……

夜晚,戒备森严的大院里,杨青云和董新亲自下厨邀请赵长启小两口来吃饭,董新说出白天发生的事儿后,杜妍直接瘫倒在赵长启怀里笑到颤抖。

赵长启夹起糖醋排骨:“我说呢,室友电联我说孙千倩下午要来揍我,我寻思这都晚上了怎么还没到。”

杜妍擦拭眼泪:“那孙千倩和小胖子呢,还有俩爹他们没闹?”

“闺女来,尝尝老头儿的手艺。”杨青云给杜妍盛了碗汤,“闹?借他们俩胆子,都给我赶跑了,起码一年内禁入京城。”

“这么严重啊?”赵长启惊叹。

“你可是块儿宝啊现在,对了,”董新拿出埃德蒙德案件报告和杨青云对老外的审讯结果,“这两件事你怎么看?”

赵长启看后紧闭着嘴,半晌,他“啧”了一声:“我总觉得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应该是一个不为人知且纪律严肃的区域,有点像一个……养殖场,而这些人,就是死士。”

“但近期各联邦的调查报告也出炉了,均没有找到那个地方。”

“如果是海上?公海那块儿。”

“不可能,我们已经搜过了,况且还有卫星,都对海面进行全面扫描,没道理不会发现。”

“海下呢?每个区域都搜过了?”

董新看了眼杨青云:“这一块儿各联邦还在协商,但还是那句话,卫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如果在海下的话,这种区域理应是相当庞大的设施,纵然有海水降温,可据嫌疑人交代,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城市。这样的运作模式下,某个区域的海水水温必然升高。”

“说这些干嘛?让北大西洋自个儿烦去。赵长启,贵宾派的任务还是像今天一样,让你明天去狂欢吗?”

赵长启给出了不同的回答:“没,贵宾不让我自由活动了,叫我去后海,然后又让我到皇家园林,还有什么……反正都是一些景点,又给我整了份儿京城攻略。”

游山玩水?董新看不懂了。

第四十四章 人如牲畜(本章或令人不适,谨慎阅读)

“伊甸园,报告任务情况。”

狭小的密室只容得下几个人,老板和克洛丝坐在里面,周围墙壁上的荧幕显示出数张不同人种的脸庞。

“是。”克洛丝打开立体投影,虚拟图库中的图片被她一张张挑出,传送至人们的电脑终端,每一张图片的上方显示着时间,下方则为一个播放窗口。

克洛丝播放第一段视频: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口罩,面向镜头:“第一阶段测试,文明者身体构造。”

他将埃德蒙德放在束缚床上,缓慢推过x光机,黑白显示屏上,人们看见了埃德蒙德不同常人的身躯。

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不再是一节一节的,而是类似于路边随处可见的三角锥警视桶,一层层重叠起来的模样。头骨毛毛糙糙,医生放大屏幕,埃德蒙德的头骨像蜂巢一般充满了六角形,或者说他的头骨变成了由无数细小的六角形骨头拼接而成。

医生的声音响起:“值得注意的是,在埃德蒙德抵达实验室的半小时后,我们发现他的身体正在缓速成长,身体共拉伸四公分,腹部肌肉收缩,腿骨增长。这并非这个年纪该有的发育情况,我们会持续观察。”

第一段视频结束,克洛丝却不急着播放第二段:“拥有心脏疾病的人和易受惊吓的人,请回避。”

众人不解,老板解释道:“接下来的实验会愈发残酷,不免会对您等造成一定程度惊吓。”

众人之中的确有患有心脏病的人,但没人离开,都想见识下所谓文明者,到底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克洛丝皱眉,这些“领导”总是这样,一边要知道他们正在做的事,一边又将过程中产生的不良后果归咎于伊甸园,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她打开第二段视频。

“测试二,构造强度。”医生抓住埃德蒙德的一根手指,塞进一个桶的小孔中,缝隙内浮起丝丝白雾,“这是接近‘绝对零度’的液氮。”

播放速度加快,时间飞速流逝。过了四十分钟取出手指,皮肤表面布满白霜,那是冷空气与体表接触产生的效果。

医生举起一只铁锤狠狠砸下去,液氮直接将神经冻死,昏迷中的埃德蒙德毫无反应。

手指肌肉如薄冰般尽碎,只留下方才看见的诡异指骨,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搬来一台形似3d打印机的仪器,巨大的底座中全是水,医生启动它,细小水柱从以上方喷口极速射出,不见丝毫波澜。

“水刀?”有人开口。

医生当然听不见,举起手指向前,指骨与水流触碰,嘶嘶声响,水雾飞溅。雾散开后,指骨没有一点磨损的痕迹。

医生呼叫了什么,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一个小桶,他打开桶将黑色粉末倒入水中,再次启动机器,清澈的水柱渐渐灰暗,而这正是医生想要的。

指骨又来同水刀碰撞,一种金属摩擦的难听噪音充斥着人们的耳朵。二十分钟后医生拿开指骨,镜头下的指骨有所磨损,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丁点儿。

医生看着指骨,就像看见宝贝似的双眼发光:“我在里面添加了金刚砂,水刀强度甚至连钻石都能切开。指骨大体无异常,其硬度乃世界罕见。”

屏幕上有人开始觉得恶心,但还能坚持下去。

“测试三,化学反应检测。”

这次医生不再带口罩,而是穿上防护服,矮桌面上的若干烧杯中均盛放着液体。医生左右到右依次将埃德蒙德的手指放入,手指插向杯中瞬间,血红色开始占据空间。若隐若现中,手指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指骨仍完好无损。

医生抬起他的手臂,换了根手指就要插入第二个烧杯。

“你在干什么?样本很珍贵的你懂不懂!”视频中是克洛丝的声音,她对浪费样本资源十分愤慨。

“无法从他身上取下样本,检测机器也检测不出来,简单的实验室唯一的办法。”医生反驳,“我需要个体够大、数量够多的样本,他的上下二十根指头刚刚好。”

克洛丝没再言语,默认医生的做法,后者没有食言,二十根指头全都用上了,烧杯中的液体本就颜色不一,溶解肌肉后有的变得鲜红,有的透着死一般的墨绿。

都说十指连心,能看出埃德蒙德感受到了剧痛,奋力挣扎,可事先给他注射的药物药效极佳,埃德蒙德拼了命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眼缝。

荧幕中的某人捂着嘴,喉头浮动,尽管在电影中看见过这一类实验,但实际中目睹,冲击性太强了。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克洛丝,将所有实验资料传过来,我可没兴趣再看你们的恶心实验,诸位请便。”

话音刚落,他关掉了通讯连接,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平复心情了。

老板对着四面八方的荧幕告诫:“再重申一次,如有人感到不适,请立即回避,接下来的测试所造成的不适后果,一次比一次严重。”

陆陆续续有人退出,留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其中一位从不肯露面的支持者说道:“如果样本用完,你们有获得其他样本的解决方案吗?”

“事实上也正如您所言,但请您放心,有了诸位支持,捕获其他样本只是时间问题。”老板恭敬地鞠躬,这些支持者不但在资金上予以支持,还在技术上毫不吝啬,若非老板出身于某个联邦,换了世界上任何一个恐怖组织,恐怕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那好,请继续吧。”

“测试四,样本恢复效率。”

医生又换了实验道具,造型各不相同的利刃挂在铁钩上,整个背景犹如屠宰场。医生用每一把刀在埃德蒙德身上划下伤口,几乎都是贯穿伤,稍大的刀具无法进行贯穿,便在肉体上切下口子。鲜红布满了束缚床,沿着边缘流下。

“滴答,滴答。”享受着声音医生呼吸急促,眼中尽是光芒。

“就不该让这个死变态来主刀。”

克洛丝不满,老板劝道:“整个伊甸最好的外科医生就是他了,还拥有丰富的医学知识,让他主刀再好不过,忍忍吧。”

医生终于用完刀具,推远镜头来了个全身照。

视频显示时间过去二十四小时,期间埃德蒙德依靠营养液注射维持存活。医生推开门,小跑着来到他身边,用针一点点挑翻血茧,取出鲜肉开始化验。

虽然老板很贴心地在视频上打了马赛克,但还是令支持者们的胃翻江倒海。

他很快就失望了,颓唐的语气中夹杂些许烦躁:“肉体再生速率同常人无异,测试四,结束。”

“测试五,循环系统稳定性。”

医生取出一瓶蓝色药剂,用针管打进埃德蒙德体内,青紫色瞬间布满整条手臂,那是血管在极度膨胀。

……

汇报完成后,密室恢复了小型办公室的模样,本杰明从隔间进入,脸色苍白,他全程在隔间里观看汇报。

克洛丝收拾仪器:“安心点儿大兵,实验不会用在你身上。”

老板闻到一股呕吐物的气味,心道就算是前空勤团成员,也没见过这般残忍场面,递过纸巾。

“我没看完实验,你们就像屠宰家畜一样对他?”本杰明擦擦嘴,“埃德蒙德呢,还活着吗?”

“死了,我们在实验结束后将他做成了骨架。”老板笑笑,“有兴趣观摩一下吗?”

“免了。”

他出了密室,来来往往的人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本杰明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到有人在拉他胳膊,忆起视频片段,他几乎是全力打开对方的手,回头一看,身后是他的专属服务人员老陈。

老陈忍痛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对,出什么事儿了?”

第四十五章 凄美的传说

本杰明喜欢这个会来事儿的中年人,平时同老陈有事没事都会斗斗嘴,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情,恍惚间将老陈当成了埃德蒙德,捂嘴弯腰又干呕起来。他胃里的东西早在刚才吐了个干净,此刻完全是胃在痉挛,只咳出一些清液。

老陈轻拍他的背:“没事儿吧?”

本杰明摆手:“不用管我,我去趟洗手间就行。”

老陈扶着他缓步前行,来到洗手台前,本杰明双手捧水,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清水沾湿额发,黏在额头上。他站了很久,脸色越来越白,老陈喊他也没个回应,正准备去叫医护人员,本杰明突然抓起他的后衣领,一把推入厕所。

本杰明也进来,推门瞬间顺手关掉灯,黑暗中他的眸子竟有些发光,像极了一匹等待狩猎的野,老陈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住了,睁大眼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见本杰明踩着储水箱向上,又俯身摸索马桶角落,好一会儿他才结束搜寻,继而开灯,但锁上了厕所门。

他双手撑在老陈脑袋后的墙上:“我说,你只用点头或摇头,明白了吗?”

老陈点头。

“很好,你是最近才加入伊甸园的吗?时间有没有超过我刚进来的时候?”

老陈想自己当初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和贵宾不同阵营的组织——他不知道这个组织有没有实力和那个实验的幕后操纵者对抗,他只想争一口气,便加入了组织,没过多久,上头就以人手不够把他调派到这里来,然后才见到本杰明。所以他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来时的路?”

老陈摇头。

“你和伊甸园关系密切?”

老陈摇头。

“那就是合作,或者雇佣关系了?”

老陈点头。

“好,我就告诉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通解释后,老陈的脸也和本杰明之前一样白,他支支吾吾:“这……这不就是……”

本杰明捂住他的嘴:“你害怕吗?”

老陈点头,如果他们真如本杰明所说,对埃德蒙德做了这等事,尽管嘴上说着不会做,但谁又能保证一句话的约束性呢?假以时日自己的存在威胁到了伊甸园,或者老板看他不顺眼了,将自己用药迷晕送到医生那里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从小到下几乎都是变态。

“你刚加入伊甸园,与他们关系也不是特别密切。”本杰明微微点头,话锋一转,“你想逃吗?”

老陈愣住了。

……

“赵长启,你快拍啊,我要站不住了!”

杜妍单腿立在广场的装饰石柱上,看完升旗仪式后,杜妍想以朝阳为背景拍个“金鸡独立”,可赵长启总觉得光线太暗,怎么调整距离都看起来不太好。

终于找到好角度,赵长启立马按下快门,杜妍的平衡再也无法维持,眼见着就要摔了下来。赵长启一个箭步滑铲到杜妍倒下的位置,女孩柔软的身体结结实实砸了下去。赵长启胸口有些闷,身体倒不怎么疼。

杜妍锤了他一拳:“干嘛不接着我,非得当个肉垫。”

“这不是想跟你亲密接触嘛。”

广场上的路人来往交错,却都被这一幕吸引了:女孩趴在男生胸口,两人一齐横在地上,但都咯咯笑着,真不知道是怎样一对情侣。路人也被感染,微笑走过。

皇家园林的大门刚过就是一座小寺庙,赵长启纳闷皇家园林是古代皇帝修建在这儿的,为什么还要立一座庙呢?

杜妍道理科生就是死直男,相传皇家园林是古代某位皇帝为了自己的皇后修建,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两人便相识了,过程很简单也很狗血。太子外出打猎时不小心射中姑娘,为了不暴露身份谎称自己是山野猎人,家中贫困才意图打猎以物换物养活爹娘。

姑娘就更惨了,父母皆因战争未平定时的饥荒而亡,自己好容易苟活至今,想至树林采些野果作为食物储备,结果中了太子一箭,当即就呵斥你这人怎的这般不识物,好端端的大活人也能射中。

当年的皇帝位高权重,却也担心儿子不能震住文武百官,于是将太子软禁宫中逼着他学习治理国家。太子在宫中足足待了十几年,上下仆人都对他恭敬不已。皇帝说这么多年你也可以出去看看了,太子刚获得批准提弓就去打猎,被姑娘一骂,顿时觉得这姑娘好单纯好不做作……

赵长启听着不对劲儿:“停停停,你这是看的哪门子小说,霸道总裁爱上我?”

“放屁,史书上就这么写的呢!”

“史书也是人写的不是……”

杜妍叉腰瞪眼:“你听不听了?”

太子搬到姑娘的住所,照顾饮食起居。自幼没人教,吃百家饭长大的姑娘也不当回事儿,可在村里人指指点点下终于情窦初开,日久生情要嫁给太子。太子可就犯难了,这出门一趟带回个姑娘,亲爹多半不会乐意,问题是自己的确也对姑娘有那么点儿意思,不如带回去先试试?

谁曾想,皇帝幼时也是穷苦出身,听完姑娘的遭遇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了,尤其是听闻姑娘打骂太子,太子还没反驳,寻思着没准儿姑娘就是太子的天生克星,流落在外不如娶回家的好,绑在身边总会安全一些。

赵长启心说这他妈不就是霸道总裁小说……古代版吗?

皇帝娶了皇后,登基治理国家,他国来犯,皇帝一开始战得很辛苦,好在“没有教养”的皇后屡出奇策,前线战事频频告捷,举国上下知道了皇后的出身,都说她是神明派来辅佐皇帝的。皇后进宫后也开始学习知识,其本身大大咧咧的性格加上果断的行事作风,不时微服私访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做事,与历朝历代的皇后大不相同,老百姓们对母仪天下的皇后赞不绝口,称皇帝就是皇帝,命都比一般人好!

杜妍突然不说了,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见杜妍紧闭红唇,赵长启道:“后来呢,怎么不说了?”

“后来……唉,”两人漫步在石道上,周围树木参天,鸟语花香,杜妍神色复杂地看着园林景色,“皇后得了不治之症。”

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皇帝大怒,险些处死这帮人,这在历史上并不罕见,但心怀苍生的皇后制止了他,称这都是命,既然百姓都说自己是上天派下来助他的,当今天下战事已平,百姓安居乐业,皇后的使命完成,也该回去了。

见皇帝难受,皇后道既然你舍不得我,那就造一片树林,将我葬在里面,死后的身躯也可滋养万物。你看着那树,就如见我一般。

皇帝许了,下旨招募人手,诏令刚颁布,又有宫中仆人传出风声,原本极度厌恶为皇家建造专属用地的老百姓们像疯了一样跪在皇宫前请求选中自己,连外地老百姓都来了,逼得皇帝不得不下旨封锁京城禁止入内。

“这片‘往生林’就这么成了,皇后死后,皇帝将位置传给他的弟弟摄政王,自己来到园林花了大半辈子一砖一瓦修建了这个小寺庙,长住于此为皇后祈福,最后死在佛像前。”

他们踏门而入,杜妍指着佛像前的石地板说着,赵长启一点都不觉得恐怖,反倒有些敬佩皇帝,这段爱情故事若不是编的,那真当可歌可泣。

两人在佛像门前拜了拜,许了愿,杜妍问道:“你许了什么?”

“我许的是……”

你的身体能好起来。这几个字被硬生生吞回去。

杜妍捂住他的嘴,莞尔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愿望。”

她抱住赵长启,仿佛要抱住整个世界。

赵长启安静地感受着透过胸膛传来的杜妍那阵阵心跳,不禁心想,如果这颗心脏有一天不跳了,自己的还有必要跳下去吗?

第四十六章 梦碎

过了会儿,杜妍说想去燕大。

“我们还没谈过校园恋爱呢,去逛逛嘛好不好?”

看着她噘嘴的样子,赵长启直说好,女朋友的要求自然得满足一下。

燕大在亚联邦高校排名中已经十多年没跌出前三了,赵长启本以为能考来这儿的学生,不是书呆子就是特长生,没想到许多人笑着跟他打招呼,个别学生还兴冲冲跑上来同他合影。

杜妍揶揄:“赵天王,有粉丝的感觉怎么样?”

“噢!”

原来他们也看过了自己的视频,可也不同于宁大的是,一次一个略火的小主播来学校直播,部分学生轰地一下就冲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校内开了奢侈品特卖会。最后还是保安出手赶走了主播,虽遭某些同学唾骂,但保安毫不畏惧。

杜妍看赵长启望着自己小粉丝远去的背影愣愣的,问道:“想起小主播那次了?”

“你还真是我肚里的蛔虫。”赵长启刮了下她的鼻子,后者拨开他的手:“两相对比,你怎么看?”

赵长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能说两校层次高低,也不能说人品好坏,那次的学生们纯粹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事物而去,但影响到周边人安稳的生活,那就不对了,一个真正优秀的人,理应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所谓自立自强,大抵如此。”

杜妍亲了他一口:“还挺有哲理。”

赵长启捂着脸傻笑:“不及你一吻来得甜,你最近好像很喜欢亲我诶。”

“哼,美得你。”

杜妍跑向报刊亭,赵长启慢悠悠跟着,他看着杜妍和报刊亭老板交流,一分钟不到她又噔噔噔跑回来,举起手在赵长启耳边晃荡,清脆的叮当声响。

那是个风铃。

“你买这个干嘛?”赵长启不解。

有风吹过,吊牌随着铃铛摇曳,杜妍说了句什么,赵长启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杜妍吸了好大一口气,大喊道,“赵长启,我喜欢你!”

学生们驻足观望,报刊亭不远处,漂亮女孩在喊完这句话后小跑溜开,男孩怔了一瞬,满脸通红,羞恼着追上去。路边跑步锻炼的小哥带着耳机没听见,但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停下来对着那边轻轻鼓掌。

杜妍跑了一段停了下来,脸色不太好,笑着的赵长启表情瞬间严肃:“杜妍?”

他又不敢碰她,生怕一不留神做错什么。

杜妍从裙子口袋中摸到小瓶,倒出两片药直接吞了下去,赵长启赶紧给她买了瓶水,搀扶着喂她。

好一会儿杜妍才缓过来,脸颊重新红润。

她拿出小瓶得意道:“只不过是一时没喘过来,韩大哥给的特效药,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两片,暂缓病情,超管用的。”

“也不能这么瞎玩儿啊。”赵长启蹲在她面前,双手后抬,“上来,我背你。”

“我穿的可是裙子啊朋友。”

“你不是穿了安全裤吗?”

杜妍揪他耳朵,凑近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咱俩睡在一起诶,你早上早起换衣服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醒了来着……”

这下换杜妍小脸微红,又无可奈何,乖乖趴在他背上,恶狠狠地说:“这辈子也就栽你这色狼手里了。”

“认命会比较好哦,咱们去哪儿啊宝贝儿?”

杜妍脸红得要滴出血,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小声嘟囔:“后海。”

“好嘞!”赵长启往上抬了一下,“目标后海冲冲冲!”

他没有注意到,杜妍的体重异常的轻。

……

韩怀谦无精打采地看着无人机镜头传回的画面,董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你去哪儿了老领导?”韩怀谦喝了口咖啡,吧唧着嘴回味。

“泡咖啡啊。”

“别吧,泡咖啡能花半个多小时?”

董新朝他后脑勺巴掌招呼:“我蹲坑也要跟你汇报吗?”

韩怀谦迅速捂住后脑勺:“老领导你这习惯就不好了,怎么跟杨局似的动不动就打后脑勺,打坏了怎么办?”

“别贫了,不让你处理实时监控你还无聊起来了?赵长启和杜妍怎么样了?”

“今天在京城嗨了个遍,就俩学生孩子谈恋爱,没啥好看的。”

“不见得,”董新皱眉,“照理说贵宾应该对赵长启下达……对它们有利的任务,可现在却让他到处玩儿,又没淘汰他,没道理啊。”

“或许这也是贵宾观察人类的做法之一呢,谁能说清?自从赵长启回来贵宾就变成他亲爹一般的存在,搞得我都想参与实验了。”

亚联邦其他没被淘汰的实验者都还好好的,每天都有贵宾发布的任务,奖励也有些许改变,但基本都是按照实验者心中所愿给予的,比如十七区的某个小年轻,花了三天三夜完成通宵游戏一刻不停的任务后,竟得到了他喜欢的游戏的全装备、全皮肤账号。更有甚者得到一本房产证,只是那家伙运气不好,到处宣传然后被谋杀了。

不合常理必有诈。董新这么多年一直信奉的信条帮助他躲过不少灾祸,说穿了赵长启的任务一直是贵宾在付出,至少表面如此,而其他实验者都是“按劳分配”,是对等的交易。又或许是此中有深意,只是没人能看懂呢?董新想不明白。

韩怀谦看老领导愁眉苦脸的,安慰道:“老领导,赵长启毕竟和其他实验者不一样,文明者嘛全世界就九个,哦不,现在是六个了,和咱联邦的熊猫没区别。你看动物园的猴子老虎,什么动物都没熊猫价值高。”

价值?

董新认同他的说法,赵长启参加实验,从始至终都和常人的经历不一样,甚至背道而驰,难道是这一点让贵宾刮目相看?

“你的未来会怎样呢?我很期待。”董新看着屏幕里赵长启二不兮兮的脸,心中默念。

……

回到酒店公寓,赵长启直接瘫倒在床上,周围堆满了购物袋。

后海之行后杜妍拽着他去商场,赵长启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女人的直觉”,什么叫“货比三家”,为了几百块的差价,杜妍两层楼来回跑了四遍。

她好像精力无限,赵长启就苦了,原来购物的女人是这么可怕的生物,很多时候赵长启在商场发愣,杜妍从某家店窜出来将封好的袋子直接塞到他手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打开,赵长启自然对女孩所购物品没多大兴趣,只是感觉手指勒得有点疼,腿也没了力气。

杜妍躺在赵长启旁边:“累了?”

赵长启身心疲惫,念叨着“太可怕了”,翻身就想抱杜妍。

“一身臭汗,快去洗澡。”杜妍推开他。

赵长启想想也是,一天下来汗流浃背,好像好没吃晚饭:“那我去咯?记得点外卖啊。”

温水从头流到脚下,赵长启心里直呼爽,他听见“噔噔噔”的声音,也没问杜妍,过了会儿门铃响了,杜妍开了门说了什么就结束了。她这两天总是会背着自己做些事,她不说,赵长启也不问。

这一洗足足一个小时,推开门的赵长启重新焕发青春,他瞥见饭桌上满满都是热气腾腾的菜,杜妍穿着围裙在忙活,头也不回道:“快上桌,汤马上就好。”

赵长启尝了一块回锅肉,眼神发光:“好手艺!”

杜妍端来砂锅,简单的番茄蛋汤散发着浓郁香气,敢情刚才是切菜的声音!

饿成狗的赵长启狼吞虎咽,再加上杜妍技艺精湛,他恨不得把盘子舔干净。

十分钟后,赵长启打着嗝坐到沙发上。

卡里还有几百万,女朋友人美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身安全联邦保障,还不用担心就业问题,这叫什么?这就叫幸福!

杜妍乖巧地在他身边:“吃饱了?”

“太饱了。”

“那好,听我说,你以后要注意这些问题,第一,你几乎只吃荤菜,素菜一个没动,第二,不要一运动完就坐下,哪怕是和女伴逛街,第三,一个男人要时刻保持清洁,你的胡子要常挂,第四……”

杜妍的语气从未如此严肃,赵长启听着心里发毛,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妍微笑,那是从未有过的表情,一笑中带有残忍的诀别。

“我想说,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啊。”

恐惧在赵长启心中迸发,他和杜妍额头对贴。

滚烫似火!

“药……药!”

赵长启伸手拿出她的小瓶,打开盖子往下倒,不见有东西下落,再一看,杜妍已经晕了过去。

他按下手表上的按钮:“韩怀谦!韩怀谦!”

韩怀谦一脚踹开门,身后跟着医护人员:“我们一直在听,快,车就在楼下!”

他抱起杜妍冲出大门。

第四十七章 权限使用失败

京城医院每天都上演着各种故事,有怀抱孩子在大堂排队挂号的父母,也有跪在手术室前掩面哭泣的“大肚将军”。有人说医院是世间百态的缩影之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如果情绪有色彩,那这所设施必然流光溢彩。

赵长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一会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又呆若木鸡。直到韩怀谦处理完所有手续和董新一起过来时,他才慌忙地问:“药呢?”

“我给杜妍的那个?”

“对快拿来,她吃了就没问题了,我见过的!”

韩怀谦心底一沉,杜妍之前找过他,询问是否有一种可以暂时抑制病情的药,韩怀谦当时惊讶,说你放弃治疗了?杜妍点头,她觉得传统化疗过于痛苦,她不想遭这些罪。

“可这样才能延缓病情啊。”

“不用了,我得的病我清楚,医生也说治愈几率微乎其微。”

“没告诉赵长启?”

“没这个必要。”

韩怀谦没有劝说,对于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尊重对方,是最好的选。他问了问董新,确实有那么一种还未进行临床试验的药,虽说是药,但其本质和毒品无异常,是药三分毒,新药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董新很快派人送来药。

“你真的不和他谈谈吗?我倒是可以保密,毕竟这是你的愿望,我没资格插手,可我认为他也有知情权。”

“女人只要知道自己被喜欢着,就会所向无敌。”杜妍回眸,残阳照在她脸上,着实惊艳,“我还能撑很久,哪怕是为了多感受美好的世界。”

她朝韩怀谦挥舞小瓶,迈开长腿走了。

得知了一切的赵长启愤怒地抓住韩怀谦的衣领,用力推到墙壁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说了,我没资格插手,你也一样,命是自己的,怎么选是她的事。”

赵长启咬牙切齿,但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杜妍错了吗?为了让自己开心,这傻姑娘硬是拼着残躯不倒下,直到再无可以补充的药物。

“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办手续的人应该是你不是我!你在这儿生气个什么劲儿,以为自己是主角?在演爱情片?”韩怀谦替杜妍感到不值,她中意的男孩还是那个男孩,丝毫没有长进,“一天无所事事不是它罩着你你还是那个二流大学的普通人,真不知道它看上你什么了,窝囊废!”

他说的“它”,多少也包含了“她”,董新拉开赵长启的手,替韩怀谦整理衣领:“少说两句,先回去,这里有我。”

韩怀谦甩手离开,狠狠地瞪了赵长启一眼,仿佛在说如果你早点察觉到,事情不会演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董新道:“跟我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眼见赵长启还看着急救室的门牌,他皱眉:“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在董新自己的专属用车内,他拿出一个密码箱,防盗工序看起来相当复杂,赵长启没数董新解开多少道密码,“咔嚓”声就没停过。

箱子开启,里面是一个带有银色光泽的立方体。

“这是什么?”

“能救杜妍的东西,只有你能使用。”

赵长启不解,董新凑近他,指着它的耳机低声道:“它给的,你可以问它。”

赵长启拍打耳机:“喂,你在的对不对?这到底是什么?”

“还记得实验吗?在你和杜妍待在长寿村的那几天,我给了一些实验者有趣的小玩意儿。”

“它能救回杜妍对不对?”

“你可以试试。”

“为什么不说?难道你还在为我之前丢下你不管生气?算我错了好不好,求求你救她!”

“你的问题很多,我说了你可以自己去试。至于不说……”

贵宾从未有过的沉默了,这是赵长启没遇到过的情况。

“是因为我不想。”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听着赵长启这么说,董新暗地里松了口气,这么多天和预料中一样。

他赌对了。

“没其他事就不谈了,再见。”

“喂,喂?”

董新制止他的喊叫:“现在听我说,我会把这东西给你,但切记,除我之外对所有人绝对保密!”

不愧是老江湖,仅用五分钟董新就让赵长启理解了何为权限,赵长启却有一种错觉,似乎全世界都在骗他,杜妍、董新、贵宾,每个人的话他都能记住——贵宾提高了他的身体机能,包括记忆。但第一次试图处理过多的信息量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当下无暇再顾其他,抱着机器蒙上布就往楼上跑。

走廊里的人们看着这小伙子慌不择路,纷纷避开,也没有埋怨,这儿可是医院啊。等药急用的病人晚个几分命丧黄泉,坚持到再见亲人后才撒手人寰,这样的事儿比比皆是,就让他去吧。

董新事先通知院方开启急救室大门,赵长启满头大汗跑到手术台前,将机器放在杜妍身上。预料中的异变没有发生,耳机里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权限使用失败。”

赵长启懵了。

他试着拿起机器,换了个位置。

“权限使用失败。”

“好了,你也试过了,现在请出去。”医生拨开赵长启,护士连拉带拽地把他赶出急救室。

大门砰地关上,只剩他一人坐在雪白墙壁下的铁椅上,不自觉想到今天的事。白天他和杜妍睡到十点才起床,晚上七点杜妍发病,九个小时,短短九个小时的时间摧毁了他珍视的东西。

有一只手拉住他,赵长启和中年妇女来了个对视,后者紧切拍门大喊:“医生,医生!”

医生开门:“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孩子他妈,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一眼赵长启:“请跟我来。”

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谈话,隐约传来医生的声音:“病人情况不太乐观,直白点就是透支了生命力……”

又有只手伸了出来,却是递过一张纸巾:“收拾收拾,太难看了,我女儿不会希望见到你这个表情。”

董新收回机器补充道:“杜妍的双亲。”

杜父没有质问他为何照顾不好女儿,而是像朋友一样坐到他身边:“我呢,从小就没看着这孩子长大。”

赵长启看向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和妍妍他妈在她小的时候就外出务工了,辗转去过很多地方,最后才在京城郊外有了份稳定的工作。”

杜父的手上布满了茧,左手食指和中指微黄,那是常年抽烟的表现,身上有一股尘土味,但不难闻。

“所以和妍妍也很少见面,一直都是由她爷爷奶奶照顾,这孩子很争气,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拿过不少奖状,甚至连她房间的墙壁都贴不下了。”

“后来,妍妍去了城里念初中、高中,我们两口子认为她能安稳念书,可有一天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问了句‘爸爸,农村出来的孩子真的让人瞧不起吗’,我才知道原来妍妍也有敏感的一面。”

“再后来,妍妍上了大学,居然还打工给我买了部手机,你看,多漂亮啊。”

杜父拿出手机,是低价位的那种智能机,机身有些许泥土,唯独前置摄像头那块一尘不染。

“我和她妈有了能看见她的方法,视频。也就是我们都没发现,妍妍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最后失踪了一段时间,联系上后说她有了男朋友,对她特别好,逛街提袋子,吃饭都挑她爱吃的,我们那个高兴啊。”

“所以我们……并不责怪你,你对她好,这就足够了。”杜父像兄弟一样整条手臂越过赵长启,搭在他另一边肩膀上,拍了拍,起身走了。

赵长启喉咙噎得慌,他看着杜父的身体越来越小,有种错觉,似乎杜父的肩膀不自觉重了许多,整个人都是佝偻着背的。

他把腿收起来,蹲在铁椅上双手抱膝,他觉得很累,想睡觉,最好是缩成一团谁都看不到,就像鸵鸟以头埋沙,不过是自我保护、逃避现实罢了。

第四十八章 我想我属于一个拥有你的未来

杜妍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极容易察觉的。自打到了京城,杜妍就没住过院,健康本该一天不如一天的她却能同赵长启游山玩水,阳光的外表下,身体千疮百孔。

医生说他没见过这么坚强的女孩,绝症患者齿龈肿胀、极度增生,表皮溃破出血、骨头和关节疼得要命,但还是笑着断气。一般绝症患者死前七天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杜妍只撑了两天就没了。

他无心的话让赵长启更加难过,强行点燃生命之火的毒药同回光返照别无二致,杜妍临终前比其他绝症患者痛苦得多。

仿佛是神哭了,天空降下亿万雨滴。葬礼按照西方传统方式来的,因为杜妍一直想去西方游玩。韩怀谦在葬礼正式开始前来到杜妍双亲面前,掏出一份协议,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协议上明确写着,杜妍死后,遗体交由联邦保管,其他写的都是一些细则和注意事项,协议最后有杜妍签字画押。

杜母瞪大眼正想骂,杜父拦住他:“既然这是妍妍的想法,那么我们没有意见。”

韩怀谦惊讶了,看向杜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劳务工作者竟能尊重女儿的一切想法。

韩怀谦走到一边给老两口让路,随后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他为他的想法感到羞耻。董新让他找杜妍签署协议,说是上头要求,没想到杜妍竟会同意,那会儿他就够不舒服了。他也有私心,若老两口非得带杜妍回去则必然起争执,他也可以趁此机会释放情绪,但杜父只是红了眼,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这一家子哪是穷苦人家?分明高贵得让人五体投地。

杜妍安静的躺在水晶棺中,由于亡者生前自愿捐献遗体,弥撒被省略,但神父知晓杜妍的经历后,执意要为她祈祷,杜父默认,神父便开始念悼。

赵长启举着伞站在远处,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开,一束光打在他脸上。

……

韩怀谦打开驾驶室门钻进去,董新在里面等他。

“回去吧,这下担子也轻一些了,只要护住了赵长启就好。”

“轻一些?”韩怀谦不满,“你这句话真的让我不舒服了。”

“或许很残忍,对吧?但残忍的事每一秒都在发生,我们为死者哀悼,但也要背起他们的责任前行,你看赵长启,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

韩怀谦越过董新望去,赵长启在树下一动不动,眼睛死盯水晶棺。

“算了,回去汇报完后,今天你就可以休息了。”董新也看着赵长启,“陪陪他,就算喝顿酒哭一场都好,他的表情从医院出来后就没变过,我担心他憋出病来。”

……

午夜京城,某栋楼的楼顶,赵长启在那里吹风。

韩怀谦拉着一个箱子上来,一手提着塑料袋,坐在赵长启身边,他开了两瓶酒:“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好使,但还是别太难过了,杜妍一定不会想你这么难过。”

“我难过吗?”赵长启自嘲地笑笑,“你说,我爱她吗?”

“只有你才知道。”

“她死的时候,包括在急救室的时候,我没流一滴眼泪。”赵长启灌了口酒,“可这里,这里真的就像那些小说电影里写的那样,疼啊,被狠捏一把的疼啊。”

赵长启戳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我和她认识不到一个月,因为预备实习提前返校,我一直觉得我们学校的校招很奇怪,非得在下半年举行。”

韩怀谦脱口而出:“可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参加实验,遇到杜妍。”

“对,所以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是什么,巧合?命运?她对我而言又是什么,爱人?一夜情?”赵长启哽咽了,“可我真的真的没想过,这么一大活人啊,就这么没了?不过二十来天,我居然会为了她感觉心痛。”

赵长启说话中无意间抬手,又捏成拳头打在地上,在韩怀谦看来,肢体语言不过是一种发泄辅助方式,这小子到底是动了心,一见钟情,原来真的存在。

“衣服都被他爸妈收回去了,如今身体也归了你们,没给我留下一点儿东西。”

韩怀谦“啧”了一声:“真对不起,光顾着跟你说话了。”

他把箱子拽到赵长启面前:“这是杜妍临终前拜托我,留给你的东西。”

赵长启翻开木板,里面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一把崭新的吉他。

记忆在脑中闪动,最后那天洗澡时杜妍开了下门。

他拎起吉他扫弦感受,温柔地像抚摸爱人的长发,他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将吉他砸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你干什么!”韩怀谦阻拦不及,看向吉他断裂处愣住了。

许多精美包装的小礼盒,从里面洒落出来。

赵长启拆开第一件礼盒,里面是一叠照片。有杜妍刚回来时剪头发的,配字“头发没了,秃头妹没人爱了”,有趁着赵长启睡觉时偷拍的,配字“我家的猪”,有他们在皇家园林小庙中求来的功德符,配字“愿望:赵长启一生平安”。

他的手在抖,单身二十多年的他在很久以后的今天才明白,原来真正爱一个人不是愿他富甲一方、不是愿他飞黄腾达,而是平平安安,健康幸福。

第二件礼盒是定制西装,随礼盒装入的小纸条写着:工作以后也要成为很厉害的人啊!

第三件礼盒叮叮当当的,赵长启还没打开就知道是风铃,纸条写着:传说送风铃,受赠者在听见铃响时就知道“我在想你”。

第四件,第五件……每一件都是杜妍和赵长启在一起的时候拥有的东西,这是属于他们的回忆。韩怀谦眼睛有些湿,猛抽一口烟。

还剩最后一件礼盒。

赵长启的血都冷了,他不知道杜妍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牵开丝带的动作异常缓慢,仿佛身上最后一丝力量都被抽干。

那是台mp4,新时代大学生不屑一顾的东西,背壳上有马克笔写下的dyxzcq字样。

他打开系统,里面只有一个视频,点击播放,杜妍活泼的样子又呈现在他眼前。

“嗨赵长启!这里是杜妍,如果你看见这段视频呢,证明本姑娘已经没了。”杜妍声音轻快,毫无悲伤之情,“但是,你也不能出轨,我这个人很自私,就像这个陪我长大的mp4,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要想找新女朋友也可以,但她只能做小哦!”

“那些礼盒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不许丢了,好啦言归正传,我就要走了,最后呢因为你弹过吉他给我听,所以我要还你一首歌。”

杜妍清了清嗓子。

“这风铃跟心动很接近,这封信还在怀念旅行。”

“路过的爱情都太年轻,你是我想要再回去的风景。”

这首歌是赵长启喜欢的巨星唱过的最美的歌,原来杜妍每天背着赵长启偷偷练习了。

“情人节卡片,手写的永远,还记得广场公园一起表演……”

画面切换到有人偷拍赵长启在广场弹唱的视频,镜头轻晃,伴随着杜妍的浅笑声。

“我傻傻等待,傻傻等春暖花开,等终等于等明等白等爱情回来。”

“青春属于表白,阳光属于窗台。”

“而我想我属于一个拥有你的未来。”

赵长启终于知道杜妍的反常行为是为什么了,燕大内突然表白、皇家园林透过树叶缝隙的光、那个能感受到心跳的拥抱。

你以为她只是爱玩,想趁着最后时光快乐一下,却不知道她想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烙印。

他的眼睛模糊了,升起白色雾气,泪珠滚落。他用袖子抹去,身体颤抖。他的肌肉在崩裂,骨头在炸响,心脏扑通直跳,但又像在抽搐。他狠狠咬住胳膊,表情狰狞,小声呜咽。抓着mp4的手力道渐大,仿佛视频中的杜妍就是她的灵魂。

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用刀在每一处割了一下,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终于嚎啕起来,哭声震天动地。

他双手举起mp4,脑袋一下下磕在水泥地上。

夜空回荡着他绝望的叫喊。

第四十九章 诡辩

“各位那边的情况,都不太好吧?”有人以手叩桌,沉闷的响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我联邦这几天以企图危害社会安全罪逮捕了不少人,但传播人数有增无减,更有甚者夸大其词,宣扬世界末日论。”

说话的是东太平洋联邦代表,从上周起,各大网站论坛、讨论区内都流传着“外星人早已造访”的言论,且描述的内容与各联邦掌握的资料相差无几,只在细节上有点出入。知晓这种言论的传播人数呈指数级增长,超高速信息时代与制度健全的网络公约让各联邦根本来不及阻止,或者说各联邦都试图阻止过,但皆以失败告终。

遥远的北大西洋联邦闹得最厉害,本杰明的身份在网络曝光,其失踪已然令人们对自身安全惴惴不安,再加上联邦政府财报和从事相关专业的好事者感到的实际并不一致,大多数人们都相信了网络上的话语。有人走上街头拉横幅,有人静坐在联邦办公大楼前。

北极群岛联邦还冒出一个叫斯诺克的人,将联邦的监听全数发到网络上,在当地引起轩然大波,斯诺克本人出逃,据说跑到大洋洲联邦内一个小岛上躲了起来。

这两件分明毫不相干的事,却被杞人忧天的人们强行联系到一起,纷纷表示这都是联邦官员们想先探探民众口风,再伺机公布或彻底藏匿外来物种造访的信息。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遭受苦难时会想着世界和平,真当世界和平后,又开始揣测周围的一切,认为有什么事物在暗地里加害自己。

这股浪潮来得太快了,快到联邦此时再出手阻止,便成了心虚。

董新对这种情况并不感冒,亚联邦早已不是之前那样,现在对于敏感信息,亚联邦不会跳出来承认,但也不会贸然否定,它就一个老禅师,一切只让人们自己悟。这种做法所带来的效果也是拔群的,没人怀疑亚联邦隐瞒民众,只当自己没有发现。

在各联邦急切地处理这些传言时,亚联邦稳如泰山。其实这也和不同地区人民的生活态度不一样有着密切联系,外联邦重视人权,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让人们上街游行。亚联邦这片土地从千年前到现在都是打出来的,战事频率远高出其他地区,所以人们重视活在当下,外来物种访问盖亚?哦,来就来嘛。善意的来客咱热情款待,恶意的豺狼虎豹咱就打,打不打得过再说。

所以在董新看到屏幕上一张张愁苦扭曲的脸时,他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惬意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各联邦代表听在耳里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董新,你有什么看法?”北大西洋联邦的新代表认真问道。

“看法?嗯……”董新装作思考,“不如我们公布了得了?”

场间一片哗然。

素来以咄咄逼人闻名的东太平洋联邦代表此刻谦逊异常,毕竟再怎么说,亚联邦也是唯一没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的地方,比起他们自己人成天哭天喊地咆哮着只恨生在了谎话连篇的东太平洋,可显得好多了。

他带着一种学生请教老师的态度:“这不是个好主意,能说说你的想法吗?”

“我想请大家看一个片段。”董新打开视频,众人看见一张拉丁裔愤怒的面孔,“鲁纳尔松,东太平洋联邦人,军火商、军事理论家、武器设计师,精神权限获得者。”

他播放视频,鲁纳尔松正坐在桌后,身前长枪短炮数不胜数,俨然是发布会现场。

“……刚才的神迹想必大家都见识到了,我的精神权限赋予我可以透过双眼对视将信息直接传递给对方的能力,刚才诸位所看见的影像名为《钢铁苍穹》,是我司为新出厂的战斗机所拍摄的纪录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现场网络搜索,证明我说的是否属实。”鲁纳尔松顿了顿,“我想说,获得精神权限并没有让我与各位有什么不同,我会让这项权限,成为造福人类的手段之一!”

疯狂的掌声没有停歇,鲁纳尔松在众人的欢呼与闪光灯下鞠躬下台,尽管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情实意,最起码他公布了权限的存在,真实性不言而喻。

董新打开下一段视频,一个亚裔单膝跪在草坪上,周围是簇拥着他的、瘦骨嶙峋的孩子们:“唐克,大洋洲联邦亚裔,一家披萨店的老板,物质权限获得者。”

镜头拍摄先是远景,而后逐渐拉近,唐克和员工们从厢式货车上搬下一件件食物、饮用水、玩具。画面一转,唐克戴着安全帽,和手持设计图的人说着什么。

记者适时插话:“在最近流传甚广的外星人给予部分人类神秘权利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这个平凡的披萨店老板,竟就是权限获得者之一,但他却将这笔横财全数捐献给大洋洲联邦边境地区的贫困儿童,为他们寻来日常用品、兴建学校、公共设施。我台有幸能采访唐克先生,那么唐克先生,十亿可不是小数目,您后悔全部捐献吗?”

唐克对着镜头有些激动,他直接拿过记者手中的麦克风:“我不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十亿货币不算什么,如果我有一百个亿,我同样会捐献出来。”

“那么您对于这些贫困地区的儿童,有什么看法?”

“他们的笑脸,是我所见过最美的景色。”唐克爱怜地拥孩子们入怀,这个脑袋摸摸,那个脸蛋揉揉。

视频播放结束,有人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二位都是权限获得者,不仅是他们,在我们目前掌握的七个文明者中,物质和精神权限文明者选择了向世界公布。我联邦那位生存权限文明者就不说了,因特殊情况,他不想再参与任何事,但人身安全我联邦可以保证。”

联邦代表们没有追究赵长启的具体情况,战争后大家形成了默契,新事物出现在哪个联邦,那它就是该联邦所有物。情况公布与否,全看他们的意思。

“两段视频大家不会陌生,尤其是大洋洲和东太平洋联邦,它们一定在你们封锁信息的范围内,换句话说,你们封杀了这两段视频。”全场寂静无人反对,董新接着说,“诸位有没有想过,顺着文明者的意思走?”

“既然他们想利用权限造福人类,那便让他们放手去做好了,至于隐瞒消息,完全可以用担心民众安危、事后自然公布来敷衍过去。这个理由很荒唐,却异常管用。我想大家和我一样都负责过对内对外交流事务,编造谎言是我们共同的天赋,而这个谎言,恰好还是善意的,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北极群岛联邦代表率先开口:“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缓和与民众的矛盾,我总觉得……这场舆论风波是人为造成的。”

他留下这句话离开了,其他联邦也纷纷退出会议,墙壁恢复成雪白模样。董新通知韩怀谦整理资料,韩怀谦道:“真的不用把赵长启带回来?”

“不用,只要他在京城内就是安全的。”

韩怀谦不明白自己的老领导到底想做什么,自从确认赵长启为文明者开始,董新就做出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为。监视机构顶楼一般没人会去,某次韩怀谦处理完手头事务跑到那里偷懒,却看见董新站在窗边,高举指间的烟,换气系统带来的风吹散了烟雾。

董新没有抽,而是保持姿态等它燃尽。韩怀谦听说过,这是一种独特的祭奠方式,通常是用来祭奠自己最重要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在思念谁罢了。

……

本杰明醒了过来,周身只有白光,他尝试移动身躯,紧绑的束缚带提醒他这么做徒劳无功。

一个声音响起:“你还好吧?”

本杰明混沌的思绪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清晰无比,他勃然大怒:“我要弄死你!”

第五十章 燎原星火

即使是固定在地板上,铁床也晃个不停,隐约有着散架的势头,本杰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束缚带深陷肌肉勒得生疼,但他此刻的愤怒如遇风之火一般愈烧愈烈,老陈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时间拨回三天前。

老陈被本杰明的话吓到了,连忙捂住他的嘴:“嘘,你不要命了?逃跑是会被杀头的!”

他探头出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又缩回去:“好好待在这里不好吗?老板不是说了等他计划成功后你完全可以自由选择去留吗?现在委屈点儿怎么了,饭不好吃还是觉睡得太多?我听说老板还在考虑给你挑几个姑娘,各地的都有,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是跑了,我可没法向老板交代!”

老陈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被实验淘汰后又遭到老婆嫌弃,逼问之下说出全部经过,老婆气得回了娘家。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要是丢了就更没法劝回老婆了。

本杰明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层怜悯,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对这个组织抱有幻想,心头排名第一的还是钱。

他对老陈上下摸索,老陈浑身不自在:“你干啥?”

“看有没有窃听器。”

“啊?”

“没什么,”本杰明没有搜到,从老陈背后站起身子,“委屈一下。”

他一掌劈过去,老陈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倒地后连话都说不出口,四肢不时抽搐。

本杰明扛起老陈,一改决然的表情,冲出门大声吼道:“来人啊,他要不行了!”

人们手忙脚乱地把老陈抬到就近诊所,医生见状立刻轰走看热闹的人,对老陈进行急救,当硕大的诊所只剩三人时,本杰明的手绕过医生的肩,一把卡在他喉结上。

“敢叫一声,捏碎你的骨头。”

医生顺从的点头。

本杰明问:“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疯了吧?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你能坚持到达海岸吗?”

一用力,医生便开始咳嗽,偏过头用眼神哀求着饶命。本杰明松开手:“问你话就说!”

“升降机,你见过的!每次人员变动都有直升机来接。”

“那是唯一通往外界的路?”

医生点头,又摇头:“还有一条道,垃圾出口,但进入通道后有隔离室,关闭隔离室再开启外部通道,海水一下子就涌进来,不说人会不会被卡在里面,水压都能直接把你拍扁!”

本杰明稍加思索:“带我去升降机。”

他心里打好了算盘,登上升降机后即使有人追来,自己也能用医生当人质,若对方放弃人质就更好了,自己会死,但这个消息很快就能传遍伊甸园,老板的威信也会受到损失。

毕竟谣言和传言,是世界上永远都扼杀不了的东西。

医生乖乖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保持着职业微笑,本杰明更像是要同他去某个食堂享用美食的伙伴。

他料定医生是伊甸园中仅次于老板和研究人员地位的人,医生代表健康,少一个能治病的人,伊甸园就多几分死亡几率。事情也如他所料,在医生提出“我们想看看风景”后,升降机管理者不敢怠慢,弯腰鞠躬请他们上去。本杰明还装作惊讶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跟班。

光从头顶射入,本杰明抬头看去,想着这会是自己逃出生天的第一步。他们愈发靠近光源,本杰明脸色变了,那哪是太阳?分明是探照灯!

他们来到一个镂空平台,底下升降机刚好补全缺口,老板带着巡逻士兵们笑盈盈地站在那里。

“巴顿先生,我们这里的食物,不合您的胃口了?”

本杰明轻松答道:“哪儿能呢?我这不刚吃撑了,和医生来看看风景。”

老板道:“巴顿先生,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是在空勤团待得太久让你与世隔绝,还是电影看多了,你谎报有人将死,胁医生出逃的行为,瞒得过我?”

本杰明扯过医生,手指戳向他的眼睛,后者吓得闭眼,指头却在眼皮表面停了下来。

“来啊,放我走?还是绑我回去?选一个吧,他的命在你手上,除非你置他性命于不顾。”本杰明挑衅道,“但你身后的大兵兄弟会不会对你的做法有些许不满,我就不敢保证了。”

“哦,双输的局面……”

老板叹了口气,显得很失望:“巴顿先生,你还是低估了伊甸园啊。”

枪口迸出火焰,本杰明的胸膛仿佛遭到重锤打击,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你为什么会蠢到认为我不敢开枪?就为了医生?的确,甘愿效劳的医生数量非常少,可这儿毕竟是伊甸园。”

老板摘下一个巡逻士兵的面罩,一耳光扇了过去,士兵好像并不在意,摆正头的位置。老板又狠踹他的下体,士兵疼得汗都出来了,可仍没反应。

老板拔出他腰间的手枪,对着士兵的腹部一口气打空弹匣,士兵倒地,直到死,都还维持着严肃表情。

他蹲在本杰明身边,低头看着他:“洗脑,最简单的操作,破坏大脑中的情感区域,他们就是活生生的战争机器。”

本杰明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都下意识地将伊甸园当作人类最后的堡垒,却忽略了他们的人性,已然泯灭。

……

再醒来是三天后,他被霰弹枪击中,昏迷了六十多个小时,老板见他还是这般桀骜不驯,拿出刚带走本杰明时给他看的女孩照片。

“巴顿先生,你想她死吗?”

本杰明冷静下来,嘴里还喘着粗气:“不要对她下手,否则我立马自尽!”

老板的失望达到顶峰:“够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女孩一天后就会到你面前,自尽?你拿什么自尽,咬舌自尽以血和碎肉堵住喉管窒息而亡?现在24小时不断监视,医生护士二十秒内就能掰开你的嘴。”

他俯下身,两张脸相距不到五公分,一字一顿地说:“你连机会都没有!”

本杰明破口大骂,老板招呼着老陈出去,头也不回。可他关门时,没看见本杰明的嘴角微翘。

老陈心有余悸:“老板,你咋知道他要叛逃?”

“进来前,我们应该有人对你做了手术对不对?”

“是啊,说是切除无用器官,阑尾什么的,以防阑尾炎发生,彼时医护人员又不够。”

老板道:“实际上我们在你的上颚植入了芯片。”

老陈一愣,伸手进嘴,老板道:“别摸了,你摸不到的,贝多芬知道吧?”

“知道。”

“他失聪的时候,靠着嘴衔木棒听声音,我们还原且改良了这一做法。”

“噢!”老陈心说不愧是老板,神通广大啊。

“本杰明暂时直接由我看管,至于你……”老板上下打量,“要不要去搞搞破坏?”

老板说完就走,老陈跟在后面,到了一间多功能厅,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他们看上去来自各个联邦,

“老!板!好!”震天叫声吓了老陈一哆嗦。

“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憋得很辛苦,但就如我承诺一般,你们报复它的机会现在就来了!”老板指着老陈,“可丑话说在前面,这位将会是你们联系我的桥梁,如果有谁胆敢违反规矩,别怪我心狠手辣!”

“明白!”

老板拍拍他的肩:“详细情况之后再说,先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老陈站到台上,支支吾吾:“那个……大家好,我是老陈,我那个……”

电话振动,老板按下接通键:“行动受阻?亚联邦的人来了?”

第五十一章 救援行动

“亚联邦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先把我们的猎狗解决了,又在树林里乱窜,一会儿听见一个人的惨叫一会儿又听见一个,老板,现在怎么办?”

老板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对方只有两个人?”

电话那头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补充:“可老板,我们的重武器都藏在仓库里没法拿出来,街上巡逻的不仅是警察,还有大兵,人数越来越多了。”

老板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琢磨了一下,深感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北大西洋联邦和亚联邦在当今世界形势上不算朋友,也不算敌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关系持续了几十年,连联邦战争也没有打破它。

“老板?”

老陈不知何时做完自我介绍,站在老板身边小声询问。见状,老板留下一句“先撤回来”,表情也重新换回一直挂在脸上的笑:“聊得怎么样?”

一个亚裔抢答道:“老好了老板,陈叔是个实在人,跟着陈叔不会吃亏。”

一个雅利安人附和:“陈叔肯定是真心实意对我们,完全没有领导架子。”

为了解决语言交流问题,老板特意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实时翻译耳机,语言不通用词也不同,可老陈依旧征服了这帮怨气十足的人,原来他的口才有这般好?

“很好,你跟我来,具体事宜我给你交代一下。”老板很满意,又对人们道,“兄弟姐妹们,明天,你们就可以出去了,不用担心经济问题,只要不是乱花钱,伊甸园将保证大家的腰包随时都是鼓起的!”

人们欢呼,有一对男女惊喜地接吻,有的小个子在桌上玩倒立,有的把上衣脱了,露出一串英文纹身:godblessme。

……

老板的办公室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至少老陈是这么认为的。他看见老板烧热水、拿出茶叶准备亲自泡茶,老陈冲上去,在老板惊疑的目光中献媚道:“这种事儿我来就行了老板,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他们都是什么人了?”

“他们是淘汰者,和你一样。”

老陈不解:“为什么把他们也弄来,不担心联邦搜查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你,被实验淘汰后很愤怒,觉得和贵宾作对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吗?他们也如此,一个吃饱喝足,还有希望复仇的地方,你不认为这对于愤怒的人们来说是个好去处?至于联邦搜查更不用想了,记住两个字:自愿。他们用事假、辞职等一系列合法合规的理由,联邦为什么要搜查?”

“那您为什么要我来领导他们?”

“领导的本意是引导,在你之前我们也试着和其他淘汰者接触,让他们服务于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但效果奇差。而你不同,胆小、怕事、毫无远见,你所拥有的活在当下的态度,恰好是淘汰者们所缺乏的。”

老陈打了个寒战:“您是说,这些人之后……”

“没错,放手去干吧,明天一早就走,失败了大不了回来就是,别害怕,某种意义上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老陈深鞠躬,昂首挺胸地出门,就像刚晋升的将军去见他的士兵。

老板拨通电话:“诱饵已放出,重复,诱饵已放出。”

“收到,我们已准备好随时接应。”

刚才的话其实很明显——淘汰者们就是敢死队。他们有的会被抓进大牢,有的会被抛弃,联络自己的方式只有老陈才有,他不担心拥有特权的老陈会被淘汰者们排挤、威胁。也不担心老陈在这支用言论搞破坏的队伍里成为土皇帝。毕竟对某件事物充满怨念的人们更容易控制,也更容易屈服。

他考察过亚联邦,在那片土地上的大多数人们竟然对所谓“领导”的一句话都可以摇尾乞怜,使出百分之两百的干劲做事。领导一句话,手底下的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这在以人权为主的外联邦是不敢想象的。可或许也正因如此,亚联邦才能在舆论浪潮一次又一次泼向全世界人民时如此稳固。

真是一群矛盾的人。

通话没有结束,电话那头有人汇报:“报告,第一批鱼饵已抵达。”

是了,老陈他们并不是第一批人,也不是唯一一批人。

他对他说了谎。

……

猎狗狂吠着追着女孩,午夜林间只有明月透过叶子缝隙的一丝光亮,身后是数不清的手电筒在来回扫射。

女孩奋力奔跑,踩断了枯树枝,鞋子不知何时掉了一只,但影响不大,她年幼时父亲很少回家,含蓄的男人不会表达情感,便带着她锻炼身体,长跑也是家常便饭,她没来由地喜欢上了跑步,认为这是她和父亲最亲密的联系。

身后的人虽然和女孩一样跑了一晚上,体力渐渐不支,可最要命的是猎犬,这些不知疲倦的畜生好几次险些扑倒她。

一阵钻心的痛从脚底传来,在她来不及止住脚步时又活动了一下,跌倒瞬间她借着月光看见一根细小树枝刺进她的脚心。

猎犬追上猎物,一个鱼跃张开嘴跳向女孩,锋利的犬齿沾着腥臭唾沫。她没有恐惧,摆好了搏击姿态。

粗壮的胳膊伸到她面前,居然直接伸进猎犬体内,只一瞬,猎犬像没气的球一般瘫软下来。

年轻男人用另一只手拽着猎犬的尾巴将它丢出去砸到树干上,猎犬顿时只有出气,眼瞅着就要活不成了。

年轻男人看了她一眼:“躲到石头后面,不要看。”

女孩乖乖照办,又瞧见一个头发如狮子般的老头立于身前,厚实又宽阔的背挡住了皎洁月光,一脚踢开另一条猎犬。

“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了?连这点儿偷袭都预防不了。”

老头没好气地斥责,年轻男人笑嘻嘻道:“这不有你吗?我还怕什么。”

“哼,速战速决吧。”

两个人就这么向前走,女孩不明白,他俩凭什么在诸多猎犬与人的追捕下能空着手、聊着天,甚至还兴高采烈地迎敌。

“我说老领导,你一把年纪了还跟我们小年轻上前线,不怕闪着腰啊?这儿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净说瞎话,当年战场上杀出威风的不止你韩怀谦一个,还有兰天,你们两个在战场可是赫赫有名啊,现在来了监视机构,委屈了?”

“不委屈,嘿嘿。”

“废话少说,老头我也这么多年没动手了,如今兰天不在,我杨青云可不会比他差吧?”

这场追逐战因为两人的加入颠倒了过来,处理掉最烦的猎犬,追捕的人根本不在话下,他们手里有枪,却在黑暗树林中施展不开,一路上打着电筒,根本来不及适应昏暗环境,开枪一阵乱射,跳弹反而伤着了自己。

女孩看见了,却也只是看见了他们的动作,韩怀谦还年轻,身子在林间乱窜,对方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韩怀谦闪到一人面前就猛击他的下巴,那人晕倒时他已经跑到下一个人那儿去了。

杨青云体力不如年轻人,但爆发力十足,比起前者的游击战,他更像藏在隐蔽处,一击致命的狙击手,碰到他的人无不是后脑被重击。

有追击者被放倒在女孩面前,后脑颅骨隐约有着凹陷痕迹。就算醒过来,恐怕也是神经病患者了。

第五十二章 空勤团

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不过十分钟,地上躺着的要么是昏迷的人,要么是哀嚎的人,哦对了,还有快断气的猎犬。

杨青云饶有兴趣地审问意识还清醒的人,看到他们身上装配的战术短刀更乐了,韩怀谦不想看他的“表演”,走到女孩那儿和她攀谈。

“安娜·卡列尼娜?”

女孩仍保持警惕,天知道这是不是计中计:“你是谁?”

“韩怀谦,来接你去亚联邦的,别担心,我不是坏人,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安娜还是不信:“证据呢?”

韩怀谦掏出证件,又找了个手电筒照在上面,安娜看了很久后他才问道:“没错吧?”

“好,我跟你们走。”

韩怀谦长舒一口气,之前他和杨青云就在这片地搜寻,遇到不少被追赶的逃难者,但都不是安娜。北大西洋联邦的同行告诉他们这里可能是安娜的出现的地方,因为他父亲的坟墓就在这一片。

除了空勤团的成员和联邦政府高层,没有人再见过联邦监视机构的证件,最重要的是平民无法查明证件真伪,但安娜看完后一口答应了协助,证明她身边曾有过高层人员。

“老领导,人找着了,确认没错!”

杨青云很不开心地走了过来,估计又是什么都没审出来,韩怀谦眼里这老头哪儿都好,唯二的缺点就是脾气暴、还喜欢审讯。

“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

“唉,别提了,和上次一样的死士。”杨青云看了安娜两眼,“你怎么穿这身就出来了?”

韩怀谦这才注意到:“是诶,和照片儿里一模一样。”

海蓝色瞳孔、纯白露肩长裙、锁骨若隐若现、双腿修长白皙,微卷的淡金色长发,浑身上下充满了性感……也沾满了泥土。

安娜委屈道:“我最好看的衣服就这么一套,几个小时前参加朋友的晚会,结果这帮人进来就砸,还想抓我,这才翻墙逃出来。”

韩怀谦心说您真是轻描淡写,谁不知道你们北大西洋的家庭围墙最低就有三米高,翻出来还能跑,还跑了这么远,不是运气好还真碰不到您。

“我们怎么还不走,追兵来了怎么办?”安娜好奇,这种追捕小队相互之间联系频率颇高,这么一会儿不见回应,应该支援才是。

杨青云指着天:“怕什么,我们的支援也来了。”

螺旋桨带起的风让人睁不开眼,探照灯的光柱将三人笼罩在里面,敌人再怎么厉害,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接近武装直升机。很快,升降索上滑下一名少校,查看证件后敬礼:“感谢您的协助,请立即与我们前往空勤团总部,长官们在那里等待。”

……

北大西洋联邦陆军特种空勤团,联邦战争全面开始前就已经声名远扬,他们借着战争成功独立出来,成为联邦政府直属管辖的团队。

说是管辖,实际上是变相遣散,在如今和平年代,极端分子仅靠寻常大兵便能镇压,空勤团没了用武之地,愚蠢的政客们害怕这等暴力集团,纷纷向联邦施压,不得已,上级下发通知直接给他们放了个长假,归期待定,但仍可随时使用空勤团的建筑、武器装备。

所以这栋曾经人声鼎沸的矮楼,现在看来如此破旧。可里面的灯是亮着的,却无一点声响。

静得越可怕,爆发起来就越恐怖。尤其是那一屋子坐在装备箱上的兵,杨青云更加确定了他们内心的焦急。

可当他们进去后,大兵们全都围了上来,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一个个像猴子似的抓耳挠腮,最终也只是一句:“回来就好。”

被晾在一旁的韩怀谦惊讶,这群执行任务时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此刻语气异常温柔,生怕吓到了安娜。安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右眼上下有着恐怖刀疤的男人悄悄抹去眼泪,毕恭毕敬地走到杨青云跟前:“杨先生、韩先生,十分感谢您二位的帮助,这边请。”

身后众人叙起旧,三人走进小会议室,厚重的防爆门哐当一声关闭。

韩怀谦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青云道:“他如果想动手我们早就死了,能逃出空勤团总部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男人摘下手枪甩到长桌中心,表示自己无意加害他们:“谬赞了,您可以叫我科菲,请您来是想商量一件事。”

“但说无妨。”

“把安娜带回你们亚联邦。”

韩怀谦二丈摸不着头脑,虽说他们的确想带着安娜回亚联邦,可看上去她和空勤团关系不同寻常,似乎有那么一点亲情,留在空勤团也能更好、更方便地保护她,对方却放弃了这个选择?

杨青云说出猜测:“空勤团现在应该还在休假中,这里随便挑个人出去都能带出一批军队,这些人待在一起,在你们的联邦政府看来就是个定时炸弹。再加上能进入空勤团的,都是素质过硬,正义感爆棚的人,现在舆论搞得满城风雨,空勤团再集合,有些人就怕了。”

韩怀谦点头,若有所思:“愚蠢的政客害怕战斗力剽悍的愤青?”

科菲大笑:“差不多,而事实上现在不知有多少重武器、多少支枪瞄准着这里,就算空勤团是军事堡垒,他们也可以围死我们。”

“不对啊,安娜貌似对你们挺重要,你们会因为怕死而不去救她?”

“我们有兄弟出去了,没有携带武器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难为什么,在看到您二位的表演后,我们更加确信将安娜交给你们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韩怀谦刚想答应,杨青云抬手制止:“对你们来说,安娜是什么?”

“女儿。”

科菲自嘲地笑笑:“安娜的父亲曾是空勤团一员,但同故事里讲述的一样,一次行动中他牺牲了,我们这些大老粗一个个只精通战争,好不容易有兄弟成了家,还有了孩子,他一撒手留下妻子孩子,我们怎么能放着不管呢?”

“所以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们,我们哪懂什么教育,只能教她打打枪、拆个炸弹、负重越野什么的,我们还经常回不了总部,她从小到大也蛮苦了……”

眼见对话就要变成单人回忆录,韩怀谦叫停:“成成成我们答应,什么时候带她走?”

“空勤团专机已经备好,就在机场,我们把它伪装成小型客机不会引起骚动,随时可以出发!”

……

一路上没有阻拦,带着专用牌照的汽车畅通无阻,不是因为特权,而是大多数人们都走在街上游行,根本没有几辆车行驶在马路上。

白底红字的巨大牌匾写着“我们要真相!”,被簇拥在游行队伍正中央,浩浩荡荡的队伍跟着口号喊着“特权属于全世界”,转眼就过了街角,拥向联邦办公大楼。街边的小商店早已关门,玻璃上有对隐瞒事实而不满的涂鸦。

“乱起来了。”韩怀谦看向安娜,“你们怎么就镇不住游行市民呢?”

安娜耸肩:“很久以前就这样,某些时候联邦是会做出愚蠢决定,可更多时候真的是为民众着想,但他们有一点儿不满就游行罢工,联邦又讲人权,怎么镇得住?我都习惯了,那时候我就去便利店买食物和水,然后宅个几天打游戏。”

“打游戏?那你去了亚联邦一定非常开心。”

“为什么?”

“我们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叫赵长启,是网吧老板。”

第五十三章 他还记得

韩怀谦发现自己的准备全都白费了。

他本以为赵长启痛失挚爱,尽管类似于电影电视剧里那样的颓废、非主流不大可能发生,可怎么着也得伤个心,表情垮一下吧?最次你起码得神情严肃严肃啊?我也好安慰你,然后说着说着进入主题不是?

但赵长启变得稳重起来,举手投足十分果断,韩怀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贵宾像小说里那样夺舍了,因为众人到了网吧,赵长启带他们进会客厅后吩咐道:“许飞,给几位上茶。”

这句话的含义可就多了,换了以前,这傻乎乎的小伙子必定会问“老韩,喝点什么?”,知道了答案就屁颠屁颠自个儿去拿,最后让他们随便玩,迅速溜到电脑前打游戏,如孩童家中来客般心里琢磨着自己也算尽了“待客之道”。

他绝对能干出这种事儿!

眼下赵长启却翘着腿,双手合十抱膝,缓慢又认真地打量安娜。

试想一下,当你那天天嘴里只有游戏、零食、二次元纸片人的好友在几天不见后突然开始稳重成熟、礼数周全、彬彬有礼,你会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韩怀谦就是这样,在他心中赵长启现在应该是闭门不出,因为挚爱的死而日渐消沉的人。可他居然在笑?还是看着美女笑?韩怀谦忽地看不懂他了,仿佛赵长启在杜妍死的那一刻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躯壳。

许飞捧着塑料盘进来,滚烫的茶水放在每个人面前:“几位慢用,有事儿只管招呼。”

房间门闭合,韩怀谦悄悄问:“你大学同学怎么来了?”

“网吧缺管理,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敢乱用人,许飞刚好懒得找实习工作,又是我的室友,让他来搭把手很奇怪吗?”

“我之前给你招的那批人呢?”

“他们太刻板了,像机器一样,气氛冰冷的店不会吸引顾客的。”

“也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安娜,今天带她来是想……”

“前台,月薪八千,休息时间游戏随便玩,如何?”

这句话是对安娜说的,一听见游戏随便玩,她两眼放光:“真的?”

“我从不违背承诺,老韩可以证明。”

还没搞清状况的韩怀谦点了点头。

赵长启道:“去吧,店里的工作服问刚才那个人,他会带你去拿。”

安娜屁颠屁颠地跑了。

韩怀谦点了根烟,围着赵长启转圈圈,而后站定:“不对,你特别不对。”

“有何不妥的?”

“你怎么知道安娜喜欢玩游戏?”

“你们在网吧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她一直盯着屏幕,虽然她很努力不往那边看,可眼睛还是时不时瞟一下。”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是来工作的?”

“她的身份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你们安插的随身监视,定时汇报工作;二是对你们来说重要的人,京城是联邦最安全的地方,我身份特殊的缘故,网吧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三是关系户,不用多说。这三种身份若仅仅是待在店里,多少会引起注意,网吧嘛,大多数都是单身汉,能非常自然隐藏身份,又能保护人,还能减少你们不必要工作量的,只有来网吧工作这一条途径。”

韩怀谦赞叹:“不错,给你说中了。”

他冷不丁竖手成刀直劈赵长启脖颈,后者以肘挑开,另一只手拳头又至。韩怀谦抓住手腕将赵长启甩到身后,却被他自行跳起化解蛮力,长腿直踹,对方两臂交叉,鞋底踢在正中心,赵长启后退两步堪堪顶住。

电光火石间两人过了三招,韩怀谦情不自禁地鼓掌:“好小子!”

“都是六号教得好。”

带回安娜前,韩怀谦就拜托六号好好训练他,让赵长启在短时间内有一定自保能力,联邦不可能没有疏忽的时候。六号想来想去认为要求短时间的话,就只有让他记住一招一式的“形”,之后再慢慢提升身体素质。

两人开始聊最近发生的事,韩怀谦把北大西洋联邦街上市民的普遍现象告诉他,他总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赵长启,应该能分析出什么。

赵长启直接掏出世界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东西,有本杰明失踪案的时间、地点,还有舆论最先产生的联邦,以及用红线画出的扩散趋势,连各联邦报道出来的对散布谣言人群的每日抓捕人数、总量。

这些东西单独拎出来都只是一串数字,可汇总在一起,却能成为形势分析图。赵长启自言自语:“人数和总量可以看出情况严重与否,扩散趋势大多能找到对方的目的,本杰明在北大西洋那边失踪所以……”

他抬头,差点和韩怀谦亲上:“你笑得很猥琐。”

“啊,你继续分析,继续。”

韩怀谦很开心,赵长启现在逻辑思维能力日渐增强,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现在的确成为了可塑之才。

赵长启接着说:“一般来讲人们做什么事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虽可能反其道而行之让人产生误判,但不排除就是北大西洋出了内鬼,在知道权限下放后立马派人绑架本杰明。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空勤团成员不是那么容易捕获的,对方至少利用了地形和人数优势,调派人员也需要时间。”

作为分析员的韩怀谦同样分析出了这些,可从赵长启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这哪是二流大学的大三学生,再过些日子直接招进监视机构得了。

“那再帮我分析分析,对方的老巢可能在哪儿?”

赵长启沉思,又开口道:“海域。”

“董老头不都跟你说了吗全世界海域都扫遍了没找着。”

“如果它是移动的呢?”

赵长启的手指从大西洋滑到大洋洲联邦附近,又斜上至太平洋:“我有个想法。一个类似于海底城市的基地,只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这片海域温度必然升高,可若是在移动,变相将全世界海域都作为它的制冷剂,以海水的比热容,能升高个一度就非常恐怖了。”

许飞开门探头:“赵长启,老两口来了,你不去招待一下?”

“我就去。”赵长启点头,“不陪你了,在这儿随便点儿,要什么跟许飞说就是。”

“没事儿,我正好去找董老头,回来就直奔你这儿,再晚点儿汇报又要挨骂了。”

韩怀谦将地图拍下来,又在备忘录里写下赵长启的猜测,所以出门也慢了一步。老两口还是那天的老两口,赵长启帮他们调出麻将游戏,安娜在最靠里的座位上对亚联邦传承了数百年的游戏好奇异常。

一瞬间他有那么一种错觉,以为是杜妍回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遗体被上头随便找了个理由带走,董新也什么都不说。韩怀谦摇摇头,或许北大西洋的一战后又马不停蹄来到网吧,让他有些累了。

“叮铃铃。”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韩怀谦的目光,他循声望去,海蓝色风铃吊在前台灯下。

韩怀谦心里一动,忽然想起那天在监视机构,自己提着一袋鱼丸还没走过拐角时,意外听见了杜妍说的话:

“我的男人不能比别人差,就算在我死后也不行!”

原来他的成长是为了这个。

原来他还记得。

第五十四章 原来是你

韩怀谦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再吐出,包含尼古丁和一氧化碳的气体在空中散去。他突然有些不想回去,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看见司机时他停了下脚步,司机有两颗龅牙,若皮肤再白点儿没准可以cosplay一些滑稽角色,司机或许也习惯人们异样的目光,随口问道:“小伙子,走哪儿?”

“二环三环绕着走吧,兜两个小时风,这是预付。”韩怀谦掏出三张红色钞票,“我想看看夜景。”

司机纳闷,这有钱人的癖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收钱打表,出租车嗡地启动,驶向愈发黑暗的夜幕。

韩怀谦想着跟董新说一声,拨通电话后却是另一个人喂了一声,他疑惑道:“杨局?”

“是我,怎么了?”

“董老头呢?”

“便秘。”

“啊?”韩怀谦懵了,“您没开玩笑吧?”

杨青云听上去也觉得挺奇怪:“他一蹲厕所就是半小时,手机都不带,除了在专心使劲儿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韩怀谦挠挠头:“好吧,对了杨局,我申请半天假,明天下午回来。”

“又想偷懒?”

“不,只是想确认一些事。”

“行我批了,准时回来。”

韩怀谦诧异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司机搭话道:“你们领导挺严啊小伙子。”

“怎么说?”

“请假没成功的挂断电话就开骂,但你只是表现得很懵逼,说明领导平时很严,但请假成功了。”

“可以啊师傅,分析得完全正确。”

“嘿小伙子我跟你说,这逻辑思维就跟车一样,排挡加减速超车跟车控制距离,一环扣一环。”

“一环扣一环……”韩怀谦思考着,眼睛亮了,“师傅停车,咱们走研究院!”

“啊?哦好。”

出租车打了个转盘调头,不一会儿就来到研究院,韩怀谦拜托他等一下,自己马上就完事儿,司机答应了。

没五分钟韩怀谦就出来了,又要求去公安厅,如法炮制地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小时后他们到了郊外,韩怀谦和一对中年夫妇谈了什么,坐回车上。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五百万大奖,坐在后座竟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机看着惊悚也不敢多问,有钱人的癖好哪是平头老百姓能消受的呢,韩怀谦说出最后一个地点,那里是他的家。到了地方,韩怀谦丢下几张红票子就跑。

“诶,诶!还没找你钱呢!”

“不用找了!”

凌晨两点,韩怀谦家灯火通明,他兴奋地启动电脑开始记录。

他一直想知道杜妍的遗体到了哪儿去,可谁也不说,他只好自行调查,原本苦恼着无从下手,调查起点都不好选,司机一句话让他想到一件事:一件事物的处理流程总有开头,经过过程最终结尾。

可这只适用于普通事物。

女孩的身体同常人别无二致,上头连遗体都抢证明了这具躯体非同一般,杜妍患上的绝症又不是新奇事物,只是还没找到对应的治疗方法。

去研究院是为了知道遗体是否被进行病毒实验,但一无所获,加上公安厅厅长表示没有杜妍的遗体接收手续,再到杜妍父母也不知道女儿的去向,韩怀谦推出一个结论——遗体不是上头想要的,上头只是能为再上头提供便利。

再上头是谁?谁能凌驾于亚联邦头上?贵宾啊!

韩怀谦打字的手骤然停止,杜妍的遗体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在这件事上他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行事风格,冷汗从额角流下,他抓起手机翻出赵长启的号码。

“嘟……嘟……”

没人接电话,赵长启大概在忙,韩怀谦感觉今天的月亮似乎没了以前的光芒。

他抬头,一只脚出现在玻璃窗外。

这场袭击来得很突然,对方不是直踹,而是在空中借着钩锁的力量旋转,脚尖正好踢在他太阳穴上。

任凭韩怀谦本事再大,太阳穴遭到重击一时间也难以稳住身体。他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手机滑落。

“他们是谁?”

“为什么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

“准备杀人灭口?”

无数想法在脑海中涌现,对方没打算放过他,几个人从窗户进来,对着韩怀谦一阵拳打脚踢,腹部、下巴、大腿内侧,全都往人身体薄弱的地方招呼,他用仅剩的力气拼死护住脑袋,对方试图掰开他的手。

腥味一下子顺着喉管上来,鼻腔也在流血,他听见谁说了句“够了”。头发被一只手抓住,脑袋扬起,韩怀谦迷迷糊糊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带回去吧。”

那个声音说完就走,韩怀谦像被拖野狗一般拖在地上。

熟悉的手法、狠辣的行事作风,即将晕厥之际,韩怀谦脑袋里蹦出最后一个想法。

原来是你。

“喂?老韩?老韩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赵长启在那边喊着,那个声音的主人看了看,按下挂断键。

……

赵长启拿下电话,身边老两口睡得正香,他让许飞扶着老人进休息室睡,自己坐在网吧椅子上思考。

一阵冰凉从脸上传来,赵长启扭头一看,安娜拿着一罐冰可乐。

“一脸忧虑,发生什么了?”

“老韩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又挂了,我隐约听见对面有打斗声,不知道什么情况。”

“打架?那问题不大,我们还在北大西洋那会儿韩怀谦一个人解决了十几个人。”

赵长启心说你别乱立flag,又道:“那他也应该打过来了不是?不行我得问问董新。”

一个电话过去,脾气好如董新也对深更半夜的电话颇有怨言:“怎么了小子?”

“韩怀谦呢?”

“杨老头放了他半天假,说是他要去……确认什么东西。”

“他可能出事了,刚才他打给我,我接了他不说话,一会儿他就挂了。”

“嗯……”

“别嗯啊!韩怀谦现在有危险!”

董新终于反应过来,声音也变得严肃无比:“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理由骗你。”

“这样,如果你现在在网吧的话千万不要出去,任何人找你你都不要开门,我马上派人过来!”

电话最后是衣料摩擦声,赵长启放下手机打算喝点儿冰可乐让自己冷静一下。

安娜试探道:“出大事儿了?”

赵长启走到柜台,从角落掀起地板,那里有韩怀谦不放心他的安全而给他的枪。

子弹数,不变,扳机活动性良好,保险也没有打开,还是维持着放进去时的样子。

“砰砰砰”有人敲门。

赵长启和安娜对视一眼,前者悄悄拉动枪膛,后者在厨房摸了把菜刀。

“砰砰砰”来人似乎很着急,拍门的力度比之前大了许多。

“是谁?”赵长启大声询问。

“赵长启?太好了快放我进去!”

赵长启皱眉:“你是谁?”

“我是兰天,我们聊过的,在qq群里!”

兰天?

赵长启猛地开门,用枪抵着他的脑袋,安娜作势要捅,菜刀在来人的腹部停住。

一只衣袖空荡荡的,脸上胡子拉碴,皮肤毫无光泽。赵长启见过他,那时兰天还躺在icu。

兰天闪身进门,全然不顾两件凶器的威胁,他眼神慌乱,好一会儿才平静呼吸。

赵长启收起枪:“到底怎么回事?”

兰天抓住他的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咱们赶紧走!”

第五十五章 全城封锁

说着兰天就往外窜,赵长启拉住他:“走?走哪儿去?这里是网吧,最安全的地方,地下两层易守难攻,守住这个门口等董新支援就是了。”

兰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现在就走!咱们守不住的!”

赵长启觉得不对劲,韩怀谦曾告诉他,自己和兰天在联邦战争中做出过不小贡献。韩怀谦因为太能打,敢拼敢杀,亲手终结了不少人的生命,战后董新考虑到他可能会遭极端分子报复才让他进监视机构,当一个小分析员了却此生。

兰天在战前就是多面间谍,可以说他的间谍行动间接促进了联邦统一的发展,话虽如此可懂的都懂,所谓战争,必须要由一方给予另一方毁灭性打击才可将其收入囊中,所以董新破例将他也招了进来,只是碍于身份关系让兰天常年在各联邦中活动,只要明面上不撕破脸,安全方面基本没问题。

就是这么个足智多谋天赋异禀的男人,此刻抓着赵长启的手浑身颤抖,嘴里念叨着“来了,他们来了”。

安娜试着用手抚摸他的头发,兰天一下子蹲在赵长启腿边,缩成一团战栗不已。

赵长启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兰天不知什么原因,智力变得低下,尽管记忆没有缺失,但整个人就像孩子一般,行为能力明显不足。

兰天的肚子咕咕叫了,赵长启关上门,示意安娜照顾她,自己去拿食物。安娜扶着兰天坐到椅子上,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们,他们打我!”兰天扑到安娜怀里放声大哭,“我说住手,他们还拿棒子敲我的头!”

他抱着安娜哭了一会儿,等赵长启拿来食物时,兰天居然睡着了。

韩怀谦可能遭遇不测,兰天又被人打成了傻子,与其说是迫害,倒不如说是对亚联邦的警告,联邦政府的人都敢下手,还不留下痕迹,这是何等嚣张的行为。兰天最有可能在医院就被下了毒手,否则不会没有一点儿消息,还大摇大摆将他“送”到网吧。

赵长启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兰天,散乱的额发下有一条可怖长疤,裤腿是烂的,泥点几乎沾满整条裤子,衣服上的小洞数不胜数,两条泪痕竟冲淡了脸上的些许污垢,成为他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赵长启只觉得愤怒,这是一种对来自生命威胁的本能反应。

“砰砰砰!”又有人敲门,“赵长启开门!我是董新!”

董新看到兰天惨状的那一刻,身体猛地震了一下,他蹲下身,手指触碰兰天的脸。

或许是敲门声惊醒了兰天,手指即将摸到的瞬间,兰天睁大了眼,里面写满了恐惧。

“啊!”

兰天挣脱安娜的怀抱跑开了,躲在角落头朝墙角,头也不敢回。

董新慢慢起身,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全体听令!”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起地板上的灰,每一名士兵都握紧手中的步枪。

“要活的,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哪怕缺胳膊少腿,只要是活的,可疑的,没有能证明身份方法的外联邦的都给我带回来!”

“是!”

士兵们正要行动,门口被一个人挡住了,一声暴喝响起:“董新!你冷静一下!”

杨青云将他的身体扳过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全城封锁?你知不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不然还能怎么样?”董新上前一步,直视他的双眼,“这是我们带出来的徒弟!联邦战争前就认识的十几年的徒弟!我他妈今天要宰了这群狗杂种!天王老子来都挡不了我!”

“长官……听我一句……”

那微不可闻声音的主人拖着受伤的腿挪进大门,一手沾满了血。

“六号!”

赵长启赶紧扶住他,六号找到大部队,身子一软靠在赵长启身上。

不等杨青云询问,六号艰难开口道:“兄弟们都打起来了,战况还不知道怎么样,我离得远逃了出来,挂了点儿彩。”

“别说了,好好休息一下。”

赵长启拧开水瓶喂他,六号拨开他的手:“再救也来不及了,这帮人和寻常罪犯不同,都是狠角色,他们就像知道我们各自的监视点,摸上来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发现,我请求封锁全城,展开地毯式搜索!”

董新联系上亚联邦最高领导,后者听闻震怒,亚联邦成立后十几年没有过如此严重的问题,偏偏在贵宾到来之际出了岔子。领导同意董新的请求:“允许启动紧急预案,但你要注意,切勿伤及市民,将影响降到最小。”

这句话正中董新下怀,他打开通讯器进行广播,心中也没之前那么愤怒。可他还是下令封锁通往京城外的主要路口,红外线无人机前往边境森林,各个交通枢纽设卡拦截,每条街道、小巷至少三人一组搜寻,随时保持联系。

杨青云直跺脚,心中想着:完了,全都完了……

……

警察小李打着哈欠,用手在鼻子下揉了揉,大队长在半小时前通知全队除了回家哀悼的媳妇生娃的骨折的断腿的种种特殊情况,其他一律立刻出警,搜索可疑分子。

小李接到通知跳下床就开始穿衣服,同寝室的老张老刘困得不行,刚刚才值了半个夜班,现在人都是懵的,但没办法,谁叫人是大队长呢,只能怪天杀的可疑分子。心里这么想,他们的动作还是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而加快,听隔壁寝室有点儿关系的小王说貌似出大事儿了,某个大人物的安保队伍遭到袭击,目前只逃出来一个人,还受了重伤。

大队长的第二条通知传到手机上:所有人带好配枪,上头已经发了通告,特殊时期如遇暴力抵抗者,第一次口头警告,第二次上喷雾,第三次直接抓捕。如有持凶器者抵抗,可使用任何手段让其丧失行动力。

老刘凑到他跟前调笑道:“第一次带枪啊,怕不怕?”

“去你的,我这叫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懂不懂。”小李推了他一把。

巡逻车不时驶过他们临时搭建的警务平台,大喇叭播放着紧急预案里的语音:“各位市民,现有极度危险分子入境,为了各位的财产及生命安全,请立刻返回家中,关好门窗,等待我们的通知。重复,各位市民……”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商店也早早关门,市民们涌进便利店纷纷购买自己想要的物资。尽管紧急情况让人心里发毛,但人们的素质摆在这儿,拿了食物和水一声不吭地排起长龙。

警务平台旁的小巷中有一帮人在静悄悄移动,小李眼尖,抽出腰间的甩棍大吼:“站住,干什么的!”

最前头那人吓了一跳:“同志别开枪,我们在找路。”

“出来说话!否则将你视为危险分子处理。”

“好好,大家都出来!”

那人长着一张讨好模样的脸,头发稀疏,甚至还有点儿秃,他搓着手走到小李跟前:“同志,叫我老陈就好,哦我是个导游,这不带着旅行团在这边刚准备回酒店,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同志?”

小李瞧了瞧,老陈右胳膊衣袖上带着红圈,手里拿着彩色小旗子,耳朵上有即时翻译用的耳机,看起来还真是旅行团的导游。

“嗨别提了,”谢绝老陈递过的烟,小李说道,“特殊情况,具体不便透露,大叔你带着旅行团赶快回酒店,没什么事儿就暂时别出门,现在到处都有巡逻,你看你们这旅行团……”

老陈身后站着一群肤色不同的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都戴着红色帽子,眼神灼热,大概是对京城的赞叹吧。

“有的是外联邦的人,对吧?万一到时候身份查不清楚除了误会就不好了。”

“没问题,谢谢啊同志。”

老陈点头哈腰,招呼着旅行团往酒店方向走,临走时听见小李和老刘嘀咕“确认了,安保队伍除了逃出来那个,其他都死了。”

根据老板给的资料,老陈也知道那是赵长启的安保队伍。

但问题是,老板要求他们暂时不动赵长启,自己也并没有动手啊。

第五十六章 沦陷

老陈也很聪明,带着队伍就往酒店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不潜伏一下就贸然行动,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失。

一小伙子悄悄问:“叔,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老陈横他一眼:“慌什么慌什么?啊?我小老头都没说什么,你年轻人火气咋这么旺?不要着急,咱们先回去休息,养足精力再行动。”

老陈如家长一般循循善诱,小伙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安静跟在他身后。他现在权力可大了,带着这帮小年轻儿们走南闯北,当然了,是南边的菜市场和北边的幼儿园。他们在京城晃荡三天了,年轻人们不断询问老陈何时动手,老陈总说着不急不急,把这场有预谋有组织的破坏搞成了真旅行团。

在老陈看来,这些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就是需要消消火气,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对贵宾有了憎恨,但结果总是没错的,都是看别的实验人员过得好,自己过得不好才愤愤不平。老陈通过不断地步行来打磨他们,让他们看看这些平淡的幸福,增加潜意识中破坏的欲望。

期间有些许人放弃,老陈也放他们离开,条件是严禁说出这些天所见的一切。否则,他们将会被老板一个个找到,然后在他们面前将他们的家人一个个杀害。没人怀疑老板的能力,从过去到现在除了古建筑,他们还没见过如此庞大的海底设施。老板也告诉过他们,凡事听老陈的,老陈处理不了他再来处理,但很多时候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因为老陈有钱啊,老板直接给了张卡,说是全世界只要有atm机的地方都能用,绝对查不出卡的来源。

于是老陈第一天就花了二十来万,酒店住宿、食物、水,一系列基本生存所需的事物都备齐了。今天全城封锁,小年轻们都佩服他深谋远虑,只有老陈知道,他不过是想试探老板的底线。

第二天照旧,但大多数钱都花在了景点上,什么纪念品什么特色小吃,五十份起步。

第三天他们去了珠宝店,黄金的钻石的珍珠翡翠统统扫光。

三天时间,近一千万,老板居然连问都不问。

有人心头不安,建议给老板打个电话,老陈也提心吊胆的,但老板只说了句:“大胆点儿,你们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别让钱白花就好。”

话语中的放纵与束缚并存,就像进入大公司的实习生,公司允许你犯错,甚至允许你搞砸,因为公司有资本,但实习生若是一直搞砸一直办事不力,那可真得好好说道了。

其实在三天后的今天,小伙儿能问老陈何时动手,老陈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很满意,一来证明了自己的地位,二来小年轻们也没有忘记最初的目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伊甸园里的克洛丝意见老大了,一千万啊,自己可以从黑市买到多少实验材料了,老板宽慰她,说咱们要以人为本,不能只顾着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克洛丝说你怎么还文青了起来?

老板说钱不能解决一切,有钱没学识,只会被认成土包子,在此基础上咱还要加大科学进步思想,争取做到文体两开花。

克洛丝嗤之以鼻,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大门走了。

老板哪会不知道克洛丝对实验经费有多么渴望,只是最近各个破坏小组在世界上掀起的舆论浪潮太大,各联邦都在紧急状态。这时候再去买活体人类作实验材料,留下蛛丝马迹就不好了。

本杰明最近的情况也不太乐观,虽说依靠强制性的控制和不断洗脑,让他能偶尔听老板的命令,但时间长了,这家伙居然有了对洗脑的“耐药性”,老板感叹空勤团的人果然是疯子。违背自己的意志很简单,可长时间试图扭转意志非常困难。

最让老板在意的安娜,那个充当本杰明女儿角色的姑娘居然被亚联邦带走了,似乎是空勤团和亚联邦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者干脆是亚联邦雇空勤团当打手,最近空勤团也活跃了起来。限制他们的政客们都异常忙碌,有的借民众恐慌挑起事端,逼宫总统,有的则真在为民众着想,安慰他们。

唯一的限制条件形同虚设,空勤团就像喝了假酒的耗子——扛刀找猫。

哪儿的帮会想要趁乱打家劫舍?空勤团给他们上课。哪儿的摩托车队在午夜大街上狂飙?空勤团连人带车一脚踹翻。

表面上空勤团在行侠仗义,实则是想从那些涉黑团伙中打听本杰明的下落。没准儿过段时间,他们都敢直接闯入大家族进行盘问了。

在这种形势下,民众最相信的还是“安全感”,能立竿见影让他们获得安全感的是谁?还是空勤团,联邦高层没有办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否则民众又该说他们隐瞒真相了。

那位神秘支持者又告诉他,赵长启的贴身保镖韩怀谦遭遇绑架,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儿。老板说我们疯了才去动赵长启身边的人,您不是警告过吗?差点儿和支持者骂起来。

啊……一大堆破事儿。

老板靠在椅子上,仰天长叹。

唯一还让他欣慰的是老陈,亚联邦的形势现在一片良好,没有过多的民众事件,没有过多的草率处理。铁桶一般的亚联邦从外部无法攻入,无懈可击。但也正是因为无懈可击,才有了更多的机会让老陈在内部作乱,传说故事中的特洛伊木马就是如此。

手机震动,是老陈来电。

“喂,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啊老板,全城封锁,还有点儿宵禁的味道。”老陈掀起窗帘一角,警车在外面巡逻,“我们可能会暂时搁置计划,直到找到突破口。”

“没关系,不要忘记使命就好。”

“明白!”

挂断电话,老陈没有再寻找机会,而是飞快地以手糊桌:“二条!”

小年轻们一心想着搞破坏,却被老陈限制在麻将桌上,美其名曰这也是一种学习,心里对老陈颇有言辞。老陈不慌不忙,就是要让他们憋着,再憋着,直到憋不住的那一天,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还在想,如果某一天老板放弃了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呢?

不如先下手为强!

……

血水顺着韩怀谦的嘴角留下,衣服被鞭子抽破,露出道道血痕。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天只有两顿饭,用管事狱卒的话来说,把命吊着就行了。韩怀谦大口大口呼吸,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了。

对方特别喜欢用水刑,把韩怀谦绑在铁床上,将薄纸或毛巾放在他嘴上,遮住鼻孔,然后一点点往下倒水。

最初韩怀谦还能呼吸,可水慢慢多了起来,他的胃、肺叶、支气管有水渗入,韩怀谦剧烈咳嗽,被束缚的手青筋暴起,双脚乱蹬,有时候还会失去意识。

韩怀谦还挺希望自己能失去意识,因为身体的中枢神经无论何时都在忠实地工作着,大量粘稠的分泌液,或者说浓鼻涕被身体自然地排出体外,尿意不断增长,最后竟无法控制,裤子湿了一片。

他怒吼过,咆哮着大吼你们到底是谁!

对方只是淡淡答道:“你没必要知道,因为你会死在这儿,当然,是被我们玩儿死。”

第五十七章 越狱

韩怀谦用力起身,剧痛让他不得不动一下就歇口气,这种痛并非伤口或疾病,而是身体内部器官的损伤如刀刮般令他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没一会儿就布满了额头。

手上的枷锁异常沉重,如古装电视剧里的大牢一般,他最多离开墙壁三米,铁索就绷直了。牢房有十几平米大,除了墙壁上透气的小孔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其余空间尽是黑暗。

是的,这间大牢没有光,没有火把,没有电灯,只有黑。狱卒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打开某间牢房对被囚禁者拳打脚踢,其中不乏有学过两把式的囚徒,可锁链限制,即使牛如李小龙,狱卒拿长武器骚扰你你也没辙。

不少人被狱卒折磨得精疲力竭,可狱卒也仅仅是折磨他们,对他们的命毫无兴趣。

韩怀谦突然觉得平时看的电影真就是套路剧情,在这个只有锁链,连床都没有,睡觉只有躺着睡的地方,他没有任何工具可以使用。哦,狱卒还说上头打了招呼,给他特别照顾,否则会像别的囚徒一样锁链只有一米长,睡觉都只能坐着睡。

偶尔狱卒偷懒睡觉时,囚徒们会小声说话,大多数时候韩怀谦只是听着,沉默不语,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对面的牢房,可那个囚徒总是用手指一下下敲击地面,狱卒也没意见,死一样的监牢中,有点儿声音倒是挺好的。

韩怀谦无聊时也会试着跟他说话,可他从不理会,曾一度让韩怀谦认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某一天,狱卒打开他的牢门,毕恭毕敬地请他出来,听说是带他去沐浴更衣,然后见了个什么人,再把他送了回来。

“您下次千万别惹大人生气了,您是爽了,兄弟们可就苦了。”狱卒苦不堪言。

“哦?你在旁观的时候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没说话,他自个儿越说越恼火,关我什么事呢?”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股雄浑的味道,韩怀谦想他应该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但不胖,浑身上下大概全是肌肉,即使在牢狱中,也从不松懈身体锻炼。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的运动都可以保持身体素质,只是韩怀谦不知道他是何时进行的。

反过来想,他能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运动,也算有些本事了。

韩怀谦觉得他的牢狱生活态度很对,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放弃希望,心里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您就和大人认个错又如何呢?虽说是大人将你关进来,但他也希望您能出去,再和他一起打江山。”

“笑话,他欺下瞒上令人作呕,为了稳固位置连自己的兄弟都下得去手,我还敢跟他一起行动?请回吧,顺便告诉他,除非他能自裁在我面前,否则这辈子我就把这儿当家了!”

“您……唉,您有什么需要就呼叫我,我定为您办到。”

狱卒走了,应该是去安抚那位“大人”,这番对话让韩怀谦倍感好奇,他喊道:“这位朋友,你也被某些人背叛了?”

对方没有说话,还是用手指敲击地面。

韩怀谦仔细听着,一般来说人们不会做无用的动作,那么那人发出声响,是为了什么呢?

他快速回忆了一遍密码学,尝试用摩斯电码翻译,但他失败了,他又想起另外几种密码,但都一无所获。

声音停止了,下一刻又响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并非一根手指在敲,而是十指并用,韩怀谦觉得这个感觉,很熟悉,他冥思苦想,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对方的十根手指全都敲打在之前的位置!

表达一件事物需要载体,或是嘴,或是眼神。对方不说话,环境昏暗也看不见东西,只有声音在这里充当着交流方式。这个载体会是什么?以声音传播的东西……

脑中划过一道电流,韩怀谦走在迷宫里的思维转向了出口。

他一直想着声音能具体表达某个事物,却忘了声音本身也能成为载体。

他听出了位置,也听到了声音,可他一直没有将二者联系起来。声音本身能表达的东西有“远近”,有“大小”,有“轻重”,把所有东西混合在一起……对方在模拟敲打键盘!

是了,键盘上的字母按键排序本就没有逻辑可言,只是最初时候发明打字机的人为了防止打字速度过快卡住打字机,才故意打乱按键位置。韩怀谦开始跟着他一起敲打,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与对方合成了一个声音!

“whatameaninglesssenseiflosingmyself,thoughowningalloftheworld”

韩怀谦轻声说出这句话。

敲击声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由轻声到放肆,由安静到癫狂。

“小子们,过来开门!”

狱卒不知这位大爷发什么疯,刚刚不还固执着说要待在这儿吗,怎么现在就要出去了?

可没办法,那位大人交代过,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能答应就答应了,他若想着要出去,那便带到自己那儿,和那位大人交流过后再看看是关回去,还是放他走。

他的门开了,狱卒解开锁链和墙壁的连接处,正想套上沉重的铁球,脖子被一把抓住。

“咔。”

狱卒的脖子断了,睁大的双眼到死也没有合上,神情还维持在突然受惊的状态,可见那人动手之快,干净利落。

“这种老式监狱最坏的地方就是很容易取到钥匙,只要狱卒身上带着有。”锁链被拖在地上,发出嘶嘶声响,他捡起钥匙,打开韩怀谦的牢门,“他是故意的,想让我有一天能冲出去找他。”

枷锁脱落,韩怀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那人又道;“但我一直在等,等着有那么一个聪明的人能听出我在敲什么,能做到这份上,那么那个人也不会太蠢,至少能为我所用。”

“为什么?你明明能自己出去。”

“这不一样,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老式监狱一般都是直的,前后夹击我可受不了,我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帮手。跟上我速度的人必然思维敏捷,你脑子不笨,能知道我敲的话,指部肌肉发达足以证明身体素质过硬能成为我的助力,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你的那句话也让我倍感兴趣。”

“你也被某些人背叛了?”韩怀谦默默重复,笑道,“那么我们可以成为临时队友了。”

其他囚徒们听着这话一头雾水,这两个人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要越狱了?怎么突然就准备一起杀出去了?

囚徒们不明白的是,那些遭遇背叛过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残忍的手段对待背叛者。

他们唯一能信任的就是同样被背叛的人,即使不能达成某种约定,也断然不会加害对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惺惺相惜,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所以他们才临时携手企图越狱。

那人带着韩怀谦摸到监狱门前,一脚踹开封闭的铁门,在外站岗的狱卒一下子反应过来,抽出匕首就刺了过来,那人用锁链抽打他的腿,狱卒只觉得身体一重,一条腿已然骨折,再也站不起来了。

寒风刺骨,随着霜降而来,他们面前是一座石砌的桥,底下是万丈深渊,桥与桥之间有烽火台连接,韩怀谦知道这个地方,它名叫“深渊”,乃关押重犯的监狱,地处亚联邦极北之地。严酷环境加上风雪覆盖,即使有人能逃出去,也注定会因没有物资补充而葬身于茫茫大雪。

他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庞,刚毅的神情,充满力量的肌肉,下巴是刮过胡子留下的铁青色,一如韩怀谦所想一般。

发现异常的守卫一个接一个前来,在这种极寒天气枪都不好使,他们一个个手持尖刀或长兵器蜂拥而至,有正前方来的守卫,也有从监牢内部来的,将韩怀谦和那人团团围住

“小子,你怕死吗?”那人问道。

韩怀谦捡起匕首,刀身反射出他愤怒地目光。

“不怕。”

他和那人背靠背,潇洒无比。

突然他大脑剧痛,一下让他跪倒在雪上,无边的黑暗像潮水般涌来,他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中只有一片白。四处张望,这里并不是牢房。

有声音响起:“第一阶段测试成功。”

第五十八章 困兽之斗

什么测试?

身上不痛不痒,唯一还算得上不舒服的只有大脑,韩怀谦能感到意识清醒,但不能想任何东西。这是种很奇怪的说法,可当他在思想中绘制所见之景,想将它变成地图时,却忘了刚才想的是什么。

他只好再看看周围,尝试记录,上一秒还知道,哦,四周白色的墙壁,天上的是日光灯,到了下一秒……

我刚才看的什么?

不等他再看,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潮湿的空气,冰冷的地板,沉重又无法挣脱的锁链,韩怀谦又回到这个深渊监牢。

“笃,笃,笃……”

手指敲击地板,这个声音似乎在欢迎他的归来。

“醒了?”那人问道,手指也停下动作。

“我怎么了?”韩怀谦抓住铁栏摇晃,“喂,回答我!”

“你刚才突然晕倒了,我打不过他们,不就被抓回来了?你也一样。”

韩怀谦摸索自己的身体,不少地方有了新的伤痕,有的还在渗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刚才不是还和对面那个人在石桥上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这种感觉很可怕,你白天从家里出门准备上班,到了公司后和同事聊了两句,眼前一晃,你又回到家中,中间的事完全不记得。

“你小子很奇怪。”那人似乎也没想明白,“分明是个硬汉啊,怎么刚才审问你的时候这么怕死呢?”

韩怀谦不可能怕死,联邦战场上他不是没有被擒住过,被敌人带到营地后,对方将所能想到的酷刑全给他上了一遍,甚至还用了铁烙,直到现在他胸口上还有烧伤痕迹。到了那种地步都没吐露出半点消息,仅仅是审问断然不会让自己求饶。

“兄弟,说说刚才我的审问情况。”

那人一愣:“你不会有健忘症一类的病吧?行,那我就说说你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据说,韩怀谦晕倒后立马醒了过来,就像突然倒地又突然起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但那人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愤怒消失殆尽,取代它的是无尽恐惧,他看见这么多守卫,当场吓得尿了裤子,随后跪倒在地一下下磕头。

守卫没有善待他,将他带到审问室绑在木制十字架上用钢鞭抽打,韩怀谦哇哇大哭,大小便失禁,守卫恼了上去给了他一巴掌,没想到韩怀谦直接晕了过去。这才把他丢回大牢,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韩怀谦听着心里烦闷,踹了铁栏一脚:“放屁,老子从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我也觉得很奇怪,照理说能跟我冲出去多少是条汉子,可前后反差也太大了些。”

韩怀谦能感受到对方的无奈,挠挠头思考越狱方法,抓了两把,他的手停了。

自己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遥远的某地,看着实时画面的老人说道:“他终于发现了。”

韩怀谦自然听不见这句话,他随意拔下一根头发仔细摸索,竟有近十公分长,自从入了部队他就一直剪的短发,这么长的头发不会是他的。他又伸手进衣,胸口的疤痕也不见了,韩怀谦不可能做什么美容手术祛痕手术,且不说规定严令禁止,“伤疤是一个士兵最好的荣誉”这句话也足够让他放弃处理疤痕了。

他用手在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腿毛卷曲,鼻梁高挺,手掌粗大。

他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韩怀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皱眉:“狱卒呢,我们说话这么大声他们都不来管管?”

“他们换了个看守模式,所有看守在监牢五十米外的烽火台看守,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前后夹击,不过这都还好了,每两个烽火台中间就是一座监牢,我们应该庆幸我们不在靠山的监牢,否则哪一天雪崩,直接葬身于此。”那人打了个哈欠,“至少我们还活着,现在能随意说话大概也是怕我们憋久了又越个狱什么的,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你不觉得问别人前先自报家门比较好吗?”韩怀谦觉得那人话痨的程度跟兰天一样,顺口就说出来了。

那人也不恼:“前空勤团成员,叫我老狼就好。”

韩怀谦想了想,还是决定撒个谎:“文森特,幸会。”

扑通声传来,是身体倒在地板上的声音,老狼没了响动,韩怀谦喊他:“老狼?喂你怎么了?说句话!”

好一会儿老狼才回复他,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累:“没事儿,那些孙子刚才招呼到我脑袋上了,晕了一会儿罢了。”

监牢又恢复了沉默,韩怀谦觉得烦闷:“这些人怎么都不说话?”

老狼表示鄙夷:“就这帮猪?被管习惯了呗,狱卒不在都不敢吱声。”

“你妈的,你说谁!”

“说你个废物怎么了,不服啊?来揍我啊。”

老狼来了兴致,还猥琐地“嘻嘻”两声挑衅对方,对方不知是气上头说不出话了,还是自觉理亏无法反驳了,总之没有下一句话。

“你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儿像。”韩怀谦开口。

“哦?是谁?”

“一个和我一样曾是大兵的家伙,他叫……”

像是万箭穿心,又像电流在体内疯狂窜动,一只无形的手抓着韩怀谦的心脏狠狠捏了一把,他又晕了过去。

睁开眼,四周是纯白,亮得让他倍感不适。

“第二阶段测试完成,即将开始第三阶段,准备一下。”

韩怀谦忽然想起了一切,他之前见到的就是这个地方,他费力扭头,发现这次不只是手脚,全身都陷入一个“模具”,动弹不得。

一根针刺进皮肤,不知名的液体被打进血管,韩怀谦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

“文森特?你说话别装死,喂!”

韩怀谦第二次回到这个监牢,刚才经历的记忆再次被清除。

“我没事,别说话让我想想。”他大口喘气,自己好像和老狼一样晕倒了,可一点儿都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到的这个地方。

老狼啧了一声:“你低血糖么?这么容易晕倒。”

“兄弟,你好意思说吗?”

此时,监牢大门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强烈的不适应让两人都下意识抬手遮挡。

“你的晚饭,吃完把盘子丢出来。”

餐盘被手从缝隙推入,借着微弱的光,韩怀谦看见了土豆丝、牛肉丝、卤鸡腿和白米饭,还有番茄蛋汤。他心中疑惑难道这儿还有温室大棚?居然有反季节的农作物。

狱卒送完饭关上门,看也不看这些囚徒们,监牢内响起一阵咀嚼的声音。

老狼也吃了起来,声响之大毫无空勤团礼仪周全的优良传统,若非自报家门,韩怀谦不会相信他就是空勤团的一员。

“你的队友们呢?”韩怀谦问道。

“他们?”老狼擦擦嘴,“估计在找我吧,也可能没找,毕竟这儿是深渊啊,易守难攻,有时候放弃某件事物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说这座监牢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我看食物挺丰盛的。”

“温水煮青蛙听说过没?他们就想让我们被关的时候还对他们心存感激,久而久之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有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第五十九章 折磨、恐惧、战火

他让老狼帮忙记一下数,约摸着过了三天,韩怀谦共昏迷了十几次。据老狼说每次昏迷他都像换了一个人,总是摆出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韩怀谦昏迷后又不记得这些事,只会问老狼,说多了老狼也烦了,索性两人清醒的时候聊聊天,昏迷的时候默默计数。

老狼甚至搞来了烟,他说他和那位大人以前关系不错,因为一些事儿搞得矛盾非常大,但还是能提一些小要求。

韩怀谦抽了口烟,随机剧烈咳嗽,老狼惊讶,说你这点火行云流水的,怎么还是个不会抽烟的人?

黑暗环境中他没法看见韩怀谦的动作,但速度却是隐瞒不了的,火柴一亮,老狼就知道韩怀谦叼上烟了。

初吸烟者的身体对尼古丁都有本能地排斥,韩怀谦心说我哪儿知道这具身体不会抽烟,打了个哈哈也就推过此事。

不过他还是好奇:“你和那位大人,到底什么有什么故事啊?我看你挺恨他的,但他似乎一直想你……回心转意?”

吐出的烟气被烟头隐隐照亮,老狼想了很久,重复了之前的话:“即使赚得了全世界,却失去了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怀谦点头:“取自《圣经》,我还挺喜欢那本书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之前帮他打下过江山,如今他的理念却变了,从造福为民到只顾自己,可我能说他错了吗?不能,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一样,只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和我的理念背道而驰,我想把它公布出去,却遭到袭击,这不就到这儿来了?”

“这么说,你才进来不久?”

老狼愣了愣:“也可以这么说。”

韩怀谦到底没把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这件事告诉老狼,充其量老狼只是他的临时队友,万一他是个骗子呢?人在江湖混,留点后手总是好的。

无力感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出现了,韩怀谦心中默叹“唉……”,头一垂,又晕了过去。

他抬起头,对周围的一切恐惧不已,啊啊惊叫着缩到角落,老狼知道这个叫文森特的朋友“又开始了”,心中默念:“第二十三次。”

……

时间过去近一周,老陈终于开始行动,在第五天早晨,他一反常态地早早叫大家起床,分别让他们去黑网吧水贴、去小巷子丢印着不良言论的钱、去大街上装疯卖傻宣传末日论。

小年轻们起先迷迷糊糊,还不知道老陈的用意,但很快他们发现老陈的方法全都奏效了。

联邦形成加速天网布置,可仍有不少黑网吧不在监视范围内,再加上京城现在在全城封锁,处理赵长启的事又让京城联邦政府身心俱疲,原本老陈没想过走这条路,他打听了一下消息,发现那天凌晨的袭击者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找不着踪影,于是联邦决定先加紧包围圈,再缓步收拢。

这就给了老陈可乘之机,重点防卫力量在外围,自己的人在里面,便让他们去黑网吧散布谣言。

印着不良言论的钱也很好理解,言论是可传播的,而钱是载体,世界上没有比钱的传递量更多的东西了,且钱更容易被人们看见。当他们捡起钱看的时候,作为“信息”的言论就成功传播到了捡钱者大脑里,他们把钱花出去,言论就会传播到下一个人那里。

宣传末日论是最狠毒的一招,以往面对这种情况,联邦总会驱散人群,严重者将逐出联邦。眼下世界上各联邦都苦恼于舆论浪潮,若是在这个时候驱赶外联邦的人,指不定就成为了某些愚蠢政客的借口,令政客做出一些偏激举动。

天时地利啊,老陈想着,若是再有人和,自己就更不怕了。

言论扩散开来,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脑袋上,京城也不傻,该逮捕逮捕该赶走赶走。严重的问题在这时体现出来了:公安厅人手不够,几乎都被调去外围支援了。

老陈也不急,乐呵呵地去公安厅跟里面的人摆事实讲道理,特殊时期小警察的确也没辙,条例也没问题,人只是说话偏激了点儿,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现金交易最为麻烦,纸面上有无数人的指纹,查都没办法查到,只好象征性关两天就放人出来。

又过去两天,京城一片混乱,这更多的是建立在人们的恐慌感上,尽管无人因此游行示众,可这股子氛围着实令董新和杨青云感到头疼。

电视的新闻频道上不断播出种种民众对抗联邦的新闻,好在亚联邦无一例出现,反倒成为全世界最和谐的联邦,没有之一。

“北大西洋、东太平洋、大洋洲、北极群岛都在闹腾,唯独咱亚联邦的老百姓们不闹,自个儿闷着,社会秩序倒是没问题,可长此以往,我怕老百姓们会憋出事儿来,你说咱们是该庆幸呢还是苦恼呢?”

杨青云甩下这句话,躺倒在沙发上仰头望天,一旁的董新斜坐在办公椅上闭着眼,手指轻揉太阳穴:“我刚才和上头联系了,你猜怎么着?上头说京城是目前联邦中最稳定的区域,其他区多少都出现抢购物资的问题,当然已经处理好就是了。”

“兰天他们三个呢?”

“兰天在医院,我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赵长启和安娜还是在开网吧,年轻人们反倒比我们这些老头儿还稳重,我昨天去了网吧,那个键盘敲打的声音和平时没两样儿。”董新哭笑不得,“或许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吧。”

“韩怀谦呢?”

“不知道,但肯定还在京城内,出事第一时间我们不就封锁京城了吗?其他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效仿了,各区之间相互独立,没那么容易出去的。”

杨青云皱眉:“你最近很不对啊,韩怀谦和兰天是我们一手教出来的,你却……表现得并不关心?你究竟怎么了?如果有人威胁你你大可跟我说,我去处理就是。”

董新叹气:“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危险分子入境还好,镇压就是了。可现在是思想啊老杨,我怎么控制民众的思想?还不是只有戒严边境,再缩小包围圈,只有这样才能让民众有那么一点安全感,如果我为了两个小子置民众于不顾,专心处理他们的事,我会良心不安啊。”

“砰砰砰。”有人敲门。

“进来。”

鱼丸抱着一叠资料进入,把它们摊开到桌面上:“查清楚了,老领导您真是神机妙算,老陈这帮子人果然有问题!”

杨青云和董新对视一眼,前者立马坐起,后者道:“仔细说说。”

鱼丸拿起一叠表格,上面密密麻麻有名字、时间点和时长:“老陈在出现在京城前曾向单位请了长假,在外面待了有小一个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身边的旅人们也向各自所在的工作单位请假,同样无人知晓去处。他们最有意思的不是出现在京城的时间一样,而是他们的身份,都是‘淘汰者’。”

“看来得找赵长启问问了,”董新掏出手机就要打,“现在我们能联系上的关系最密切的实验人选,只有他和贵宾还维持着对话。”

杨青云的手机先响了,他接通电话:“喂?什么?你再说一次?好我马上打开!”

“是空勤团。”他放下手机开启扬声器,那边的枪声、炮弹声震耳欲聋。

“杨长官,我们现在遇到了一股从未接触过的敌人,他们的武器装备精良,其中大多数是亚联邦的产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章 分裂的开端

空勤团叽里咕噜一大堆,杨青云可算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北大西洋联邦爆发内乱,在政客的强行干预下大部分都已平静,明面上还是由其联邦政府管控,可在内乱平息后,民众们纷纷拥护文明者让他成为领头人。

物质权限获得者约翰杰克逊、精神权限获得者艾德里安都是北大西洋联邦的人,他们也对联邦政府有所不满,如今民众呼声日益增高,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在各自区域购下一大块土地修建庄园,不满于现状的人们大可直接去庄园里生活。

说实话这更像是某种新生教派,尽管是在北大西洋境内,但几十年前震惊世界的“韦科惨案”还是让联邦政府头疼,他们不是没想过派人查看,奈何民众对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其厌恶,不等调查员开口,民众举起草叉作势就捅,调查员只好向上级反映。

联邦政府直接下发搜查令,可当调查团队进入庄园,仔仔细细搜查,甚至连牲畜都过了遍扫描仪,却连一丁点儿可疑痕迹都没发现,拥有的枪械也都在持枪证范围内,违禁品毫无踪影。

这下让两个文明者更火了,我们明明是为民众做事,费时费力又费钱,不是民众也想过置身事外的生活纷纷募集资金的话,庄园能否修建成功还是个难题,你联邦政府就可以安全因素为理由随便发搜查令随便进入私人领地?

两个地方成为了调查团队的禁地,有人试着同庄园民众沟通,后者也不排斥,不用冷热武器,抄起一坨牛粪就砸。调查团队苦不堪言又没办法,搜到什么还好,好歹可以当个证据,现在一无所获,理亏得不行。

于是调查团队又把气撒在联邦政府脑袋上,崇尚人权的联邦中渐渐分裂为两排,一派同文明者站在一起,认为无论何时都该以人为本,之前大张旗鼓地平息内乱已然严重伤害人权,这是联邦的耻辱。

另一派则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出了问题就要解决,有人暴起就强行压制,没有一个强势的管理者,终将天下大乱。

两派每次开会都指着对方鼻子骂,差点儿还打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联邦政府有名无实。

更令人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北大西洋联邦的鸽派参考了董新的建议,直接公布了贵宾的存在,民众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对鹰派的行为愤怒异常,拒绝接受管制,拒绝同外界交流,只和鸽派保持着对话。

安逸的生活总是会让一些人眼红,两大庄园在这段时间不断受到一些势力的骚扰,有明枪有暗箭,艾德里安和约翰也烦,干脆联系上空勤团,聘请他们守护自己的庄园。

空勤团起先还好,应付的不过是一些小毛贼,最多有车队想突破围栏,都在十几米外被空勤团的少数重武器震慑,不敢再进一步。

鹰派在会议上对此表示不满,说即使是空勤团,也该归联邦政府管控,怎么能像雇佣兵一样去看守庄园?还有那些重武器,万一空勤团哪天来个失心疯展开进攻,以现在联邦还有着隐隐混乱的势头,没人能拦住他们。

鸽派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说你们对民众隐瞒贵宾来访本意是好,但你他妈以为你在拍电影?你是反派?就这么几个人凭脑子拯救世界?文明者自个儿都公布了你们还想镇压?镇压民众就是在毁灭联邦的和平!那些暴走族抢劫犯不会跟你讲道理,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就说给不给钱吧。

鹰派说我们现在在讨论空勤团的问题,不要偏题了!

鸽派说空勤团在保护民众,民众的问题也是空勤团的问题。

他们在会议上吵架,空勤团在实打实地和不法分子搏杀,企图侵犯庄园的人越来越多,武器装备也越来越好,空勤团还纳闷这些武器是哪儿来的,眼下抓了几个“舌头”扒了装备才发现都是亚联邦的产物。

董新听懵了,连忙给上头打电话,电话那边也一头雾水:“不可能,我们的兵工厂早就停止使用了,现在装备的都是两年前生产的武器,你问问其他区,是否是他们外借或遗失了装备。”

董新和杨青云管辖的地区也有兵工厂,他们首先想到会不会是自家生产,转念一想又认为不会,兵工厂重启需要地区最高领导和最高执行长官同时在场,杨青云才从北大西洋回来几天,这点时间也不够武器生产。

鱼丸眼珠子一转:“武器遗失的可能性呢?”

董新摇头道:“不会,空勤团的报告中称敌人是有一定规模的武装,这等程度的武器遗失足够上军事法庭了。”

他想到了之前和韩怀谦说的那个叛徒,这件事杨青云也知道,可就是没办法确认到底是谁。对方很有可能和前几天的袭击者是同一批人,否则无法解释他们在京城的人间蒸发。

……

“京城现在封锁谁不知道啊,我听说封锁就是为了把那些毛贼给揪出来!”

大妈坐在小区长椅上嗑瓜子,周围人纷纷看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话。一老头问:“你咋知道呢?”

大妈顿时微微抬头,眼中带起轻蔑:“我女婿就在里面上班。”

老陈听得津津有味:“那这个封锁啥时候能接触啊?”

大妈仔细想了想:“不知道,但快了,我那处长女婿告诉我的。”

“哦!”

人们感叹,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大妈很得意,能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一年下来也能赚个百八十万。

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婆婆有些担忧:“会不会是什么恐怖分子摸进来了啊,我看这两天到处都是巡逻。”

“怕什么?”大妈不满,“我女婿带人守着呢,不是本地的连苍蝇飞都飞不进来!”

老陈想了想,故作惊讶道:“哎呀老妹,你女婿这么厉害呢!我那儿子就不争气了,就当了个科长,唉……”

大妈安慰他:“这有啥,我女婿就是运气好,您儿子肯定是真才实学,不打紧的,赶明儿也成处长了。”

“是,是,老妹儿说得好啊,我回头教育一下小崽子。”

老陈唯唯诺诺地走了,过了拐角又立马直起身,精神抖擞。

藏在那儿的小年轻没能明白:“叔,你这是唱哪出啊?怎么跟大妈聊起来了。”

“我在观察受舆论影响的人的种类,这群退休的养老的,基本都不知道事态的真正严重性,这倒也好,省得到时候联邦发动群众举报,那会儿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哦!”小年轻竖手成掌,在自己脖子那儿划了一下,“然后等他们没反应过来得时候,一个不留?”

老陈啪地打下他的手:“不要打打杀杀,要用精神,精神懂吗?从思想上慢慢控制他们,让受到舆论影响的,他们的子女来引导他们。”

小年轻似懂非懂,老陈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年长一辈没怎么受到舆论影响,那就代表着他们对这件事根本就不担心,况且他就喜欢这种长舌妇,叽里呱啦有点儿小本事就威武得不行的那种,这种人在未来受到舆论浪潮的影响时,不知还会不会像今天一样趾高气昂。

第六十一章 变数(晚上有惊喜)

居民楼那边传来阵阵惊呼,老陈下意识地想去凑热闹,又稳住自己,他看向那边,刚才的大妈大姐们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偶尔相互看看,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在真实的世界上。

“哇!叔你看这个!”

小年轻不由分说将手机怼到老陈脸上,老陈仔细一看,瞬间震撼地无以复加。屏幕上是一片黑,墨绿色的字体出现在上面:

“各位盖亚人,你们好。

我就是你们联邦政府公布的“贵宾”,今天打扰大家的目的,是为了让各位知道,我们将授予更多参与实验者部分权限,名单如下:

将生存权限,授予北极群岛联邦的赛格娜、大洋洲联邦的卡梅伦、南赤道联邦的阿卜拉姆;

将物质权限,授予……”

赵长启也看见了这些信息,对耳机问道:“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很遗憾,”贵宾打了个哈欠,已然具备人类的情绪,“这是我们共同的决议,无法更改。”

信息还在继续滚动:“此外,我们决定将所有权限提高一个等级,物质权限获得可略微改动物质的权力,精神权限获得可无视一切侵占意识的权力,生存权限获得可完整修复任何伤害的权力。

最后,祝各位能够享受权限带来的一切。

下次见。”

杨青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半公分厚的玻璃震得粉碎。

“他们是成心要让世界更加混乱,这是战争!”

董新闷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杨老头儿我跟你打个赌,贵宾的这个决议的确会在短时间内让各联邦乱上那么一会儿,但过后一定会平静下来,你信不信?”

杨青云吹胡子瞪眼:“有话说有屁放,藏藏掖掖跟个娘们儿似的!”

董新赶紧拍背顺毛:“我问你,现在各联邦这么乱,根本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舆论散布引起恐慌吗?”

“错了,根本原因是文明者的出现,民众对联邦政府隐瞒事件感到不满,本质就是害怕,再加上联邦政府开头还不承认。你想想,连管理者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的东西,那么在普通民众身上,他们会不会因为陌生而感到恐惧呢?”

杨青云想了想,坐回沙发:“继续说。”

“现在的情况是,已经公开表态的约翰和艾德里安都站在民众这边,募集资金修建庄园,将地皮划分出若干个生活区,俨然是个小镇模样,在他们那儿民众能得到安全感。而人类最喜欢的是什么?成就感。无论是欲望还是梦想,人类都是为了在完成自己心中所想事物后获得的那份成就感而活。”

“你是说,后来的文明者会效仿他们两个?”

“不会是全部,但一定会有部分文明者效仿,没什么比受民众拥护更有成就感的事儿了。”董新又补充道,“我刚才琢磨了一下,贵宾这次新选出的九个文明者,加上最初的文明者,恰好平均分布在世界各联邦,这会带来一个后果:只要各联邦政府保护妥当,就再也不会发生与争夺文明者有关的事故了。”

杨青云知道他说的是安娜,前几天的北大西洋救援行动,可不就是争夺文明者带来的后果吗?尽管安娜本身不是文明者,可本杰明和她关系匪浅,得到了安娜就间接得到了本杰明,或者说能更好地控制住本杰明。

赵长启和安娜目前安全,韩怀谦失踪,兰天神经重伤,空勤团面对的不明军火,安保队伍的袭击者、本杰明下落不明……

杨青云长叹,事儿太多了,仅凭他和董新二人已然心力交瘁。

如董新所料,在贵宾公布权限获得者后的二十分钟内,各联邦派兵保护那些新晋的文明者,力度还在不断加大,据交流称,北极群岛联邦干脆直接将赛格娜带到军舰上,还编了舰队保护她。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大洋洲联邦也机灵了,尽管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把卡梅伦护送到地底实验室,还是令他哭笑不得。

北大西洋派兵援助空勤团,看着草地上远远驶来的装甲车,空勤团心想终于能喘口气了。

南赤道联邦、东太平洋联邦等联邦和他们一样,顾不上安抚民众情绪优先处理文明者的安全事物,整个世界都活动起来。事后各联邦政府也宣布,此时的保护是暂时的,待情况稳定,联邦政府将把文明者们送回原处,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决定,且文明者可随时与外界联系。

不得不说他们学聪明了,知道一味隐瞒没什么鸟用,个别高层还对董新称赞有加,说这老头真神了,这么早就猜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事儿,如果不是同为人类,他们都要怀疑董新是不是和贵宾私下有勾结了。

文明者迅速安定下来,那么下一步,就该测试所谓的“升级权限”了。

联邦代表会议不是没有想过把文明者们集中到一起方便统一保护,却遭到不少联邦反对。集中起来说得简单,路上的安保措施呢?为了迅速集合而乘坐飞机的空中安全呢?导弹拦截系统未能拦截全部袭击呢?路上不死个把人就该谢天谢地了,不行,绝对不行。

经过整整三个小时的讨论,各联邦达成协议:当前文明者所在的联邦区域最高领导在场,请来文明者在会议上做远程实时示范。为确保远程画面不被延迟或剪辑,上述各区域的最高执行长官将交叉互换,确保最高领导、最高执行长官、文明者三人同时出现在会议画面上。决议在本次会议结束后立即实行。

杨青云嘀咕:“又得出差了。”

董新宽慰道:“想开点儿,至少这次不用动手了。”

直升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老远就能听见突突声,杨青云唉声叹气地走出去,路过的鱼丸跟他打招呼,杨青云也是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他是真不想来回折腾啊!

鱼丸来汇报工作,好奇道:“董局,杨局这是咋了?”

“哦……去旅游,具体位置上了飞机再通知,确保不会泄密嘛呵呵。”

……

两小时后。

下了飞机的杨青云伸手遮挡阳光,南赤道联邦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热。

早已准备好迎接的联邦政府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库里南钻石坑底部。杨青云暗自点头,心道南赤道还是有想法,在商人聚集的库里南兴建保护所,不论什么组织想要在这里动手,即使行动成功了,也要防着这些商人们的疯狂报复,没谁会来触这个霉头。

阿卜拉姆和杨青云点头致意,会议室大门关闭,十几块屏幕亮起,杨青云看见了董新和赵长启,前者挤眉弄眼地挑逗他,气得杨青云差点又拍桌子,还好他想起来这不是亚联邦,损坏了别人的财物就不好说了。

为了消除文明者们的戒心,也为了更加方便后续事务处理,会议上的每个人都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杨青云脾气暴,但脑子不笨,介绍临结束时,他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点。

所有文明者从事的行业方向各不相同且毫无联系,比如鲁纳尔松是军火商、唐克是连锁餐厅老板、赛格娜是捕鱼工会会长、阿卜拉姆是部落里位高权重的萨满。其中最不起眼的还属赵长启,学生、网吧老板,一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普通人。

杨青云忽然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但谜底被浓雾掩盖,他看不到。

“咚咚咚。”有人敲桌,“都介绍完了吧?那么第一次文明者会议,现在开始。”

第六十二章 你回来了

东太平洋的老大哥开口:“会议第一个项目,由各类型文明者展示现阶段权限效果,先从精神权限开始吧,鲁纳尔松先生?”

鲁纳尔松起身,看向赵长启:“如果不介意,我想请赵先生协助我一下。”

“没问题,请吧。”

话音刚落,赵长启的四周没了声响,他下意识四下观望,周围却是一片黑,剧痛侵入他的大脑,赵长启几乎是瞬间跪下,用手锤头想减轻痛苦,可就在他揪住头发时,视线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所见之处与之前全然不同。

疼痛也不见踪影,赵长启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还是跪着,现在却直立于室内。他茫然四顾,发现这里不是监视机构的会议室,身边是两个外联邦人。

“赵先生,感谢协助。”

他朝发声处望去,看见画面中的“自己”在说话。

赵长启上下摸索,健壮的肌肉、高挺的鼻梁、微卷短发,身边人拿了块镜子给他,平面中反射出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努力平静下来,思考了一瞬脱口而出:“鲁纳尔松,我和你互换了身体?”

“赵长启”摇头:“严格来说是我们的意识进行了交换,权限提升后我进行过实验,所谓侵占意识即是指意识交换,但条件和之前一样,在相互直视才可成功。”

“那么贵宾所说的‘无视一切’呢?”有人指出这个bug。

“我想应该是在相互直视的条件下,无视当下的一切状态,比如我在将要被杀死的时候,或者被击晕的时候,只要那一瞬间有人同我直视,那么我就可以做到意识互换。且这个效果是随我所想来判断是否成为永久性的,换句话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一直待在新身体里面。”

权限再次启动,赵长启回到身体后扑通跪倒在地板上,脸上布满汗水,大口大口地喘气,再抬头看,鲁纳尔松脸色苍白,嘴唇几乎失去血色,他的状态也不太好,看来权限启动也会消耗某种东西。

鲁纳尔松坐回躺椅,无力地摆摆手,与会联邦代表们只得请下一位文明者展示权限,他们不是没有试着和贵宾联系来了解权限,可贵宾什么也不透露,只让他们自己去尝试摸索。

“下一位,约翰先生,请为我们展示一下物质权限。”

赵长启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他低声询问董新:“唐克呢?”

“在南赤道那边做慈善,拒绝出席会议。”

董新很惆怅,现在文明者们的声望可高了,民众已经把他们当做通往未来之路的引路人,出席会议是给联邦面子,不出席,联邦也无可奈何。

约翰将一小团透明的物体摆在桌上,解释道:“请各位看好,这是一块货真价实的钻石。”

他把手放在钻石上,人们不禁前倾身体全神贯注地看着那边。

透明的钻石上出现黑色,那突兀的颜色随着约翰脸色越来越差而逐渐增多,仅十几秒就覆盖了整块钻石。约翰又掏出一把铁锤,对着钻石狠狠地敲了下去。

碎屑四溅,黑色内部依然是那块钻石,只是比起之前小了一圈,就像肥胖者减肥成功一样。检测仪器被推入会议室,约翰随意捡了块碎屑放上去,显示屏上写明机器检测出这块物体是石墨。

北大西洋联邦代表眼睛都直了:“你改变了原子结构?”

石墨和钻石其中包含的绝大部分都是碳原子,它们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原子排列结构不一。

“是,”约翰喝了口水,深吸一口气,“石墨和钻石的元素组成相差无几,用它来做实验最好不过。”

董新斟酌用词:“约翰先生,你能把它再……变回去吗?”

“很遗憾,提升后的物质权限似乎只能做‘降级处理’,如钻石变成石墨,我只能在拥有同种原子的物体,且在该原子占据物体组成的大部分的情况下将它改变,整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我无法恢复。”

“这样就足够了,感谢你的展示。赛格娜女士,生存权限就交给你了。”

赛格娜从身旁的笼子中抓出一只小白鼠,小白鼠没有左前肢,包扎处缠着纱布条,显然是才折断的。她拿出银色方块,把小白鼠放在上面。

银色方块、赛格娜的手和小白鼠三者同时接触的刹那,银色方块顶部像融化一般,小白鼠吱吱叫着陷了进去,挥动爪子却无法逃离。

它沉了下去,一分钟后小白鼠又被银色方块从顶部“吐出”,一并而出的还有纱布条,众人看见小白鼠的左前肢生出新的爪子,连小白鼠都惊讶了,舔了舔爪子好像还不敢相信。

众人惊讶,仅仅是被银色方块包裹住再出来,断肢就再生了?

有人道:“这已经不能算是科技了吧?”

“不,科技是超乎人类想象的东西,每一件划时代的产物都会让世人怀疑他的真实性。”

“是啊,你让一个古代人来看飞机潜艇,没准儿还还以为各位是魔教中人。”

场间有人发笑,这番言论虽轻佻,但含义没错,幸好文明者还站在人类这边,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只要贵宾不抽风。

一名联邦代表开口:“我建议各位在每次使用权限后第一时间通知医护人员,我看几位脸色都不太好,不如暂且休息?咱们从长计议。”

文明者中有人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们都知道这代表是什么意思:展现完权限后各联邦代表还要就其他事物进行进一步磋商,而讨论这些内容不便文明者在场,说到底,没了权限和文明者和普通人无异。

这场会议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甚至同平时的会议没什么区别,但两年后的今天,某个人知道了这场会议的召开后,暗暗地将它当做一个世界变革的分水岭。

董新亲自开车送赵长启回去,赵长启也没把董新当外人,说刚才受了“折磨”要休息一下,躺在车后座放空大脑。

董新问他:“你就不好奇会议后面的内容?”

赵长启翻了个身:“这不是泄密吗?”

“内容当然不会告诉你,结果可以说说。”

赵长启认真听,董新又道:“十八个文明者,全部授予高度的自由权,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你买什么东西啊,要什么帮助啊联邦都可以给你们办到,前提是你们不背叛联邦。”

“这么说我可以随便去大饭店吃饭了?”

“小子别这么庸俗,百万算什么?白天从珠穆朗玛山脚下的雪山别墅出来,坐狗拉雪橇去感受纯净天地,下午到南赤道联邦,去钻石坑挖钻石,晚上一个飞机去咱们联邦南部那个岛上,去看艺伎表演,最后在北大西洋的深海七星宾馆包场睡觉,有鱼游过来和你大眼瞪小眼。”

“听上去不错,你们怎么突然这么大手笔了?”

“说好听点,叫民众拥护你们,联邦就对你们好点儿,你们成为第三方来调节两边平衡,难听点就是更好地控制局面,你们充当工具角色。”

“哇,”赵长启故作惊讶,“那我不是还得24小时受监控?”

“安全第一咯。”

董新其实很好说话,只要熟了他就把你当朋友,赵长启和他看似话里藏刀,实际却在相互调侃。

“老韩和兰天,怎么样了?”

“不太好,尽管包围圈不断缩小,但仍一无所获,兰天还在接受治疗,可这么多天过去,他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偶尔才会恢复神智。”

临近网吧,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赵长启差点摔下去,他爬起身看见董新微张着嘴,双眼瞪大死死盯着前方。

赵长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浑身一震。

女孩体态优雅,头发黑长,吊带长裙下的小腿白皙,手里挎着包,乖乖地站在网吧门口。

赵长启推门下车,疯一般跑到门口,他伸出手想触摸,却不敢,他心中憋了好久的话,千言万语想出口,却说不出来,他向猴子似的抓耳挠腮,踌躇不安。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但那女孩同他有过肌肤之亲,彼此太熟悉了,不可能认错。

他红了眼,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你回来了?”

“回来了。”

亲耳听见她说话,赵长启再也忍不住思念张开双臂,可当他直视女孩的双眼时,他愣住了。

杜妍分明站在阳光下,身子却笼罩在网吧招牌的阴影里,她似笑非笑,瞳孔是从未有过的死灰色。乍看之下是个乖巧的女孩,可只要靠近她,就会感觉到她身上的冰冷。

第六十三章 重生的秘密

杜妍的嘴变化出弧度,她的笑容就像机械般毫无生命气息:“怎么,不认识我了?”

赵长启眨眨眼,女孩的容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可这种生人勿进的气质不会是杜妍所拥有的,杜妍的性格外冷内热,在得知自己的绝症后更加封闭自己,是赵长启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故人重逢不会就这么平平淡淡,何况两人还有了夫妻之实。

赵长启不自觉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是杜妍啊,你看。”杜妍扭动身体,裙摆飘起,像极了两人隐居的那个傍晚,杜妍在麦田里回眸一笑的样子。

赵长启还是盯着她,一声不吭。

杜妍唉了一声:“不逗你了,是我,你没发现今天的耳机特别安静吗?”

这句话像铁锤重击在他心脏上,赵长启浑身冰冷,浑身上下充满了失重感,握紧的拳头用力过度,让他整条手臂都在抖,他扯下耳机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接一脚把它踩得粉碎。

杜妍看着他发狠,就像小孩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玩具时将旧玩具丢到,赵长启也一样,只不过是无法接受现实罢了。

赵长启非常用力,以至于胸膛都起伏个不停。

杜妍道:“发泄完了?”

赵长启厉声质问:“为什么?”

“好问题,进去再说。”杜妍看向空中,“另外,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这次就算了,你辛苦这么久研究权限和你擅自强行使用权限我都既往不咎,不要再有下一次。”

她留下这句话,转身下楼。

悄悄观察现场的某人打了个寒战。

赵长启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也不想知道,他只关心她的情况。赵长启跟了下去,留董新一人在车里目瞪口呆。

会客厅内,许飞上茶都战战兢兢地,赵长启坐在左边的沙发,两腿自然分开,双肘立在腿上,双手合十,一言不发死盯杜妍。杜妍则双手抱胸,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纤细小腿都露了出来。但许飞不敢看,会客厅的氛围太沉闷了,两个人就像要打仗似的,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以杜妍这般女王气质,莫非是赵长启出轨了?

许飞摇摇头,不可能,赵长启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电脑里的学习资料就是最好证明。

那……莫非是杜妍劈腿,被赵长启逮了个正着?

许飞又摇摇头,不可能,赵长启的眼神虽然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一般来说女人劈腿,男人早就一巴掌过去了,哪会坐在这儿你瞪我我瞪你?

“许飞,看住这扇门,任何人不准进来。”

许飞从脑中的天人交战里惊醒:“成,无论出什么事都叫我一声,我一直在门口,多嘴一句赵长启,你千万别冲动。”

赵长启一愣,许飞是怀疑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心中的愤怒也减轻几分,多了些感激。

杜妍还是冷冰冰的:“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用杜妍的身体,另外,”赵长启身体前倾,“你的目的是什么?杜妍现在在哪里?这具身体发生了什么?”

“你的问题很多,从第一个开始说吧,用杜妍的身体,是因为我们缺少素材。”

“人类?”

“对,即使我们观察了你们这么久,学到的东西也相当有限,你们盖亚人有句话叫‘百闻不如一见’,所以我用杜妍的身体来亲自体验人类世界。我们的目的也可以用这个来解释,而……”

赵长启打断她:“停,我不是问你用身体的目的,我是说你们最初的目的。你们的科技远超我们,只要你们想,在盖亚上做什么都不会有阻碍,甚至不会被察觉。但你们大费苦心联系各联邦还发起实验,为什么?”

杜妍下意识微睁双眼:“原来这就是‘惊讶’吗……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选出你这样的人。”

“文明者?”

“对。”

“文明者到底是什么?”

“不告诉你。”杜妍轻笑,配上漂亮的脸蛋格外好看,但赵长启只觉得恶心。

“那我换个问题,世界上因绝症致死的人数不胜数,为什么选择杜妍?”

“因为你。”

“我?”

“你是被我们选中的文明者,在所有文明者中你是最普通的一个人,直白点就是屌丝。”见赵长启对曾深恶痛绝的词毫无反应,杜妍对他有了几分刮目相看,“我们选中军火商,是因为他若暴起,必有人亡,选中连锁餐厅老板,是因为他若心邪,在食物里投放慢性毒药也够杀死很多人,你呢?没了权限,你什么都做不到。”

“但你的普通非常自然,或者说你是运气好,在我们发起的实验中你是普通人的一员,不过恰巧被我们选中了。在一个物种中,某个个体越是普通,那么那个个体就越能代表这个种群的大多数,甚至直接代表种群。”

赵长启想起“文明者”三个字,再结合杜妍的话,心中不寒而栗,他失声道:“你们的目的是……”

声音消失了。

赵长启尝试开口,他的嘴在动,可无法出声。

“不要试着告诉别人,哪怕你用写,也会忘记该写什么,其他方法也一样,别做无用的尝试了。”杜妍在唇前竖起手指,“至于杜妍,我只能告诉你她的意识碎片还在这具身体里。”

“和最后一个问题连起来说吧,杜妍死后身体回收是我们要求的,以精神权限接管身体,再用生存权限让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既方便我们学习人类,又能从你身上观察人类。”

赵长启几乎忘记呼吸:“对待人类如此冷血,就那么让你感到愉悦吗?”

“你们做实验对待小白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赵长启说不出话。

杜妍又道:“有一个好消息,想不想知道?”

“有话就说。”

“杜妍有可能复活。”

赵长启的眼神变得狂热,他努力维持镇静:“为什么是有可能?”

“因为这是否能办到,将完全取决于你。”杜妍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银色方块放在桌上,“使用你的权限,加速我们的研究进程。”

赵长启皱眉:“你总是说这些听上去很简单的话,却从不道明该怎么做。”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有趣的,不是吗?”

……

折腾了半天的杨青云又回到董新的办公室,他躺在沙发上,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瞟了一眼董新,后者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以往两个人照面总会说些骚话,今天这么安静,恐怕是有什么事。

杨青云关切道:“董老头儿,你没事儿吧?”

“杜妍回来了。”

“什么东西?”杨青云窜到董新跟前,“杜妍?”

“对。”

“刚死没几天那个?赵长启的女朋友?”

“对。”

杨青云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认真的?”

董新一反常态情绪激动:“是啊不信你去看啊!我们亲眼看见她断气的!结果两小时前就站在网吧门口等赵长启啊!”

“冷静,冷静。”董新这么严肃不会是在骗他,当初杜妍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杜妍复活,去找了赵长启,又是在这个新晋文明者的节骨眼,这之间一定有联系,让我想想。”

董新补充:“赵长启刚才联系我了,杜妍并不是之前的杜妍,贵宾在用她的身体……你瞪我干嘛赵长启说的!”

杨青云眼睛一亮:“用杜妍的身体,之前的实验者获得的奖励又证明贵宾是喜欢等价交换的人,或许我们可以让她帮忙找找韩怀谦?”

第六十四章 仁心

他们嘴里的韩怀谦已经被虐待了好几天。

晕厥的频率越来越高,韩怀谦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竟保持住了一点点清醒,他已经能知道自己本来的身体正在被做实验了,但对于更多的东西,仍一无所获。

他和老狼不再越狱,而是保存体力,两人将所知道的信息汇总起来共同探讨。

第一,他们在深渊监狱里,除非他们能把典狱长绑了当人质,再至少保证有一个人没有晕倒的情况下就能突围,这一点韩怀谦毫不怀疑。论身手,他和老狼切磋了一下,打得不分仲伯,可晕倒就是个大问题了,谁都无法预测下一次是何时到来。

第二,在上面的情况成功的情况下,怎样才能穿行亚联邦的极北之地,就算有充足的食物和水,药品、方向都还是个未知数,万一走了半天却走到了亚联邦最北,看着冰海哭都哭不出来。

第三,从现实角度来讲,最好的方法是老狼去跟那位大人认个错,男子汉大丈夫,该低头时就低头,奈何老狼说什么也不去,声称如果真妥协了,那会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韩怀谦纳闷儿了:“你这么死脑筋干什么?咱们出去过后再弄死他,或者留一口气让你羞辱个够不是更好?”

老狼反驳:“不行,其他什么事儿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个没商量。”

韩怀谦想揍他一顿,又寻思两个人切磋数次总是平手,只好作罢。

半晌,老狼叫他:“我倒是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深渊监狱的资源,好像有问题。”

“运送方式还是资源数量?”

“都有,上次我在外面放风的时候看见他们用履带车运送资源,可每次都是满满数车的木柴和柴油,最多运一两个囚犯,没有一丁点儿食物。”

“你是说,他们有另一条运输路线?”

极北之地别说人了,鱼都不会在这里出现,物资供给只有靠外界运输,运输机是不可能的,飞到这儿虽说不会一下子冻住,但久而久之螺旋桨还是会出问题,就连履带车也是小心翼翼地行驶,一旦中途抛锚又没人救援,只有冻死的份儿。

“很有可能,那么问题来了,运输路线会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在陆上运输线只要木柴和柴油?”

……

网吧门口排起长龙,不明真相的人一看只会说这家网吧生意兴隆,可凑近了才会发现,这些排着队的人无一不是身上带有残疾、患上重病的人。

消息不知是从哪儿泄漏的,人们知道了赵长启可以让断肢重生,于是纷纷跑到网吧求赵长启给他们治疗,赵长启无奈,又心地善良,干脆宣布网吧停业几天,把场所用来安置这些病人。

董新为此大发雷霆,听杨青云说他几乎是单方面怒吼亚联邦的最高领导,相当于员工骂老板,最高领导反驳了两句就不做声了,直到董新挂断电话。

不说文明者的身份早已暴露,瞒肯定是瞒不住了,但权限升级这个消息流露出去,只会带来更多麻烦,亚联邦自然不会这么蠢,可外联邦就说不定了,所以这变成了一个外交问题。如果沟通妥当,这个消息就只会在几十个人之间徘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只能说明联邦与联邦之间的沟通出了问题。

不过能让人恢复正常,对于赵长启来说也算是行善积德。在京城来打工的人很多,一个不起眼的大叔在亲眼见证他的右臂新生后竟扑通跪下,对着赵长启连连磕头,吓得赵长启赶紧扶起他,大叔留下一个电话,说了句“从今以后巴蜀永远是你的家”就走了,后来赵长启才知道,这大叔是巴蜀某地一个大宗族德高望重的长辈。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推着他年迈的父亲前来,长谈后得知老人家年轻时候曾误入歧途加入黑帮,火拼中被人砍断四肢,年轻人没有选择父亲的老路,而是奋发图强寒窗苦读,最后金榜题名,创立了集团公司。

老爷子原本就对生活没了什么希望,在年轻人的照顾下愣是多活了几十年,却也对赵长启这样儿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的家伙不抱有希望,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说赵长启就是个江湖骗子来讹自己儿子的。

年轻人说爸,人家不收费。老爷子这才闭了嘴,但也嘀咕了半天。

赵长启见怪不怪,若换了他几十年全身只有头能动,一样会负能量爆棚,他也不在意,着手开始治疗,银色方块化为四块,分别在老爷子的四肢断裂处形成手和脚的模样。

“哎哟。”老爷子叫了一声,“怎么痒得慌?还热乎得很。”

赵长启安抚道:“别急老爷子,这大概是在重生四肢。”

“不会有啥后遗症吧?”老爷子很警惕。

银色方块褪去,重归一体,老爷子看了看新生的手脚,捏捏拳头抬抬腿,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我的手我的腿!儿子你看啊!”

老爷子跳下床比划了两下,大笑着跑出门去。

年轻人望着如此开心的父亲,扭过头对着赵长启作势就要跪,一直在一旁的许飞有了经验,年轻人膝盖刚弯时就从背后架起他的双臂。

赵长启心说现在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跪,也还是接受了这份敬意。年轻人道:“赵先生,此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能帮得上的只管叫我,就算您要星星我也给您摘下来。”

说完,他递给许飞一张名片转身找父亲去了,许飞仔细瞧了瞧名片:“哇!赵长启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亚航董事长!”

赵长启一看,亚联邦航空科技公司,简称亚航,是首家在航天领域同联邦政府合作的企业,他们主攻燃料和发动机技术,亚联邦射向外太空的飞船、卫星,大多都是用他们家的产品。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长启想要星星,他还真能办到。

安静观摩的杜妍翘着脚,一手托腮:“你就这么用权限?连钱都不要?”

“你懂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不要钱,人家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就叫社会。”

杜妍点头,它对人类社会还是知之甚少,尽管从实验中学到了很多,但目前看来,都只是皮毛。

赵长启汗如雨下,这是使用权限的代价,据杜妍说人类每天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每使用一次权限就会消耗一些,如同手机没了电量,只有充电才能慢慢恢复。可赵长启笑意盎然,他是真的为自己能帮到人而打心底的开心。

开放治疗持续了一天,除开闲聊时间,真正耗费赵长启精力的只有三个小时,也就是这三个小时,让赵长启累得动也动不了,只得躺在沙发上休息。

今日宣告结束,没来得及接受治疗的人们在赵长启再三保证明日继续后渐渐散去,有人不舍地回望网吧招牌,但也还是走了,毕竟治疗效果摆在这儿,赵长启一不收费二不是神,能这般替他们这些时不时遭人白眼的残疾人做实事,心里还是暖暖的。

好不容易收拾好网吧,赵长启在许飞的协助下洗漱完毕,就要躺倒在床,门却响了起来。

许飞开门,外边是一小老头。

“请问赵长启在吗?”

“不好意思今日不便接客,我们老大累了。”

许飞砰地一下关上门。

老陈的鼻尖差点被门撞上,他看着铁门,眼角抽搐了几下。

第六十五章 暗战

“赵长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啊?文明者就可以随便不见人了不懂礼数了是吧!你给我出来!”

老陈疯狂砸门,铁门被敲得邦邦响,里面的人忍受不了了,光从门缝中照了出来。

老陈看清开门的人,手停在空中。

杜妍?

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

情报有误?不可能啊,杜妍死亡的情报可是亚联邦支持者提供的,不可能有错啊!

老陈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杜妍,只说出:“你你你……”

“你有什么事儿吗?”杜妍皱眉,它也需要休息,人类身体的坏处就是这个,每天都要低功耗伪待机一段时间,否则使用起来效率低下。

“有,我只跟赵长启说。”

“神经病。”

杜妍关上铁门,老陈伸脚抵住,被门夹得生痛。

“别关门啊,我真的有事找他,十万火急!”

再次出现在老陈面前的是赵长启,他疑惑道:“陈叔?抱歉抱歉我在休息,快请进。”

老陈坐在椅子上揉脚,杜妍冷漠地站在一旁,安娜和许飞看了看没自己的事儿,也就回去继续睡了,赵长启道:“陈叔,出什么事儿了?”

老陈看看杜妍不说话,赵长启反应过来:“杜妍你先去休息,我和陈叔聊一会儿。”

“不行,我得在这儿。”

“你怎么……”

“不行。”

杜妍的回答斩钉截铁,赵长启不知道它今天怎么了,只有杜妍知道,这具身体下意识地不想离开,或者说真正的杜妍残存的意识碎片不让赵长启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她隐隐有些兴奋,以往对各种文明的研究不是没用过占据该文明个体的方法,可意志强烈到能违背行动,倒是第一次。

“没事儿,小姑娘想听就听。”老陈压低声音,“我找到韩怀谦了。”

赵长启瞬间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

“坊间都在传啊,”老陈手舞足蹈地比划,“亚联邦各区封锁是从京城开始的,那些大妈在传你的安保队遭遇袭击,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而那个人不是韩怀谦,可他也没死,否则我会在联邦政府发出的讣告上看见他的名字。”

“那他现在在哪儿?”

“某个地下实验室,但我不能带你去,那里太危险了。”

“那你这说了等于白说。”

“别啊,我的意思是现在不能去,以后可以去嘛。”

“陈叔,你也别拐弯儿抹角了,我要做到什么你才能带我去?”

“很简单,只要你和我合作,我们用生存权限赚到足够的钱。”

“不行,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想着钱!”

老陈拍桌子:“你这孩子,我为你着想你怎么就这么笨呢!钱是什么?钱是万事万物的通行证,有了钱咱们不说把韩怀谦带出来,起码可以让他好过一些,你咋不识好歹呢!”

见赵长启犹豫,老陈苦口婆心:“你想想,你现在是文明者,多少人羡慕你、拥护你?到时候一声号令,用舆论压力来迫使他们放人,这才是上上策。”

赵长启开始动摇,但还是摇头:“绝对不行,这事儿没商量,现在全世界都逐渐安静下来,大不了我去求董新,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哎呀!”老陈急了,“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董新要是能找到他早就找到了,除非他不想找。但是这可能吗?啊?他就是没这个能力找到!现在全世界都在安抚民众,能直接且最有效率的安抚,不还是钱吗?提高工资,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社会才能继续运转,不然你看为什么每次外联邦爆发罢工游行政客们都紧张兮兮的?”

老陈起身,围着赵长启打转:“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赵长启,你大概是很久没关注过世界信息了。新的文明者诞生后到处都在打仗,当然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可就是这些小仗,也让各联邦头疼不已。他们现在忙着镇压呢。可能你还不知道,同样身为文明者的艾德里安和约翰已经建造了属于他们的庄园,到处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呢,不少民众到他们的庄园里去工作,远离社会开始隐居,为的就是躲避未来可能的战火。”

赵长启还真的很久没关注过世界局势了:“这不就是一股独立势力!联邦不管吗?”

老陈一摊手:“管?他们有这个资格吗?文明者的待遇多好啊,只要贵宾不走,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上隐藏的地位最高的人,全世界几十亿人口就你们十几个得到了权限,你们就是全人类的宝藏,谁敢动你们,就是与世界为敌!”

“我听说白天你在行医,来找你的人中不乏实力雄厚的、腰缠万贯的,这些是什么,是资源!如果你想拉起自己的帮派呸……自己志同道合的人,那你就得牢牢抓紧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

赵长启不知道说什么,手指击打桌面。老陈说得对,世界格局正在变化,混乱风暴的中心就是他们这些文明者,他们已经拥有了足以与世界叫板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在日后将会愈发壮大。

他打开电脑浏览联邦内外的论坛,惊讶地发现那些获得权限的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世界。

如艾德里安和约翰,他们兴建庄园远离纷争,自称为“和平者”;而有的文明者滥用权限,以权限来换取高昂报酬,行走在世界各处告诉人们贵宾有多么的好,有多么的伟大,像神的鹰犬一样,认为拥护贵宾才是正确的选择,他们自称为“新人类”;最后一派,他们竭尽所能地散布谣言,尽管有的谣言不攻自破,可仍有人相信他们,这些“造谣派”唯恐天下不乱,世界各地的小规模骚乱中总有他们的影子。

赵长启不再看了,他紧闭双眼深感身心疲惫,他不知道人们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三项划时代的技术吗?不就是一个非盖亚的外来物种造访吗?为什么可以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为什么……不能冷静一点?

赵长启太单纯,太幼稚了,他心中所想的是人性本善,却不知道那些穷苦地区的人们有时候为了一块肉,就敢把刀刺进争夺者的心脏,行凶对他们来说家常便饭。

人类的本性其实是恶,文明所需的发展就是人类之恶的具象化,为了发展,千万年来人类都在流血,和平只是暂时的,到了某个时刻某个地方的人们认为自己能力足够强大了,就会肆意伤害其他人,抢夺他们的资源,占领他们的土地,把他们变成奴隶为己所用,

可这对于从小生活在和平中的赵长启来说要想理解,又太难太难。

赵长启忽然觉得喘不过气,他根本不想当什么文明者,他只想和普通大学生一样,随便找份实习工作,毕业后转正,在上司时不时的痛骂中强颜欢笑。或许他还会相亲——以他的闷驴性格实在无法轻易找到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一辈子碌碌无为却也充实,就这样度过一生。

但就是有那么个东西,像只手一样推着他不断前进,他想驻足,却无能为力,只能被推下悬崖陷入旋涡,在里面拼命求生。

杜妍插话道:“有道理,赵长启你不试试?”

老陈的游说让赵长启差点就答应了,可杜妍又令他冷静下来。杜妍在笑,或者说它在笑,赵长启一直都不知道它的目的,唯一能知道的是似乎情况越混乱,它就越开心,刚才还对老陈不感冒,现在却赞同他的说法,一定有鬼。

第六十六章 文明养殖场

在老陈又要开始游说时,赵长启终于做出决定。

他非常坚定:“不了,我不会拉帮结派,也不会以此谋取利益,权限本就是意外得来的,理应行善积德,如果我不去做这些,那权限对我来说就毫无意义。”

老陈道:“你不管他的死活了?”

“老韩还在的话,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赵长启走到那边打开大门,“没其他什么事儿,我就不送了陈叔。”

“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或许我以后会后悔,但现在不会,这就够了。”

老陈气呼呼地走了,很快就回到酒店,刚进酒店大门小年轻们就一窝蜂地凑上来:“陈叔,咋样了?”

老陈没好气道:“还能咋样,人家不合作,咱们只有想想其他办法。”

“叔他为什么不合作啊?”有人不解,“就这个权限少说一天几百万,这儿还是京城,用权限认识什么达官贵人也不是难事儿啊?”

“你问我我问谁?别管这么多了,该去网吧的去网吧该去丢钱的去丢钱,”老陈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把杜妍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他们,“现在睡觉!”

网吧内没有关灯,赵长启还坐在椅子上沉思,杜妍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不答应他?看起来他也有那么点儿本事,没准儿明天又成百万富翁了。”

“你好像很乐意看见我答应啊?”

赵长启没有正面回答,相处了几天他也明白了,这家伙只是借用杜妍的身体,他必须分清楚。他本没有必要防着贵宾,可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松懈。

“当然,人类的和平是好的,充满欢声笑语也是好的,但对我们而言已经研究了足够多的正面情绪,我们需要庞大的负面情绪来搜集信息。”

“所以在你们看来,越混乱越好?”

“不只是单纯的混乱,战争、瘟疫、天灾,这些会使人愤怒、仇恨、发泄欲望,这些都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也研究过你们的历史,直到现在,你们还停留在火器时代,工况式的发动机工况式的武器,仅凭这个你们就敢互相挑起战争?你们人类在战争中仍存在那么一小部分,疯狂地利用同类来换取利益。噢,在国家制度还存在的时候,这种行为叫发国难财,很适合我们研究。”

赵长启不快道:“听上去你看不起我们的文明,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把杜妍还给我,你们离开盖亚便是。”

“赵长启,你还是不明白,我们感兴趣的不是你们的所作所为,而是你们的文明。在你们盖亚上有个著名的假说叫薛定谔的猫,死和生两种状态同时叠加在猫身上,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确认猫的死活。文明就是这只猫,打开盒子,猫活着,文明诞生,猫死了,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每一个文明的诞生,都有着它的不确定性,且每一种都不一样?”

“对,所以每一个文明对宇宙来说都是宝藏,遵循你们所谓的‘道德’,我们也有义务去保护这个文明,让它延续下去。”

“你就不怕我们在未来会先让你们的文明消亡?”

杜妍鼓掌:“想法很好,但不实际,如果你想用科技爆炸来作为你们崛起的手段,我只能说你们太天真了。”

“什么意思?”

“你从来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每次科技爆炸都能让人类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能碾压上一个时代?为什么每次科技爆炸到了最后都会引发战争,无数人死亡?”

赵长启一惊:“是你们一手策划的?”

杜妍点头。

赵长启觉得它的话很矛盾:“既然你们暗中策划了一切,那为何现在突然现身?”

杜妍笑了,轻轻拍着赵长启的脸,像母亲原谅调皮的孩子:“你不会真以为宇宙中的文明少得可怜吧?这么说吧,盖亚就像一片湖,每个人都可以使用,有的钓鱼,有的游泳,有的装满一瓶水拿回去研究水质,不改变湖水而取得研究进展的方法有很多。同样的,改变这片湖,每一个人都能办到。”

杜妍很直白地告诉他,人类文明的发展不仅是自我发展,还有外来文明的拔苗助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成了小白鼠,一直都在被宇宙各种文明所研究。

盖亚北纬52°的三万五千八百千米高中,已经突破大气层的地方,在遥远的近地轨道上,北斗十四号卫星注视着这个蓝色星球。它就像一个刚诞生的婴儿,对外来事物没有任何防备,甚至哇哇大哭期待着有那么些人能够到他面前来,同他玩耍、成长。他无需担心外来物种对他产生恶意、想到婴儿成长后会反过来杀死他,因为他的能力太弱小了,小到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对他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赵长启抓住杜妍话中的漏洞:“为什么是你们来研究盖亚?别的文明就允许你们的实验?”

杜妍岔开话题:“你听说过‘黑暗森林法则’吗?”

赵长启当然听过,他喜欢看科幻小说,黑暗森林即是指茫茫宇宙就像一片黑夜中的森林,猎人们就是文明,森林里静悄悄的,若是有人在森林里燃起篝火,那么他的位置就暴露了,猎人就会开枪,杀死燃起篝火的人。猎人无法判断那人是好是坏,对他是否有威胁,所以只能开枪,以此确保自己的安全,确保文明能够生存下去。

“你们对全宇宙隐蔽了盖亚的位置,秘密研究?”

“不,全宇宙的文明都知道盖亚的存在,只是你们太过弱小,很多文明即使路过,也不会看上一眼。宇宙文明的发展程度早已超越了你们的想象,黑暗森林?那是时间长河中的历史罢了。现在的宇宙文明就像一个大家庭,大家生活在这片宇宙,达成了共识,不会轻易动手。”

“弱小的文明就是新生儿,宇宙中往往会有文明对新生文明抱有兴趣,前去研究,我们对你们做的一切就是如此。你可能会问,如果有第二个文明对新生文明感兴趣会怎么办呢?”

赵长启一动不动,等着她说下去。

“第二个文明会离开。”

“我说过了,宇宙成为了大家庭,你会和你哥哥抢夺一个不那么重要的玩具吗?不会,所以默认情况下,盖亚就归我们研究了。类似于盖亚的文明有很多,但存活下来的却很少。在我们的帮助下,人类的成长提前了好几个世纪,你们应该为还活着感到高兴。”

“如果第二个文明执意抢夺,那也不用我们动手,有的是其他文明会将它们灭亡。当所有人都遵守规则时,你不遵守,那你存活的意义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同时我们会保留该文明的火种,也避免让它们完全消失。”

恶寒如小蛇般顺着赵长启的脊椎往上爬,他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这么多生命,在你们眼中只是实验体?如果搞砸了,你们怎么和其他文明交代!”

网吧负一楼有天窗,杜妍打开它,指着满天繁星:“看那里,那些星星每一个都有可能诞生生命,每一个可能在数亿年后发展出文明——所以我们不在乎,毁灭了又如何呢?只要我们留下了文明的火种,给予他们能够再现文明的能力,那么这个文明,也就保存下来了。”

她笑着看向赵长启:“还是那句话,不要想着告诉别人,你做不到的。”

杜妍的笑很美,若是放在寻常人面前,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可赵长启做不到,他看着她,就像看着手持镰刀的死神。

第六十八章 重逢

堡垒里的灯亮着,蒸汽机还在轰鸣,整个内部充满了工业时代的气息,白汽从排气口喷涌而出,有一种旧时候雾都伦敦的错觉。

老狼眼珠子左右晃动:“灯还亮着,应该有发电机。”

韩怀谦找到电箱,一米多高的电箱顶部绿灯亮起,仪表盘上显示的读数仍在正常范围之内:“不可能是用柴油发电,功率太低了。”

诡异的情况比比皆是,空无一人的堡垒,滋滋作响的日光灯管,木桌上被撕下一角的地图,散落在地上的干粮罐头,被踩过的地板上的痕迹,巨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嘶啦嘶啦的蒸汽排放声。

尽管被碎冰掩埋了一大半,但堡垒内部的灯火通明让两人怀疑这里的电力系统是独立的、不在堡垒之中的,否则无法解释在巨大冲击力的袭击下堡垒为什么还能正常供电。

物资很快搜集完毕,剩下的只有找到逃生之路,两人在堡垒中晃悠了足足半个小时,紧闭的铁门都被暴力撬开,可内部只有一摞摞资料和没来得及吃完的罐头。

“嗡——”

震撼地表的轰鸣声传来,像一首完美乐曲中的不和谐音符,老狼左顾右盼寻找声源,韩怀谦听了却瞪大双眼。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曾经的联邦战争中他率领突击小队不知道炸毁了多少这种玩意儿——水力发电机。

他脸色发白,水力发电机需要海量的水,而深渊监狱建造在天坑之上,这个天坑,是寒冰数万年中天然形成的天坑。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守卫们每次都只接收柴油和木柴了,柴油的存量确不足以支持发电机发电,却可以支持涡轮搅动。巨型涡轮缓慢地向上推进搅碎极冰,因热量而快速融化的水成为了最好的动力来源,进而产生电量,这是一套伪永动机装置,消耗的能量就用柴油补充,将系统的功率发挥到极致。

雪崩,不,应该称之为冰崩,原本韩怀谦对天坑崩坏不是某种怪物导致还持怀疑态度,雪崩是因为结构不稳定易崩坏,你这冰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它自然毁坏就显得有些可笑,像奥特曼里面的怪兽来上一爪子还能勉强解释。

他这下彻底抛弃了偏见,哪有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物?自己脚下的涡轮就是钢铁巨兽!这些疯子在比天坑底部还要深的地方疯狂破坏冰原,内部都中空了,天坑哪会不崩?

“地下,通道一定在地下!”

韩怀谦吼着,四处奔走企图找到类似于烽火台上的秘密入口,老狼拖着几把长刀在地上划,利用声音来判断内部结构。

沉闷的“轰轰”声替代了之前刀尖摩擦的难听声响,两人一人拿凿子一人拿锤,对着地板狠狠地敲了上去。

只一下,地板出现破洞,寒冷天气下的钢铁破裂处利如刀锋,两人没有冲动地用手去掰,而是非常默契地站到破口对角拿刀刺入,用力往外拉扯刀柄。

几乎是破口扩大瞬间,震耳欲聋的声音钻进他们耳朵,下面的通道同样有灯,和他们在烽火台上发现的路差不多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下面的环境粗糙,设计者或许没考虑过人在道上的感受,也不需要考虑,越是简陋的通道越经得起折腾,本就是用来运输物资的,人在里面是否舒服,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们跳下去,没有忘记带上物资,韩怀谦现在使用的身体体格稍逊于老狼,理所应当担任开路一职,提着刀屏息凝神,放低身体重心以便随时冲刺或逃走。老狼一肩扛一袋物资,身上还缠着搜刮的装备,金属随着身体移动撞在一起叮叮当当。

越往深,他们越觉得恐怖。

最开始是几只被遗弃的雪地靴,渐渐的,斑斑鲜红出现,长刀、长枪插在冰上,有的已经卷刃了,可冰面上的白痕又显示出持刀人用力之大。

再往前,红色铺满了整个地面,血是不久前才洒落的,粘稠感从靴子底部传来,韩怀谦皱眉,却也不知如何清理。行至深处,老狼的脸色愈发难看,即使是在冰洞中,那些残躯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让他好不自在。

路的尽头有铁轨,上边是手动式矿车,守卫们还是有些脑子,知道电力无法在这种极端条件下长途输送。只是这附近的尸体,有些多了。

韩怀谦不是没见过惨烈场景,他被调回监视机构最主要的原因是董新担心他遭到报复,可他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正是他不想在见到这般惨烈的景象了。

他还原了一下事件经过,离矿车最近的那人头颅高高昂起,手被冻在半空中,大概是死的时候没死透,又或是生的意志让他往前爬,他身后的血迹呈片形,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却也在离矿车不到三米的地方没了生气。

有的人被利刃贯穿腹部钉在冰墙上,头同样是朝着矿车这边。有的人身体被千刀万剐,不是韩怀谦认真辨认还真看不出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的东西在几十个小时前还是人。

老狼默默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然后放在尸体旁边,顺手替他合上双眼。

“矿车分明还够,为什么要兵戎相向呢?”他双手合十拜了拜,算是一个简单的超度。

“大概是天坑崩坏太让他们害怕了,”韩怀谦看着剩下的三台矿车,“为了抢着先上车,只有干掉别人才能办到,可惜他们没料到车量足够这一事实。”

“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老狼把全身物资丢到车上,试了试车的性能,开始检查路况,后背却被什么东西抵住,尖尖的,有点疼。

“文森特?”

“别装了,你也是刚到深渊监狱的,你到底是谁?”

韩怀谦决定他只要动一下,就毫不犹豫地推进尖刀。

老狼停下动作:“从哪儿看出来的?”

“之前破门的时候,你第一脚踹开一道口子,但你却很惊讶,这不是一个在深渊待了很久、经常试着越狱的人该有的反应,你早该知道门不是这么踹的。”

“抓住一点漏洞扩散到全面,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

“你真不打算交代?”韩怀谦往前顶,老狼的背往前抬了几分。

他和韩怀谦赤手空拳确实能打成平手,但人现在拿着刀抵着背,老狼没信心能瞬间反击。

“好,我说,我保证接下来的话都是真实的,至于信不信那就看你了。”

“别废话!”

“好吧好吧,我的确是刚来深渊的人,”老狼高举双手,“但我的身体不是。”

韩怀谦一愣,这和自己一样啊!

“我原本是亚联邦的一个……怎么说呢,间谍,为亚联邦做事,结果某一天我发现一个头头儿心怀不轨,也发现了他的罪证,结果就被换了身体,我一睁眼就到了深渊监狱。”

韩怀谦放下刀将老狼的身体扳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你晕过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发现自己在一个充满白光的地方?”

“对。”

“那地方是不是有人说什么第几阶段测试什么什么的?”

“对!”

老狼开心了,敢情他俩的遭遇一毛一样。

韩怀谦敲敲脑袋,迅速分析自己来到深渊前的种种怪异,他试探着开口:“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联邦战争?”

“是啊兄弟,你也参加过吧!”

“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比较能打?但是战后却隐姓埋名在亚联邦工作?”

“完全正确!”

“他工作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监视机构!”

韩怀谦一拳打到他脸上,表情却是兴奋到了极点:“草,兰天!”

老狼捂着脸:“韩怀谦?”

“是我啊!”

兰天大笑着回敬他一拳:“还文森特,假名儿编得挺溜啊!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不谈这个,咱们先出去,边说边走!”

第六十九章 大难不死

故友重逢令人喜悦,可他们也没忘了手上的事,韩怀谦检查食物,够吃三天的量,他随手捡起地上的武器砸向冰墙,再用事先备好的木箱搜集起来,里面垫了一层抹布,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能活下来就有希望。

迄今为止最大的震动发生了,涡轮陡然增速,哗啦啦的破冰声如雨滴击打在伞面。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韩怀谦心头涌现,他回头望去,冰洞伴随着“吱呀——”声逐渐开裂,细小的裂缝从下面传来,眨眼间就到了他的脚下。

“快走!”

他吼了一声,抓住矿车护栏借力一把跳上去,兰天早就准备好了,甚至还点燃鲸油融化了杠杆上的冰,他听见韩怀谦的话,立马死命压动杠杆,也不回头看韩怀谦有没有坐上来。长年的默契让他们对彼此太熟悉了,心领神会下他们会做出对对方有利的事,眼下有利的事是什么?逃命呀!

冰洞在崩塌,涡轮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越转越快,嗡嗡声化作持续且高频率的噪音追上他们,碎冰脱落,径直砸向兰天的脑袋,韩怀谦手起刀落一把打飞冰块,兰天咬牙呼哧呼哧按压杠杆。

两人从来都敬畏自然,哪怕是联邦战争时期也不会做在水源下毒之类的阴险勾当,最多炸炸水电站,只要不是水坝式水电站,那么影响不大。可现在自然要弄死他们,两人都快哭了。

“如来佛祖太上老君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老撒旦保佑我……”韩怀谦吓得喃喃自语,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

兰天大喊:“喂你好像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闭嘴,没看我手上忙吗!”

“我看你妹我得控制矿车啊!”

所幸一路过来都是下坡,矿车的速度呈指数级增长,韩怀谦坐过号称世界上最可怕的过山车,现在想来那玩意儿也不过如此,过山车好歹只是有惊无险,这矿车一不留神就要命啊!

离矿车还有两百米的地方,铁轨路线开始升高,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倒也没事,顺利地通过只是再摁几下杠杆的问题。

但天不遂人愿,一块巨大的薄冰锥从上空坠落,一下子切断了铁轨前进的路线。两人看见这一幕都懵了,手上仍在机械般运动,可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

“韩怀谦!”

“别管它,冰很薄我们赌一把!”

“老子要是死在这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身后的铁轨一节节掉下冰洞,裂缝即将冲到矿车底下,兰天怒吼,使出最后的力气按压杠杆,矿车猛地俯冲又急转而上,铁轨再也抓不住矿车,他们飞了出去。

道路的那一头,矿车冲破冰锥,连带着的兰天和韩怀谦缩在车内才没有受到直接撞击,矿车砸在地上,两人也连滚带爬地终于稳住身形,可到底是两种坚硬物体的碰撞,韩怀谦试了试,竟没能爬起来。兰天拽起他的手臂扛在肩上,把他拖到冰墙边,他们看向来时的路,无数碎冰和轰隆声一起掩埋了通道,又有巨响传来,但只有一瞬,大概是涡轮断裂。

深渊监狱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原本坚实的天坑底部涌出海水,石桥随着天坑崩坏一一下沉,溅起滔天巨浪,无数囚犯恐慌的叫喊淹没在海水中,他们生在他处,因罪行来到深渊,最后也死在深渊。

据悉,这场崩坏引发了亚联邦极北地区一场五级左右的地震,好在规模不大,也没有波及到民众生活的地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亚联邦紧急调派救援队前来搜救,却一无所获。原本的天坑只剩下浮在海面上的点点坚冰,堡垒沉入大海,后来的人们管这里叫“黎明之海”,因为在这里,曾经关押过后来人类世界的两位英雄。

兰天和韩怀谦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嚼着地瓜干恢复体力,死里逃生这种事儿也只适合回忆,对于正在经历或刚经历过的人来说是段不愿回想的记忆。

韩怀谦从木箱中取了块冰,含进嘴里闭眼感受它渐渐融化。他们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一来是能够及时补充水分,二来即使现在有了俯拾皆是的海水,但海水也不能喝。人体会自动排出过量盐分,海水中的盐含量过于庞大,要排出这些盐分,身体需要排出比饮下的海水更多的水量。喝海水?恐怕到时候喝着喝着身体就脱水力竭了。

兰天塞给他一根烟,两人在无人冰洞中吞云吐雾,韩怀谦依旧咳嗽,但这种不适感也是他们还活着的证明。

呼吸逐渐平稳,兰天感叹:“这时候应该有两瓶酒。”

“开车一滴酒,亲人两行泪。”韩怀谦调侃了一句,起身检查通道和载具。

矿车只有头部变形,凹陷的地方也不大,两个人坐进去绰绰有余,铁轨可就惨了,刚才的震动让铁轨变形,不少连接处都是断裂状态,他沿路往前走,大概有那么二十分钟,韩怀谦才看见完好无损的铁轨。

铁轨没有岔路,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两个人必须把矿车推到没被破坏的铁轨上。

他回去一通解释,兰天问了三个问题:“我们还得推矿车?”

“对。”

“矿车还不能不用因为不知道路还有多长?”

“对。”

“就算上了铁轨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出口?”

“对。”

兰天哭丧着脸:“我平时行善积德,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对我啊!”

韩怀谦轻锤他的胸膛:“别抱怨了,就算咱们出去了,身份该怎么解释呢?出去说身体被换了?可能等待我们的就是精神病院了。”

“我依稀记得战争时期你还真装疯卖傻潜入水电站……”

“闭嘴,起来推车!”

不得不说矿车质量好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这玩意儿异常沉重,制造材料估计也不是寻常钢铁,多半还有其他加固物质,两人累得气喘吁吁,边推边回忆往事互相嘲讽活跃气氛。

兰天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差点儿都被活捉那次?敌人摸上来,好家伙你端起轻机枪就扫,另一只手还腾出空丢手雷。

韩怀谦说当然记得,不是那次你偷吃了我最后一个鸡腿我能这么大火么?战场上又不能揍队友,只有拿他们出气了。

兰天说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不就一鸡腿?赶明儿出去了哥哥给你整一桶肯德鸭的腿,保管你吃到吐。

韩怀谦话锋一转,说不过那次还真得谢谢你,那狗日的狙击手一枪把老子胃都打穿了,你们本来都突围了,愣是又撕开一条口子回来背着我撤退。

兰天嘿嘿笑了,说咱哥俩谁跟谁,边境村儿那个姓李的姑娘记得不?总跟你眉来眼去那个。咱们后来不是接到情报转移嘛,临行前她塞给我两大根火腿,我背着你偷偷吃了来着……

韩怀谦一听怒火就往上窜,狠狠瞪着兰天。

兰天当即高举双手:“别,别,现在要和平,出去我赔你火腿行了吧?”

韩怀谦懒得跟他计较,兰天什么都好,就是特贪吃,战争到了白热化的那会儿兰天被上头临时指派为情报员,专门深入敌后去搜集情报,他的任务完成得倒是很出色,可方法有点儿让人不齿。

兰天长得很帅,有种忧郁文青大叔范儿,于是他盯着需要搜集的情报的拥有者,男的就直接去勾搭他对象,要是女的就更好了,潜入聚会来个不经意的美好邂逅,一来二去跟着对方就回家,第二天就拿回了情报。

第七十章 燃烧的大地

韩怀谦想了想:“诶,问你个事儿你可不许急啊。”

“你问。”

“联邦战争那会儿,你到底……”韩怀谦思考了一下用词妥当,“吃了多少姑娘?”

兰天认真回忆了一下:“我说我没吃,你信吗?”

韩怀谦脸色怪异,冲着他暧昧地笑。

“真没吃!”兰天急了,“我就跟他们回去,套了套话,然后喷了麻醉喷雾就去找情报资料了!”

“诶诶说好的不急啊。”韩怀谦安抚道,“不过我看资料上显示,你有的下手对象家里仆人管家什么的一应俱全,就没出现过下人怀疑,强行进来的情况?”

“有,但他们没进得来。”

“堵门啊?”

“不是,我那会儿随身带着变声器,深入敌后的装备嘛,嗯……”

“哈哈哈哈哈你还当了女装大佬啊!”

“你再说一句我立马回冰崖跳下去。”

韩怀谦憋着笑,身体一颤一颤的,兰天烦了,扭过头不理他。矿车推上正轨,韩怀谦和兰天赶紧擦汗,这些汗若是冷下来会带走身体的热量,他们又开始嚼冰补充水分。

“老韩,这段儿路你来压吧?”

“为什么?”

“我前面那段儿这么辛苦,于情于理都该你了。”

“我还没跟你算火腿的帐呢。”

“那我不也跟你坦白秘密了?”

“行行行你嘴巴厉害,上来吧!”

兰天高兴地跳上车,韩怀谦又开始呼哧呼哧压杠杆,撞击多少给矿车造成了一定损伤,韩怀谦压得有点儿艰难。

压了一会儿,韩怀谦罢工了,掏出地瓜干就吃,兰天也没意见,接手开始压。韩怀谦半躺在矿车里:“兰天,咱们经历了不少事儿,也有这么多过命的交情,你跟我说实话,你来亚联邦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出生在贫民窟你是知道的,你能指望一个从小穷怕了的娃会有多大理想呢?还不是打土豪分田地。”

“你别跟我打哈哈,我认真的。”

兰天停下动作转过身,韩怀谦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有过这么严肃的表情:“你真想知道?”

“想。”

兰天挠头,寻思着不说吧,韩怀谦和他也有十几年交情了,互相救过对方的命。说吧,这理由又显得太离谱,一般人根本就不相信。

思来想去,他啧了一声:“行!不过你得来开车。”

“懒死你得了!”嘴上骂骂咧咧,但韩怀谦还是和他换了个位置。

兰天端坐后方:“从什么时候说好呢?嗯,就从我被老师送到教会学校开始吧。”

……

十五年前。

教会学校设施简陋,爬满藤蔓植物的矮楼便是教学楼,一日三餐也很简单,早上是一个鸡蛋和夹着几片培根的吐司,中午有沙拉和牛肉汉堡,晚餐和中午一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每当十二月二十四日到来,教会会采购几只火鸡,就着附近居民资助的食物,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日子就这么草草了事。

这里距离贫民窟足足有四十八个小时的路程,每次兰天回去看望老师都会在车上睡觉,以最好的一面面对老师。

三年时间,兰天从贫民窟的孩子王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少年,社区有活动的时候总会请兰天去当主持,一来兰天的帅气已然渐渐掩盖他脸上的稚嫩,二来社区的居民生活水平也偏低,在这个落后的国家一切用钱开路,贫穷的他们只好寻求教会的免费服务,为居民提供便利也是教会的职责之一。

很快兰天便成了社区的小明星,同龄的女孩总是比男孩成熟,兰天的课桌里塞满了情书,胆子大些的女孩子来到教会学校堵兰天的门,毛头小子的兰天哪懂这些,只认为这些姑娘妨碍了他读书不说,居然还想占用他的娱乐时间?

做梦!

每到下课,兰天都一声不吭地翻窗离开,暗搓搓避开小姑娘后和伙伴们打篮球。

所谓钢铁直男,大抵如此。

那个把他当亲儿子的修女特蕾莎也不告诉兰天这方面的知识,还帮兰天拒绝小姑娘们,她希望兰天能遵从内心所想,即使未来后悔也不会因此沉沦。

偶尔兰天对小姑娘产生兴趣了,人家却对他之前所做的事气愤得闭门不出,兰天找特蕾莎求助,特蕾莎告诉兰天:“一个男孩要走很多路才能成为男人,这些都是必经之事。”

兰天似懂非懂,也不计较。这是兰天最快乐的日子,顿顿能吃饱,还有小伙伴,还能在夜晚失眠时找到特蕾莎,听她讲述世界上各种奇妙的故事。

灾难在这时候降临了。

兰天在睡梦中被尖锐且持久的警报声惊醒,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修女和嬷嬷打开宿舍门大喊着快跑,指引他们去空旷地带避险。

兰天看向窗外,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带着呜呜啸声,那曾经被称作“同学”的人,瞬间炸成了渣,血洒在窗户上,鲜红充斥着兰天的双眼。

空地不能待了,大人们抱起孩子就往地下室跑。更多啸声出现,上一刻还在互相讨论哪个孩子不听话的修女们已经没了人的模样。

流火顺着藤蔓往上爬,顷刻间笼罩了整座教会,附近居民们想救援,却被火墙挡在门外,冲动的男人三两步攀上墙头,脚下却没站稳摔了下去。墙内传来阵阵惨叫,有男有女,有成熟有稚嫩。

特蕾莎抱起兰天,顾不上平日端庄的仪表,脱下鞋拼命奔跑,兰天捂住耳朵,可还是阻止不了那些如恶鬼勾魂般的惨叫。

忽然,兰天飞了出去,他定睛一看,特蕾莎被掉落的石制天花板砸倒,她的身下很快出现小片血泊。兰天奔向修女,拽着她的手企图拉她出来,后者摇摇头,告诉他快跑。

又有巨石坠落,两秒后就会和兰天的脑袋接触,特蕾莎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竟强行起身将兰天抱在怀里。

“咚!”“咔!”

撞击巨响和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同时响起,黏糊糊的血流在兰天头发上,他抬头,特蕾莎微笑着,天空中的乌云聚集起来,阳光渐渐消失,最后一束光亮经过残破的天花板打在特蕾莎和兰天之间。

特蕾莎声音微弱:“对不起,以后不能再陪你了。”

“不会的特蕾莎,你看石头滑开了,咱们可以一起走!”

兰天拉着特蕾莎就要走,特蕾莎却失去了动力,兰天回头,原来在刚才的坠石袭击中,特蕾莎竟然是撕裂了自己的半身来保护兰天!她的腿还被压在那边。

兰天哭得稀里哗啦,扛起特蕾莎的上半身一步步挪动:“你会没事的,我发誓,我发誓!”

瘦小身躯上压着成年人上半身,绕是兰天平日锻炼身体,此刻也行进缓慢。

泪水与刚毅同时出现在兰天脸上,他哭喊着前进,通往地下室的道路只有一百来米,平日兰天会在里面和伙伴们捉迷藏,可这段路如今显得那样漫长,长到兰天走路的速度比不过特蕾莎生命流逝的速度。

大火还在燃烧,教会的天花板已经不见了,石块掉落,兰天却不怕,他一心奔向能救回特蕾莎的地方。

“咳!”

特蕾莎咳出一口血,兰天不敢再动了,生怕对她造成二次损伤,他把特蕾莎放在圣母像前,特蕾莎蠕动嘴唇,兰天赶紧凑上去。

他听不清特蕾莎说的话,特蕾莎意识到这一点,费力抬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又指向兰天身上同样的位置。

兰天知道了她想说的话。

我会一直爱着你。

特蕾莎的手垂下了。

“不,不!”

他抱着特蕾莎,用身体温暖她渐冷的残躯,圣母像那处,石制雕像居然流下一滴泪。

那不是泪,而是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水的重量,大雨从苍穹降落。兰天用身体替特蕾莎遮挡,血在雨水的击打下流向低处,他仰望天空,亿万雨滴砸向大地。

第七十一章 噩梦

第二天,社区上空飞来武装直升机,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到访,对社区实行管控。

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外来势力入侵就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只是这些可怜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势力闯入,还对他们进行轰炸。

可以往有势力对地区的打击都是针对主要设施及周边武装力量,大家约定俗成地不会伤及无辜,从未有过这般朝平民下毒手的行径。武装人员挨家挨户地搜索,把幸存的人聚集到空地上,人们你瞅我我瞅你,都为接下来的命运忧心忡忡。

武装人员围成一个圈,人们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双头抱头蹲下,年轻的母亲哄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脸上有被碎石划出的伤口,小孩子们还以为这是某种新型娱乐方式,笑着跑向武装人员,被一脚踢回后邋遢着脸也不敢哭,缩在人群中,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最后一架直升机降落,一个穿着高级成衣的男人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身着白大褂的人。

男人走进包围圈,认真端详每一张面孔,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他很快就失望了。他拉过一个小女孩,她的父母抓着她纤细的手臂,没有松手的意思。一名武装人员上前用枪托狠砸这对夫妇,丈夫赶紧把妻子拉回,背对着枪托将妻子抱在怀里。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小朋友,想吃吗?”

“想。”

“那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完就可以吃了,但不许说谎,不诚实的小朋友可没糖吃哦。”

“好!”

男人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第一个问题,社区里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

小女孩仔细分辨每一个人,肯定地说道:“都到了!”

“很好,第二个问题,这里除了大家住的屋子,还有其他地方有人居住吗?”

小女孩的母亲大吼:“不准说!你敢说我打死你!”

“草,还不老实!”武装人员啐了一口,干脆手握枪管处将步枪当做棒槌,仅一下,女人的胳膊就像棉花一样垂了下来。

“我跟你拼了!”她的丈夫捏紧拳头冲来,被同样的一棒槌打断了肋骨,瘫倒在地疼得忘了呼吸。

他们可以死,但教会万万不能暴露,本来就受人恩惠颇多,社区的孩子也大多都在教会学校念书,读书识字能带给孩子同他们这些已经定型的父母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一旦暴露,不说孩子遭遇不测,他们的恩人遇难,也是他们万万不愿看见的。

“呜呜呜……叔叔,你不要打我爸爸妈妈!”

小女孩拉扯男人的衣袖快急哭了,她哪知道这些?男人蹲下身,循循诱导。

“小朋友,爸爸妈妈现在很疼,这都是因为你没有及时回答问题哦。”

小女孩哇哇大哭:“叔叔我错了,我一定回答你的问题。”

男人从女医生手中接过手帕,小心翼翼擦拭小女孩的眼泪:“哎哟哟,真是个乖孩子,叔叔再问你一次,除了这些人,还有住在其他地方的人没在这里吗?”

“呜呜……有!”

“那他们在哪里呢?”

“在……在教会里面!”

“这样小朋友,你带叔叔去,叔叔就放了爸爸妈妈和其他所有人,好不好?”

小女孩哭着点头,男人将她的双腿扛在肩上,一旁的武装人员帮忙,让小女孩的手能抓住男人的脑袋保持平衡。

男医生凑上来,有意无意瞟向人群:“老板,这些实验材料……”

老板眼神一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贪小便宜。”

“好,好。”

男医生搓着手退下,老板双手抓住小女孩的双臂:“小朋友,告诉叔叔怎么走,叔叔带你飞高高咯!”

小女孩开心地咯咯直笑。

两人和随行的几名武装人员走远了,男医生又凑到女医生跟前打着商量:“克洛丝,你看这些人死了就白死了不是?老板多半也没什么意见,咱们就带走两个,两个好不好?”

虽同为实验人员,但克洛丝一直对男医生的变态感到厌恶:“你想都别想。”

克洛丝估算了一下时间,老板和小女孩应该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了,她戴好耳塞,高举右手,武装人员纷纷拉动枪栓,男医生捂住耳朵。

手猛地放下。

枪声惊起一群觅食的秃鹫!

小女孩惊觉死亡气息的蔓延,回头眺望,老板轻轻抖了一下:“小朋友,别东张西望哦,咱们是不是快到啦?”

“嗯,前面路口右转就到啦叔叔!”

教会的大门倒了一扇,另一扇铁锈斑驳,底部有燃烧的痕迹,依稀还能闻到焦灼的味道,刚过大门就是礼堂,那座哥特风的老式建筑在大火中变得漆黑无比,彩窗尽碎。

礼堂大门正对着圣母雕像,透过歪斜的厚重木门,有个少年坐在那里,武装人员刚要上前动手,老板拦下他,将小女孩放在地上,拍了拍肩上的灰,武装人员早已破开门,老板走了进去。

雨过天晴,阳光穿过烧毁的天花板,笼罩了雕像和那个少年,少年跪坐在一具女性尸体前,和雕像没什么两样。

厚鞋底踩在积水上,老板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少年动了一下,但没回头。

老板走到少年旁边,见少年眼睛在眨,确认了他不是死人,好奇道:“小兄弟,这是谁?”

他询问的自然是尸体。

少年终于抬头看他,干净的悲伤中夹杂愤怒:“是你们轰炸这里的吗?”

老板皱眉:“小兄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像没听见一样:“是你们轰炸这里的吗?”

“对。”

少年抓起地上的碎玻璃刺向老板的喉咙,动作迅猛。

“砰!”

他被一脚踹开,瘦弱的身体撞上圣母雕像,少年倒地,血从嘴唇渗出,他胡乱擦了一把,又向老板进攻。

老板推开又想抬腿的武装人员,迎着少年前进。

血从手上滴落,老板握住刺来的玻璃,那血是他们两人的,没有把手的尖锐物体往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老板在笑。

兰天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被划伤了还笑得出来,当下加大力度,两人的手都颤抖起来。

老板一肘打在兰天太阳穴上,又用鞋尖踢他的小腹,兰天站不起来了,饥饿、疲劳、疼痛占据了他身体的每个细胞,他觉得很困,眼皮不自觉合拢,可若是睡去,他不能保证这些刽子手会对特蕾莎的遗体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

克洛丝赶来了,对兰天还活着很惊讶:“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兰天用仅剩的力气睁眼,不知道这个容貌仅十几岁的漂亮女孩为什么会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嗯,他的条件很符合,可以当做种子使用。”老板擦干手上的血,克洛丝给他包扎,“带走吧,尽快投放,时间快到了。”

武装人员得令,两个人一人一边架起兰天往外走,小女孩哭着上来抱住兰天的腿:“你们不要带走哥哥!”

兰天费力开口:“走啊!”

小女孩迷茫的眼睛看向兰天,又看向老板,乞求他放过兰天。

老板示意先别动,问小女孩:“你很想和他待在一起吗?”

小女孩咬牙不说话,眼神坚定。

“好啊,”老板乐呵呵地答应,下一句话又让小女孩绝望,“一起带走吧。”

兰天突然暴起,武装人员拉紧他的手也没能阻止他的动作,兰天以肩膀做支点,冷不丁踹了老板一脚。

老板也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可他的笑意更浓了。

“好,好!我没看走眼哈哈哈哈!”

老板抓住兰天的头发迫使他昂头:“小子,这一脚让我有足够的理由弄死你,但你的行为为你赢得了成为种子的资格!我告诉你,外面的人都是我杀的,社区现在血流成河!”

他用力扇了兰天一巴掌,兰天的鼻梁骨断了,血飞了出来:“记住这个痛,如果你以后活了下来,就试着打听我的消息,找到我,然后杀了我,我等着你!”

“带走!”

他双手负于身后,大笑着跨过门槛。

第七十二章 绝境

聒噪的震动声唤醒了兰天,他和老板以及那些武装人员在一处海岸边,搁浅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红色集装箱。他在书上见过这类集装箱,一般都是由货柜船装载,运输出海。可这些武装人员在集装箱上敲敲打打,似乎在安装什么。

“醒了?”老板看了他一眼,又指着集装箱,“我为你准备的渡海工具,不错吧?”

小女孩睡在兰天身边,他伸手探去,小丫头还有呼吸:“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镇定剂而已,我亲自配的量,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克洛丝拿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打向兰天的喉咙,兰天瞬间干呕,克洛丝一把将东西塞进兰天嘴里,捂着他的嘴强迫他吞下去。兰天刚长出的喉结上下抽动,克洛丝又打开一瓶水强行灌入。

兰天挣扎,鼻腔里也充满了水,克洛丝眼中丝毫没有怜悯,而是充满了专注,仿佛兰天只是一个实验材料:“高压缩营养剂,能管三天不吃不喝。”

老板问道:“新开发的?”

“嗯,你说的现在还在招兵买马,大家又不能用真实身份活在世界上,就先用这个暂时顶一下吧。”

“难道我们今后几年都要吃这个吗……”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不过我得提醒你,物资运送过程是最容易暴露的。”

男医生不满地哼了一声:“不就用了压缩饼干的原理吗,有什么稀罕的?”

克洛丝叉腰:“你可以不吃。”

“行了,别起争端。”武装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工序,老板走过去,“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名武装人员将图纸递给他:“报告,左右翼皆安装完成,我们在对它进行最后的调试。”

“很好,水资源储备呢?”

“已经拿来了,就放在里面,按照您吩咐的,给他们备了一个月的量。”

“嗯,尽快吧。”老板抬手,腕表上的指针跳动,“还有十分钟就必须得走了,加快速度。”

“明白!”

兰天大喊:“喂,你要干什么!”

老板看上去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他心中已无惧怕,只是他不明白眼前集装箱被安装的不明装置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老板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帮你渡海,小兄弟,你在这破地方待了这么久,就不想出去看看异域风景?”

兰天愣了,这个屠杀了社区众人的男人不会这么好心,他脑子一转:“如果你告诉我实情,我感兴趣的话还会配合你,你也不希望那寄托在我身上的某种东西被我搞砸吧?”

老板抓住他的头发:“小子,这种拙劣的套话方式对普通人可能有用,但对我来说只是笑话,不过我今天心情不错。”

他示意武装人员松开压制的手,换成绳索绑上,又拖着兰天来到集装箱前:“看见那个了吗?”

兰天顺着他的手看去,一箱箱矿泉水堆放在集装箱角落,内部空间并非想象中的简陋,甚至还有小餐桌和两把木椅,集装箱侧面和正上方开有孔洞,直径同大腿粗细一致。集装箱外部周围装满了轮胎,一个小螺旋桨在武装人员的调试下旋转,确认无误后武装人员把测试蓄电池取出,换上一块全新的电池。

“小子,我想跟你玩儿个游戏,这块蓄电池只够十多次、每次半小时的启动。”老板在他面前演示如何操作,“换句话说,你在海上改变航向只有使用电池,之后随波逐流,大海把你带向哪儿,取决于你的运气。”

武装人员附在他耳边低语:“老板,一切准备就绪。”

老板点头,又回去拖来小女孩,将两人放在集装箱里,箱门关闭,从外部上锁。重型直升机挂好挂钩,卷起狂风缓缓拖起集装箱。

“记住我的话,如果你能活下来,随时欢迎你来复仇!”

……

“等等,”韩怀谦打断他,“除开特蕾莎女士,那些孩子和社区居民跟你有很深的关系吗?”

“没有。”

“那为什么他让你去复仇?你们之间说到底……有仇吗?”

这几句话听上去匪夷所思,却也很好理解。兰天只是就读于教会学校,特蕾莎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兰天在袭击发生时看呆了导致的,虽然很残忍,但不得不说兰天对特蕾莎的死负有一定责任。

兰天叹了口气:“特蕾莎的牺牲我脱不了干系,后来在海上漂流时,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复仇到底是什么。”

……

时间到了深夜,小女孩醒来后哇哇大哭,漆黑的视线和死寂环境下的海浪声都显得那么惊悚,兰天赶紧开口:“别哭,哥哥在这儿。”

好歹有人说话,小女孩这才安静下来,她东看看西摸摸,询问兰天这是何处。

“我不知道,我们被丢在这个集装箱里,直升机把我们丢在某片海域。对了小妹妹,把刀拿过来给我割断绳子。”

小女孩听不懂,但还是乖巧地找到匕首,那是老板在临行前忽然丢进来的,说是一定会派上用场。她又摸到兰天身后,努力地用锋刃摩擦绳索。

“嘶”的一声,绳子断裂,兰天活动了一下被久绑的胳膊。

“哥哥,我们还能回去吗?”黑暗中,兰天仿佛能看见小女孩的眼睛。

“我们……回不去了,不过哥哥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嗯,我听哥哥的!”

他们在海上漂流,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所见之处连陆地都看不见,兰天在很久以前就向往大海,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件事物看得多了,也会感到乏味。

尽管有水补充,但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食物。

三天后。

兰天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并非身体到了极限,而是尽可能让自己保存体力。

“哥哥,我想吃肉。”

小女孩的情况也不太好,好在她还是孩童,身体新陈代谢和青春期的兰天比起来没那么快,还有说话的力气。

兰天摸摸她的头:“乖,到了岸上哥哥就给你肉吃好不好?”

“嗯!”

七天后。

兰天的身体开始浮肿,身体动一下都疼得要死,他想捕鱼来吃,可没有工具,螺旋桨启动了大概十次,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漂到何处。

小女孩在饥饿中睡着了,嘴里叫着“妈妈”。

半个月后。

兰天已经快不行了,这次是真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记忆在脑子里不停播放,有老师对他的教导,有贫民窟那些大人表面上慷慨解囊,为兰天募集教育资金,背地里却暗暗说着老师的坏话,称他一定是在骗钱。

他又看见特蕾莎修女,这个美丽的女人将终生都奉献给了神明,在午后树荫下给围坐在周围的孩子们讲故事。

特蕾莎说过,人在要死的时候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就像看幻灯片一样。

我快死了吧?兰天想着。

他试着压榨身体中最后一丝力量,让自己起身,他想喝水,为生命之火洒上一层薄油。

“哥哥,对不起。”

风声和疼痛一起到来,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木椅。

兰天倒地,血从额角流出,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小女孩想杀了他,吃他的肉,用他的死换来她生的希望。

任何人到了绝境都会做出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所以兰天并不恨她,相反,他一直希望小女孩这么做,孩子的身体消耗能量的速度没有他这么快,将所有可利用的资源整合到一起,待集装箱漂到海岸边时,生还几率也会大大提升。

“哥哥,对不起。”

小女孩在哭,她拾起匕首,一步步朝兰天走来。

兰天笑了。

没关系,做吧。

他闭上眼,小女孩猛地刺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 牺牲

兰天不说了,双手捂着口鼻长出一口气,这些阴霾在他心头笼罩太久,说出来感觉痛快多了。

韩怀谦听得认真,这突然一断让他心里痒痒:“所以是你生的意志突然觉醒夺刀反杀,还是那个姑娘放弃了行动?”

“都不是,她自裁了。”

韩怀谦压杠杆的手停了一瞬。

“她有个反常的行为,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韩怀谦沉思:“小家伙放弃了长距离的木椅,转而拿刀,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她没理由会用短短的匕首。”

“对,”兰天眼眶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她袭击我,是为了阻止我一切可能的行动,她知道我不会看着她死,所以把我击倒,再在我面前一下,一下,割断自己的喉咙。”

他说这话时,手悄然伸到韩怀谦脖子那里,一根手指在他喉结处划来划去。

“然后呢?”

“然后?”兰天惨笑,手微微用力抓住韩怀谦的喉咙,“我居然像疯了一样吃了她,虽然一口后我恢复了神智,但嘴里的血肉还是在告诉我,我罪大恶极。”

眼泪涌出,兰天任由它流淌:“她才五岁啊,就懂得什么叫牺牲,她割到一半不动了,就这么倒在血中,你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说哥哥,对不起,我没力气了。”

“我走后老师被贫民窟的畜生加害,特蕾莎到死都没留个全尸,小丫头还把那个混账给她的糖留给我,三条命啊!我何德何能承受这么多人的爱!”兰天的喉咙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在我喝完最后一口水后,我躺在集装箱里等死。”

……

一个渔民站在船头,他今天心情不错,天气晴朗,正是个出海捕鱼的好时机。

海浪声传来,渔民竖起耳朵,却觉得不太对劲,大海运动是有规律的,可耳朵听见的海浪紊乱无比,就像有什么东西搅动了潮汐。

他放眼望去,一个红色集装箱从远处飘来。可附近是一群凶猛的鲨鱼,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它们,鲨鱼们围着集装箱打转,有的还刻意游出一段距离,猛地冲回来撞击集装箱,集装箱眼看就要侧翻了。

这等渔民赶紧叫来同村血亲,那是海岸村历史上为数不多的集体出动,渔民们坐着船,端着鱼枪见鳍就射,血染红了这片海域,渔民们丢出钩锁套紧集装箱,同时发动引擎将它拖回海岸。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意外丰收,渔民们也没放过鲨鱼,每条船后面都拖着一条,浩浩荡荡开回岸边,鲨鱼的鱼鳍可是珍贵食材,能卖出不少钱呢!

但当渔民们将铁门锤开一个洞,伸头看向他们以为的宝藏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第一个探头的渔民来不及躲避吸了一口,转身跪地哇哇直吐,胃里的东西清了个干净不说,还咳出黏液,显然这种气味刺激到了身体感官。

有经验的渔民一闻脸色就变了,这股臭味只有人类尸体腐烂后才有,渔民们二话不说抓起手机就报警,村里的警察只花了十分钟就来到现场,戴好口罩手套打着电筒钻进去。

集装箱是45hc式的,空间不大,可就是这么个不大的空间内随处都是矿泉水瓶,在某处这些空瓶子堆积成山,恶臭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警察拨开空瓶,里面露出一截带着腐肉的白骨,他心里一沉,扭头呼叫支援。

法医赶到了,判断这是具女性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前,年龄五岁左右,因失血过多而亡。

法医有些愤怒,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失血过多不是死亡方式里最疼的,却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身体里的血止不住往外流,这种消逝的失落感会让死者在求生欲达到最顶峰时死去。

可令他不解的是,从残缺外形上看,这个孩子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居然是笑着的。

“噗。”

灯光转向,人们这才发现在集装箱角落还有另一个孩子,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腹部肿胀,方才的声音应该是气体从他腹部经过气管喷出。

法医翻开他的眼皮,一亮一灭的光线刺激下,那没有焦点的瞳孔逐渐有神。

“快开门!还有人活着!”

光明重现的那一刻,法医抱着兰天冲了出去,警察们早就备好担架清空警车后排,法医坐进去,从药箱中掏出吊瓶针管,把葡萄糖打进兰天体内。

兰天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在他睁眼的时候,他竟胡乱拔掉针管冲出病房门,看护的护士来不及反应,呼叫例行巡视的警察。

其实医院也不大,充其量就是个诊所,可在偏远的近海地带,这样的设施也算先进了,警察接到通知堵在医院的每个主要路口。实际上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做,兰天在冲出房门跑了十几米后,就因过度虚弱而跌倒在地。

派出所所长非常重视此案,亲自前往医院就地询问,不管怎样说,兰天就是不开口,当问到有什么想做的事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带我去尸体那里。”

警察自然不可能让他去见尸体,若是这个少年与女孩的死有关,带他去了,他也有可能破坏证据。

兰天的一动不动让护士惊讶,她在一旁给兰天上药,兰天感染了细菌,全身有多处溃烂,简陋的诊所只有最简单的药物,尽管药效有保证,可这药涂上去,会让人如同千刀万剐。

病房外,警察问道:“头儿,人不说话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去看尸体吧?心理创伤不说,万一他突然破坏证据呢?咱们又没有能控制住人的东西,破地方手铐都缺。”所长也很郁闷。

警察道:“不如让他隔着审讯室看?”

所长一听,这是个好方法,特制玻璃存在的缘故,审讯室内部看向外面只能看见一堵墙,可外面看里面却是一览无余。

他点头,又吩咐道:“让兄弟们先把审讯室的温度弄低,用冰还是开空调看着办,小姑娘已经没了,咱们不能破坏她的遗体。”

为了攻破嫌疑犯的心理防线,审讯室往往设立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终年见不到阳光,环境对于审讯来说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在菜市场审讯和在密室审讯,两种环境所导致的结果截然不同,这也给警察们减少了一定的工作量。

他们运来一堆冰块,铺洒在室内,又把所里的四台空调搬来一个墙角放一个对着吹,门也被换成有小开口的,好不间断的加冰进去。

兰天被带到另一边,小女孩的遗体出现在他眼中时,所长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他看向兰天,那双眸子里先出现了愤怒、仇恨,紧接着是悲伤、愧疚。兰天趴在玻璃上,只觉着自己的膝盖荡然无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敲打玻璃,即使磨破皮,也没有停下动作。

所长制止了想要上前对其控制的警察,他看见这个在药物与伤口直接接触眉毛都不颤一下的少年,此刻在无声地流泪,泪水从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竟积成小水洼,仿佛要把他身体里的水分全部榨干。

所长忽然觉得这个近夏的季节很冷,他招呼着同事们出去,留下兰天一人在里面。所长点了根烟,安静地抽着,没有打扰正在痛哭的少年。他知道,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

第七十四章 旧时代

韩怀谦问道:“后来呢?”

兰天感到很轻松,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色彩:“后来我就和童年一样,在海岸村吃百家饭,用劳动换取酬金,然后挨家挨户买饭吃。”

“但很奇怪的是,我把一切都给所长交代了,他回去查了半天,甚至联系市局,都一无所获。”说着,兰天皱起眉头,“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有些警察,他还就喜欢这一类诡异得离谱的案件,市局没办法就请求省厅协助,那时候的厅长就是董新。”

“噢!”韩怀谦恍然大悟,“我说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一直没看见董老头儿,敢情‘科洛弗惨案’你还是当事人之一?”

兰天不可置否,话锋一转:“我在海岸村生活了两年,期间得到所长的教导,他把全部知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董新也在这里住了半年,再后来实在是查不到那帮人的来源,只好封存档案,期待有朝一日能找到线索。董新看我是个好苗子,但我没想到他不是把我带进部队磨炼,而是教我如何当间谍……”

兰天脸色有些复杂:“正常人看见一个年轻人,身体强壮,学习能力强,严于律己,怎么想都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吧?完了老头儿直接把我带到一个秘密地方,让里面的人训练我。”

韩怀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里面还是很辛苦吧?比起我们那会儿的出操拉练重视身体素质,你们还得学怎么打心理战。”

“可不是么……但我想董新是为了我好,他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执念都是找到那些人,所以培养我,传我知识,让我成为间谍去外边执行任务,有机会的时候顺便去找找线索。”

韩怀谦压累了,趴在车头休息:“到了最后,董新预感到联邦战争要爆发了,就把你带回来,和我正式见面,也当是给我的一份保障?”

“没错,老头儿的眼力劲不容小觑,这不我回来后第二年年底,战争就开始了吗?”

“咱俩顺便还互相救了几次。”韩怀谦给他胸口一拳,活跃气氛。

前方是一条略微倾斜的长下坡,两人各自思考,让矿车自己前进。

冰的隧道渐渐更替为冻土,这种土越在极寒环境中越是坚硬,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尽头是哪里。

行至中途,韩怀谦觉得不对劲,他爬起来高举右手,感受迎面而来的风。

“兰天,风是热的,前面有情况!”

哐当哐当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代表着他们和某种设施的距离愈发缩小,兰天主动和韩怀谦调换位置,韩怀谦在后面摸出一把刀,另一只手抓紧鱼枪。

“轰咚——轰咚——”

兰天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地铁。”

“别逗了,咱们才坐了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城市中?”

“真的,你听!”

韩怀谦听得仔细,虽疑惑但也惊喜:“我们真到了城市!”

兰天估算了一下路程:“我们大概走了十二个小时,照这个速度,又是直线,我们应该离深渊监狱的直线距离在两百到两百三十公里之间。”

说出这话,他又迟疑了,即便是两百三十公里,也远远不够深渊到最近的城市的距离,这里到底是哪儿?

韩怀谦可不管这么多,他开心地催促兰天压杠杆,前方是个小洞口,光近在咫尺。

矿车穿过洞口,另一边的空间非常大,好几条铁轨并列,略弱于探照灯的光线从约三层楼高的天花板直射而下,墙壁是灰色的,远处停靠着数不清的矿车。

这片地方的使用者应该没有将“清洁”这个东西算进日常护理,地上有煤渣,几片液体散发出煤油味。兰天四处张望,发现这是个矩形空间,四面墙壁各有三条向上的阶梯通道,通道与通道间还有供货物快速下滑的滑道。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历史上那个超级大国还未解体时的钢铁气息。

地板上尽是灰尘,韩怀谦用手一抹,顿时脏得不行,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没有一点儿人的气息。

“轰咚——轰咚——”

这里的确有地铁,却是老式的那种,且地铁还在这个空间的下方。

常理认知中,接近地铁隧道的地方是不允许挖坑的,更别说如此大的空间了,看来设计者是想隐瞒什么,才敢冒着塌陷的危险在这里建造。

两人下了车,提着武器屏息凝神慢慢向上走,哐当声再次出现,兰天眼睛一转,看到了一台全自动炼钢装置。

这座装置非常古老,是工业时代遗留下的产物,铁水凝固后,巨锤按照设置敲击,哐当声就是这么来的。

都已经是这个年代了,谁还会用这么简陋的设施?

可能够确定的是,这里是一座工厂。

几十年前都应该被淘汰的东西出现在这儿,铁窗和玻璃也被灰尘遮蔽,隐约能听见外边传来人的声音,韩怀谦朝兰天比手势,示意暗中观察。

兰天来到制高点,悄悄打开窗户一角,外面是数量警车的包围,红蓝灯光闪烁,带队的警察在和商人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他学过唇语,辨认了一下。

“以后就不用再驻守了,我们准备找个理由把工厂炸毁,所有秘密都将被掩埋。”

商人戴着毡帽,他手持拐杖,脖子上戴着围巾,一副考究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手上是一双白手套,大衣把他的腿遮住,旧贵族的气质涌现出来,和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兰天显得格格不入。

可就在商人摘下帽子的时候,兰天的瞳孔极度缩小,脸色也白了几分。

居然是他?这怎么可能!

他颤颤巍巍下了制高点,韩怀谦发现他脸色不对:“怎么了,看见了什么?”

“赶紧找出口,他们要炸了这座工厂。”

炸工厂绝不会让兰天如此惶恐不安,一定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兰天不说,韩怀谦也不问,战友之间没有这么多理由,相互信任已经成了本能。

尽管工厂被严加看守,可两人是谁?一个在战场上以不要命闻名,另一个以神鬼莫测的行踪闻名,在不是炮火覆盖和正面对抗的情况下,找条通道翻个墙简直轻松。

韩怀谦如猫般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兰天同样翻了出去,却又撞在韩怀谦背上,对方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他疼得捂住鼻子,刚想问候韩怀谦的老母,眼前的景象让他也呆住了。

巷道尽头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们在街道上行走,可那些汽车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有的车,街道也不平整,粗糙得不像话,街边商店也是木制门窗,等车的老人穿着大衣,嘴里叼着烟斗,而那驶向车站前的车,居然是古老的电车!

“我们穿越了?”

不能怪韩怀谦有这般奇葩发言,眼中一切的一切,都把时间指向二十世纪中期。

看看那广场中央的巨型雕塑,看看这电车,还有人们简单却富有内涵的服装,着魔又刚毅的神情,脸上就差写下“为社会奉献一切”几个字了。

兰天抽了自己一巴掌,确认不是在做梦,他突然随手擦地,在脸上抹了几把灰,又撕开自己的衣服,把头发搞得乱蓬蓬的。

在老人即将上车时,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他,流浪汉拿着破碗对他频频摆手。

老人心想这是个可怜人,在这个堪称乌托邦的地区还混得这么惨,掏出几张纸币丢进碗里。

流浪汉发出怪声,他的声带似乎被破坏了,只有这样来表达谢意。

流浪汉回到巷道内,合拢韩怀谦张大的嘴。

“绝了兄弟,不是咱俩认识你还真就是个乞丐!”

“闭嘴吧,伪装是间谍的基本技能。”

“但你要钱干什么,你肚子饿了?”

兰天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愚蠢,当然是确认现在的时间!”

这个地方到处充满怪异,如果直接问路人,说不定人家会告诉他错误的回答,本能在警告兰天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事物。

韩怀谦拿着钱走进一家店,在得到可以付费打电话后,他拨通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忙音过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出现:“你好?”

韩怀谦如释重负:“是我啊赵长启!”

第七十五章 拨云见日

那头的赵长启挑眉道:“嗯?请问你是?”

“我,韩怀谦,老韩!长寿村差点儿揍你那个!”

“……什么能证明你是韩怀谦?”

韩怀谦鼓足劲飚出一堆话:“我坐火车来你的学校找你你却和杜妍私奔了结果把你找回来兰天却断了手最后你到京城开网吧同杜妍游山玩水她却因病去世了。”

他喘了口气:“够了吗?”

“这些是个人都能调查出来,说点只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赵长启这态度让韩怀谦悲喜交加,喜在于这个二不兮兮的小伙子终于有点儿脑子了,他的成长非常快,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悲在于韩怀谦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到什么只在两个人身上发生的事件。

“你要不说,我可挂了啊?”

“别别别!”韩怀谦叫住他,“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和赵长启的每一次会面都有第三者在场,如此想来他韩怀谦还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就像律师从不与对方当事人私下会面,韩怀谦为了避嫌,不引起联邦间的舆论,会面次数时间地点都在记录当中。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件事只有他和赵长启才知道,可他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刺激到赵长启的神经。

“听我说赵长启,我想起来仅在你我二人间的事了,但我说了你别激动。”

“说吧。”

赵长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嚣张,他还是把自己当骗子了,这也难怪,虽然韩怀谦说的是地地道道的中文,奈何身体不是自己的,口音肯定和之前不一样。

“天台、杜妍、《手写的从前》。”

赵长启那边顿时窸窸窣窣的,随着砰的关门声,赵长启的声音变得惊喜:“老韩,真的是你!”

“我的亲哥诶,你可算信我了!”

赵长启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可怜的许飞又充当了一次人肉门禁,赵长启掏出纸笔放在桌上,用肩膀和头摁住手机:“我身边现在没人,环境绝对安全,老韩,你到底怎么了?现在还好吗?那些袭击者是谁?”

“我现在很安全,不过我待的地方……似乎不在世界地图上,我从未见过这座城市,我只能描述它的样子,你帮我找人查查在哪儿。”

“早就准备好了,长话短说吧。”

“城市地处亚联邦极北地带,住宅楼整齐,发电厂还是用的大烟囱,这里的店铺很多,但都很小,”韩怀谦东张西望,“设施齐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欧罗巴人种,店铺我看看嗯……大多数都在卖伏特加。”

赵长启愣住了,极北地带?欧罗巴人种?伏特加?这些综合起来不就是西伯利亚吗?

韩怀谦猜到他会这么想:“不是西伯利亚,应该在西伯利亚还要往北的地方,我无法确定坐标,所以只能靠你了。”

他语气焦急,看上去却像个给家人报平安的游客,韩怀谦用带着笑意的脸环顾四周,仿佛在同家人分享这里的人文地貌。

赵长启想起来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脱口而出道:“不会是那些传说故事里,那个超级大国解体前的某处秘密城市吧?”

韩怀谦眼睛亮了:“很有可能!”

赵长启扶额:“我只是说说,别当真,你继续。”

“嗯,袭击者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你最近多加小心,没准儿他们发现我还活着就会对你下手,还有,我的事千万别跟董老头儿说。”

“为什么?”

“你傻啊,亚联邦有叛徒!而且权力肯定不低,排除杨董俩老头儿,就只有更上面了,我担心董新知道后会派人找我,那样京城就危险了。”

“没问题,还有其他事吗?”

“关于我的身体,”韩怀谦斟酌了一下用词,“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用的不是我的身体,你信吗?”

赵长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的原来的,有我这张脸的身体不见了,或者说我的意识转移到了现在的身体而非本来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男人也慌了。

赵长启倒是很淡定:“贵宾在几天前刚提升了权限效果,精神权限可以让自己的意识和别人互换,只要拥有者想,他便可以一直待在那个身体里,你的情况和它略显不同,但我想原理应该是一样的。”

韩怀谦沉默了,他自己属于被操作的一方,照赵长启的说法,他晕过去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意识交换回来了。

可这也说不通,在兰天话中,另一个人胆小怕事还怕死,这不会是当今世界上拥有精神权限的人的品质。剩下的真相,就只有他的意识,和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囚犯的意识交换了,权限拥有者是第三人!

这个猜想过于可怕,一次权限效果提升只能让拥有者自己和他人交换,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对他下手之人的精神权限必定是经过二次提升的。

可谁能在贵宾不出手的情况下强行提升权限?幕后黑手有比贵宾还高的科技水平?

韩怀谦细数自己还能联系上的盟友:“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各联邦应该都以文明者为重点防护对象,给予你们最高的自由度与物质支持。赵长启,你去找空勤团,让他们来调查我的位置,这帮人欠我一个人情。他们是最好活动的暴力机构,这件事也不要告诉董新。我先挂了,再多会儿该被怀疑了。”

“我这就着手去办,保重。”

挂断电话,韩怀谦无声地笑笑,赵长启是真的成长了,说话办事沉稳了许多,这样也好,至少他能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不再迷茫。

他走向巷道,里面没有兰天的身影,韩怀谦立即警惕起来,手悄悄伸向后腰的刀。

“嘿我的朋友,快过来!这位小姐愿意收留我们两个迷路的背包客。”

兰天在站台前朝他招手,脸上的污渍不见了,就连衣服裤子都换了新的,在他身边,一位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羞涩地低头不敢看兰天。

韩怀谦懵了,兰天真的是顶级间谍,许久没用过的美男计居然在这里还能成功!不过那个幕后黑手棋错一着,给了兰天颇为帅气且健硕的身体。

“你怎么搞到这些衣服的?”韩怀谦凑近他低声问。

兰天冲他挤眉弄眼:“刚才我不是扮乞丐吗?就找了几个路人要钱,刚好巷道对面就是服装店,我买了套最便宜的。”

“……”韩怀谦无语了,长久的沉默着。

女孩慢悠悠的靠过来,声若蚊蝇“您就是兰先生的朋友吗?可否请您二位到我家里坐坐?”

“当然了,我们都很乐意,能得到帮助是我这辈子的荣幸。”

兰天抢答,单手背在背后,另一只手抓住女孩的五指,弯腰吻向手背,像一位守护公主的骑士,又像旧伦敦时期的绅士。

女孩脸红了,转过身在前面带路,韩怀谦用胳膊肘怼他:“诶,你到底跟多少姑娘说过这种话?”

“一堆。”

……

赵长启仔细端详纸上记录的东西,将它们印在脑子里,贵宾给予权限的同时也在慢慢改造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去医院检查,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各方面的素质越来越好,就像记忆,他现在能把所见之物像数据一样刻在大脑中,需要的时候再调出来。

随后,他焚毁了这张纸。

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杜妍,杜妍努努嘴,示意那边还有一群需要他去治疗的人。

赵长启揉揉脸,重新换上笑脸:“各位朋友,今天过后治疗将暂时中止,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处理,归期待定。”

网吧里一片哀嚎。

第七十六章 意识本质

第二天许飞早起洗漱时,赵长启已经在绑鞋带了。

许飞没有问赵长启要去哪儿,提起他平时就备好的包递给他,赵长启道:“过两天就回来。”

许飞道:“放心去,这里有我和安娜。”

安娜不太在意赵长启的去处,却牵起杜妍的手说悄悄话:“你可得早点儿回来啊。”

说来也是奇怪,杜妍的身体被贵宾占据着,对人类社会的一切都属于初步认知阶段,可两个人像闺蜜似的无话不谈,甚至某天安娜对赵长启说:“你要是对杜妍不好,我可叫叔叔们来收拾你啊!”

说罢,她还威胁似的扬了扬小拳头。

赵长启哭笑不得,这也反映出一个事实——杜妍背着他在发展自己的一些社会关系。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赵长启不知道。

地面的天气不错,他已经把自己锁在网吧好几天了,偶尔出门透透气也不错。

这边刚有动静,董新那儿立马就知道了,电话接通,董新问道:“你去哪儿?”

“巧得很,找你。”

“找我?你等等……两分钟后一辆牌照京axxxxx的黑色奔驰会来接你,上车再给我打电话。”

司机花了一分半就到了目的地,他下车跟赵长启打招呼,赵长启一看就乐了:“六号!伤这么快就好了?”

六号身体痊愈后董新就没让他再担任保护赵长启的任务,反正京城全面封锁了,只要在京城里面就是安全的。他戴着墨镜叼着烟,黑色西装配上他的身材,活脱脱一个年轻商务人士的模样。

赵长启同他击掌:“穿这么骚,不怕董新骂你?”

六号耸肩:“至少半小时路程呢,等他找到我,我早就溜远了。”

杜妍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六号也知道这个死而复生的女人身上有太多秘密,可正牌男友赵长启也在这儿,他还怕什么?当即丢了瓶饮料给她。

杜妍有些意外,这还是除开赵长启以外第一个不带目的性施与她恩惠的人,尽管只是一瓶水。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甜甜的,有牛奶味道。

“走吧,董新在等你们。”

……

有人敲响大门,董新说了个“进”字,头也不抬。

赵长启也不客气,顺手把包丢到沙发上。

“哎呀!”

苍老且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叫疼,赵长启诧异地回头,杨青云揉着胸口坐起来:“臭小子,进来都不知道看看有没有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杨老,我真没注意。”赵长启赶紧赔笑。

杨青云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下次先看清楚。”

“是是是,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来休息啊。”

赵长启心说摸鱼就摸鱼吧,谁不知道您老有事没事就往董新办公室跑,嘴上还是故作惊讶:“原来如此,唉都怪我,这样杨老,我请你吃个饭赔罪怎么样?”

杨青云眼睛亮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瞳孔很快被忧郁占据:“算了,没心情。”

“那你可能马上就会有心情了,”赵长启低头,“我有韩怀谦的消息了。”

“你再说一遍!”

杨青云震惊:“你没骗我?”

“这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赵长启有意看了一眼六号,杨青云会意,让六号回避。

董新也放下手头的文件:“什么情况?”

杜妍关上门:“准确地说,我们需要空勤团的协助才能找到韩怀谦。”

赵长启一愣,他并没有告诉她通话内容,当下心里不安,杜妍窃听了他们的电话,这也难怪,毕竟漂亮女孩身体里的那个它只要有想法,没什么瞒得住它。

可她会告诉董新全部吗?

“空勤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杨青云听得一头雾水。

杜妍随手启动董新办公桌上连着电脑的全息投影,董新冷汗都快下来了。每个高层的电脑都是经过亚联邦最高加密技术处理的,虹膜验证指纹验证声纹验证,整整五道加密啊,杜妍说破解就破解,如此风轻云淡。

“韩怀谦给我们打了个电话,信号源在北大西洋联邦那边。”杜妍放大图像,她的手指修长,天生就是弹钢琴的料,“这在常理上说得通,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能被隐藏,那就只有信号源了,即使是多次转发,我也能查到源头。”

董新对此不怀疑:“接近北大西洋且能自由活动的只有空勤团,他们的战斗力也不弱,适合行动。”

“再配合我的追踪,很快就能找到韩怀谦。”

杨青云跳下沙发:“那还等什么?快出发啊!他们还欠我和韩怀谦人情,肯定能帮忙!”

董新拦住他:“别急,堂堂贵宾不亲自动手,却先来找我们,这里面的意思我不明白。”

“因为我不想过多介入你们人类的事,这件事除外。”

董新没回答,转头问赵长启:“你的意思呢?”

赵长启两手一摊:“身份最高贵的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杜妍操作电脑,噼里啪啦打出一份清单:“给我们一间密室,需要的东西都写在上面了,你们有两个小时准备时间,我和赵长启先出去一趟。”

“去哪儿?”董新紧张起来,相处了这么久,以贵宾的性格来看,直接杀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放心,不会离开京城,只是去买日用品。”

两人离开,董新看了看那份清单,嗯,高性能电脑、信号收发器、电报机都可以理解,可游戏机、电视和床……他们是准备住在密室了?

杨青云看完清单夺门而出,董新理解他,战争前一直杨青云就是韩怀谦的直属长官,现在学生受难,他比谁都着急。

……

回去路上赵长启没有让六号送行,而是借来钥匙开车出发,车上诡异的沉默,杜妍单手撑头在副驾驶上看风景,赵长启负责开车。

“为什么骗他们?”赵长启突然问。

“两个原因,一个是我喜欢,另一个是因为你。”

“我?”

“没错,我说过的,杜妍的意识碎片还残留在这儿,这具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取悦你。”

赵长启听着觉得不是滋味儿,可也没办法:“杜妍的意识碎片到底是什么?”

“你玩过那种打怪升级刷装备的游戏吧?”

“当然。”

“和这个差不多。”

赵长启有些恼:“多解释一下会死吗?”

杜妍皱眉,脸上的神色略微抗拒,但还是开口道:“你在游戏中创建了一个人物,等级、装备、技能点都是亲手加的,且在不用游戏道具的情况,这个过程一般都是不可逆的。意识碎片同样如此,当你的游戏人物没了等级脱了装备洗了技能点,它就和一个新人物一样,同时这个新人物可以走和之前不一样的路,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意识就是除开人物本身的一切东西,身体只是载体?”

“没错,你可以选择把原来的一切又重新加载上去,届时你的人物就像没有变化一样,意识碎片和它有点不同,意识是主动的,而装备是被动的。”

前面的车亮起红灯减速,赵长启心潮澎湃下差点忘了刹车:“你的意思是杜妍还活着!”

“可以这么说,但必要的情况下我能完全压制杜妍的意识,或者说,彻底摧毁她。”

“别!”赵长启怂了。

“行了,别说这么多,我需要思考,闭上你的嘴。”

杜妍不说话了,闭目养神。

赵长启感到奇怪,贵宾堪称超级计算机,数据计算线索分析什么的完全可以吊打全世界,可她却主动提出思考,是什么难住了这位超人呢?

答案是人心。

“杜妍”实际接触人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同的人类个体会出现尔虞我诈、舍生取义这样完全相反的情况,这对外来物种的她来说,理解得十分艰难。

第七十七章 愿圣火得以传承

密闭空间内,老板在向全世界的支持者们汇报进展。

“从这周起,各联邦将文明者作为最高保护对象,伊甸园难以再捕获新的文明者,这便是唯一的难处。”

年迈的老女人道:“难以捕获,那么以其他方式呢,有没有可能招揽文明者?”

“事实上我们已经做到了,”老板开启通讯,“先生们,进来吧。”

两个男人推门而入,站定在老板左右两侧,老板抬手道:“请允许我为各位介绍,我左边这位是唐克,亚裔,物质权限拥有者,右边这位是鲁纳尔松,东太平洋人,精神权限获得者。”

鲁纳尔松和唐克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哦?”那个老女人颇为惊讶,“二位既然是文明者,为什么不享受世间荣华富贵,却要来伊甸园呢?”

唐克先开口了:“经营连锁店让我身心俱疲,我本以为赚到足够的钱,有了足够的地位就能真正享受到自由,可我错了,每天早上醒来面对账单、税收、消防检查,还有那些肥头大耳的人无时无刻地在你面前摸着扣子暗示你给予回扣,你也会想离开那个地方。”

“可据我所知,唐先生在联邦政府中也有关系,偶尔敲打这些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想多了,只是一群吸血鬼换成另一群,大洋洲联邦本就是孤岛,不过就是比较大罢了,生活在类似于堡垒的联邦,我们这些人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儿。”

“所以加入伊甸园的目的是?”

唐克笑笑:“用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

老女人沉默了,经营自己的“企业”的确会面对这些破事儿,但能让一个外人看来的成功人士有如此大的怨气,想必大洋洲联邦在战后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她又问鲁纳尔松:“你呢,堂堂军火商居然屈尊加入伊甸园,可别告诉我你是厌倦了本来的事业。”

“无聊罢了。”鲁纳尔松冷笑,“你也知道我是军火商,当今世界和平,还有哪儿会用得着我的产品呢?”

“这么说……”

“对,伊甸园可以实现我的夙愿,我梦想仅用一枚导弹毁灭整个北极群岛,让极冰消融、冰山崩碎,到时候人们就会知道军火,并不只能针对人类。”

老板也有些惊讶,想不到鲁纳尔松加入的理由居然是这个。诚然,导弹能做到他说的事,可这个方法也太毒了一些。若北极群岛真的全被毁灭,海水量剧增,足以淹没80%的现有陆地,届时不想死的人们只有靠掠夺来维生,说不定为了争夺最后的土地还会发动内战。

但他可是军火商啊,从事这行的,要想把产品做得更好,最好的标准就是产品能终结更多人的生命。

想到这,老板一阵恶寒,凭文明者如今的地位,想做什么做不到?可这两个人就是要亲自动手,敢情都是疯子,还病得不轻……

“那么伊甸园欢迎你们的加入。”

老女人带头鼓掌,其他支持者也都鼓起掌来,不论他们的理由是否荒唐,是否不能被理解是否幼稚,现实是两个不同类型的文明者加入了伊甸园,算上本杰明,伊甸园现在已经可以被称作小型世界。

老板安排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顺便让人带他们去休息,两人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本杰明的状况如何?”老女人询问。

老板答道:“使用起来挺顺手的。”

“看来伊甸园的洗脑技术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但有个问题一直存在,需要各位的帮助。”

“说。”

“本杰明一直在抗拒洗脑,对于这类行为,他甚至产生了‘耐药性’,这不是个好兆头,可在本杰明之前的所有被洗脑的人中,最后无一例外都乖乖听从于我们。”

“你是说,贵宾赋予他们权力的同时进行的改造,并不只是针对身体素质?”

“可以这么说,我们也没有条件再去研究了,多次洗脑的本杰明若是再承受这些,只怕精神会崩溃,到时候回天乏术,我们就白白少了个文明者。”

老女人像是想起什么:“我记得你们在亚联邦的行动,曾获得过一个名叫兰天的人的治疗机器?”

“对,他是生存权限拥有者。”

“你们在北大西洋的行动都如此顺利,为什么不能把他也劫过来?他可以充当生存权限的储备。”

“夫人,你有所不知,关于这个有三个难点。”老板调出地图的全息投影,放大给支持者们看,“第一,兰天的真实身份很神秘,亚联邦在尽全力保护他,我们难以下手;第二,从实际情况上来看,亚联邦在面对舆论散播时并没有采取其他联邦的强行镇压手段,而是分区各自封锁,从陆地或海上接近,我们将耗费很多时间,航线同样被封锁,空路也行不通;第三,据我们的人交待,兰天似乎精神失常了,即使捕获成功,也无法使用权限。”

老女人不满道:“亚联邦,怎么回事?”

画面上带有亚联邦字样的神秘支持者叹了口气:“我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人,可我查过了,却没得到任何线索,我一度怀疑是伊甸园做的,可一来他们没理由,二来我也没收到行动申请。”

老板接话:“对,除了派出用舆论分裂全世界的人,伊甸园在之后没有任何行动。”

老女人默认了这个结果,又笑道:“这件事暂且搁置,你在打舆论仗这一块儿做得不错,加入‘新人类’的人数越来越多,‘和平者’还是那么一小群,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开始最终计划了。”

“承蒙您的教导。”老板模仿旧时代绅士的模样鞠躬。

“我们终将点亮宇宙,我们抛弃愚昧的人们,忏悔着、骄傲着,我们行走在充满光的道路上,”老女人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念道,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愿圣火得以传承。”

其他支持者效仿,心中默念:“愿圣火得以传承。”

画面同时关闭,老板松了口气,和这群人交流起来有点困难,他们骨子里自认为高人一等,唾弃绝大多数盖亚上的人类,他们的傲气不仅在表面,也在语气中,但实际上有人却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

跟一帮邪教徒似的,老板想到。

可他也没资格这么想,很久以前他也是“邪教徒”,可能是在伊甸园待久了,三观潜移默化地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好人真难……”

他摇摇头,走出密室刚好和克洛丝撞见,男医生也在,老板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今天是每年例行的“慰问日”。

克洛丝看他动作就知道他想起来了,递给他一套高级成衣,毕竟是为了去见伊甸园的居民,穿好点儿也能表现出在伊甸园生活一辈子而非外出,是一个极为正确的选择。

男医生搓搓手靠近他:“老板,这次慰问我能不能挑些人当实验材料啊?”

克洛丝刚想反驳,老板道:“可以啊。”

不止克洛丝,男医生也楞了:“真的?”

“当然,伊甸园本就要控制人数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啊。”

“好嘞,我这就去准备!”

男医生跑远了,克洛丝冷漠地看向老板:“怎么突然破坏自己的原则了?”

男医生提过这种要求很多次,但除了例行采购实验材料,老板还从未答应过他一次。

“不知道,只是突然的感觉。”

“说明白点。”

“这几天总是睡不好,间断性失眠,你开的药我也吃了,不顶用,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不会是好事。所以我打算尝试一下以前没做过的事,看看能不能消除这种感觉。”

“这很草率。”

老板揉揉太阳穴:“我知道,可如果我不这么做,那种危机感就一直萦绕在我周围,说不定他能给我带来惊喜呢?”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段话时老板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居然是兰天的专属治疗机器。

第七十八章 伪乌托邦

兰天怎么会突然进医院呢?老板想不明白,从韩怀谦失踪起整个事态就已经朝着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向前进了,如果说前面的种种事迹都是运筹帷幄,那现在,可真是措手不及。

原本长寿村的行动情报就是那位神秘支持者给予的,行动并不像计划中那般顺利,他们给赵长启列出了十种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但都没包括悄悄溜回来。如同一款游戏,你操作人物打着主线,突然告诉你你打错了二货,你支线打了老半天主线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那种无力感真让人蛋疼。

到底是什么势力能越过伊甸园和亚联邦神秘支持者对兰天直接下手?老板没来由地感到恐慌,伊甸园花了十年才建造完成,虽然现在在收尾阶段,可要想正式朝全世界宣战,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又或许不会宣战,逐步建造其他伊甸园以此削弱各联邦的实力,可说到底,那些毕竟都是正常人,没有谁会轻易像鲁纳尔松和唐克一样疯癫。唐克身为企业家却快被大洋洲联邦逼疯,没准儿那里可以招募到更多助力?

老板又想回兰天,那时候的兰天分明有能力还击,这种替同伴挡刀落地个残疾只存在于小说中……

不对啊。

兰天有极大概率是故意丢掉一只手,丢掉手上的治疗机器。

老板心里咯噔一声,他似乎陷进了某张大网,这张网为他而织,自己还心甘情愿地进去,在网的中心有某种充满了诱惑的东西在向他招手,让他不能自拔,甚至像那些狂热的科学家一样,为了探寻真理之门而白白丧命。

克洛丝提醒道:“老板,我们到了。”

“哦好。”老板回过神,踏步走出电梯。

若不是亲眼看见,没人会相信这个巨型海底基地内会有如此繁华的城市。整座城和陆地上的别无二致,街道旁的小树、准时的公交车、楼顶上乘凉的孩子、提着鸟笼的大爷和留着莫西干发型的帅小伙,这里俨然是综合种族聚集地。

城市外部由屏幕构成,全息影像的高山如巨人般耸立,人工太阳徐徐生辉,像极了《生化危机4内保护伞公司的仿造城市。

但这里又和电影里不太一样,电影里为了让主角体验到世界上各片大陆爆发的丧尸危机而刻意只在某个城市塞入那片地区应有的人种,就像在亚联邦生活的大多数都是亚洲人。

伊甸园内黑白黄人都生活在这里,文化艺术都综合起来,如头脑风暴似的产生了新的品种。在传唱最广的一首歌里,黑人的rap、黄种人的抒情、白人的摇滚竟以完美的形式融合。

不过老板喜欢叫这种方式为“变异”,这些人如同病毒,在伊甸园的身体里增殖,最后引起突变,新事物的诞生意味着伊甸园正在朝新人类的方向发展,据说这还是伊甸园创始人之一、那位神秘亚联邦支持者提出的思想,天地大同。

老板起初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杂交罢了,可后来他在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在伊甸园内,自己就已经属于“旧社会的残留”了,他想起亚联邦最常见的,三十年后的亚联邦人对三十年前的亚联邦人感到耻辱,并持以不懈态度,表示这些老人深受旧时代的荼毒,用最近的话来说就是30后鄙视00后了。

老板三人在树林里穿行,两分钟后,有排列整齐的队伍在前方迎接。

二十来个人分为两列齐声喊道:“欢迎老板!欢迎克洛丝研究员!欢迎医生!”

老板点点头,克洛丝还是高冷着,医生看见这些人,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最后也失望地跟着老板继续走。

行至深处,景象犹如《桃花源记》所记载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一般,高楼大厦立马显现出来。

到底和远观不同,在看见这些建筑后,老板才确认自己真的到了城市里。

有安保人员在城市通往森林的路口处立起护栏,外面是数不清的人,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老板就像十几年前的某国总统那样对群众们挥手,群众欢呼起来,有的姑娘还红了脸,险些晕厥。

巨大的幸福感在这些人心中应运而生,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老板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不用在外界受那些阴险狡诈之人的背后捅刀。伊甸园几乎完全复制盖亚,每年举办一次全伊甸园技能大赛,每个项目获得前三名的选手都可以选择效忠老板,然后离开城市,为恩人榨干自己身上最后一滴血。

“老板,老板!”有个老阿姨尖叫,手上提着竹篮。

老板走过去:“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方才还如泼妇大吼的老阿姨,顿时如恋心少女般踌躇不安,提着竹篮的手指头不安分地交错:“我,我寻思您一路上也累了,想给您我亲手做的食物。”

她打开竹篮,里面是香气扑鼻的蒸饺,老板随手拿了一个放进口中,细嚼慢咽。蒸饺是虾仁白菜猪肉馅的,大海和陆地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各自分离却又融会贯通。

“美极!”老板由衷赞叹。

老阿姨不敢相信:“您,您真觉得好吃?”

“当然,”老板笑笑,“不过若是再加上天空的气息,大概会更好吧?”

他指鸟类的肉,老阿姨兴奋,但很快忧虑道:“可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天空的模样啊。”

老板毫不在意:“没关系。”

他拿过安保人员的话筒:“大家请安静一下,听我说!”

躁动的人们平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也只有这个被视作神明般的男人才能做到了。

“今天是每年例行的慰问日,但也是最后一次慰问日。”

人们眼中充满疑惑,他们对老板的话深信不疑,可慰问日才是他们能和老板近距离接触的时间,没了这个特殊意义的日子,心中不免怅然若失。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外面的人们很快就会消失了,到时候迎接我们的,是崭新的世界!”

“噢噢噢噢噢噢!”

人们的热情被点燃,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老板一直向他们许诺,现在的隐忍是暂时的,为了保护他们,老板将亲自毁灭这个世界,把本应属于完美人类的土地归还给他们。

老板放下话筒,他的座驾——黑色迈凯伦已经打开门等候他进去了。

克洛丝无奈道:“何必跟他们说这些呢?反正都是一群狂热信徒。”

“这你就不懂了,”老板拉起克洛丝的手,“就算是邪教,首领的出现与慰问总是能让信徒们的信念更加牢固的。”

“那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假扮你的妻子呢?营造幸福美满家庭的幻影?”

老板和克洛丝坐上后座,医生开车,迈凯伦缓缓驶离人群,老板的手探出窗外同群众暂时道别,随口问了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某个教派会有圣母这么一说吗?”

“母亲的形象都是伟大且神圣的?”

“答对了一半,另一半在于人类身为动物的基本欲望。”

克洛丝皱眉:“**望?”

医生突然抖了一下,他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两人为什么讨论起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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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人性

“对,**望。”老板答得很自然。

“为什么?”

“我听说过亚联邦的一句话,叫‘找一个把你当女儿的男朋友’,当然这种说法十分可笑,却包含了一种哲学在里面。”

医生眼角抽搐了一下,心说你扯个心灵鸡汤还能扯上哲学,还**望,咋了,苏格拉底还是柏拉图?

老板一本正经道:“从现实来讲,人在出生后、有意识后第一个接触的异性往往是父母其中之一,儿子和母亲亲近,女儿和父亲亲近,内部的本质就是人类对性的探知,而这恰恰是人类的弱点之一。你我在一起,就会在伊甸园中男女心里扎下**望的根。”

“如果你知道圣经就会知道里面宣扬人类有七宗罪,饕餮、色欲、贪婪、忧郁、暴怒、懒惰、虚荣,以及傲慢,这些负面情绪出现在人类身上,也恰恰是人类所有弱点的总和,色欲和**望是一码事,你看见那大妈没?”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腿,十指交错在后颈,仰起头半躺在座椅上,神情鄙夷,“她起码就占了色欲,所以我能直接或间接控制她。”

克洛丝夸张地假笑:“别逗了,想夸自己帅就直说,虽然的确挺帅。”

“我在严肃地和你讨论,你以为外面世界那些老牛吃嫩草是怎么来的?不局限于男性,女性也喜欢年轻健壮的男人,本杰明试图越狱被拦截后你没听老陈说的?说可惜了,好好一小狼狗非得越狱,照片儿上那女人有什么好?这里遍地都是还随便挑,看见你各个都想争得你。”

克洛丝好像明白了什么:“利用情绪来控制人心,所以你才能游说那两个人。”

“鲁纳尔松对应忧郁,你不知道我初见这家伙时的情景,我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军火商浑身上下都充满傲气,可能还有些军阀的味道,但我进入他的办公室和他对话,他却连连唉声叹气,像个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玩具似的,我就知道这个人是对现在局势有所不满了。这种人是疯子,恨不得全世界炸开花,但疯子往往最好控制。”

“这样啊……那唐克对应暴怒?”

“不,是贪婪。”老板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你以为他真的是被那些什么检查啊贿赂啊给搞恼了?其实他才是最恶毒的那个吸血鬼。”

老板在手机上输入一个网站,上面有美食图片和简短说明,优惠活动显示这一个月中购买披萨可享受78折优惠,某些稍贵的种类还支持买一送一。

“唐克的连锁店。”

克洛丝接过翻看,作为最大头头的唐克,他的大头照在网站最上方,这家店之所以那么受欢迎并不只在于它的味道极佳,更因为在网站底部有个慈善活动。每购买一份任意披萨,唐克就会向贫困地区捐助二十块钱。

“这个筹款数目有点多了啊。”

一般来说能搞这种活动的商家其规模都是庞大的,在亚联邦也有这种活动,他们规模最大的外卖平台搞的也仅仅是一份外卖捐助一块钱,哪会像唐克这样,一份披萨就捐二十,点一次披萨最少都有两份。

克洛丝不认为唐克会大发善心到如此地步,接着说道:“他的钱来源不明。”

“bingo!”老板奖励地摸摸她的头,克洛丝很受用,“点进这个慈善活动看看。”

克洛丝依言照做,链接后全是唐克或他的团队在贫困地区同瘦骨嶙峋的孩子们所拍下的照片。乍看之下没有异样,可克洛丝翻着翻着,眼睛越睁越大。手指的速度快了起来,仿佛音乐家练习歌曲愈发熟练。

她停下动作,死死盯着一个头戴白花的小女孩,背景在一片废墟上,小女孩笑得很开心。

“这不是……”

“科洛弗,我们发现第一个‘种子’的地方。那个种子在我们送出去后就失联了,属于第一次实际操作比较生疏。可惜了,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老板挠挠头,“但这个孩子你应该印象深刻,就是和‘种子’一起被送去的那个。”

“废话,我是说这张照片他为什么会有!”

“冷静,你刚刚也分析出唐克的资金来源不明,对吧?”

资金、贫困地区、战乱、慈善,线索在克洛丝脑海中串联起来。如惊雷划过,克洛丝脱口而出:“他真正的生意是人口贩卖,我们的实验材料也是从他那儿进的!”

“完全正确,你真该改行去当分析师。”

“所以我们和他其实是合作伙伴关系?”

“对啊。”

“他那人口生意的规模看起来不小,实力非常强劲,你不怕他反水毁了伊甸园,以此建立自己的英雄形象让生意更上一层楼?”

“怕,可他没这个胆子,至少现在没有。我让他们两个进入密室和支持者们会面,一是为了让支持者确认咱们的‘业绩’不错,二是为了让唐克知道伊甸园到底有多么深的底蕴。如果只是单对单的关系,那么唐克可以从中作梗,夺取上家,奈何伊甸园和世界的关系千丝万缕,即使他想插手,也没这能力。”

医生插话:“老板,快到今年的第一个三好家庭了。”

迈凯伦驶进巷道,一个院落出现在眼前,像极了京城的四合院。

老板整了整仪表,克洛丝也换上幸福的表情,挽着老板的手下车。

男人在院门口,看见老板小跑着过来,恭恭敬敬道:“老板,夫人,您们好。”

老板道:“幸会,可否带我参观一下呢?”

男人感到莫大的荣幸,开心的情绪都快要蹦出双眼:“二位这边请。”

男人的房子是三室两厅的要层,木质楼梯连接上方两个卧室,楼下的客房外就是开放式厨房,家具齐全,俨然一幅幸福之家的模样。

老板看见贴在墙上的奖状,态度好、思想好、行为好罗列在上面,右下角是老板的亲笔签名。

“不错啊。”

瞧见老板视线的方向,男人挺直腰板:“都是您的宽大胸襟,才有我们家今天的样子。”

老板像兄弟一样轻锤男人胸口:“怎么样,从肯亚过来还好吧,生活还习惯吗?”

男人笑道:“瞧您说的,不是因为您,我们一家恐怕就死在那儿了!”

如果本杰明在这里,一定会揪起老板的衣领。老板对他撒了谎,称伊甸园内的人都是在这里出生、成长的,刚到伊甸园的本杰明心里只牵挂着安娜的安危,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漏洞。

在这里出生、成长,那伊甸园不可能会有老人。人体急速成长技术只在概念阶段,纵使伊甸园再受到支持者们多大的恩惠,也不可能有这项技术,所以这里的人除了孩子无法确认,大人们全都是从各联邦进入伊甸园的!

而老板嘴里的“肯亚”,正是南赤道联邦最贫困的地区。

老板对男人的话不可置否,他注视着全家福照片,一对夫妇和两个孩子站在镜头前,老板疑惑道:“你的儿子们呢?”

大男孩儿从楼上跑下来,神色慌张:“爸,弟弟好像快不行了!”

男人慌了,老板拉住他:“生病了?”

男人有些不安:“对,但药店里的药卖光了,我们没有办法治好他。”

老板道:“正好我带了医生,我们上去看看吧。”

“好,好!”男人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老板心里对他的印象有了改变。

药卖光了?不可能,伊甸园最重视的就是这些人的生命,别说药,就连医生护士的数量都几乎和居民数持平,就是担心会出现瘟疫爆发这种情况。这家人的价值观还停留在肯亚生活的状态。

有异心的人,不用再活在伊甸园了。

男人不知道老板在一分钟内就决定好了他们家的生死,但样子还是要做的。卧室里的小男孩闭眼躺在床上不停喘气,克洛丝伸手一摸就知道这孩子发烧了,刚想怒怼男人,老板却对她使了个眼神。

克洛丝从医生随行的小箱子里拿出注射器,又取出密封液体:“只是发烧而已,打一针就好了。”

男人的脸色微微缓和,对这个从小没接受过教育的人来说,他还不知道这瓶蓝色液体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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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暴君

克洛丝缓慢地压下活塞,几乎是液体流进小男孩体内的瞬间,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克洛丝拔出注射器,喷了些止血剂,宣告治疗完毕。

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了?”

“观察期有一个小时,时间到后没出现其他情况就算安全了。”

她没有丢掉注射器,而是将它封装在真空袋中,男人疑惑但也不好多说,原本是这个小家蓬荜生辉的日子,却闹出这种事,老板亲自带人治疗,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省下了药钱。

“那就等时间吧,”老板嗅到空气中的香味,“不如咱们先吃个早餐?”

男人高兴起来:“没问题!老婆菜弄好了吗!”

“好了!”远远地,有女声传来。

众人下楼,医生走在最后面,看着小男孩舔了舔嘴唇。

“先别动他,我知道你很想做实验。”克洛丝瞪了她一眼,悄声道,“老板的例行工作是第一位,搞砸了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医生撇撇嘴,叹了口气乖乖跟上。

在小男孩体内,一种新型病毒正以疯狂的速度增殖,眨眼间就感染了他的左臂,他的身体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就像红细胞被染色一般,小男孩猛地睁眼,他想出声,却做不到。二氧化碳从他嘴里排出,但他无法再呼吸空气,他挠自己的脖子,想转移注意力减轻自己的痛苦。

眼前的场景模糊了,小男孩所见之处尽是红色,他双眼充血,大脑一阵一阵的疼痛。抓脖子的手愈发用力,就连指甲缝都渗入了一丝鲜血。

咔。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

小男孩的手垂下,过了约莫十分钟,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又活了过来,可对于楼下的欢声笑语,他似乎连“理解”这个行为都做不到了。

他愣愣的看着天花板,眼神没有聚焦,盯着虚空某处,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小男孩就像失去电池的机器,仰望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汤不错啊,腊排骨炖得恰到好处,嚼起来肉质细嫩。”

虽说是早餐,但男人早就知道老板会来,提前让老婆准备好大鱼大肉,拿出他们储备着用于跨年夜的食物来招待老板。老板也不客气,上来就盛了碗汤,捞了根排骨放在碗里,一口下去,那享受的表情看得人直喊饿。

男人附和道:“您觉得好吃自然是最好的了。”

“不愧是三好家庭,诶小兄弟,今年多大了?”老板看向大男孩,“高中生?”

大男孩毫不胆怯:“是的先生,我弟弟今年也快升入高中了。”

老板微微瞟向克洛丝,后者起身询问厕所在何处,得到在楼上的答案后,克洛丝走了上去。

老板又对男人道:“你儿子有兴趣跟着我做事吗?”

男人如雷劈般呆了两秒,立马拉着大儿子到老板面前鞠躬:“老板,能跟着您做事是我儿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这条命,只要您一句话,我和我儿子一定做到。”

老板是谁?伊甸园的主人,也是给予他们幸福生活的那个人,在伊甸园老板就是土皇帝,谁敢不从?更别说跟着他做事了。那些跟着老板的孩子的家庭,一夜之间成为了城市的明星,每一对父母都向他们请教经验。男人仿佛看见了未来,自己的儿子同老板一道出行,站在老板侧后方守护着他。自己也可以和街坊邻居吹嘘他儿子有多厉害,能被老板看中,亲自开口招入麾下。

“这么重的誓言啊,你别急,咱们先看看孩子愿不愿意。”

老板期待地看着大男孩,男人在一边拼命使眼色。

大男孩沉默了,半晌,他说出四个字:“我不愿意。”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啊!”男人怒了,这天上掉馅饼的机会怎么就这么放弃了?他想揍儿子,可老板在场不好动手。

“先生,您对我们家好我知道,我认为生而为人,就应该以家人为中心,我学过一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报恩父母理所应当,可绝不是以他们所期待的方式,而是以我自己的方式。我知道加入您的团队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但我也知道,加入后再想见到家人,必须得在伊甸园重新回到陆地上之后才行。所以先生,容我拒绝。”

大男孩长篇大论,希望这些言语能打消老板的念头,他偷偷看着老板的脸色,老板却好像并不在乎,就像开了个小玩笑。

场间寂静,老板回过神:“哦,说完了?”

“说完了。”

“唉,”老板摇摇头,怜悯地与男人对视,“你没听清我说的话啊。”

男人微张着嘴:“您指的是?”

老板指指天花板:“我在问你的小儿子,有没有兴趣跟着我。”

“有!当然有!我儿子可是最……”

男人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因为他的喉咙在刚才已经被鲜血填满。

小儿子站在后面,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手中的尖刀从后面穿过脊椎经过男人的胃,从另一边破腹而出。

这等精准的刺杀手法瞬间摧毁了男人的意识与他下半身的连接,他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手撑着地板强忍剧痛,不可置信地朝老板道:“老板,我没有背叛您……”

大儿子在父亲受伤的一刹那被医生用真空注射器打入麻醉药,身子一软瘫在饭桌上,女人惊恐地睁大眼,不敢出声。

老板蹲下身,单手托起男人的下巴:“我要的是心服,不是口服,你连给孩子买药的钱都不愿意出,证明你还活在过去,伊甸园不需要沉浸在往事中的人。”

克洛丝跟在后面,嘴唇微动说了什么,小男孩又连同气管一刀划开母亲脖子上的大动脉,女人发疯似的捂住脖子,可喉室结构被破坏,又有血进入,她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老板对这一幕熟视无睹:“新药效果挺好的,没有以前那种身体下意识的反抗命令。”

克洛丝在确认女人的生死,听见这话居然表现出无奈的情绪:“总不能一个个做脑部手术吧?虽然改良后的确可以起到完全控制的作用,但我们人手不够,手术又太费时间。”

医生对小男孩上下摸索,眼中充满了求知欲:“喂克洛丝,把控制方法教给我吧!”

克洛丝反对:“咱俩跟了老板这么多年了,老板却只把方法传给我,你心里就没点数么?”

男人傻了,明明刚才还其乐融融,怎么老板突然就痛下杀手?心服口服的理由完全说不通啊!如果老板真的认为自己有二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

他的恐惧、费解都被克洛丝看在眼里,老板哪会因为这么简单粗暴的理由就除掉他们呢?只不过是老板喜欢折磨人的怪癖犯了,就想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痛苦地死去,甚至用语言给他加上心理压力,让他在混乱的思考中断气。

只能说这家人倒霉,正好撞在老板瘾上头的时候。

科洛弗那个小女孩不就是这样吗?亏得老板还像个好叔叔似的逗小姑娘笑,最后一脚踢到集装箱里,还甩了把刀进去,让他们自相残杀,食人苟活。

第八十一章 天灾

老板挥动拳头打在小男孩脸上,后者的后槽牙飞出来一颗,头也歪向一边,可他毫无反应。老板很满意,怜爱地抽了张餐巾纸擦拭小男孩脸上的血迹。

“照这个情况,临床试验就不必进行了吧?”

克洛丝否决:“这只是一次人体实验,要想获得完全稳定的新药临床试验是不可避免的。”

老板看了她一眼,又像个孩子似的观察自己的新玩具:“直接推进到活体实验呢?”

医生难得地冷静思考:“老板,我的建议和克洛丝一致,活体实验如果发生意外,在那种没有拘束的情况下很可能引起不小的麻烦,临床好歹会做保护措施。”

老板点头道:“好吧,那就照常推进,我先带他去车上,你们打扫一下,哦对了,这个人没用了,医生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用。”

老板嘴唇微动,小男孩像将死之人重新焕发生机一般,眼神有了焦点,同老板的步调一致推门而出。

医生有些惊讶,这还是老板第一次允许他自主搜集实验材料,虽然是个残次品,可老板向来严谨又说一不二,绝不会让他做这种事。

“我们都错了,他不是瘾犯了,而是特别着急实验进展,压力太大需要释放,或许是支持者们告诉他各联邦要有新动作了。”克洛丝对医生太熟悉了,看这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允许你搜集就是想让咱们加快进度,赶紧动手吧,今天的路还长呢。”

克洛丝拉开厨具门,一把把利刃插在其中,她随手一抓,试了试锋利程度,肯定后直接丢给医生。多年的默契让医生接得很稳,他搬来板凳坐在上面,用审视菜品的眼神看着男人。

“说实话,你这身体不太行,克洛丝也太狠了点儿,直接剁了你的神经,感觉不到腿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男人磕头如捣蒜:“求求你了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医生竖起手指在男人眼前摇晃:“不行,你也听见了,是老板吩咐的,虽然你现在是个二流材料,但实验材料对我来说和钱对你们来说一样,谁会嫌多呢?”

“救命啊!救……”

男人高声呼救,可他不敢动嘴了,那把刀尖端朝内正好塞入他的口腔,医生抬起另一只手,克洛丝丢过来的刀稳稳地落在他手上。

“听着,老板着急我也着急,我不想在你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如果你乖乖配合,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一些,如果你胆敢妨碍,我有三百二十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求我杀了你还得看我的心情,明白了?”

男人点头,又小心避免刀锋,医生拿出注射器扎进男人脖子,只过了一分钟,男人就不省人事了。

医生愉快地哼着歌开始临时取样,他被小男孩刚才刺杀手法中的稳准狠震撼了,想看看当控制人用语言对这类“机器人”输入指令后,受控者能将指令发挥到何种地步。

克洛丝瞥见他的动作,知道他又要开始兴奋了:“喂,这个大男孩怎么处理?”

“我不要了,这种材料实验室多得是,你喜欢就拿回去。”

“我也不稀罕,你加快速度,我在外面等你。”

半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克洛丝的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巨大而持续的震动突如其来,克洛丝下意识回头看医生,以为是他又在搞什么破坏,可医生在觉察到震动后脸上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惊恐。餐桌上的菜盘也在动,掉在地上摔成八瓣,带着油的食物撒落在地。

屋顶的琉璃瓦被震了下来,克洛丝发现后已经来不及闪躲,一只手把她拽向屋外,砖头恰好砸在克洛丝上一秒的立足之地。

是老板,他也莫名其妙。如赵长启的猜想一般,伊甸园的确在大海中移动,速度虽然快,但异常平稳,十年没出过毛病,更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震动。

那么结论自然指向了伊甸园外部,或许在海底有什么东西撼动了伊甸园。

老板按下耳中连接着空气导管的通讯器:“指挥中心,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板,海床在移动!”

海床?如今大陆板块稳定,海床也不会位移,老板被搞不清的状况弄得有点生气:“说清楚是什么原因!海底火山爆发了吗?”

接线员都是在心理测试中获得过优异成绩的佼佼者,但通讯那头他都快哭了:“老板,错了错了不是海床在动,是盖亚!整个盖亚在动啊!”

老板脑中瞬间呈现出一张动态图,先是一个圆球,表面有一层水,水上有漂浮物,分别对应盖亚、大海和陆地。圆球在平日一直保持自转,可突然间圆球停了一两秒。也就是这该死的一两秒,让已经同圆球自转速度几乎一致的水和漂浮物来不及刹车,跟着惯性继续向原来的轨迹方向运动。

盖亚在动都是废话,分明是它停了,伊甸园惯性运动,这才引发巨震!

老板想通了,心里一惊大吼道:“最高警报,通知所有人就近或就地避难!”

通讯那头哐当声响,肉体和坚硬物接触的声音传来,刹那的死寂后,接线员终于在巨震中抓到话筒:“通……通知完毕,请求下一步指示!”

“没什么指示赶紧避难!”

老板说着,冲进屋扛起医生就跑,好在这个男人的家位于城市边缘地区,出门不远处就是森林。

车子发动,老板也不管心疼座驾了,迈凯伦撞开院子护栏咆哮着冲进森林,在林中的空旷地带停下,老板锁死车门又按动按钮,迈凯伦的四个角向下伸出钻头,二十秒不到就深入了土地几米,钻身的液压固定器展开,将车子钉死在土地上。

“啊!”

克洛丝惊叫,老板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愣住了。

伊甸园城市的日常天气都由计算机模拟,然后通过名为“天幕”的屏幕投射出全息影像,但此刻,蔚蓝天空就像被撕开一条口子,宇宙深处那种诡异的黑被肉眼看得个一清二楚。玻璃砸向地面,不少在街道上还来不及反应的人被这种“刀”切割成了肉条。

天幕碎了。

周围的树木倒塌下来,经过改装的迈凯伦生生抗住撞击,但这些树木也为车子提供了一道屏障,至少老板三人不用担心有玻璃像打地鼠一样刺进车顶,都在默默祈祷着迈凯伦能撑住。

……

赵长启也感觉到了震动,但杜妍对此丝毫不慌,称你以为我闲着没事给你派开网吧的任务?根据推断你最终会把店址选在这里,而这里是我精心挑选避难所。

安娜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坐着,许飞很淡定,甚至喝了口茶,但那比大地还抖得慌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赵长启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紧急通讯:“所有民众立刻就近避难,重复,所有民众立刻就近避难!”

最大的震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赵长启再看电视时,已有不怕死的记者和摄影师跑到外面搜集第一手情报了。

“我们现在在京城大楼……沙沙……风大,暴雨……沙沙……海啸,我草是海啸!……沙沙……”

影像中断了,花屏不停闪烁,赵长启知道京城大楼,整个亚联邦最高的建筑,据说在楼顶借助观测器甚至能看见亚联邦最东边的城市,当然也包括了海岸线,记者口中的海啸,多半就是指亚联邦边境地带了。

赵长启默默感受着震动,不信邪地掏出手机,亚移动、亚电信和亚联通三大联邦运营商展现出他们享誉世界的硬核技术,在这种天灾下网络居然还能连通!

他喜出望外地翻看论坛,里面从上到下一水都在讨论这次的灾难。

“我刚刚还在外面,亲眼看见一个人陷进地底,妈的太可怕了,地裂啊!”

“你这都还好,至少没看见尸体,我是刚进避难所,楼梯上就有东西砸下来,我一看,是人的半截身子,还好是下半身,要是上半身指不定多恐怖。”

“看见你们还能说话我就安心了,咱亚联邦就是好,出门随便一走就是避难所,不过伤亡情况还不明确,但肯定不多就是了。”

论坛里的人都在吐槽,可大家都下意识地避免讨论联邦边境地区,不是遗忘,而是不愿提及。和陆地接壤的还好,可再往外是大海的边境地区,或许已经遭受了灭顶之灾。

第八十二章 人类凶手

电视信号恢复,镜头在拉远,熟悉的声音吼着“你们不要命了!”,一手将还愣在原地记者抓着逐渐远离楼顶。

尽管海啸并未影响到京城,可强降雨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飓风席卷,仅凭人的身躯很难抵挡住风的袭击。苍老的手擦拭镜头,杨青云的脸对着亿万观众,大家发现这个暴脾气老头儿罕见的格外严肃。

“我是杨青云,亚联邦三区最高执行长官,请所有正在观看的民众不要离开避难所,联邦政府正在控制事态。”镜头朝向天空,无数重型直升机掠过低空,艰难地爬升,探照灯把昏暗大地照得雪亮,扩音器内播放着紧急预案的通知。

伊甸园对世界各联邦的舆论造势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充其量也就是部分地区小规模战乱爆发,可现在亚联邦政府直接放弃了粉饰此次事件,向所有人宣告全联邦进入紧急状态,就是瞬间判断出局势不可能隐瞒民众了。

天灾就像核弹威慑,顷刻间炸起人们内心的恐慌,没人知道这场灾难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世界似乎要改变了。

临时数据不断传到杨青云手机上,幸好亚联邦的基建质量过硬,除了京城边境的几座土房子,建筑均未受到太大伤害,纵然如此,杨青云还是担心有民众不愿放弃财物待在自家室内,这样的剧烈环境下再好的玻璃也会炸裂,被划伤事小,严重的甚至可能夺去性命。

董新在灾难发生时头也不回地走了,杨青云从机构直接乘坐直升机,这期间一直没看见他,机构启动紧急防御,连接地面的电梯外部,用来观光的玻璃被其两侧合金板固定,监视机构自身开始全封闭,基于建筑构造形成一个稳定的巨型圆锥。

董新打来电话,赵长启接通:“喂?你在网吧对不对?”

“是,大家都在,这里暂时安全。”

“听我说,你马上去和杨青云会面,没有我的话千万别从直升机上下来。”

瓢泼大雨打在天窗上,能见度很低,赵长启问道:“这种强对流天气根本不适合出去,待在地下室还不安全吗?”

“蠢货,灾难过后最重要的就是资源,一旦天灾停止,多少人去抢资源?这是我们不愿看到也没有足够人手去管的,我已经通知了杨青云,五分钟后你们上直升机,我在监视机构等你们。”

赵长启诧异,京城作为旧制度还在时候的首都,放到现在其本身的历史意义和战略意义重大,怎么会没有足够人手?难道是都被调去了其他地方?

“去收拾东西,不要带无意义的物件。”赵长启想了想,准备去翻手枪,“五分钟后我们出发,抓紧时间!”

安娜倒是没什么东西要带,本来就是打空手过来的,只是更抱紧了枕头,那个枕头是一个大香蕉,和她这种在空勤团长大的铁血女汉子根本不搭。许飞就急了,自从得知赵长启发财后就跑来投奔他,也不是为了钱,就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业,虽然只是网管,可每天开开心心也没出什么岔子,所以带了一大包东西过来。

笔记本、游戏机,还有自己珍藏的手办,许飞满头大汗,搜索着自己是否有东西遗漏。

杜妍保持原样坐在沙发上,天窗被冰雹砸得咚咚响,她好奇地观察这一现象,是四人中最冷静的那个,她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道:“赵长启,想不想知道好玩儿的事?”

赵长启背好放着治疗机器的背包,检查手枪性能查看弹量:“没时间跟你扯,要说就说。”

“韩怀谦在门口。”

赵长启不怀疑她的话,当下踹开网吧大门上楼,一层和楼梯连接处,韩怀谦,不,应该是他的身体倒在那里。赵长启抬起他的头,却发现他处于昏迷状态。

情况有点不对劲,天灾的爆发、韩怀谦的身体、知晓一切又从不解析的杜妍,这些事物一同塞进赵长启的大脑,像三根锥子一样插在他思想深处,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但他隐约有一种感觉,他已经逼近了从参加实验开始到现在所有谜团背后的真相,就差临门一脚!

震动减弱,可带给世界的影响还在持续,如果说最开始是十级地震,那么现在便是八级,仍旧不容轻视,重型直升机顶着冰雹下降,直接占据了街道和一半的马路,杨青云大吼:“人呢?快上来!”

赵长启嘶吼着呼叫还在网吧的三人,扛起韩怀谦一个箭步冲到直升机面前,杨青云看见韩怀谦时明显惊讶了一下,可他很快恢复状态,接过韩怀谦把他拉上直升机。

许飞和安娜一前一后狂奔,杜妍慢悠悠地散步似的走着。灾难下的极度优雅不免让人感觉有装逼嫌疑,还耽误救援时间,飞行员刚想骂娘,杨青云跳下去护着杜妍往前走,飞行员只好作罢。

谁敢骂她?不说关系最亲密的赵长启没有张嘴,人杜妍现在是贵宾啊,科技之高随便吊打盖亚上的一切,还占据了杜妍的身体和人类接触,换句话说杜妍现在就是个宝贝,还是比较调皮的那种,保护她都来不及。

当然,这些秘密飞行员不知道罢了。

所有人到齐,惊魂未定的记者也在上面,原本懵逼状态的记者看见赵长启,整个人立马进入工作模式,他伸出手:“您就是文明者之一的赵长启吧?”

赵长启同他握手接话:“没错,请问您是?”

“我是亚联邦日报驻京城的记者,名字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啊?”

杨青云思索着回监视机构的路线,被记者的喋喋不休搞烦了,狠狠地说:“如果你不想被我踹下去,就闭上你的嘴!”

记者不敢言语,缩缩头乖乖坐好。

恶劣气候让能见度缩到最小,半个小时过去,飞行员看了看仪表盘,直升机快到达监视机构了,他提醒道:“杨局!”

杨青云摸出两个注射器:“两位,委屈一下。”

记者和摄影师看着针管本能地有些害怕,可命都在别人手上,连连点头。

两人晕过去,监视机构所在高山的顶部开裂,这群人居然不只是掏空山体,还改造了整座山!直升机跟着信号降落,山顶再次合拢,杨青云丢下一句“鱼丸会来接你们”,将赵长启和杜妍一肩一个扛起就走。

“喂我会走路你放我下来!”

杨青云理都不理,他很着急,花了两分钟到达董新的办公室,把他们丢在沙发上。

办公桌那头,董新的脸色不太好,阴沉着像被欠了几百万。

董新用一种仇恨的语气道:“这场灾难是你做的?”

赵长启下意识“嗯?”了一声,发现他在问杜妍,开口道:“怎么可能,她平白无故对盖亚动手干嘛?又不是……”

“对啊我做的,怎么了?”

杜妍的插嘴让赵长启不知如何接话,董新动了,一把揪起杜妍的领子将她摁在墙上:“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让盖亚静止一秒足够杀死所有人!”

杜妍嘲讽道:“嘿,可你们没死不是?”

灾难发生后没多久,各联邦紧急会议召开,一群研究人员出现在屏幕上,他们向每个联邦代表宣告此次事件的源头——盖亚停止自转。

东太平洋联邦代表当场就开骂了,说你们当老子三岁小孩儿不懂惯性?盖亚停转我现在不会在这儿坐着,而是被甩到墙上砸成肉酱!

研究员也很纳闷,说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盖亚真的停转了,虽然只有一秒,人们也都应该丧生,可大家活着是真的,盖亚停止也是真的,我没理由扯谎啊。

北大西洋稍微冷静一些,说那么结论就是,盖亚停转,可我们没有因为惯性飞出去,而是还好好站在地上?

研究员说你的话完全正确,简单点就是停止的只有盖亚,人类的情况和盖亚维持自转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董新向信奉科学,可现在他对科学的崇敬有些动摇了,目前的情况没有哪种理论可以解释,他想来想去,严重怀疑是贵宾在搞鬼,这才叫来赵长启他们。

杜妍又道:“别猜了,实话告诉你,你们活着都是因为我们的功劳,别不识好歹!”

董新放下她,杜妍整理衣服坐回沙发,赵长启发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静止了盖亚一秒钟,但维持着你们正常状态下的运动轨迹,所以你们才没死。”

杨青云怒拍桌子:“你现在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否则今天别想出这扇门!”

第八十三章 灵魂与战争

杜妍站起身,每进一步,杨青云就后退几分,分明比杨青云矮半个头,可她的眼神却是睥睨:“你有资格拦我?”

董新拦住她:“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事情经过,以及你们的目的。”

杜妍停下脚步,赵长启拉着她,前者脸上有挣扎的表情,她啧了一声甩开赵长启的手,闷闷不乐道:“好吧,为了咱们的合作,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真相。”

她张开手,距掌心大约十公分处竟凭空出现一团银色的东西,像是在形成一个空心球,可从下至上刚生成一半就不再继续了,那东西悬浮在空中,光线从里面射出,在空中画出一幅画。画上是一块不规则多面体,每一面都光滑无比,让人不禁感到一种纯净的美。

这种凭空出现的东西绝不是盖亚上的科技,贵宾把它调出来旨在展现诚意。

杜妍道:“这就是我们的本体。”

赵长启不解:“你们的本体是……半个空心球?”

“不,我是说显示出来的画面。”画面消失,空心球化作流体,在杜妍身边环绕,“那个多面体内包含了我们的精神,也就是人类所谓的‘意识’,和你们人类不同,我们早已脱离了载体范畴,用自己的精神存活下来。”

董新斩钉截铁:“任何生物都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只靠意识存活绝不可能!”

杜妍两手一摊:“这就是你们人类的自大和无知了,谁告诉你们生物必须靠载体存活?我看过你们历史上的各种实验,‘三十五克’这个名词,你们熟悉吗?”

作为战争时期指挥官的杨青云对这个词再熟悉不过了,尽管军中时常宣扬唯物主义,可他还是看见不少士兵在营地里默默地为逝去的战友祈福,他们相信有灵魂这一概念,盼望着他们来生能生在和平年代。

相传在1987年,一位来自墨西哥的心灵学家马尔撒斯在一张病人死亡前一刹那的照片上发现有一道白色的东西从亡者体内冲向空中,马尔撒斯解释说,这是死者的“灵魂素粒子”刚要离开,也就是人类的意识。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由多个领域的权威专家组成研究团体,对一百多位濒死之人进行观察,发现在人类死亡的时候,水分和瓦斯会从人的肉体内释放出来。他们本以为可以用这个来解释,却发现不管死者高矮胖瘦,死亡瞬间所减轻的重量都是三十五克,用水分和瓦斯解释不通,所以三十五克就是灵魂的重量。

杨青云试探道:“你们的意识在操作着刚才展示的多面体?”

“没错。”

“这个流动的物体就是你的本体了?”

“怎么可能,”杜妍神采飞扬,“这是我们全部的本体,数量有一万亿这么多。”

一万亿!董新震惊,那它们的个体到底有多小?贵宾在造访盖亚时用的是即时通讯,消息间的传递并没有延迟,这说明贵宾和盖亚的距离在光年以内,但各联邦疯狂寻找,却没在宇宙中找到它们的踪迹,没想到贵宾一直都在盖亚上!

杜妍接着说:“你们亚联邦有句话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也一样,即便是这么小的个体,在你们最高倍率的显微镜下也是一粒尘埃罢了,你们没发现很正常,不用这么惊讶。”

“这么小的个体有三十五克?”

话刚出口,杨青云就后悔了,他潜意识里还将贵宾的科技等同于盖亚科技,忘了以贵宾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三十五克压缩到这么丁点儿。

杜妍咯咯直笑,好一会儿才恢复:“再说说我们的目的吧,很简单,就是想测试一下太阳系的工作状态。”

赵长启对此无感,他知道贵宾不会信口开河,可也想象不到人说测试太阳系就测试太阳系,就像一个小孩儿告诉你他是超人,可以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这种无法验证的事物让赵长启有一种作为盖亚人的无力感。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董新记录下这些话:“理由呢?”

“理由?”杜妍很好地表现出属于人类的“惊讶”情绪,“我们做实验,还要理由吗?或者说我们有必要向你们报备吗?”

傲慢点燃了董新的愤怒:“所以我们的人就白白死去?你知不知道亚联邦靠海的边境地区有多少人沉入海底!”

“想让我愧疚?我不记得你们在对小白鼠做实验前有跟它们道歉。”

董新无语了,贵宾说的是事实,人类一直在强调生命是平等的,却从没做到这一点,总有诱惑和利益驱使着部分人类铤而走险,曾经可可西里的藏羚羊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人类自大、傲慢,总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是神的孩子,可世界上没有神,只有来自宇宙本身的馈赠,才有你们人类这个物种。据说每隔三百年,人类就会推翻自己百分之八十的理论,你们探寻真理之门的精神值得肯定,也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些死在实验室的科学家,人类也没有存活下去的必要了。”

杜妍不知何时拿出了赵长启携带的枪,打开保险直指董新的头:“就像这样。”

气氛紧张起来,赵长启瞠目结舌,董新冷汗都流了下来,杨青云手背上青筋直冒,随时准备冲过去。

“别慌,开个小玩笑而已。”杜妍收起枪,把玩起枪上的零件,“没什么事我和赵长启就走了,对了,韩怀谦的身体我们也一并带走,下次见。”

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声,杜妍的马尾甩出漂亮的弧线,谁都看不出这个青春洋溢的女孩是死亡的具现化,赵长启没管手枪,跟着杜妍离开了。

杨青云一眼不眨地盯着散落在地上的手枪零件,可能是为了显摆,杜妍把枪拆开后取出了只有一粒米大小的窃听器,那是他们授意韩怀谦塞进去的,否则就平民持枪这一条,够他们在亚联邦吃好几次官司了。

窃听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董新道:“他们要带走韩怀谦,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让直升机降落在网吧门口的时候,赵长启扛着韩怀谦就上了飞机,他不会是那个袭击者,否则也没理由救他。”

董新没有回应,在思索着什么。

空勤团的呼叫传来,杨青云接起通讯:“怎么了?”

“杨长官,我们需要支援,亚联邦可否朝北大西洋二十六区空投救援物资?我们这里伤亡惨重!”

董新抢过通讯器:“你再说一遍?”

天灾会影响城市这是常识,可今时不同以往,各联邦为了减少天灾带来的毁灭,在建筑物的抗灾上下足了功夫,全世界应该只有靠海地区且没来得及躲进避难所的人们才会受伤。但空勤团的语气不像是说谎,北大西洋联邦发生了什么?竟让空勤团不请求自家联邦政府的协助?

那边干脆接通视频,弥漫的硝烟笼罩天空,战斗机的残骸在草坪上燃烧,科菲灰头土脸地躲在树后,一条手臂无力垂下。

“我们遭到了袭击,是官方火力,联邦政府的‘新人类’借天灾发动战争,内部乱成一团,无暇顾及平民!”

杨青云心里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联邦战争后,仍有不少高层还活在过去,认为联邦式的统一不过是暂时的,世界终将再次分裂。杨青云其实也有这种思想,但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各国统一成联邦,杨青云也没有实质性的反对。

北大西洋联邦是世界上最特殊的联邦了,十几年前原本就是许多个国家的它们打成一锅粥,最后才统一下来,要命的是因为特殊性质,北大西洋联邦政府无力收回各国的兵权,这才导致了战乱多发生在北大西洋。埃德蒙德失踪案在亚联邦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守旧派还在进行暗杀活动,企图分裂联邦。

“了解,我们会请求上级对你们进行人道主义援助。”

“谢了!”科菲喜出望外,“不说了,又他妈打起来了,我先带着兄弟们撤退!”

第八十四章 分道扬镳

董新抓起桌上的专用电话联系上级却没能接通,转而叫来鱼丸吩咐他准备救援物资,鱼丸愣了:“北大西洋?老领导这真不是我吝啬,天灾马上就要停止了,到时候民众会不会因为物资起冲突都还是个未知数!人不知道为什么都还没事儿,可各部门的机器、设施都处于损坏或半损坏状态,咱们哪儿还有精力去照顾别人?”

董新瞪眼:“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

“等等,你回来。”杨青云阴沉着脸,“董新,你想干什么?上级确认了吗你就喊他去安排?”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空勤团是我们重要的盟友,北大西洋的情况你也知道,说难听点儿就是个不稳定化合物,现在更是因为天灾爆发,到处都是军阀。”

鱼丸一听立马感觉事情不简单,转身就要去协调物资的事,杨青云一声暴喝:“站住!”

他冷冷地看着董新:“今天谁敢去协调物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董新也恼了:“你又想干什么?没看见刚才空勤团那边都快打成突围战了吗?没了我们的支持他们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杨青云也不急,慢悠悠地围着董新转圈:“自从贵宾降临,你就不对劲了,董新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韩怀谦失踪你不闻不问,声称民众才是第一位,兰天精神失常你又只给他找了医生,你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关心的样子,这间屋子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老实说清楚,没人会泄露出今天的话。”

“什么不对劲儿?有病的是你吧!是!韩怀谦和兰天十几年前就跟着你和我,说是我们亲儿子都有人信,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身份?我们现在不是父亲不是长辈而是指挥官!一座城的最高领导者!你让我不去管民众去看那俩小子?我他妈有三头六臂还是会分身!”

鱼丸左看右看,心道两位领导在此时此刻压力也大:“老领导们不如这样,杨局亲自去一趟北大西洋,这不前段时间才去过吗?和空勤团也说得上。董局坐镇后方,我来协助处理京城的事务,大家都放心。”

董新赞许道:“中肯。”

杨青云牙齿咬得咯咯响,用力踹开大门扬长而去。

鱼丸劝道:“董局,您和杨局这么多年的同事了,也知道他的脾气,对人比较感性,您多担待。”

“用得着你说?老不死的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这么暴脾气。”董新被气笑了,又叹了口气,“可他确实说得没错,对那俩小子,我的确不太上心,但我有什么办法呢?”

董新办公室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强对流天气引发的冰雹砸在玻璃上,留下似身体渗血的痕迹。

“赶紧处理吧,我一会儿走一趟赵长启那边,看看韩怀谦的状况如何。”

“明白!”

鱼丸盘算着这次支援行动的各项数据,没注意到董新藏在桌后的手悄悄丢掉一块老式刮胡刀,专用电话电话线断裂,垂在半空随空气流动轻微摇晃。

让董新没想到的是,杨青云没有准备前往北大西洋,而是抢先一步登门拜访赵长启。赵长启刚回到网吧,许飞和安娜还没回过神来,老头儿的脸又出现在门口,心想难道刚才经历的是幻觉?怎么又看见他了?

杨青云把组装好的枪递给赵长启,附在他耳边低语:“小心董新,他最近很不对劲,可能有问题。”

赵长启二丈摸不着头脑:“怎么会呢?他要真有问题我也不会站在这儿,早把我抓去做实验了好吧?”

“混小子!”杨青云老毛病犯了,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我不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至少我是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护你周全。”

赵长启还在犹豫,杨青云又道:“把枪收起来,这次没有窃听器了,我亲自装好的,不信你可以拆开看。”

赵长启笑嘻嘻的:“哪儿能啊,杨局还是照顾我的不是,我听你的,防着董新。”

杨青云被逗乐了:“行,那我也不多说了,有她在谅谁都不敢来动你。”

他指的当然是杜妍,两人谈话时,杜妍双手抱胸靠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杨青云浑身不自在,猛然发觉杜妍的目光叫作观察,就像人类用小白鼠做实验时,记录下它每时每刻的状态一样。

贵宾平白无故来盖亚,天上掉馅饼般地授予权限,偶尔还给那么一两种全新科技,乍看之下是在帮助人类,可杨青云总觉得它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目的也绝不单纯。地面有哒哒哒的螺旋桨声,他看了眼腕表走了。

一直没说话的杜妍突然开口:“姓杨的挺聪明,多听他的有好处。”

赵长启反问:“你在暗示我?”

“谁知道呢,只是不想你遇到什么情况罢了。”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杜妍的想法?”

面对赵长启的调戏,杜妍一边疑惑他为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都如此轻浮,一边道:“都有,但你别搞错了,我现在是你们口中的贵宾不是杜妍,停止你那低级动物散发荷尔蒙的行为。”

赵长启收起调笑表情,面目有些狰狞:“你也别搞错了,你禁止我用生存权限的帐我还没跟你算!我在和杜妍说话,不是跟你!”

两人互相瞪眼,安娜悄悄问许飞:“他俩吵架了?”

许飞摇头:“不知道啊,应该不会吧?赵长启读大学的时候就是根木头,你也看过赵长启的视频吧?那会儿两个人多恩爱啊。”

“可如果不是吵架,赵长启为什么目露凶光呢?不会是杜妍劈腿了吧!”

“你想多了……杜妍是赵长启开网吧后才来的,之前我都没见过她真人。”

“但现在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儿诶。”

许飞寻思这姑娘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八卦:“也不关咱们的事,该吃吃该喝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的小声嘀咕被赵长启听在耳里,他也有些郁闷,无力摆手道:“行了别八卦了,我们的感情好得很,没有问题。”

许飞和安娜一幅“没关系我懂你”的表情,眼神安慰赵长启后又着手整理网吧里的物件。许飞的话没毛病,就算天大的事,只要没发生,还是得生活下去,杞人忧天毫无用处,不如活在当下。

“听着,”赵长启有点困,打算休息一会儿,“我知道你很乐意看见现在世界混乱的景象,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既有我作为人类一份子的责任,也有我作为文明者的责任。”

杜妍拍拍赵长启的脸:“很可惜,你终究会对人类失望的,记住这句话,以后你会感谢我。”

四人各怀心思离开,赵长启头也不回地把自己锁在会客厅,躺在沙发上开始分析世界现况,杨青云的说法有些牵强,称董新对韩兰二人的漠不关心是他最有问题的点,可如果董新真的想做些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唉,也不知道韩怀谦怎么样了。

屋外又响起敲门声,赵长启本以为杨青云落下什么东西回来拿,他听见了许飞和安娜的声音,但他们似乎和来人争论着什么。

赵长启打开会客厅的门,一个熟悉的面孔看见他,惊喜叫道:“赵长启你快过来,我有重要情报!”

第八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陈兴奋得像个孩子,跳着脚朝赵长启招手,赵长启懵了,这是干嘛呢?天上刮风下雨打雷冰雹全齐了,小老头儿还顶着恶劣天气过来,脸上都被冰雹打出一片青紫色。

老陈拉过赵长启暗搓搓地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兰天的人?”

“认识啊,怎么了?”

“他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猜我联系上了谁?”

“谁?”

“艾德里安,精神权限获得者,他可以帮兰天治疗!”

赵长启惊讶:“你怎么联系上他的?”

老陈很得意:“这你就别管啦,你叔我可是大能人儿,怎么样,这回相信我了吧?”

“可问题是就算艾德里安来了,答应治疗了,兰天被关的那所医院进不进得去都还没准儿呢。”

“这是什么话?叔能联系到艾德里安,自然也能进入医院。”老陈自来熟地从冷藏柜里拿了瓶饮料,“说吧,他在哪个医院?”

“京城第一医院。”

“噗——”老陈还没吞下的水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他能在那里接受治疗?”

京城第一医院,是亚联邦政府高层最喜欢去的地方,不仅因为这家医院是国家制度还存在时的首都医院,更在于从战争时期到现在,京城是整个亚联邦唯一没受到直接攻击的地方。老一辈的人总喜欢怀旧,所以京一院潜移默化地成为了非联邦政府高层不能进入的地方。

老板给老陈资料的时候老陈还在想,不就劫个人回来,至于还给剧本吗?以老板的实力随随便便就把目标抓回来了,况且兰天还是个半残废,武力高强又算什么?多带几个人不就行了,乱拳还打死老师傅呢。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兰天竟有如此待遇!

赵长启装成疑惑的样子:“怎么了叔,有难度?”

“没,没有。”

老陈琢磨自己是不是被老板卖了,这还是从伊甸园出来后老板给他派的第一个任务,他本想好好完成,谁知道就这任务,要想接近目标起码得扒了他几层皮!

深思熟虑后老陈道:“这样赵长启,你带我去,你肯定有方法进医院。”

赵长启唉声叹气:“叔搞了半天你还是没办法啊。”

“屁话,兰天精神失常,现在各联邦又水深火热,万一这一切背后的主使者趁乱捅兰天刀子呢?没办法弄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赵长启看了杜妍一眼,心说叔啊,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就在你十米开外呢……

可他也不点破,第一次见老陈时赵长启就觉得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只是平日职场上的小心翼翼让老陈养成了一种低调的气息,实际上老陈不是真的低调,而是没钱就没脾气,不得不低调。

现在这个时间点老陈来找他,不说联系上艾德里安是真是假,退一万步说艾德里安来了,兰天恢复正常了,那然后呢?没了治疗机器的兰天等于废了生存权限,手臂也断了,等于半个残废,说不定兰天接受不了会做出什么跳楼上吊的过激行为,那可真是作孽了。

赵长启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是董新会怎么做?以他温和的脾气和杀伐果断的态度,大概会派一队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病房,自己后腰插着枪,笑眯眯地监视艾德里安的治疗过程。明摆着告诉你你说要治好兰天,我答应了,可你要是治不好,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嗯,以董新对兰天和韩怀谦的重视程度绝对会这么做。

赵长启想着想着咧开嘴:“没问题,咱们什么时候接他过来?”

“人都已经在路上了,一听说有同样是文明者的人遇难,连自己的庄园都不管了,接着电话就跳上直升机。”

“谢谢叔,不过叔你这么帮忙,一定也想让我做些什么吧?”

老陈居然生气起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可以吗?我像是什么都要求回报的人吗?啊?”

赵长启赶紧宽慰道:“您当然不是,是我混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消消气,那个许飞,给陈叔弄点儿吃的!安娜把药箱拿来,没看见人家受伤了吗!”

老陈这才安静下来,他看见杜妍无聊地打开电脑看剧,对这边毫无兴趣,老陈眼珠子一转:“你俩吵架了?”

“没有啊。”

“净瞎说,我看小姑娘冷冰冰的理都不理你,你说实话是不是吵架了?叔是过来人,你婶婶几十年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保管帮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赵长启心系兰天的情况,正思考要不要把韩怀谦的身体在这里的事告诉他,被这么一说下意识道:“好啊。”

当老陈雄赳赳地走向杜妍时,赵长启暗道不妙,自己一时嘴快居然真让他去治杜妍!可……没准儿也是好事?让贵宾知道咱们亚联邦官场中混出来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理解的!

老陈像领导似的用手背叩桌:“小杜啊,听叔一句劝,年轻人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气就跟赵长启明说嘛,这闷不做声儿算怎么回事?赵长启也不知道到底哪儿犯错了对不对?”

赵长启心里怒骂,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敢情用贬低我来同对方产生共鸣让杜妍吐槽,心里的苦闷说出来了,事儿就好办多了。

杜妍瞟了老陈一眼,转回头继续看剧,电视剧是了解人类世界的好手段,能知道他们的三观,还能从剧情内容学到人类的思想,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可这个存活价值低到极点的人类居然妄图教训它?仿佛是蚂蚁告诉大象你该怎么举重,可笑至极。

老陈不乐意了,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文明者的女朋友就可以无视别人了?当下一拍桌子:“我在跟你说话,脸转过来!”

杜妍懒得理他,刚想走开,网吧大门被人敲响。安娜顺手开了条门缝,来人看见是她,呆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赵长启在吗?”

安娜高声喊赵长启,又有人找你!一边不解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来找他?她的不解也是有原因的,天灾虽已减小很多,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震动了,可联邦政府的警报尚未解除,哪儿有人敢出避难所呢?

老陈被这敲门声搞烦了,过去一把拉开大门:“找谁——呢?”

他的尾音因恐惧而扭曲,大门外是一队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武装人员,为首的老头后腰鼓起明显插着枪,笑眯眯地看着老陈:“我找赵长启,你是?”

“妈呀董新!”老陈脱口而出,一屁股坐在地上,董新不是应该在北大西洋支援空勤团才对吗,怎么会到这儿来?难道自己和老板的计划暴露,董新来抓人了?

董新道:“哦?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是个亚联邦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京城领袖、联邦战争英雄、亚联邦代表、获得无数勋章的将军……名誉数不胜数,老陈深知董新脸上的笑不过是先礼,真的让他知道了自己妄图对兰天不理,他的后兵,老陈承受不住。

老陈急中生智,一把抓住董新的手:“哎呀董将军终于见到您了,您一直是我的偶像啊!”

董新也习惯了走在街上突然有人打招呼,打哈哈道:“别用这个词叫我,都是过去了。我看你也是来找赵长启的?”

老陈点头:“是这样的董将……董先生,我和赵长启以前就认识,这不他开了网吧,我来祝贺祝贺嘛。”

董新嗤之以鼻,老陈还不知道从参加实验起他每一次找赵长启,都被监视机构记录下来了。

第八十六章 文明者的另一面

老陈对赵长启的挤眉弄眼都被董新看在眼里,他眼神飘忽不定,手时不时摸一把后颈,这些都代表着老陈此刻处于紧张状态。董新双手负于身后,还是用那张永远和蔼的表情相对。

他发问:“我听说南方人在祝贺时都喜欢和对方一起吃喝,怎么你们还没去呢?是我来的不凑巧了吗?”

老陈结结巴巴:“不不会啊,我们正准备出去呢不对我们就在网吧吃,是吧赵长启?”

赵长启很干脆地回应:“是啊,陈叔亲自下厨!”

“原来如此,”董新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运气蹭个饭?”

“有啊怎么没有,瞧您说的。”

话刚出口老陈就想扇自己一耳光,以前在单位待久了阿谀奉承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董新抬手伸向厨房:“请吧。”

老陈焉了,嘴巴快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董新蹭饭还好,随便糊弄就过去了,顶多说自己手法生疏厨艺不佳不在状态,可这么多年都是老婆下厨,自己做过最像菜的菜是某师傅方便面,在锅里烧开水拆开包装倒进去,用筷子搅两把,一分钟后夹起放在倒好调料的碗中……不对自己怎么想到过去了?眼下的难关没解决,董新身后的那帮兵哥哥可不是吃素的!

他挪动脚步,如帕金森患者般走一步抖三抖,颤颤巍巍像个行将就木的年迈老人。

“行了,”董新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

赵长启幸灾乐祸,帮着解释道:“陈叔联系上了艾德里安,那个精神权限获得者,来帮忙治疗兰天。”

董新踏步上前将老陈的身子扳过来:“此话当真!”

“百分百真啊董先生,艾德里安就在路上,半小时后到达京城机场!”

老陈松了口气,老板的确联系了艾德里安,许诺以海量物资换取他对兰天的治疗,一心为民的艾德里安这才答应过来。

董新急得不自觉加大手上力度,捏得老陈龇牙咧嘴:“陈先生,咱们兵分两路,我和你去机场等人,赵长启去京一院准备相关事宜,咱们这就出发!”

“诶?等等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能比救人重要!”董新下令,武装人员们扛起老陈就走,全然不顾老陈哇哇大叫。

老陈心里一万句骂娘,原本一切正常,董新的突然驾到令事态发展超出了老板的剧本,他回忆剧本上有没有写下怎样应对紧急事件,可老板似乎就给了个剧本,老陈欲哭无泪,那一万句骂娘中一半对董新,一半对老板。

杜妍眼瞅着他们离开网吧,抬起显示器后的脑袋:“我看不懂。”

赵长启看向屏幕:“电视剧?”

“是刚才发生的事,人类的谎言都是环环相扣的吗?”

“与其说是环环相扣,不如说撒一个谎,就要用千万个慌来圆。”赵长启联系六号让他备车,“许飞安娜,我和杜妍去一趟京一院,你们看家啊。”

许飞端着蛋炒饭掀起厨房门帘:“啊?吃点儿再走?”

……

半小时后,京一院热闹起来。

虽然天灾导致的伤员数量愈发增多,京一院也破例向所有民众开放,可门口驶来车队,每一辆车都挂着联邦政府的车牌,车身右后方挂着小小的血色旗帜,那是只有亚联邦迎接外宾时才会用的车辆。但平时什么外联邦访问什么联邦友好交流都只是一台车,今天却一次性来了不下十台!

有聪明人猜到车里坐着的是文明者,但不知道是哪一类文明者能被亚联邦以如此高的待遇迎接。

司机下车,恭敬地为外宾打开车门,普通的polo衫、头顶戴着鸭舌帽,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人们抬头一看,外宾稚嫩的面孔上还有几点雀斑。

亚联邦为数不多的高规格迎接,居然只用在一个外联邦高中生身上?

可细看之下,这个高中生又同常人有所不同,他的眼神凌厉,黑眼圈很重,仿佛是一头精疲力竭的狼,如果你试着捕获它,它会假装丧失行动力,而后在你欣喜若狂为即将捕获猎物开心时,它会扑上来,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艾德里安生活在支离破碎的家庭,母亲是娼妇,父亲是黑帮人员兼毒贩。因为母亲的缘故,父亲在他拥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对他不好,打骂也成了家常便饭,母亲除了落泪再无他法,所以他从小就知道如何伪装自己以讨得父母欢心。

而艾德里安在少年时期就展现出对计算机惊人的天赋,他通过自学竟成为了anouymous(注1)中的一员,并很快以硬实力获得赏识,成为组织内的中坚力量。

渴望爱与认可的他将anouymous当作自己的家,同伙伴们分享每天的见闻,而组织的其他成员在知道艾德里安的身世后并未嫌弃,反而对他愈发友善。艾德里安白天做一个乖孩子,认真听话读书好还懂得人心,夜晚则是作为一名组织成员在网络世界行侠仗义。能每天过上这种生活,对艾德里安来说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直到贵宾降临。

艾德里安听说有个实验可以赚钱,考虑到家中补贴他就去了,完成一些小任务后那个声音也如实将酬金打进他的卡上。可日复一日的小任务让这个年仅十七岁的男孩愈发不爽。

自己可是anouymous的一员啊,多少钻研网络的人梦寐以求加入的地方,那个声音居然只让他每天修补一下网站漏洞,优化一下系统进程,简直是把他这颗明珠放在马桶上当装饰!

声音仿佛读懂了了他的思想,在近一个月前,他被授予了精神权限。

思维敏锐的艾德里安立马效仿约翰杰克逊,开始招募人手兴建自己的庄园,更重要的是,anouymous尝试过从网络攻击那个声音,攻击却像一拳打进海绵似的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艾德里安明白,那个声音绝非某个地区或联邦单独的实验,而是世界性的某种选拔,在不远的未来,anouymous会被联邦政府正式招募,用于对抗那个声音,届时无论是民意还是官方压力都会让他们扛不住。艾德里安抢先一步修建庄园的真实目的,在于为组织成员们提供安全的庇护所。

人手倒是很快就招募完毕,甚至在宣布不再招募后仍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来,艾德里安心地善良便放了一小部分人进入庄园,可物资一直是个大问题。尽管联邦政府称会为文明者提供一切帮助,但实际上他们想通过不断地物资供应紧缩来迫使anouymous效忠联邦政府。

政客们好似围棋手,第一步已落子,剩下的路数都在思考之中。

今天上午一个未知来电打来,请求艾德里安去亚联邦用权限治疗一个人,报酬是足够整座庄园消耗两年的物资,预付一半的定金已经通过直升机空投了。

艾德里安冲出房门,天上降下一箱箱带着降落伞的物资,还有一架直升机正停在草坪向他敞开铁门。他确信了神秘人说到做到,起身前往亚联邦。

刚下飞机,艾德里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排排武装人员分为两列站在红毯两侧,漂亮的乘务长被临时调过来充当接待,一个老人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身后有数十辆联邦政府的专用车。

黑客最忌讳以真面目示人,可现在的情况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明星。

第八十七章 急转直下

直到上车时艾德里安都没缓过来,他入侵过亚联邦的网络,知道老人所穿服装上的肩章代表他是这个地区唯二最高领导之一,艾德里安试探道:“先生,您就是联系我的人吗?”

“不,是他。”

董新指着老陈,后者连忙点头道:“我就是联系你的那个人。”

艾德里安心说不对啊,电话里的男人高冷得不行,说话如下令一般,可这小老头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领导的下属。他也不在意,只要有物资,管他是谁叫来自己,只要不作奸犯科就是了。

董新发觉艾德里安对老陈的身份有所怀疑,说明老陈并不是直接与他对接的人,谁会有这么大能量请动文明者呢?他决定暂时观察。

车子到京一院时,周围民众明显愣了一下,艾德里安下了车跑到护士站询问兰天的病房,得到答复后直奔电梯,董新和老陈紧随其后,武装人员们在医院大门等候指令。

兰天的情况不太好,不时的疯癫让院方只能将他绑在束缚床上,董新感觉不妥却也毫无办法,精神领域有的是权威专家,总不能让他这个二把刀来指点江山。

艾德里安道:“你们先出去,我单独留在房间内,再给我一把刀。”

小护士不解:“用来解开束缚?完全没必要,我们给他上麻醉就行了。”

“你们给他上过多少次麻醉?”

“闹一次上一次呗,不然就这体格,谁能困得住他?”

艾德里安心里一咯噔,暗道要坏事儿,兰天的精神状况绝非仅仅与精神有关,看这架势院方多半每次都给他上的全麻,如此或多或少会影响大脑,兰天现在本就意识不清,这让治疗难度又上了一层。

董新见他犹豫问道:“有什么问题?”

艾德里安如实回答,董新虽也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但这却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就像小护士说的,不管兰天精神状况如何,能束缚住这般体格的,只有专业武装人员才能做到,联邦政府不可能为了看住一个人而白白浪费力量,即使只需要四名武装人员两两轮换看管。

“尽力吧,”董新认命了,“实在不行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众人按指示将艾德里安一人留在病房内,艾德里安拿着刀站在兰天面前同他对视,起先兰天还如野狗般发出狂躁的声响,不一会儿,他安静了下来。

艾德里安动了,一刀划开兰天的手臂,留下一道浅伤口。兰天疼得大吼,再度变得疯狂,挣扎着就要解开束缚。董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伤害兰天,可在目前看来艾德里安都未对兰天做一些过分的事,他有些担心,手不自觉捏成拳头,可还是站在观察窗前强迫自己冷静。

艾德里安舔了一口兰天的手臂,吮吸他的血液,一分钟后,艾德里安的脸上开始流汗,明亮的眼神也渐渐黯淡,好奇的围观群众被董新驱散,老陈看着房内不知道艾德里安为何看上去如此疲惫。

突然,艾德里安单膝跪地,用手撑着地板,他盯着兰天的眼神已经毫无生机,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兰天还在挣扎,可从他嘴里迸出的意义不明的吼叫变成了哀嚎,声音也慢慢接近人类的“啊”。

兰天的头猛地垂下,董新正忍不住要一脚踹开门时,兰天又抬起头,那个瞬间兰天给人的气场不再是精神病患者,而是活生生的正常人。

他左顾右盼,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感到诧异,更好奇为什么有个年轻小子跪在他面前。

他开口:“喂,你是谁?你怎么了?”

艾德里安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他费力地抬起双臂,分别指向董新和老陈的位置,然后眼睛一闭,重重地倒在病房内。

兰天急了:“喂你没事儿吧?人呢!有人在吗!”

一旁的医生冲进病房,扒开艾德里安的眼皮观察,又俯身侧耳贴上他的左胸,他扭头道:“急性晕厥!准备抢救!”

小护士跑向护士站,医生和办理完手续刚赶来的赵长启一左一右扛起艾德里安,他的身体重如钢铁,两个成年男性竟有些吃力,看来在艾德里安身上也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人和查看兰天的情况,众人无暇顾及这些,董新来到兰天跟前:“感觉怎么样?”

兰天道:“咦,董老头儿?挺不错的,你怎么在这儿?”

董新终于放松下来:“说来话长,先去换身衣服,咱们回去再说。”

……

急救室的灯亮起,赵长启感到困惑,艾德里安分明只用了一次权限,为什么会出这么大的事儿?他在新闻上知道艾德里安,一个能号召民众兴建庄园的人,赵长启不认为他有这么弱,况且私底下他用生存权限在网吧里治好了不少人,每天下来筋疲力尽,但也没有像艾德里安这样用一次权限就倒下了,甚至进了急救室。

赵长启望向杜妍,希望她能给个解释。杜妍倒是一脸无辜:“等他醒了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可权限是你们给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让每次使用权限所耗费的精力因人而异。”

杜妍也很直接:“别臆想了,我们没这么无聊。”

赵长启冷哼一声不再理她,余光还是偷偷瞟向杜妍那处,这个占据了自己女朋友的贵宾越来越像人类了,前几天还对人类的情绪一无所知,现在都学会嘲讽了。

他时常有种错觉,认为杜妍没死,只是跟他开个小玩笑假装贵宾,借此实验网络上的某些“人性测试”,来敲打一下赵长启,但就凭她白天在监视机构随手形成的半球,赵长启就断了这个念想,对她也愈发不客气起来。

剧烈的震动传来,贵宾有所反应,可毕竟使用的是杜妍的身体,一时间没站稳,赵长启眼疾手快扶住她。震动只持续了几秒钟,可剧烈程度和天灾相差无几。

赵长启认为是余震,拉着杜妍往外跑,急救室的位置就在一楼,他们很快到了外面,民众也跑了出来,可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看啊!”

有人惊呼,赵长启抬头,看见四楼正冒着滚滚浓烟。

消防警铃大作,整个四楼布满红光,在烟雾的衬托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兰天的病房就在四楼,赵长启本能地感觉出大事了,对杜妍说了句你待在这儿就冲进大楼。

四楼的烟雾探测器喷洒着水花,赵长启凭记忆找到兰天所在的位置,门是半掩着的,他想推开门,却被滚烫的温度惊得缩回了手。

难道是火灾?赵长启心想,又用脚踹开铁门,董新倒在地上,老陈和兰天不见了踪影。

赵长启惊呆了,董新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前线指挥官,自身也相当能打,可他明显昏了过去,莫非兰天恢复后性情大变搞叛变,劫走老陈做人质?

即使是刚恢复的兰天身体状态不佳,可实力摆在这儿,绑架个老陈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能怪赵长启胡思乱想。

他拿了张床单忍着高温扭动消防栓,冷水打湿床单,赵长启把它披在背上一手拽着董新的脚向楼梯口拉。天花板因高温灼烧而变形坠落,肆虐的火舌不时舔舐着赵长启露在床单外的皮肤。

更多的人来到四楼,他们是医生,拼了命打开每一间房想救出病人,可火势太大,除了小部分病人被医生们效仿赵长启拖了出来,更多的直接葬身火海。被注射镇定剂的病人还好,而那些清醒着的患者格外痛苦,火焰像流水般洗刷着他们的身躯,从头到脚都在燃烧,他们尖叫他们呼喊,没人有能力去救他们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烧死。

赵长启快到楼梯口了,头顶刺啦一声,他本能地向上看,一块被火焰包裹住的天花板砸了下来。

第八十八章 人祸

好巧不巧,一个被灼烧着的病人撞了赵长启一下,他一个踉跄没站稳,顺着楼梯翻滚下去,等赵长启回过头才发现那个病人整个人都化作焦炭状,身子一抽一抽地倒在地上朝他伸手。

他的头发被烧光了,连脸部都无法看清,这种情况不可能是单纯的火灾导致,赵长启仔细嗅了嗅,终于意识到那个罪魁祸首——乙醇。

医院所用的医用酒精由乙醇制成,在医院里很常见,它的味道略微刺鼻,成为了医院的无形标志。按理说即使是乙醇,有经验的医生也能用嗅觉判断它的浓度,可天灾刚过,医院里的所有人都忙得停不下来,自然也没注意到医用酒精中竟混有高浓度乙醇。

病人再也承受不住这般苦痛,挣扎着死去了,火焰还在他身上肆虐,董新带领的武装人员已经接管现场,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暴露了出来,医院里的灭火器居然空空如也!

武装人员下意识地要去启动消防栓,赵长启大吼:“别开它!”

尽管赵长启的吼声盖过了所有响动,但也来不及了,武装人员经过多年训练,早已养成手速快过思考速度的习惯,阀门被他一把开到最大,水流扑向燃烧处,可冲天火焰并未就此熄灭,反而愈发旺盛,隐约有着爆裂之势。

武装人员被飞起的火焰烧了个措手不及,他忘了一个事实:类似于乙醇的液体在燃烧时决不能用水,而要用干粉或二氧化碳灭火器才能扑灭,水只会让灾情扩散,甚至进入排水沟或下水道,若真进入也不算什么,万一流向化粪池,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场大爆炸。

幸好只是手臂沾上乙醇,武装人员接过赵长启丢来的湿床单,裹住自己的手,强忍剧痛关上阀门,可因水扩散的流火挡住了他的去路,武装人员放手一搏,一个虎跳跃过火墙,在楼梯间的平面上打滚,灭掉身上的火。

武装人员轻声道谢,将董新和赵长启一肩一个扛起就跑,赵长启也没试图踏入烈火救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去了也是白搭,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下到一楼赵长启才发现事态已经失控,刚才的震动不只是乙醇剧烈燃烧发出的声响,从四楼到一楼,每一层的同一个位置竟有一个洞口,四楼的乙醇找到出口,欢腾地从楼上摔落。

缺乏常识的人企图用水扑灭,受到了和武装人员一样的后果,只不过他们没有作战服可以保护,一个个惊恐地往外跑,见到人就上去求救,殊不知他们的莽撞害得更多的人沾上燃烧着的乙醇。

就像病毒感染,凡事总有一个源头,这场大火也不例外,在四楼燃烧,从洞口扩散,再由愚蠢的人们害死自己也害死他人。但乙醇不是病毒,烧完后也就没了,所以大火真正意义上对已经逃出来的人所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多。

虽然人们在物理上受到的的伤害不高,但心理上的恐慌情绪好似瘟疫传播,在人们心中不断蔓延,这儿可是京一院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联邦政府眼皮子底下制造灾难!

可换个思路想,凶手敢在联邦政府的重点管辖范围内作案,某种程度上对方没有将亚联邦放在眼里,或者说干脆是在对亚联邦宣战。

救护车到达,一片红色充斥着赵长启的眼球,他眼看着消防员们冲进火场,自己放下董新坐在空地上,赵长启的精神在刚才的经历中紧张到了极点,现在几乎没力气再说话了。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大火从上到下流满了整整四层,一楼的急救室,艾德里安还在里面,他同杜妍出来的时候急救室大门没有打开!

那里面也出事了!

赵长启对消防员喊道:“兄弟一楼急救室里还有人没出来!”

“知道了!”

杜妍散步似的走过来:“没用的,艾德里安已经死了。”

她的衣领被揪起,赵长启从未用过这么怨毒的眼神看她,他恶狠狠道:“闭嘴!”

杜妍的表情没有变化:“你要求的,我一定办到。”

赵长启咬咬牙,甩开杜妍,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他已经不指望杜妍,不,是贵宾跟他说什么了,他知道贵宾无处不在、知晓一切,却对人类世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曾理会,从道理上来讲,贵宾的确没必要出手相助,它很早就表达过自己的行动宗旨:只观察、不插手。

杜妍道:“以你们人类的观念来说,他是死透了的,即使用你现在的生存权限也无法死而复生。”

赵长启皱眉:“‘现在的’?生存权限的极致能做到复活?”

“可以啊。”

“告诉我怎么做!难道又是用权限加速你们的研究进程?”

杜妍笑笑,不可置否。

赵长启不想说话了,杜妍一直让他使用权限,却不告诉他到底怎样才算是加速进程。他呆呆地看着燃烧着的医院,听着里面濒死的惨叫声,那声音如同魔女的呼唤,低沉又令人毛骨悚然。

越来越多的伤员逃了出来,他们或是被消防员用担架抬出,嚎啕大哭;或是捶胸顿足,想着自己的亲人还在里面,跪倒在医院门口;更有的部分身体已经炭化,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截肢这一条路,往后余生都要背负残疾人的身份。

“欣赏绝望,是不是特别震撼人的灵魂?”

这句话从杜妍嘴里说出来,顷刻间如魔咒般在赵长启脑海中产生回音,他的怒火被点燃,对贵宾的目中无人感到愤慨,可它使用着杜妍的身体,让赵长启怎么也下不了手。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忙活,没人搭理赵长启,韩怀谦和董新还在昏迷状态,兰天生死未卜,杨青云又去了北大西洋,唯一还能算得上有感情的杜妍,却被贵宾占据着身体。

赵长启坐在熊熊大火前,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

一小时后大火才被彻底扑灭,赵长启将董新交给武装人员,沉默地走进烧尽后的废墟,消防员试图阻止,又想起他刚才同董新在一起的景象,这个年轻人的背景不简单,由他去吧。

赵长启找到急救室,门口顶上的亮灯已经不见了,铁门被烧得漆黑,地面上还有门在高温下融化成铁水的痕迹,走起来有点硌脚。

他看见了手术台,也看见了那具焦尸,急救室里的柜子是防燃材料做成的,虽略有损毁但也打得开,赵长启在里面发现一小时前才看见的polo衫,想来医护人员们应该在为艾德里安做电击心脏复苏。

他开口道:“是他吗?”

杜妍肯定地回答:“是他。”

赵长启朝手术台微微鞠躬,谁能想到这个不久前还救过人的大男孩,此刻没了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值得赵长启尊敬。

外面有争论声,赵长启出去一看,在一楼和二楼的破洞处,院方人员和消防员在吵着什么。

“怎么可能是我们做的?我们疯了才挖京一院的地基。”

“那你告诉我它怎么来的?这种痕迹明显是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那就算是我们挖的,我们又用它干嘛?运送物资吗?这种事儿地面上都能办到!”

赵长启走过去,刚看一眼就愣住了。在一楼地板上有一个可以让厢式货车竖直掉落进去的大洞,像是深渊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样。里面黑漆漆的,消防员用强光手电照射也没能看到底部。

第八十九章 复仇者

他俯下身侧耳贴在地板上,呜呜声和轻微的震动从里面传来,赵长启想起自己在哪里看见过这种大洞了,埃德蒙德失踪案的报告中,凶手使用的手法和这个一模一样。

六号闻讯赶来,赵长启随手捡起一块掉落在地上的砖丢了进去,足足十秒后才听见声音传回来,且并非是物体的碰撞声,而是水声。

六号惊讶:“这么深?”

赵长启用公式算了一下:“恐怕有近五百米。”

两人沉思,五百米的深坑,兰天砸进水面的一瞬间受到的冲击力可不小,更别说乙醇燃烧将深坑内部的空气消耗殆尽,就算是世界级潜水运动员也不希望自己处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中。

“长官,”一名武装人员对六号敬礼,“或许你该来看看这个。”

两人一对眼,跟着武装人员出了大楼。停在空地的装甲车内,医院的保安队长也在场,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上面是监控画面,火灾发生前,走廊一片祥和,只有医生护士来回走动,病房因隐私问题而没有安装摄像头,大家只能看见走廊的情况。

在赵长启和医生扛走艾德里安后过了十分钟,兰天的病房门突然被撞开,董新腾空而起摔在地上,他爬起来冲回病房内,两分钟后,火焰从兰天的病房里窜出。可奇怪的是火焰在接触到其他病房的一刹那燃得更加猛烈,再然后,监控画面停止了。

赵长启看出端倪,火灾源头是兰天所处的病房,照理说那里应该就是储存乙醇的地方,可赵长启跳进病房的时候,董新周围就像一个禁区,没有任何火焰能流到他身旁,似乎有人不愿意让董新死去。

而当火顺着乙醇流向走廊吞噬一切时,附近的病房就像助燃剂似的令灾害严重起来,赵长启倒回录像再播放,发现在火灾发生时,有液体从每个病房的门缝中流出。

那一定是乙醇了,虽说医用酒精燃烧等同于乙醇,可这个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些。它们是如何泄漏的?为何在同一时间?泄漏中难道就没人发现?种种问题萦绕在赵长启心头,让他本就不太充沛的精力又被消耗。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董新醒过来再弄个明白。

手机震动,却不是有来电,系统界面自动转换成一种对话框,黑色的背景,墨绿色的字体显示在上面:你好。

赵长启企图退出,发现无用后又重启手机,但网络一直处于连接状态,手机一关一开后还是那个对话框,他试着和对方联系。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anonymous的一员,请问艾德里安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长久的静止后,对话框又有消息弹出。

“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如果你想看他的遗体,我可以照照片。”

“你是亚联邦的文明者赵长启吗?”

“没错。”

“我了解了,感谢你的通知。”

莫名其妙的对话后,手机恢复正常,只是信号有点不大对,赵长启没在意,走向装甲车查看董新的情况。

与此同时,全世界的人们都发现自己连接网络的设备失灵了两三秒,可他们和赵长启一样毫不在意,就像老电视机,偶尔出现花屏现象拍两下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里挤满了人,每个人的电脑上写满了整整一块显示屏的代码,这样的地下室在全世界有很多。anonymous在现实意义上失去了他们的同伴,一场针对火灾背后真凶的疯狂报复,正在酝酿之中。

……

韩怀谦认为今天的黄历上应该写着“诸事不宜”,先是一场剧烈地震,而后兰天又毫无征兆昏迷不醒,女孩在一旁惶恐不已,连连叫着兰天的名字。

自己现在身处屋外,天寒地冻地让他打了个喷嚏,女孩急切地询问他兰天发生了什么情况,韩怀谦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是这样的,他有间歇突发性晕厥症,过一会儿就醒了。”

他把这个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谎言最忌讳不确定性,况且他还不知道兰天怎么就晕了,万一后面没醒过来呢?

“姑娘,放弃他吧,我比他更好。”

也不太对……这台词怎么想怎么像个反派才会说的话。

韩怀谦深思熟虑后摆出痛苦的样子:“其实,他患病很久了。”

女孩一听更慌了:“什么病?我可以叫医生,我认识这里的很多医生!”

“没用的,”韩怀谦愁苦地双手抓着头发,“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发作时整个人会像植物人一样,能进食能喝水,可醒不过来。”

“你怎么不早说啊!”女孩眼中带泪,眼瞅着就要哭出来。

“我觉得与其关心他,不如想想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女孩家住的三层小楼在地震中塌陷,仅剩下一楼的部分房间还能使用,家里的佣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纷纷逃离,已经无人再服侍她。

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这姑娘没有一点儿生活常识,兰天晕倒后韩怀谦让她去拿湿毛巾,女孩拿了块洗碗用的抹布,让她拿电筒,她拿回一盒火柴说家里没有电筒。

韩怀谦寻思怎么会没有电筒呢?难道冰天雪地大家都是烧煤炭?追问下才知道小姑娘就没见过电筒,连自己的父母在外工作常年不回家所以招来仆人服侍她这种事儿都抖了出来。

到底是个单纯的娃啊。

韩怀谦无奈了,他连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这座城市显然是那个超级大国解体前遗留下来的,各种建筑充满了工业时代的风格,一座座矮楼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稍不留神就会迷路。

他试图让女孩冷静,可小姑娘就是想唤醒兰天,韩怀谦又转念一想,这没准儿是件好事?人在慌乱情况下基本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问道:“先听我说,这座城市在哪儿有通往外界的路?”

“路?我没去过,这里只有运送物资的地铁。”

“很好,你还记得我们碰面的地方吗?在那个附近有座工厂,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眼见话语愈发偏离主题,女孩却没察觉,还是呆呆地答道:“什么工厂?那是分配物资的地方啊,我们都在那里领的。”

韩怀谦诧异,看来城市的建造者和管理者对民众隐瞒了真相,他也知道地铁,和兰天逃出来时就听见过它的声音,那么在作为民众的女孩心中,这座城市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他不想知道,或者说不愿知道,从女孩的话中多少能推测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数都对城市抱有管中窥豹的意思,以为世界上的人们和他们一样,都活在相似的地方。

韩怀谦将兰天背到背上就走,女孩跑到前面伸开双臂阻拦:“你要带他去哪儿!”

“上地铁出去给他看病,他的病我最清楚,小问题而已,就不麻烦你了。”

“不行!他得留在这儿!”

韩怀谦心里一半不乐意,一半震惊,小姑娘看上去妥妥的对兰天动了心啊,不愧是当年的王牌间谍,只要是女性,老少通杀!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愿意让步,韩怀谦忽然想到个好主意,他凑近女孩低声道:“你看你的家都没了,下人也走光了,不如跟我们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第九十章 逃出生天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我能找来医生治他,他会没事的!”

韩怀谦心说死丫头怎么柴油不进,一边装作生气的样子:“那我问你,你见过这样的病吗?你了解病情严重性吗?你能保证医生百分之百治好他?”

“你又不是医生,你就知道我找来的人治不好?”

韩怀谦想甩自己一耳光,又是嘴快犯的错,一直都只有他找别人话中的漏洞,今天却被反将一军。

他突然踏步,想着从侧翼冲出“包围圈”,女孩动作也快,随着韩怀谦左右突围,步伐在雪地上滑来滑去。

韩怀谦恼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留下他!”

韩怀谦长叹一口气,他缓缓蹲下身招呼女孩:“好吧,我答应了,过来搭把手。”

女孩小跑着就要扶着兰天的腰放下他,这还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面对异性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一见钟情的她甚至幻想着兰天和韩怀谦喜欢上这里的生活,不再出去了,留下来和她结婚生子。

女孩突然觉得后颈一痛,仰面倒在地上。

韩怀谦收回手掌,又提了提兰天的大腿,重新背上他。

“非得逼我辣手摧花,小丫头片子。”

他假装放下兰天让女孩放松警惕,伺机竖手成刀劈在她后颈处,女孩暂时晕了过去,短时间内都不会醒来了。

可她也是真的喜欢兰天吧?韩怀谦又酸了,这么单纯的姑娘,居然被软禁在这座城市,如果能带出去,兴许还可以让她活得更开心一点。

韩怀谦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刺耳警报,他回头,脸色都变了,女孩在地上费力地伸出手,手中是她的项链,同时也是警报器。

爱情的力量何其伟大!虽然只是单相思……

尽管不知道警报会招来什么,可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韩怀谦拔腿就跑,心里咒骂兰天就算不省人事也会惹事儿。

他瞧见一处巷道,拐弯溜了进去,看着警车驶来,呼啸而过的警车竟直接停在巷道处,韩怀谦懵了,又开始逃命。警笛声此起彼伏,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雪地里的奔跑会留下脚印,可他背着兰天没办法遮掩痕迹。

只有拼速度了,韩怀谦在巷道里绕来绕去,凭借印象跑向工。从女孩的话中他知道了工厂的两面,一面面向民众,将运送的物资分配下去,一面面向深渊监狱,罪大恶极的犯人会被送到那处极冰遍布的地方,再也没法出来。

他把警察耍得团团转,听见身后数不清的破口大骂,但没有一道声音接近他,韩怀谦知道暂时安全了,刚好也到了工厂附近。

工厂周围静悄悄的,大概是今天没到领物资的日子,韩怀谦看了看围墙,又看了看兰天,抓起兰天的手臂像丢沙包似的把他丢进墙内,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身体,只要没骨折,等兰天醒来还能接着用。

轰咚轰咚的噪音提醒他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韩怀谦翻进去,拽着兰天就往声源处跑。

所幸声源就是地铁的位置,他看见一个铁井盖,更幸运的是旁边就有钩子,他打开井盖,一条深不见底通往下方的楼梯引入眼帘,韩怀谦大喜,又横放兰天给了他一脚让他自行滚落,自己也跳了下去。

这条路有些深,两边的墙壁有照明,韩怀谦全速跑了五分钟才到底,可他不敢大口喘气,地铁上必然有人下来,这时候发出声音会暴露位置。

他强忍着胸口的灼烧感悄悄探头,月台很大,地铁司机正下车吞云吐雾,还打了个哈欠。

韩怀谦瞧了瞧,这个月台的柱子多且宽大,可以充当遮蔽物,整辆地铁除了司机没有人再下来,想想也是,正常状态下的工厂此刻应该有很多人在这里卸货,可当下的紧急状况让工人们都撤离了。

他学着古时候霸王举鼎一般扛起兰天,在苦苦等待来人的司机打下一个哈欠时从车尾处溜进地铁厢里,蹲在窗前继续观察。

他在黑暗中观察司机,提防着工人返厂卸货的可能性,司机掏出步话机叽里呱啦说了什么,得到回复的下一刻暴跳如雷,把步话机往地上一摔,粗壮的腿就踩了上去。步话机变成碎片后司机还不解气,猛地踹向地铁却被疼得跳脚。

司机咬牙切齿地回到驾驶室,地铁门关闭,铁轮和轨道的摩擦声渐渐响起。

不得不说这里的人都是毛子脾气,刺耳的摩擦声代表着司机直接将马力开到最大,全然不顾轮胎的损耗。

“轰!”

地铁后方有爆炸声,韩怀谦侧目,碎石和火焰席卷了隧道朝地铁冲来,韩怀谦明白了,刚才司机暴怒的原因不是没人卸货,而是对方告诉他这里就要被毁灭了,让他赶紧逃命!

一块石头砸在车尾玻璃处,窗户顿时裂开一条缝,像蛛网般蔓延,剧烈的火焰让周围温度瞬间升高,有汗从韩怀谦背上流下,可他现在也管不上这些了,只希望地铁开快点,再快点,最好一飞冲天。

司机很给力,地铁的速度提了上来,和爆炸地点的距离越来越远,韩怀谦终于放心下来,靠在某个箱子上打算睡一会儿。

他的眼睛闭上,又猛地睁开。

不对劲啊,自己好像……太顺利了?

直到刚才,韩怀谦都以为自己有惊无险地乘上地铁,在城市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被摧毁前成功逃出生天,可他重新审视之下才发现,这里面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地方。

女孩管了他们几天吃住,给予他行动目标。

在这种被世界遗忘的城市,警察的监管力度应该非常大,以防有人跑出去告诉世人这里还有人类的居住区,可他们在半小时前显得如此无能。

地铁在没有工人的情况下开进工厂,对方应该会提前告知司机这趟车无人等候的事实。

韩怀谦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少数人,太多人想成为少数人,于是这些人到了“少数人”这边,却又变成了多数人。他深知自己能坐上逃亡列车绝非运气好,地铁的尽头,有东西会在那里等着他。

但他还是决定睡一觉养精蓄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即便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觉得有些别扭,哦,自己是十六岁就上了战场,再成好汉也应该是十六年后。

……

六号和赵长启在作战会议室内,此刻并非战争时期,但他们还是进去了,只为减少那些不必要的事来打扰他们的几率。

六号挠头,怎么琢磨怎么想不通:“你说,这其他房间的乙醇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泄漏呢?有人从中作梗不可能啊,京一院从来都没有外人混进去过。”

“内鬼?”赵长启提出想法,跟六号说了董新认为联邦里有叛徒的想法,“如果是这样,作案成功率就很大了。”

“可监控上除了那小老头,董局和兰天,就没有其他人了,何况凶手有连董局都能压制的武力,我说个伤感情的啊……没准儿是兰天劫走了小老头。”

“理由呢?”

六号脱口而出:“一切都很奇怪啊!你想想,兰天当时在长寿村受伤,回来就接受了治疗,在有人看护的情况下突然精神失常。亚联邦最好的医生对他的状况都束手无策,我甚至怀疑他在装疯卖傻。他知道董局疼他,会送他进京一院,以此来达到目的。”

赵长启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但他不愿意相信。他对兰天和韩怀谦印象深刻,知道两个人都是性情中人,即使有想背叛的念头也不会伤害自己的朋友。

第九十一章 不愿相信的结局

赵长启摸了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六号挑眉:“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儿,我也有责任,以前总觉得抽烟不好,现在倒感觉挺缓解压力的。”

“倒也是,不过别养成习惯,尼古丁很伤身体的。”

说着,六号也抽起烟来,之前赵长启不抽烟,他在旁边抽怎么说都不太好,现在可就没问题了。赵长启说的没错,目前所有发生的事都与他有关,虽然他是外人,还贵为文明者,大可置身事外,可赵长启本性善良,总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六号对他蛮欣赏的。

一名分析员推开大门:“长官,董局醒了!”

两人没等分析员说完就冲了出去,还没忘把烟掐了。监视机构此刻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怒气,作为隐藏在联邦政府后预防一切突发状况的机构,他们竟让凶手成功烧了京一院,这简直是有人笑着打他们的脸,自己还没法还手。

董新的意外暂时还没告诉杨青云,这老头儿要是知道了铁定放弃支援空勤团扭头就回来,不把京城翻个底朝天决不罢休。

治疗室内,医生告诉他们不要和董新讲太多话,他刚刚才苏醒,现在还处于虚弱状态,两人再看向病床,董新勉强睁开眼,见他们来了努力扯出一个笑脸。

六号顿时眼红了,作为战争时期活下来的人,董新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指挥官那么简单,在和平年代中,董新更像是一位老父亲,诱导他们这帮只会打仗的人如何在和平年代中绽放自己的光彩。

他轻握住董新的手:“董局,您不用说话,我们问几个问题,您只管点头摇头就好。”

董新摇头,艰难开口道:“赵长启。”

赵长启上前一步:“我在,您尽管说。”

“兰天,叛了。”

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赵长启怔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兰天会叛变,兰天根本没理由也没能力背叛董新,董新还是亚联邦的代表,这么做等于同整个亚联邦对抗。

可赵长启读过一句话:如果在一切正常的环境中产生了什么不正常,那么其中的变数,便是罪魁祸首。

他不是没想过老陈隐藏得很好,表面上是个小职员,实际上是个武力高强的家伙,可老陈第一次和赵长启见面时那种对金钱的渴望,让赵长启认为他不可能能打得过董新。

老陈一切正常,董新也一切正常,偏偏是兰天恢复正常后出了这档子事儿,论知识论武力,兰天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六号的脸冷了下来:“您别担心,我这就带兄弟们扒了他的皮!”

董新反手握住六号:“不要冲动,顺藤摸瓜,找到兰天背后的人,这件事我也有错,是我看走眼了,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多年的间谍生涯中,或许有人策反了他。”

六号啧了一声,如果真像董新所说,那么兰天的事件就不止犯案那么简单了,还牵扯到其他联邦,弄不好又要在世界范围内起摩擦。

赵长启沉思,抛开火灾和兰天的关系不说,兰天本身的精神失常就非常值得思考,他在董新之前找到自己,却没有劫持自己作为人质,他赵长启身为文明者,个人价值怎么说都比老陈高吧?

他不知道韩怀谦一直和兰天在一起,这么想也不奇怪。

赵长启想到一种可能,但此时此刻不能说出来。

六号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青云知道这件事吗?”

“暂时不知道,可新闻会不会播就不确定了,我们拦不住媒体的。”

“嗯,尽量别告诉他,等空勤团稳定后再叫他回来,咳咳……”

医生道:“好了,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先离开吧。”

六号点头,又道:“老领导,您有什么想做的就告诉我一声,就算是把亚联邦找遍了,我都会把兰天带到您面前!”

“呵呵,”董新笑了笑,“我没事儿,休息一下就好了,去吧。”

“诶。”

六号退出去,赵长启也准备离开,董新却叫住他。赵长启以为他还有什么吩咐,乖乖把头伸到他嘴边。

“兰天现在彻底失踪,一定要保护好韩怀谦,即使他还在昏迷,对方的下一步行动很可能马上就开始了。”

……

北大西洋联邦,艾德里安的庄园内,杨青云和科菲坐在桌子两头,大眼瞪小眼地抽着烟。杨青云来的时候看见有运输机在空投物资,可那并不是自己派来的,他只是来打个头阵视察情况,剩下的工作还要看亚联邦最高层的决断,才能知道是否援助。

杨青云又犯了暴脾气的老毛病,指着这个空勤团指挥官科菲的鼻子就骂,说你们明明有物资还让我们支援,逗老子玩儿呢?

科菲也一头雾水,连声道这些就不是他们叫来的,似乎是艾德里安的杰作。

杨青云说那艾德里安呢?

科菲说不知道,天刚亮的时候就走了,也没说去了哪儿。

杨青云又问这庄园除了艾德里安就没其他人看管了?

科菲想了想,说有,但那帮人很奇怪,搬进庄园后就没出过门,每次都是运一大堆物资,把运送车放在地下室门口,三天后去收垃圾。

杨青云让科菲带路去看看,庄园建立在果园区,一路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农夫开辟稻田,挥动锄头耕地,妇女们身着围裙采摘果实,颇有田园风光的意思。

到了地下室门口,杨青云一下就听见嗡嗡声,那是无数台电脑风扇正在工作,应该还有超级计算机在里面,他也理解了为什么送餐人不愿意进去,光是这等噪音,寻常人听久了多半会抓狂。

科菲敲门,等了五分钟也不见人影,杨青云上去就是一脚,门缝里的灰都被他踹了下来,他皱眉,这么多灰,这是又有三天没出门了吧?

门终于开了,从里面探出个戴着《v字仇杀队》面具的人,嗓音明显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

“干什么?”

杨青云道:“我是亚联邦第三区最高长官,来对你们进行人道主义援助。”

“哦,不需要。”对方砰地一下关上门。

杨青云再踹,v开门了:“不是说了不需要吗?”

“砰!”

对方又关上门。

杨青云傻眼了,以往他对待这种人都是和董新红脸白脸一起唱,虽说董新不在科菲也能勉强充当白脸,然而人家压根儿就不理他,如同世界第一首富嗝屁了,再多的钱也没处使一样。

科菲见杨青云看他,耸肩道:“这帮人脾气也怪。”

杨青云恼火的离开,本以为自家破事儿够多了,没想到这儿的歪瓜裂枣更多!

他们回到空勤团在庄园内的临时据点,开始探讨这些物资到底是哪儿来的。

杨青云说你们就没追查一下?

科菲无奈地叹气,称北大西洋联邦都乱成一团了,以前还好,至少天灾没发生的时候政客们多少会关心下民众,即使是作秀。现在到处都在打,一会儿这个山头跑出来个拿土枪的农民说自己是哪儿哪儿的民兵,一会儿那条河对面的渔民们组成联盟端起鱼枪不让人过去。

杨青云惊讶道你们的联邦政府现在是瘫痪状态?

科菲反问,这很奇怪吗?东太平洋北大西洋从二十一世纪开始就瞎搞,联邦政府摇摆在国家制度还存在的时候就频频发生。

杨青云哦了一声,好像真是这样,又暗自庆幸还好亚联邦从古至今都奉行完全统一,否则这会儿亚联邦内部也应该打起来了。

第九十二章 历史鬼影

奇怪的是,杨青云到达庄园后,神秘势力的袭击就停止了,好像特意迎接他一样,所有火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庄园人民重建家园、充满希望的景象,这让他多了份警惕,此情此景像极了鸿门宴,但他不是刘邦,北大西洋更不是长安。

可他等来等去,已经足足过了三天,对方也没有再进攻庄园,同在地下室产生的感觉又来了,杨青云烦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人一无聊就像找事儿做,杨青云主动找到科菲,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这还把科菲问住了。当时神秘势力可是连坦克都搬出来了啊,空勤团缺少重武器只能边退边打,好在对方也不想伤害平民,退守庄园后对方停止进攻,但只要有人迈出庄园大门,炮弹立马呼啸而至。

他怀疑对方想困死他们,这是最残忍的方法,从物理上逼得人精神崩溃,等粮食耗尽后指不定会出现人吃人的情况,届时庄园将会是人间炼狱。

他想着既然亚联邦帮过他们一次,也就可以帮第二次,紧急情况下科菲也没想这么多,只考虑到了“要点儿物资就好了,打仗什么的还是自己来”就一个长途联系上杨青云,杨青云挺给力的,当天就飞了过来。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老头儿在他面前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科菲下意识回避,因为真没什么事儿能给杨青云做的……

杨青云大发雷霆,一巴掌震起桌上的杯子,自此后老头儿看庄园里的什么都不顺眼,看见大部分事物都只是哼一声走过,唯独看见空勤团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嫌人枪没好好保养就是咒骂都他妈十月份了天气还怎么还这么热。

不知道的只当老头儿保留下联邦战争中的习惯,没仗打不习惯,心里直痒痒,知道的都低眉顺眼地不吭声,心头烦了就悄悄溜开,空勤团欠亚联邦、欠他杨青云的太多了,平白无故叫人过来还让人闲着,换了他们也不好受,再加上理亏,也就对老头没什么意见,只要他不嗨起来端起机枪扫射什么的,问题就不大。

在此期间,庄园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人目睹着不少来路不明的人进入地下室,再也没有出来。因为陌生人们体格瘦弱,庄园民众倒也没说什么,换了是壮汉进来,那可得好好盘问盘问了。

忐忑不安,是现在庄园人最普遍的心态。

科菲不知道北大西洋联邦的情况,因为内部摩擦,各地区相互之间的通讯都切断了,除非人亲自去看,再带回消息,否则将一无所知。庄园不是没有直升机,可那是民用的,只能撒撒农药,人工降降雨。

物资的获得让庄园暂时缓了一口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庄园的人们利用物资中的工具和种子才开始种地。杨青云怀疑这批物资的投放者和进攻庄园的势力是同一阵营,让庄园中的人们害怕外界,再给予他们自给自足的机会,如同温水煮青蛙,将民众圈养在此地。

科菲一听觉得有理,召集群众给他们说了这些,群众们的反应不一,但大多数还是想待在庄园内,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不具备长远思考的能力。

还真不是杨青云鄙视他们,人类自古以来在艰难与简单的选择中都会毫不犹豫奔向后者,除非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奈何北大西洋联邦的上一次灭顶之灾在百年之前,只有极少数的人在那场世界大战中活了下来,安逸的生活让他们忘记了什么叫殊死一搏,无人再告诉他们百年前的这片土地上埋葬了多少尸骨。

不过也有值得庆幸的事,地下室的人终于出来了,出来那天庄园的大部分人都前去围观,他们知道地下室有人,可从庄园建起那天起就没看见过他们,人们俨然把这次地下室放风当成发现了野生珍奇动物。

草地上,众人远远地望着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他们或是对此漠不关心,自顾自的做一些简单运动舒展筋骨,或是对围观感到烦躁,不由分说驱赶人群。

他们谁的都不听,除了空勤团。

这些家伙也知道,虽然自己是受庄园主人邀请才进来的,可空勤团才是他们在乱世中的生命保障。

杨青云和科菲受到这群人的热烈欢迎,杨青云刚想说前几天你们才对我不感兴趣来着?那边为首的人上来就握住杨青云的手,热情得跟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似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杨长官,前几天我们的行动进展正处在紧张时刻,不能与外界有过多接触,对您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杨青云呆呆地被他晃动双手,心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杨?

对方又道:“至于我们为什么知道您的身份那也太简单了,我们是anonymous,您知道的。”

杨青云当然知道anonymous,联邦战争前就敢在网络领域和世界各国对着干的人,联邦战争后也被各联邦试图拉拢,但这帮人压根儿就不在乎金钱名誉,一躲就是十几年,现在在杨青云面前现身,他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噢!”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杨青云只能应了一声,又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叫我们anonymous,或者匿名者,您怎么开心怎么叫。”

“你们刚才说的行动,方便透露一下吗?”

匿名者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悄悄靠近:“我们追踪到京一院纵火案的源头了!”

“京一院?”杨青云紧张起来,“纵火案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

“废话,我过来的时候京城一切正常!”

匿名者算了算时间,还真是这样,当即拉着杨青云前往地下室。

地下室环境昏暗,anonymous这群“码农”也习惯了这种不见天日的时光,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杨青云就苦了,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人,老花眼都快有了,只好眯着眼睛仔细看。

匿名者播放了赵长启在装甲车内看见的录像,出乎匿名者的意料,杨青云看完后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之类的情绪,而是咬着食指关节处思考着什么。

“您……不生气?”

“嗯?”杨青云反倒宽慰起他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该思考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匿名者喜欢这种思维模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越“冷血”就越受他们欢迎。

“对了,你刚才说找到了纵火案源头?”

匿名者调出世界地图,上面有不同颜色的线连接着世界各处,其中红线最粗也最为显目。

他指着红线:“这就是我们最后确认的地点,在火灾结束后救援队在医院一楼发现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那条通道延伸到西伯利亚最北边!”

杨青云疑惑:“最北边?深渊监狱?”

“不是那儿,通道出口在深渊和联邦在西伯利亚规划的居住区之间。”

“那儿的环境这么糟糕,寸草不生,不可能有人住在那里啊。”

话刚出口,杨青云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深渊是建在冰天坑之上,战争后修建时自己也曾前去观摩过,在多位外联邦专家都对在此建造监狱的计划予以否认后,亚联邦硬是生劈硬凿地刻出了空间。

那么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也有可能隐藏着城市。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出现过全人类最大的危机,说是濒临灭绝也毫不为过,亚联邦土地上,历史中的超级大国和东太平洋另一个大国就在那时候冷战。有传言说超级大国已经做好受到核打击的准备,在西伯利亚极端环境下修建城市,以此保留人类最后的火种。

第九十三章 天上掉了俩馅饼

谁能想到人类灭绝的毁灭倒计时,离地狱只有一分钟呢?

东太平洋那位在同超级大国对抗的时候,言之凿凿地确信超级大国只能往前线输送七千军事技术员,可他们遗忘了一个重要信息:超级大国地处世界北端,常年的极端环境令他们的人民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能忍受恶劣条件。

严重低估军事技术员数量的后果,会使得这场对抗一旦开始,就注定不会轻易停止。

有人计算过,若当年那场仗真打了起来,整个世界都会毁于一旦,盖亚上再也见不到人类的影子。

或许有,但他们都在西伯利亚以北的地方,城市不仅用于保留人类火种,更是超级大国深思熟虑后的产物,战争同围棋无异,每一次落子都要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动,据说顶尖的围棋高手能在二十子以内推算出接下来一百步的所有可能性。

所以这些城市又被赋予了另一个使命——复仇。

超级大国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完全工作,他们假设在某个时刻,国家的最高首长机关、指挥系统和通信线路同时处于瘫痪或毁灭状态时。在那些城市的某个角落,守护着核武器的系统将会自行启动,携带核弹头的导弹喷射尾焰咆哮着冲出发射井,在某个预定打击地点升起代表着死亡的蘑菇云。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令盖亚没有在当年毁灭的根本原因在于这个系统是人工智能。超级大国甚至连系统遭到破坏这样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如果系统没有正常执行程序,那么是否发起核反击的决策权,将会由系统交到位于掩体中的任意一人手上。

换句话说,世界存亡,在一念之间。

但为何现在的世界如此和平呢?全都依靠“世界联合保卫处”这个机构。

它有点像旧时候的联合国,却又与它相异,联邦战争结束后,各联邦决定签署一份公约,公约的第一条这样写道:经亚联邦、北大西洋联邦、东太平洋联邦、北极群岛联邦、大洋洲联邦、南极洲联邦共同同意后,将从各联邦各选取一人,组成世界联合保卫处,该组织拥有世界上最高权限,但不可侵犯各联邦主权。

世界联合保卫处的人选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他们在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以全新的个体充当“守护者”的角色。若某联邦突然发难,妄图称霸世界,那么联合保卫处可以召集其他联邦的军队,共同打击该联邦,其他联邦不可拒绝。

如此高的权力让人们的反对声一度高涨,人们认为这就是选出世界级的贵族。但他们低估了联合保卫处的高尚品德,上台的第一天,联合保卫处就下发通知让各联邦交出所有核武器,在某个秘密地点引爆。

此过程由直播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且全程都有各联邦各自的最高领袖陪同,在核武器彻底消亡的瞬间,全世界都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掌声。

想到这,杨青云打了个寒战,匿名者追踪的结果若属实,那就代表着这些城市还在运作,藏在其中的核武器并未被引爆!

冷汗布满了杨青云的后背,他不敢再想了,联邦战争中的所有参战国都克制着没有使用核武器,可城市运作是核武器正在部署的标志,难道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又要上演人类存亡危机了吗?

匿名者笑道:“杨长官,您不用担心那些核武器,我们已经把系统锁死了,没有我们的解除就算用人想发射,也只能用导弹车。”

杨青云听出了两个意思,匿名者的能量如传说中一般大,只要给他们时间,什么网络防御都不顶用,当然,对方若是拔网线就没办法了。

同时他们的话证实了极北城市中的确有核弹正在部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亚联邦叛徒的杰作,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因为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叛徒依旧没现身,或者干脆像京一院一样做事干净利落十分果断,不留一点儿痕迹。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杨青云忽然和韩怀谦一样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他心中有了叛徒的最佳人选,但他不确定,如果叛徒真的是他,亚联邦势必会开始内战,即使是杨青云也无力阻止。

亲自走一趟极北之地是最好的选择,韩怀谦和兰天都不在身边,鱼丸也要协助处理机构事务,赵长启倒是可以去,但他敢让他去吗?怕不是前脚跟赵长启说,后脚上头得到消息,一把抄下他的乌纱帽。董新虽说受伤不重,可让一个才恢复的人重新上岗,杨青云不在董新得把他的事务也一起处理了,指不定老头儿干着干着就吐血了。

科菲试探道:“杨长官,不如让空勤团跟你一起回去?”

杨青云眼神亮了,又担忧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庄园怎么办?”

“嗨,”科菲拉着杨青云低声说,“就算我们走了,也没人敢动庄园,anonymous就是宝藏,谁得到谁就能高枕无忧,再说了,这可是文明者的地盘!你没发现即使北大西洋打成一锅粥也没有波及庄园?就算是那个神秘势力,也像是害怕什么似的,不动庄园分毫。”

杨青云大喜,这叫什么?这就叫天上掉馅饼啊,白捡一个主力团!

可他还是担心,毕竟庄园里的人已经习惯受到空勤团庇护了,就像一个人走夜路,虽然这条夜路绝对安全,可拿把锤子在手上心里总会好受些。

他表达自己的顾虑,科菲想了想,大手一挥:“鱼死网破,今晚就走!借着天色掩护,上天就发通知,我还不信有谁敢拦着,那些军阀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和亚联邦交恶。”

杨青云心说你丫怎么跟个愤青似的,但高兴的情绪还是居多,匿名者耳朵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当下跑过来眼巴巴瞅着杨青云:“杨长官,也带我们走吧?”

二重馅饼,致命诱惑。杨青云终于明白小说里的主角怎么都这么招人恨了,纵使环境不佳情况不妙,奈何人有主角光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简直家常便饭。

科菲道:“你们怎么也要走?”

匿名者扭扭捏捏就是不说,仿佛跟着杨青云走他们才安心。

杨青云当即联系鱼丸,鱼丸听懵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联邦的实力粗略看可以归纳为现实和虚拟两部分,亚联邦本就是从千年战火中生存下来的,人口基数大,人才多,可尖端人才仍旧稀缺。这种情况下亚联邦都能把其他联邦治得服服帖帖的,现在空勤团要走,anonymous也要走!如果一切顺利,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跟亚联邦叫板了。

鱼丸扇了自己一耳光,疼,钻心的疼,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的笑声惊动了楼上的董新,董新打电话问你笑什么?失心疯了?

鱼丸说老领导,咱们要发财了!

“你买彩票了还是老家准备拆迁了?”

“都不是!杨局刚才联系我,空勤团和anonymous要来亚联邦!”

董新一时没反应过来:“啥玩意儿?”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一分钟后董新踹开鱼丸办公室大门:“杨老头儿呢?赶紧给他打回去,我要问个清楚!”

第九十四章 大撤离

两小时后,董新和杨青云共同制定了一个粗略的转移行动,如科菲所说,趁着夜色走是最好的选择,绝不可能直接派亚联邦的人去接应,即使现在北大西洋各地区在交火状态,但名义上的联邦还是存在的,贸然调遣直升机过去等同侵犯别人的主权。

要是各地区真都莽着交火还好,至少知道那些地区不能通过。若某地区只想安分过日子,看见直升机以为是什么袭击,突然整个单兵毒刺导弹之类的防空利器,驾驶员都来不及反应,转着圈儿就坠毁了。

所以他们打算到了晚上先由装甲车运送空勤团和anonymous至北大西洋边境海域,再由巡洋舰将所有人载回,赶时间的话还能在巡洋舰上直接坐直升机先行离开,不赶时间全当一回跨洋旅行了。

同时,空勤团也先派人出去到处散布消息,称这次的行动有亚联邦高层亲自监督、空勤团负责安全工作,护送anonymous前往亚联邦。这样一来只要智商正常的人,就算是乱世初现中冒出的土匪山贼,都不会打他们的主意了。杨青云觉得不太妥当,甚至让董新派人空投武器。

本以为空投的交涉要很久,没想到短短两小时后就有不少小黑点出现在天空,带着降落伞的物资箱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还把杨青云搞糊涂了,允许别联邦在自家空投武器可是大忌,谁知道你丫是不是策反内部?就像东太平洋派出小分队去了南赤道联邦某地区,回来后那个地区就造反了,东太平洋说关我什么事儿?我们的人只是去旅游,顺便买了几颗钻石求婚用。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地区各自为战,均不互相沟通,和百年前的亚联邦军阀混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各地区倒是想得好,只要你不打我的主意谁管你空投什么?再有亚联邦标志的运输机在天空,没人希望和亚联邦打起来,也就放任物资投放了。

杨青云打开物资箱的瞬间眼睛都直了,反坦克单兵导弹、毒刺导弹,数不清的可拆卸式枪管榴弹发射器,反器材狙击枪,居然还有贫铀弹!

他赶紧盖上盖子,这些东西要是让庄园民众看见准能引起恐慌,好家伙,董新是下血本了,贫铀弹这种联邦公开声明绝不使用的危险子弹都空投了过来。物资箱有两层,这还只是第一层,谁知道这个红了眼的老头儿往里边塞了什么。

科菲掀起一角瞧了瞧,震惊之余也理解董新,空勤团和anonymous,虽说不能如古代一般卧龙凤雏得一人者得天下,但就算是世界上最落后最贫穷的地区,有了俩组织中的一个,便可跻身世界联邦地区排名的中游,足见他们的能量不容小觑。

可转头想想,董新这是在赌博了啊,一旦行动败露,极有可能让内战中的北大西洋停止一切行动转而消灭他们,在别联邦拥有贫铀弹可视为拥有生物武器。贫铀弹可以无视装甲车坦克等一系列载具,生物武器直接杀人,两种情况都能废掉绝大多数兵力,所以区别不大,都是高威胁性的事物。

杨青云拿出一把微型冲锋枪,背上武装带,往袋子里塞了几个弹匣,又检查手雷等物品,最终又选择了一把全自动步枪,将榴弹发射器装了上去。

科菲看得频频点头,果然是前指挥官级别的将领,有真材实料啊。他看着杨青云流畅的动作,忽然想到一件事,这老头儿选的都是突击队才用的武器装备,莫不是因为暴脾气,在战场上多次亲自率领突击队的原因?

科菲想象了一下,发现那般场景倒也挺符合杨青云的风格就是了。

杨青云道:“愣着干嘛?喊兄弟们挑装备啊!”

科菲哦了一声,空勤团的成员们早就等着杨青云这句话了,嗷嗷叫着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一个个摩挲着枪管跟看见美女似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科菲深知空勤团在联邦各地的正义之举让队员们私底下都累得不行,不仅是在体力上,武器装备没有更新,能受到支援的概率也微乎其微,他们就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各个城市,像行侠仗义的佐罗,人们知晓他的传说,但也止步于知晓了。看着他们明亮的眼神,科菲心里有些过不去,只好拍拍杨青云的肩道声谢,要报恩也只有等到了亚联邦在找机会了。

anonymous的众人也忙碌起来,这些在电脑前待久了的家伙体格较空勤团明显低了几个档次,平日还好,联系搬家公司就行,这次可没有搬家公司来帮忙了,只好人手抱着显示器和主机,可对于服务器就犯难了。这玩意儿像个新嫁人的姑娘,美丽又脆弱,当然这只在anonymous眼中是这样,换句话说一路上的撤离免不了磕磕碰碰,很容易对服务器造成破坏,用泡沫之类的东西垫着吧,又怕防护材料不够,固定在装甲车某处吧,又没人能保证螺丝不松。

想来想去,anonymous找到空勤团,说能不能让你们的兵哥哥在装甲车里靠着服务器休息?哪怕是睡觉也好,充当一下人肉固定器。

空勤团说这是个好主意,但咱们要撤离就必须得分散空勤团队员到每一辆车上,每辆车至少保证驾驶区两个人,后面车厢三个人,这样分配下来才能将安全性提升到最高。

anonymous说那岂不是只有让我们的人来固定服务器了?

空勤团说老哥我们也没办法,外边都在打仗咧,和你们网络世界不一样,那些硝烟之下不知埋了多少尸骨。

anonymous有点儿郁闷,想当年自己兄弟们走到哪儿不是受人拥护,各联邦不惜在会议上撕破脸指着鼻子问候对方老母亲也要得到anonymous,怎么到了现在连大兵都欺负他们了呢?

虽然知道空勤团战斗力强、人数少是事实,可他们心里总有些不爽。

沧溟暮色很快便笼罩了晚霞,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庄园外围的探照灯亮起,纷纷指向外部,这场撤离的准备阶段顺利无比,庄园民众连问都没问一下,只当他们是在商量着要干什么坏事儿。

白天尚且能听见不少轰炸声,还有单兵导弹在远处炸响的声音,到了晚上这些都消失了,仿佛是约定俗成,大家只在白天打架,晚上休息。

这让杨青云想到北大西洋的固执,在十七世纪在十九世纪中叶,北大西洋的国家们出现了一种后世戏称为“排队枪毙”的战术,这种线型排列战术在当时被绝大多数北大西洋国家使用,有着极多的缺点,最明显的就是打上半天死在枪口下的不到十个人,士兵们基本都牺牲在后面的白刃战中。

不跑动、不找掩体、不研究新型武器,数百年前的北大西洋就是这么固执和愚蠢,以至于让当时落后的大不列颠找到了机会,成功用新战术打垮了周边国家,成立日不落帝国。

如今的北大西洋又重现了他们祖宗的愚蠢,白天恨不得将对方敲骨吸髓,夜幕遮星后大家都和和气气坐在自己的地盘载歌载舞,杨青云似乎也理解为什么都说北大西洋的安全性是世界第二,仅次于亚联邦了,因为人家打仗跟过家家似的。

要杨青云来说,即使用二十世纪初的闪电战战术也能击溃一些现在北大西洋联邦的地区,毕竟居安思危他们只做到了前者,对后者不闻不问。

第九十五章 拦截

“一队就位。”

“二队就位。”

“老大,车顶守备准用榴弹炮不?”

“准,这点儿破事儿别来烦我,自行决定。”……

直到十八辆车全部报告就绪,科菲才下令出行。每台车布置了十名空勤团队员,司机和副驾驶二人,掌控车辆;后车内六人,负责守卫后方及两边侧翼;车顶二人,一人防范周围,一人远眺前方,以预防可能出现的危机。

杨青云觉着有些不妥,车队浩浩荡荡出发,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嘿我们要走啦,去亚联邦咯,如此大概会受些阻挠。可科菲想的是闹得越大越好,把自己置于阳光下,无论是谁动了车队,都会暴露。

科菲甚至同同僚换了个位置,自个儿趴在后车厢天窗那儿端着轻机枪专心守备。杨青云知道这玩意儿就是想逼他做个妥协,他也这么做了,把科菲拽下来说你干嘛呢?我能让你这个指挥官在车顶吹凉风吗?

科菲嘿嘿笑道就知道杨长官重情义,一溜身又跑到驾驶位,手指轻击烟盒,骆驼牌香烟弹到科菲嘴中,又弹了根到杨青云手上。打火机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三两下竟甩出花来,看得杨青云眼花缭乱,叹口气直摆手。

“走吧,别秀你那点儿操作了。”

他开始怀疑这货到底是不是空勤团指挥官了,一把年纪四五十多岁了还跟年轻小伙儿街边逗姑娘似的,不会是个缺心眼儿吧。

科菲往通讯里吼了句:“出发了小伙子们!”

随着传来的噢哟声,引擎骤然响起,车头灯划开了夜空。

……

城市地图的立体投影在他面前缓缓旋转,城市布局如同道教五行阵法,分别坐落在伊甸园外围,每座城市仿造北欧神话九大国,从上至下建造九层,每一层充当着居住区,同时也是发电厂之一。

这座海底基地的建造者是个绝顶天才,竟是让基地内部环绕中心巨柱旋转,令其自行发电产生能量,居住区游泳池、瀑布等景观的水都直接用的海水,以此补充消耗的能量。

老板的脸色不太好,正常情况下的投影呈蓝色,蓝色线条的构造异常美丽,可现在却红了一片,所幸红色都没有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状,且大多都是民用设施,没有伤到伊甸园的根本。

老板问道:“食品和药品还够吗?”

克洛丝答:“目前够,但不能再出现伤情了,否则储备告急,我们不得不向外采购。”

“采购,采购个屁。”老板也是火大,“没听报信回来的人说外面也乱了吗,咱们去哪儿找药!”

克洛丝心说这关我屁事,不是你让那些舆论散开的吗?现在天灾发生世界陷入恐慌,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得嘞,现在还骂起我来了。

老板也感觉言重了:“各联邦的舆论怎么样了?”

“恐慌是主基调,还有一些地方出现了内战,以北大西洋联邦为主,他们现在几乎同世界失去联系了。还有我们的人回报,说在北大西洋看见了世界联合保卫处的人,可也只是暂时稳定住了民心。”

克洛丝想了想,继续道:“但还有一个情况,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板诧异:“还有你也不确定的事儿?”

“咱不是雇了些佣兵去围困两个文明者的庄园吗?”

“是有这件事。”

“艾德里安的庄园那儿,anonymous和空勤团一齐出发了。”

老板和刚才的克洛丝一样懵了:“你确定是anonymous?”

伊甸园成立后,老板不是没有想过把anonymous招进来,世界上最凶残的黑客组织,得到了就是一大助力,甚至可以说有了同世界宣战的资本。

老板派雇佣兵围困庄园就是想逼出艾德里安,让他去亚联邦,再让他死在那儿,刚好嫁祸给亚联邦,如此便可令亚联邦同外联邦交恶。可他怎么也想不到anonymous在那里,这相当于直接给了亚联邦查看真相的权力。

克洛丝道:“再给你一个震惊的消息,杨青云驰援空勤团。”

老板在躺椅上后仰,心道北大西洋情况不妙了。杨青云何许人也?有人说他是战场战神,有人说他像一头独狼一样危险,总之就是伊甸园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在没有百分百把握彻底灭掉他时,老板可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老板无奈:“他去干什么啊……”

“本杰明的女儿安娜,记得吗?”

老板扭过头,嘴长得老大:“你不要告诉我救走安娜的人是杨青云。”

“就是他。”

“啪!”老板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他觉得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提前传出空勤团可能要反的消息给那些胆小如鼠的政客,让他们下令围住空勤团总部,又安排人捕获安娜。尽管行动失败,老板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可再后来安娜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现在他得到了当时是杨青云救的安娜,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安娜准是去了亚联邦,还和赵长启在一块儿。

亚联邦那位神秘支持者可是说过,伊甸园做什么都行,但要胆敢动赵长启或他身边的人,伊甸园将会直接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老板感觉很头疼,这场天灾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原本想着舆论散播、再散播,自己雇点儿雇佣兵啊赏金猎人啊亡命徒啊之类的小打小闹,策反策反南赤道联邦那些早有反心的地区,引起世界恐慌水到渠成,说不定还可以再上演一次“xx导弹危机”,届时伊甸园浮现,以救世主的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无数真材实料的人等着他甄选,伊甸园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收容机构。

他想起一件事:“老陈呢?”

“在路上,但天灾之下你也懂的,各地盘查较严,抵达时间不确定,我们的人还在接应点等他。”

“嗯,希望兰天能给我们带来一些转机吧。”

老板从桌下的箱子里掏出银色机器:“好好利用我们的洗脑技术,将他当做一个储备,兰天到了过后你可以和医生尽情折腾本杰明了,把他的身体研究透以后,是死是活随你们高兴。”

老板感觉有些奇怪:“不对你不是研究员吗,怎么当起内务总管了?”

克洛丝当即调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实验室的内景,玻璃管子倒了一片,各式试剂混在一起生出各色烟雾,五颜六色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购物网站上常有的宅男用来逗女友黑科技景象。

“实验室封锁,专人清理进度很慢,我们没事儿做,其他实验员去了居民区协助重建,我不就只能当内务总管了吗?”

老板无言,半晌,他憋出两个字:“辛苦。”

看来得加快计划进度了,他想着,不过此时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老板起身,收起投影,对通讯传令道:“所有人听令,半小时后在广场集合,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克洛丝问:“你想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老板调出北大西洋联邦的地图,“狙击空勤团。”

“你疯了?要带所有人去?”

“谁告诉你我们是去打空勤团的?”

老板英姿飒爽。

“我们去北大西洋边境,炸了所有船!”

第九十六章 齿轮

北大西洋那头近来涌现出一种奇观,大体策略虽同亚联邦相似,皆是全城封锁,但不同在于北大西洋不仅仅封锁主要交通枢纽,而是动真格了,彻底杜绝了同外部交流的可能——兴建围墙。

十多米高的城墙,即便仿造几十年前东太平洋修的边境墙那般守卫森严、材质坚固,但在现代战争的重武器攻坚战中仍旧脆如薄纸,可这也传达出一个信号:我们要独立。

这些地区显然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曾经还顾及着名声问题,怕先挑起争端,令地区生灵涂炭,落得个千古骂名。从这次混乱背后发生的事件上来看,埃德蒙德与本杰明失踪是导火索,天灾是爆发点,在天灾之下,人性早已经受不起考验,大家都为了存活而做一些略微违法乱纪的事,盗窃案件频频发生,许多地方甚至出现民众雇佣盗窃集团的现象。

虽说大洲混乱在历史上也是常见之事,可几乎都发生在世界大战的背景下,很少有这样独立混乱的情况。一些有钱人喜欢找刺激,专挑这种危险地带游玩,以此彰显出他们非比常人的勇气与实力。可据世界联合保卫处统计,去往北大西洋百分之八十的富豪都失去了踪迹,不是被劫持就是死在异乡,即使联合保卫处发出警告称不要前往,那帮没脑子的家伙还是陆陆续续过去,送了性命。

其实世人都知道他们去做什么,无非是想发点儿战争财,以东太平洋联邦为首的福布斯富豪榜上的五百强,这时候竟过半都身处北大西洋联邦。

换个思路想,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仅从事实上教育了他们不要瞎掺和别人家的事儿,也侧面减少了未来大规模战争爆发的可能性。

这还真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纵观千年历史,它东太平洋明枪暗箭挑起的战争不少了。而东太平洋联邦人民又是那种“有钱就做事没钱别叫我玩儿命我不去”的态度,失去这么多潜在的战争源头,全世界都在偷着乐。

杨青云看了看天色,蒙蒙亮的天边着实好看,他不禁想到土地面积大,人口少,对于自然环境也是一种保护。

科菲在后车厢睡觉,顶替他的驾驶员是个话痨,一路上跟杨青云吹科菲当年多么多么神勇。

“杨长官你知道‘科洛弗惨案’吧?”

“知道,怎么,那件全世界都没查出真相的恶性事件给你们找到凶手了?”

“哪儿能呢?但我们是唯一重建秩序的组织。”

“什么意思?”

话痨伸出手,比起五根手指:“东太平洋、北极群岛、大洋洲和他们南赤道四个联邦,争先恐后往那边去啊,说是帮助重建家园,实际上呢?”

他大手一挥:“都想分一杯羹。他们以为科洛弗还有廉价劳动力,琢磨着用少许物资去交换,谁知道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百分之五躲在地下室或惨案发生当天就逃了出去。一听说科洛弗的惨状鬼都不愿意回来。那些联邦又是上门交涉又是许诺丰厚报酬,不顶用。”

“哦?”杨青云摸了摸下巴,寻思好久没刮胡子,胡茬又长出来了,“科菲解决了?怎么做到的?”

话痨嗤之以鼻:“那些联邦都想白嫖,可我们老大是谁?当即带着我们,第一步在科洛弗周边租了建设设施,挖掘机推土机塔吊,一天内就清理出好几片空地,然后他拍了视频去找那些逃亡者,说我们不求报酬,只为世界人民幸福而来,你们和我们一起回去,科洛弗重现指日可待。”

杨青云笑道:“不求报酬,可不是空勤团的作风啊?”

“是啊,老大明面上说不要报酬,可有一条件。”

“什么条件?”

“重建完成后,科洛弗每年赚取钱财的百分之五得上交给空勤团。”

“百分之五?依照那个破地方一年也就近十万……美刀?嗯当时以美刀计大概就这么多,还是特别顺利的情况下才能有这个数,百分之五就是几千刀。当时你们仍属地方政府管辖,空勤团一个人一月津贴也不止这些吧?”

“当然,可我们要的是一个名。”话痨得意起来,“科洛弗可是连他们自家官方都不信任啊,只接受空勤团的提议,这不我们就和科洛弗达成了一种合作关系?尽管全世界都知道科洛弗归南赤道联邦,却又和空勤团关系不浅,我们是他们的恩人哪。”

话痨加重“恩人”两字的语调,杨青云心中豁然开朗。空勤团在十几年前还处于国家管制范围,上头给他们派的行动目的不便,可具体怎么实施还得看空勤团的实际操作。

科菲从那时候起就为今后可能的世界混乱埋下了藏身之地!

杨青云还有一事不明:“那为什么你们又愿意去亚联邦呢?”

“因为你啊杨长官。”

话痨话中有话:“全团的珍宝都被你带走了,要知道有时候啊,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被交于最信任的人代为保管,可心中总放心不下,除非亲眼看见,否则不会安心。”

杨青云明白他说的是安娜,那个在空勤团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强行腾出手来照顾的姑娘,对空勤团来说可不止是亲人这么简单。

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残垣断壁血肉横飞已经令他们心脏麻木,成为了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无论多么艰难险阻,即使是牺牲全团去完成任务也在所不惜。

直到安娜的出现。

有人说当一个人有了牵挂,也就有了弱点,安娜的到来无疑成为了空勤团的精神支柱。她漂亮、聪慧,在这帮糙汉子眼中就是上天赠予的宝贝,使他们不再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从某种意义上让他们胆小起来,只为见到思念的人。

怪不得空勤团近年来的任务完成率仍旧居高,行动进展却总是缓慢,惜命者当小心行事,处处保持安全性才可动手,这么处心积虑小心翼翼,可不得慢吗?

杨青云也毫不怀疑,如果安娜真的出了什么事,空勤团敢让世界在历史书上记下他们一笔。

他又想到一件事,他把安娜带回去后就交给赵长启了,那小子现在是网吧老板,能让安娜也待在那儿……小姑娘多半成了前台小妹。

好家伙,要是让网吧客人们知道平日上网时候还多看两眼的前台小妹、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买水买饭都让她来收钱的前台小妹是特种部队的亲闺女,不知道会不会吓出尿来。

想到着他又犯愁了,如果空勤团知道了安娜在网吧当服务员,生活在艰苦环境中,会不会一怒之下拆了网吧。这一边是空勤团,一边是文明者,哪边都得罪不起啊。杨青云就像个陪嫁丫鬟,又要受老爷的气又要受小姐的气,他已经预见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不会再像曾经那样轻松了。

“杨长官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话痨关心道。

杨青云挑眉:“没事儿,有些累了,我睡会儿。咱们离边境还有多远?”

话痨呼叫后车厢,那边说大概还有一百来公里,都是直路,好开,速度快。

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话痨喜上眉梢:“得嘞,您休息吧,这儿有我。”

“成,”杨青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在座位上,胳膊放在脑袋下枕着,“半小时后叫我一声,那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

话痨专心开车,嘴里哼着歌,杨青云听了听,是旧时候的音乐,好像是个叫什么公园的乐队唱的。他觉得爱听老音乐的人本性不坏,和赵长启一样,那小子就是靠着老歌在网上火了一把。

“呜——”

天空有亮光,杨青云下意识睁眼,导弹带着冷凝云扑向远方,顷刻间地动山摇,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第九十七章 闪电战

距离太远,杨青云只看见冲天火焰,冲击波先于声音到来,将树木摧垮,房屋倒塌,沿海一带出现了类似于月球陨石坑的景观,坑底有导弹碎片燃烧,附近的住户运气好的被洒了一脸灰,运气不好的被炸起的碎片打成筛子,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警戒!”科菲大吼,猴子般窜从天窗窜到车顶,他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没有直升机或舰船,等待他们的驱逐舰也不知去了何方。

“杨长官,你们的驱逐舰呢!”

杨青云在联络中呼叫董新,那头却没有回应,他把联络器接上手机一看,左上角显示着无信号。

车队驶出丛林,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杨青云还在试着恢复信号,话痨却结结巴巴道:“那,那是驱逐舰吗?”

杨青云抬头,眼中所见让他惊呆。海滩外边一圈是火做成的墙壁,比海水颜色更深的物质燃烧着,阻断了撤离道路,碎片浮在海上,同柴油一齐烧得正欢。

“驱逐舰。”杨青云喃喃自语。

“什么?”

“那他妈就是驱逐舰!炸毁了!”

他大吼,不顾危险翻出副驾驶车窗来到车顶,科菲紧张地问:“亚联邦呢?联系不上吗?”

“这边的信号大概被屏蔽了,联络无法传达到那边。”空气中的硝烟味让杨青云呼吸不顺,“赶紧让车队后撤,现在冲出去就是活靶子!”

一边是疑似驱逐舰残骸的碎片,一边是撤离的装甲车队。爆炸声肯定吸引了附近地区的驻防军,若是让他们拦下车队,肯定会误会是车上的单兵导弹毁了沿海地区的房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只有找到撤离船只走海路。

可如果现在出去,天知道袭击者有没有下一轮导弹等着他们,就像杨青云说的,车队在开阔地上是活靶子,即使关掉光源,红外线制导、热量制导的导弹仍能准确命中他们,装甲车再快也快不过导弹。

杨青云双手固定住科菲的头,面对面吼道:“听我的,现在回去还有一线生机,待在这儿只有死!”

科菲拨开他的手:“全体刹车,后队改前队全速前进,退守丛林!”

更多的轰轰声出现了,约十多枚导弹没有落下,而是在接近沿海地面上空爆炸。杨青云其实更希望它们能落地,至少半球形的爆炸范围还有掩体可躲,凌空爆炸这种歹毒的引爆方式是无死角的,让人们无处可躲。科菲一把将杨青云拉进天窗,猛地盖上顶盖,两秒后有雨滴声出现在头顶。

车子颠簸起来,摇摇晃晃就要撞向树干,所幸在距离树干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装甲车堪堪刹住,科菲打开连接驾驶室的铁门,话痨坐在驾驶位上喘着粗气,他面前的玻璃碎了,这种玻璃虽然可以防弹,却也架不住无数碎片的打击。话痨捂着腹部,血侵湿了他的右手。

见到科菲,话痨用最后的力气扯出一张笑脸:“对不起老大,我搞砸了。”

“别说话,别说话,好好休息。”

科菲把他的头拥入怀中,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会儿就没事了,我保证。”

“你就是爱骗人,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心脏这块儿跳着都在疼,估计是碎片打进去了,老大,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一定办到。”

“别迁怒杨长官,人家是真心想救我们,然后,帮我报仇。”

“我答应你,我用命保证我会做到。”

“嘿嘿,那我偷个懒啊老大,我好困,我睡会儿,睡会儿……”

科菲低头,话痨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大量鲜血从他嘴角涌出,科菲默默地用手堵,可血从他的指缝流了下来。

安静的氛围中,难听的摩擦声响起,那是科菲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的气场爆发出来,如同五尊阎罗,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他怀抱着话痨,一手操作方向盘,装甲车倒退,按原路返回,杨青云低声道:“对不起。”

“杨长官,你无需自责,是我们要撤离的,你帮忙对我们已是求之不得了,况且话痨也说了,这不怪你。”科菲努力维持镇静,“不过你要答应我,我们抓住凶手那天,你得把他完完整整的留给我,要活的!”

“好,我发誓。”

有直升机从后方追来,对着丛林一阵扫射,科菲左右打着方向盘,车后,anonymous的人心疼服务器倒也不敢说话,服务器坏了数据丢了还可以从头再来,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白搭了。

科菲突然道:“旧型号。”

杨青云会意,冒着枪林弹雨探出头仔细观察袭击者:“是阿帕奇,飞得很低!”

“当然低了,他们想在这里把我们全都弄死。”科菲朝车载通讯说道,“全体都有,第一,往三十四区撤离,第二,看准了火力空挡给我打他妈的!”

“明白!”

阿帕奇武装直升机,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服役的机型,虽然一直是世界上武装直升机综合排行榜第一,可那也只是过去,自联邦战争结束后,早已有更加先进的武装直升机被研究出来,投入各联邦部队服役。

这种机型出现在这里,至少证明了两件事,要置他们于死地却又只用落后装备,科菲不认为对方会自大到靠旧型号就能打垮空勤团,所以对方是只能拿出这种直升机。另外的,则是袭击者大概率同击沉驱逐舰的是同一批人,北大西洋联邦纵然是分裂状态,可没人会招惹空勤团,更承受不住空勤团事后的疯狂报复,只能是同一批人才会这么大胆。

直升机的扫射停止了,杨青云正想着他们会不会是看歼灭无望准备撤离,下一刻便看见火焰从天而降。

这帮袭击者启用了燃烧弹!

火焰舔舐着树木,不得不说在战略上对方的确有脑子,在丛林这种对空中打击有着天然防护能力的地方,燃烧弹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在丛林外围部署拦截,把猎物困在丛林中就不是什么难事了,甚至可以活活烧死他们。

一辆装甲车突然减速,直接落在科菲他们后面,科菲心觉不安:“你干什么!”

通讯里传来笑声:“老大,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就不走啦,你们先撤,我们给你们殿后!”

“草!给老子回来!”

那边直接切断了通讯。

毒刺导弹发射的声音如蛟龙出海,呼啸着奔向阿帕奇,袭击者可能也没想到空勤团这么难啃,竟然留下一辆车当敢死队。

阿帕奇的驾驶员轻蔑地哼了一声,一辆车而已,难不成还挡得住一个直升机中队?下一秒,他的思考停止了,因为毒刺导弹精准地命中目标,阿帕奇在天空中炸成一团火花。

装甲车上下来几个人,两两一组端起一把便携式导弹发射器,一人发射,一人换弹。后续跟上的阿帕奇上的驾驶员数了数,足足四把发射器,若换弹及时,对方隐蔽到位,还真能拦下一个直升机中队。

其他装甲车继续往丛林边缘逃亡,最前面的装甲车驾驶员打开通讯:“老大,你猜猜前边有什么!”

不等科菲回话,那边继续说:“atmine,反坦克地雷诶!这些孙子真是大手笔,我们也要跟你说再见啦!”

科菲沉默地看着最前面的装甲车对着丛林边缘的土地碾了上去,装甲车飞了起来,带着烈火砸在一旁的空地上,他们用生命为队友开辟前进的路。

第九十八章 突出重围

冲天的爆炸声掀起气浪,驾驶员拼了命稳住车身,没有喧哗和惊呼,装甲车队的每一个人都沉默着,或是目送远去的战友,或是装作洒脱,握紧手中武器,脸上却早已泪水磅礴。

仪器显示离三十四区还有二十来公里,在这个时候还发动攻击,不论阿帕奇是否现身,装甲车队都会被认为是受害者,这同老板的计划不一致。阿帕奇骤然减速,调转机头飞回海域那边。

环境终于安全了,可等待空勤团的还不止这些。海边不能去了,没人知道袭击者会不会还在那里设下埋伏,科菲算准了对方将边境袭击平民栽在他们头上,空勤团顺利背上黑锅,下一步估计对方会在三十四区内制造舆论,以民众的力量彻底毁灭空勤团,生死只看民众对事物的判断力。

科菲挺乐观,认为北大西洋联邦再怎么说也是绅士的发源地,曾经的大不列颠就是最好的证明,在世界都享有高素质的名声。

他同杨青云说了这些想法,后者叹气道:“不要太低估人民,也没必要过于高估人民,我一直相信人民群众有着雪亮的眼睛和强大的力量,但他们在被蒙蔽双眼时所产生的的破坏力和传播速度,也是非同一般的。”

杨青云怎会不知科菲乐观的原因呢?身为常年进入最危险环境的特种队,乐观是空勤团的中最让人耻笑的态度,杞人忧天并非坏事,凡事做好最坏打算,在有万全之策下再行动,一直都是空勤团的宗旨。

可今天已经发生太多事了,空勤团损失了两辆车的兄弟,今后的伤亡可能还会更加惨重。这些人无一不是千挑万选,在战场上磨砺才生存下来的,一个人就是一座宝藏,金山银山都不换。再加上保护anonymous,撤离难度又会上升一层,现在海岸被封锁,大家撤不出去,只有看董新那边能不能想点儿办法。

接近三十四区后,装甲车队放慢速度,前方城门口早已亮起数盏探照灯,把黑夜照得血量,守城士兵们端起枪瞄准车队,甚至架好了迫击炮,古老的火器在近距离守城方面格外有效,只要车队敢强行闯关——且不说厚达一米半的钢制巨门能否被冲破,退一万步说即使破了,城中边境处还有路障和地雷,步兵反坦克火箭弹也已部署就绪,来一辆轰一辆,骑脸似的炮击没人躲得过。

装甲车队停在门口,科菲开门下车,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恶意,守城士兵上前在他身上一阵摸索,确认没有武器后让科菲叫所有人都下车接受检查。

接受检查等同于任其缴械,空勤团贵为世界任务完成率排名第一的队伍,哪受过这等屈辱?可此一时彼一时,科菲安抚大家暂且收起锋芒,队员们也理解队长的难处,纷纷叹气下车。

检查只花了两三分钟,期间无数枪口对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守城士兵为首的汉子在检查后出了城门,在看见杨青云肩章上的条条杠杠后立正敬礼:“您好将军,不知你们来三十四区有何贵干?”

汉子对杨青云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杨青云站在那儿双腿自然并拢,脚尖呈六十度向外扩张,这等气质一看就是在部队里锤炼过的。当汉子说话时,杨青云皱眉微微前倾身子,这代表着这个老头儿曾在炮火中战斗,且在杨青云看向武器时,右手食指不自觉微动,这在他刚下车时可没有。

杨青云和他对视时的眼神尖锐如刀,浑身上下有种独狼的气场,稍有不慎就会被咬断脖子,汉子心道,这老头儿即使不是战士,也不容小觑。

“我们在海岸线到贵地之间遭遇袭击,对方有导弹、武装直升机,可能还有更多武装力量,请让我们在城中稍作休息,一两天就好。”

汉子稍加思索,摇头道:“容我拒绝,外边天黑,我们无法判断开火的人是不是你们。”

“那如何才能让我们进入陈内呢?”

“交出所有武器,由我们暂为保管。你们的一举一动也只能在营地里,不能进居住区。”

后面的条件还好,空勤团最讲究的就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老老实实待在营地等待救援还有吃喝岂不美哉?但前边那条就是在打空勤团的脸了,交出武器?那万一你们觉着空勤团的枪用着舒服给黑了怎么办?还有那些地对地、地对空导弹,如今北大西洋联邦分裂,各地都在储备军火,一道给黑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有队员喊道:“老大,不能答应!”

科菲捏紧拳头,显然也不同意,但无可奈何,打了一辈子仗的兵哪懂这些人情世故,他只好看着杨青云,希望他能商议出好结果。

杨青云皱眉:“你也是当兵的,自然知道交出武器等于交出自己的命。我们折中一下如何?我们入城,所有武器全放在装甲车上,你们可以将驾驶室连通车厢的门焊死,切断我们能迅速拿到武器的办法,但之后我们出城,可得再打通那道门。”

汉子不同意:“你拿什么保证你们不会搞袭击?”

这还把杨青云难住了,是啊,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在不交出武器的情况下保证不开火,乱世中若是论人品,那就是在赌命了,对方不敢赌,空勤团也不敢赌。

场间沉默,隐隐有着火药味,一边是刚刚逃出生天的特种部队,身上的杀气若隐若现,一边是守卫民众的人,得为三十四区的人民负责。

杨青云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交给那汉子:“我把这个当做抵押,换我们入城,可以吗?”

汉子一看,像是被雷劈般怔住了,他仔细揣摩那物什,恨不得用牙咬试试是不是真的。

那是亚联邦被禁止出现在在战场上的武器仓库的保管钥匙,说是钥匙,其实也是一张卡片。

亚联邦每个地区都有这么两把钥匙,分别由最高指挥官和最高执行长官掌管,同董新的电脑一样有数道加密,在两个人和两把钥匙都存在的情况下才能开启。现在杨青云和钥匙都在,等于让北大西洋联邦三十四区掌握了京城的重火力。

说得再简单一点,三十四区有了钥匙和人,就等同于和亚联邦有了关系,在不时的战乱中有了一份保障,至少在空勤团离城前,三十四区是安全的。

杨青云问道:“怎么样,可以了吗?”

汉子大喜:“开城门,贵客入城!”

两人交涉得隐秘,队员们没瞧明白他们说的什么,科菲观遍全程,心里只有感激。他上前紧紧握住杨青云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装甲车队重新发动,陆续进入城内,守城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才头儿还略有凶悍,怎么就忽然跟见了亲爹似的呢……

汉子不说,他们也不问,自联邦内战以来就是他带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击退来犯者,护得一方平安,看上去头儿挺开心,士兵们想今晚又可以喝点儿酒了。

杨青云刚进城就觉得不对,原本阖家欢乐的城市此刻四处都有硝烟,汉子解释道:“别的地区搞空袭,我们的对空防守力量薄弱,大家现在几乎都在地下室生活,除了基础设施,也就懒得耗费人力修理,让长官见怪了。”

杨青云看着黑暗中不时闪过的灯光,心中悲哀,在这种本就不太稳定的联邦,又出了天灾这档子事儿,袭击成了家常便饭。士兵还可以重温战场,可那些无辜平民,成了战争中的受害者。

他取出联络器尝试呼叫,却只有微弱的信号,看来对方是一路跟踪他们,在三十四区用了电子干扰。

一两天也是杨青云忽悠汉子的,现在城外如同黑暗森林,空勤团在明,对方在暗,只有暂时稳定一下好好想对策,才能让这两股力量归于亚联邦。

第九十九章 恶意

赵长启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个老头,正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从赵长启的母亲问候到杜妍,连带他十八代祖宗全问候了一遍,而赵长启不为所动,老头还想打他,却被许飞拦了下来,张牙舞爪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老头刚进网吧大门的时候。

“赵先生,赵先生,求您救救我!”老头进了大门扑通一下跪在赵长启身前,周围人见怪不怪,倒还把赵长启吓了一跳。

赵长启扶起老头,今日的多次治疗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用力抬老头手臂时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可他还是保持微笑:“老人家别着急,慢慢说。”

“好,好……”老头坐到赵长启对面,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赵先生,我从前天开始啊一直就咳嗽,感觉喉咙里老有东西,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您这是慢性咽炎吧?”

老头直摇头:“不是肯定不是,我跟你说我在建筑工地当钢筋工,天天那个尘土飞扬啊把我整个人都染了个土色。”

赵长启扶额:“您直接说重点,病情严重吗?”

老头有些不高兴:“肯定的啊!我刚跟你说我昨晚还咳出血了,一大滩呢!”

赵长启上下打量他,老头红光满面好似关公,说起话来手舞足蹈,恨不得把当时的场景重现给他看,赵长启心知这恐怕又是得了什么小病不想花钱去医院治专门跑到他这儿来求助。

老头还没说完:“后来我睡觉,睡着睡着这手就感觉不到了!像是被人砍了一样完全没有知觉,吓得我赶紧起来,一看这条手血色都没有了!”

老头晃晃右臂,肌肉结实,像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赵长启想了想:“您是不是习惯枕着手睡觉?”

“是啊。”

“您只是把手压麻了……现在不就好好的吗?”

“不是啊你听我说嘛。”

正在等待治疗的人不乐意了,斥责道:“老头儿你没病就别叽叽歪歪的行不?这儿这么多人等着呢,排队去!”

老头急了:“我在说病情你催你妈呢?”

“嘿,欠揍了是不是?”说话的男人站出来,他身体健壮,只是左衣袖空荡荡的,“信不信我照样弄你?”

赵长启制止道:“行了别吵,老人家,别人说得也对,不管您是什么病,还是先排队为好。”

“老子不排,草!凭什么我就得挨骂!你到底是不是真心为我们治病啊,医者仁心医者仁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

老头说话动作很大,口水四溅,许飞提着个擀面杖挡在赵长启面前:“你有病吧?老子们欠你的?爱看看不看滚,谁惯着你。”

老头就地一趟,大吼道:“打人啦!文明者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啦!”

赵长启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这种人最难缠,心中一直以为全天下都欠着他,好懒不分黑白不明,老天爷第一他第二,一碰上不顺心的事就无理取闹。赵长启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下一位求助者上前。

引入眼帘的是个腿部残疾者,两条腿没有脚掌,连小腿都缺失了一截。据他交代,自己是个钢厂员工,在一次倾倒钢水时不慎掉入盛钢桶,幸好及时抓住了把手,但腿也因此被融化一截。

“赵先生,您看这……能治吗?”求助者小心翼翼道。

赵长启笑了:“只要不是生死人就行,肉白骨我还是能做到的。”

银色方块被放置在地板上,赵长启的手贴在上面,求助者的脚试探着触碰它,在接触的一瞬间,方块似水般化作一摊,又自行分成两片,一片包裹住一只脚。求助者有些害怕,赵长启按住他的双腿,宽慰道:“可能有些奇怪的感觉,也许会痒痒,但都是正常的,不用担心。”

求助者点头,不一会儿,他脸上涌现出奇怪的神情,腿还在动,却不是因恐惧逃离,而是觉得怪舒服的,求助者甚至长舒一口气,有微笑的表情。

银色液体脱离,重新集合为方块,一双白白嫩嫩的脚连接在求助者腿上,他试着动了动,十根脚趾欢快地跳跃,他起身蹦跳,身子蹦得老高。

“天哪,我又能走路了,又能走路了!”求助者喜极而泣,紧紧拥抱赵长启,声音有些哽咽,“谢谢您赵先生,您就是我的恩人,以后做牛做马我都会报答您的!”

赵长启反拍他后背:“举手之劳,哪有做牛做马的道理?要每个人都这样,我不成了开牧场的了。”

小玩笑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高明——虽然是用的权限。而且为人谦逊,助人为乐,在当今向钱看的社会已经不多见了,众人对赵长启的印象也愈发往好的方向偏移。

老头见无人理会,气鼓鼓地冲上前一把抢走银色方块,赵长启道:“还给我。”

“不给!”老头死死抱住机器,“你给他们治疗,不给我治疗,我凭什么给你!”

赵长启无语了:“老人家,不是不给你看病,你看这么多人都排着队呢,情况比你严重多了。”

“他们严重?我内出血!我气息不调!”老头想了想,“我要死了!”

赵长启终于忍不住了,刚想着动手,老头被许飞一脚踹了个准,仰面朝天倒下,方块被他一把夺回,交到赵长启手上。

许飞转过身骂骂咧咧:“老不死的你他妈壮得跟牛似的还内出血?你倒是吐口血出来啊,啊?”

他挽起衣袖又拿起擀面杖:“你再骂一句老子今天让你躺着出去,谁都拦不住,你可以试试。”

赵长启拉住许飞,脸上尽是疲惫:“不要对老人家动粗,赶走就是了。”

“哎呀我骨折啦!这家网吧杀人啊!”

老头又躺在地上,赵长启此刻怒火中烧,恨不得取出杨青云给他的枪朝他脑门来上一下,可自己终究是一届平民,真这么干了会给杨青云带去不小麻烦。

老头想起这招没用,爬起来对着赵长启破口大骂,连带坐在旁边观摩治疗过程的杜妍也没有落下。奈何“杜妍”对粗鄙之语根本不懂,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老头以为她怕了,骂得更欢了。

求助者们也忍不了了,两三个身体还算完整的求助者直接把老头架出去,一把丢到门外,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又窜进来,不过这次没有骂人,而是破坏网吧里的所有设施,他拿起键盘砸在显示屏上,显示屏应声而碎,又举起主机,妄图一次性破坏多台电脑。

求助者们上前围殴,老头不甘示弱,仗着自己体力活做得多力气大,竟逐一反击那些挥舞着拳头的人,一时间打得难分上下。场面一片混乱,女人的尖叫声、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破碎声此起彼伏。许飞护着安娜和杜妍,后背被一块显示屏碎片砸中,割破了衬衫流出血来。

“砰砰砰!”

三声枪响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赵长启站在人群中高举手枪。

“都给我闭嘴。”

没人敢动,有眼尖的军迷看出赵长启手里可是实打实的杀器,柯尔特巨蟒左轮,据说装填高杀伤力子弹能一枪掀翻水牛。

赵长启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面朝老头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第一百章 毁灭月球

老头愣了愣,撇撇嘴什么也不说,啐了一口缓缓后退,到了大门处飞也似的逃走了。许飞咬咬牙,他知道赵长启是真的怒了,平日哪怕接再多的病人也不像今天这般疲惫,可他现在脸上全无血色,如同一张白纸,身子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

赵长启瘫坐回座位,摆摆手说不出话,许飞见状喊了声:“请回吧,我们老板今天累了。”

众人有的不想走,却也理解赵长启的难受,任谁被这么一闹心中都不好过,更别说还是身为文明者的他,本就被世界上所有人关注,还是个刚出大学象牙塔的年轻人,心气高傲被老头一折腾,不发泄都说不通。

杜妍罕见地坐到他旁边,轻轻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赵长启惊讶而又困惑地看了一眼,杜妍却道:“别误会,是她想这么做的。”

安娜为他打来热水,沾湿毛巾拧干,递给杜妍让她替赵长启擦脸,赵长启没有闭眼,一直盯着杜妍,看着看着,他忽然抓住杜妍的手:“你现在到底是杜妍,还是它?”

杜妍道:“谁都是,又谁都不是。”

“什么意思?”

“意识碎片会和本来的意识产生冲突,就像你们人类的排异反应,可在外来意识过于强悍的情况下,本来意识会慢慢同它融合。”杜妍挣开他的手,重新将毛巾放进热水,“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研究必须加快进程。”

“为什么是我?别用我最普通这句话来搪塞,你们选择文明者肯定有一套标准。”

“那如果我说,真的就是你运气好呢?”

“运气好?”赵长启自嘲,“运气好我就不会爱上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如果杜妍真的活不了了,请你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要用渺茫的希望诱导我做什么事。”

“但这是真的,在所有参加实验的人选中,你是最狼狈的一个。还记得老陈吗?那个贪财的小老头,尽管他也挺惨的,在赌场被人揍了一顿,差点儿连裤子都没保住,可他有个家,有妻子有孩子,而你什么都没有。”

赵长启的目光黯淡了:“是啊,除了父母,我什么都没有,连爱人都保不住。”

“你现在可以保住了,只要你加速我们的研究进展。给你一个提示,我们喜欢混乱,因为混乱的环境下往往能看出很多人性上的东西。”

许飞端出蛋炒饭,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人性?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学过了,人之初,性本善。”

杜妍反驳道:“就凭刚才发生的事,你信吗?”

“我还没说完,”许飞拿来碗筷,放在赵长启旁边,“我不信古人的这句话,因为时代在变迁,人类也会因此发生改变,就像亚联邦极北之地,极端条件下生存的人们有着天然的多毛发,为的就是抗寒,人心也不例外。”

他呼呼吹着刚做好的紫菜蛋汤,这种汤做起来很方便,五分钟就能做好:“其他的我不管,赵长启给了我工具,虽然没多好,却也没多坏,所以无论出于同学情谊还是知遇之恩,有人想伤害他,得先过了我这道坎。”

赵长启笑骂:“去你的吧,一月给你开两万工资你还嫌少了不成,去去去,和安娜玩儿去,我跟杜妍说会儿话。”

“行,不打扰你小俩口亲热了。”许飞招呼安娜,“进屋打游戏去。”

娱乐室的门关上,杜妍问赵长启:“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你不是杜妍吗?”

“嗯。”

“许飞是我的大学室友,为人有些小聪明,关键时候靠得住,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太相信这个世界,认为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美好的。”

“直到他看见你治疗的这几天?”

“没错,让他知道这些已经是我做错了,我不想让他再看见违背内心信念的东西。”

说到这,赵长启起身:“或者说我不想让他对这个世界失望。”

“可能晚了呢?”

没等赵长启回答,网吧大门忽然响了起来,赵长启疑惑,来人敲门的节奏很轻,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可谁还会这么晚了来这里呢?

赵长启去开门,董新迈了进来,脸上没有表情,这还是赵长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严肃:“怎么了?”

董新没有回答,他看见了杜妍:“刚好你也在,我想请你帮个忙,还要问一件事。”

杜妍道:“不是谁都能请我帮忙的。”

“若是能加速你们的研究进展呢?”

杜妍眼睛亮了:“说。”

赵长启懵了:“你们在说什么?老董你怎么就知道它们的研究目的了?”

“这并不难,赵长启你也想到了,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董新打开便携式立体投影,北大西洋联邦的地图显示出来,“贵宾想让世界混乱起来,借此研究人类的内心,因为内心不是物质,只有靠着突发情况才能研究。换句话说,它们是世界混乱的罪魁祸首。”

经历了这么多事的赵长启听到这类消息也不惊讶了,只是问董新:“这么做对他它们有什么好处吗?如果真的引起巨大恐慌,联邦互相攻击,世界毁于一旦也只是时间问题,它们再也没办法研究人类了。”

董新冷笑道:“谁说需要全盖亚人类来当做样本呢,我说得对吧贵宾?”

饶是赵长启处惊不变,此刻也还是绷紧了神经,他知道董新要说什么了,董新也猜到了贵宾的真正目的,只是赵长启不确定他究竟只是猜想,还是证据确凿。

杜妍玩儿着耳发心不在焉:“先说你的两个事吧。”

“好,杨青云去北大西洋联邦支援空勤团,现在失去了联系,我想请你帮忙找一下他的位置。”董新顿了顿,将立体投影往前递,“标注在这上面。”

“不行,这是你们人类的事,与我无关。”

杜妍拒绝得很干脆,董新又道:“那第二件事,我想问你,那消失的四分之一个月球,是你们的杰作吗?”

赵长启插话:“什么月球?”

董新直接调出影像回答赵长启,立体投影上,一颗灰色的星球绕着盖亚缓缓转圈,赵长启认出那是月球,起初还觉着没什么不对劲,当月球转到他跟前时,他看见那颗星球背对着盖亚的一面,有个深深的巨坑。

“喂,”赵长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你别告诉我这个坑是凭空来的。”

董新目光如灼:“两个小时前天文台报告,称月球与盖亚间的引力不稳定,探测器传回的影像显示月球白白少了四分之一!减少的部分就是这个巨坑原本该有的物质!”

“所以呢?你们准备做什么?”

杜妍没有否认,董新怒吼道:“你知不知道削去四分之一月球代表着什么!引力失衡月球撞向盖亚,就算是因为坠落过程中引力过大撕裂了月球,那些碎片化成的陨石足以毁灭盖亚一半的土地!”

“可它没有逼近盖亚的迹象,不是吗?”杜妍的回答像机器一般生硬,“人类该感谢我们,我们稳住了月球,没有让它因为引力撞过来,你们的命都是我们给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董新掏出枪抵住杜妍脑门,赵长启一时也不敢动了,董新喘着粗气,恶狠狠道:“你们以为这是施舍?如果你们不来盖亚,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人类也没必要面临危险!”

杜妍的语气冷了下来:“董新,你别搞错了,当初不是你们几个联邦代表哭着喊着要同我们合作,你以为我们真的看得上盖亚?”

赵长启一把拽下董新的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合作!”

第一百零一章 人心之变

董新甩开他的手:“你别管。”

赵长启义正辞严:“什么我别管,喂我是文明者啊,这些东西都不能知道吗?”

“你觉得你很厉害了?”

董新这么一说,赵长启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生存权限现在在我手上,而且用得这么顺,你问安插在网吧外边的安保队,多少没手没脚的人进来又完完整整的出去!”

“放屁!”董新大吼一声,又强行忍住火气,“算了不跟你说这个,赵长启,韩怀谦在哪儿?”

“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么了?”

“把他交给我,监视机构联系上了精神权限文明者,过两天就到,到时候会给韩怀谦治疗。”

赵长启沉思了一会儿:“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

“韩怀谦的身体必须留在我们存放的地方,让精神权限文明者和我会面,我自然会带他去见韩怀谦。”

董新脸色一沉:“你怀疑我?”

“董叔啊,现在不是怀不怀疑的问题,你想想,韩怀谦在天灾发生时莫名其妙出现在网吧门口,这明显就是对方故意为之啊,现在行动,对方顺藤摸瓜又弄死找来的文明者怎么办?”

赵长启凑近董新:“艾德里安的死,证明了文明者只是拥有权限,即使身体被改造,极端条件下还是能被杀死,若再有文明者死在京城,各联邦必有反应,到时候是打还是制裁,你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董新想想也释然了:“你是说,让你来担这个责任?”

“能够承担文明者生死风险的,只有文明者,况且它还在我身边,”赵长启朝杜妍努嘴,“我还怕什么呢?”

“好小子,没看错你。”董新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对了,刚才有报告说网吧有枪声,你开的枪?”

“刚才一个喜欢道德绑架的老头来撒野,我看不惯,就开枪了,不过没伤人,只是打坏了天花板。”

董新抬头望去,天花板那处破破烂烂的,吊顶破裂,在巨型换气扇的风吹下摇摇欲坠。

“以后有什么事呼叫六号就行了,他现在是安保队长,你们也熟悉,好办事。现在外边到处都是恐慌的情绪,天灾带来的影响很难消除,我建议你们就待在网吧不要出去了,省得被一些不长眼的打什么主意,虽然不会有危险,但次数多了总是会让心情不好的。”

董新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异常:“行了,今天来就这两件事,弄清楚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送您?”

“不用,让我一个人在路上思考一下吧。”

董新走了,赵长启和杜妍沉默着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直到赵长启认真地看向杜妍:“那个合作是什么?”

“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赵长启没有追问,倒是令杜妍侧目:“你不想知道?”

“想,但你又不说。”

“别担心,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一切都在正常进行。”

赵长启不知道它说的正常进行是什么,可心里隐隐有种预感,那个正在前行的事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危及他的生命。

大门传来咚地一声,有人在外面踹门,赵长启从猫眼看去,是刚才的老头,身后还有一大帮人,皆是怒气冲冲的模样。

杜妍问道:“那老头?”

“是啊,估摸着带着人是来寻仇的。”赵长启摸出手机,“懒得跟他扯皮了,没意思。”

他正要联系六号,手机却抢先震动,陌生号码显示在上面,赵长启疑惑着接通:“你好?”

“请问是赵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

“恩人!”对方很激动,“我是你治右手的那个啊,走之前我不是说巴蜀今后是你的家吗!”

赵长启想起来了:“哦!你好你好,不过我现在有点事不方便说话,一会儿我打给你。”

对方喊住他:“别别别,恩人你听我说!是这样的,天灾让兄弟们的住处毁了,老板跑了兄弟们也没去处,你看网吧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包吃住就行,不用工资!”

赵长启寻思网吧如果正常运行的确差人,他挠挠头:“成,你们过两天就过来吧,我安排一下。”

“不用恩人!我们就在网吧外边那个旅馆里,现在就可以过来!”

赵长启乐了,六号即使赶过来也只能驱赶人群,不使用暴力,以免引起摩擦,可难免会让那帮人因为没得到教训而多次重复上门闹事。那个断臂大叔就不同了,现成的打手啊!看来好人有好报是真的。

“五分钟能到吗?”

“瞧你说的,两分钟就可以!”

“好,来吧。”

赵长启在冷藏柜拿了瓶绿茶,刚喝了半瓶,外面的骚动声响了起来。

“你们是谁?”

“我们来找赵长启,你是谁?”

“巧了,我们也找他,狗日的虐待我们头头儿,兄弟你们也是这样儿吧?咱们一起弄死他!”

“放你妈的屁!赵长启是我们头儿的恩人,你们想干什么?绑架还是群殴!”

随后便是一阵骂声,接着又传来拳头打在肉身上的声音。

赵长启优哉游哉地在两分钟后才开门,门口地上倒了一片人,大叔喘着粗气和工友们坐在他们身上,老头最惨,想着装死直接躺在地上,却没想到身上的人越来越多,被直接压在人山下。

大叔看见赵长启:“恩人!”

赵长启很满意,他自幼便听闻在二战时期川军以作战骁勇闻名,其本质源于当地民风剽悍、爱憎分明,对待朋友如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如冬天般残酷……

不对想远了,赵长启蹲下身直视老头:“不横了?”

“你们这是黑社会!你们危害社会秩序,我要报警!”

大叔一耳光扇了过去:“黑你妈!你们聚众在这里干什么?闹事儿?刚才的对话我们早就录下来了,报警你也脱不了干系。”

赵长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有心了叔。”

“哪儿的话恩人,这些家伙怎么处理?”

话音刚落,楼层微微震动,训练有素的整齐步伐跑动着冲到网吧门口,六号直接跃过人山上下摸索赵长启:“你没受伤吧?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我没事儿,全仰仗了他们,”赵长启指着大叔和工友们,“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赵长启想起来还没问对方名字,一时略显尴尬。

大叔上前握住六号的手:“我叫钱富贵,巴蜀人,赵老板是我的恩人,我们是来投奔他的。”

“投奔?”六号一头雾水。

“这个一会儿我跟你详聊,现在有个问题,这些趴在地上的人都是想袭击我的,好在被钱叔收拾了,现在把他们怎么办?”

六号道:“嗨,我以为多大事儿,丢出去不就行了,你要是担心他们还来闹事,我把他们带回去关上几个月,狮子都得怂成狗。”

老头惊呆了,他认得六号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大兵,六号的肩章代表他是上尉级别,这些保卫家园的人怎么会和赵长启扯上关系?他到底是什么人?

赵长启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一把抓住老头的头发迫使他抬头:“报警啊?”

老头哪儿还敢报警,只怕是等人来了,三方势力站在一起和和气气地聊天,把自己当猴儿看。

他讨好地笑道:“小伙子,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认错人了,那个我摆桌酒给你道歉成不?”

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收获

地铁缓缓减速,韩怀谦从睡梦中苏醒,他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柜的装备,粗糙的手感从木箱传到他手上,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地铁上,方才一下子没清醒还以为在大院宿舍里。

韩怀谦嘴唇干燥,他估摸了一下时间,大概睡了七个小时,地铁这么久都没停下来过,看来终点站应该在亚联邦腹地处。

地铁哐当哐当的声音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他在车厢内找到一根撬棍,轻轻撬开木箱,里面整齐地堆满了压缩饼干,韩怀谦挠挠额角,心说这没水喝光吃饼干也不管用啊。

他将手掌贴在其他木箱上,小力推动,侧耳仔细听里面的声音,他在每个木箱上都这么做,终于听见液体摇晃声。再次用撬棍撬开木箱,一瓶瓶矿泉水出现在他眼前。

韩怀谦拧开一瓶喝了一口,瞬间感觉活了过来,他看看兰天,后者还躺在他放下的地方,呼吸尚且正常,可就是醒不过来。他不禁想到:会不会是有人用精神权限把他的意识给弄回去了?

他稍加思索,觉得这个猜想很合理,结合在深渊监狱中兰天每一次昏迷后都没表现出另一个人格,而精神权限的意识交换必须要活人,由此可以断定和兰天交换的人原本就应该是个植物人,活着,却也等同于死亡。

这么久都没醒过来,应该是对方不打算再将兰天的意识囚禁在这具身体里了吧?

韩怀谦想着,开始梳理最近的所有事。

深渊监狱突然崩坏,管理者却有逃命的痕迹,证明深渊的毁灭突发性极强,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在摧毁深渊前没有告诉里面的人,为的就是将它伪造成一场事故。他和兰天逃离的过程中巨型涡轮抽疯似的加速也说得通了,目的就是更快速地让深渊从盖亚上消失。

他忽然发现一个疑点:冰洞内矿车前,有管理者死在那里,死因是争抢矿车,那么应该有人逃了出来才对啊。可他和兰天到了矿车终点时,他摸了一把工厂地板,全都是灰,不像是短时间内无人到来的样子。

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韩怀谦觉得有些惊悚,矿车一路上就一条道,连岔路都没有,可逃出来的人人间蒸发,尸骨无存,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

兰天在工厂窗户上看到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只是表现得很震惊,韩怀谦不认为有什么稀松平常的事物能吓到兰天,近十年的间谍生涯让他临危不乱。战争时期他们俩曾出过一次任务,但接头人倒戈让任务搞砸了,韩怀谦和兰天被敌方抓获,在严刑拷打时敌人琢磨着这两人身份特殊,一个是董新的接班人一个是杨青云的接班人,若不伤其分毫还可以当做人质,至少不让他们身上有明显的伤痕。

可两人不知道敌人的小九九,敌人吓唬兰天,用刀假装戳他的眼睛,在距离眼球半公分时停了下来,兰天没有闭眼,还嘲讽说怎么停了?继续啊。

就是这等强韧心智的兰天都在工厂被吓到了,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慌乱?

韩怀谦又想到另一件事,之前的那座城市处处都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在女孩家中做客时,他们吃的米饭水分都很多,像是方便饭里的米那样。他们也看见了女孩的全家福,她的父母笑着一左一右搂着女孩,会识人心的兰天一看就判断女孩的父母有问题,他们的笑太假了,跟作秀差不多,当然这也是兰天经历过这么多人,在常人眼里看不出来罢了。

下人们也没有像电视剧里那般卑躬屈膝,甚至有些蔑视女孩,平日生活中的话语处处透着嘲讽之意,这太奇怪了啊,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家爹娘给开工资吧?得罪了小主人,哪天爹娘回来后一告状,恐怕日子不会好过,可女孩居然对此无所谓,如同不知道人类语言的含义一般。

而那个女孩呢?身材高挑体态婀娜,是个典型东方美人美人胚子,只不过还没长开,教养素质也好,还有专门的家庭教师教她上流社会的种种礼仪。

韩怀谦停住了思考,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培养方式。

无知的的孩子,名义上的仆人,实际上的监视,与世隔绝的城市的封锁,数十年来没见过父母,只有看照片,睹物思人,专业的教育,却没有教她怎么拥有自己的思想,就像是人肉工具……

韩怀谦的瞳孔猛地放大。

这是……生命之泉计划?

传说在二战时,某国元首曾下令秘密实行一项计划,叫生命之泉。管理者们筛选出最优秀的少女,每一个都是该地区最漂亮、最有智慧的小姑娘,把他们关在一个“生育农场”,从小就教他们上流社会的各种事项,把他们打造成最完美的人类。当这一项进行得差不多时,便由军中精心挑选出的精英同少女们媾和,以人工的方式炮制出完美的后代,是“纯种新人类”。

如果出生的婴儿带有残疾,或检测出先天性疾病,农场中的护士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们,仁慈一点儿的护士会用毒药将其毒死,而残忍的,则直接将婴儿丢到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野狗会啃食婴儿,又或许婴儿会活活饿死。

血腥、肮脏、毫无人性,在韩怀谦所看过的历史资料中,生命之泉计划无疑是世上最残忍的实验之一,它剥夺了少女作为人类的自我思想,让他们成为生育工具,令人作呕。

韩怀谦不再去想了,如果猜想是真的,只能说明那个野心蓬勃的幕后主使打的还不只是眼前的利益,他想要的,很有可能是整个世界。

但好歹是个城市级别的地方,这么大的占地面积,这么多的人,各联邦居然没有发现?幕后主使的能量得有多大啊!况且这个计划需要的人数也是海量的,那座城市绝非唯一,可能还有更多隐秘的城市没有被发现。

“哈。”韩怀谦无力笑笑,原本以为亚联邦只有那么一两个叛徒,现在看来在亚联邦内部,有那么一群位高权重的人一起封锁了这个消息。

他明白,这项计划实行到最后,会进行一场“人类大清洗”,以女孩情窦初开的年纪来看,战争的到来迫在眉睫。

地铁停止,大门敞开,外面没有人,黑暗的环境让韩怀谦怀疑这里是地铁车库,他悄悄溜出大门跟在叼着烟的司机后面,既然兰天的意识被换了回去,这具身体也没什么用了,韩怀谦索性把他留在这里。

跟踪了一会儿,他看见了前面的光,韩怀谦的神经紧绷起来。司机走到光的那边,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喂?哦我到了,刚停好……嗯这就出来,做清洁的和卸货的什么时候到?两天?你们在搞什么?怎么平时五分钟就能到的现在要这么久。什么,暂时停运了?好好好,那我弄好就回家。”

司机挂断电话,又想叼根烟,喉咙却被韩怀谦一手卡住,一把摁在墙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对准他的眼睛。

“我说,你答,敢有任何动作,你的眼睛就别想要了,后面的脑子也一样。”

司机点头:“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贪生怕死。韩怀谦心里鄙视了一番:“这里是哪儿?”

“停地铁的地方。”

“我说地名,谁问你这个了,老子没眼睛不会看吗!”

“哦哦哦是京城,京城!”

“通往外面的路在哪里?”

“前面直走,到了尽头右转,走到底就是了。”

“出口外面有没有守卫?”

“没有,是司机休息室,和地铁停放处直通的,只有我们才进得来,保洁和工人也只能穿过休息室过来。”

司机讨好地笑笑,把韩怀谦还没来得及问的都说了,后者想了想,问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这片地方,已经修成很久了?”

“还……还好吧?也就修成了五年多。”

五年?

韩怀谦愕然,看来联邦战争还没结束时幕后主使就谋划着开展计划了。他用手击打司机下巴,脑震荡让司机晕了过去,把他牢牢绑在地铁里。

韩怀谦按照他的说法走,逼近了休息室,里面没有人,倒是给他省去不少麻烦,出了休息室是一条长长的直路,他换上休息室里司机的备用服装昂首挺胸走向直路深处。

一路上也没有人过来,本来打算装作新任司机混过去的方法也没有实现,韩怀谦打开直路尽头的门,通过隔离室,背后是一间大的库房,货架上摆满了物品,每个货架下方都有一件该货架物品的样品和详细说明。

“京城还有这鬼地方?”韩怀谦疑惑,也懒得去弄清这些。

那些样品都被遮光板遮住,从外面看不见内部情况,样品下方有老式密码锁,六位数的密码锁倒也没有输入次数限制,司机说的是真的,五年前新式密码锁还没有流行起来。

韩怀谦也认得这种锁,亚联邦的老式锁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顶尖黑客能破解,只是过程繁琐需要大量时间罢了,可他现在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恰巧他韩某人数年前兴趣使然,还让走南闯北的兰天联系上anonymous,跟他们学了学技术。

他想起司机休息室里有笔记本电脑,噔噔噔跑回去取电脑,又跑到地铁那儿取了水和食物,回到样品这儿开心地连上密码锁,准备打个持久战。

事实上韩怀谦花了足足五个小时才破解成功,这时候他觉得这个重大隐患也不叫个事儿了,五个小时啊,重点防守区域每五分钟就有人巡逻一次,他如果是小毛贼此时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当韩怀谦看见样品说明标签时,整个人呆住了。

奥提克光子枪、布莱顿破坏者步枪、晶能放射器、冷冻光束步枪……韩怀谦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摆放在库房里。

他再看标签上的小字:禁用武器仓库,编号001,晶能放射器。

生命之泉计划的物资从这个仓库被运到地铁上,仓库保管者不说是主使人,但肯定和计划息息相关。

他当然知道禁用武器仓库的存在,只是从未进入过。可京城的禁用武器仓库,保管者只有两个,一个是董新,一个是杨青云。

第一百零三章 狩猎游戏

有光照进兰天的眼睛,他难受地动了动,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上下摸索,发现还是自己的身体,又捏捏右手,竟然完好无损,断臂重生!

黑暗的环境下,右手仍健壮有力,脉搏健康地跳动着,可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大脑头痛欲裂,他记不清刚才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被老陈从后颈注射了什么。虽然他及时拔出,可那个注射器是真空式的,若液体不多,一秒内就可以注射完毕。

兰天愤怒地想钳住老陈的脖子,可身体的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倒在地上,然后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这儿了。

离他不远处有微弱的亮光,他看向那里,一根照明棒躺在地上。兰天捡起照明棒四下探寻,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废弃药品处理室的地方,到处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甚至还有肉体腐烂的气息,奇怪的是这里没有苍蝇,看来是个很隐蔽的处理室。

大门有破损痕迹,歪歪斜斜地打不开,大概是门卡住了,从缝隙看出去,门外有横着的长木阻止有人从内部开门,这东西倒是好处理,以他的体格两脚就能踹开,奈何身体极度虚弱,肚子咕咕叫,兰天只踹了一脚,便停下动作捂着肚子。

兰天又看向处理室内的铁柜,所幸柜子上有玻璃,不是全封闭的,他挥拳击碎玻璃,鲜血布满了拳头,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用照明棒照着铁柜一个个搜寻可用之物。

运气不错,他看到一根撬棍,兰天返回大门前,将撬棍插进半斜的门的缝中,一用力,门与墙壁的连接处便断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仔细观察那个门轴,上面锈迹斑斑的,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保养过了,他略加思索,猜想这个地方可能都被废弃了,腐尸和外面的横木应该是废弃前加上的,大门歪斜恐怕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但为什么要用横木锁门呢?

他不知道,思考中下意识地抚摸大门,他摸到门上的凹陷处,突然惊觉这个凹陷是从门内向门外凹进去的,门锁也能解释得通了,这个废弃室里有什么东西让管理者恐惧,那东西力量之大,竟撞歪了十公分厚的大门!

巨大的恐惧感席卷了兰天,他猛然回头屏住呼吸,一步步缓缓走动,高举照明棒借着微弱的光重新查看室内。

他活动了大概十分钟,令人恐惧的东西却没有行动,甚至听不见它的声音,这间密封的废弃室成了最好的狩猎场,对方或许正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袭击他。

走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兰天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腐尸呢?如果对方是像《生化危机》里僵尸类的东西,肯定不会放任尸体腐烂啊,老早就吃了。兰天放下心来,安心搜查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走到尸山前的时候兰天才发现那些腐尸有点奇怪,不是人的模样,或者说形状像人,可面部绝不是人。

他拿撬棍随意撬开一具腐尸的嘴,让人闻了只想吐的气体迸发出来,还好兰天屏息,不然可真要吐了,虽然腹中空空也吐不出什么,但闻了总会感到恶心的。

一排排尖牙出现在眼前,兰天俯身捏住鼻子细看,这些牙齿并非天生就是尖锐的,而是被人为打磨成这个样子。兰天再看尸体的眼睛,瞳孔极大,差不多占据了三分之一个眼眶,和正常人死亡后的样子截然不同。

瞳孔的大小决定了光线进入的多少,人在惊恐时瞳孔放大,是为了更多地让光进去,搜集更多的信息,可这具尸体的眼睛大得不正常了,难道又是人为改造?

兰天想起一句话:武装到牙齿。对现在的情况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不再管这么多,兰天继续撬门轴,拆完后的大门轰然倒下,扬起的灰尘让他不断咳嗽,纵使是这样,也依旧没有人来查看情况的迹象。

“我不是被当成垃圾了吧?”

兰天反应过来,心里对把他丢在这里的人一阵痛骂。

他往前走,通道里散落着好几根照明棒,兰天一一搜集起它们,这般黑的环境中它们可是唯一的光源,不能弄丢了。

走了一会儿,前方有岔路,一边是牌子上写着“食品仓库”的大门,另一边是黑得看不清的通道,好在食品仓库大门的长横木在外面,他轻松地溜了进去。

桶装水、黑面包、压缩饼干、方便饭……

山珍海味啊!

兰天激动得都要哭了,也不管有没有热水了,撕开方便饭的包装抓起菜包就啃,红烧牛肉的味道从口腔进入喉管,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都在欢呼雀跃,浓郁的咸味配上肉的软嫩质感,兰天只能想到两个字。

天堂!

什么鱼香肉丝、香菇炖鸡,实打实的肉进了兰天的胃,尽管是速食品,可不仅管饱,味道还不错,兰天吃得差不多了,举起水桶抱着就喝,咕噜咕噜好不自在。估摸着有了个八九分饱,兰天用绳子和箱子做了个简易拖行箱,带上食物和水就走。

那条黑暗的通道也不再恐惧,兰天心情不错,刚饿就有吃的,他哼起小曲儿,照明棒被别在腰上,宛如夜店里的动感dj。

通道有些长,兰天身体刚恢复,边吃边走,还顺手从仓库办公桌抽屉里摸了几袋零食,遥想战场上最好的伙食也只是猪肉炖粉条,偶尔战事暂休,董新组织小分队去抓山猪,运气好还能端一窝猪崽子。那可是野猪啊,腿上的肉又紧又嫩,煮的时候连油都不用放,直接切成片,那猪油就顺着刀子流下来,也就是炊事班的伙计心性好稳得住,要换了韩怀谦,当场舔油这种事儿不是干不出来。

对哦,也不知道老韩现在怎么样了,从深渊分开后……被迫分开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自己又在诡异设施内,唉,只怕韩某人是无福消受这些美味咯。

……

监控室内,兰天的一举一动都在屏幕里显示出来,老板和克洛丝坐在后方,前面是监控操作者,一旁的屏幕上,支持者们也看着这一景象。

“文明者打开道路,离开废弃室。”

“食品仓库被打开,文明者进入。”

“呃……他就这么就地吃了?真不讲卫生啊……”

“文明者离开食品仓库,正在前往狩猎场。”

操作者们为支持者讲解兰天的动向,当兰天在食品仓库大快朵颐时,人们脸上纷纷涌现出不解。

这真的是那个曾经战场上骁勇作战的兵吗?怎么连这点儿反侦查意识都没有,还原地停留,难道就不怕突然袭击?

他们哪儿知道自从兰天成为了文明者后就将生死至于身外了,也可以说兰天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后,就已经认为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给脸了,自然也不畏惧死亡。

一名支持者问道:“狩猎什么时候开始?”

老板答:“等他入场就开始。”

支持者摇头:“太慢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来看,加快进度吧。”

“如您所愿。”

老板示意,操作者们开始敲打键盘。

“轰……”

有声音从兰天身后传来,他疑惑着回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逼近,他朝那处丢出一根照明棒,触及那东西的瞬间,兰天看见了它的全貌。

墙壁从后面碾了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搏杀

兰天拔腿就跑,墙壁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轰隆声渐渐大了起来,他知道是墙壁逼近了,如果自己不想想办法,真的会被挤成肉酱的。

他在通道里狂奔,这条通道黑得跟哆啦a梦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照明棒的亮度渐弱,电快用完了,兰天满头大汗,拖着箱子像个守财奴般死也不肯松手,好在物资不是很重,全速奔跑也受不了太多影响。

可之后呢?兰天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看上去此刻离终点还远着呢,到时候要不要放弃物资还难说,最好是路短吧,否则就没吃的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兰天发现前方的黑暗没有变化,肉眼可见的坚固物体在前面,他看清了那扇门,猛然跃起,一脚踹向两扇门中间,门锁应声而断,兰天因惯性飞了进去,仰面倒地,墙壁离他还有五十公分,兰天侧身翻滚,顺手一拉绳子,物资堪堪躲过被压扁的命运。

墙壁停在门外,机械声响动,墙壁锁死在那里,兰天上前看了看,发现墙壁和门完美契合,莫非这堵墙原本就应该在这里,用来掩盖门后通道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场追逐战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兰天抬头四顾,寻找隐秘地点的摄像头。

监控室内,支持者满意地点头:“还挺聪明,看来之前只是单纯的想填肚子。”

众人笑出声,直到目前为止兰天的表现都令他们满意,无论是体能还是那份兔子般逃离的果断,都让支持者在心中给他打了个较高的分数。

神秘的亚联邦支持者插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他能不能通过狩猎场还是个问题。”

支持者之一的老女人道:“怎么,你还怕他没法通过?同为亚联邦人你应该对你的联邦充满信心,况且你还是和他最……”

“闭嘴!”

神秘支持者一声暴喝,老女人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生生咽下去。

“勿谈与支持者有关的事,这是我们共同商议后定下的规则。”神秘支持者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忘了这条规定,还是想故意泄露,希望是前者,否则明天早上我会亲自替你收拾。”

老女人撇撇嘴,终究没说什么。身为支持者的他们只是为了各自心中所愿才聚到一起,断然没有“团体”这个概念,汇报会上说说笑笑现实中背后捅刀也是家常便饭,老女人当然记得这条规则,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

“还请稍安勿躁。”老板安抚两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各位睁大眼睛看好了。”

门后的灯逐一亮起,兰天四下张望,确认这是个巨大是空间,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的灯,有点儿神圣的意思,设计者大概是个神棍吧。

同时,兰天也看见了离他二十米开外的人,全身上下穿着装备,脸上也戴着面罩。

兰天不会傻到像电影里的傻白甜一样上前说哈喽你好我迷路了,可以帮我指一下出去的方向吗?这样的剧情只会在影视作品里,现实是兰天从看见他的瞬间起就绷紧了肌肉,身子微微往下倾,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

老板宣布道:“第一阶段实验,开始。”

如同雷劈一般,神秘人浑身颤抖,十秒钟后恢复正常,但对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像是才干完活一样,随后神秘人从背后掏出两把长刀,一左一右双持。

“喂不带这么赖的啊,这么长,还两把。”

兰天眼角抽搐,冷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如果有两个人,一人拿着匕首,一人拿着长棍,在体格智商综合素养差不多的情况下,拿长棍者一般都是胜利的,饶你把匕首耍出花来,乱棍都可以让你无法近身,匕首也就毫无用处。

问题是兰天手上只有撬棍和照明棒,哦,还有不少食物和水。

神秘人直接冲向兰天,由上至下挥刀朝他天灵盖劈过来,兰天一个闪躲,对方的另一把刀接踵而至。兰天竖起撬棍挡在胸前,却也被震得后退两步,对方力量之大,竟在兵刃交接时摩擦出火花!

兰天的手有点儿麻,他丢下绳子甩甩手,不自觉舔舔嘴唇:“妈的,非得干死我啊?”

近十年的战场生涯让他不畏死亡,可对方力量强,又有长兵器在手。

这仗不好打啊。兰天想着,和神秘人来了个对冲。

屏幕上,每一次兵刃相接都迸出火花,老板对着支持者们微微鞠躬:“请允许我为各位介绍一下,正在与文明者作战的,是伊甸园最新的研究成果,机器人。”

“哦?”老女人感兴趣了,“机器也能做到如此近乎于人的动作。”

老板摇头:“夫人,您可能搞错了,不是机器做的人,而是机器般的人。”

兰天抓住空挡,一撬棍猛击在神秘人膝盖上,正常人的膝盖骨早就碎了,可神秘人毫无受伤迹象,又扑向兰天。

“不会痛、不会渴、不会饿、不会疲倦,伊甸园用最新药物改造的人,具有传统意义上机器人的绝大部分功能,当然,他们也需要营养液补充就是了。”

神秘支持者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他指的是伊甸园何时研究出来的,老板答道:“几天前的‘慰问日’中,我们试用了新药,当时天灾正好发生,在我们躲避天灾后才想起去房屋废墟回收实验体,结果怎么样?在命令的作用下,实验体愣是从里面用手挖了条通道出来。”

老女人道:“新药还能进一步加强身体素质?”

“没错,各位还记得伊甸园关于文明者的第一份实验报告吗?”

提起这个,支持者们的脸色变了变,老板说的第一份实验报告是那个变态医生折磨埃德蒙德的录像,他们是真不愿意回忆那个让人恶心的场景。

老板接着说:“我们从埃德蒙德身上得到灵感,又费劲千辛万苦研究了他的骨骼,最终研制出能增强人类身体的药,新药同时具有加强人体强度和控制大脑的功能,应该是连着未来短时间内都再也研究不出的最好产物了。”

“他能打倒文明者吗?”

“很遗憾夫人,并不能。”

老女人皱眉,老板解释道:“我们研究了很久,也只是学到了皮毛,如果说贵宾的科技是太阳,那人类目前的科技不过是夜空中黯淡的星星。可我们的优势在于能做到量产新药了,打造不死军队,只是时间问题。”

“嗯,这样也足够了,”神秘支持者很满意,“务必加快进度,‘手术刀’启动的日子快到了。”

众人再看向屏幕,兰天用了十八般武艺,也只能暂时封住机器人的行动,打倒他太难了。

兰天在搏杀的过程中渐渐看穿了一点,对方似乎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下死手,长刀有好几次机会能刺穿他的腹部,但都被他躲过,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有被放水的感觉,这让兰天很恼火。

再次一脚将机器人踹退后,兰天吼道:“够了!你他妈在逗我玩儿吗?使出全力来!”

“这可是你说的。”

房间内响起老板叹气的声音,兰天懵了,自言自语:“喂,我说着玩儿的,别当真啊……”

机器人停住行动,又是一阵抽搐,随机饿狼般扑向兰天,兰天躲闪不及,左手臂被划开一条口子,钻心的痛让兰天的脸色白了几分,伤口有些深,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还好没伤到骨头。

第一百零五章 不幸中的万幸

“这场实验的目的,我想不仅仅是让我们观看厮杀吧?”老女人看着屏幕,兰天在血的刺激下竟占了上风,一棍棍猛劈机器人,对方只有十字型架起双刀抵抗,“我猜猜,你想从这场厮杀中找到机器人的弱点?”

老板肯定道:“完美的猜想夫人,我都想为您鼓掌了。”

神秘支持者的食指不断敲击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停下动作,问道:“这不会是机器人的极限吧?再把功率调大点。”

老板一愣:“先生我必须警告您,如果开启全功率,机器人的使用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

老女人不解:“为什么?”

“限制器啊夫人,”老板回忆资料中的记载,“有个说法是,人的身体其实有庞大的能量,诸位若是常看新闻,就会知道世界各地都有什么‘妈妈为救女儿竟抬起一辆车’、什么‘孩子即将撞车,父亲冲刺救下,速度竟超越世界短跑冠军’之类的新闻。”

“那不是假的吗?”

老板耸肩:“怎么可能,不然为什么人类往往能突破身体极限呢?只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罢了。人类的身体机能被大脑锁死在百分之三十以下,但我们有解除限制的办法,问题在于解除后身体会被自身巨大的力量破坏,所以最多只能维持五分钟,之后,机器人大概率会报废,即使身体恢复,估计也不能用了。”

神秘支持者道:“没关系,反正能量产,解除吧。”

“先生……我并不是心疼机器人是否报废,而是文明者,您就不怕他死在这儿?”

“如果死了,那只能证明这个文明者不合格。”

老板心说这是什么鬼逻辑,您又跟兰天什么仇什么怨,非要置他于死地,文明者合不合格关打架屁事,难不成成了文明者就天下无敌了?

但自己的上头要求,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老板无奈地摆手,操作者们照命令行事。

兰天还在用撬棍劈砍,默默抵抗的机器人忽然不见了,不是错觉,突然就不见了,眼前没有东西。下一秒,机器人出现在他身后,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兰天背上,兰天勉强侧身,肾遭到重击。

这一脚几乎让兰天疼得爬不起来,疼得无法呼吸,过了两秒兰天才吸进一口空气,牙齿打颤。

机器人并未追击,或者说没法扑过来,他的右脚因撞击变形,小腿骨断成几截,歪歪扭扭的似蛇一般,有的骨头还刺穿了皮肤,机器人拖着一条腿走路,速度缓慢。

“怎么回事?”兰天和神秘支持者同时开口。

老板道:“第一次尝试,总得有个适应过程嘛……调整一下目标指令。”

后半句是对操作者说的,一半监控屏幕的画面换成了代码,操作者们紧急调试指令,机器人就这么站在那儿。

因为之前的搏杀太过激烈,现在骤然停止,兰天心底的求生欲望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像猛兽般绕着机器人打转,只待时机成熟一击毙命,他还不知道他错失了干掉机器人的最好机会。

机器人垂下的头再次抬起,一脚跳到兰天跟前,用骨头断裂的腿朝兰天横扫过来。兰天有了经验,俯身用手肘从下至上击打那条腿,让他飞向高处,一撬棍打在好腿的膝弯处,机器人失去重心,一下子跪了下来。

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长刀从侧面袭来,兰天反手用撬棍和他正面硬碰硬。

撬棍和长刀终于承受不住力量,纷纷断成两截,兰天朝空中伸手抓住长刀断裂的前半部分,一狠心向机器人脑部刺去。

其实兰天犹豫过半秒,自己真的应该杀他吗?那刺出皮肤的腿骨大小让兰天明白对方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面罩很薄,只是用来遮挡面部的,刀尖插进去会很轻松。

对不起。兰天心里抱歉,这场搏杀我必须活下来,还有更加险恶的人等着我去杀,我不能死在这儿。

如他所想的一样,刀子插进面罩,顺利划过头皮,却立马遇到了阻碍,兰天一用力,刀尖勉强穿透头盖骨,伤及了机器人的大脑。

机器人不动了,像是烧干了柴油的拖拉机,噪音动作皆在一瞬间停止。

老板傻眼了,这个人运气也太好了吧!一刀就破坏了外脑部控制器?

支持者们虽然没说话,但无一例外都盯着老板,希望他给个满意的解释。

老板内心汗如雨下,神情依旧淡定:“噢,时间到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机器人只废了一条腿,其余四肢完好无损。支持者们也不想为难他,只是说机器人的防护还得加强啊。

老板松了一口气:“一定。”

屏幕上,终于得到休息时间的兰天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爬回物资前,大口大口喝水,还奢侈了一把,把水从头顶浇下来洗了个头。他环顾四周,连角落都没有放过,想找到监控,却一无所获。

一面墙响动,打开了一道通往下一个地方的出口,兰天看向那个黑漆漆的门,决定先补充体力再进去。

老女人对实验成果还比较满意,问道:“下一项实验的内容可否提前告知?”

老板看着屏幕上正在休息的兰天和倒在一边的机器人,突然笑了:“夫人,有些东西说了就没意思了,不过我保证接下来发生的事会十分有趣。操作者们,检查控制器功能!”

“报告,控制器已无法再传递指令,唯一剩下的功能只有唤醒使用者。”

“和我想的一样。”老板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唤醒吧。”

“可老板……唤醒后机器人不再听我们的了。”

“我知道,照做就是。”

兰天取下机器人的面罩,是个小男孩,稚嫩的面孔毫无血色,血从鼻孔和嘴里流出,看样子内伤也不轻。

正当兰天感慨世事无常时,小男孩动了,他睁开双眼,神情异常痛苦,双手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啊啊直叫。

兰天后撤,抓着掉在地上的长刀紧张地看着他。

半分钟后,小男孩居然开口道:“有……有人吗?”

兰天沉默了一会儿,放松警惕:“有,你是谁?”

“我?”小男孩想站起来,断裂的小腿却让他的眼睛充满泪水,他啼哭道,“我叫托马斯,刚刚还在家里,这里是哪儿啊,我的腿怎么断了啊。”

“可以算是我弄断的。”

一听这话,托马斯立马往后爬,边爬边喊:“你不要过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兰天皱眉:“你也袭击了我,看我身上的伤,胳膊上的口子,你搞出来的。”

托马斯上下打量兰天,觉得他看上去不像个坏人,将信将疑道:“真的?”

“我难道还会发疯砍自己一刀然后嫁祸给你?”

托马斯认为有道理,点了点头。

“来吧孩子,叔叔跟你做个交易。”兰天蹲在托马斯身前,手里拿着水和方便饭菜包,“我问,你答,只要你保证不骗叔叔,这些东西你都可以吃。”

托马斯又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在家里,后来呢,你还记得什么?”

托马斯挠头:“我记得我是发烧了,躺在床上,然后一个姐姐给我打了一针,再后面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当时好痛好痛,又好热好热。”

小孩儿都喜欢用叠词么……兰天倒也不建议,听上去还蛮可爱的,他还挺喜欢小孩儿。

他撕开菜包递给托马斯:“第二个问题,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我是说大的方向。”

托马斯脱出而出:“伊甸园啊,我们都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折磨

“伊甸园是做什么的?你们又指的是谁?”

“不知道,我们家以前住在南赤道联邦,后来被接到伊甸园,过程记不清了,但肯定有做让我们不会记得道路的措施,不然我一定会记住的。我们就是难民啊,穷苦地区的人们都被接过来了。”

托马斯扑闪的大眼,不像是说谎,兰天感觉很奇怪,这么说来伊甸园还是个慈善机构咯?可废弃室里的尸体又让伊甸园看上去徒有其表,说是人体实验场毫不为过。

穷苦地区么……也好理解,毕竟人穷怕了,给个果子都会做事,人体实验的最好人选无非三种,孤儿、流浪者、贫困地区人口,这三种人是最不起眼,也最多的,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追查去处。

“叔叔,我疼。”

托马斯轻轻触碰断骨,钻心的疼涌上身躯,兰天也不知道怎么办,虽为前战场士兵,可久病也不能成良医,包扎伤口他会,现在这么重的伤情,他也不会处理。

兰天摸摸他的头:“你会没事的,能站起来吗?”

托马斯看看腿,有些为难。

“算了,我背你吧。”

兰天小心翼翼地背起托马斯,没忘了把系着物资的绳子捆在腰上,又把长刀插在皮带和裤子之间,一步步慢慢前行。

老女人脸色很黑:“这就是有趣的事?我只看到了泄露情报。”

老板宽慰道:“放心夫人,情报仍掌握在我们手里。”

兰天走进门中,如上个房间一般大门立刻紧闭,兰天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体力恢复又有武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照样白给。

他信心十足,可待灯光亮起时,他没看见任何一个人。

怎么回事?

兰天以为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东张西望什么也没瞧着,他问托马斯,小男孩也一头雾水。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化着。

托马斯打了个喷嚏,动作牵扯着断腿,疼得他打了个激寒颤,兰天放下他,一摸头发,被水打湿的发梢都快结冰了。

是温度,温度在急剧降低,很快,兰天的嘴里呼出了肉眼可见的白雾。

他冷得直哆嗦,托马斯也不好受,低温条件下身体本能地颤抖,腿也如此,断骨不断摩擦伤口,托马斯想止住颤抖却徒劳无功,只好忍受剧痛。

有水从头上滴落,温度又突然升高,兰天只觉得脚在起火,滚烫的地板让他不得不以脚尖着地的姿势站立,这招在当年从军时也用过,被罚站的时候他总是悄悄踮脚,让脚后跟脱离地面得到放松,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托马斯学着他这样做,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不知有着怎样强悍的意志,竟拖着断腿站了起来。

高温消失了,天花板在响动,纯白无暇的天花板上开了密密麻麻的小洞,密集症患者看见了定会恐惧,水从那些洞里出来,喷洒在两人头顶,兰天和托马斯瞬间成了落汤鸡。

“模拟气候?”兰天看懂了,极寒、炎热、暴雨,那么下一个,该是飓风了吧?

兰天冒着雨让托马斯侧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自己倒在上面,用身体护住小男孩。暴雨持续了五分钟,幸好没有积水,大量的水不知从哪儿流出去的,否则现在他们应该被淹没了。

小洞收了回去,墙壁开裂,伸出数根管道,兰天预料的风从里面吹了出来,仿佛在帮他们吹干似的,可这风有些烈了,一冷一热又下雨,风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的疼。

兰天不自觉舔嘴唇,却惊了一下,这水是咸的。

虽然有些雨水也是咸的,但在踏上战场前,每一位战士都要经过学习,更别说身为间谍的他了。抛开年少时被关在集装箱的经历,间谍训练的教官认为光学知识不够,还得实践操作,于是把间谍们带到了海边,逼他们疯狂喝海水。

那时候,教官戴着墨镜坐在礁石上,手里拿着鞭子,每个间谍面前有个平日里常见的倒插在饮水机上的水桶,里面装满了海水。教官还是很宽容,半小时内必须喝完,哪怕你小口吮吸,但谁要是不喝……

“就别怪老子给你们松松屁股肉了。”教官挥舞皮鞭,鞭子在空气中炸响。

间谍们一个个举起水桶就喝,混杂着海洋垃圾、微生物和盐味的海水滑进间谍们的喉咙,味道让人十分难受,可谁也不想挨鞭子,相互间硬着头皮跟拼酒似的。来哟同志哥,你喝一瓶可乐的量老子整家庭装饮料的量来奉陪。

一桶水很快就喝完了,每个人都不敢走路,倒不是难受,而是走起路来肚子里哐当作响,听着就不舒服。

效果很快就出现在每个人身上,间谍们开始频繁地舔嘴唇,有人不断擦额头的汗,但教官没下令,谁都不敢离开,过了一会儿,有人倒下了,教官叫来医生抬走倒下的间谍,继续看着剩下的人。

细胞脱水作用在每个人身上,间谍们终于扛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无人站立,全部昏迷。

自那以后,兰天就牢牢记住了海水的味道,他立刻判断出这是海水,按照常理来说,模拟极端气候需要大量资源,就像刚才的暴雨需要大量的水,而这水,必定是来得容易的。

谁会大费周章去取海水来模拟暴雨呢?没有,所以伊甸园必然近海。

确认位置就好办了,兰天想着,等出去后全面搜索海域就行。

飓风吹干了两人身上的水,却也带走了热量,两人颤作一团,托马斯还好,小孩子总是比大人更能扛过极端条件,兰天感觉很疲惫,若不是权限改造了他的身体,就这一轮模拟气候的折磨他都扛不住。

“叔叔,冷……”

托马斯话都说不清了,兰天勉强分辨才听出他说的话,他安慰小男孩:“快结束了。”

兰天赶紧撕开方便饭菜包,想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但菜包里的油在他看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

气温再次降低,湿润的衣服变成盔甲,新一轮的折磨降临了。

兰天不管这些,往嘴里塞着食物,又往托马斯嘴里也塞了撕开的菜包,他拼命嚼着肉,和模拟气候拼能量消耗速度。

监控室里,神秘支持者突然道:“几轮?”

老板给出了惊人的时间长度:“三天。”

支持者们窃窃私语,即使是隔着屏幕,他们也依然能同自己想对话的人交流。老板道:“这次实验的全部过程我们也会像上次一样录像,如果哪位有事要处理,大可离去,之后找我要录像就是,当然,也随时欢迎各位回来观看。”

他说完,有些支持者就从屏幕上消失了,剩下一片黑暗,神秘支持者也没有留下,老女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这让老板很诧异。

“夫人,您不用去处理事务吗?您的事儿应该很多。”

“早就交给别人去处理了,我多看会儿也没什么。”

老板没再说话,默认了她的决定。

兰天和托马斯扛过了第二轮气候折磨,吃点儿东西还是管用,至少没刚才那么难受了。他计算了一下这些食物,慢慢吃也顶多只能维持两到三轮了,可这等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集装箱的日子,和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有限的物资,活生生的人,锋利的刀子。

他看向托马斯,小女孩的身影和他渐渐重合。

第一百零七章 等等,再等等

直到第一天结束,那些离开的支持者都没再回来,第二天清晨,有人打开了通讯,画面中的支持者嚼着吐司,口干了端起牛奶就喝,仿佛兰天身处的实验是早间新闻,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那名支持者吃饱了,抽出纸巾擦擦手:“他们吃了吗?”

“没有。”

老板回答着,三天的实验他必须寸步不离,即使是上厕所也得带着连接网络的眼镜,他想掌握每一刻的情报,自然也就住在了监控室。

“为什么不给他们点吃的呢,你就不怕他们饿出毛病来?”支持者打了个哈欠,“投放食物进去吧,没准儿还有好玩儿的事情发生。”

老板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变态与变态总是扎堆的,老板想起亚联邦的一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刻兰天和托马斯的体力都被折磨得一干二净,之所以两人还没晕厥,纯粹是意志力和身体压榨内部养分的原因。

他打了个响指,正在模拟极端气候的工作暂停,天花板上的洞内掉下一个箱子。兰天努力爬到箱子前,发现它正处于解锁状态,他心生疑惑,但还是打开,里面只有一瓶水和一块不大不小的压缩饼干。

兰天看不懂了,对方既然想折磨他们,为什么又要投放物资?难不成想让他们染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代表警报的“滴滴”声响起,兰天将物资紧抱在怀中,翻滚回托马斯身边。

正在进行的是炎热气候模拟,兰天有些犯愁,刚经过极寒,身体的热量都被带走了,现在的气候又会加热瓶装水,体内寒气重时喝热水,胃会受不了,严重时还会发生痉挛,这对二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托马斯看见水,眼睛亮了起来,可他不为所动,懂事地没有出声,只是初生喉结的上下滑动出卖了他的想法,尽管已经没有多少口水供他吞咽了,长时间的折磨让二人身体水分消耗巨大,偶尔托马斯忍不住想在暴雨气候模拟时喝水,兰天都是强行制止住他,以免加速托马斯的死亡。

断骨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血水被暴雨冲刷干净,托马斯整条小腿呈现出不健康的素白色,他告诉兰天自己的小腿没知觉了,兰天心里一沉,只怕是海水中的细菌感染了伤口,过不了几天整条腿将会彻底报废。

他不是没想过用长刀给托马斯做截肢手术,可哪里有包扎用的纱布呢?就算有了,沾满了海水的刀已经成为了新的感染源,真用它来切了托马斯的腿,细菌们可就高兴了,新鲜的肉是最好的培养皿。

“喂!我知道你听得见!”兰天大喊,试图同几小时前通过扩音器说话的老板交谈,“所有折磨我一人承受,孩子是无辜的,他现在需要紧急手术,再晚整条腿都会出问题!”

老板没有回答,支持者却笑了:“多么大义凛然啊,可惜了,文明者没了权限,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时间推移,陆陆续续又有不少支持者打开通讯,他们安静地观摩实验,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他们都是各自联邦的对外事务官、金字塔顶部的商人、狂热科学家,拥有极高的隐秘性和自由权,甚至能一句话调动联邦的部分财力、人事,现在他们一心二用看着实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兰天的荣幸。

托马斯咳嗽两声:“叔叔,水……”

兰天刚要拧开瓶盖,托马斯用手握住他的前臂:“水给你,我快坚持不住了。”

“胡说八道,别瞎扯犊子。”兰天咬咬牙,“你会没事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况且头也很痛。”

兰天沉默,他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托马斯的头被他开了条口子,海水多少渗入一些,造成的感染足以破坏整个人的免疫系统,怪不得明明是小孩的托马斯情况却比兰天更加糟糕。

或许是下意识的忽略,或许是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兰天心底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责任,但看见托马斯难受的模样又于心不忍。

“对不起。”他淡淡说道,还是拧开瓶盖给托马斯喂水,尽管他知道这样徒劳无功。

支持者们对这一幕感到无聊,人性这东西说好也好说坏也坏,整天新闻报道心灵鸡汤,再加上他们各自都是疯狂干掉对手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对这般让小姑娘容易受感动的画面无动于衷。

神秘支持者也来了,他那边照例出现吮吸声,又如同尝到美味长舒一口气:“如果这种事就是你所谓的有趣,那我建议立刻进行下一步,我们没心思在这儿看真人秀。”

这次连老女人都点头赞同,老板没有下令,而是道:“稍安勿躁先生,我保证会很有趣的。”

“好吧,反正你说过三天内就会看见,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再过三十几个小时第二阶段测试也会结束。”

第三天,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了十八个小时,兰天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现在是进入房间来第三天的早上六点,托马斯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嘴里喃喃着全是胡话,脑部感染最终令他发烧,可这个孩子很守信,没有主动动剩下的半瓶水。

兰天的呼吸异常地慢,他以一种头朝内蜷缩的方式和托马斯一起移动到角落,这样或多或少会减少热量流失,这还是他从猫身上学来的,冬天时,猫会缩成一团变成球,保证热量在维持身体机能的范围内。

天花板又开始下雨,虽然海水不能喝,可它带来的湿气让兰天贪婪地呼吸着,他回忆起古代著名故事的“望梅解渴”,在心里自己给自己画了张大饼:撑过这场折磨就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吃了。

暴雨结束,飓风袭来,这是兰天在折磨中唯一能享受勉强称之为“休息”的时间,身体已经习惯那种刀割般的疼了,也许背上的肌肉都没知觉了,不管哪种原因导致的现状,只要精神得到放松,那就还能活下去。

唯一错估的一点是压缩饼干,那块硬硬的食物的包装居然是用的米纸,水一冲就化了,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兰天第一时间居然没感受出来,这实在是一场巨大的失误。被泡涨的饼干顺着水流不见了踪影,兰天尝试用眼睛追踪去向,这样就可以找到出水口,兴许还能出去,可雨太大,他丢失了目标。

最后看见泡涨的压缩饼干时,那一团食物只有兰天预料中的一半大小,他心里骂了老板千万遍,想着给食物就给食物吧,还以次充好给了残次品,海水一泡又不能吃,相当于饿极的人看见下了毒的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好什么都不做。

托马斯晕过去了,兰天用仅剩的力气把他弄成一团,也顾不上他腿的情况,先保住命再说。

第一百零八章 狼子野心

不得不说兰天的决定是明智的,又经过六个小时极端气候的轮番轰炸,兰天险些晕了过去,他伸手探托马斯的鼻息,还有气。

他轻拍了一下托马斯的头,手却没了力气,从头顶五公分处径直砸了下去,兰天暗道不好,手结结实实和脑袋接触,托马斯哼了一声,兰天心里抱歉了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眼前的一小块地板突然开裂,从中升起一块平台,上面有新鲜的烤鸭!

兰天体力枯竭的身体又动了起来,他拼命伸长脖子,可距离还有半米左右。

烤鸭的香气勾了兰天的魂,他饿啊,恨不得一口把烤鸭全部吞下去,就算变成长脖子的异形也在所不惜。那只烤鸭上的油金黄金黄的,每一滴都散发出致命的诱惑,托马斯就在兰天身后,他琢磨着是不是以托马斯的身体借力将自己送到烤鸭面前,可摇摇头又放弃了,他曾因自己的鲁莽而失去过一个小孩,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他选择了孤注一掷,榨干自己藏在骨血中的最后力量,只要吃到了烤鸭,补充好体力只是时间问题,他还有半瓶水,吃喝后身体恢复,就可以冒着暴雨寻找出水口,顺便带上托马斯,救出两个人了!

兰天的肌肉绷紧,突然就窜了出去,旁人看来更像是人肉炮弹发射一般。他在突进途中张开嘴,狠狠地咬住烤鸭!幸福的感觉立刻从嘴蔓延至全身,兰天喜极而泣,流着泪嚼肉,但不知为什么,他又笑了,凄凉的笑声回荡在宽阔的空间内。

老女人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半晌,她开口了:“他在干什么?”

兰天面前空空如也。

老板挑眉:“可能出现幻觉了吧?他快不行了,看来文明者也不过如此。”

神秘支持者道:“凡事没出结果前,都不要松懈。”

“先生,你这可真是多虑了,”老板有些不屑,“您在当年的联邦战争中是英雄,亲手宰割无数敌人,您的理论也没错,可现在的环境是伊甸园,伊甸园做事,从来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哼。”神秘支持者和他对呛,“把握什么?一定能把文明者和机器人折磨致死?我上我也行。”

老板被逗乐了:“先生我给您提一个小小的意见,您的刻薄得改改了,虽然咱们都知道您的嘴是在战场上磨出来的,但平等交流的时候这样真的不太好,对您现在及以后进行的大型交流上会形成阻碍。”

“你小子越来越欠揍了啊?我在大型交流上从未出过错,你问其他支持者,他们都知道。”

其他支持者侧目,心说你丫从来不露脸,鬼知道你到底是谁,还大型交流,除了联邦集体开会,其他交流在这儿、在他们这群人眼中还真不算“大型”。

老女人插嘴:“吵吵什么?还看不看了,你们不看我们要看,要吵自己私聊吵。”

老板和神秘支持者不约而同地闭嘴了,在闭嘴前老板提醒道:“有趣的事快开始了,请各位睁大你们的双眼。”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期盼能挑起他们兴趣的事件发生。

兰天呜呜地低声抽泣,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痛恨自己竟将间谍训练时的要点忘得一干二净,突然出现的烤鸭本就不合逻辑,更别说在这个充满海水咸湿味的环境中他还能闻到香味,简直是丢人至极。

他的体力消耗殆尽,连潜力也被榨出来了,兰天再也撑不住困意,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手在上下摸索自己的身体,他本能地想暴起扼住对方的喉咙,但身体只是颤抖了一下就立马停止,睡眠的确让他有了些许体力,可现在不是浪费它的时候,将体力保存起来,先看看情况再说。

兰天睁眼,引入眼帘的却是托马斯的脸,他的脸白里透红,俨然是病态,在兰天身上翻找着什么,看上去很着急。

“托马斯?”

托马斯一愣:“啊,叔叔,你醒了?”

“你在干什么?”

“我?”托马斯的眼神变了,透露着贪婪,“当然是在找压缩饼干啊。叔叔别藏了,快给我吧。”

“可以,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怎么突然有力气了?”

托马斯终于摘下面具,换上了疯狂的嘴脸,他伸手从裤子中掏出饼干,咬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嚼着:“我悄悄留了半块饼干,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

兰天明白了,怪不得被水冲走的压缩饼干泡涨后只有预料中的一半,敢情伊甸园真的给了一块合格的压缩饼干,只是有半块被托马斯藏起来了,极端气候的接连刺激让兰天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咬牙切齿:“狼子野心!”

“彼此彼此,叔叔你不也藏了饼干吗?交出来吧,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嘿嘿,它被水冲走了!”

托马斯呆了,他在藏起饼干后有一段时间确实晕了过去,他猜想兰天会偷偷吃掉饼干,因为人都是以自己活下去为首要目标,却万万没想到兰天居然任由饼干被冲走。

“草!”托马斯狠踢了兰天一脚,兰天嘴里吐出清液,胃因疼痛开始痉挛。

“你装什么伟大!你一定是吃了对不对!你想把我困在这儿,然后趁我昏迷喝了最后的水!你一定是这么想的!”

“咳咳……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还有力气?”

这句反问把托马斯问住了,他蠕动嘴唇说不出什么,醒来时,他找到那半瓶水用来泡饼干,他以为已经被喝的半瓶是兰天悄悄吞下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兰天喂给了自己。

他摇摇头,现在不能想这些,他要活下去,然后得到老板的赏识,以全新的姿态活在伊甸园中!

连托马斯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在折磨中他已经渐渐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知道是老板把他们关在这儿的,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做到。

托马斯虽然有力气,却也不多,愤怒下体内能量消耗得更快,他左顾右盼,半块饼干的确不见踪影。

但是……这里不还有个人吗?

兰天的身体在托马斯眼中化作一坨坨肉,血也可以当水喝,只不过条件简陋只能生吃了。

托马斯举起长刀:“叔叔,对不起,我要活下去。”

兰天暴起,一拳打在托马斯下巴上,剧烈的脑震荡让托马斯拿不住刀,身子也倒了下去。刚才保存体力的决策是对的,兰天缓缓站了起来,慢慢挪向托马斯。

托马斯头昏脑涨,又是病体,可也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下风,用尽一切手段往后退去,几乎是爬着向墙的方向移动。

兰天开口了:“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看着饼干冲走,对吧?告诉你,我曾经有过和今天相同的经历,可那个人和你不一样,她自杀了,留下骨血当作我活下去的希望,可我没吃没喝,因为我看见了人类最光辉的一面,就像搏斗,战胜过狮子的人还会害怕饿狼吗!”

他掏出断掉的撬棍,高举过头,尖端对准托马斯的后脑勺。

“再见了孩子,我已没有了任何愧疚。”

第一百零九章 我在看着你

断裂的撬棍尖端狠狠地插进托马斯的后脑勺,兰天没多少力气,竟没能让撬棍破坏头骨,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一刀接一刀地肢解着托马斯的头颅。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即便是放任不管,托马斯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他在作秀,鲜血飞溅,有一丝红飞进他的眼睛,兰天并未因此眨眼,反倒是挑了个合适的角度,能从天花板俯视下来看见这场屠杀全貌的角度继续手上的动作。

托马斯惨叫,却无力反抗,他将在极度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兰天在做给监视背后的人看。

老女人有点反胃,尽管她也是干掉无数人才爬上这个位置,可那都是思想和行动上的斗争,说穿了只是站队问题,如此血腥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侧过脸干呕了一下,环顾周围,支持者们也有着同样的动作,人们想看兰天会做什么事,却又感到不适,终于,呕吐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各自的办公室吐了个痛快。

唯独神秘支持者那边没有声响,他又发出吮吸后畅快的出气声,听起来是在喝茶。老女人心想他不是变态就是曾见过这种场面,然而在场的支持者们除了他,都不会有机会见识这般有味道的景象,老女人对神秘支持者的身份也愈发感兴趣起来。

兰天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无力,不仅在于他的体力所剩无几,更在于他曾经看见过一个孩子为了他自杀,当下一对比不免悲愤交加,对人性丑恶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不禁想起战争时期,和韩怀谦带着队伍长途奔袭一个村庄,董新告诉他们那是敌人指挥部的藏匿地点。他们绕过封锁进入村庄,却只看见了满地的尸骨,秃鹫因他们的到来飞上天空,在蓝天下哇哇直叫,似乎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一顿大餐。

敌人知道了他们的意图,提前撤退,顺便将村民尽数屠杀。

他们的队伍在残破村庄内搜寻幸存者,最终兰天在一个十分隐秘的地窖中发现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小孩已经死了,大孩子还有一口气,抢救回来后又经过现场取样调查,得出的结论是两个孩子互相要致对方于死地,以抢夺最后的食物。

这种情况在战场上很常见,甚至出现过人吃人的景象,但这些血腥的事迹都让兰天感到难受,因为自集装箱后他再也没见过像年少时小女孩那样充满光辉的天使了。

如今自己变成了曾经最厌恶的刽子手,虽然是被迫,却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兰天在流泪,脸上的神情却是刚毅,仿佛他的泪腺已不受控制,自顾自的排出液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也止不住哭泣,他完成了手上的动作,高举仍在滴血的托马斯的头。那张鼻子渗血,嘴角也流出血来,眼神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事物的面孔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兰天丢下刀,空出来的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先是指着自己的双眼,又高举着指向天花板。

老板的身子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兰天的意思。

我在看着你。

猎物想变成猎人?老板开口道:“开启通道和休息室,第三阶段测试现在开始准备吧,两小时后准时开始。”

“明白!”

兰天看见了下个通道的入口,他想了想,做了一件事:用撬棍一端从下到上插进托马斯的脖子,又用另一端插进他的腹部,做成了一个恐怖的警告牌。做完这些,他才满意地走进入口。

“示威啊?”神秘支持者调侃道,“我说老板,你可危险了,千万让他有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指不定你就会变成屏幕上那样。”

老板对他的从容不迫也刮目相看:“借您吉言,我就不会碰上这种事了。”

再看其他支持者,有的还在呕吐,而有的已经平静下来了,不是因为他们习惯了这种场面,而是胃里没东西了,再吐也吐不出来了。

包括第二天第一个打开通讯的支持者,老板还记得这家伙嘴上吼得厉害,现在却还在哇哇地吐,搞半天只是个纸老虎嘛。

兰天来到休息室,下意识地骂了句娘。休息室里吃喝都有,比上一间还要好,幻觉中的烤鸭这次是实实在在地摆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大概是刚出炉吧。

什么回锅肉、蒜泥白肉、土豆炖牛肉、醋溜土豆丝等等等等,各式各样的菜都摆在桌上,这时,从天花板上降下两只机械手,放下餐盘和餐具就缩了回去,幕后主使还贴心地给他弄来了亚联邦常用餐具,菜式也是亚联邦的家常菜。

兰天也不客气,坐下来大快朵颐,也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了,反正都没人看见,或者说没人在他面前看他吃饭。

老板心里倒是有点惋惜,兰天彻底弄死托马斯后,时间刚好转到七十二小时。老板原本打算过了这三天,就放他们进休息室,同时喷点儿催眠瓦斯让兰天睡个好觉,再接走托马斯,毕竟托马斯也算是机器人的原型机,用来做实验、做测试都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哪怕不做,杀掉后送给医生,让医生的藏品又增加一份,还是蛮有纪念意义的。

老板敲敲自己的脑袋,还是放弃了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想法。

兰天胡吞海塞,居然把所有菜都吃了个干净,汤也喝完了,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休息室角落,地板和天花板同时开裂,从地下升起来一张床,松软的枕头和被子摆在床上,天花板上下来的又是只机械手,兰天警惕地紧握长刀看着那处,机械手却像人类一样在床边比了个“请”的手势。

兰天上去就是一刀,把机械手斩断,又抛出机械手砸向天花板,竖了个中指,然后才躺在床上休息,反正命都是捡来的,爱咋咋地,弄死就弄死吧,他心安理得地进入梦乡。

监控室里笑声一片,支持者们纷纷祝贺老板受到挑衅,老女人乐开了花,抹着眼角的泪道:“多少年没出现过脾气这么冲的人了?有意思啊。”

老板略微窘迫,却也知道支持者们没有话里藏刀,毕竟大家都是人,有七情六欲,笑笑也没什么。

神秘支持者道:“嗯,果然是块好材料,我当初没看走眼。这样的材料能做成机器人吗?”

老板啧了一声:“难说,意志这玩意儿能影响的东西太多了,戒烟戒毒什么的都可以由强大的意志力做到,做成机器人是下下策,洗脑应该效果会好一些,可本杰明现在就在抗拒洗脑,意志力决定了心理洗脑没多大作用,药物洗脑他也有了些耐药性,没以前这么好用了。”

神秘支持者倒是看得开:“无妨,就用药物洗脑吧,用一天是一天。”

老板又看向屏幕,兰天睡得很香,还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吧唧吧唧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章 本杰明 之死

兰天被一阵颠簸惊醒,醒来时发现是床在动,一晃一晃地像水一样。他掀开床单,床板并非常见的木质结构,而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金属薄板连接起来的,此刻如龙在云海中翻腾的鳞片一般波澜骤起。

他心中郁闷,对方竟是都没想过用闹钟什么的叫醒他,而是直接强迫他起床。兰天对这种方式很不爽,像很多年前刚入训练营,教官天天拿着鞭子叫他们起床似的。

他抬头,餐桌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摆放在小平台上的干净衣裤,还有冒着热气的咖啡,兰天换上衣裤端起杯子喝咖啡,暖流来到胃里,兰天感觉又活了过来。要不是第一个房间的搏杀和第二个房间的折磨,他甚至都要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什么高级酒店了。

他放下咖啡杯,平台自动降至开裂的地板下方,里面很黑,兰天看不清里面的景象,通道开启,他没忘带上长刀。

第三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床,有人躺在上面,手脚被牢牢拷住,嘴巴被腐蚀成一团,不知受了何等折磨。兰天自然知道这种让人永远无法开口的方法,用滚烫铁水浇灌在人的嘴上,流向两腮后方形成铁面罩,烧伤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杀了他,”老板的声音响起,“你就可以加入伊甸园了。”

“他是谁?”

“本杰明·巴顿,一个和你一样的生存权限的拥有者。”

“哦?”兰天笑了,“那我要是不杀呢?”

“他一样会死,你知道我们有办法的。”

兰天沉思良久,说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我要和他说话。”

“他的嘴已经永远闭上了,行动倒是没问题。”

“就这样吧。”

手铐脚铐打开后本杰明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脚,可长时间的束缚让他动一下就疼得不行,他还是坐了起来,警惕着兰天手上的长刀。

“聊聊而已,别害怕。”兰天盘坐在地上,长刀横于两个膝盖上,一手托腮一手又犯了老毛病,手指在地板上敲击。

“首先很抱歉,你最终还是要死的,我得出去,想必你对此也没有意见对吧?点头或者摇头。”

本杰明摇头。

“那好,我们就聊聊家常吧,你家住哪儿?北大西洋?”

本杰明身体虚弱,对兰天的发问非常不解,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是伊甸园的人吗?不对,如果是伊甸园的人就不会跟我废话,早就动手了,哪还会悠哉悠哉地敲着地板说话?噔噔噔的声音真烦人啊。

他不自觉看向声音来源,却愣住了。兰天的手指的确在敲打地板,可敲打的位置不对,或者说,他在有规律的敲打。

这是一种暗示。

可什么东西和敲打有关?声音的话……摩斯电码?不会的,摩斯电码太容易被记录了,稍加分析就能分析出来,这个人没这么蠢。

本杰明在兰天的问题下点头或摇头,眼睛却盯着他的手指,幸好他很长时间没剪头发了,眼神的方向监控看不见。他已经能确定兰天真的在给他暗示,用单方面的对话来进行掩盖。

这个暗示就像一个密码箱,得到了密码箱却没有密匙,也就取不出里面的东西,可密匙,到底是什么呢?

“我说,问你个私人点儿的问题。”兰天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你手机的系统是ios还是安卓啊?听说你们北大西洋人都挺喜欢ios的。”

本杰明猛地抬头。

他知道密匙是什么了,是手机!

准确地来说是手机按键,九键键盘的八个位置分别对应了二十六个字母,同一位置多次敲击只是在选字母!

本杰明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兰天敲击的顺序。

“能看见吗?”兰天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本杰明仿佛受到感染一般,效仿兰天开始敲击地板。

“我看见了!”

“兄弟,你是谁?”

“本杰明·巴顿,生存权限拥有者。”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被绑架了,在获得权限的第一天就被带到了这里。”

“你的家人呢,他们怎么不来找你?”

“我没有家人,我是北大西洋陆军特种空勤团的一员,你知道为什么的。”

空勤团!兰天心中震惊,和韩怀谦一起逃出深渊时他们俩闲聊,韩怀谦说过自己去帮空勤团救女儿的事。

“你们的头,是不是叫科菲?”

本杰明一愣:“是。”

“你们空勤团最大的秘密,是不是在一个叫安娜的女孩身上?”

本杰明几乎激动得快要跃起,能知道安娜存在的人除了空勤团没有别人,眼前的兰天莫非是自己失踪后空勤团新吸纳的成员?

“是!你到底是谁!”

“别误会,我同救出安娜的人关系不错,是他告诉我的。”

“安娜现在怎么样了?”

兰天的手指不动了,长久的滞空后,他继续敲击道:“很抱歉,我并不清楚,我的那位兄弟,现在也生死未卜。”

“谢谢,有这些就够了。”

随后,本杰明将自己在伊甸园中见到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兰天,当兰天听见埃德蒙德死亡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堂堂文明者,原来在绝对的能量面前也只是普通人。

对于安娜的秘密,只有空勤团绝对信任的人才会知晓,本杰明选择相信兰天,对其全盘托出,兰天看得仔细,嘴上还是不断地在扯日常。

他的推断没错,伊甸园果然是在海域深处,巨量的海水充当了最好的制冷剂,没什么东西比整个盖亚海水的比热容还高了,只是为何无法确定伊甸园的位置,难道伊甸园在不断移动?

本杰明肯定了这一点,他曾亲耳听见老板说全速航行,只有船只潜艇等在海域移动的东西才会有这样的指令。

两人互诉衷肠,本杰明也是憋久了,话比谁都多,最后,他打出一行字:“杀了我吧,记得替我报仇。”

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出现了,兰天迅速打道:“别灰心,我想想办法咱们一起出去。”

“没用的,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本杰明脸色如常,若是换了正常情况,恐怕早已是在自嘲了,“他们给我注射了太多药物,现在能清醒纯属运气好,即使出去了,我也做不到以前能做的事了,我身体的器官已经处于半衰竭状态,就算你不杀我,我迟早也会死。”

兰天叹了口气:“那我也不多说了,我保证会为你报仇,等我到了那边再请你喝酒吧。”

“谢谢。”

兰天起身,抓起长刀,这还把支持者们看愣了,刚才不是还在拉家常吗?怎么突然就要下手了?行为逻辑毫无征兆啊。

本杰明看向兰天,打出人生中的最后一行字:“替我告诉安娜,我爱她。”

刀落。

生存权限拥有者本杰明·巴顿,死亡。

老板按照约定打开了下条通道,兰天毫无表情地收刀就走,他知道即将面对他的是什么,本杰明一死,他就是下一个本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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