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圣无双 - xp1024.com
《文圣无双》


第一章,庙小妖风大

“苏傻子,墙刻字;

鬼画符,无人识……”

垂髫小儿唱着童谣,围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打转。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身穿细布长袍,长相俊秀,但一道伤疤贯穿左边额头直到脸颊,把翩公子打落凡尘。

凡尘公子手提酒壶,对准壶嘴饮酒。别人说他傻子,他也不急,被顽童围着,他也不恼,目光悠远,神情淡然,空灵到似乎真的痴傻。

“苏傻子,苏昂!”

“傻子傻子傻子!鬼画符乱刻字!”

面对苏昂的无视,顽童们忘了词,胡乱嚷嚷起来了,苏昂还是饮酒,另一只手捏着木棍,在自家的黄泥墙上写出法度谨严的方块字,一列一列,很有味道,但显然,在顽童的眼里,他已经傻到无可救药了。

“哈哈哈,错错错!”

“哈哈哈,莫莫莫!”

忽然,苏昂大笑起来,扬起头,黑泥小酒壶提高过顶,浑浊的酒线在舌尖溅射。这是最浑浊的老酒,在他饮来,却好像醉人的琼浆。顽童们却是兴奋了,他们听不懂苏昂大笑的话,只以为傻子胡乱嚷嚷,对他们的玩闹起了反应。

笑谁,骂谁,要是对方没有反应,那多无趣!

苏傻子!苏昂大傻子!

顽童们唱得更起劲了,而此时,一只采花娘从旁边飞过,不过小指指节大的小人儿,却长着巴掌大的彩色蝴蝶翅膀。

顽童们连忙追赶,苏昂也看过去,认得是这个世界鬼灵精怪的一种,叫采花娘,但别的采花娘都是细小的、透明的蝉翼翅膀,这一只却不一样,翅膀带着幽香,彩光翩若惊鸿。

见猎心喜,顽童们扔下苏昂,去扑打采花娘,采花娘被抓住几次,立马碎成烟气儿,在路边野花里再次显化,精致的小脸,也慢慢起了类似苏昂的那种苍白。

“别抓了,你们抓不到,也杀不死它的。”苏昂劝道。

作为鬼灵精怪里无害的一种,采花娘不会被杀死,也不会被普通人抓住,但每一次碎裂,都要承受粉身碎骨的那种痛苦了。苏昂不忍心劝了一句,顽童们就瞪过来,本该淳朴的小脸之上,露出十成十的恶毒气息。

抓不着采花娘,就觉得没意思,又围向苏昂,继续唱:

“苏傻子,墙刻字;鬼画符,无人识。

病秧子,定早死;占肥田,魂归迟!”

这种咒人去死的话,一般农人听了,铁定拿着锄头镰刀把小孩子撵开,还要找他们的长辈说道说道,苏昂却还是笑,掂掂酒壶,空了,就随手放在一边。

他坐下去,歪着脖子,好像看傻子一样的,看顽童们吵闹。

“哼,苏傻子,就是一个大傻子!”

“别理这个傻子,咱们到别处去玩!”

顽童们吵吵闹闹的跑远了,苏昂就站起来,转过身,看墙壁上一列列的字体,用饱含韵律的语言细读轻念: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念罢,吟罢,苏昂仰头大笑,眼泪滚滚而落。

这是宋朝大家陆游的《衩头凤》,讲的是陆游对爱妻的眷恋和自己的悔恨交加,苏昂把这个写出来,却好像是一种自嘲,也根本就是一种自嘲了。

他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黄土垒砌的围墙低矮而破旧,远处有农人疲惫归来,走进一块黑硬石碑圈出的范围,才大松了一口气。

再远处,有苍山皑皑,衰草寒烟,凝涩,冷硬且粗粝。

“可怜一朝穿越,我却不是孤儿!”

苏昂低声感叹,也不怕别人听见,和刚才大笑使用的语言一样,他现在的话,别人听不懂。

其实,现在的苏昂,早就不是先前的苏昂了,以前的苏昂是一个痴实到接近白痴的读书人,太老实,而现在的苏昂,却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警察。

“警察英勇擒贼,为救围观群众身中数枪,现代社会再加正能量,哦,对了,说不定还要加上一句,警察抓贼的时候不要围观,贼的身上不只是有刀,还可能有枪。”

苏昂撇撇嘴,擦干净眼泪,无语的笑了。

所谓的穿越,魂穿身穿各种穿,他其实也看过不少,但为什么人家都是孑然一身的,一点牵挂都没有,自己呢,二十一世纪有牵挂,这个世界上还有牵挂,不然以现在的地狱级模式,说不定,一脑袋撞墙上还能舒服一点。

“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女友,罢了,人死如灯灭,可这个世界上,我有一个老母,伯兄早亡,有一个仲兄也就是二哥,还有个仲嫂。老母和仲兄一直派人带信带钱,虽然看不懂,但竹简上的泪痕,揪心呐。”

苏昂从怀里掏出一副竹简,上面刻了字,用木炭染色,很明显的,有些字被水侵染了,字迹有些模糊。他还收过口信,说让他安心读书,等成年参加县考,做了秀才,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做秀才?

他也想啊,可是,怎么做秀才?

“修炼内息,御使精怪之力,是为任侠!

修炼神识,调配天才地宝,是为方士!

修炼‘才气’,燃文火,开文山,炼文胆,铸文宫,诗词可倾四海之水以洗苍穹,是为文杰!”

这三句话,是这具身体的残余记忆里最深刻的之一,之所以是‘之一’,是因为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少女。苏昂才懒得在乎前身有什么女人,但这三句话,着实让苏昂激动了好一阵子。

没错,是激动,因为他问过这里的历史!

有秦朝,但秦朝没有《诗经》、《召南》!

有汉朝,但没有蔡琰、孔融!

有魏晋,但没有曹公慷慨高歌!

唐无李白!宋无苏轼!不见元曲元好问!

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十二朝的文豪大家,一个都没有!

“我是不是可以抄诗晋身?”

“我是不是可以抄诗晋身?”

“我是不是可以抄诗晋身!!!”

苏昂曾经这样问自己,但结果显而易见——

不能!

首先,诗词必须理解通透个三成以上,才能用文杰的才气书写出来;

其次,自己是魂穿,前身的灵魂天知道跑哪去了,或许因为‘身体记忆’的关系,自己只能听懂、说出这个世界的话,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事,但更复杂的东西,比如怎么写字,不会!

这个世界的语言,他没听过!

这个世界的字体,同样也不是汉字!

“再过半个月我就成年了,必须参加县考,可我的身份是‘白身’,但真实的水准,达不到啊。别说能不能考上秀才,连县考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还有,仲兄明明继承了父亲的‘大夫’爵位,为什么连降两级变成了‘走马’?我又为什么从陈安县城,被下放到这个小小的‘南宁里’?”

“最后,区区顽童,可编不出这种害人的歌谣来。”

按照瑶国的地域划分,最高等是郡,其次是县城、乡、亭、里,如同那二十级的军功爵位制度,和古代的秦朝类似,住在陈安县的自己被下放到这个偏远的村落来,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苏昂正思考着,耳朵有点痒,摸一下就愣了,他伸出手,发现采花娘抱着他的手指,抬起头,冲他甜甜的笑。

“嘤嘤,嘤嘤~”采花娘用脸颊磨蹭他的皮肤。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苏昂问。

“嘤嘤~~”

“好吧,不会说话?那我叫你芷兰儿好了。”

芷兰,是洞庭澧水流域的野生兰花,很美,气质和小家伙挺像。苏昂念了几遍,小家伙还挺喜欢,飞起来,落在他的鼻尖,两对很漂亮的彩色翅膀忽扇他的脸颊,痒痒的,很舒服。

有些迷醉于芷兰儿带来的花香,苏昂似乎觉得,头脑都变得清醒了一点。把芷兰儿摘下鼻翼,愕然发现:这芷兰儿,竟然和别的采花娘完全不同!

其实,长着蝴蝶翅膀的采花娘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但是芷兰儿的翅膀,却有七彩流光隐隐环绕,仿佛绚烂的星辰光带……

“呐,你不会是采花娘里的公主吧?”苏昂笑问了一句。

可这时,黄土矮墙的后面,忽的传来愤怒的娇斥:“左更,你欺人太甚!”

左更?南宁里里长?

苏昂蹙紧了眉头,而紧接着传出的翻箱倒柜的声音,让他脸色大变。

情绪稍微激动,苏昂的脸就更加苍白,前身好像因为情绪的关系伤了身子,以至于接掌身体的自己也不能动怒。

“小小的南宁里,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矮墙的对面,是自己的家。

苏昂把冰冷的空气一点点的吸进肺叶,脸色逐渐平缓,缓步走,拐过院墙。

“嘤嘤,嘤嘤!”

“苏……昂……”

被苏昂的情绪感染,芷兰儿精致的眼睛担忧的望着苏昂的背影,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飞向远处的青山皑皑。

开春之际,有山花的花香,淡淡传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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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特别需要支持,不求吃饱,但求不饿。

第二章,贪心的豺狼

残阳夕照,月上南山。

黯淡的夕阳和清冷的月光交相洒下,照映着简单院落。

苏昂跨进院门,匕式的木门两年前刷过,但没再修葺,漆黑的桐油漆也有些斑驳。小小的院落里分布着十株桑树,既用来遮挡视线,也用来养蚕,桑葚还可以吃。陪伴自己的小奴鸢早上摘了桑葚,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桑树后有一口自家用的水井,井边放置用来舂谷的石臼,石臼还在,但里面的木杵不见了,苏昂连忙呵斥:“鸢,不得无礼!”

鸢,全名‘小奴鸢’,是已故的父亲买来,准备自己成年时教导闺房之事,进行某种启蒙的‘一夜姻’,这是瑶国的旧规矩,有些地位的人家,都会给子嗣准备一夜姻,而从小养大的一夜姻女子,将来,会成为子嗣府上的头领丫鬟。

但不管怎么说,小奴鸢的身份是隶臣妾,也就是地位比较高的奴隶了,要是用木杵殴打了里长左更,自己也保不住她!想起小奴鸢两年无微不至的照顾,苏昂压不住急切的情绪,咳嗽两声,快步走向房门。

“鸢,不得无礼!”苏昂再次提醒。

恰好房门倒退出来一个中年汉子,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上却有黑色束冠,代表着第二级爵位‘上造’的身份。每次看见这东西,苏昂都觉得压力很大,这说明左更是个有本事的,不是普通人。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左更的头上,应该只裹着黑色布巾!

好在,左更不敢和小奴鸢动手,小奴鸢也是个机灵的,手里拿着木杵,但没使用,挺着青涩的胸脯把左更逼出房门。小奴鸢是他苏昂的一夜姻,而他苏昂,有个身为第三级爵位‘走马’的仲兄苏尔!

“痴情郎苏昂,你就靠个小女子护佑么?本里长今日前来有凭有据,就算是走马苏尔,也没理由袒护于你!”

痴情郎苏昂?

听到这个别号,苏昂眉头微挑,他真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别号了。

一直注意他表情的左更,嘴角挑起诡异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简牍:“前日午时一刻,小奴鸢以五百半两钱,把一夜姻的行头售卖于本里长。”

闻言,苏昂眯起眼睛,略微偏头,看了小奴鸢一眼。

小奴鸢叫了声‘钱货两讫’,注意到苏昂的视线,连忙低下头。

“可不是钱货两讫,五百个半两钱,本里长可是给你了,可一夜姻的行头不够数,今个,本里长就是来拿少的那一件!”

左更在门口一坐,岔开腿,瞪大铜铃似的眼:“今个不把东西给全了,本里长就不走了!”

面对左更的咄咄逼人,苏昂微微摇头,叹道:“里长大人,做人切莫贪心。”

“本里长有何贪心之有!”

左更跳起来,逼近苏昂,居高临下,一股子气势熥起来,恶狠狠的压下:“痴情郎苏昂,你说,本里长贪心何在!”

被阴影笼罩的苏昂略微抬头,他的身材不矮,但到底半个月后才是成年,比左更低了半头,笑道:“三倍的价格买你一百亩田地,如今快两年了,这田地的交易简牍,可还在你里长大人的手里扣着呢。南宁里的百姓以为我苏昂占着肥田不耕,都盼我早死,不过那些童谣,怕不是百姓能编出来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左更大笑。

“人呐,莫贪心,差不多就行了。”

苏昂再次道:“五百七十六个半两钱才是一金,你出的价格只是五百个半两钱而已,小奴鸢一夜姻的行头,都是用上好的锦帛织造而成,起码值三金以上,少一件,值什么?”

“可是,本里长贪心!”

左更的眼睛瞪得更大,蒲扇般的大手摁在苏昂的肩膀上,略微用力,苏昂就觉得胸口憋闷,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但力道没摁下去,左更后退两步,指着这处院落,发出连声狂笑。

眼看对方的猖獗,苏昂却是笑得意味深长了,左更不敢在南宁里杀他,近两年却步步紧逼,非要让他自己气死不可,这不敢得罪仲兄苏尔的里长大人,只是为了一百亩肥田?

“贪心如何?”

“贪心如何?”

“贪心如何!”

“本里长便是欺你,又如何?!!!”

被苏昂的态度激怒,左更拽过小奴鸢手里的木杵,掌心一亮,登时把木杵捏成碎片:“痴情郎苏昂,别以为本里长不知道你的底细!你为情所伤,脑袋出了问题,你不是识字三百能内观眉心神庭,能看见文火火把的白身了,现在的你,大字都不认得几个,还有什么本事?你以为,你还能出人头地?

我今天就是来羞辱你的,你以为我要的最后一件是什么?是一夜姻的行头里,你成年时最后要剥掉的,小奴鸢的里衣!”

里衣,也就是肚兜,怎么能给了外人?

小奴鸢脸色发白,却担心看向同样攥紧手掌的苏昂:“主子,不要动了肝火!”

听得此话的苏昂,带着杀意扫了左更一眼,缓缓的,把冰冷的空气吞进肺叶。

明显是撕破脸皮了,左更来过很多次,知道他的身子骨弱,不能动了肝火,每一次都要激怒他,要伤他的身子。

两年来,他已经学会压制情绪,学会隐忍,学会不动声色,但不代表,他不会反击!

“里长大人!”苏昂提高了声音:“我是不是白身,有县考作准,你一介里长,恐怕说了不算。”

“县考?就凭你?”

感知到杀气的左更更得意了,诡谲的盯着苏昂,稍后,忽然叫道:“痴情郎苏昂!”

“当今天下,文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从修身开始,你沉迷儿女情长,为了女子的戏言触犯律法,当场鞭笞三百,你额头的伤疤就是鞭笞误伤,你难道不记得了!再谈‘齐家’,为了免去你之后的处罚,你的伯兄苏尔,也是第五级爵位的大夫苏尔,他连降两级爵位,以至于苏家家道中落,你何谈齐家?治国平天下?哈哈,你谈得上么?文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一条不沾,有什么脸面敢说是个读书人?又有什么脸面,继续苟活人世!

痴情郎苏昂,你不如死!你不如死!你不如死!”

说话的时候,左更朝着苏昂走来,句句都是逼迫,所走的每一步,也都带着强大的震慑。对此苏昂微微闭眼,随后睁开,轻笑道:“我死了,一百亩肥田,连着这座小院,不就全都归你了?里长大人,山不转水转,咱们,山水有相逢呢。”

深深盯着苏昂笑容的左更,怔了一下,哼一声,转身就走。

只要苏昂活着,小奴鸢的里衣,他不敢要,但今个撕破脸皮,还是没气死这个病痨鬼?左更临出门前,回头一望,眼底全是阴霾。

小奴鸢跟过去,重重关上院门,又快步走向苏昂,低着头,一副犯错等待惩罚的样子。苏昂却摇摇头,伸出手:“扶我去里屋。”

天色已黑,灯火如豆。

在小奴鸢的搀扶下,苏昂进了里屋,刚刚进门,蓦然扶住门框,一张嘴,呕出半口鲜血。

“主子!”小奴鸢连忙叫道。

“不妨事。”苏昂在炕上坐下。

说着不妨事,其实苏昂现在,体内好像有岩浆沸腾,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都在灼烧这具脆弱的身体。他魂穿瑶国两年时间,已经学会了压制情绪,也学会了隐忍,但左更刚才说的话,激起了这具身体的埋藏记忆。

原来如此!

苏昂想起了仲兄苏尔为什么连降两级爵位,又是因为什么,自己被下放到小小的南宁里,摸摸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的疤痕,忽然问道:“鸢,记得你有一门手艺,为任侠纹绘收服精怪的标志?”

“是的主子,奴家是百工类的隶臣妾,学过刺绘。”

“那好,你便在这疤痕上,给我刺些东西遮挡吧。”

“这疤痕……”

小奴鸢抚摸苏昂的疤痕,心疼得掉眼泪,去拿了工具,回来道:“适合纹绘翠竹,主子,您是文杰,这疤痕又是鞭笞误伤,可以刺绘梅兰竹菊遮挡。”

“那就翠竹吧。”苏昂没怎么在乎。

轻柔的小手在脸上抚摸,伴随着特别细致,也特别小心的轻微动作,小奴鸢努力放轻了手上的工夫,让苏昂不感到太大的疼痛,中途休息时,还是没忍住开口:“主子,老太太和走马爵爷的信简、钱财,已经好几个月没送到了。”

“所以你卖了一夜姻的行头?”

苏昂躺在小奴鸢的腿上,触鼻温香,轻轻吸口气。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缺钱了,小奴鸢才会卖掉一夜姻的行头。虽然只是一夜姻缘,但这行头,却是在以后,小奴鸢管理府上女性隶臣妾的家什了,相当于尚方宝剑。小奴鸢一心为了自己,却不知道,魂已碎,自己不是前身。

“您需要老酒活血,也需要肉食滋补身体……”小奴鸢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

苏昂摆摆手,忽然间,有些恨自己没能早穿越两天了,前身那个老实的傻子,竟然用了三倍的价格买一百亩田地,这是心灰意冷想学陶渊明了?结果,引出了左更这只贪心的豺狼。

而且,豺狼的背后,或许还有猛虎……

“快到县考了,左更怕我去了陈安县,怕我找仲兄哭诉,想要彻底翻脸。最近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他抓到了把柄。另外,行头丢了就当丢了,反正也用不着,你以后,叫我叔兄就是。”

“主子!”小奴鸢又惊又喜,吓得发抖。

大瑶国以‘伯仲叔季’表示兄弟排行的次序,就好像那个早亡的伯兄,还有仲兄苏尔,叫主子叔兄,这是……什么意思?

小奴鸢不敢猜测。

“叫我叔兄,叫苏尔仲兄,叫老太太母亲。”

苏昂掀开敷脸的细布,问道:“完了么?”

“还差一点。”小奴鸢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的手不再发抖,终于,把翠竹刺绘完毕,端来水盆给苏昂看。

很漂亮,柔韧的翠竹斜插入鬓,笑一笑,葱翠的竹叶仿佛随风摇摆,苏昂赞叹过小奴鸢的手艺,让小奴鸢去休息,自己,拿起了案牍上的一卷竹简。

是《天下通史》,苏昂就是用这个,回忆前身认识的字。

可惜,收效甚微。

“左更是要彻底翻脸了,他不敢在南宁里杀我,但郡、县、乡、亭、里之间的行道,并不在居住区镇碑的保护之下。大瑶国是人族守镇碑,鬼灵荡四野,精怪啸山林,这家伙很可能,想在行道杀我。”

“就算能安全的到达县城,识字不够,也不能内观神庭,我就没有白身的身份,怎么参加县考?一直留在南宁里的话,早晚会被左更害死。”

“不管如何,要把小奴鸢送回去!”几乎陷进死地的苏昂叹口气,这时候,就算把百亩肥田给了左更,左更也会杀人灭口。

“呵呵,小后生,看来你需要帮助啊?”

就在苏昂回望小奴鸢的房间时,一声雅致飘逸的笑,忽然传进了耳朵。

脸色一变,苏昂连忙转身,又四处探勘,但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身影,他把窗户打开,查看外面时,远处,飞来一个带着七彩流光的小小身影。

“嘤嘤,嘤嘤嘤,苏……昂。”

芷兰儿飞了过来,艰难的提着一朵精致的豆蔻花,落在苏昂的掌心,把豆蔻花往前推:“嘤嘤,苏昂……喝。”

“你怎么晚上出来了?采花娘晚上出来,很伤身的。”

苏昂把豆蔻花捻起来,这花朵只有三到四毫米长,很小,但有份量。注意到翠竹刺绘的芷兰儿飞上苏昂的脸,觉得漂亮,开心的飞舞起来。

还记得声音的苏昂,漫不经心的把豆蔻花送往嘴边,眼睛四处观看。

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幻听!

那么,到底是谁?

苏昂正想着,忽的,清香沁入鼻翼,直入肺部,又顺着血液蔓延全身,捏着豆蔻花的手指猛然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小小的豆蔻花朵。

花朵里有更小的,一滴都不到的琥珀色液体,是蜜。

但只是香味,就让他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仿佛自己的魂魄,此时,彻底掌控了这具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身体!

而那雅致的笑声又出现了:

“小后生,还等什么?你的机缘,到了!”

第三章,内观神庭!

眼瞳一缩,苏昂却没有再次寻找,上一次没找到,这一次,对方,同样也不会让他找到。

而且似乎,对方的声音空洞清灵,不存在于现在,也不存在于未来,或者说,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叫我小后生?你的资格,很老么?”

略微咬牙的苏昂轻轻开口,把琥珀色的蜜状液体,连着作为承载物的豆蔻花一起丢进嘴里。

就好像南宁里大门口的镇碑,瑶国是以镇碑划定居住区域,镇碑内鬼灵和精怪会受到压制,基本上是安全的,但镇碑的范围外是‘凉风冷露萧索天,黄蒿紫菊荒凉田’,一般人没本事在外面存活,就算是镇碑相连的道路,也就是‘行道’,也有鬼灵和精怪作祟。

以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可能安全的到达陈安县城,就算到达了,不认识几个字的自己,也没本事通过县考。

再加上左更的追杀,已然没剩下任何选择。

走投无路,陷入死地!

苏昂很清楚——必须抓住所有的救命稻草!

“小后生,你的选择很明智,那么,归来吧!”

对方的声音更加悠远,却没了雅致,好像竭尽全力,脸红脖子粗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然而他嘴里的小后生,已经没本事听他说话。

“这……蜜?不,连着豆蔻花,都不是凡物!”

满嘴津香的苏昂努力惊呼一句,就沉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里。豆蔻花和琥珀色的蜜状液体入口即化,馨香冲鼻入脑。他的舌头、口腔,每一个细胞都涌出唾液,一口口的,被他忍不住的吞咽而下。

脸色猛然红晕,头发根根竖起,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欢呼跳跃,就好像繁华盛世的百姓,欢呼雀跃,迎接凯旋将士的归来!

而那凯旋将士的领导者,大将军,是苏昂……

不!是苏昂的魂魄!苏昂的魂魄得到了滋补,此时真正的,彻彻底底的,完全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大脑不断蠕动,发出细微但清晰可见的电波,在豆蔻花的滋补下,苏昂得到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

“原来如此,前身苏昂确实是个痴情郎,但未免太老实了,老实到傻,因为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竟然伤心而死,以至于身体千疮百孔。”

刚刚想到这里的苏昂,忽然浑身发抖,十万八千个毛孔沁出灰色的汗渍,在消化豆蔻花之后,琥珀色的蜜状物体,也开始发挥功效!

心脏,砰砰跳动!

肺叶,吐旧纳新!

骨髓,造血重生!

只在一个瞬间,几乎进行了一次洗筋伐髓的苏昂,发现自己的身体焕然一新,虽然还很虚弱,但损伤都修补完毕了,苏昂甚至觉得,可以用警校学到的二十动擒敌拳,不断的磨砺这副如同璞玉的身躯!

“终于,可以闯一闯行道了!”苏昂哈哈大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才的走投无路,刚才的陷入死境,就好像满是浓雾的山中升起朝阳,晨曦虽然黯淡,却是最为难得的一丝希望!燃烧起斗志的苏昂活动手脚,想大干一番,忽然,眉心正中,射出一道宛如光滑竹简映射阳光的丝线!

被丝线光辉照耀的芷兰儿,嘤嘤的笑,在光辉里转动精致的小身体;瞳孔骤然放大的苏昂,也忽然想到,得到前身所有记忆的自己,如今识字三百,就是可以内观眉心神庭?可以看见文火火把?是真正的秀才后补?是白身了?

“好!内观神庭!”

按照记忆里的指引,苏昂咬破手指,在眉心划出一道血痕……

一刹那,就是一千年。

一千年,也仿佛一个刹那。

只是一刹那的时间,苏昂就好像感觉到了天长地久,在感知里,自己飘飘荡荡,仿佛鬼魅般脱离了肉身的束缚,也没有大地的重量!他失重漂浮着,慢慢的,却又极为快速的,在自己的眉心内部凝聚魂灵。

灰,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灰!

宛如蛮烟瘴雾!宛如雨井烟垣!宛如荒烟蔓草!又宛如燕麦兔葵!杳无人迹,深入不毛,神庭里的一切景象,都是难以想象的,荒凉的极致!

然而,透过这一片灰,努力往前看的苏昂,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前身苏昂,你虽然老实到了痴傻,但是在文杰的道路上,你竟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大天才了!”

努力凝视整个神庭的苏昂,发现在前方灰沉沉的模糊景象中,有一大片竖直的物体,密密麻麻,是没有燃烧的火把。看不清数量,但略微查看,就不下于六十六把的可怕数量!

白身,就是秀才后补,但这后补,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和瑶国的郡、县、乡、亭、里一样,掐头去尾,县考分为三个级别,能看见文火火把,但数量低于三十三把的,考亭秀才,百里方圆的宿老,就是亭秀才的人生极致!

能看见三十三把以上,但低于六十六把的,考乡秀才,如果没有大机缘,乡秀才,比亭秀才也强不了多少。

但是能看见六十六把文火,就可以考县秀才,县秀才天赋极高,一般可以继续晋升,大瑶国的俗语中,所谓‘前途无量县秀才’、‘举人后补县秀才’,说的就是这么一种!

而此时,苏昂看见的火把数量,绝对超过六十六把!

那么,自己,又能分为哪一种级别?

“过行道!考秀才!人死如灯灭,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和女友我没本事照顾了,但是两年来,看顾自己的老母和仲兄,还有小奴鸢,身为男儿,我怎么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发现希望越来越大,仿佛燎原大火的苏昂斗志昂扬,就算行道上的危险,就算有左更的追杀,他也要闯上一闯,可这时,先前的声音再次响起:

“人死如灯灭?小后生,不见得吧?”

声音更加虚弱,但虚弱的声音传入耳朵,苏昂的魂魄猛然一沉,狠狠的夯进了神庭的地面,如果刚才是刹那一千年的话,这一次,苏昂就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也感知到了空间的破碎。

在这一刻,他好像横穿了亘古的空间时间!

他感知到……

一万年,是一个轮回!

一万个轮回,是一个宿命!

一万个宿命,是一个斗转!

被牵扯魂魄的苏昂好像穿越了无数个斗转,又撞破无垠的空间,在下一刻,有白炽灯亮,也有啜泣温柔!

“这里……是?”苏昂四处观望。

一眼看过,魂魄颤抖;

两眼看过,泪流满面;

三眼看过,已经是泣不成声!

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是二十一世纪的,医院里的高级病房。雪亮的白炽灯下,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自己,而在病床边上哽咽的,是自己的女朋友。

“习……习梦?”苏昂伸出手,却穿过了习梦的脸。

对苏昂的存在恍然未觉的习梦,把一本厚厚的硬皮书放在病床的床头,抬起病床上‘植物人’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不用担心爸妈,我劝他们回去了,以后,我给他们养老。”

“你就安心呆着,什么都不用挂念,我卖了公司和房子,钱的方面,够咱们过十几年的。”

“我不催你,我不催你,我陪着你……”

“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你醒来啊!你看看我!苏昂,我好想你……”

伊人情深,负卿何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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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在这里!”

“我回来了!我可以的!”

涕泪交加的苏昂不断的冲进自己的身体,却也不断的从病床下冲出去,再飘回来,魂魄震动,几乎就要崩散了。

还是没能发觉的习梦又呼唤了几句,拿起床头上的书籍,深情道:“你说喜欢古代的诗词,可总是没时间研究一下,现在有时间了。我找到了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还有唐宋元明清十二朝大家的诗词合订本,你等等啊,不要急,我读给你听。字很小,你等一下,等一下就好。”

说着,习梦掀开了封皮。

第四章,全是老爷爷!

字,真的很小。

苏昂看见了,发现是简体的方块字。

但情绪激荡的苏昂,看见那些细小的简体字开始扭转、模糊,蓦然,全部变成了另一种字体。

而且是自己不认识的,得到记忆才能看懂的,大瑶国的字体!

“小后生,只是些许商隐文而已,你惊讶什么?时间不多,还不速来!”

先前虚弱的声音恢复了中气,蓦然高喝,在习梦身边飘荡的苏昂,猛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狠狠的扯进了书册。

随后,又是穿越了无数个时间的斗转,又是打破了无数的空间!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竟然返回了自己在大瑶国身体的眉心神庭,苏昂抬头看去,发现这片灰蒙蒙的世界里,高空之上,忽的出现了一卷巨大的竹简。

竹简翻开,显示名姓。

“先秦有,屈原,荀匡,左丘明!”

“两汉有,贾谊,杨雄,司马迁!”

“魏晋有,竹林七贤!”

“南北朝有,沈约,鲍照,谢灵运!”

“唐宋元明清可见王勃,杨炯,上官仪,元好问,施耐庵,唐伯虎……

此为,《十二朝大家文豪录》!”

情绪激荡,又被这些名仕吓了一跳的苏昂,正想高声询问,忽然身前显化了一个人影。这人身穿古香缎鹤氅,腰间绑着佛头金缕带,一头飘逸的长发,如同流水般洒脱而下。

体型消瘦,忧郁和放荡不羁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情感,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交相变幻。

“风流才子唐伯虎,一生痴绝一生悲……

小后生,鄙人唐寅,唐伯虎,这厢有礼了。”

面对苏昂有些愤懑的眼神,唐伯虎唰起一把纹绘美人图案的折扇,清澈的眸子流转无数字体不同,也是形式不一样的文字。

他好像看穿了苏昂的内心,摇头道:“小后生,你要问,不,你是要骂,为什么把你带了回来?你应该很清楚,身中八枪,还有两枪射中心脏,要不是鄙人选中了你,你早死了。”

眼底的愤懑逐渐削减,两年时光,苏昂学会了压制情绪。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略微沉默之后,拱手弯腰,用古礼作揖道:“大恩……不言谢!”

坦然接受了苏昂的礼节,唐伯虎伸出手,把苏昂扶起来,扣住苏昂的胳膊道:“鄙人知道你想回去,那女子的痴情,鄙人也深有感触。另外,父母在,不远游,你也该回去尽了孝道,但是想回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怎么回去?”苏昂的眼里烧起疯狂的火焰。

盯着苏昂双眼的唐伯虎,显然很满意这种不屈的斗志,折扇往天上挥动,《文豪录》竹简的边缘,登时亮起了十盏华美的宫灯。

“文杰的修行需要众生愿力,这十盏宫灯,也需要众生愿力,只要你点燃十盏宫灯,就能回去一天,如果能够成圣,你就能跨星海、破苍穹、碎凌霄!想回去,只是举手之劳!”

“怎么成圣?”苏昂有些颤抖了。

注意到苏昂胆怯的唐伯虎,抬起眼眸,悠远的看着无垠大天,一字一句,铿锵如金铁般的言语道:

“修身!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每一字,都好像夯在了心底;每一句,也都让苏昂的脸色苍白了一分。此时的苏昂还不懂得成圣的意义,只知道在大瑶国,文杰的修行是秀才、举人、进士,再往上就没有了,成圣不知道是哪种阶段,但用屁股想,也知道比进士强了太多。

再说了,修身、齐家、治国,还有平天下,大瑶国所有的文杰都在说,也都想做,但从没听说,有谁真正的做到过!

圣人可以碎凌霄,但这分明,也是让普通人碎凌霄的难度啊!

“修身,可以;齐家,也可以;治国很难,但我会努力去做,但是‘平天下’……”

苏昂的声音特别干涩,因为在他得到的记忆里,大瑶国只是个比较强大的国度而已。西边有号称天无二日的西楚,东边有大王昏庸、太子无能、王女泯持国纲的泯国,更别说太连山脉的妖王陈,南海的海龙震,以及传言生人勿进的沼泽‘勿’了。

唐伯虎说的平天下,肯定不是,只需要平了人族国度的那种吧?

“太难!”苏昂觉得嗓子眼里一阵发麻。

“很难,但不是太难!”

抬手把折扇丢上高空,唐伯虎触碰了一下苏昂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的翠竹刺绘,说了声‘竹?不错’,就拍手吟哦: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吟哦声抑扬顿挫,苏昂感知到一种极为儒雅也特别可怕的力量扩展开来,扔上高空的折扇哗啦落下,变成一座苔痕上阶绿的篱笆草庐,有素琴放置石台,也有金经摊在长案,他们的周围,已经是极为广阔的文人雅地。

更可怕的是,随着吟哦声响起,还在展开的竹简《文豪录》,陡然大放光明,无数唯美雪白的烟云在高空腾起,裹挟精美的亭台楼阁。而每一座亭台楼阁里,都有很多人大袖飘飘,仿佛下凡的仙人,腾云、驾雾、龙凤拉车,或者踩着银河大瀑到达门前。

“昔日一别,诸葛兄风采依旧,孟德这厢有礼。”

“苏东坡,你害琴操削发为尼,来来来,今日我柳永,要和你大战三百个回合!”

“柳三变,你竟然有胆子出现?”

数千人带着金光银流进入篱笆草庐,没矛盾的找地方坐了,弹琴赋诗时,就盯着苏昂发笑,那些有矛盾的,特别是害得才女名妓琴操削发为尼的苏东坡,和柳永柳三变撸起袖子,名仕风范都不顾了,打成了一团。

诸葛亮和曹孟德相互恭维,却一个拔出佩剑,一个倒转鹅毛扇,眼睛到处瞄着,也想着抽冷子,先给对方一个透心凉再说……

“咳咳,见笑了,让你见笑了。”

注意到周围情景的唐伯虎随口敷衍,向来放荡不羁的他也不见脸红,扣住苏昂的肩膀,介绍给在场的十二朝文豪大家。

被扯动的苏昂加快脚步。

“按照你们的说法,苏昂!”

唐伯虎把脸色一整,铿锵道:“自先秦以来,十二朝大家,共计八千八百八十八位文豪名仕,全都是你的老爷爷!

想成圣,难否?

拜恩师,愿否?”

老爷爷?金手指?拜师?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被这种大场面惊呆的苏昂,顾不得多想,行了拜师礼道:“后生晚辈苏昂,拜见诸位恩师!求诸位,助我成圣!”

“那很好,敬茶吧。”

对于苏昂的尊师重道,唐伯虎显得格外满意,洋洋自得的笑对十二朝大家,只是轮到他喝茶的时候,他摆摆手,拒绝了。

连手带着茶盏被推开的苏昂,抬起头,疑惑的看应该属于‘话事人’的唐伯虎。

“鄙人命不久矣,看不到你成圣了。”

面对苏昂疑惑的表情,唐伯虎笑得格外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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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多个老爷爷,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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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行道难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衰烟雨任平生。

被笑容感染的苏昂,不自觉的想起了两句诗词出来,一句是唐伯虎自己的《桃花庵歌》,对方就好像诗词里的桃花仙人,娴静、淡雅,悠游林下,任时光流转、花开花落而初衷不改。

另一句则是恩师苏轼的作品,也就是《定风波》的起笔,任他狂风暴雨,我只和竹杖草鞋相伴,披一蓑烟雨,唱一首前世今生。

而苏昂也注意到了,在有着洒脱笑容的脸上,唐伯虎的眼睛闪烁锐利的光芒,在悠然、洒脱、娴静和淡雅中,多了一丝放荡不羁的味道,这和印象里的唐伯虎很符合,用苏昂的感觉来讲,就是——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十二朝大家有八千八百八十八人,唐伯虎在其中算不上出类拔萃,也算不上垫底,怎么成了‘话事人’?而且,为什么他说自己‘命不久矣’?”

被唐伯虎牵着的苏昂,职业病似的开始计算唐伯虎,以及十二朝大家的动机,忽然怔一下,站在了原地。

手掌猛的一停,唐伯虎也不意外,转过身体,上下打量苏昂。

“想明白了?”他轻声问。

点点头,苏昂继续往前走。

显然很满意苏昂的洞察能力,带着苏昂给十二朝大家敬茶的时候,唐伯虎的笑容,也不自觉的多了一丝……

月明星稀,南宁里的镇碑之外,却传来仿佛九幽呼啸冷风的声音。

人族守镇碑,鬼灵荡四野,精怪啸山林,除了界碑覆盖的范围,以及部分的重要行道外,大瑶国对野外的掌控真的很弱。

“修身,齐家,治国,还有平天下啊……”挑亮油灯的烛火,苏昂低声感叹。

其实,修身和齐家,苏昂都有比较明确的认知了,但谈到治国,除了百姓、文杰、任侠,以及方士以外,还要考虑外界的鬼灵精怪,这一点,也是大瑶国诸多官员、强者都在纠结,并且争斗的事情。

盯着眼前跳跃的烛火,苏昂忽的笑了,自己只是一介白身,连县考都没考过,秀才都不是呢,谈什么治国的道理?现在最关键的,是从南宁里通向陈安县城的那条行道。

“和外面的山林相比,行道虽然比较安全,但也有可能遇见鬼灵精怪,另外,还要考虑左更的追杀……”

想到这里,苏昂敲响了小奴鸢的房门,门内传来焦急的迎合声,等待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往窗外看去,夜色已经深了,趴在肩膀上的芷兰儿把七彩翅膀盖在身上,也已经睡着。

“拜师用了不少时间呢,那些十二朝大家,啧啧,挺有意思的。”

想起十二朝大家,苏昂忍不住露出一丝轻笑,那些文豪名仕有些很敞面,摆摆手,就当拜师圆满了,但也有些古板的老头很是在乎这种师徒关系,得一板一眼的看自己礼数齐全了,才肯放人。

“准备米粮。”

很快,小奴鸢出了房门,在苏昂的吩咐下,舂米做饭,弄了些干粮清水,又把家里剩下的几百枚半两钱,全部装进了行囊里。

掂量下行囊,苏昂摇摇头,把半两钱拿出来一半放在桌上。半两钱就是铜钱了,却要重了一点,自己要轻装上路,不适合带了太多。

“在南宁里的时候,你自己事事小心,只要我活着,左更没胆量对你下手,但如果听到我死掉的消息,不要犹豫,立马逃走。我死了,左更一定会杀你灭口!”

“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不会死!”小奴鸢拨浪鼓似的使劲摇头。

“嗯?”苏昂看过去。

“这,叔……叔兄不会死……”

声音干涩,很激动,窈窕的小身体都在颤抖的小奴鸢,好不容易喊出了‘叔兄’的称谓出来。苏昂这才满意,露出笑容,转过身,走出房门。

外面有些冷了,在他肩膀上的芷兰儿吹了夜风,揉揉惺忪的睡眼,叫声‘苏昂’,从院墙的上面飞了出去。

“会飞就是好,不过,听说成为举人的话,我也可以飞行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苏昂感激芷兰儿,但也不以为芷兰儿会一辈子陪伴自己,笑一笑,推开有些斑驳的院门。

嘎吱!

南宁里大门口的小木屋,残破的房门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个耄耋的老者,弯腰驼背,提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这是南宁里的里监门,虽然只是个看大门的,但和左更这个里长一样,都是大瑶国级别最低的吏,苏昂还是弯腰,叫了声‘辛夫大人’。

“摆出验传。”辛夫抬了抬干枯的眼睑。

从行囊拿出两块竹简,苏昂把东西小心的靠近油灯的光。所谓‘验’,就是用来在客栈投宿的证件,‘传’,是用来通过郡、县、乡、亭、里,以及各种关卡的证件了,在大瑶国,一般是一起检查,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身份证。

眯起老眼,辛夫仔细的检查过后,又誊录了,摆摆手:“走吧!”

得到通行许可的苏昂却是不动,想了想,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莫给钱,老儿知道你想老儿帮你什么,但那左更说过,要是你想离开,第一时间要禀报于他,当然,也不是不能通融,只需你回答小老儿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苦笑着,苏昂松开抓着的半两钱,把手从行囊里抽了出来,他不是没想过翻墙逃走,但不检查验传的话,就算通过了县考,等待他的也很可能是大瑶国的律法。前身可是犯过事的,仲兄苏尔拿爵位保他,等于是保释出狱,在得到属于自己的爵位之前,再次触犯律法,都是两罪并罚。

那下场,不会比死掉好了多少……

举起油灯,被烛火光芒照射的辛夫一片肃穆,稍后问道:“你要走文杰的路,那么,小老儿问你,何为治国?别拿衣、食、住、行,或者爵、士、卒、农、商、百工这方面的事情糊弄小老儿,小老儿要问的,是鬼灵精怪!”

闻言,苏昂瞪大眼睛,愕然盯着对面恍然仿佛高大了不少的老者。

“你是谁?”苏昂干涩的问,记得这两年听说,里监门吹嘘过他自己,曾经是第八级的爵?

“答!”辛夫言简意赅。

被逼问的苏昂攥紧手掌,他考虑过这种问题,但是在大瑶国,这已经属于比较高端的矛盾了。

想起给予自己大恩泽的芷兰儿,再想想唐伯虎说的‘治国平天下’,苏昂斟酌了一阵,轻轻的吐出了十六个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声音虽然清淡,却字字铿锵,弯腰驼背的老者辛夫一下子挺直了身体,愕然惊呼道:“皆是王土?尽是王臣?你对鬼灵精怪没有偏见!可知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否?”

“那也要看是哪一种了。”

话说白了,苏昂也不藏着掖着,瞅一眼挂在老者挺拔身躯后面的‘驼背’,侃侃而谈道:“南宁里有几十户人家,外面的是不是都属于异族?陈安县有民户数万,是不是隔壁的洞图县也属于异族了?我瑶国的疆土有一十一郡,包含行道、山林、河流、湖泊,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谬论!谬论!”

辛夫踉跄后退,刚刚逼问苏昂的他,一张老脸涨得好像熟透的番茄,忽然又哈哈大笑,拍手道:“可是,某喜欢你这样的谬论!走吧!按规矩,里长要三日一查里监门检查过的验传。左更是咱们南宁里的一霸,某拖延不了三日,但拖延一宿,谅那只贪婪无度的豺狼,也懒得啃某这副没肉的老骨头!”

“如此,苏昂谢过。”

拱手作揖后,苏昂转身就走。

一直盯着苏昂背影的辛夫,瞧着苏昂隐没在夜色里,忽然抓住脸,扯下耄耋的老皮,露出一张威武的中年面孔出来:“行道难,行道难,痴情郎苏昂,是某误信传言?还是某误会了你?你这样的人要是死在行道上,真是可惜了!”

“嘤嘤,那你保护他一路,可以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惊动了辛夫,整个人矫捷的蹿到一边,一柄闪烁银辉的大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手心,可当看清说话的是谁时,他的嘴唇,忽的一阵发抖。

“我问你,保护他到陈安县,可以么?”

小小的芷兰儿飞在半空,声音更加清晰。

“不,不行!”辛夫把嘴唇都咬破了。

“可是我,没有战斗力呀!”芷兰儿落在辛夫的头顶,带起一阵七彩迷离的光晕,不过小指指节大小的身体,慢慢的模糊起来。

稍后,身体再次凝聚,口齿不只是清晰了数倍,也带了十足十优雅的高贵:“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离北,伤如之何?”

身体僵硬的辛夫,翻着眼皮往自己的头顶看,他是那么用力,以至于只剩下眼白了,仍然不敢让停在头顶的芷兰儿感觉不稳当一点。听到芷兰儿给苏昂的送别话语,他慢慢的,好像身体有千钧重担的跪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您有令,辛夫不该拒绝!可是,上禀百花娘,辛夫有难言之隐……”

好像想起了什么,辛夫把闪烁亮银光辉的大剑丢了出去,大剑凭空断裂,剑尖化作细小的蚊虫,追上苏昂,悄悄落在苏昂飘洒的头发上。

没成年,还是白身,苏昂现在,只能散落着头发。

“能做的,某已经做了。”

辛夫满是热切的举起双手,像是要托起什么一般,又叹道:“可是,行道难……”

第六章,女鬼莜

大日初升,鸡犬牛羊。

木制两人高的大门,宽不过三丈,就是南宁里的出入口了。

往外有比较缓和的,可以供人行走,也可以驱动牛羊的细碎台阶,看起来有些田园的安逸味道,但其实,外面的台阶,已经不属于镇碑的保护范围。

一扇大门,阻隔的就是太平和荒漠,哪怕在大门口,也可能莫名其妙的没命了。

而此时除了必须出外劳作的农人,身为里监门的辛夫,竟然,也坐在镇碑的保护范围外。

斜躺着,耄耋的老脸贴在台阶上,慵懒的,哼唱充满大漠风沙的曲调……

“白雪纷飞看那战场,谁愿意孤独留在中央?铁马金戈空自辉煌,马儿我能往何方~~~?

浊酒一杯再加胆量,敢问世间不平乱象?管他面前障碍多强,誓把乱世化呈祥!”

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里长左更走了过来,和‘耄耋已老’的辛夫比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卡在镇碑的保护范围内停下,大声的嘲笑道:“老头儿,你又在唱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又要吹你当初是第八级爵?罢了不谈,本里长今日没心情笑闹于你,只是苏昂小儿的家里大门紧闭,又传出小奴鸢那jian货洗澡的声音,你只要告诉本里长,苏昂有没有出去过!”

“女娃儿在洗澡,你就不敢闯进去看?”辛夫拔掉满是泥土的草履鞋,在地上狠狠的蹭了蹭。

被呛了一句的左更瞪大眼睛,鼻孔呼哧呼哧的喘气,但不敢真正的动手。眼前这小老儿弱不禁风的,万一打死了,罪名可就大了,干脆踹门进了辛夫的小屋,摔开窗扇,恨声道:“本里长职责在身,必须三日一查验传,你不说没关系,到了正午,再不说的话,本里长有权处置于你!”

“正午?这日头,早着呢……”辛夫打个呵欠,像是老人例常的困倦乏了,就在镇碑保护的范围外,打呼睡着。

心情开始焦躁的左更,回头看看苏昂小院的方向,还是咬紧牙,继续等……

正午时分,大日当空,正是阳光明媚,晒身上有些暖,然而,在这田园风光的村落之外,忽的响起愤怒至极的高声咆哮:“老头儿,你敢和本里长作对!”

“不敢!”

收拾誊录验传的辛夫连连摆手,一脸的惶恐却在下一刻,飞快的变成了淡然,又躺回台阶上,听着左更愤怒的咆哮。左更高喊了两声,他就挑起眼睛,恰好的,看见两双布鞋从村落里飞快的奔跑而来。

“想必,苏昂公子是误会本里长了!”

满脸假惺惺的左更带着诡笑,高声道:“都知道行道难,就算我等,也得小心翼翼的在行道上行走,苏公子一介白身,怕是肯定、绝对,一定是非要死在行道上了。左腾、左岸,你们两个快跑追上,要是苏公子没死的话,可是要记得,可是一定要记得……要好生护送!”

“啧啧,护送?那真是,要好生护送呢。”

眯起眼睛,辛夫盯着左更追赶出去的两个儿子,把左更加重语气的几个字,一次又一次的不断加重,等左更怒极反笑的走了,吧唧吧唧嘴,继续哼唱起旋律沧桑的曲调:

“化敌为友共存何妨?好汉何须拨弄刀枪?携手一家踏步前方,愿世上永无战场……

愿世上永无战场……

愿世上永无……战场?”

最后一句,辛夫连唱了很多次,忽然呆住了,想起苏昂说过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极具理想主义的十六个字眼中,他仿佛嗅到了,很不一般的血腥味道!

“天下大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这些,都是用血腥勾连呐!”

还想着世上永无战场的辛夫,转头看外面的万里长空,他的双眼满是血丝,揉一揉,总感觉,有血一般的幕布,逐渐蒙上了他的眼睛。

不然的话,为什么,他看到的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呵~战场……”

辛夫嗤笑了一声,再揉揉眼,旋即睁开,发现眼睛不红,看东西也正常了。

毕竟,区区苏昂,一介白身,别说能不能参加县考,更别说,有左更的两个儿子追杀。

那到达陈安县的三日路程里,可是有无数的鬼灵精怪居住游荡呢。

小命都不稳当的苏昂,哪有什么资格,去左右天下大势?

辛夫舒坦的伸个懒腰,对天空招了招手——

嗯,今个的日头不错,阳光晒在身上,还真暖和。

…………

南宁里属于陈安县,轩水乡,东山亭,位于陈安县的西南角,而陈安县城,在陈安县所属区域的东北角,两地相隔三日路程……才怪!

在苏昂得到的记忆里,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前身那个足不出户的家伙,唯一去南宁里的一次,还在车厢里醉酒,所以不知道中间有山路,更不知道所谓的三日路程,是以壮年汉子马不停蹄这样赶路计算的了。

“鬼灵精怪在行道上猖獗的时辰,多在凌晨到凌晨三点,我凌晨三点以后出发,正常的情况下,应该能在傍晚赶到行舍,凌晨之前,应该能到达东山亭最北边的张家里。”

脑海飞快运转,苏昂看向前方山路崎岖,再看两边荒草连绵,小脸一瘪,欲哭无泪。

按照他的计算,小奴鸢洗一上午的澡,正好在左更的忍耐范围内,所以宜早不宜迟,他立马赶路。更因为今天是左更查看验传的日子,计算过脚程,没敢在刚才路过的村落停留。

这些都是计算好的,却因为记忆里的错误,以至于,现在,必须,要在下方山脚的行舍落脚了。

可是,在行舍落脚,有可能被追兵赶上!

“小后生,快些去行舍吧,没遇见鬼灵精怪是你的运气好,可是在深夜赶路,你必死无疑!”

略显沉闷的声音传进脑海,现在的情况,就算以唐伯虎的不羁洒脱,也觉得有些难以处理了。

眉心正中略微颤动,唐伯虎在自己的神庭里道:“鄙人用了六个时辰,终于看清了你的文火火把,很不错,你的前身应该是六十六把,天资禀赋都算不错,你又吞服了百花娘给的顶级灵物,让火把达到了九十九把,确实,很不错!”

“百花娘?”苏昂纳闷道,不是采花娘么?

“采花娘晋阶,是为百花娘。问这个做什么?快点赶路!”

声音有些急促,也有些颤抖,得知苏昂资质的唐伯虎,很不希望苏昂就这样的夭折了。需要八千多个‘老爷爷’,成圣自然是很难的,这点苏昂也早就察觉了,而如今,正是苏昂第一个危急时刻,也是最危急的时刻!

县考通过前,苏昂,可没有才气能够使用……

行舍荒凉,征鞍牢落。

到达山脚的时候,已经是月挂东天了,距离凌晨还有一段时辰,但苏昂不敢继续行走,在行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所谓行舍,就是行道上设立的驿站,但因为行道的危险性,里面没有驿卒,而是方士用材料布下了阵法,为了保证行舍可以住人,这些阵法,必须行人把全部的房间打扫一遍才能启动。

用劳力,换取安全。

苏昂进入行舍,发现是一座半圆形的院落,内有一间大屋,用很是简单的屏风分成四格,大屋的后面,是用来停歇牛马的棚户。

没有牛马,但也要把所有的地方打扫干净,因为赶路而气喘吁吁的苏昂,用井口挂着的麻布沾了水,一点点的擦拭所有木质的地方,并擦拭平木铺就的地板,索性吃过芷兰儿给的宝物,苏昂的体魄和普通少年的差距不大,才能完成一系列的活计。

“小侠收服精怪化灵为武兵,相当于秀才;大侠御灵成甲,相当于举人;侠王人灵合一,等于文杰里的进士……那左更只是最低级的小侠,脚力不会快到离谱,如今只希望,追兵不要拼命到深夜赶路了。”

想到这里,苏昂略微安心,就算左更亲自追来,想必也不会贪心到冒着天大危险也要把自己杀死,他点着桌上的油灯,托着下巴,聆听唐伯虎,以及十二朝大家里的吴隐之、陶渊明,还有王维给自己讲解诗词经意。

这阵容能吓死人,苏昂也心怀感激,认真听讲。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有成圣归家……”他低声呢喃。

“小心!”忽然,唐伯虎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警告。

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苏昂,毫不停留的滚向一边,但他抬头时,还是对上了一双弯弯好像月牙的,满是诙谐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很美,尖尖的下巴,樱桃嘴,窈窕轻盈的身体透着一股弱柳扶风的味道,淡青色的嘴唇,更添了一分有些诡异的妖娆。

此时,那淡青色的嘴唇微微翘起,吐气如兰的问道:“你以为行舍很安全,是么?”

不等苏昂开口,她再次笑道:

“可惜我女鬼莜,就是被吊死在行舍里……”

第七章,疤痕和刺绘

子不语怪力乱神!

女鬼莜很美,就是能看见;女鬼莜吐气如兰,就是能闻见;女鬼莜笑意彦彦,就是能听见!拳头缓缓攥起,苏昂盯着对方的脸,相信拳头砸上去,也能碰到对方了!

能看见,能闻见,能听见,能触碰……

哪怕对方自称女鬼莜,哪怕对方说了,是被吊死在这行舍里的鬼,苏昂也不以为,自己会没有一丁点儿的反抗力量!

“你想做什么?”苏昂把拳头攥得更紧。

手指抬起,飘在半空的女鬼莜盯着苏昂的左边额头,还有左边的脸颊,一脸嫌弃的道:“这疤痕,真丑。”

“你眼睛真尖!”

苏昂很想这样说,越过漂亮的翠竹刺绘,直接戳他痛点的女鬼莜,显然带着十成十的恶意了,他不介意反击几句,更不介意,先下手为强这般的挥出一拳。

但反讽的话语没能出口,身体的骨头也酥软了,眼前的女鬼莜,整个人忽的模糊起来,带着山间的清灵,带着彩虹的旖丽,带着泉水的叮咚作响!似乎眼前的女人,就是彩虹上翩翩起舞的仙女,是清澈泉水化身的精灵,是那既含睇兮又宜笑的绝美山鬼!

没有任何女人,能赶上眼前这女子的万分之一!

“好美~”苏昂呆呆的伸出手。

“那就吻我。”女鬼莜也伸出手,殷红的指甲闪烁寒光。

只是一介白身,不能动用才气以至于和普通人差不多的苏昂,完全抵御不了女鬼莜的魅惑,眉心神庭里的唐伯虎等人扼腕叹息,但得不到苏昂任何回应的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可此时,苏昂的眼睛咔嚓崩裂,血流出来,仿佛是泪,脑海之中,也响起了柔声的呼唤连绵。

“不用担心爸妈,我劝他们回去了,以后,我给他们养老。”

“你就安心呆着,什么都不用挂念,我卖了公司和房子,钱的方面,够咱们过十几年的。”

“我不催你,我不催你,我陪着你……”

“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你醒来啊!你看看我!苏昂,我好想你……”

伊人情深,负卿何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和那个深情款款的妙人儿比起来,什么精灵?什么仙女?什么绝美山鬼?算屁!

咯嘣!

瞳孔瞬间聚焦,苏昂的眼神一片清明,在他的身前,魅惑被破的女鬼莜,上下两排雪白的小牙咯嘣一响,被弹出了三尺多远。

“好好好!”

脸色有些发白,和一身雪白的纱衣相映成趣,女鬼莜连声赞叹道:“不愧是痴情郎苏昂,奴家了解了,佩服了,奴家,从不杀痴情的郎!”

“那就谢谢你的不杀之恩?”苏昂站起来,还在警惕着。

“先别忙着谢。”

飘在半空的女鬼莜摆了摆手:“奴家从不杀能抵抗魅惑的人,被恶人害死,不代表奴家连好人也恨上了,但是……”说到这里,淡青色的嘴角勾起讥诮:“可唯独你痴情郎苏昂是个例外,为个女子触犯律法!为个女子连累自己的兄长!为个女子害得家道中落!你这个痴情郎,可不是什么好的痴情郎。”

得咧,连鬼怪精灵都知道,臭名远扬到这种地步,前身,你到底是有多惨?

前身钟爱的那个女人,苏昂全不在乎,但没法解释,也不可能开口解释,只好站稳了身体,双脚不丁不八,摆出个格斗的架势出来。

“你想和奴家打?你一介白身,哈哈哈……嗯?怎么回事?”

正捂着樱唇娇笑,不把苏昂放在眼里的女鬼莜忽然愣住了,点向苏昂的发梢,一直藏匿发丝里的蚊虫哗的亮了,传出侃侃而谈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的音色,竟然是苏昂的?

“南宁里有几十户人家,外面的是不是都属于异族?陈安县有民户数万,是不是隔壁的洞图县也属于异族了?我瑶国的疆土有一十一郡,包含行道、山林、河流、湖泊,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女鬼莜忍不住复述了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多呢喃了一次,月牙般漂亮的眼镜看向苏昂,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的感觉:“你刚才说什么治国平天下,奴家还只当句笑话听,可现在……被女人迷惑成那样的痴情郎苏昂,开窍了?”

“算是开窍了吧。”耸了耸肩膀,苏昂苦笑道。

“那好,奴家不杀你,你可以安心住上一夜。”

“就这么简单?”苏昂很难相信。

“不用怀疑,奴家这做鬼的,也不是非要骗你这个做人的。”

女鬼莜飘到了房梁上,坐下,变幻一把玉梳子梳拢秀发,一时间,是黑瀑如云,白纱如梦。

稍后,女鬼莜踩着诡异的步伐飘向行舍的房门,墙壁、地面,甚至苏昂待过的桌案,全都射出锐利的血红色箭光,但密密麻麻的数百道箭光,全都微妙的擦过女鬼莜的身体,女鬼莜很清淡的,滑出了客舍之外。

“能摸清方士的能耐,这女娃儿的实力虽然弱小,但很聪明呢。”

眉心神庭里,唐伯虎摇摆折扇轻轻的笑:“倒是那个里监门辛夫,实力勉强厉害了那么一丁点,能够碎灵记音,是个大侠位了。”

相当于举人文位的大侠,实力,只是勉强厉害了一丁点?

想想唐伯虎的名声,苏昂无言以对,甩甩袖子,冲着门外行礼道:“还是要谢过不杀之恩。”

“嘁!”

行舍门外,女鬼莜赤脚踩在翠绿的树梢上,撇撇嘴,啐道:“谢过不杀之恩?这家伙真开窍了么?说话真酸!你这样的,怎么可能通过县考?

不过,这酸,挺有趣……”

苏昂也觉得这样说话真的酸倒牙,但眉心神庭里有人让他这么说,总归还是说了,看着门外没了女鬼莜的身影,就坐回去,继续和唐伯虎学习诗词。

而他的神庭的深处,已经乱成了一团。

“柳三变,你少教苏昂讨好女人!”

“东坡老狗,你少管本公子的闲事!”

柳永和苏东坡闹了个不可开交,唐伯虎刷开折扇,看看折扇上的美人图,蛮不在乎的道:“鄙人倒是觉得,男人么,三妻四妾的话,也算不了什么。”

“伯虎兄,儿女私情可最是耽误……好吧,依你。”

论时代,论名声,论文采,苏东坡和柳永都不在唐伯虎之下,但很奇怪的,当唐伯虎开口,两人全都认同,似乎唐伯虎说的,他们都不会质疑一样。

对于这种特殊的待遇,唐伯虎只是洒脱一笑,继续教导苏昂诗词。

王维等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声音小到苏昂听不见了。

“诗词,其实并不是多么简单,韵律和涵义只是小道,内里的情绪才是重点,你不能体会我等作诗时的心境,就不能把诗词用才气书写出来,而心境这东西,哪怕我等,也没办法用语言把你给教出来了……”

一句一句,剖析通透,苏昂到底才恢复了身体不久,加上一天的长途跋涉,还是没忍住睡着了。而在行舍外面的山道上,有两人飞快赶路。

“快走!苏昂小儿肯定在前面的行舍里了,只要杀了他,一百亩肥田就归了咱们!”

“不值得啊,冒着天大的风险走夜路,就为了这点肥田?”

身为弟弟的左岸连连抱怨,还要盯着四周的环境,生怕蹦出个可怕的鬼灵精怪出来,左腾一边拉扯弟弟加快步伐,一边阴森森的道:“总不能让那小儿回到陈安县城,苏家虽然没落,走马苏尔虽然是个废人了,但那苏尔的发妻绛,却不是个好招惹的对头!”

“可我听说绛看苏昂不顺眼,恨不得苏昂立马死了才好?”

“那当然了,绛本来是大夫爵的发妻,现在掉了两级,成了走马爵的发妻,肯定恨苏昂小儿入骨,再说了,给父亲撑腰的是谁,你肯定想不到……停!不说这个,行舍到了!”

看见前方烛火的光亮,两人恶形恶状,抓紧腰间的刀,快步赶了过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袭白纱,缓缓的隐没消失……

夜凉如水,灯火如豆。

对读书人来讲,头悬梁和锥刺股,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苏昂只睡了一小会,就被唐伯虎吼了起来,等让他睡了,也习惯性的睡不死,半夜惊醒,蓦然打翻了油灯。

啪!

左岸的形容枯槁,干尸啪的落地,他满脸满足的笑容,似乎和妖娆女子刚刚共度了良宵一般,然而连嘴都没亲到,被魅惑后,女鬼莜隔着两尺距离,就吸干了他的精气神。

然而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左腾,手中刀鞘荡起黑光,拦腰把女鬼莜抽喷了一口幽绿的烟气。

女鬼莜的脸色大变,任侠结合精怪和自身的内息,两者加持的威力很大,刀没出鞘,但她着实挨了左腾和化作长刀的精怪的联手一击,魂魄几乎崩散。

看见弟弟尸体的左腾,眼底闪过悲戚,随后却被喜色填满,豺狼般贪婪的左更教导出来的儿子更是贪婪无度,左岸一死,家产就都归了他,他一边起身,一边拔刀,全神贯注的盯着女鬼莜,要斩杀了,给左更一个交代。

没等他站起来,长长的桌案竟是从背后轰了过去,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把他狠狠的夯倒在地。

“何方鼠辈!”

左腾下意识摁住地面,想站起来,苏昂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膝盖压住他的脖颈,苏昂眼中有戾气闪过,警校学来的二十动擒敌拳用到极限,要把左腾的胳膊扯断。

“竟然是你?苏昂小儿,你找死!”

只觉的肘关节传来剧痛,左腾却是狞笑着,内息涌动,硬是把胳膊拐了过来,连着苏昂都摁在地上,他高吼出声,抬起手掌,要把苏昂拽起来再掼在地上,然而他狞笑时,眼前出现淡青色的唇。

和左岸相比,他幸运了很多,最起码的,和淡青色的唇近了半尺。

但结果,没什么区别……

咻~

“咱们两清了。”

手掌往前一推,左腾的尸体啪嗒倒地,女鬼莜擦拭嘴唇,似乎隔了一尺半的距离,这左腾,仍让她觉得嫌弃。

“不,是多了条救命之恩。”苏昂指了指两具尸体,认得是左更的两个儿子,相比左更,这两人更心狠手辣:“他们是来杀我的,所以,又欠你了。”

“那就多欠一些,这一路上,奴家保你平安。”

靠近苏昂,女鬼莜抬起手指,指了指苏昂的左边额头。

苏昂苦笑道:“我知道,疤痕很丑。”

“不,是刺绘的翠竹很漂亮。”

第八章,洞图楼

说是保一路平安,但其实,女鬼莜没有跟着护送,清晨目送苏昂走远,女鬼莜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翠竹代表着坚韧、高洁,还有不屈,可你被那蛇蝎女人耽误了两年,还能通过县考吗?更别提前路艰险……

痴情郎苏昂,你可别,被县考挫败了才好。”

看起来是个妙龄女子,青唇更胜红妆,但女鬼莜不知道活了多久,阅历深厚的她,很清楚县考落榜对学子有多大的打击。她略微抬头,碧青色的嘴唇微微一笑,周围,忽的多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影子。

“去!通告县南行道,一男子脸纹翠竹,姓苏名昂,乃妾身好友。”

…………

道路被白云遮断,青青的流水连绵不绝。

随着从南地往北行走,地势逐渐开阔,风景也变得秀美起来,世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走千里路,只记得路上美丽的风景,却忘了千里路,要是用脚走,可比读万卷书难了许多。

已经走了几天的苏昂,也不看天色时辰,在流水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揉着脚,眉心神庭里的唐伯虎悠然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走千里路,苏昂,这就觉得累了?”

再揉揉脚,只觉得脚掌血脉活络的苏昂捧起流水,冰敷脚边上的水泡,恰好前方有长着血角的玄龟露出头来。玄龟是精怪的一种,性情凶猛,在他的身边游过时,却咧开一嘴尖牙,笑了笑?

苏昂笑了回去,也不害怕,那女鬼莜确实交游广阔,这几天遇见的,鬼灵有,精怪也有,但对他这块香喷喷的肉,全都抱有不小的善意了。

“痴情郎~~苏昂?”

一双冷硬好像黑色铁石的眼睛对准苏昂,玄龟再次打量,视线在苏昂左边额头的翠竹刺绘多停留了一阵,水流就一阵涌动,飞上来一条两尺长的大鱼上来。苏昂手忙脚乱的接了,从行囊里,掏出小奴鸢准备的干粮丢了过去。

玄龟叼住干粮,仰头吞了,又慢慢的,沉进了水里。

“读万卷书不如走千里路,走千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苏昂用手指摸了摸眉心,笑道:“有您和十二朝大家那么多名师在呢,这千里路磨出来的水泡,总觉得太疼。”

对此,唐伯虎哈哈大笑,到了他和十二朝大家的这种境界,恭维和马屁都可以看心情接受了,才懒得标榜不喜欢马屁什么的东西,苏昂一路的努力他也见了,自然,不会以为自己看中的小子,会是怕了辛苦。

“走吧,鄙人,很期待你的前程。”唐伯虎温温的道。

闻言,苏昂穿上布鞋继续行走,大鱼也懒得烤,在路上,丢给了一只颇有灵气的狐狸,这狐狸只是略通人性,不是精怪,但也送了野果当作回礼,比二十一世纪的动物要聪明很多。

有行舍休息,没有行舍就连夜赶路,苏昂的行程快了不少,也更加期待了。唐伯虎说他熟睡的时候,说不定能回去看看习梦,运气好了,也说不定能遇见两老陪伴的时辰了,虽然不能动,但能看见,心里就稳当。

唐伯虎还答应,到达陈安县城给他放一天假,他可以安然入睡……

“轩水乡、孟明乡、黑山、陈铁道、清乡……从清乡出来,我已经走了三个多时辰,距离县城不远了!”

估算了行程,苏昂满脸喜悦,行走的速度又快了一丝。

中间是宽四丈,可以并排行驶六辆马车的官道,从这里看,应该也距离县城不远,可这时,左边的荒草从,蓦然传出低沉的嘶吼:

“来人,可是痴情郎苏昂?”

随着阴森,沉沉的吼声,荒草从中分开,走出一条步伐沉稳,四肢着地,却足有苏昂肩膀高度的巨大苍狼。苍狼努力挑起两边的嘴角,但不习惯,笑容有些僵硬。

“苏昂,莫怕!”

苍狼用自以为和善的态度道:“前方再走十里,就是陈安县城,这十里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某白鬃,也是护送你的最后一站。”

“苏昂谢过白鬃前辈,也劳烦前辈通传莜一句,这一路的鬼灵精怪,还有我之好友,莜,护送之恩,苏昂铭记在心。”

这一切,说的都是真话。陈安县处在瑶国西南,是边境,向来有行道难,多歧路,今安在的各种说法,行道上不只有鬼灵精怪,还有逃劳役的懒汉、逃罪责的刑徒,以及从西楚逃亡而来的‘邦亡者’,这些人不敢和鬼灵精怪硬碰,自己的一路上,才能走得安稳。

再次隐没进荒草,只露出巨大狼头的白鬃却是笑了,摇头道:“你让某传话,女鬼莜也让某传话,某白鬃,看来倒好像一个传话的门童?罢了,先把她的话传给你,她说……”

白鬃略微停顿,眯起清幽的眼,带上杀气的道:“女鬼莜让我问你,有句话,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么,某就说了,女鬼莜听到别人谈话说,你那仲嫂绛恨你入骨,却是巴不得你尽快死了才好!”

闻言,苏昂愣了一下,嘴唇略微一抖,拱起手,又低下头。

等白鬃离开后,头也不回的,朝着陈安县城行走……

“苏昂,你觉得那女鬼莜怎么样?”唐伯虎在神庭里问,颇有些考校的味道。

快步行走的苏昂,毫不犹豫的回道:“启禀恩师,女鬼莜做事干练,又人情通达,会是个好帮手,但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可以交往数十年不变的好朋友了。”

“鄙人可没受你的拜师礼。”

唐伯虎又笑了,开始考校苏昂别的问题,苏昂一边回答,一边还想着女鬼莜的事情。明明可以当面讲,却非要在最后一站,通过白鬃的嘴巴来讲,肯定因为仲嫂绛牵扯到自己的家事了。送人情的时候还卡着分寸,是个很厉害的女鬼。

只是不知道,这样机敏的女子,怎么会被人吊死在行舍里?

和记忆里的一样,陈安县城占地广阔,有漆黑森冷的巨大城墙。城墙通体用条形的大石块垒砌而成,高百丈,比二十一世纪的古城厉害不少。

神庭里还受着考校,苏昂下意识的走过吊桥,除了行商外,敢出城的不多,也就用不着排队,在城门口检查过验传后,身披湛黑色铜甲的士卒,也就放人通行。

陈安县城分为八个坊区,分割成整齐严密的棋盘状,除了比较富贵的坊区铺上了青条石路,别的和行道一样,也是黄土铺就的道路。

但不管是青条石路还是黄土路,全都打扫得很干净……

“还有四天就是县考,这四天你自己读书,或是请教其他的十二朝大家,却是不要问了鄙人。也别再叫鄙人恩师了,你和鄙人之间,无需纠缠太多。”

突然,唐伯虎的声音冷淡了,再问,也不肯发出半句回答。苏昂迷惑着,眉心却是一痛,抬起头,看见一个横幅的招牌。

“洞图楼客舍!”

行道上的,叫作行舍,而在县城和比较大的乡居地里,叫作客舍。和行舍不同,客舍有掌柜、小二,不只能住宿,也能彻夜饮酒。

洞图楼客舍是隔壁洞图县来人开的,饭食昂贵而精美,住宿却很便宜了,前身没在这里住过,但这里昂贵的饭食,却是点过很多次。

没错,是‘点’,付钱,不是吃!

“罢了,先住上一夜,仲兄苏尔,老母亲,那……仲嫂绛,这时候,有些没脸见。”

前身的锅自己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昂走进客舍,左边一拐,就是掌柜的歇憩的柜台。

掌柜的年纪很老,两捋雪白的胡子从腮旁滑下,看起来有些滑稽,他看见苏昂,站起来,忍不住摇了摇头。

“验传,罢了,你这张脸老朽怎么都能记得,用不着验传了。吃饭住店?要是吃饭的话,老朽劝你一句,你的那些同窗啊,不值得交往了。”

“多谢前辈提点,苏昂省得。”

把验传放回行囊,苏昂拱起手,对掌柜的很恭敬。其实,这掌柜的不是人,而是洞图县洞图湖里的鲤鱼成精,名叫鲤婴。鲤婴是少有的拥有大瑶国验传的精怪,背后又有洞庭湖主,叫声前辈,不屈。

“这前身老实到傻,得咧,精怪都看不过眼了。”

心里苦笑的苏昂,表面保持平静,把行囊放在柜台上,排出五十枚半两钱:“晚辈今天是要住宿,咱楼里的饭食,如今可是吃不起。”

把半两钱收起来,鲤婴抬起手,立马有小二跑过来。小二长着黑鱼的脑袋,虽然没有验传,不是大瑶国的百姓,但不出洞图楼客舍的话,也没触霉头的来找麻烦。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洞图楼的后台了……

“苏公子,咱们掌柜的交代了,您是熟客,给您好一点的房间。”

带苏昂上楼,小二的动作殷勤,但那一双死鱼眼里,还是能看出些许鄙夷和怜悯的味道。苏昂跟着上去,背后目光灼灼,是鲤婴,盯着他一侧脸露出的翠竹刺绘。

“痴情郎苏昂,痴实人苏昂,这怎么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手里哗啦啦捏着半两钱的鲤婴,雪白的眉毛蹙起来,又忍不住笑了。不管苏昂是不是有些不一样,和他,和洞图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别说准备县考的学子,就算县考榜魁,对湖主来讲,也只是个值得注意点的后生而已。

“县考榜魁?老朽怎么想到这个?一个读书读傻的人,怎么也做不了榜魁吧?不过,苏昂的精神头,倒真有些不同了……”

嘲笑了一下自己的错觉,鲤婴把誊录验传的竹简放在一边。大瑶国有律法,客舍不登记验传就是有罪,但在陈安、洞图的两县一带,也没谁敢和他计较。

这时候,门口探进个脑袋,对上他的眼睛,这人咳嗽两声,走进来,对他拱手道:“敢问鲤婴前辈,这刚才进来的,可是苏昂兄?”

态度恭敬,文质彬彬。

但此时,啪!

鲤婴把竹简一拍,老眼竖了起来。

……

……

能看到这里,大致都是喜欢文道文的兄弟姐妹了,本书幼苗,需要支持,书荒的话,可以去看看《仙魔大红楼》,230万字,是蛙的上一本书。

仙魔大红楼圆满了林妹妹,林妹妹红袖仙子的身份、味道,相信也能让大家眼前一亮。

第九章,败家小儿!

客舍便宜,也就没法奢侈太多。苏昂进入房间,看见一张圆桌,三把杌凳,靠墙一张木榻,除这些也就没什么了。洞图楼客舍,向来都不靠住宿赚钱。

埋头就睡,清晨醒来,摸摸脸,已经泪流满面。

在行道的几天,唐伯虎好像有今天没明日似的,让他头悬梁、锥刺股,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苏昂觉得脑子都炸了,但也没能学会太多,和唐伯虎的知识储量比起来,自己,简直是一个憨实的傻瓜。

到了这里,酣睡中,苏昂又回到二十一世纪,还是一个赤条条的魂灵,看着习梦照顾自己,而且,很幸运的,看见了习梦劝慰两老……

“父亲、母亲、习梦……等我归来!等我归来!”

“不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不就是成圣?等我归来!我必归来!我定然踏碎九霄,到时一家团圆……对了,还有,还有《文豪录》上的十盏宫灯,点燃十盏宫灯我就能回去一天!能带去大瑶国的宝贝!你们等着我!等着我!不用怕寿命的束缚!”

擦干净泪水的苏昂,仰面朝天,脑海过滤唐伯虎教导的知识。

“在大瑶国,和文杰、任侠、方士的手段相比,鬼灵精怪的手段更为繁杂,甚至是诡异奇美到一种极致了。增涨实力、提高寿元,乃至于提高根底潜能、提高顿悟几率、黄粱一梦三千年什么的应有尽有,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一切皆有可能!”

“当务之急,是通过县考……恩师,诸位恩师?”

苏昂用手指点动眉心神庭,小心呼唤,但如同唐伯虎说的一样,唐伯虎,根本不响应自己的呼唤,十二朝大家也沉默了,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笃笃,笃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苏昂从床上起身,合衣睡的,略微整理,也就打开房门。门外是个一身白色细布长袍,面容俊秀,笑起来很显斯文的男子,头发也是散落的。这一身,象征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准备县考的白身了。

看到这人,苏昂眼底隐晦的闪过森冷,嘴上却笑了:“原来是陈明兄。”

拱手行礼,陈明保持斯文的笑容,却不知道是本来就这么斯文,还是怕笑容大了,抖掉了脸上的粉。苏昂知道陈明的出身不高,市井里混过一阵,皮肤很粗糙,他俊秀的脸,都是用粉硬是遮盖的。

“苏昂兄,真是好久不见。昨日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但不管是对是错,你回来了,愚弟总要给你接风洗尘!愚弟请了三五同窗,都在楼下,就等着苏昂兄呢!”

抬起头,陈明的眼珠都在颤抖,带了一点红,看起来诚恳真挚,苏昂也带着十分的激动,低下头,又使劲揉眼,把眼睛揉红了。

“陈明兄,苏昂又何尝不想念诸位同窗?您且下去,劳烦同窗们稍等,苏昂洗漱过后,立马下楼!”

“如此,我等就等待苏昂兄了!”

两人手握着手,一脸‘相知莫相负’,一脸的‘故友重逢’,陈明最后下楼,苏昂则关上房门,忽的,阴沉沉的笑了。

木榻的床头有一块铜镜,按照大瑶国的说法,人睡着的时候精神难以统一,最容易让鬼灵和喜欢梦境的精怪趁虚而入,铜镜可以映照阴邪,所以,基本上有点殷实的人家,床头都会摆放铜镜。

走过去,又弯下腰,苏昂对着铜镜,抚摸左边额头葱翠的刺绘……

“挺漂亮,不过看你的态度,这来人不怎么漂亮了。鄙人注意到,陈明看向你翠竹刺绘的时候,眼底的那种讥讽,可是够重的。”

“恩师?”

“别叫鄙人恩师,这次出来,也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听着唐伯虎的询问,苏昂笑了笑,一边整理衣着,一边轻声道:“这苏昂,好吧,是前身苏昂,也许是读书读傻了,也许是天性老实,因为自己指腹为婚的事情,从来不触碰大瑶国的青肆花莺……”苏昂略微顿了顿,听着神庭里传来唐伯虎不屑的哂笑,不由的摇摇头,接着道:“这本来也是没关系的事情,偏偏结识了一位同窗好友,就是陈明。陈明的家境不好,他经常慷慨解囊,可惜白眼狼喂不熟,把他当成了冤大头一般。”

“哦?怎么个冤大头法?”折扇拍着掌心,唐伯虎更有兴趣了。

“这陈明交游广阔,奈何囊中羞涩,构不成他那么大的交友圈子,于是每逢饮酒作乐,必然把前身苏昂请过去,再请青肆花莺,把前身逼走。说起来也好笑,前身总觉得没法陪同到底,所以离开时,呐,付了钱,还要赔罪,于是陈明,就成了聪明人、焦点、圈子的中心。”

“你想如何?断一腿?可鄙人看你的态度,没想善了呢。”

“我占了前身的身子,总得给他出口气。”

整理好衣袍的苏昂笑了,摇头道:“这些小孩子把戏,其实我也没看在眼里,偏偏……恩师,不,前辈,您知道前身苏昂那个指腹为婚的广良人吧?苏昂老实到傻,苏家和广家,也都把指腹为婚的事情揭了过去,可这陈明为了出风头,怂恿前身上门提亲,才闹出前身触犯律法表明心迹,苏家家道中落,以及前身硬生生郁结而死的事情。”

“那他该死了,他不死,你的心境不通达,会影响前程。”

“前程倒是两说,只是见不平事,不管管的话,我才心境不通达呢。敢问诸位恩师,把这等人绑上三尺大石,扔进水里,不影响诸位的仁人致爱吧?”

“五马车裂也没关系,但你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要注意分寸。”唐伯虎代表十二朝大家说话,到了他们的境界,才看不上陈明这种小混球的死法。

苏昂点点头,知道唐伯虎说的是什么。自己还没通过县考,痴情郎、痴实人的两种坏名声还没从脑袋上摘下去,再加上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有很多很多,让自己更应该专心前程。

“请诸位恩师放心,苏昂,只想先把脑袋上的坏名声摘一摘,虽然还没把握考上秀才,但要考上了,还得吸纳愿力开辟文山呢,顶着坏名声,这众生愿力,应该,会受到影响吧?”

说罢,苏昂停在原地,等待唐伯虎的回复,可唐伯虎沉默了,引得苏昂眯起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每次提起县考,唐伯虎都是闭口不谈,似乎对于自己的县考,十二朝大家有着他们自己的考量,甚至不需要自己了解关于县考的任何事情。

“要给我安排好?我肯定,能通过县考?”

这样想着,苏昂的心里忍不住发颤,更不由的想起来唐伯虎拒绝他奉师茶时说的话……

“唐伯虎,命不久矣?可我最近关键的时候,只有县考了。唐伯虎的性命何等尊贵,他要用命去争?争什么?”

想不通,想不明白,苏昂切下《天下通史》上的一小块竹简,用随身的‘刻削’雕了些小字,藏进袖口后,走出房门。

…………

“那苏呆子马上就到!”

洞图楼客舍的楼下大厅,有五人围着桌子,看见陈明下楼,全都低声怪笑了起来。

“我就说了,有陈明兄出马,苏呆子不会拒绝!”

“陈明兄,苏呆子刚回来,咱们就再吃他一顿,似乎,有些不好?别忘了广良人的事情,广腾广百将,可是到咱们的家里大闹了一通!”

有人开心,但也不免有人担忧了。苏昂的指腹为婚本来要揭过去,却出了这档子事,有人不开心,那广良人的伯兄,身为士卒百人将的广腾广百将,他们更招惹不起。

“不怕,广百将只是心疼妹妹,又不是心疼这苏呆子。”

悠然下楼的陈明举起酒樽,把两金一壶的洞图美酒喝了个痛快,低声笑道:“我请了十几个青肆花莺,连着洞图楼的美食也叫了个遍,苏家没落了,咱们就吃苏呆子一顿狠的,以后,怕是吃不上了。”

“那是自然,哈哈,那走马苏尔,又要给苏呆子吐血擦屁股了!”

“走马苏尔废人一个,恐怕是苏呆子的仲嫂绛要出了大血……再多叫些吃食,拣贵的上!苏呆子的仲嫂绛可是出了名的妖娆了,那身段,那线条,真想逼得他们卖身还债,说不得,我等还有机会一亲芳泽呢!”

放下酒盏的陈明眯起眼睛,每次去苏昂的家里,他都压抑着一种畸形的冲动。

“嘘,苏呆子来了!”

声音一下低落,陈明等人,也都挂上了面对同窗的那种笑容。苏昂从楼梯上走下,和他们打了招呼后,略微偏头,却是看见了柜台里的鲤婴。

“这傻小子,还是一样的痴傻。”

摆弄珠算的鲤婴叹口气,把账目算了,这一顿,扣掉零头,要吃掉十八金,也就是一万零三百六十八个半两钱,换成精米的话,就是整整的五十石!

苏家已经没落,家里剩不下十石米,再加上那十几个青肆花莺的,怕是,真的要卖身还债了……

“诸位,三日后就是县考,咱们,还是少饮些酒吧?”

在桌前停步,苏昂扫了眼桌上的酒菜,低垂下眼睑。

而藏在眼底深处的杀意,如同九幽鬼电。

第十章,开窍苏昂!

前世身为警察,虽然不懂得朝堂上的诡谲,但小到家长里短,大到设局害人,苏昂都见过不少,眼前的这些,都只是小伎俩罢了。

“洞图湖老黑鱼、冰藏冬菱角、六年凌波美酒,还有这是……牛肉?”

略微计算下桌面上物什,苏昂就知道不下于十八金。他身上只有三百多个半两钱,这是让他再把脸丢到仲兄仲嫂还有老母亲的那里?顺便,把苏家扒一层皮?

“真狠啊,除了血海深仇,在二十一世纪都很少有下手这么狠的。”

一边表面在笑,一边在心里想,这时门口传来连片的脚步声,往那边一看,竟然还是熟人。

十几个,都是青肆花莺,领头的是花莺喜,别的认不出来,但大致都是叫花莺乐、怜、爱、波之类的了,没有姓氏。青肆花莺都是隶臣妾,和普通的隶臣妾相比,地位还要更低一点。

普通的隶臣妾是‘无主命,不远游’,但有农、商、百工之类的划分,可以嫁人,也可以娶妻生子。这些‘娼、妓籍’的隶臣妾,却要么正在接客,要么就是在接客的路上,没有任何自由。

“一、二、三……十六个!这又是两金多了,真狠!”

苏昂正想着,领头的花莺喜看见他,涂脂抹粉的脸就是一片死白,勉强笑道:“原来是苏昂苏公子,陈公子,还有诸位公子……苏昂苏公子,咱们姐妹们,又一次特别特别巧的碰见您了!”

“哼!废话什么?既然有缘碰见,就好生伺候着!”

花莺喜在‘又’和‘特别巧’的上面加重了语气,这是提醒苏昂了,陈明显然听了出来,恶狠狠的瞪过去一眼,本就脸色发白的花莺喜,更是吓得脸色发青。

不过在以前,花莺喜提醒过很多次,苏昂都傻到没听出来,陈明也懒得再找麻烦了,招呼苏昂落座。他只是用手掌虚引一下,苏昂也下意识的连忙后退,摇摆双手,一脸赧然。

“不,不了,怎么这么巧?诸位,真是对不住,苏昂先走一步,改日,苏昂请酒赔罪。”

好嘞,又是一顿。陈明很满意,更满意的是看见苏昂走到鲤婴的那边,从袖口掏出什么递给了鲤婴。这是惯例了,一般来讲,苏昂掏出去的,都是用来请酒的金。

“不用记账?看来苏家还有些底子,能多坑几顿……不,苏家确实没落了,倒不如坑一次狠的,弄些钱财出来!”

陈明这样想着,脸上却是很可惜,很无奈的表情,送了苏昂上楼,目的达到了,也懒得废话太多,拱手说回去陪伴同窗,定然‘帮’苏昂说几句好话。

“那就劳烦陈明兄了,对不住,真是太对不住!苏昂又没能陪伴诸位!请莫怪!莫怪才是!”

看着陈明下楼,苏昂找了小儿,换了一间客房。之后,从窗户缝隙,悠然的往下看。

而在柜台的那边,掌柜鲤婴捏着一块切下来的竹简,看过后,一双老眼,特别赞许的看了上来。

他和苏昂对视,两人,都缓缓的点点头……

“诸位,酒足饭饱,我等也该回去了。这些青肆花莺,一人带几个回去,总归是付了钱的!”

吃了个满嘴流油,喝了个肠满肚圆,陈明站起来,上去就抓了花莺喜,手掌用力,捏得花莺喜挣扎喊疼:“疼?疼的在后面!你这娼籍劣女,不过一介婊子而已,还想立牌坊?告诉你,那苏呆子是呆到没救了,你提醒一次,我就折腾你一次!”

“不,不要再打我……”

花莺喜挣扎着,陈明却是不管,扯着花莺喜往柜台的那边去。

一般来讲,苏昂结账都把所有的银钱放这,有多没少,从洞图楼拿到多的,那是不要想,但给予陪酒花莺的钱财,也不会扣下不放。

可这一次,鲤婴似笑非笑,一抬手,几个鱼头的小二精怪围了过来:“钱财?这老朽可要说了,一席酒菜是一万九千五百钱,零头抹掉,也就是三十三金。诸位公子,结账吧!”

“怎么可能?苏呆子已经结过了!”

陈明吓得浑身发抖,另外五人也围上来,脸色都不好看。

“结过了?”鲤婴愕然瞪大了老眼,突然摊开手心,笑道:“你说这个?可笑了,人家苏公子一口酒没喝,一口菜也没吃,你却说人家结账?人家是想着你们呢,看看,一块竹简,上面刻着三天后就是县考,让老朽看着你们少喝酒呢……废话少说!结账!”

“不成!得让苏呆子结!”

“没错,是苏呆子请我们过来喝酒!这账,我们不认!”

陈明等人叫嚷了起来,鲤婴登时怪笑:“老朽可是看得清楚呢,是你们去请苏公子,苏公子下来打了个招呼立马离开,何来苏公子请客?你们可要想清楚,三天后就是县考,要是学子赖账不清,本掌柜放下话来,这县考院,可不敢收你们这等赖账的腌臜之徒!”

闻言,陈明满脸死白,另外五人却是凑在一起,小声的说了几句,之后一人站出来道:“我等六人,一人摊上五金许,日落之前定然奉上,还请掌柜的放我等回家,筹措了钱粮取来。”

“等等!还有青肆的账呢,差不多三金,也就是,你们一人六金。”敲敲珠算,鲤婴满意的捏了捏腮边的白胡子。

“好,一人六金,日落之前定然奉上!”

那五人也算家境殷实,临着县考,更不敢闹出事情出来,当下拍板决定,陈明却是瘫在地上,忽然拽住其中一人的腿:“王兄,李兄,等等!你们等等!你们知道愚弟囊中羞涩,还请借我六金!一定还,一定连本带利的还!”

“你吃了苏呆子多少?还他几分?又坑他多少?”

先前还觥筹交错,被称作王兄的那人蹲下来,拍拍陈明的脸,猛然一抬脚,把陈明踹到一边后,和别人一起走了。陈明倒在地上,呆若木鸡。

敲着珠算的鲤婴一摆手:“把他丢出去,给他三日筹备钱粮,还不上就按陈安县最高的利息算!”

“掌柜的开恩,掌柜的开恩呐,多给几日,让我参加了县考,考上秀才定然能还了……前辈,前辈开恩呐!”

乞求着,跪在地上的陈明被丢了出去,花莺们都兴奋的闹了起来,围住老掌柜鲤婴,只说三金给多了,不然,伺候老掌柜?鲤婴左摸摸右捏捏,忽然抬起头,叫道:“苏昂苏公子,你倒是开窍了,也不下来消受美人恩?”

“美人恩消受不起,美人的恩德,却是受了不少。”

苏昂开门下楼,对鲤婴拱手谢过后,看向花莺喜,他停顿片刻,竟然对花莺喜拱起手,作揖道:“苏昂一介白身,没能力去掉姑娘隶臣妾的籍,但敢问姑娘,若是给姑娘赎身,变成普通的隶臣妾,需要花费多少?”

“三,三金足矣,可妾身残花败柳……”花莺喜结结巴巴。

“劳烦前辈。”苏昂打断花莺喜,再次对鲤婴拱手道:“苏昂钱财不多,还请前辈给喜姑娘赎身,三金钱财,改日,定然连本带利的一起奉上。”

“小事尔,苏公子你知恩图报,老朽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鲤婴捋捋胡须,摇头道:“只是老朽觉得,你不该在洞图楼里住了,三十三金是收多了,老朽也没贪这些许钱财,送了些吃食过去,所以你家里,恐怕,乱了套。”

闻言,苏昂怔一下,连忙往外走。

眼看苏昂出门,鲤婴哈哈大笑,拍着柜台直不起身子,花莺喜看着鲤婴为老不尊的样子,想给苏昂抱屈骂几句,却又不敢。

十几个姑娘围上去,抱着花莺喜又叫又跳:

“喜姐姐,你这是发达了呀!苏公子看上你了,关键的是,苏公子还开了窍!”

“对啊喜姐姐,苏公子开窍了,这是好事啊!姐妹们,出去给苏公子宣扬一下啊,把痴实人的名头给苏公子弄掉,以苏公子的文采,铁不能做秀才?”

“喜姐姐,你这,可是要做秀才夫人?”

被姐妹们围着,花莺喜的两腮熥起酡红,羞也羞死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就算是她,臆想一下,总归,没罪吧?

把脸藏在双手里,花莺喜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麻。

桃花流水,红豆相连;

官人恩重,飞鸟依人。

第十一章,仲嫂挥鞭

铁廊坊,苏家。

陈安县有八个坊区,从富贵到贫贱,最好的是里街坊,县考院、县令官衙、左右县尉的府邸,还有狱掾、文掾等大夫爵的官员都在那里,最差的是安宁坊,等于是贫民区了。

站在铁廊坊的门口,递交验传,苏昂缓步走到苏家的门口,盯着有三个台阶,却很斑驳的桐油大门,手指,不自觉的掐进自己的掌心。

“先前,我苏家,也是住在里街坊的!”

耳边传来噹噹的打铁声,苏昂的拳头攥得更紧,左脸上的翠竹刺绘,也带上了充血的红。铁廊坊虽然也是青石铺地,但由于是铁匠铺和兵工的区域,很吵闹,在八个坊区里,其实是排名第六,或者是第七的那种了。大夫爵苏家,如今成了走马爵苏家,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么?

“笃笃,笃笃笃~”压制住情绪,苏昂上前敲响了门扉。

“二公子?”

大门打开,耄耋的老者露出头,欣喜的叫了起来。这老者叫默,都喊他管家默,或是大管家默,别说苏昂了,连仲兄苏尔都是管家默看护长大的。管家默沉默寡言,这时却惊喜连连,扯着苏昂不肯放手。

“二公子你可回来了!老夫人她想你想得眼睛都要哭瞎了,可你别怪绛嫂子,绛嫂子也是为您好……”

絮絮叨叨的,苏昂也老实听着,跟着走进大门。

门内是一处院落,左右两边是侧房,中间是大内堂,再后是小内堂。大内堂是接待来客的,勉强保留走马爵的颜面,小内堂则是管家默嘴里的老夫人,也是自己老母居住的地方,苏昂往左边看了,牙齿,咔嚓咬在了一起。

这地方,勉强,比自己在南宁里住的地方大了一点,没有院内院,那么仲兄苏尔和仲嫂绛一家人住的,就是左边的两间小屋了?和自己记忆里的大夫爵住的地方,何止是天上和地下的差距?

“老管家你先歇着,我去拜会母亲。”

安慰了管家默,苏昂整理衣着,心里带着怯,往小内堂的那边走去。

陈明的一场酒喝了一下午,自己也看了一下午,天色有些黑了,正巧是晚饭的时辰,苏昂敲门进去,看见母亲坐在桌边垂泪,见着他,已经不利索的身体却跳起来,快步把他抓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桌上有洞图湖的大黑鱼、精美的小点心,还有比较少见的牛肉,苏昂搀扶老母亲坐下,指着吃食道:“还请母亲安心,这些吃食,倒不是孩儿败家,而是洞图楼鲤婴前辈赠予的。母亲暂且安歇,孩儿去看看仲兄。”

母亲点头应允,苏昂就快步出门,在左边的小屋那里,自己的侄子和侄女,扒着房门,怯怯的看着他。

“苏记、苏玲,看什么?和叔父一起进去!”

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门,苏昂开门进去了,里面很简单,只有床榻和桌椅,仲兄苏尔坐在轮椅上,面前是简单的饭菜。

简单到什么地步呢?一大两小,三碗粗粮,外加一小碟苋菜,就是仲兄苏尔和两个小家伙的晚饭了。三岁的小丫头苏玲,跌跌撞撞的跟进来,吮着手指,又指指后面,怯生生的道:“父亲,叔父,玲儿想吃肉。”

手掌猛然一紧,苏昂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堂堂的大夫爵之女,以前,什么时候馋过肉?

“胡闹!”

训斥一句,仲兄苏尔看过来,方正的脸对苏昂泛起无奈之色,摇头道:“你嫂嫂去追下旁人欠下的米粮,总归不能让你欠着洞图楼的钱财,以至于不能参加县考。弟,我和你嫂嫂没派人接你,别怪你嫂嫂,是家里,实在抽不出请人过行道的钱了。”

“嫂嫂没能亲去?”苏昂的手指顿了一下。

把自己的那碗粗粮推给苏昂,苏尔摇头道:“你嫂嫂说,她怕忍不住在行道上灭了你,可我知道她是嘴硬心软,是家里抽不开身。你应该清楚,自从为兄回来,家里都是你嫂嫂撑着,没个有实力的人在,别说以前的大夫爵了,就连走马爵,咱们能支撑得起?整个陈安县只有八个大夫爵的空缺,走马爵也不过八十,那些有能耐的,全都盯着咱们家呢。”

苏昂点了点头,表示清楚。

眼前的仲兄苏尔,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如果站起来,也是身高八尺的昂扬汉子,虽说是继承了老夫的大夫爵位,但在得到的记忆里,仲兄的意气风发,也根本隐藏不住。

五年前,苏尔是在外面奔波的,不说自己做什么,但能让身为蛇人的仲嫂绛拥有大瑶国的验传,若是为官,起码是一县县尉,就算是豪强,也得是洞图湖湖主那样的了。只是回来时断了腿,就在家里安居了。

而这五年来,支撑整个苏家的,就是仲嫂绛!

“女鬼莜说,仲嫂绛想杀我?是了,就算是我,也想把前身给灭了。前身不是坏人,但真是二到没救,不如死了干脆。”

“好吧,他已经死了,我现在要小心的,是仲嫂绛的那条鞭子,抽身上,火辣辣的疼呐。”

想到记忆里那条刁钻的鞭子,苏昂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忽然房门被人推开,外面的斜阳,照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进门。

压力,巨大的压力!

苏昂觉得脖子一紧,被一条鞭子缠上,紧接着,耳边有人吐气如兰,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妾身的好小叔子,你可算回来了……别说话,莫要惊扰了母亲,你出来,让妾身,好好的疼爱于你!”

“嫂嫂,误会!真是误会!”

蛇人,就是养蛇人驯蛇表演,等蛇长大后放生的那种了,基本上这些蛇都会爱屋及乌,不伤害行人,成为精怪后,也是比较善良的精怪类别。

仲嫂绛就是这种蛇人了,一条鞭子出神入化,抽身上很疼,偏偏伤不着。苏昂不担心仲嫂绛会杀了自己,其实,仲嫂绛有太多的机会,能让前身苏昂死得不明不白。

但仲嫂绛打前身很多,杀前身,却是一次没有,所以苏昂,并不以为左更的背后,会是自己的嫂嫂……

“嫂嫂,误会!真是误会!您先听愚弟给您说白!”

“好吧,妾身就听你解释,妾身这次出去讨米粮,可是憋了一肚子火,妾身把丑话放在前面,这一次洞图楼的账,妾身还不清了!”

“你给妾身出来,还有你,苏尔,记、玲!你们三个,都给妾身在屋里待着!”

鞭子卷着苏昂往外拽,苏昂感觉得后脑勺要撞上门槛,却被鞭子一卷挡了,随后肩膀重重的撞在门槛上,疼得他浑身发麻,紧接着,把他卷进了另一间小屋。

房门嘭的关闭,屋里一片漆黑,不多久点燃了烛火,仲嫂绛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俏脸带煞,盯着苏昂。

鞭子好像长蛇一样,嗖的一下,也把苏昂放开了……

“嫂嫂,嫂嫂~~”苏昂恬着脸,凑过去,在桌子的对面坐下。

烛火的映衬下,伯嫂绛的身材如描似削,哪怕俏脸带着煞气,也是举措多娇媚,万般风情绕眉梢。苏昂忍不住叹了一声,怪不得以前是大夫爵的仲兄,会只娶仲嫂一个发妻了。

够火,够辣,够漂亮,还贤惠。

苏昂觉得,仲嫂只要稍微不贤惠那么一点,早把前身给弄死了,也轮不到自己占了前身的身子……

“嫂嫂,您听我给您说白,事情是这样子的。”

气势,气魄,压制!苏昂不自觉露出特别谄媚的笑容,带着怯,把洞图楼里的事情全都说了。仲嫂绛仔细听着,大松一口气:“这么说,洞图楼送来的这么多吃食,价值近十金,全都是不要钱的?”

“不要钱不要钱!嫂嫂,您先把鞭子收好!”

盯着还在仲嫂绛肩膀缠绕舞动的鞭子,苏昂吞下口水,这鞭子别说他现在了,就算成了秀才、举人,甚至成圣他都觉得躲不过,看见就怕,而且前身不止一次的猜测过——

这到底是鞭子?还是仲嫂绛的尾巴?

“不要钱就好,不要钱就好……”

手掌伸到桌子下面,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十几块金饼,仲嫂绛亟不可待的站起来,又颓然坐下,摇头道:“罢了,嫁妆卖了就卖了,也犯不着赎回来,等等!你这是开窍了?知道那些狐朋狗友坑了你?”

“嫂嫂,我,知错了……”

苏昂的声音干涩,那十几块金饼,就好像一根根针,扎进了他的心底。

如果说小奴鸢卖了一夜姻的行头,让他感动的话,仲嫂绛卖嫁妆要给他还债,就是……总之,苏昂的眼睛通红,揉揉眼,偏过头道:“嫂嫂,嫁妆还是赎回来吧,那是您压箱底的。”

“急用钱,九出十三归,妾身拿什么赎?”

还带着气,仲嫂绛站起来,打开门,吩咐管家默把所有的吃食拿出来,再给老母亲送去些,另外,也让大家放开了吃。苏昂在后面跟着,低着头。

“嫂嫂,咱们家里,就这些人了?”

“养不起,别的奴仆、丫鬟,该遣散的遣散,该卖掉的卖掉,省得被你拖累。”

“嫂嫂,等我考上秀才……”

“你要是能考上秀才,滚出去分家过!”

得咧,苏昂无言以对。

有了鱼,有了肉,在两个小家伙的狼吞虎咽中,晚饭吃得真是不错,等吃过饭,苏昂和仲嫂绛送了老母亲安歇,各自也回去了。

“小叔子,过两天就是县考,妾身把你的书简送来,你好生看。”

一手托着半人高的竹简,仲嫂绛推门进来,苏昂看见了,认得是《齐政》、《理明》、《国如文》和《确心》四书,是县考上考治国之道需要用上的。四书加起来值得两金,可再苦再难,仲嫂绛没有卖掉。

“嫂嫂……”苏昂感动哽咽了。

“仔细看书,要是考上了秀才,赶紧分家过!”

考上秀才,那就是能自立了,伯嫂绛刀子嘴豆腐心,还是要给败家小儿一条活路,可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管家默领着花莺喜进来,递给伯嫂绛一块简牍。

“三金赎花莺喜,从娼籍入百工籍?为……苏家苏昂隶臣妾?”

“作价三金,洞图楼掌柜鲤婴垫付?半块简牍是欠债简牍,让苏家苏昂签字画押?”

咬牙,颤抖,仲嫂绛瞪苏昂,鞭子嗖的一下打了出来:“败家小儿,来来来!让嫂嫂好生疼你!”

“嫂嫂,误会!误会呐!先听愚弟给您说白!”

“不听!打了再说!”

一顿抽,终究是没逃过,只是抽过之后,花莺喜还是留了下来。

仲嫂绛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看花莺喜一身粗麻衣裳,再听花莺喜把事情说明了,就留下做了家里的丫鬟。别看花莺喜以前穿着细布衣裳,但那衣裳值三百钱的,青肆早就扒了,一身粗麻衣,也就扫地出门。

而且花莺喜聪明伶俐,洗尽铅华后,清秀的小脸,也很讨人喜欢。

“今个就是县考了,喜,你照顾好家里,我陪败家小儿去一趟!”

第三天的清早,苏昂还没醒,就被仲嫂绛揪着耳朵,把脸摁进了水盆里:“快些洗刷,就算考不上秀才,也别再丢咱们苏家的脸!”

“嫂嫂,慢点,慢点!”苏昂求饶。

“能考上,能考上,哈哈,好个苏家嫂嫂,鄙人能见到这等妙人儿,死而无憾了!”眉心神庭里传来大笑。

苏昂听了,心里,冷不丁的抖了一下。

第十二章,县考三门!

文杰、任侠、方士!

是瑶国的修行类别,也是天生三大势力,哪怕陈安县乃至沉星郡都重武轻文,也没法颠倒这个事实。苏昂要去的县考院,和任侠的杀生大殿,方士观星台,都在繁华里街坊的最中心。

“咱们陈安县,每年参加县考的都有八百学子,但能考过的不过十分之一,能做县秀才的更是百不存一。小叔子,你要是考不上,就回南宁里过日子吧,再留在陈安县,妾身不如一鞭子抽死你!”

“嫂嫂,苏昂省得。”

对于仲嫂绛不客气的话语,苏昂只是笑,您说什么,全应了就是。苏昂不是前身那个老实人,仲嫂绛的小心思,他摸得门清。

也实在是前身老实到白痴了,以那种性子,能和县城里的魑魅魍魉斗?苏家风光的时候尚且护不住他,现在没落了,留在县城迟早挂掉。自己的这个嫂嫂,看起来妩媚红杏,内里面,却是个贤良淑德的管家妇人呢。

唯一不懂的,就是,自己已不是前身苏昂……

拐过几条街道,递上验传,把守里街坊的坊监门就让开了路。大门用木栅把道路分开,此时,很多穿着长袍的白身,眼观鼻,鼻观心的迈步进去。

“小叔子,你自个去,妾身……罢了,随你一起进去!”

作为蛇人的仲嫂绛,本来不想跟着进去的,又担心苏昂太老实吃了亏,咬咬牙,站在了苏昂的身后。这不免引来了很多参考学子的眼神,但不知道是因为那妖娆的身段、妩媚的脸,还是因为她蛇人精怪的身份了。

对此,苏昂只能苦笑,这精怪的身份,可不适合人多的场合……

进门后,眼前立马开阔,里街坊占地广袤,内里是飞檐楼阁,虽然古朴,却不显破旧,两边有很多兵卒身披石、皮、铜、铁四种铠甲,长矛的尖上,扎了木块维持秩序。

走到县考院的那边,有歇息的亭子,同样负责秩序的吏高声呼道:“一应家属进入凉亭等待,白身学子,按照时辰和文火火把的数量,进入县考院三门!”

时辰,就是县考院开门的时辰了,而文火火把,这点就有些讲究。

一身孑然,只带了褡裢的苏昂抬头观看,发现县考院有三个门,最小的叫作窄门,门宽不过一尺,高不过腰肢,从这里进去的,必须侧着身子,弯腰低头的挤进去;中间的叫作行门,可以走进去,但也比较狭窄;唯独最远处的那扇大门,高八丈,宽六丈,足够马车进入,而且,也允许白身学子乘坐马车进入。

这就是文火火把数量的区别了,大瑶国的等级制度,在这里,就是显现分明!

“苏昂,苏昂兄,借我一金!还请借给小弟一金!愚弟去找过你很多次,都被你那疯婆娘嫂嫂打出去了!苏昂兄,你可别见死不救啊!”

忽然有人冲过来,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苏昂低头看了,见是陈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瘫在地上拽自己袖口的褡裢。苏昂往后一退,用力一扯,竟然没扯开。

此时的陈明,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指节泛白,那模样,就算把他的手指头扯断,他也不肯放开了。苏昂四处一看,见家属在的凉亭那边,洞图楼的掌柜鲤婴冲着仲嫂绛笑了笑,看过来时,老眼全是诡谲的味道。

“这掌柜的为老不尊,害我被嫂嫂抽了一顿,不过……”

对着鲤婴拱手,苏昂跟着笑了,只感觉鲤婴的为老不尊,还挺可爱。

“苏昂兄,苏昂兄,救我!救我啊!求你借我一金!一定还,一定还!愚弟的全部身家都卖掉了,就差一金,就差一金呐!”陈明乞求着,手上也没停下,满眼血丝的他,恨不得要抢了苏昂。

一个身穿铜甲的兵卒走过来,长矛一挑,腰上挂着的短剑射出淡红色的光芒加持在长矛上,登时把陈明挑上高空,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兵卒,你好大胆!”

“竟然伤害我等白身学子?负责秩序的百人将呢?出来说话!”

学子们都闹腾起来,那兵卒却嘿嘿冷笑,长矛横扫出去:“你们也知道自己只是白身学子?某!”兵卒拍拍胸口,“某虽为小卒,但也是实实在在的任侠了,汝等还没通过县考,就不是文杰,哪个敢扰乱秩序,先打!再敢放肆,杀!”

这倒是说的实话,学子们全都沉默了下去。按照大瑶国律法,兵卒必须是有修行的人了,他们只是白身,还不能驱动才气,从哪方面看,都比士卒低了一截。

不能针对士卒,学子们就看陈明,看苏昂,这两人,他们全都认识。

“苏呆子用翠竹刺绘遮盖了鞭笞的疤痕?还挺漂亮,但他和陈明的关系……”

“你还不知道么?苏呆子开窍了,前几天把陈明和另外五个学子耍了一通,这种事情,都让青肆花莺们笑疯了。”

“青肆花莺?赵兄你?”

“咳咳,愚弟什么都没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咱们还要修身呢,更不能让后院起火,你懂得,能做不能说。”

噹~

忽然,县考院内响起了钟鸣,这一声好像空山新雨后的寺庙大钟,又好像泉水咚咚,丝丝沁进了人的心。八百学子包括苏昂都觉得浑身一软,内心的一切杂念,都被钟声震碎、击断、腐蚀成粉!

足有两百多的学子踉跄倒地,却是因为杂念太多,被击碎后身子都撑不住了,苏昂也是脸色发白,晃悠几下,幸好没有摔倒,而那还朝苏昂伸手的陈明,仰头喷出一口大血,却飞快的爬起来,捂着胸口咳嗽。

“杂念!醒鸣钟除杂念!支持不住的不能参加县考!可我顶住了,我就差一金而已,还清欠债就能参加县考了!苏昂,苏昂兄,你不能见死不救!”

“苏昂兄,想当初外人说你傻子,是我陈明愿意和你为友!”

“想当初没人理你,是我陈明带你和诸位同窗共饮!”

“也是我陈明和你有八年的交情!”

“苏昂兄,你不能见死不救!”

嘴角带着血渍,陈明的目光灼灼,死死盯着苏昂。周围的学子们也喧哗起来,看看陈明,再看看苏昂,心思一下子变了。

“这样说起来也没错,苏呆子只有陈明一个朋友,要不是陈明,谁知道苏呆子是谁啊。”

“以往种种如过眼云烟,但这时不出手帮忙,苏呆子枉为人了。”

“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学子们正在议论,忽然有人大笑出声,走出来,是一位身高九尺,器宇轩昂的少年人。这人身穿细布的长袍,打扮是个学子,但那健壮的身躯,坚毅红铜色的脸,反而像个豪杰任侠。

“是豪士季然!”

“季然先前就说过,苏呆子不是呆,只是太过老实了,还揍过陈明几次。”

“豪士季然出身任侠世家,只是没有做任侠的资质,这才要做文杰,可他做事只凭好恶,不要招惹他了。”

噹~

又是醒鸣钟的一声响,被击溃过一次杂念,都有准备了,这一次,倒地的只有十几个人。而且第二次醒鸣钟响,代表着陈安县县令、文掾等人会从府邸赶来。

众人全都抬起头,拱手道:“后生学子,见过先贤。”

“教化陈安,不敢懈怠,也不敢被称作先贤了。”

天边传来一声苍老大笑,那陈安县的文掾,第五级大夫爵朱昴(mao),踩着流光破空而过,在县考院三门的上空悬浮。

而在朱昴的身边,忽然涌起数十卷竹简,竹简中熥起黄铜大印,是陈安县的县令大印。县令公孙抚显化身形,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他居高临下的扫视众位学子,却没有俯视的感觉,满满都是慈祥。

“豪士季然,不错。”文掾朱昴低声道。

“如无意外,这届县考魁首就是季然的了,他任侠出身,坚持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这一点和咱们文杰的‘修身’没有冲突;季家一门祥和,‘齐家’一栏,他也做的不错。”收起大印,公孙抚捋须道:“本令想收一个弟子。”

“那铁是豪士季然了,得了您的垂青,这小子的命,挺好的!”

文掾朱昴低低的说了话,手指朝着县考院内指过去,登时响起第三声钟鸣,县考院的三扇门扉也打开了,特别是最大的那一扇,打开时有朗朗的读书声,似乎进去了,就是锦绣前程!

“三十三文火火把以下,进窄门!”

“三十三到六十六之间,进行门!”

“有六十六把文火火把,进朝爵门,他日做举人,晋进士!爵位无垠,可拜王威!”

下属的小吏解说完毕,文院朱昴高声道:“火把数量不足者不要擅闯,行门、朝爵门皆有文听兽附体,滥竽充数者,应该知道擅闯的下场。”

众人听了,缓步往三门的地方行走,可这时,那低垂脑袋,咬破嘴唇的陈明,蓦然抬头,双眼狠厉,嘁然高呼:

“禀县尊、文掾两位大人,陈明不服!不服!”

“苏昂小儿!苏呆子!你不曾修身,又败坏家门,你凭什么参加县考!”

第十三章,滥竽充数?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种,是文杰坚持的修行,也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大瑶国有先例,如果修身不够,或者家庭不和的,不允许参加县考。

但白身只是白身,算不上真正的文杰,所以没那么严厉,比如陈明欠下洞图楼的财物不还,洞图楼不提出意见就没人去管,可洞图楼提出意见了,就如同现在,陈明质疑了苏昂一样!

如果质疑成功,苏昂,也不允许参加县考!

面对陈明的质疑,苏昂的腰身笔直,就如同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纹绘的翠竹一般,坚挺而有风骨,仲嫂绛却是忍不住了,娇斥一声,长鞭的鞭稍仿佛毒龙席卷,直指陈明的额头正中。

“春风可化雨,苏家嫂嫂,何须如此动怒?”

只是半句短阙,长鞭就缩了回去,县令公孙抚的半句诗词,却荡起了一阵温暖的春风,逼仲嫂绛收手,也让荡起杀气的士卒齐步退回。

看到士卒退开的整齐步伐,仲嫂绛只觉得丰挺的翘臀后,一道冷电直冲上脑,整个脊椎骨都要结冰了——

精怪在县城对白身出手,不管对错,可都是就地格杀的大罪!

“嫂嫂,有县令、文掾两位大人在呢,你可别气晕了头。”

缓步走出,苏昂一句话,把仲嫂绛定义为‘气晕头’,这才面对陈明,他比陈明高了一点,一双眼睛淡淡的往下睥去:“你说我不曾修身,又败坏家门,是修身不成,齐家也不成,可有凭据?”

“当然有!”陈明厉声高呼。

冷哼一声,苏昂打断了陈明接下来的控诉,抬起头,看向县令公孙抚:“禀告大人,我大瑶国禁止私斗,鼓励公战,还请大人允许,晚生苏昂,愿与陈明当堂对质,也要求开启公战,晚生与陈明之间,敢说不死不休!”

“你们的事情,本令倒也知晓,公战,允!不死不休就不必了,县考之时染了血光,不利天下。”

随着公孙抚淡淡的言语,周围的学子、士卒全部推开,让出十丈方圆的空地,苏昂站在最中央,抬起手,摁住陈明的脑袋。

陈明甩头躲开,怒喝道:“苏昂小儿,苏呆子!你把青肆花莺带进家门,何谈修身?你把一个堂堂的大夫爵苏家,败坏成走马爵,又让苏家颠倒零落,何谈齐家?苏昂小儿,你没话说!你没话说!你和我一样,也不能参加县考!”

句句狠厉,句句扎心,周围的学子们,包括士卒,全都轻轻点头。

但此时,一声嗤笑,很轻微,却很清晰的传进众人的耳朵。

是豪士季然!

苏昂看过去一眼,对季然微微一笑,随后仰面朝天,大笑如那癫狂的魔!

“畜生子陈明!”

苏昂猛然上前,二十动擒敌拳出手,咔嚓扣住陈明的肩膀:“天下知!我苏昂以前太过老实,救了你这只白眼狼,我苏家为何没落,我苏家财物为何凋零,这陈安县,还有一个人不清楚么?八年前,我在市井把你救下,给你送上学资,让你有钱财读书,我待你如亲生兄弟!可你怎么做的?你欺我谤我,挥霍我苏家钱财!这是我苏昂傻,怪不得别人,可谁都能说我苏昂败家小儿,唯独你陈明不可!”

咔嚓!

脸色猛然涨红,翠竹刺绘也带了一丝恐怖的红,苏昂的胳膊肘压在陈明的肩胛骨上,猛然压脱了陈明的膀子:“陈明小儿!不能齐家,我苏昂认了,可修身这一项,我苏昂为什么给花莺喜赎身?难道众人都是瞎的?喜姑娘一介花莺,却比你这白身学子还要懂诗书,明事理!却如同任侠一般,讲义气,轻生死!喜姑娘救我,我便救她脱离苦海,喜姑娘虽然是隶臣妾,但如同我那生死相随的小奴鸢一样,可以叫我一声叔兄!”

脚掌踩在陈明的肩膀上,听着陈明的惨叫,苏昂弯下腰,低下头,附耳道:“今个县令大人说了,不让见血,那就以后再说吧。我苏昂和你不同,你是小人,我是君子,君子一言九鼎,说把你绑石头沉河,就把你绑石头沉河。”

“我不出县城,你能把我怎么样?苏呆子,总之你也不能参加县考了,你苏家不能崛起,我就不怕你。苏昂,别怪我扯你下水,你要是中了秀才,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惨叫着,陈明却是压低了声音回话,声音如同鬼枭夜啼,阴毒而狠辣。

苏昂笑了笑,站起来,对县考院的三门上方拱手:“启禀县令、文掾两位大人,苏昂先前有错,但这过错,却是苏昂太过老实了。苏昂言尽于此,请两位大人明断!”

此话一出,学子们就是一阵纷乱。

不等学子们互相议论,淡淡的笑声,就压下了所有的喧哗。

“呵呵。”

县令公孙抚捋动黑色的胡须,盯着苏昂笑而不语,稍后,颔首道:“苏家子真是开窍了,知道我等官员,却是不会厌恶老实人的,可你以前是老实人,现在恐怕不是了吧?”

文掾朱昴的官衔比县令低一级,年纪却更大,一双老眼精神矍矍,仿佛看穿了苏昂的内心:“老实人开了窍,要么是匡扶天下的大善人,要么作恶成魔,苏家第三子,你是哪一种呢?”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四者,苏昂不敢或忘!”

“答非所问,不过,倒也合了题。”

文掾朱昴不自觉的扫了仲嫂绛一眼,长长的老眉蹙了起来,刚想开口,旁边的县令公孙抚,却是一摆手:“时辰已到,诸位学子,进考院,参县考!”

“县令大人……”

学子们连忙往县考院的三门走,苏昂也松了口气,面对陈明不敢置信的脸,大笑一声,走向豪士季然的那边。而在三门的正上方,文院朱昴呆了一下,贴近了公孙抚道:“县令大人,苏家子是可进可不进,怎么判决都好,但苏家的仲嫂绛,却是实打实的精怪了,上官您……还是要守住初衷?”

“因为帮着精怪说话,本令已经连降两级,还能降成什么?我堂堂四胆举人,总不能去做小兵卒吧?”

“可您下面还有我这个文掾呢,您就不怕再降一级?再说了,苏家子就算开了窍,他也耽误了两年,怕是过不了县考,您就算法外开恩,也八成白费。”

“谁说本令法外开恩了?”

县令公孙抚的神色淡然,问心无愧的道:“天下莘莘学子,主动犯错的尚且可以原谅,痴实人苏昂,只不过是太老实了,他开了窍,我等为官者,难不成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文掾大人,我大瑶国以酷吏执法,但掌握酷吏的,却是官!

吏不可有心,官,也不能无情!”

…………

大瑶国的等级森严,县考又是大事,规矩自然不少。

学子们分成三波,最多的是窄门的那边,文火火把的数量不足三十三把,只能考亭秀才,就算考上了,混一辈子,最多做个小吏。

行门的那边,人数多了些,有六十余人,这些人的火把数量在三十三把以上,六十六把以下,运气好的还有前途,运气不好的钻营一生,也只能勉强做官。

这两边的人站在门口,眼前就是敞开的大门,却不敢进去。

“诸位,不知道今年考县秀才的能有几个,能考上的又有几人?”

“嘘,别说话,咱们得等朝爵门那边的先进去,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人家比咱们的地位都高……”

带着羡慕,也带着崇拜,窄门和行门这边的学子们转头观看,只见朝爵门那边站着九人,没进入朝爵门,而是互相拱手,认作同窗呢。

“哈哈,是豪士季然,愚弟先前就讲,谁没有六十六把文火火把,您季然兄,也不可能没有呐!”

“屠苏兄,您竟然也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你小子也有六十六把,不也瞒着为兄?”

“哈哈,这位是……”

声音猛然停顿,转身拱手的那人眼睛瞪大,眼睛凸出,干涩的吞着唾沫。他看见一张微笑的脸,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的翠竹,那是尤为显眼。

“文火火把……六十六把?考,县秀才?”

“是痴实人苏昂,不,是苏家第三子,他,他竟然也有考县秀才的资格?”

窄门、行门、朝爵门,所有的学子都惊诧了,但没有怀疑,只是这惊讶,实在让他们难以承受了点。可被留在原地的陈明,愕然、傻然、呆若木鸡后,脸色扭曲,一脸青紫的吼:“不!不对!我先前问过他,他都不好意思和我讲!他不可能有六十六把!

一定是假的!苏昂小儿,你是要滥竽充数,你是要死在文听兽的嘴里了!”

第十四章,少年当峥嵘!

世上本无文听兽,滥竽充数的多了,就有了文听兽。

谁也不知道文听兽怎么出现的,只知道县考院突然有了三门的划分,也突然有了文听兽。文听兽把守行门和朝爵门,有滥竽充数的,就会一口吞下,而有天资禀赋远超它负责区域的,也会跪地迎接。

所以,文听兽成了唯一一种,会杀人,却被文杰尊崇的鬼灵精怪了,就算大瑶国歧视异类,也没谁胆子泼天,敢冒犯这种考院的护门大兽!

而且对白身来讲,文听兽,更是一言断前程,再言断生死的擎天神龙!

“呵,滥竽充数?苏昂兄,季然不信,你信么?尔等同窗,又是信或不信?”抬起手掌,季然招来停在附近的马匹,跨身上马,然后看向众人。

被他看着,也被所有学子看着的苏昂,只是一笑,摇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好一个清者自清!好一个浊者自浊!”

同样站在朝爵门前的屠苏高声赞叹,一挥袍袖,目光捭阖如龙,怼向行门和窄门那边的学子:“以正言,痴实人苏昂能进朝爵门,我屠苏刚才不信,但听了这一句,我屠苏信了!诸位同窗,谁再喊苏兄痴情郎、痴实人,就是和我屠苏过不去!”

“哈哈,也是和我季然过不去!说说说!这话说得好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苏昂兄踏入朝爵门之前,这可是唯一一次雪中送炭的机会了……苏昂兄,我季然先走一步!驾!”

猛然拍马,季然狂风般冲进了朝爵门,带起一阵烟尘,朝爵门的门框上,书写着‘锦绣前程’的匾额突然碎裂,探出一只巨兽的脑袋出来。

青面、獠牙,却有一双满是睿智的眼睛,文听兽吹了口气,把奔马的烟尘吹散了,带着笑意道:“学子季然,突破六十六把极限,文火火把的数量达到六十八把,突破极限使用的宝物,嗯,让本兽感知一下,是青丝女用荇茎熬煮的紫色菱角。”

后面跟着的屠苏愕然停步,高声叫道:“季然兄,你无耻嘞,竟然得到了青丝女的青睐?”

青丝女?!

苏昂忍不住顿了一下,本以为只有自己突破了六十六的数量极限,哪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另外一个,心里低声问:“诸位恩师,这青丝女是什么?”

“青丝女,也是鬼灵精怪的一种。”开口的不是唐伯虎,那种独特的声调,也让苏昂低了下头。

“参见太白恩师。”苏昂在神庭里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啊,露华浓。”

李太白唏嘘道:“就算歧视、敌视鬼灵精怪的国度,也有些地位特殊的鬼灵精怪了,青丝女就是其中之一。青丝女是淹死在水中,而且没有出阁的女子的满头秀发聚合而成,传承了无数女子的清灵秀美,极端美貌,也极端妖娆。她们钟爱豪杰,会在人钓鱼的时候上钩,但钓上来了,钓鱼人是生是死,是荣华还是一蹶不振,全看青丝女的心情了。徒儿,季然这后生值得交往,青丝女的判定,比我等的眼光更加准确。”

“徒儿明白了。”苏昂点点头,看向前方。

在朝爵门的门口,屠苏一边笑骂季然,一边走进了朝爵门,另外七人也跟着进去,从文听兽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学子屠苏,六十六把。”

“学子鑫悦,六十六把。”

“学子程然,六十六把。”

“…………”

连续说了七声,都是六十六把,文听兽显然有些无聊了,从牌匾后面伸出三个齿的爪子,放嘴边打着呵欠:“还有人吗?没人本兽回去睡觉了。呐,行门的小家伙,你给本兽醒过来,本兽都开始干活了,你还睡觉!”

“老兽放屁,不听不听!”行门上面的牌匾颤了两下,传出了呼呼的鼾声。

但显然,没人注意到两只文听兽的嬉闹了,所有人的眼神,全都盯着苏昂。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捋动胡须,笑看苏昂,小孩子的斗气而已,在他们看来,最多,算是值得一看的小热闹。

仲嫂绛担心的看过来,也不信苏昂能有六十六把文火火把,捏着鞭子,就差冲出来把苏昂拽回去了;行门、窄门的学子们也看过来,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苏昂,你敢进么?

看见文听兽之后,还有谁,有胆子滥竽充数?

那瘫软在地上,因为错过县考而万念俱灰的陈明也笑了,惨笑、戾笑,眼底闪过诡秘的光。打击苏呆子,戏弄苏呆子,向来是他的专长,他还能踩苏呆子的脑袋。

“苏昂,你进啊!你进去啊!”

“我考虑一下。”

苏昂瞥了这满身尘土的狼狈人一眼,摇摇头,对神庭里问:“诸位恩师,我现在进去?进去的话,文火火把的数量可就暴露了,这九十九把,也太吓人了点。”

“你是而立之年?还是不惑之年?或者干脆知了天命?”神庭里,李太白和唐伯虎一起反问道。

这让苏昂迷糊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这话他懂,但突然问这个,他就有点不懂了。进还是不进,和他的年纪有什么关系?

啪!

在神庭里显化身形的唐伯虎,猛然把折扇摔在掌心,骂道:“苏昂小儿,你这般年纪,想什么韬光养晦?进去!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少年的时候不峥嵘,不崭露头角,畏畏缩缩,胆胆怯怯,你做个屁的少年!”

骂傻了,骂呆了,也骂笑了!

本以为十二朝大家都是老妖精了,要教他韬光养晦,要教他藏匿锋芒,哪知道被骂回来了?真是……好恩师呐!

苏昂开心大笑,迈开步子,往朝爵门的那边大步前行!

一步过去,文听兽伸长了脖子。

两步过去,文听兽瞪大了眼睛。

三步过去,已经到了朝爵门的覆盖范围,大门的门框,周围的墙壁,哗啦啦的,轰隆隆的,一下子全垮了下来。文听兽轰隆落地,趴下爪子,摁倒头颅,对着苏昂大礼参拜!

“学,学子,不对!是少年英杰!苏昂文火火把的数量达到九十有九!突破极限使用的宝物是……怎么回事?我竟然看不出来!难道给予你宝物的鬼灵精怪是天生贵胄么!少年英杰,英杰您请,还请进县考院,快请快请!”

“对,快请快请!”

隔壁行门的文听兽也不打鼾了,滚在地上,伸长脖子给苏昂引路,苏昂连忙拱手,谢过两位文听兽前辈后,走进了朝爵门。

看着苏昂的背影,仲嫂绛妩媚的脸涌起大红色,呢喃道:“九十,有九?妾身这是,听错了?”

学子们楞成了一团,一时间呼吸声都连成了一片,三门正上方的县令公孙抚、文掾朱昴手掌颤抖着,揪下了自己胡子都顾不得,蓦然转身,去看往县考院内行走的苏昂。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本令只知道老实人多天才,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天赋异禀!不成,本令先行一步,去看苏家子备考!”

眼看公孙抚飘落县考院的中堂,被留下等待行门、窄门那边的学子进入县考院的文掾朱昴,摇摇头,叹道:“上官这是爱才了,可苏家子耽误了两年,怕是通不过县考,要让上官失望了……

唔,老朽倒是忘了,还有个人,更失望!”

说到这里,文掾朱昴摆摆手,让行门那边的学子开始进门,眼睛却看向三门的正前方。那些学子也向后张望,恰好看见陈明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朝爵门,忽的,仰头喷出一口大血。

“不!不可能!”

“哈哈,不可能也不行了,苏呆子真的有九十九把文火火把!”

“不!资质好又怎么样?他耽误了两年!两年呐!他不可能通过县考!我等着,我在这等着,等着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陈明好像疯了一样的自言自语,站稳了,站直了,直勾勾盯着朝爵门。县考要考三个时辰,而后又是六个时辰才会公布结果,看他的样子,竟然好像,要在这里站足了九个时辰!

等的,就是苏昂的失败?

“不甘心,陈明是不甘心啊,想来也是,换成我,也不会甘心的。”

“据传闻,西楚有诚牙子期,诚牙官拜西楚国上将军之时,那号称天无二日的太子炙问诚牙:‘孤欲闭关,何人可为宰相,助孤代掌国政?’诚牙推荐了子期,而那子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这我听说过,据说子期拒绝了,说他没有能力做宰相,诚牙却说落魄时有子期相助,官封上将军,也必须有子期陪伴,所以子期做了西楚的宰相,还在诚牙的帮助下坐稳了!”

“诚牙子期,诚牙子期……苏昂兄只有陈明一个朋友,这陈明要是厚道些,今个不是陪着风光万丈?他不甘心正常,没办法,自找的。”

学子们哈哈大笑,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县考院。

噗!

等人走光,本来挺直身子的陈明蓦然低头,连续喷了好几口血,软软的趴在地上。

山淼淼,水潇潇,风寒万丈!

陈明只觉得堕入了彻骨冰冷,血红的眼睛盯着朝爵门,声音干涩、沙哑的吼:“我等你出来,等你出来!你的风光万丈,又能持续多久?

苏呆子,你不可能通过县考!”

第十五章,县考院

什么叫作痛?

陈明觉得:一直被自己玩在掌心的人,两年不见,回来就把自己给玩了,那种落差感,就叫痛。

而如今,那人风光万丈,是众人的视线焦点,又好像世界的中心,可自己,连参加县考的资格都没有!

痛,痛得撕心裂肺!

痛,痛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陈明觉得怒火灼烧着血液,嫉妒撕咬了骨髓,负面情绪好像疯狂的野兽,把他一口口的,吞噬殆尽!

“你,不可能,通过县考!”一字一句的,他如此说道。

窄门、行门,还有朝爵门轰隆关闭,特别是属于朝爵门的文听兽,眼神诡谲的丢了陈明一眼,就不屑再看第二眼了。大门上方的匾额恢复正常,文听兽也消失不见,但那些送考的家属,不难看出,在匾额的上方,露出青黑色的文听兽的大眼。

“文听兽在偷瞧县考院的里面呢,我也想看啊。”

“有本事你做文听兽去?”

“有人不做,干嘛要做鬼灵精怪……啊,苏家嫂嫂,是我嘴贱,在这里赔不是了,我是无心的。”

行事泼辣的仲嫂绛,莫名躺着中了一枪,搁以前,这事绝不能忍,但今天她沉默了,直勾勾的盯着县考院的朝爵门。

站在最远处看热闹的鲤婴,分开人群过来,突然问道:“怕了?”

不等仲嫂绛回答,鲤婴继续道:“想当年,那大夫爵苏尔是何等的英雄少年?何等的意气风发?虽然是继承老苏的大夫爵位,但没有功勋在身,他凭什么能平爵位继承而不是被降爵一等?蛇女绛,老鲤鱼的眼睛不瞎!”

“可夫君,不是当年的夫君了。”

“哈哈,要是当年的苏尔,看见苏昂风光万丈,会拍一拍苏昂的肩膀,说声好弟弟,哪怕苏昂接下来县考落榜,也会承担起苏家的门楣。可现在,肯定有人给苏尔传去了苏昂风光的事情,如果县考落榜,你怕苏尔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你是小看了苏尔,还是小看了苏昂?”

“妾身绝不小看夫君!”

仲嫂绛蓦然回头,双眼变成妖异诡魅的冰冷蛇瞳,舌头往外嘶嘶了一下,冷笑道:“可妾身也不敢高看这个小叔子了,他耽误了两年,凭什么县考上榜?”

“那就是小看苏昂了?”

被蛇女绛盯着的鲤婴,胡子抖了一下,忍不住看向了县考院的方向。

说真的,他老鲤鱼,也不看好苏昂……

…………

不只是鲤婴和仲嫂绛,很多人也不看好苏昂,只是碍于苏昂刚才的风光,不敢过多的议论罢了。他们伸长脖子,想看见县考院里面的情景,但那紧闭的三门,完全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而在朝爵门的内部,苏昂,已经走进了考堂……

所谓考堂,就是露天的大厅,县考院有很大的一片院落,周围是一个个镂空的阁子,看起来有一丈方圆;往中间一点,是两丈方圆的,更加精美的小阁。

“最外围考亭秀才,中间一点的考乡秀才,那么,最里面的二十条长案,就是考县秀才的了?”

最中间是二十条长案,没有阁子阻拦视线,在那里考试的,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都能被所有人看得清楚。不是考县秀才的待遇低,而是让苏昂他们被大家看见,还要看得清楚,是说他们,就是所有白身学子的榜样!

在长案、阁子的上方,有很多麻绳,看起来和家里晾衣服的麻绳没什么两样,却阡陌纵横,每一条都是相连的,显然不会是简单的物件了。往里看,有二十条长案拱卫一口小钟,钟身镂空,名叫‘醒鸣’。醒鸣钟没有铃铛,但在刚才,苏昂已经体会到了它的力量。

“好一个县考院,简约,而不简单!”

苏昂这样想着,觉得自从穿越以来,县考院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不平凡的建筑,看起来很有规划,就是普通整齐的院子,但在感觉上,却好像一个机器,充满了内在,全都是规则,而且,也体现了大瑶国的阶级分明!

“本次县考,共有九名少年英杰,请落座。”

站在醒鸣钟旁边的吏高声说话,苏昂和季然等人就走向中间的长案,别的学子,则是安静等待。苏昂和季然等人不坐稳了,他们只能站着,还要低头拱手。

而此时,苏昂的眉心神庭,传出了唐伯虎悠然的笑声。

“苏昂,鄙人要考校于你。”

“您请说。”

幻化出桌椅杌凳,唐伯虎在苏昂的神庭里敲着桌面,脸色一沉:“通过县考,你就踏入了真正的文杰之路,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的心里,可有明确的章程出来?”

“有!”

苏昂在长案那坐稳,也不看别的学子进入小阁落座,微闭着眼道:“修身和齐家,这两点很简单,一个是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个是让家里过得更好,而那治国,晚辈想联合鬼灵精怪,做不一样的吏,再做不一样的官,然后,才能争锋大瑶国的朝堂!

平天下,必须要人、鬼灵、精怪和谐共处,要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勤者有其业,劳者有其得,少者有其学,而童者,必须有其乐!要做到这些,我必须从小吏开始就亲近鬼灵和精怪,而不是高官厚禄后才实行政策,那样的话,鬼灵精怪都不会信任于我!”

闻言,唐伯虎一拍桌子:“前路艰险!”

“我知道这样做的阻碍很大,但您说过,少时不峥嵘,我做个屁的少年!”

“好好好,你懂得这些,鄙人死也安心了。”

唐伯虎高声大笑:“勤为本,德为先,和为贵,学在前!

读书人,明事理,我心所向,谱一曲天地大颂,书一册铁血春秋!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宁愿少时峥嵘,马革裹尸天下,不愿老来雍容,闲庭淡茶菊花。

死得其所,鄙人,死得其所呐……”

三句话不离开一个‘死’字,听得苏昂心惊胆颤的,想要询问,头顶的麻绳却开始动了,醒鸣钟也响了一次,把他震得一个踉跄,不由的抬起了双手。

麻绳上出现很多的小勾,挂着青色的竹简,竹简边上还有锋利的刻削。所谓‘刻削’,就是在竹简上雕琢小字的工具了,尖端可以刻字,要是刻错了,可以用有刀刃的一边削掉。

竹简落在手心,是两卷,苏昂捏起来刻削,发现和自己使用的不太一样。这个刻削的顶端有雪白色的珠子,珠子内的滚滚才气渗透出来,让苏昂觉得眉心的神庭,忍不住的一阵发痒……

“这就是县考使用的工具了?”

捏着刻削,苏昂觉得一股力量连上了自己的眉心神庭,知道这是县考专用的工具,可以借用文听兽拥有的才气,从而书写出自己的篇章。

等于提前简上谈兵,就是威力弱了一点……

噹~

醒鸣钟又响了一次,代表县考正式开始,而且直到考试结束,还会多响几次,任何想要作弊、杂念多,只要是心虚的学子,都会被醒鸣钟的钟声震慑!

“县考,开始!”

飘在众人的上空,县令公孙抚说了一声,眼睛就盯在苏昂手上。被视线惊扰的苏昂抬头看了一眼,连忙摊开第一卷空白的青竹简,也捏起刻削。

“前辈?诸位恩师?”

苏昂在眉心神庭里叫了几句,却没人回答,别说唐伯虎了,十二朝大家一个回应的都没有。他忍不住苦笑了,这样子,怎么通过县考?

县考要考两门,第一门要书写自己对陈安县地方治理的见解,第二门是诗词。

诗词这方面,唐伯虎说过不用自己管,但这第一门,就已经有天大的难度了。

前身是一个书呆子,自己穿越两年,又窝在南宁里那样的小地方,对陈安县的了解不多,要写出文章,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不写,又没可能,通过了县考,他苏昂,才算真正的,踏入这天下的烽火流烟!

“罢了,写!”

苏昂一咬牙,觉得要写,就要写出个惊天动地,治大国如烹小鲜,换句话来讲,用大的,来描写小的,也一样可以!

“普通的人文、地理,势力分布我都不太清楚,但大瑶国最尖锐的矛盾,无非是镇碑范围内的居住区,和那些鬼灵精怪之间的矛盾了,那就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或者是……有教无类,天下大同!”

想到这里,苏昂的目光如龙,眼中有精光闪烁,把刻削摁在竹简的右上角!

“嗯?”

盯着这边的公孙抚瞳孔微缩,忍不住点了点头。

或许苏昂要写的文章不怎么样,也或许对他来讲,苏昂写的东西会很片面,甚至会觉得幼稚了,但此时的苏昂气势不凡,那是有志气,有想法的年轻人,才能拥有的一种精气神儿!

“血在烧,目光捭阖如龙!苏家子,本令很期待,你到底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出来!”

随着公孙抚很细微的自言自语,苏昂手里的刻削落简,慢慢的,刻下一个比较复杂的字——

“普……”

嘭!

第十六章,青竹简裂!

炸响如雷鸣砰然不绝。

所有学子都看过来,因为‘榜样’关系,他们能很清楚的看见苏昂,这一看,不少人嘲笑了几声,继续作自己的文章。

盯着苏昂的公孙抚张大嘴巴,咳嗽一声,一挥袖子,再也不关注苏昂的这边了。

刚刚苏昂的精气神儿,确实让他赞叹,也期待苏昂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或许会差了点,也或许有些空话套话,但只要写出来,他都会仔细看,也会略微提高一点评分。

但现在呢,苏昂手里的青竹简竟然爆了?

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苏家子,实在是真的耽误了两年吧……

呆滞的捏着刻削,苏昂瞪大眼睛,看身前被炸碎一块的长案,视线往前方挪动,发现很多竹简的碎片射进了坚硬的青石板,就好像箭矢一样的卡在里面。

威力这般可怕,如果不是朝着前方炸开的,他得变成漏血的筛子!

“咕噜……”带着后怕,苏昂连吞唾沫。

在大瑶国,书写的承载物分为竹/木简、青竹简、白铁简/上等锦帛、赤铜简、银镜简、亮金简还有精绝简,其中竹/木简只能书写普通的东西,青竹简就能承载不错的文章了,县考所用的,就是质量很高的青竹简。

可只写了一个字,青竹简碎了?

“哈哈哈哈,小后生,你笑死鄙人了!”眉心神庭中,唐伯虎的笑声特别刺耳。

中间还夹着十二朝大家很多人的闷笑……

唰起折扇,唐伯虎怪笑道:“你想书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书写让鬼灵精怪也成为瑶国子民的文章?可你对这方面了解多少?懂得多少?能写出可以施行的道理么?如果没有这种本事,结果就是——嘭!

你看看,小县令都不关注你了,他现在觉得啊,你没有自知之明。”

“我怎么没有自知之明了?”苏昂很纳闷。

“因为你要写的没有半点内容啊,全都是空话套话,只要有一丁点实质性的内容,青竹简就不会炸得这么干脆。”

不停的摇动折扇,唐伯虎高声笑道:“鄙人问你,如何消减官吏、世家、百姓对鬼灵精怪的敌视?再问你,有的鬼灵精怪带着大好处,比如那青丝女,你怎么杜绝旁人的窥觑,又怎么让青丝女愿意做瑶国的百姓?还有第三,有些鬼灵精怪吃人可以快速修炼,有些鬼灵精怪遇见恶人必须杀死,你怎么更改律法,才能让世人都觉得公平公正?”

呃~苏昂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倒不是不能想,而是里面的东西太复杂了,起码得花费好几年,写出洋洋洒洒的不知道多少万字。他有些明白:‘天下大同’四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但也特别凝练,其中蕴藏的,根本不是他现在可以表达通透的。

“空话,套话,这对我来讲,还真是太空了。”

摇摇头,苏昂放下刻削,苦笑道:“那现在怎么办?我怎么通过县考?”

“简单,县考的两个类别里,只要有一个出类拔萃就能过关。”

折扇一下子收起来,唐伯虎笑得意味深长,十二朝大家也发出有些古怪的笑。八千多个名仕一起发笑,苏昂觉得神庭里轰隆作响,头晕眼花中,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诗词歌赋?别人写不好,他差这些吗?

只是,怎么才能书写出来?想写出十二朝大家的诗词,就得对诗词透彻理解个三成以上。而这三成,并不是明面上那种简单的理解。

用才气书写诗词,所谓的‘理解三成’,可是包括原作者书写时感受的一切,那风,那雨,那苍山,还有对过去、现在、将来的感悟,以及做出诗词时,根本无法言喻的灵光一闪。

如果详细的,慢慢的,一点点教导的话,三个月内,苏昂可以写出一首十二朝大家的诗词,但显然没有这种时间。

“没关系,你等着就好。”

神庭之内,蓦然是一片嘈杂。

因为名仕太多的关系,神庭里乱糟糟的,苏昂听不清十二朝大家的对话,只能摊开第二卷青竹简,再拿起刻削,然后四处观看。

八百学子,所有人都在奋笔急飞,或者说,在用刻削雕琢他们自己的文章,唯独季然偏着头,嘴角挂起一缕奇怪的笑看了过来。

“苏昂兄。”季然轻轻说话。

噹~~~

忽然,醒鸣钟响起一声大响,仿佛直接击穿了灵魂一样。苏昂觉得脑袋一懵,摁住长案才稳住身子。周围有近百学子喷出鲜血,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自觉离开考试的地方。

“哈,今年那么多想作弊的啊,拿以前写的东西充当县考答题?”季然哈哈大笑。

听到笑声的苏昂,眼神撇过季然完全正常的脸,忍不住的赞叹道:好个豪士季然!县考只能现场发挥,不允许拿以前的文章、诗词蒙混,醒鸣钟会让心虚的人受到重击,也会让左顾右盼不专心的人受到同样的打击。

可季然脸色不变,很明显在盯着自己的同时,脑子里想的却是文章。他虽然左顾右盼,却没有一点心虚了。

这豪士季然,是胸怀坦荡,也是无愧于心!

“苏昂兄,”季然安慰道:“不要气馁,只要诗词写得好,一样能通过县考。我知道你耽误了两年,但沉下心去,也未必不能灵光一闪写出好的诗词出来。”

闻言,苏昂点点头,对季然露出很温和的笑。

这是怕他着急了,而一旦着急,就不一定能抗住下一次的醒鸣钟钟响了。

这时候,眉心神庭里的说话声少了很多,有人低低笑道:“诸位不要争了,青竹简的承载力还是太弱,要想写好,当然挑比较弱的情诗了,而鄙人的《相思》……呵呵,这种诗词,浪费了也不在乎。”

“咕噜。”听到‘相思’两个字,苏昂又吞了口唾沫。

冰冷的空气吸了两口,仍然不够,又吸了一口,一截一截的,慢慢压进肺里。

说话的这人,是王维!

王维,字摩诘,可是和诗圣杜甫、诗仙李白并称‘诗佛’的大文豪了,被称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的名气,二十一世纪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而王维所说的《相思》,更加不简单……

“恩师,这《相思》托物言志,简单的五言却写出了唯美的画卷,而且不只说了爱情,还说了友情,甚至说了报国之情,小学课本都说它‘一气呵成,也需一气读下,极为明快,却又委婉含蓄’,绝对是美名传世的篇章了,可您说浪费了也不在乎?”

“噗……哈哈哈哈哈!”

“咳咳,王摩诘,你好厉害!”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法,这是牛掰炸天了,王摩诘,我屈原佩服,佩服呐!”

被十二朝大家嘲笑了,苏昂的眉心神庭里,高悬天际的《文豪录》突然摊开,一个身穿皂袍,头戴黑冠的男子冲了出来。

男子卷起八幅巨大的画卷,画卷之中,都是苍茫的高山、洁白的雪,还有茕劲的大松!

王维落在唐伯虎的身边,唐伯虎笑他,他就把毛笔摔地上,再踩上几脚,气急败坏的道:“小畜生,有你这样败坏恩师的么!什么友情?什么报国之情?什么狗屁杂七杂八的破烂东西?给你笔,你写!”

“啊?王维恩师?”

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骂,苏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哼!二十一世纪的胡编乱造,为师写什么,你们往死里吹!给为师好生感受着!”

八幅画卷陡然席卷,铺盖了神庭的东南西北,与此同时,苏昂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竟然换了一处所在。

风,秫秫猎猎的,吹落千年的恩怨,也吹散千年的沉淀。

苏昂睁开眼睛,发现不是县考院了,而是明月当空的恍如白昼,苏昂站在云端,不自觉的往下看,发现高山上的大树下,凛冽的风中,一位女子哭得哀怨,哭得凄惨,泪水流干后,流出来的是粒粒鲜红的血滴。

“郎君,十年征战……”

“郎君,盼你安好……”

“郎君,边塞归来……”

女子思念边塞的爱人,那种痴情,那种生死与共,看得苏昂浑身发冷,而那血滴变成红豆,红豆又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结满了一树鲜红亮丽的果子。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股明悟从心底升起,苏昂打了个寒颤,眼前出现县考院的青竹简,而在自己的手上,是县考院专用的刻削。

“孽徒,还不快快书写?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为师的灵魄灌冲,勉强让你理解通透个三成,能书写出来也就罢了!别耽搁,你的身体承受不起!”

神庭里响起王维的呼喝,可这时,苏昂眼中流出血泪。

“不用担心爸妈,我劝他们回去了,以后,我给他们养老。”

“我不催你,我不催你,我陪着你……”

“真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醒来啊!你看看我!苏昂,我好想你……”

这情景,和等待郎君归来的女子何等相似!

想起还在二十一世纪的病房里,那矢志不移陪伴自己的女友,苏昂怔住了,呆住了,傻住了,随着血泪落下,低低的道:“王维恩师,您没让我看到您的痛,只让我看到红豆南国。

是了,您写的只是相思之情,是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后辈胡乱揣测。

可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伊人情深,负卿何恨?何恨!何恨呐!

苏昂的眼眸精光大作,心里带着伤,肺里带着怨,血液流淌仿佛思念的河!他呢喃‘成圣’、‘归家’两个词汇,不慎咬破舌尖,喷出满口鲜血。

随后笔走龙蛇,飞快刻下《相思》五言!

咔嚓!

第十七章,简有千斤!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区区五言绝句,二十个字而已,却榨干了苏昂的力气。他浑身发软,气喘如牛,冷汗沁衣如雨,眼前看东西,都连晃几重重影!

咔嚓!

咔嚓!

咔嚓!

青竹简发出一阵碎裂的声音,苏昂扯了一下,没扯动,连忙抓住麻绳,把布满裂痕的青竹简勾在上面,随后站起来,踉跄一下,碰歪了身前的长案。

鏮噹!

“苏昂兄?”

被竹简碎裂的声音惊动的季然,跳过来,只看了苏昂一眼,就惊叫道:“情之所至,双目泣泪如血?苏昂兄,你这是灵光闪得太厉害,还是写不出来急出毛病了?”

话说的好听,但很显然,季然以为自己是急出毛病了。

苏昂翻个白眼,虚弱道:“我得提前出考场了,下一次的醒鸣钟,身子骨扛不住。”

出考场,也就是提前交卷,这个符合规矩,但得经过文听兽的检查,看是作弊心虚还是确实支撑不住的关系了。季然把苏昂送到朝爵门前,走动的声音引来视线,那主考的县令公孙抚,还有文掾朱昴,对两人背影轻轻摇头。

麻绳抽动,青竹简被送到进内堂,准备等考完一起阅卷。朱昴拨动半空的麻绳,笑问道:“下官刚才看清了,苏家子的第一卷青竹简彻底碎裂,第二卷也是裂痕斑驳,恐怕也是空话套话了。”

“这不怪他,到底是耽误了两年,只可惜他的资质。”

县令公孙抚扼腕叹气,要是考不上秀才,苏昂就要被打入农籍了。文杰也不是说做就做,想再参加县考,起码得有个公士爵位。

而对于一个被打入农籍的白身来讲,获得爵位,简直是难如登天!

“上官要是爱才,下官就开个特例,两年后,让苏昂破格参加县考?”文掾朱昴小声说话。

这是好心了,是避免爱才的上官折了颜面,可对于这种好心,公孙抚还是摇头。

破格?还是算了。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值得。

文听兽的检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十二朝大家和他们的诗词,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苏昂书写《相思》,又经过了王维的允许,算不上作弊,更谈不上什么心虚。

只是提前交卷的苏昂,也不可能随便放了出去,有小吏安排他去了旁边的房间,要等到县考结束,才能和学子们一起出去。

身体特别虚弱,感觉身体被抽空,也怪不得王维说他没法支持太久。

可坐了一小会儿,苏昂就瞪大眼睛,愕然发现,他的体内仿佛熥起一个巨大的火炉,海潮般的热浪,不断蒸烘每一寸身躯。

又好像饿到快死的人,疯狂摄入了大量的营养。

舒服,舒坦,逐渐感觉到了力量!

“你吃过百花娘给的宝贝,身体的恢复能力提高了三倍还多,但可惜了,魂魄的恢复速度没有增强,想再一次感受我等的诗词文章,起码要三天以后。

不过,你真让鄙人刮目相看,第一次感受诗词,竟然领悟了王摩诘这首《相思》的七成灵韵!”

“七成灵韵?”苏昂有点迷糊。

敲着折扇,唐伯虎大笑道:“体会诗词的三成灵韵,也就能把诗词书写出来了,可你被王摩诘拽进作诗时的心境里,竟然当场领悟了五成,而后因为你那女友习梦的关系,再次加深两成,就领悟了《相思》的七成灵韵。别小看这七成灵韵啊,领悟三成只是书写,可领悟通透了七成,就等于把这首《相思》传承下去了,别人可以揣摩你的心境,从而书写这首《相思》!”

“这样的话……”苏昂好像想起了什么。

唐伯虎轻轻点头,认可道:“没错,就等于王摩诘在这个世界有了传承。十二朝大家都快疯了,在翻看自己的诗集,甚至想作出新的诗词歌赋,务必要让你产生共鸣,从而把自己的传承弄出去呢。”

“这是好事啊!”

略微闭目,随即睁开眼睛,苏昂铿锵道:“请前辈、诸位恩师放心,苏昂得了诸位的恩泽,绝不会越殂代疱。诗词是谁写的,就该是谁写的!”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苏昂,对著作权是很尊敬的,更厌恶高度模仿,甚至直接抄袭挂上自己名字的恶心家伙,这种情绪,哪怕穿越也没法改变。

“挂谁的名字?没关系,我等不在乎虚名。”

将折扇收起,唐伯虎轻轻的笑:“只是你县考的事情,恐怕会吓着很多人呢……”

噹,噹噹~

连续三声钟响,没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只是普通的钟鸣而已。这代表县考的结束,学子们接连起身,把青竹简挂在半空的麻绳之上。

麻绳来回穿梭,带着竹简进入后面内堂,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也走进去,在内堂的大案后端正坐下,看着麻绳携带竹简飘荡而来。

瑶国的律法森严,森严到吏不能有半点人情,官在处理百姓事物的方面有些放宽,但在对效率的要求上,也不比吏轻松半点。就比如县考,作为主考官的县令,以及文掾,必须在六个时辰内完成阅卷,完不成就等于庸殆误政,查明后,铁是削爵一等,外加罚俸三年!

“豪士季然的文章不错,诗词也不错,只是有些敷衍了。”

两卷竹简跟着麻绳上的挂钩飘过来,文掾朱昴点动手指,竹简就朝下摊开,他是秀才以上的举人,不用拿下竹简,略微一扫,就看清了上面的字体。

同样扫了一眼,县令公孙抚一口茶喷出老远,笑骂道:“写完文章、诗词不算,后面还加上一句‘以上不是小子的想法,小子还年轻,想法随时会变,这是揣摩两位大人的想法呢’?无耻啊,但无耻得很真,也怪不得他们季家蒸蒸日上,有可能成为咱们陈安县第一个任侠世家了。”

“那他的成绩……”

“就算是敷衍咱们,他的文采也足够做县考魁首,继续看吧,要是没有更出彩的学子,魁首就是他,本令要收的弟子也,罢了,继续看着。”

一卷卷青竹简飘荡过去,在两位官员的面前垂落,又飞快的荡进隔壁房间,那里是放置考简的书架,有小吏在里面,会扯住麻绳,把审阅完毕的青竹简拿下去,再在书架上妥善安置。

而随着青竹简的数量变少,县令公孙抚的脸色不好看了,文掾朱昴也有些兴致缺缺。他们以为县考魁首就是季然的,但没想到后面的诗词文章,质量,竟然那么的不堪入目!

“连一个入眼的都没有了吗?”端起茶杯,县令公孙抚偏头问道。

正在审阅的朱昴连忙转身,拱手道:“启禀大人,先审阅的都是朝爵门的那些,比如南门屠苏、西门伯考的诗词文章,确实有几个不错的,咱们也判定他们通过了县考,可后面的行门、窄门的那些学子,能让咱们期待的不是很多。”

“朝爵门的还有哪个学子的没有审阅?”

“就剩下苏昂的了,他交卷最早,所以落在了后面。”

闻言,公孙抚把茶杯放在嘴边,啜吸滚烫的茶水,虽然对苏昂没有太大的期望,但看了那么多粗制滥造的诗词和文章,他迫切需要缓和一下,或者说,拿来洗洗眼睛。

“罢了,能有九十九把文火火把,苏昂的诗词再差,也不会比这些更差了,拿来看看。”

听到县令公孙抚的吩咐,文掾朱昴抬起手指,压了压绷紧的麻绳。并不是普通的压了一下,而是极为快速的,接连点动了十几次。

紧接着,属于苏昂的,那裂痕斑驳的青竹简,就飞快的传递过来……

唰!

一声响,青竹简往下摊开,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内,文掾朱昴剧烈的咳嗽起来,正在抿茶的县令公孙抚,更是咔嚓一口,把茶盏啃碎半块。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苏昂的青竹简上,红色的血和斑驳的裂痕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就算以举人的眼力,也很难辨认清楚。

“第一卷青竹简彻底爆碎,第二卷青竹简什么都看不清,就算是本令,想认全上面所刻的字体也得半个时辰!混账,混账!单凭这些,本令给他个县考垫底,让他县考落榜得了!”

吐出嘴里的半块瓷片,县令公孙抚用手拽住胡须,气得咯嘣咬牙。

文掾朱昴深以为然,一摆手,麻绳继续运作,把苏昂的考简送到隔壁的房间里。

这是判定,也是判决,两位主考官一起点头,足够判定学子的前途,甚至判决学子的生死,苏昂的落榜,就好像扎根岩壑的老松,拔不动,抽不出,已然成为必然!

两位主考官也不好受,对视一眼,都苦笑摇头。

失望了,或者说,绝望了,因为接下来只是麻木的工作,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也没有半点情趣,他们是这样想的,但在这时候,隔壁小房间,忽的响起一声惊讶的吼。

“嘿嘿~~~呀!!!”

随着吼声,小房间和内堂隔开的木质门扉咔嚓碎裂,负责安置青竹简的小吏撞碎房门,踉跄倒退了出来。这小吏身高八尺,胳膊肌肉茕结,简直能够跑马,却踉跄着,一步一个脚印,疯狂踩碎了内堂一连片的白石地板。

“两位大人,帮帮忙!”

小吏转过头,脖子上的血管暴凸着,几乎炸出血来,他的双臂好像举杠铃似的,举着一卷小小的竹简。

手指凸起青筋,手腕凸起青筋,小吏艰难颤抖着,眼神瞥向麻绳挂钩,满满的都是可怜。

“两位大人!”

牙齿咬碎,嘴角沁出鲜血,小吏很憋屈的道:“这竹简,重千斤!”

第十八章,苏昂落榜?

内堂空气,一时好像凝固。

但不管县令公孙抚,还是文掾朱昴,都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在瑶国律令里,有‘考简落地不祥’的说法,要是让青竹简落了地,从主考官,一直到负责杂事的小吏,每个人都要‘赀五甲’。

所谓赀五甲,就是罚款五件铠甲。铁甲、铜甲、皮甲,或者石甲都成,其中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个半两钱,五甲,就是足足一万个半两钱,等于十七金还多。

十七金,排下去金晃晃的一片,对县令和文掾这样的官不算什么,但换到小吏的身上,整个家都要罚光了。

“顶着!”

文掾朱昴快走两步,扯了麻绳上面的挂钩来,把青竹简勾住了,小吏立马放手。

麻绳是用方士的材料特别制作,绝对坚韧,更有木牛流马控制运行,才能顶住千斤重量。喘着粗气的小吏弯下腰,又抬起头,八尺高的壮硕汉子,满脸恐惧的盯着裂纹斑驳的青竹简。

“谢谢文掾大人!”

小吏抱拳感谢,绝对是真心的,一万个半两钱,他还真赔不起。

但不管是县令公孙抚,还是文掾朱昴,此时,都没工夫理睬他了。两人盯着吊在麻绳上晃悠的青竹简,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又觉得不够,狠狠的,把开春带着泥土气息的冷气吸进肺里。

喉咙发凉,气管发凉,随后是肺部一阵冰冷,但他们的心里是火热的,好像有岩浆流淌,又好像烧山的大火,疯狂挤进了他们狭窄的心房!

“煊赫名篇,简重千斤!”

胡须颤抖着,文掾朱昴一字一句的道。

县令公孙抚点了点头,知道青竹简重有千斤,到底是代表着多么可怕,又是多么令人兴奋狂喜的事情。在瑶国,诗词只要入了流,等级就分为名动一时、煊赫一方、十城共举、名扬四土,以及最厉害的美名传世。

煊赫一方的篇章会让竹简变成千斤重量,但别说煊赫篇章了,就算竹简重百斤的名动篇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作出来的!

陈安县近五年来,只出过两首名动一时的诗词,一首出自县令公孙抚,而另一首,就是老资格的文掾朱昴所作。也就是说,近五年来仅有的两首名动,都来自陈安县最顶尖的文杰,也是陈安县的父母官之手!

而如今,更高级的煊赫篇章,出自——苏家子!

而苏家子苏昂,只是一介白身,县考学子!

“打开,再看!”

说着让文掾朱昴打开青竹简,县令公孙抚却是等不及,快步上前,亲手把竹简打开了。竹简在麻绳上,打开后是竖着的,要是放在以前的时候,他扫一眼就完了,是不是正确的阅读姿势,对他这种举人来讲,完全造不成阻碍。

可如今,公孙抚顾不上身为陈安县最高级官员的威仪,也顾不得半个时辰才能看清那裂纹斑驳,也是血渍斑驳的青竹简了,脸凑过去,偏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辨认!

文掾朱昴也迫不及待的凑过去,不等公孙抚把字迹辨认完毕,自己也一点点的读,连着那因为做的整理青竹简的重活,所以不是文杰,而是任侠的小吏,也忍不住凑过去,要看煊赫篇章。

和陈安县十几年没出现过的煊赫篇章比,这小吏,也顾不得官和吏的地位分别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上官,这竟然是情诗!是情诗呐!”

文院朱昴连连的惊叫起来,满脸的兴奋里,忽的多了不少的为难。

公孙抚也为难了,揪着自己的胡须,也咬住了下嘴唇……

瑶国以气魄诗词为高,描写沙场的战诗其次,写景诗词再次,情诗最低。而且情诗写多了,文杰的名声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很正常,因为纠结儿女情长的人,谁相信他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为什么偏偏是情诗?怎么偏偏会是情诗?”文掾朱昴急促呢喃。

几乎把胡须揪成团的公孙抚也叹气道:“苏家子的文采过人,这一首《相思》寄托情思,开掘相思之意,令人神往,不愧是煊赫篇章了,可他到底是痴情人苏昂,这首《相思》,也映衬了他的不堪造就!”

“但不管如何也是煊赫篇章,再说了,如果是写景诗词、沙场战诗,甚至是气魄诗词的话,咱们的青竹简也承受不住,是不是苏家子想写最好的,这才选了情诗?”一边说着,文掾朱昴若有所思。

在瑶国,情诗地位低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个人的修养侧重问题,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文杰使用诗词时,所发挥的力量了。

同等级别的诗词,气魄类能翻山倒海,沙场战诗能席卷千军,写景诗词能困锁一地的话,那么情诗,很可能会产生清风阵阵,或者百花争芳。别说杀敌了,很可能,还要陶冶敌人的情操。

说白了,不就是笑话吗?

所以,这就是情诗的地位最低,也是低等的青竹简,就能勉强承载煊赫篇章的原因了。

想到这里,文掾朱昴提醒道:“上官大人,按照咱们县考的律法,情诗减一等,之后如果是名动篇章,就加三成的成绩,如果是煊赫篇章,就加一倍的成绩……这里面,区别可是太大了。”

闻言,县令公孙抚点点头,缓缓坐了回去。

苏家子没有文章,只有一首诗词,还是情诗,按照县考的规矩,情诗减一等,也就是刚入煊赫的篇章,要被划分到名动一时的级别里去,而名动篇章只加三成的成绩,没有文章的苏家子,还是要名落孙山。

可是这——到底是煊赫篇章呐!

手掌摁在大案上,县令公孙抚的眉毛皱在一起,想了很久后,一巴掌拍上桌案。

嘭!

“无人情,行律法!”脸皮绷紧,公孙抚的神色,仿佛行剐刑的酷吏!

闻言,文掾朱昴叹了口气,把小吏赶走后,走到旁边的房间,拿出一个黑色的石瓶。把石瓶交给公孙抚的时候,又忍不住连续叹了三口气。

煊赫篇章,何等难得?

可是,化文水一浇,煊赫变名动,这写出煊赫篇章,按理说应该考上秀才的苏家子,就要名落孙山了!

接过石瓶的公孙抚,冷酷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嘴唇抽动,挨边抚摸三个黑色石瓶。

有些不忍心的狱掾朱昴,偏过头,低声道:“禀告上官大人,这就是给普通煊赫使用的化文水,您知道的,所谓的情诗减一等,其实就是减一水,化文水浇上去,普通煊赫就要变成了百斤重的名动篇章,太可惜了。”

“不可惜,执律法!”公孙抚的声音铿锵。

文掾朱昴低下头去,因为公孙抚铿锵的音色中,不难听出有些颤抖,他背过身子,双手深插进皂红色的宽大长袖里,眼角余光瞥过去,发现公孙抚摁在化文水石瓶瓶口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

“还是下官来吧,下官痴长几岁……”朱昴一边说着,一边很艰难的把手从袖口抽出。

“还是愚弟来!”

公孙抚看看朱昴,眼神亲切许多,再看石瓶时,脸却飞快绿了。

化文水啊,化文水,这东西,就是化掉文章的灵性。他身为文杰,主考过很多次的县考,可从没想过,自己会使用到这种混账的东西!

可是,必须使用!

情诗减一等,是瑶国县考,郡考,乃至王前大考的死规矩!

颤抖着,县令公孙抚闭上眼睛,手指一动,粘稠的水液带着刺鼻腥臭,滴在那裂纹斑驳,也是血渍斑驳的青竹简上。

哧啦~嘭!

哧哧啦啦的声音很正常,是化文水侵蚀文章灵性的声音。

但紧随其后的一声轰鸣,惊得闭眼的县令公孙抚眼廓欲裂,旁边的文掾朱昴,更是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大吼了一声。

“不当人子啊!这,真是可惜了!”

…………

怅乔木荒凉,都是残照。

为了彰显县考院的威仪,在三门的外面,除了供亲属遮阳的亭子以外,就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在苏昂的眼里,就显得有点苍茫。

而且,和进入朝爵门时他的风光万丈相比,也确实有些‘苍茫’了。

因为第一卷青竹简爆碎的关系,学子们不以为苏昂能考上秀才,都是缓步出了门,再不看他一眼,只有豪士季然,以及先前‘雪中送炭’的屠苏,一左一右的扶住他,把他搀出了县考院。

其实,苏昂已经恢复了一半体力,用不着人扶,但这两人的好心,苏昂觉得不用拒绝。

“小叔子!”

等在亭子里仲嫂绛快步走来,替换了屠苏,和季然一起把苏昂送进了亭子里,等苏昂坐下,纤细的手指搭上苏昂的手腕脉搏时,妩媚的脸登时一变。

不等她说话,旁边的学子亲属,已经和自家的学子聊起来了。

“考得怎么样?发挥的不错?应该能中?好好好,不愧是我家儿郎!等等,那边是有文火火把九十九的苏家子,去打个招呼,以后相互照应。”

“什么?苏家子的第一卷青竹简爆碎了?而且还中途离开?”

“唉,可惜了九十九把文火火把,苏家子这次没考上,就要纳进农籍了,他一介白身,也弄不到公士的爵位,两年后也没资格再考……”

周围的声音满是不祥的预兆,但苏昂听着,也不觉得多么刺耳。

在二十一世纪的小说里,这时候,大多是墙倒众人推,一拨接一波的人跑来嘲讽,但其实自己和学子们没有利益冲突,这些学子、学子的家人,也都保持着读书人的‘修身’素养。

所以传来的声音多是感叹的,都替他觉得可惜,嘲讽的,还真没有。

“罢了,考不上就考不上。”

竖起耳朵,听着众人议论的仲嫂绛蹙起峨眉,手掌在袖口里掏了掏,干脆把里面的内袋都扯下来,连着当掉嫁妆得来的十几金都递给苏昂:“等县考发榜,你死了心就回南宁里。这些钱拿着,在那边多置办些田地,以后别再回来!”

第十九章,镇碑扬名!

抬起头,苏昂看仲嫂绛有些失落的脸,搓了搓胳膊。

这次县考一波三折,在发榜之前,他都有被抽一顿的准备了。

可仲嫂绛不拿鞭子反而拿了金饼,让他觉得鼻子发酸。

呐,起风了。

风沙迷了眼?

苏昂觉得晕乎乎的,就好像二十一世纪毕业时喝了两大瓶香槟,胳膊架起来,把脸放在手掌里。

其实没起风,也没风沙眯眼,只是情绪这种东西总能让人觉得光怪陆离。冷静了一阵子,苏昂偏过头,似笑非笑的问:“我要是回来呢?”

“抽死你!”泼辣的仲嫂绛还是没忍住,竖起眼睛。

哈哈哈,苏昂咧嘴笑了,旁边的季然和屠苏听着这一家人看似矛盾,其实是关心的言语,嘿嘿一笑,跑去和自己的家人团聚。而就在季然和屠苏刚刚走远,一声迫不及待的狞笑,忽的从身后发出。

不管是豪士季然在,还是南门屠苏在场,陈明都不敢坑上半声,只有苏昂和身为蛇女的仲嫂绛的话,就不放在眼里了。

他听着众人的议论,嘴角早就咧开,因为惧怕季然、屠苏而压抑的笑声,也由于两人的离开,肆无忌惮而阴冷的冲了出来:“苏呆子,你到底还是个苏呆子,你害我不能参加县考,可你不是一样要落榜了?你没有爵位在身,两年后还是不能参加县考,可我继承了爵位,哪怕是最低等的公士,两年后还是能参加县考!苏昂,苏呆子!你们苏家起不来了,你也完蛋了!两年后我考上秀才,一定折腾死你!”

听着这番败犬的咆哮,苏昂嘴角微掀,胳膊往旁边挪了挪,把仲嫂绛抓住鞭子的手掌压了下去,然后微微闭眼,好像困了乏了,要打盹。

瞧着苏昂的举动,陈明还以为苏昂害怕了,然而不等到他继续开口,闭目养神的年轻人轻描淡写的话语,就让他的脸色一片铁青。

“君子一言九鼎,说把你沉河,就把你沉河……”

说完这句话,苏昂就把眼睛闭上了,沉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陈安县虽然古老,但也颇有法度,想做这种违反律法的事情,当然得是月黑风高夜,行道放火天了,相信女鬼莜或者别的鬼灵精怪,也不介意多个百八十斤的肉食。

现在想的,还是身在南宁里的小奴鸢。自己没死,左更就不敢把小奴鸢怎么样,但南宁里是很小的村落,衣食住行什么的,都比不上陈安县城。

小奴鸢一心一意的想着自己,而他苏昂,也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人。

“苏呆子,你给我等着吧,等你县考落榜的消息下来,你就什么都不是!而我能继承公士,有爵位,两年后通过县考,照样做秀才,考举人!”

对于苏昂无视的态度,陈明的眼睛红得冒火,注意到周围学子,还有学子的家属看过来,冷笑着站在了一边。他已经等待了三个时辰,不介意再等到县考放榜。相信苏呆子听到发榜时崩溃、无奈、痛不欲生的脸,会是他之后的两年里,最让他开心的回忆了!

对此,苏昂只是笑笑,再次摁住了仲嫂绛的手。

有句话陈明说的没错,在仲兄苏尔断了双腿,自己只是白身的时候,身为蛇女的仲嫂绛,对不出陈安县城的陈明没有威胁。

这也是,陈明有胆子叫嚣的倚仗了。

噹~

几个时辰后,县考发榜,高空横起一道漆黑的光,说光线是漆黑的,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黑色十分明亮,就好像特别润泽的墨,横跨了百里苍穹!

“是县城镇碑!要放榜了!”有人惊喜喊道。

陈安县同样有一座镇碑,比南宁里的高大十倍,保护范围也大了数十倍。它囊括了整个陈安县城,而且在县令公孙抚的操纵下,可以传音所属的六乡、三十九亭,以及数不清的村庄。

这也是县考上榜的好处了,官府给传扬名声,借助所属地区的众生愿力,帮助上榜的学子开辟文山!

闭目养神的苏昂,手指弹动一下,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只要县考上榜,在众生愿力的帮助下,自己就能开辟文山,文山开辟后,就是真正的秀才,而秀才,是可以‘简上谈兵’的!

“书写诗词,幻化诗词异象,用来加持自身或者杀敌都可以,简直是二十一世纪说的超能力了,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

想到这里,苏昂的脸有些涨红。

看着苏昂起身,旁边的陈明连忙跟着起来,张开嘴,就要再次嘲讽。没错,他是占了苏昂不少便宜,但苏昂是呆子啊,苏呆子,书呆子,不就是让人欺负的吗?凭什么想要咸鱼翻身?

陈明想不明白这点,感觉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忽然跳起来把自己踹了一个跟斗。苏昂走进朝爵门的时候,更是好像把他的心都捏成碎片!他红着眼,逮着机会就要刺苏昂几句,而且咬紧牙,盘算着,要把这个仿佛人形的,刻在自己脸上的耻辱变着法子弄死才好。

可这时,豪士季然,还有南门屠苏走了过来。

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还不是秀才,却也有资格佩剑的,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陈明,眼睛猛然眯起,腰肢挺直,手掌也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任侠喜欢锄强扶弱,而陈明前八年做的一切,足够在他心里打上‘恶徒’的标签。

南门屠苏也眯起眼睛,笑一笑,轻轻的吐出一句:“莫出县城。”

是的,莫出县城,只要出了县城,上了行道,在瑶国律法管不到的地方,他和季然都不介意弄死陈明,他和季然都是一言九鼎,说了和苏昂交朋友,那么,就是朋友!

这句话也不是提醒,而是警告,要杀人!

“混账!混账!你们再帮他有什么用?他苏呆子,绝绝对对的落榜了!”

陈明在心里怒骂,看苏昂的眼神极为阴暗,仿佛把一个人的阴暗面,全部投射在了他的瞳孔里。

豪士季然和南门屠苏也看着苏昂,想安慰,苏昂却抬抬手,摇头笑道:“听县考发榜……”

事实上,已经发榜了,就在他们过来的时候,苏昂听见了文掾朱昴的声音。朱昴报出了很多人名,包括出身、性别、籍贯,而这接连报出的人名,都是县考上榜的学子。

这些人,已经踩在了秀才文位的门槛上!

轩水乡,东山亭,南宁里。

天色已经微黑,而在南宁里的镇碑处,还回荡着文掾朱昴略有沙哑的声音。小奴鸢穿着粗布衣裳,拧着自己的手指,站立不安的听着镇碑传出的声音。

“只剩下县考魁首、次首、三文没有报出来了,怎么还没听见叔兄的名字?”

魁首,就是第一;次首,就是第二,而三文,就是县考第三。小奴鸢的心里向着苏昂,但也不以为,耽误了两年的苏昂,可以得到这样的排名了。

越想越怕,娇俏的小脸就飞快的白了,在她后方的不远处,人群中站着的里长左更,更是让她打了哆嗦。苏昂要是考不上秀才,逐渐没落的苏家,可压不住贪婪暴戾的左更。

然而最担心的,还是曾经是她的主子,现在是她叔兄的苏昂,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天恳求道:“苍天保佑,镇碑保佑,要是叔兄不能考中秀才,千万别来接小奴了。那左更可是没人性的豺狼!”

耳朵动了动,左更盯着粗布衣裳下那略显青涩的躯体,眼底,逐渐起了一丝贪婪。

但贪婪中也有迷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儿子们还没回来?

“哎呀,那翠竹苏昂落榜,倒是让妾身想起前几天吞的精气神了,好久没那样吃饱过,现在又饿了。”

南宁里的大门外,在很多诡魅身形的包围中,女鬼莜用手指点动自己碧青色的唇,脸色、眼神全都淡定,也保持着她这个虽然不强,但智谋超群的女鬼在附近一带的主导地位,然而久久没听见苏昂的名字,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感觉失落。

到底,还是落榜了啊。

女鬼莜这样想着,带着鬼灵精怪就要离开,他们在镇碑的保护范围外听的放榜消息,但和镇碑离得近了,还是不太舒服。

可这时,忽然,文掾朱昴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沙哑和沉重。

其中也有着刻意压制的,绝对的欢喜!

“县考三文者,乃是南门屠苏,中秀才,可当街佩剑,本官亲自给他加冠礼!”

“县考次首者,乃是豪士季然,中秀才,可当街佩剑,本官亲自给他加冠礼!”

“县考魁首者,乃是西城苏昂,中秀才,可当街佩剑,由县令上官,公孙大抚为他亲自加冠,晋一爵成公士,为官吏候补!”

三句过后,接着又是三声,这三声只有一个内容,加重语气,句句点明!

而这三声很简单,那就是——

县考魁首苏家子!

苏昂!

……

……

写到这里蛙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修改来修改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最近的情节就好像驴叫,不信大家听听。

最近的高潮是:低高、低高、低高高、低高高高高高

嗯昂,嗯昂,嗯昂昂,嗯昂昂昂昂~~~~~~

第二十章,何止风光万丈

轰!

在文掾朱昴话音落下的同时,陈安县城,以及陈安县所属的六乡三十九亭,以及村落的镇碑同时熥起漆黑的光,数百镇碑发出巨大的轰鸣,而这轰鸣的声音,尽数朝着县考院的方向冲去。

只是声音,看不见波纹,但所有人都知道,肉眼不可见的,但数量巨大的众生愿力,会涌去县考院,帮助上榜的秀才开辟文山。

而这些众生愿力,有一半,会被县考前三的苏昂、季然、屠苏给纳入体内!

“这翠竹苏昂,太出乎奴家的预料了!”

正在离开的女鬼莜停顿一下,毫不掩饰自己对苏昂的赞叹。

赞叹过后,转身走人,在路过南宁里田地边缘的时候,突然又停下身体的漂浮。

眼前是一片空地,很多冬荞麦分开堆放着,每一堆都很少,甚至少得可怜,但加起来的数量,已经是几十户人家能吃两个月的口粮了。

抚摸自己碧青色的嘴唇,女鬼莜回头看了夜幕中的南宁里一眼,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飘在空中,泛着幽光的眼穿透夜色,能看见喜极而泣的小奴鸢,还有左更满脸的惊讶、不信、恐惧,以及悲伤。

随后在冬荞麦的附近隐没,又挥动衣袖,让跟着自己的弱小鬼灵找地方藏了,碧唇噏动,吹出一阵带着幽香的笑。

“这个苏呆子,竟然让奴家都感到吃惊了。”

女鬼莜如此说道。

县考院外,豪士季然张大嘴巴,南门屠苏瞪大眼睛,连着仲嫂绛,攥鞭子的手都抖了,妩媚的脸吓成了半红半白。

没错,是吓的,仲嫂绛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小叔子,不成器的苏昂,竟然是县考魁首!

“简单,简单,简单呐!”苏昂哈哈大笑。

说到底,苏昂魂穿的时候,也只是刚入职的小警察而已,年纪不大,还没能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中了魁首,能做秀才,最艰难的一步就跨过了,而且做了秀才就能开辟文山,他要真正有了能够自保的力量!

瑶国的阶级森严,在苏昂大笑的时候,周围的学子、学子家属全都分开,让出了去县考院的道路,他们也很惊讶,但不管苏昂怎么得了县考魁首,第一就是第一,他们要保持绝对的恭敬。

但有人不这么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苏昂意气风发,陈明却是状若癫狂。他使劲摇头,撕扯头发,把代表学子的长袍都扯碎了,忽的桀桀怪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第一卷青竹简都碎掉了,怎么可能中了县考魁首!天不公!地不公!天地不公!”

觉得苏昂考不上,结果人家得了第一,这天和地的差距让陈明那么难受,连老天爷都恨上了。

他指天骂地的,瞳孔都在扩散,苏昂却只是偏偏头,略觉有趣的打量眼前的场景。

貌似有点熟悉啊?

这陈明,和前身苏昂郁闷到死的时候特别相像,苏昂歪歪脖子,眼睛眨了两下:“他要疯了?”

嘴角挑起笑,苏昂蓦然转身,整个人的气魄蓦然改变。他居高临下,俯视弯腰拽头发的陈明:“你说不可能?本魁首就告诉你:什么叫作可能!”

所有的学子、学子家属,连着季然、屠苏、仲嫂绛都关注过来,他们也很好奇,只有一半成绩的苏昂,为什么能力压八百学子?

苏昂却不管他们,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陈明,铿锵道:“我大瑶国有律法,县考、郡考,以及王前大考,如果写出名动篇章,加分三成,写出煊赫篇章,加分一倍,两者可以叠加。而本魁首写出的,是一首煊赫级别的情诗!”

煊赫?

煊赫?

煊赫一方!

如果苏昂是县考魁首的事情惊呆众人的话,这煊赫,就是实实在在的吓傻了一大片人。煊赫一方的名篇啊,哪怕是情诗,在整个陈安县也有十几年没出现了。

只有两篇名动,还是……

众人看向县考院的方向,发现县令和文掾都走了出来,两位官员注视苏昂,嘴角,还带着十分无奈的苦笑。

陈明更加疯狂,大叫道:“不可能,县考还有律令,情诗降一等,煊赫要降到名动,你最多得到一倍三成的成绩!可你碎了第一卷考简,你别说得中县考魁首,你都不应该考上秀才!”

见陈明更疯,苏昂还想加一把火,想了想,却闭上嘴,露出淡然的笑。

就在刚才,他还想来个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想把陈明吓疯,但仔细一想,自己说过要把陈明沉河呢,吓疯的话,就有些不妥帖。

沉河一个白眼狼,只要不在县城内,就算大家都知道是自己做的,没有证据,没人讼告,反而美化自己的名声。可沉一个疯子下河,就算陈明做了八年的白眼狼,也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区区一介白身,一个畜生,值得自己败坏半钱名声吗?

苏昂是这样想的,可看看他一脸淡然,再看陈明简直要疯的样子,县令公孙抚觉得对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不由的笑问道:“谁说煊赫篇章要降到名动的地步了?”

“煊赫以下,不是名动是什么?”

有人想这样询问,然而刚刚张嘴,好像想起了什么,无数人的视线砸向苏昂,张大嘴巴,几乎是吓得口目俱裂。没错,煊赫篇章的以下,确实是名动,可是在名动一时、煊赫一方、十城共举等文章的级别里,还是有小级别的。

煊赫篇章,也分为普通煊赫、精品煊赫,以及煊赫大文。

别的大级别,也是一样!

果不其然,县令公孙抚捋须笑道:“这事也怪本令,本以为苏昂的篇章只是普通煊赫,就用这种级别的化文水浇了上去,哪知道是精品煊赫,以至于化灵水没能腐蚀诗词的灵气,却把已经支持不住的青竹简弄碎了。不过,精品煊赫降一等,那也是普通煊赫,所以苏昂的成绩,实际是两倍六成,就算只有一卷考简,也是绝对的县考魁首!”

一卷考简得中魁首?

精品煊赫?

精品煊赫!!!

天早就黑了,有星璀璨,无风,但此时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整齐划一,差点让人以为变了天气,起了呼啸的夜风。

这可是,精品煊赫呐!

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但话出自县令之口,也没人能够质疑了。可要知道,就算县令公孙抚和老牌的文掾朱昴,近几年也只作出过精品名动的篇章。

和苏昂的诗词足足差着一个大级别,外加两个小级别!

而且苏昂作诗的时候,可还只是白身!

别说以头抢地,比疯子还疯的陈明了,众人也都傻眼。

而在众人痴傻之时,县令公孙抚走到苏昂的面前,低声道:“你文采出众,但未免太过痴缠于儿女私情了,以后注意。”

这是指点后辈了,是表示亲近。父母官跑来亲近,苏昂也有些受宠若惊,对公孙抚作了一揖。

公孙抚点头回应后,张嘴吟哦: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蓦然,平地涌起葱翠大树,结满了一树鲜红亮丽的果子,果子落下地面,碎成一位位身姿曼妙,气质贤淑,男人看了,只恨不得立刻娶进家门,做那贤妻良母的妙龄女子。

这些女子是才气幻化的,长相都是一样,而且苏昂看了,发现特别眼熟。

是广良人,

也是前身苏昂指腹为婚的那位,前身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那位美人!

咳咳,苏昂咳嗽两声,看看身旁忽的带了些不满神色的公孙抚,差点呕血。

这是误会了?县令公孙抚,误会自己还眷恋广良人,所以用《相思》幻化的女子,全都是广良人的模样?

苏昂还想解释,但此时,一个幻化的女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只觉得身体轻快,竟然被带着漂浮而走。

往后看去,那些上榜的学子,也被异象女子带着,飘向县考院的一侧,用来给秀才开辟文山设置的高台隔间。

同时耳边传来议论:

“是广良人啊,我说,你们谁还记得广良人的真名?”

“只知道广良人样貌极美,气质贤淑,都说女儿家要寻找良人,这广良人却是咱们陈安县城所有男人的良人了,被叫作广良人,真名早就忘了。”

“幸运啊,能让广良人模样的诗词异象带着行走,我们有大幸运,但苏家子还挂念广良人,未免有些不知道轻重了吧?”

按照县考的规矩,主考官要用魁首的诗词出口成章,送上榜学子去隔间开文山,所以学子们看看异象,再看苏昂的眼神,就有些怪异了。

对此,苏昂欲哭无泪。

县令大人,您自己误会也就罢了,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来?

您让我怎么想?

您让广良人怎么想?

您让围观群众怎么想?

天可怜见,我对那个广良人,可没半点男女间的小心思!

觉得应该澄清一下,苏昂想要开口,但这时速度忽然快了,作为县考魁首的他,和豪士季然、南门屠苏,以及上榜的学子们组成了三角阵型,仿佛锐利的箭矢,朝着高台隔间激射而上!

所有上榜的学子,就好像随行的护卫;

豪士季然和南门屠苏,就好像左右的副将军;

而他魁首苏昂一人在前,何止是风光万丈?简直是那传说里的状元金榜题名时,当街挂花纵马!

把众人送到高台隔间的那边,数十位女子异象,立马丢掉了别的学子,围上来。有些跪着,有些俯身上前,为他披上幻化的华美彩衣,再让开道路。县令公孙抚脚踏虚空缓步走来,亲手给他戴上了代表成年,也代表公士爵位的红色束冠。

发丝拢起,红冠高竖。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白身,而是公士苏昂!

而且进入隔间后,他就能开辟文山,点燃文火,成为秀才!得到渴求已久的力量!

苏昂站在高台上,不自觉的俯视下方,撇撇嘴。

第二十一章,长空万里尽飘雪!

木质长台,高有三丈。

三丈,也就是十米的高度,台子上是一个个玲珑小阁,只能低头进去,苏昂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空间也很小。

别看是木质的,也比较破旧,但这隔间的墙壁、房门上面的每一块木板,造价都不低于十金。可以吸纳众生愿力,也可以帮助白身凝聚心神,单从隔音效果来讲,只要关上门,里面就算扯破嗓子,外面也听不见半分。

苏昂第一个走进去,随后是豪士季然和南门屠苏,他们关闭门扉,剩下的上榜学子才接连走进。

然后就是开辟文山。

“文掾大人,您说,苏家子会用什么样的诗词开辟文山?”看着门扉关闭,县令公孙抚一脸怅然,忽然偏头问道。

听见上官的问话,文掾朱昴怔了一下,知道上官又是爱才了,虽然苏昂纠结于儿女情长,但也写出了精品的煊赫篇章,这才华让公孙抚拿捏不定,到底是收苏家子为徒,还是一开始决定的豪士季然?

想了一阵子,文院朱昴低声道:“启禀上官,苏家子写出煊赫篇章,但他双目泣血,显然是情之所至才有的上好诗词。下官承认苏家子的才华,但他的才华,不一定能用对了地方。”

“也罢,等待吧!”县令公孙抚扼腕轻叹。

不只是两位官员,下方凉亭里等待的众人,有洞图楼掌柜鲤婴、仲嫂绛、上榜学子的亲人,甚至落榜的学子也没有离开。他们抬头盯着高台隔间,目光灼灼,等待上榜的学子开辟文山!

开辟文山,就是真正的秀才,可开辟文山不是说说就完,需要用诗词勾连天地,以众生愿力作为加持,才能让神庭大放光明,燃烧文道火焰。

昏暗的神庭燃起火焰,灼魂、炼体,成为文杰!而文杰和普通人已经不一样了,生命的本质,都有种很大的提升!

力量乃至于寿命,全都有所不同!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小小的隔间,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也隔绝了光线。

在无尽的漆黑中,苏昂觉得自己和世界分离了,一种孤独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坚持本心,坚持自我,读书明事理!”

神庭之中,唐伯虎从未有过的严肃道:“文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目的是一样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都有自己的本心!都说读书人运筹帷幄,都说读书人不出门而知天下,但对读书人来讲,孤独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过程!苏家子苏昂,你要记住这种孤独,要记住我等虽然教导你,但从没想过让你走我等任何一人的路!你就是你,你只是你自己!守住本心!通晓事理!走自己的路!”

苏昂点头后,忽的脑海一阵晕眩,仿佛驾小舟穿过重重山峡,在冬水寒烟里凄迷。

当他睁开眼,已经被扯进了眉心神庭,那一身古香缎鹤氅,腰间绑着佛头金缕带,长发如流水般洒落的唐伯虎正站在自己的身前。

折扇唰开,八美图正对苏昂,本该风流倜傥的唐伯虎,眉眼却带了十成十的苍凉:“开辟文山要用诗词,诗词的等级,也代表你根底的深浅!小后生,今天鄙人给你留下最后的礼物,鄙人乘长风,在你的神庭里摇曳万里,吟哦正气大歌,为你奠就最坚固浑厚的文道根基!”

“正气歌?”苏昂愕然。

“没错!”

唐伯虎肆意大笑:“正气歌,乃是文天祥所作。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其中包含数位十二朝大家,定能为你奠造不朽根基!”

闻言,苏昂蹬蹬后退,抬起手,指着唐伯虎。

没错,《正气歌》是能给自己奠就特别浑厚的根基,但欺人容易,欺苍天难!唐伯虎可以代替自己吟哦诗词,因为是在自己的神庭里,确实能算是自己作的,但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开辟文山之前,唐伯虎魂飞魄散!

怪不得唐伯虎说他命不久矣!这是要用魂飞魄散,成就自己的不朽根基!

“半世孤独与癫狂,天纵才情唐伯虎……”

“痛矣,哀呼哉,泣不可言……”

“伯虎兄,一路走好!”

神庭世界里一片昏暗,《文豪录》在高空若隐若现,很快看不见了。十二朝大家吊唁唐伯虎,但也没说太多,在给苏昂开辟文山的时候,他们要藏到最深处。

抬起头,眉眼如画,唐伯虎轻轻笑了。这是十二朝大家早就商量好的,而为苏昂奠就不朽根基的人选,却是他自己争取得来!

比他强的,需要继续帮助苏昂,比他弱的,争不过他。

在他的坚持下,今日,就是他用生命慷慨高歌之时!

“小后生,”叫了一声,唐伯虎想再叮嘱几句。

可这时,在他对面满脸惊恐的苏昂,忽然笑了,再然后,苏昂的魂灵消散,却是出了神庭,重新回到了肉身里面。

唐伯虎目瞪口呆。

苏昂回到肉身,就是不在神庭里了,哪怕他用生命慷慨高歌,苍天也不会算到苏昂的头上。苏昂,这小后生,到底要做什么?

“回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你能出手的,只有一首《相思》,这是情诗,煊赫的级别也太低了!”

“苏昂,你别乱来!”

眉心一阵跳动,神庭里,暴跳如雷的唐伯虎想把苏昂再扯进去,可有了准备的苏昂,稳稳的站在隔间的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苏昂睁着眼,此时,能感受隔间不断的吞纳陈安县的六乡,三十九亭,以及无数的村庄涌来的众生愿力。隔间还是漆黑一片,但恍然间,他看见火光摇曳不定,隔间忽明忽暗,光线扭曲如蛇。

众生愿力纳入体内,《文豪录》的竹简,那简首的十盏宫灯,嗖的点亮了半盏,这代表苏昂体内众生愿力的浓度很高,也让苏昂露出笑容。

“苏昂,你别乱来!”唐伯虎惊吼道。

苏昂却不回话,脑海里过滤的,是唐伯虎刚刚给予的教导。唐伯虎说他只是他自己!要守自己的本心!要懂得自己的事理!要走自己的路!这些事情上,苏昂特别认可,但是他觉得,《正气歌》根本不符合自己的想法!

“张良、苏武、诸葛亮,《正气歌》的那么多句里,我只记得这三个人了,而且了解不多,用这个奠造根基,闹呢?”

嘴角沁出笑容,笑容也不由的带了点温暖,唐伯虎一直不接受自己的拜师,却想用生命来成就自己,别的不说,这一个已经暖了心窝。

唐伯虎,你这个恩师,老子非得拜了,也要让恩师以弟子为荣!

想到这里,苏昂哈哈大笑,高举双手,仿佛拥抱蔚蓝天空。唐伯虎说他只有一首《相思》,其实错了,或许书写不出来那么高等级的篇章,但在开辟文山,不需要使用才气的时候,他还有一首!

一首二十一世纪的热血少年、青年,绝对喜欢,绝对理解,也绝对无法忘记的诗词!

别说理解通透三成,他敢说能达到五成以上!

气魄!

气魄!

气魄!

血在烧!

苏昂仰头,慷慨高歌: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

今朝!!!!!!!”

好文采!好诗词!好气魄!

唐伯虎愕然失声,良久,嗓子干涩的道:“这是什么诗词?鄙人没听说过。难道苏昂这小后生能作出这样的篇章吗?”

“是《沁园春.雪》。那时你在沉睡,所以不清楚,写这篇文的人要是在《文豪录》里,朕可没脸见他。”后唐皇帝李煜飘落下来。

“那一位,某也敬佩得狠,但某现在最在乎的,是苏小子能不能开辟文山!”

被后世称为大宋第一古惑仔的辛弃疾也落下来,咬着牙,一副愤恨想啃苏昂肉的样子。他和唐伯虎对视一眼,猛然点动手指,划出波涛滚滚,也有晓月艳阳。

“理解通透八成?”

查探后,两人愕然失声,随后哈哈大笑。

理解通透八成,那就没问题了,苏昂可以用《沁园春.雪》开辟文山,而且用这等气魄诗词奠定的基础,不会比《正气歌》差了半点。

他们等待着,苏昂也等待着,一片肃穆。

眉心神庭里,就好像昏沉的末日,万水千山早已没落,长空满是尘泽。所谓的开辟文山,以及文杰之后的修行,就是一个在神庭里,开天辟地的过程。

会有山峰涌起,文火火把盘旋上山,点亮希望之火,场景宏大,也是唯美,十二朝大家以及苏昂自己,都把注意力放在神庭里,等待文山开辟的一刻!

一刻钟,神庭稳固;

两刻钟,神庭依然没有变化。

十二朝大家目瞪口呆,苏昂也傻了眼,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但在隔间的外界,早就乱成了一团。

春季中旬,天气应该逐渐炎热,然而此时,虽然还是温暖的春风,却有雪白的晶莹,缓缓从高空悠扬洒落。

这雪不冷,却无比莹润;

这雪唯美,却有气魄万千!

此时的外界是——春光依旧在,长空万里尽飘雪!

第二十二章,恩师在上!

大春天的下了雪,其实也没什么,总有些厉害人物,会弄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抬起手,捻动雪花,县令公孙抚发现雪花不冷,这漫天的飘雪,只相当于下了一场不错的雨,也就不紧张了。他安抚众人,并以镇碑传音提醒陈安县所属的区域,以他的威望,很快平息了事态。

瑶国大王清、西楚太子炙、妖王陈、海龙震,还有东方持泯国国纲的王女泯,一方面暗查大雪的来源,一方面把事情压了下去。

但在更遥远的地方,有万世为尊的皇,以威风卷了天地,龙气断了长江!

雪花飘落,万里苍茫。这苍茫的万里只在室外,理应飘不进恢弘的大殿,也飘不进万古的圣堂。但雪花就是飘进去了,融进七彩的琉璃瓦,跨过金龙大柱,从无数强者的头顶,缓缓的落在台阶九十九更高处的地方,落在镇压万古的龙案之上。

“朕,略输文采?”

手指点动雪花,触手温软,始皇帝嬴政瞬间读到雪花包含的信息,仰头肆意大笑。他身高八尺有余,华美荣尊的黑金龙袍探出十二个百丈高的黑龙龙首,在他的笑声中幼鸟般的呖呖颤抖。

“文杰真是有胆子说话,李斯,朕要‘车同轨,书同文’,那程邈弄的小篆字怎么样了?”

大殿下的三千官员里,有文杰,有任侠,也有方士,每一位都气魄万千,眼眸开阖间仿佛有江山一卷。李斯快步上前,手指也捻住了一片雪花,恭敬道:“启禀陛下,程邈乃是我国一等一的文杰,相信过不了多久,书同文的事情就能解决。”

“解决此事,他能否成圣?”

“不能。”

“那便杀了。”

一言定生死,始皇帝嬴政起身退朝,似乎没把雪花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那丞相李斯,目送嬴政起身离开,把雪花放在眼前,双目仿佛有万水千山不断变幻,稍后笑道:“原来是一个开辟文山的白身,算个天才,但我大秦人人如龙,区区天才,也不过如斯。”

雪花茫茫,也落进盛唐的长安。华美的宫堂里,李世民揽着文德皇后,伸手捻住一片雪花,笑得极为开朗。

“观音婢,这天下又多出个放荡不羁的天才文杰,你说朕是该开心呢,还是治他的大不敬之罪?”

“找得到吗?”黛眉挑动,文德皇后长孙氏一点不给李世民面子。

“找不到,只能说朕知道他了。”

松开手指,李世民把雪花放飞,也不介意体内冲出一点微弱的能量。这些能量是众生愿力,也是文杰需要的名声,对于这些逸散的东西,李世民似乎完全不怎么在乎。

和李世民一样,汉武刘彻、宋祖赵匡胤,接到雪花后也只是微微一笑,身为一代帝王,哪怕不是文杰,他们也饱读诗书,有文人的潇洒,有帝王的气魄,不会和晚辈计较什么。

然而在更远的地方,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一匹骏马满身鳞甲的踩破虚空,扶摇直上三千里。马背上的那人弯弓搭箭,又吐气开声,他声若惊雷,黄金耳环一摇一荡,蛟鳞夹袄肆意敞开,露出古铜色肌肉虬结的胸膛。

九万里高空之上,一只翼展八百里的苍鹰惊惶高飞,长空无垠,却被汉子追得无路可逃。

这时候,一片雪花,轻轻的飘在汉子搭箭的手背上。

呃,成吉思汗无语,无奈,威武的脸有些尴尬。

“可汗,怎么不射了九霄雷鹰下来?”胯下的骏马开口询问。

“我们是草原的儿子,是长空高飞的雄鹰!”

松开弓箭,铁木真气呼呼的道。以后不射鹰了,要射人,要是有文杰敢游荡到大草原来,先给儿郎们做三个月的靶子,那些面不改色的,才有资格做草原的朋友。

“只识弯弓射大雕?哼,哼哼,本可汗倒要看看,当你成长起来,当你来到草原,当你面对勇士的弓箭,你能否放出今天的大话豪言?”

弓箭负在背后,骏马也就落下。

九万里的高空上,翼展八百里的苍鹰嗷嗷大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飞快冲进云霄……

隔间里,仍然一片漆黑。

救了一只九霄雷鹰的事情,苏昂还不清楚,只知道过了三刻钟,眉心神庭里终于起了变化。

哗!

只听一声响,文火火把密密麻麻的黑影里荡起一丝火苗,只有很小的一丁点,但密布神庭的灰色雾气,却仿佛野火燎原一般,被火苗转瞬烧成虚无。

光,要有光!

神庭世界不再灰暗,能看清九十九把文火火把,其中的一把开始燃烧,小小的火把熥起希望的光!

大地也开始拱起,一丈,两丈,三丈。

不断拱起的高度,牵动着苏昂的心,也牵动十二朝大家的心。唐伯虎的身边出现人影,有头戴长板冠的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的名仕,也有衣袍明显华美许多,更显放荡不羁的唐宋名仕。元、明、清三朝的文豪也出现了,其中女性更多,性子柔美的她们,美眸点燃的情绪更加炽热!

苏昂恨不得身临其境,但在文山出现时,体内涌起强悍可怕的力量,只能感受身体的变化,没法进入神庭,幸好能够看到,也期待文山开辟的高度。

按理说,他有九十九把文火火把,就能开辟九十九丈文山,可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九十九是文山高度的极限,但在极限之上,还有个完美!

以《沁园春.雪》开辟文山的他,能否臻临化境,达到完美极致?

十丈高度,

三十丈高度,

六十六丈,

九十九丈,

最后是……………………一百丈!

文山涌起百丈高度,达到完美极致,九十九把文火火把盘旋着围拢了整座山峰,山脚下的那一把,甚至熥起炽烈的火焰,轰隆隆的,接连点燃六把文火火把。

加上第一把,刚刚开辟文山的苏昂,已经点燃了七把火把!

“文山达到百丈,就是完美极致的文山了,而且,你还点燃了七把文火?”

折扇摇个不停,速度如此之快,上面的八美图都仿佛活了过来,唐伯虎高声赞叹:“点燃九十九把文火,就可以熔炼文山,等文山融成文胆,就算是一胆举人了。你刚开山,就点燃了七把文火!大善,大善,太好了!”

辛弃疾跟着赞叹:“好小子,不愧是我等的爱徒!你这一文要是放在外面书写出来,绝对是美名传世的篇章,不只是小小的瑶国,你这一文,惊了天下!”

“没错,是惊了天下,徒儿,别把这篇文章说出去……”

十二朝大家有的赞叹不绝,也有的提醒苏昂,而且文火点燃了,身体和灵魂都在不断精炼、通透,在一片炙热中变得完美。可苏昂顾不得身体的变化,也顾不得进入神庭,猛然跪下,男儿千金的双膝,狠狠的跪在地上。

他叩首,三拜之后,抬起头,眼睛一片猩红。

“苏昂,叩拜恩师唐寅,请恩师收我为徒!”

“请恩师收我为徒!”

“请恩师收我为徒!”

《沁园春.雪》是太祖的诗词,气势磅礴、意境深远、胸怀广阔,更被南社盟主柳亚子盛赞为千古绝唱。这样的诗词,惊天下是应该的,苏昂不想多说。

但唐伯虎要为自己牺牲性命,还当不起自己的一拜?

唐伯虎,你这个恩师,老子非得拜了,也要让恩师以弟子为荣!苏昂再次想道,高举双手,作奉茶状,大声道:“恩师在上,请受苏昂一拜!”

“好,好好好,鄙人收了,你这爱徒,鄙人收了!”

唐伯虎哈哈大笑,得意的四处看去,十二朝大家之中,先前没喝苏昂拜师茶的,也跟着发笑,此起彼伏的开口道:“我等也收了,师徒如同父子,有子如此,我等不收,可不是亏大了说?”

闻言,苏昂大喜,再叩首。

狂喜之下,苏昂忘记了体内的才气,开辟了文山,做了秀才,才气可是能动用了,七把文火包含的才气震出体外,特殊木料制作的隔间接触才气后,哗的一下朝四周散落。

眼前猛然一亮,苏昂愕然抬头。

第二十三章,过刀山!

小阁散落,周围大方光明。苏昂看见别的隔间早就碎裂,季然、屠苏,还有别的秀才都呆呆看着自己。往高台下方看去,那等待的县令公孙抚,视线盯着自己脸上的泪痕,再转到自己的膝盖上,忽的阴沉冷哼。

“愿意留下开山诗篇的,随本令来,不愿意留下的,自行离去!”

一甩袍袖,县令公孙抚转身就走,文掾朱昴看看苏昂,也叹气,也摇头,跟着离去了。和他们一起走的有不少学子,也有一些人,比如苏昂,比如季然和屠苏,并没有跟着离开。

误会加大?苏昂耸耸肩膀。

开辟文山时,当然是越快越好。自己开辟最慢,又让所有人看见了满脸泪痕,铁定误会自己是拿情诗开辟的文山。

对此,苏昂没当回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说了,精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略微感受身体的变化,苏昂惊喜的瞪大眼睛。

成就了秀才文位,身体似乎不是普通人的身体了,他看向下方,发现高台有三丈高,近十米,可此时,他想了想,一步走了下去。

身形飘荡,飘逸无比,仿佛轻盈的羽毛,又好像二十一世纪传说的武林高手,他的身体有了质的变化,潇洒至极的,跳到了台下。

在他的身后,豪士季然和南门屠苏,也跟着紧随而来。

“苏昂兄,季然兄,如今做了秀才,你们有什么打算?”屠苏拱手问道。

听到询问,豪士季然也忍不住皱眉,红铜色的脸有些为难。要说打算,他还真的有,但一般来讲,白身考上秀才后,都是在家读书,或者游学天下,听起来不错,但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了。

文杰修行,一看学识,二看名声。学识不用讲,读书就是了,但这名声,最好的还是做官吏,得到管辖区域的众生愿力,从而加速修行。

但秀才很多,官吏名额却是有限,想做吏,哪怕最低等的小吏,也是不怎么容易的事情。

“在家读书吧,有机会争取个吏的名额,做里长也认。”

叹口气,季然看苏昂,问道:“苏昂兄,你有什么想法?”

“和你一样。”苏昂笑了笑。

对于两人的态度,南门屠苏咧开嘴角,很是失望的叹口气。他和苏昂、季然的想法都不一样,这次询问,也是想找人结伴同行。

“两位兄台,可记得那北聚郡?”屠苏还想努力一下。

北聚郡?

苏昂想了想,再看屠苏时,已经有些明白了。北聚郡在瑶国的最北方,以前很强大,现在没落了,但北聚郡是瑶国先王的兵起之地,据说先王在北聚郡和王后相识,两人仗剑天下,结识了很多厉害人物,最后登高一呼,推翻前朝暴政,建立瑶国。先王贤伉俪,也就成为了瑶国的传奇。

自先王以后,仗剑天下,广交朋友,顺便寻找贤妻、良人,一直是少年人的梦想。屠苏这样说是想出去了,一方面找更多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寻找属于他自己的佳人。

想到这里,苏昂和季然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对屠苏拱手送行。

屠苏也是个干脆性子,哈哈一笑,同样拱手作别。

屠苏毫不犹豫的转身:“苏昂兄,季然兄,他日再次见面,你我定然都是名动一方,介时再——扶舟碧波头,把酒论国纲!”

好气魄,好风采,志向远大气势高昂。

屠苏的身躯笔直,灯火的光芒带出他一道长长的影子,仗剑行天下,豪血染青天,这一去他不会后悔!

瞧着屠苏远去的背影,季然颇有艳羡的舔舔嘴唇,笑道:“要不是老父、兄长,连着二姐都在外地任职,我也要仗剑天下。算了不想,有老母在,我铁定出不去了,不过开山时点燃了两把文火,要是哪个村落有空缺的话,说不定能先做个里监门什么的。”

咳咳,苏昂差点被口水呛着。里监门,那不是和辛夫一样?是最小的地方,也是最小的吏。豪士季然竟然巴望着这种职位,还要等空缺?

而且他点燃了两把文火就颇为得意,那自己的七把文火,算什么?

和季然告别,苏昂走向学子家属所在的凉亭,仲嫂绛还等着他,却没法过来,因为那些落榜的学子,还有学子的亲属,都在和她凑着近乎。

笑容讨好,态度低顺,身为蛇女,仲嫂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哪怕以前是大夫爵的妻,因为身份的原因,也没被这么多人奉承过了。而这一切都来自苏昂,蛇女绛略微偏头,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小叔子,盈润的嘴角微微翘起。

苏昂同样笑了,略微一停,想让自己嫂嫂多开心一阵,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古怪的笑声。

“爬高高,嘿嘿嘿呦爬喽,爬高高……”

熟悉的声音,让得苏昂不由回头,发现自己刚刚跳下的高台下方,陈明耷拉着一条脱臼膀子,脸上满是神经质的笑,另一只手努力攀爬,把支撑高台的柱子划得满是血痕。

他流着口水,眼歪嘴斜的,努力往苏昂跳下来的高台上爬。

“别乱爬,高高摔。”眼底闪过一丝低沉,苏昂凑趣提醒。

“嘿嘿,爬高高。”陈明专心爬高。

这人看起来是真的疯了,透过苏昂的视角,十二朝大家里的几位,也在看着满身尘土血渍的陈明。

或许是不想消耗太多的力量,别的十二朝大家都回去了,只剩下话事人唐伯虎,还有一身青丝长袍,俊逸风流的柳三变。

意味深长,眼神悠远,柳永盯着陈明,俊逸的脸笑出了酒窝:“这小子点背啊,要是你不出现,苏呆子已经被他坑死。他要是考上秀才,以他阴毒狠辣的性子和会钻营的能耐,起码能做到一郡的主官,也要祸害一郡的百姓。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这小子是罪有应得。”

闻言,唐伯虎敲敲折扇,摇头道:“三变兄,你也别逮着二十一世纪学的东西不放,鄙人更在乎的,却是苏昂怎么做了。好徒儿,你觉得这小子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卖傻?”

苏昂的回答很干脆:“恩师在上,您关于君子的教诲,弟子不敢或忘。”

闻言,唐伯虎笑得格外痛快,柳三变则瞪大眼睛,看看唐伯虎,啐一口,跺脚回去了。他还是心软,但作为恩师,不会插手苏昂的选择。

关于君子的教诲,什么是关于君子的教诲?

在柳三变的记忆里,在君子的方面,唐伯虎只教过一句话,那就是‘君子一言九鼎’。君子一言九鼎对苏昂来讲是什么,那就是:说把你沉河,就把你沉河!

苏昂压根不考虑陈明的想法,是装疯还是真疯都无所谓,反正沉河后,就只是沉河。

以怨报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柳永不认同这句话,但不代表,他会觉得是错。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在《文豪录》里,柳永低声呢喃。

噗!

《文豪录》的竹简里,忽的响起喷饭的声音,八千八百八十八人中,排在第六百七十三位的白居易,一酒葫芦砸了过去。

尼玛,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伐!

白居易气得,把吴侬软语都给喷出来了。

皓月当空,陈安县亮起万家灯火,有九名士卒打起灯笼,站在了凉亭之外。这是县考魁首该有的待遇,九名士卒会前面开路,护送县考魁首,以及魁首的家人,一起返回家门。

苏昂走过去,士卒就排成两排,收起长矛,再拔出佩刀,苏昂知道这个,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凉亭。

仲嫂绛、落榜的学子、学子家属,甚至那些归来的秀才都注视过来,似乎在等待什么。

脸色平静,苏昂走到第一个士卒的身边,略微一笑,士卒回敬他一个同样的笑容时,他的脚步踩进了士卒中间。

唰!

突然间,刀锋上下飞舞,凛冽的刀光,几乎擦着皮肉来回起落,映得苏昂肌肤如霜。

刀,划破了衣裳。

只是一个瞬间,苏昂就赤裸了上身,能感觉刀锋的冰凉,甚至仿佛能听见汗毛被削断的声响。

苏昂脚步不停,直穿刀林,到达仲嫂绛的身边时,脸色不改,作揖道:“苏昂参见嫂嫂,县考已毕,咱们回去吧。”

“好个魁首!”

“好个苏家第三子!”

“还说什么苏呆子?要是呆子有这种胆色,我也想做个呆子了!”

都知道仲嫂绛的泼辣性子,苏昂不卑,面对精怪嫂嫂,苏昂也不亢。见刀山面不改色,如今又不卑不亢的苏昂,引来众人接连赞叹,也让绛看朦了眼。

“嫂嫂,这过刀山,我没给咱家丢脸吧?”侧开身子,苏昂轻笑道。

刚刚经历的,俗名‘过刀山’,是提醒文杰前路艰险,务必坚守本心,坚持自我,视千难万险如无物。这是警告,也是赞誉,是说读书人能明事理,要知天下,所向必然无前!

带着笑,深呼吸,仲嫂绛重重点头。

让九名士卒,也是九名任侠行使过刀山,是县考魁首才有的待遇,但陈安县往届的县考魁首,也没哪个能像苏昂一样的平静了。

“嫂嫂,我们回家。”苏昂再次说道。

第二十四章,苏家再起

九名士卒打着灯笼,护送上身赤裸的苏昂,也护送兴奋到差点不会走路的仲嫂绛回去,众人盯着他们的背影,赞叹声不绝于耳。

而在县考院内,朝爵门的地方,文掾朱昴目光映照灯火,眼睛泽泽闪烁:“苏家子胆色过人,定能坚守本心。上官大人,此子很好,很好啊,您要是不想收徒,下官就收了,他,说不定能成为举人!”

能成举人吗?

手持县令大印的公孙抚略微闭眼,旋即睁开,却没有回答。

要说收徒,他也看好苏昂,但苏昂太注重儿女情长了,钟情的又是一个坑害过自己的蛇蝎女子。说什么能成举人,就算有成就进士文位的天赋,要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那也啥都不是!

“此事再议。”公孙抚转身进去,朝爵门慢慢关闭。

数百盏灯笼,也随着学子、秀才、家属们的离去蜿蜒成蛇,渐渐看不见了,只剩下巍峨的县考院、凉亭、高台,在清冷的月光下不断的更深露重。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陈明还在怪笑,攀爬高台,好似真的疯了。

“铁廊坊吴家,恭贺苏家郎得中县考魁首,送细布一匹!”

“苏宁坊王家,恭贺苏家郎得中县考魁首,送锦缎八尺!”

“里街坊周家,恭贺苏家郎得中县考魁首,送精铁剑一柄!”

铁廊坊苏家,简陋的门楣外来客络绎不绝。苏昂的仲兄苏尔坐着轮椅,在门口迎接来客,而在院内的厅堂,喜欢结交少年英杰的洞图楼掌柜鲤婴,早就让小二们把酒宴布置妥当。

里面觥筹交错,管家默则是陪伴苏尔站在门前,报出来客所送贺礼,满是皱褶的老脸笑得好像开春的雏菊一般,有了这些贺礼,他这个持家的老管家可算松快了。

瑶国布匹难得,细布和金饼一样,都是可以流通的货币,何况还有更值钱的锦缎和精铁剑。

精铁剑更加锋利和坚韧,比青铜剑厉害很多,铁廊坊每月只能出产十柄精铁剑,而其中最差的一柄,也要作价三、五金左右了。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一个县考魁首,让门楣黯然的苏家焕发生机!

“报!魁首苏昂,半刻钟后返回家门!”

九名士卒,除了八名护送苏昂、仲嫂绛以外,还有一名提前到达苏家门前,这人一身青铜铠甲,腰间佩刀荡起一阵水流清波,仿佛踩着波涛奔走而来。他的速度很快,如电般落在门前,先朝苏尔行了一礼,朗笑道:“陈安县卫所什长,二级爵上造虎默参见走马爵苏尔!敢问苏尔大人,贵府上的四姑娘怎么没有出来?”

按规矩,魁首回府,前行探路的士卒,必须先拜访苏昂的弟弟妹妹,然后是苏昂的兄长姐姐,最后是苏昂的长辈。这是贺喜讨要赏钱,而同时作为管理十人的兵卒什长跑来贺喜,也是给魁首架势。

可是四姑娘?他们哪来的四姑娘?

苏尔和管家默瞪大眼睛,不明白虎默说的什么。

“哦,倒是小卒疏忽了。”

好像想起了什么,虎默笑得意味深长,同时也颇有希冀的道:“魁首大人先前所说,喜姑娘讲义气,轻生死!喜姑娘救他,他便救喜姑娘脱离苦海,而且,喜姑娘虽然是隶臣妾,但如同小奴鸢一样,可以叫魁首一声叔兄。按照年纪排名,喜姑娘,就是您苏家的第四女。”

“啊?”

大门内,忽的传出惊呼的声音。

老夫人让花莺喜出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听到这些,娇弱的身躯瘫软靠着房门。她怯怯露面,一身粗布衣裳,头上别着木钗,早就没有脂粉也没风尘气息的脸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

这是花莺喜?虎默不敢相信。

听苏昂说喜姑娘重义气,轻生死,虎默就忍不住动了念头,此时看见真人,只觉得这哪里是青肆出身的姑娘?纯净、柔弱,让人怜惜,再加上那符合任侠审美观的重义气,轻生死,虎默只觉得,春天到了!

眨眨眼睛,虎默快步上前,犹豫一下,竟然单膝下跪,盔甲咔咔作响,再抱拳,铁血士卒的气息显于脸上:“虎默在此,恭喜姑娘叔兄得中县考魁首!”

呐?花莺喜吓了一跳。

别说花莺喜了,连着苏尔、管家默,还有来贺喜的人都吓得不轻。虎默是打前站的没错,但说白了,这是规矩里给县考魁首的排场了,只论身份的话苏昂从军也只是小卒,管理十名兵卒的什长虎默,绝对比苏昂的地位要高。

而且不是只高一等,普通兵卒和什长中间,还有个伍长。

苏尔连忙打圆场,帮花莺喜塞了赏钱过去,几个半两钱经过花莺喜的手,虎默就珍而重之的接了,小心的放进铠甲里,随后对苏尔的贺喜也很郑重,但没单膝跪地,得到赏钱就随手塞进褡裢。

“呵呵~”

“嘻,这好明显。”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花莺喜则是脸色微微发红。被人给笑了,虎默一瞪眼,坚毅的脸也忍不住红了一丝,快步进门,去给苏昂的老母亲贺喜。

而此时,苏昂的队伍到了。

一应恭贺,自然不用多说,等众人酒足饭饱后,苏昂推着苏尔,清点众人送来的贺礼。

清点完毕,仲嫂绛乐得细嫩的小舌不断伸缩,只是细布和锦帛,就价值六十多块金饼!

“卖掉一些,把嫂嫂的嫁妆赎回来。”

翻找了下贺礼,把精铁剑拿出来佩在腰间,苏昂轻笑道:“嫂嫂给的十几金我就收了,明个买东西要用。”说着,从里面选了最好的一匹细布,递给花莺喜道:“这是给你的,弄身好点的衣服。什长虎默的想法太明显了,我查下他的家世、风评、是否婚配,寻摸能给你找个好归宿。”

闻言,花莺喜的俏脸唰的白了。

苏昂还在把弄佩剑,倒是仲嫂绛看了一眼,噗嗤笑了:“好个小叔子!堂堂的县考魁首要牵什么红线?做什么红娘?你现在是秀才了,能够简上谈兵,明个铁得买些趁手的物件,先去睡吧。”

眼看苏昂点头离去,仲嫂绛看看苏昂的背影,再看看花莺喜,黛眉略微挑起,微微摇了摇头。

都是女儿家,花莺喜起的念头,她懂,但小叔子的前途远大,犯不着弄个花莺出身的坏了名声。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自家的姑娘她也心疼。

想到这里,仲嫂绛拍拍花莺喜的肩膀,花莺喜就低下头,嘴角带着笑,眼底带着伤。

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只知道这弱香残命,是苏家的,是苏昂的就好。

烛火的光,照得满堂起暖。

十二朝大家回了《文豪录》,苏昂在听唐伯虎的教诲。

“伤、哀、怨呐!”

唐伯虎拉长了音调,嬉笑道:“鄙人可说徒儿你啊,咱们做文杰必不可少的,一是美酒,二是佳人,三是折扇,你一个都没有,让为师好生感叹。”

苏昂翻了个白眼。

他当然明白花莺喜的小心思,但好像小奴鸢一样,花莺喜只是刚刚起来的些许情愫罢了。他还想着习梦,不敢不能也不愿意辜负。

唐伯虎也知道这点,拿话打趣他,自从拜了恩师,唐伯虎把个风流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修行上要他走自己的路,但在生活情感上,总想他‘百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

按照唐伯虎的说法,压制欲望是腐儒的事情,苏昂还年轻,晚上没陪睡的不舒坦,三天不换一个,也觉得不新鲜。对此,苏昂很怀疑,自己的这位恩师是不是又想画春宫图了?

“徒儿可不想做您春宫图的主角。”苏昂咬牙切齿。

眨眨眼睛,唐伯虎一脸正气道:“你这可是误会为师了,十二朝大家哪个不是正人君子?咳咳,当然为师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放心,你在床上翻波涌浪的时候,为师会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的。”

“恩师在上,徒儿打死不信。”

十二朝大家,说好听了是先贤,说不好听了,就是八千多个饱经沧桑的老鬼,这些老鬼经历太多、懂得太多,以至于看看别人翻波涌浪,也不怎么在乎。

想到八千多人围观自己&%*,苏昂一阵恶寒,揭过去话题。

眉心神庭里,已经一片光明,苏昂抬头观看,发现《文豪录》卷首上,十盏宫灯的第一盏亮了一半还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得更加闪亮。

得中县考魁首,名声不断加壮大,百姓愿力也在不断涌来。百姓愿力可以加速修行,也可以不断点亮宫灯,苏昂计算一下,觉得最多一个月,第一盏宫灯就能完全点亮。

唐伯虎落在苏昂身边,指着宫灯道:“一盏宫灯,可以让我等一人帮你一次,你已经是秀才了,以后的路好走,但首先,你得准备好秀才用的家什。”

苏昂点点头,知道唐伯虎说的是什么。

成为秀才后,自己的身体有了质的变化,更有力气,更能抗打,但真正的力量,还是秀才的‘简上谈兵’。秀才在竹简上雕刻诗词,才气沁入竹简,不管是风、林、火、山,还是象形的人、兽,都可以异象显化出来,拥有莫大的威力,但需要刻削,还需要作为诗词承载物的‘简’。

简有很多种,从低到高,分为竹/木简、青竹简、白铁简/上等锦帛、赤铜简、银镜简、亮金简还有精绝简,其中竹/木简只能书写普通的东西,青竹简就能承载不错的文章了。贺礼中有八尺锦缎,因为不是最上等的锦帛,所以和青竹简分在一个类别里。

“恩师,我想试试。”想起自己拥有的力量,苏昂特别兴奋。

“贺礼的锦缎配不上你。”唐伯虎宠溺苏昂。

第二十五章,水灵刻

晨曦拉开帷幕,清新降临人间。

铁廊坊苏家的大门打开,苏昂迈步走出,头上鲜红的束冠和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的翠竹刺绘相映成趣,一身崭新的细布长袍,显得他格外精神。

要去的地方,是位于里街坊的‘市’,所谓‘市’,就是市场,专门买卖交易的地方,每个坊区都有市,但在里街坊的那边,货物最全最好。

一路走去,都有对他点头,看他左边脸颊时已经也少了厌恶,也多了赞许。苏昂有些发笑,同样刺绘的翠竹在自己中榜前是遮挡疤痕,中榜后,反而成了被人赞许的东西了。

走了两圈,买了一卷白铁简,花费五金。白铁简比青竹简高了一等,只是五金,算是便宜了,但‘市’上明码标价,有掰成两半的简牍为证,也不怕买到假货,唯一可惜的是:没买到称心如意的刻削。

刻削是用来写字的家什,它的好坏影响简上谈兵的速度。在一间食肆落座,苏昂敲了敲桌子道:“店家,来碗肉汤。”

食肆,是供来往行人吃饭歇脚的地方,和洞图楼不一样,属于流动的那种,茅顶薄木墙,门口会插上写着‘食’字的旗杆布旗,一般只提供熬煮的粟,但这家的布旗不小,应该有黍臛,也就是用谷类熬煮的肉汤。

肉汤很快上来,苏昂喝一口,觉得盐少,也没计较,拿出自己的刻削,用手指抹一下,叹口气。

这把刻削用了两年,已经钝了,用它简上谈兵,玩闹呢?

啪!

忽然,两个黑影坐在身边,一人手拍桌子,并且摁在上面。

转头看去,发现是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斗篷是普通的粗布,做工却很精致,连着头脸一起遮挡,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男女。

对方还低着头,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你在找刻削?水灵刻,三十金给你。”

听得这刻意装出来的音线,苏昂轻轻点头,对方就把手掌拿开,只见是一指长的刻削,好像小刀一样,尾端用黑色皮质缠绕。苏昂把手放上去,只是一摸,眼底就忍不住的闪过愕然。

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了,苏昂问过刻削的价格,市场上顶级的要五十金,可论起手感,比水灵刻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把刻削,触感好像女子柔嫩的肌肤,弯曲的卡,又刚好扣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就好像手指的延伸,轻轻一划,就切开了粗糙桌面。

再看水灵刻的刀身、尖端,苏昂更加意外,别的刻削都是青铜或者铁质的,水灵刻竟然通体晶莹,宛如最剔透的玻璃一般。不,不是玻璃!竟然是金刚石,或者说,是打磨好的,巨大钻石!

在二十一世纪,金刚石是自然界里最硬的物质,所以钻石极端昂贵,有‘一颗恒永远,钻石永留存’的说法,苏昂不清楚瑶国的钻石价格,但单论打磨的工夫,已经远不止二十金了,再看看钻石的坚硬度,用屁股想,也知道比五十金的‘顶尖’刻削强了太多!

恰在此时,两个黑斗篷都颤了颤,其中一位的肚子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扫了眼剩下的半碗肉汤,苏昂拿出褡裢,打开口,剩下的九块金饼,还有百多个半两钱,哗啦啦的倒了一桌。两个黑袍人站起来,盯着九块金饼,看不见他们的脸色,但看他们身躯颤抖,显然情绪不怎么美妙。

“你只有九金,要买水灵刻?”

声音还是沙哑,但带了青年人略显磁性的音色,显然苏昂的举动让他压抑不住,想要动手,苏昂却笑了笑,说声不急,从半两钱里数了六十个推到一边。

“店家,再来两碗肉汤。”

食肆的店家是个面色姜黄的中年人,听到苏昂呼喊,连忙盛了两碗肉汤过来,刻意多加肉,笑道:“苏魁首来小店吃饭,自然要多加肉的,您……”声音猛然停了,店主人看看苏昂手里的水灵刻,再看看金饼铜钱,脸色有些发白。

瑶国对市场掌控甚严,市上有专门的摊位,而且交易后,必须给予简牍当作证明。税吏会按照简牍收取费用,也就是税收,在食肆里交易,等同于逃税。

都说酷吏无情,要是让税吏知道的话,他这间食肆,也就不用开了。

“一碗肉汤二十钱,这是三碗的价钱。店家请放心,苏昂没有买卖物品的想法。”说着,苏昂把六十个半两钱推过去。

“那当然,您可是魁首来着,您慢用,慢用……”

得罪不起苏昂,店家含糊离开,站在大锅的那边,还是不停看过来。面对店家的警惕心,以及两个黑袍人压抑的怒火,苏昂笑容温和,把水灵刻放在桌上。

“你们应该也是文杰吧,吃饭的家伙可不能卖。”

把水灵刻连着金饼、铜钱,全部推向两个黑袍人的方向,苏昂指了指左脸上的翠竹纹绘,自嘲笑道:“我苏昂,老实人,可做不出趁火打劫的事情,把你们吃饭的家伙拿走,剩下的钱是借给你们的。朋友有通财之义,就当交了我这个朋友。”

闻言,店家不再注意这边,可这时,左边的黑袍下传出哂笑。

“嘁,朋友?你什么身份,也配?”

嘭!

听到同伴的笑声,右边的黑袍人抬起手掌,把同伴打了个趔趄,又抬起罩帽的一角,露出精光灼灼的眼睛,上下打量苏昂。稍后笑了,扯着同伴坐下吃饭。

两人似乎饿极了,埋着头,很快喝光肉汤,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但肩膀平齐,胳膊纹丝不动,只用小臂动作舀着肉汤,要不是得用罩帽遮脸,苏昂觉得,他们的腰肢也会挺直如松。

吃过饭,黑袍人把金饼和半两钱扫进褡裢,看看苏昂,从同伴袖口拿出一件东西出来。这东西有笔直的杆,带着莹润光泽,也有尖锐的豪,似乎柔软无比,又好像能戳破一切。

“毛笔?”身躯猛然一抖,苏昂胳膊上的肌肉,也忍不住绷紧了七分。

在二十一世纪,毛笔特别常见,但在瑶国,这可是稀罕物。

和石质、铜质、铁质的刻削不同,毛笔需要用珍惜的植物,或者精怪的骨头做杆,笔毫更是用精怪最美地方的毛发精制而成,才能传导才气,价格特别昂贵。而且毛笔使用的墨,更是奢侈的消耗品。

一般来讲,只有举人才用得起毛笔,也只有举人才能使用毛笔练字,进行另一种形式的修身养性。

那么,眼前的两位,是举人?

听到苏昂的惊咦声,对方明显更加惊讶,笑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你竟然知道毛笔?莫多想,我不是举人,只是家里有钱,早就给我准备了各种东西,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没了吃饭的家伙。”

略微点头,苏昂盯着毛笔,眼神特别火热。

对方再次发笑道:“你要是喜欢毛笔,可以去东边的走商那看看,那些走商是北边铁刹郡来的小家伙,穷得叮当响,就是喜欢拿些小东西丢人现眼,他们有一些文房四宝。”

说罢,对方捏起水灵刻,转身就走,走到一半时,忽的一甩手,一道晶莹的流光划出圆润弧线,插在苏昂面前的桌子上。

“你说交朋友?好吧,水灵刻送你,当见面礼!”

潇洒,帅气,也有些装逼。苏昂捏起水灵刻,苦笑着摇了摇头。

追赶是来不及了,对方已经隐没在人群里,可收下水灵刻,自己就有买卖黑货、帮助逃税的嫌疑了,得去税吏那把事情说明,要是被人告发的话,瑶国的酷吏可不是说笑的。

苏昂对店老板招招手,说服店老板过一阵子,帮着去税吏那边做个证明,就把水灵刻放在眼前,仔细观摩。

与水灵刻相比,当然是毛笔更好,可水灵刻已经是不凡的宝物了。苏昂拿出普通竹简,随便刻两个字,坚硬的竹简,竟然好像刀削豆腐一般,落下好些碎屑。

再拿出白铁简,唰唰几下,白铁简就被拆成零碎。

此等情况,让得苏昂大惊失色,虽然没切割白铁简的简身,只是把连着的一卷白铁简的绳子给切断了,但白铁简经过特殊处理,绳子的坚韧程度堪比精铁。

要成圣,要回家,首先要活着。

而用水灵刻进行简上谈兵,会加快多少速度?

想及此处,苏昂哈哈大笑,站起来唤道:“店家,麻烦陪我一趟,咱们去税吏那儿说明!”

市场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但有一道目光,从没离开过苏昂的身上。在食肆西边不远,一人身穿精铁铠甲,左肩上有狰狞豹头,代表这人,是统管百名士卒的百人将。

他席地盘坐,一张脸比女人还要俊秀,但眼眸开阖间,闪露出的,全都是铁血的杀气,还有任侠的豪放不羁。

“启禀百将,苏家子要走了。”有人单膝跪地。

第二十六章,买不起

不只是这个人,在百人将的周围站着十人,个个身穿威武的青铜铠甲,左肩上是呲牙狼首,代表他们都是和虎默一样的十人什长。听到手下的声音,百人将广腾站起来,却没有动,极薄的嘴唇挑起锋利的弧度。

“查黑袍,莫惊动。”广腾惜字如金。

“几人查?”

“一人。”

在军阵中,百人将广腾不说废话,立马有一名什长出列,消失在人群之中,广腾缓缓踏步,带着人,远远跟上苏昂。

今天的目标是苏昂,两个黑袍人只是顺带。

能进入陈安县城,黑袍人绝对拥有验传,一般没有问题,这也是苏昂放心‘交朋友’的原因了,只是广腾觉得黑袍人行迹诡秘,这才查上一查。

随便查查而已,主要的还是苏昂这边。

就在广腾跟着苏昂的时候,两个黑袍人买了酒肉米粮,飞快离开县城。

县城往南,就是行道,两人没有走行道,而是钻进深山老林,踩着露水荒草行走,扭曲茕结的树枝不停勾住黑袍,他们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往更幽深的地方钻去。

顾目四望,除了树还是树,阳光透过树叶,只剩下几点零丁光斑。

“就在这里吧。”

黑袍下传出青年人的声音,两人扯住黑袍的一角,只见笼罩全身的黑袍,仿佛江水遇见漩涡,飞快消失而去,手里提着的酒肉米粮,也跟着一起消失。

看见这种情景,尾随他们的什长呼吸一滞,差点从树冠上摔了下去,紧接着看到的东西,更让他咬住了护颈青铜甲,好悬没叫出声来。

满脸青紫,呼吸停顿,统管十人的军伍什长,堂堂任侠,竟然要靠抓住树干,才能勉强没有栽倒。

他看见了什么?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只见脱去黑袍的两人,一人穿着亮金长袍,长袍泽泽闪光,就好像璀璨的金色光源,又好像诡秘漩涡,能够把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吞噬而进!而另一人,身着银白铠甲,胸口的银蛟图案凶威赫赫,也要择人而噬!

什长吞咽唾沫,好不容易压住了气息,软软呻吟道:“文杰金袍?任侠银蛟甲!是北聚郡金家!”

北聚郡,就是先王的兵起之地,现在已经没落了,但再没落的地方,也有一两个强大的存在,金家就是这种。

在北聚郡众世家没落之时,金家以走商身份崛起,家族子弟不管是文杰、任侠,还是方士,成年后都会学先王那般仗剑天下,寻找挚爱伴侣。数十年来,金家通婚了数百世家,积攒无数财富,诞生无数强者,势力盘根错节!

如此高贵的世家子弟,怎么会来小小的陈安县?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什长不敢继续追踪,小心后退,下方两人也同时抬头,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发笑。

“大哥,那见不得人的被吓跑了。”金半真掸了掸文杰金袍。

“咱们就在这呆两个月,犯不着和陈安县的士卒为难。”金半假笑了一句,眼神却有些失落。

金家以走商发家,推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时假亦真’,并且在真假之中以假为尊。能用‘真、假’两字为名,两兄弟的身份贵不可言,但身份高贵了,就有很多掣肘,比如他们的妻不可以辱没门楣。

而偏偏作为兄长的金半假,爱上了精怪。

活动下银蛟甲下的身躯,金半假叹气道:“咱们伪造的验传撑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月就被家族找到了,必须抓住鸳鸯蝴蝶剑,而且要留出时间,祭炼鸳鸯蝴蝶剑做我的武兵!”

“不容易,人家从北聚郡逃到这里,就是躲着你咧。”

“躲我干嘛?我辱没了她们?”金半假特别不忿。

闻言,金半真噗嗤笑了,自己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看见鸳鸯蝴蝶剑为了朋友冲击镇碑,手下留情不说,还追上去,张嘴就要娶妻?人家鸳鸯蝴蝶剑讲义气、轻生死,是吸引哥哥这种任侠,直接点也没有错,但人家鸳鸯蝴蝶剑,可是一体双生的姐妹呢。

张嘴就是娶俩,说喜欢,谁信?人家鸳鸯蝴蝶剑特别干脆,咔嚓一剑转身走人,一跑就是半年。

哥哥也很干脆,一追半年,非要祭炼了人家,说日夜相伴,总有一天能娶进家门。

半年可受了不少苦,身上的钱花光了,见着苏昂前还饿了两天肚子。

想到这里,金半真往树上一靠,打趣道:“听说苏昂家的四姑娘也是讲义气、轻生死呢,改天过去看看,要是长得漂亮,我就娶了做妻。”

“好啊,我娶个精怪,被家族打断左腿,你娶个花莺出身的隶臣妾,被家族打断右腿,咱们两兄弟整整齐齐的,挺好。”

一句话把金半真噎个半死,金半真翻个白眼,撇嘴道:“要不是苏昂报答了喜姑娘,你会交他这个朋友?区区小县的县考魁首,值得你折节下交?”

“他给了咱们九块金饼。”

“区区九块金饼,值什么?”金半真还是不信。

对此,金半假只是摇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的弟弟还是不懂,苏昂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镇碑覆盖的范围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在金家两兄弟深一脚浅一脚,穿梭于深山老林时,苏昂已经见过税吏,和食肆店家一起,说清楚了水灵刻的事情。税吏是个中年汉子,一脸冷漠的听完经过,记录在案后,脸上挂起笑容。

“苏魁首莫怪,咱们做吏的就是这样,要一板一眼,不然怎么叫酷吏呢。”

税吏葛佑自我打趣了一句,请苏昂里面奉茶。

这种事,苏昂也不能当真,人家是吏,自己是民,爵位也比自己高了一级,是第二等的上造爵位,再说了,葛佑是工作时间,打扰人家不是好事。

只说改日再聚,苏昂离开处理税务的地方,往东边去。

所谓走商,就是来往于各个地方的商人,古老时候没有马匹,都是靠走的,所以叫作走商,后来时代变化了,这个名字,却一直延传了下去。

东边有专属一个区域,足有上千平,骡马、车厢,还有摆放整齐的货物堆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看到这些,苏昂有些猜测黑袍人的身份了,这么有规模的走商队伍,在黑袍人的嘴里,只是爱现的小家伙?

文房四宝?

苏昂四处观看,寻找文杰使用的东西,很快找到了贩卖简、锦帛、刻削的地方。文房四宝就是笔墨纸砚,他没听说过纸张,但毛笔的话,还是早见识早好。

而且有机会的话,也想入手一杆笔毫,普通刻削没法承载举人的才气,不知道水灵刻怎么样,但能买到毛笔的话,肯定是件不错的事情。

“家里还有点余钱,五十金以下没问题。”

最好的刻削售价三十金,毛笔比刻削高一筹,但苏昂觉得,普通的毛笔应该超不过五十金的价格。再说了,五十金可以买一百四十四石米,物价换过来,等于二十一世纪的两万块了,毛笔有这么值钱?

想到这里,苏昂走过去,四处观看。

“客官,想买些什么?”一个伙计迎过来。

“想看看文房四宝。”苏昂微笑道。

闻言,伙计的脸色一僵,上下打量苏昂,见苏昂穿得不错,脸色才好看了点。

文房四宝,他们有,也希望出售,但这东西已经有了预定的客户群体,除了县令公孙抚、文掾朱昴等几个少数的举人外,也没谁买得起了。伙计的眼睛很毒,单看苏昂年纪,就知道最多是个刚成年的秀才,八成只是看看。

“好吧,让你看看,反正也买不起。”伙计小声嘀咕。

苏昂耸耸肩膀,没说话,他又不是掌柜的,犯不着教伙计‘顾客就是上帝’之类的道理,以他十二朝大家弟子的身份,计较起来,才是掉了身价。

没多久,伙计捧了个小盒过来,远远站定的看苏昂一眼,撇嘴道:“看看就好,别乱碰,碰坏了你赔不起!”

这就有些过分了,苏昂微微板脸,但咆哮的,却不是苏昂。

“说什么呢!”

听见伙计的不敬言语,掌柜跑过来,十分富态,他看看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一巴掌摔在伙计头上:“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县考魁首苏家子!”

“不就是红豆苏昂秀吗?”伙计再次嘀咕。

嘀咕声很小,但和刚才一样,偏偏让苏昂听个清楚。眨眨眼睛,苏昂算是明白了,这压根是一种二十一世纪早就不用了,这里却甘之如饴的销售套路。

年轻人嘛,脾气大,要脸面,发火没关系,对方不在乎自己发火,要面子买下东西,才是进了套。对此苏昂不怎么在乎,倒是‘红豆苏昂秀’这个别号,让他有些纳闷。

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别号?

“好了,打开看看,喜欢就买下。”苏昂一脸笑容。

眼看套路没起作用,掌柜肥脸一抖,知道被人看穿了,心里赞叹苏昂的修养,也暗骂苏昂鬼灵精,把盒子递过去。苏昂打开一看,摇摇头,转身就走。

刚刚转身,脸皮就是一抽。

妈蛋,这玩意好贵!

他买不起。

第二十七章,百金砚台!

盒子里不是毛笔,而是一方砚台,砚台黑亮、精致、雕工细美,看起来特别喜人,但旁边的小块木签就不喜人了,标注的价格太黑。

“嘁,还不是买不起?”苏昂刚刚走远,伙计就啐口唾沫。

掌柜立马摆手,摇头道:“别得罪他,买不起就买不起了,他可是县考魁首!”

“县考魁首怎么了?您又不是没听说,现在都叫他红豆苏昂秀呢。您听听,红豆是说他写的情诗,‘秀’也不是个好字,是说他贪恋儿女情长,绝对没什么出息!”

“别胡说,‘秀’字也代表风流锦绣,是赞叹他诗才呢,这个别号毁誉参半,不是说人家没能耐。”

“反正我就是看不起他!老天爷要是给我那种诗才的话……”

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伙计絮絮叨叨的,憧憬起自己也有诗才的事情了,越想越气,指着苏昂离开的方向爆起脏话。

苏昂在时他不敢骂,苏昂不在,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可这时,一只覆盖铁甲的手,抓上他的手腕。

咔嚓嚓~

骨折、骨裂的声音渗人至极,掌柜听了觉得浑身发麻,再看对方左肩上的狰狞豹头,更好像整个人掉进冰水一般。九名狼首什长往前一站,痛到抽搐的伙计,连半声惨叫都不敢发出。

“你们说,我那好妹夫什么东西买不起?”百人将广腾轻轻的问。

声音轻柔,甚至带点女子的娇弱了,百人将广腾长得也极为俊秀,这点正常,和广良人是双胞胎兄妹的他,长得难看才让人意外。

那广良人,可是陈安县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

然而如此俊美似柔弱的广腾,带着笑,做那狰狞恐怖之事。

广腾看着伙计的骨头碎裂,十指充血发黑,一直到伙计痛得跪下、趴下、昏倒在地,觉得伙计体会不到疼痛了,才把捏细一半的手腕放开,对掌柜轻轻的笑:

“你说,我那好妹婿有什么东西买不起?”

掌柜连忙把盒子奉上。

一个什长上前,接过盒子递给广腾,广腾打开看了,俊美的脸就是一僵,薄到透明的嘴唇也抽搐一下。

转过身,脸皮子再次一抽:“包好,拿走。”

“可一百金……”掌柜连忙开口,他怕广腾,但也没胆子祸害东家的财物。

在出口停步,背对掌柜,广腾俊美的脸又是一抽:“明日,来里街坊广家拿!”

闻言,九名狼首什长也停了一下,一百金,拿去置办田地没什么,但买一个砚台?他们随广腾离开,也替广腾心疼。

掌柜盯着他们的背影,等看不见了,擦擦胖脸上的豆大冷汗,蹲下去抖抖伙计的手。

得咧,手腕都细一半,肯定废了,人呐,嫉妒也不能说出来啊。掌柜心疼少个伙计,也有些庆幸了,这样的伙计,似乎扔了才是幸运?

伙计只知道自家不把个县考魁首放眼里,但苏昂是普通的魁首吗?九十九把文火,出手煊赫篇章,哪怕是情诗,在很多人眼里苏昂也是前程远大了。广腾不会把妹妹嫁给苏呆子,但如今的苏昂,那是必须要嫁!

广腾是任侠,广家两兄妹故去的老父也是任侠,任侠讲究个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而苏昂和广良人的婚约,可是广家和苏家的老父生前所定!

苏昂没前途,长兄为父,广腾为妹妹悔婚;

苏昂有前程,为已故老父的名声,也为自己,广腾就算跪下去,恬着脸,谄媚笑,也得把事情圆回来!

“你这是撞刀口上了,以后自个过活,得长点眼。”

也不顾伙计还在昏迷,拍拍伙计的脸,掌柜的小声提醒。

苏昂往铁廊坊那边走,刚出市集,忍不住脚步一停,脸肉抽动好几次,喷出两个字‘奸商’!

一百金,那可是整整一百金!

自己考中秀才,而且是县考魁首,全部贺礼加起来也就八九十金而已,换算到二十一世纪已经是几十万了,那么多钱买什么不好?买个砚台?砚台不就是磨墨的东西么?找块石头,挖个洞,哈,多么简单!

可走商要一百金,足足一百金啊!可不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瑶国的市集,全都是明码标价一分不让!

“有一百金,我做什么不好?”苏昂小声的嘀咕道。

眉心神庭之内,唐伯虎噗嗤笑了,他这个弟子比较成熟,做事也有分寸,经常让他觉得太闲,但现在看来,苏昂还有些小家子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大把的需要改造。

想到这里,唐伯虎提醒道:“话不是这样说,千金散尽还复来,你得学会花钱,才能挣钱。”

苏昂一撇嘴:“那也太贵了。”

贵吗?不贵。

文杰的文房四宝,可都不是普通的东西,那是举人的标配,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普通了。

但苏昂只是秀才,才点燃七把文火,而且苏昂的文山高大,想成为举人的话,还得点燃九十二把文火,并且熔炼文山。

唐伯虎觉得是个漫长的过程,也就不讲,一个阶段做一个阶段的事情,太早准备,不一定真的是未雨绸缪。

而苏昂耸耸肩膀,啐道:“一百金买一块石头,傻子才买!”

话是这样讲,但唐伯虎从苏昂的话语中,不难听出酸溜溜的味道。苏昂是秀才,面对举人使用的砚台,肯定眼馋,唐伯虎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看见砚台,感觉真是难以明说。

“喜欢吗?”唐伯虎轻轻的问。

“喜欢。”苏昂照实回答。

确实是喜欢了,砚台的质感,还有砚台的光泽,当看见标价的时候,苏昂仿佛回到少年时,仿佛上学时只有生活费的自己,巴巴盯着玻璃柜台里奢侈物品的那种可望而不可及。苏昂攥紧拳头,咬紧牙:“以后买!”

“那就以后再买吧。”唐伯虎还是轻笑。

其实,面对昂贵物品的态度也是‘修身’的一种,有些人选择不择手段去得到,也有人选择压抑情感。人在世间会遇见无数选择,每个选择的不同选项都是‘修身’的磨练。也正因如此,从没有道路一致的文杰,因为从最基本的修身来讲,文杰就有十万八千种变化了。

唐伯虎没提醒苏昂,就像十二朝大家说的一样,他们帮助苏昂前进,但不会帮助苏昂选择。知天、知地、知己、知人的文杰到达一定的水准,善或者恶,早就没有明确的界限!

存天理灭人欲不一定是对;释放自我不断攫取也不一定是错。对文杰来讲,天下没有黑,也没有白,甚至没有卡在中间的灰色地带,要求的是但存一心和周纳广全。

文杰寻找的,就是囊括一切的‘圣’字。

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成圣的手段。

市集在最繁华的里街坊,和铁廊坊还有一段距离,苏昂倒也不急,一边询问唐伯虎最近学到的文章,一边漫步行走。

忽然,苏昂抬起眼睑,在前方的街道拐角,温和的阳光蓦然折射耀眼,因为那边拐出一人,身上的精铁铠甲如同明镜,把开春的阳光都反射得仿佛酷暑的灼人炙热。

铠甲之下,是一名身材匀称,长相俊美的年轻人。这人走出街道拐角,紧接靠在墙上,薄薄的嘴唇带着笑。

他的笑容和善,但在他的身上,再和蔼的笑容也都如刀般冷彻。

“好久不见,苏三郎。”广腾抬手打了个招呼。

苏昂点点头,脚步快慢不变,和广腾擦肩而过。

这是很不礼貌的,一来苏昂是公士,是最低级的爵,而广腾是第三级的爵位‘走马’,和仲兄苏尔的爵位等同;二来广腾是军伍里的百人将,身份尊贵,而且论起苏、广两家的交情,苏昂得叫广腾一声兄长。

可苏昂就是这样走过去了,什么都没说。

广腾也不介意,看着苏昂的脸,上面的翠竹刺绘让他的笑容颤动一下,忽然道:“那方砚台,我买下了。”

闻言,苏昂停下脚步,诧异的看过去。

砚台,买下了?为什么?

自己是文杰,喜欢砚台,决定以后买是应该的,虽然有做冤大头的嫌疑,但千金难买心头好,还有个说法解释一下,可广腾是任侠,广家也没有一个文杰,他买砚台做什么?做冤大头吗?

这一点不难想,很快苏昂就有些明白:百人将广腾这么做,是给广良人做说客呢。

提起广良人,就不能不说说这具身体的前一个主人。前身苏昂过去提亲,广良人说了一句‘犯律法以证真心’,前身苏昂也是个傻子,当了真,跑去触犯了律法,以至于苏家家道中落,他自己也郁闷致死。

苏昂压根不在乎广良人,而且觉得前身白痴,可南宁里的左更想杀自己,站在左更背后的人,除了广良人还有谁?

所以究根结底,苏昂在乎的是这两年左更的逼迫,而不是白痴的婚约。广腾跑来解释,铁定驴唇不对马嘴。

果不其然,广腾开门见山:“好妹婿,不要错怪良人,那次妹妹安排我说,要是你真为她触犯律法的话就让我拦着你,结果我忙起来,把事情耽搁了。”

苏昂点点头,脸上挤出真诚,指着旁边的酒肆招牌道:“小事情而已,广大哥,咱们喝酒说话?”

闻言,广腾笑弯了眼。

第二十八章,扇中扇

一场酒,貌似喝得不错。

但其实离开的苏昂明白,站在酒肆门口的百人将广腾也清楚,两人的目的都没有达到,笑声和温和里隐藏的,其实是不欢而散。

广腾站在酒肆门前,因为喝酒上头,有些酒红晕的脸映照上左边肩甲的狰狞豹头,给恶豹添了一抹血色。

他略微抬手,隔壁的阴暗小巷摸出一人,走路猥亵、面目可憎,一张长驴脸上,眯缝小眼闪着恶毒的光。

但不管这人怎么个难看法,那一身青铜铠甲,再加上左肩上的呲牙狼首,代表这人是统管十人的军伍什长。

“百将大人,区区苏家小儿不识抬举,不然小的出手,把他,”

凶狼咬牙说话,尖锐的指甲在脖子上狠戾一划。

就在刚才,广腾千方百计的劝苏昂松口,让苏昂上门提亲,但不管怎么说,苏昂都是笑着拒绝,而且干脆利落,没有一丁点商量的可能。两人的对话凶狼都看在眼里,杀机凛冽周身。

凶狼,顾名思义,就是一只凶狼,喜欢用刀说话。

三年前,凶狼还不是凶狼,而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十人什长,但任侠以内息融合鬼灵精怪的妖气修炼,在小侠的级别里,有九关要过。

凶狼就卡在第六关上,急于求成下,灵魂和鬼灵精怪发生碰撞,以至于被兽性侵染。

变丑只是小事,还屠杀了一家六口,广腾替他把事情遮掩住,他就改名凶狼,广腾让他咬谁,他就把谁撕碎。

丢弃人性,只为报恩,他不配做人,就自认为狼!

广腾看了眼自己的心腹,略微低头,压低声音道:“良人已经坏了先父名声,本将不能继续错下去,苏昂也不比以前,我压不下他的死。”

“可您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怕苏昂怀恨在心?”

“大丈夫怕什么过失?”

广腾忽的笑了,掏出一个黑木小盒递过去,吩咐道:“把这个拿给良人,良人知道该做些什么。凶狼啊,你是本将的心腹,比良人知道的更多,和本将相处的时间也比良人更久,可是你啊,还没良人了解本将。本将名为广腾,家父生前说了,是让本将广而腾飞,苏昂诗才出众,会是本将的好帮手,在苏昂得中魁首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本将的妹婿!”

声音饱含真挚,军伍时惜字如金的广腾一点也不吝啬言语,接连说了很多。

“愿为百将效死!”

凶狼双膝跪地,恭敬的接过黑木盒子,脑袋也摁低,不让广腾看见细眼里闪烁的泪红。他是广腾的心腹,广腾重用他,和他推心置腹,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因为他是广腾的狼,如果广腾愿意,他还可以当狗!

然而凶狼没有发现,在他离去时,广腾盯着他的背影,笑出一抹杀机。

“父亲教导过,律法只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广腾轻轻呢喃,也抚摸左肩上的狰狞豹头,他虽然帮凶狼遮掩罪行,但从那一刻起,就如同苏昂注定做他妹婿一样,凶狼也注定死在他的手上。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而掌管命运的,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广腾伸出双手,细致的扫量手掌上的每一寸纹路,似乎这双手上写着命运。

他看见左手托着金山美人,这只手会伸到苏昂的眼前,绽放诱惑的光芒。

他看见右手执掌刀斧,只要他愿意,刀斧会架在苏昂的脖子上,也可以架在很多人的脖子上。

“我广家没个撑大梁的长辈,但财富不少,我也是陈安县最年轻的百将!而你苏昂虽然是县考魁首,说白了却只是个新晋秀才,不可能做吏,想快速修行只能做卒维护一方,能不听命于我?”

想明白了,想透彻了,广腾晒然一笑,把左手放在脸前。

不需要锋利刀斧,只需要金山美人。

本将还不信了,金山美人送到眼前,你苏昂真的能按捺不娶?

酒足饭饱,苏昂自然回家。

家里面,仲兄苏尔正在看书,苏昂记得苏尔也是文杰,就是不知道只是断了双腿,苏尔怎么不运用文杰的力量了?

“叔父回来了!”苏记蹦蹦跳跳的凑过来。

这小子贪嘴,凑过来后,却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苏昂打招呼,又使眼色让苏玲去拽苏昂带来的包袱,端是个小机灵鬼。

苏昂敲了他一个爆栗,笑骂声‘没带好吃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推开窗户,坐在案前,颇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美感,风的清新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一振。

有人偷瞧过来,苏昂对着一笑,花莺喜就低头快步去了老母房间。

苏昂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介意,摇摇头,打开包袱。

包袱是粗布制的,刚打开,就有炽白的光亮映照出去,仿佛一条细美的莹白小蛇,窗前看书的苏尔登时一愣,转动轮椅往这边来。

“三弟,你让为兄特别惊讶。”

到达苏昂窗前,苏尔盯着包袱里的铁白简页,眼中不隐藏愕然。

这时仲嫂绛快步走来,风风火火的,拽着沉甸甸的褡裢笑得两眼发光,她的笑声很特别,细嫩的小舌不断伸缩发出嘶嘶的声响。

蛇女绛性子奔放,当着苏昂的面抱住苏尔亲了一口,又从窗户外面拽过苏昂的脑袋,把苏昂搂进怀里。

“八十七金啊,那些贺礼卖掉了足足有八十七块金饼,咱们家有好日子过了,老管家不用哭穷,嫂嫂我啊,也用不着捏着用度了!好叔子,嫂嫂不再怪你败家,你以后好好读书,做大官给咱们家争口气!”

“嫂嫂,放开,快放开!”

苏昂满脸通红,自己这个嫂嫂的身材没的说,他喘不过气。

仲嫂绛嘶嘶的再笑两声,落落大方,也不脸红的又要说话,忽的,却看见散落的铁白简页。

“败家子!”

她气得一卡腰,衣服咔进去,细腰只堪一握更显惊人,竖起眼气呼呼的问:“好你个败家子!怎么把白铁简给拆了?这白铁简拆了,还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当然有用。

苏昂刚想解释,苏尔就轻轻笑了,摇头道:“文杰拆白铁简只有一个用处,就是制作折扇。这东西在都城很常见,但陈安县只有公孙抚大人有着一把。三弟,县令大人的来头不小,你要对他恭敬些。”

“愚弟醒得。”苏昂点头回答。

来头不小?或许吧,听说公孙抚是贬官来着,以前肯定厉害很多,不过看看苏尔,苏昂倒是觉得自己的这个二哥有些神秘了。

公孙抚再厉害也是别人的事,可自己的这个二哥,以前是做什么的,实力达到什么地步,连他也不清楚。

但苏尔不说,他也就不问。

就好像苏尔不问文杰折扇的事情一样,一家人,从来不需要‘怀疑’这种东西。

“启禀嫂嫂,愚弟确实想做一把折扇。”

苏昂笑了笑,拿出锉刀,把白铁简仔细打磨。

按理说,白铁简拆开就没用了,没法承载才气,更没法书写诗词,但白铁简是方士制作的,文杰可以用才气替代方士的灵魂力量,把白铁简更换一种形式。

很快的,白铁简制成扇骨,又用多余的简页制作铆钉。苏昂把扇骨用铆钉连接起来,手指摁住铆钉,雪白的才气沁出指尖,仿佛细碎的光点,一点点融进扇骨里面。

看到这里,苏尔轻轻点头,他知道文杰折扇的制作方法,是用才气沁透扇骨,让扇骨有资格起到一个支撑作用,真正承载诗词的却不是扇骨,而是制作扇面的上等锦帛。

书写诗词必须三尺锦帛,这明显太大了,但是有扇骨的支撑,锦帛就可以小一点,达到普通折扇的地步。

苏尔是这样想的,但当扇骨制作完毕,苏昂却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同时才气流动,在扇骨刻画出无数繁复的花纹。

花纹是如此复杂,以至于苏尔,不由的想起一个方士朋友熔炼材料的情景。

“柳兄可是双眼方士,相当于文杰里的举人,但他调配三十种珍惜材料的时候,也没三弟弄得花纹复杂了。怎么回事?三弟要做些什么?”

脑子里全是疑问,苏尔却闭上嘴巴,不打算询问苏昂任何事情。他看看扇骨布满血红色的奥妙纹路,拍拍仲嫂绛的手,小声的吩咐几句后,静静等待。

半个时辰后,每一块扇骨都淬炼完成,苏昂长吁一口气,把密布花纹的扇骨合拢。

他刚想说话,苏尔就摇摇头,递过来一碗热汤。

汤很烫,泛着药香,这是苏尔让仲嫂绛给做的,里面加了人参、枸杞、天桂子、地姜等大补药材,正适合苏昂饮用。这就让苏昂惊讶了,没想到苏尔的眼力这么好,看出了他不只损耗才气,还损耗了不少气血。

更让他惊讶的是,就在此时,苏尔轻轻点头:“扇中扇是文杰的保命底牌,为兄以前也拥有过,但不懂得制作方法。”

苏昂跟着笑:“这是恩师唐伯虎教的。”

唐伯虎?

苏尔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还是对天拱手,表达对苏昂恩师的尊敬:“虽然没听过前辈名讳,但能有扇中扇的制作方法,来历定然不凡,你要好生侍奉,不要惹了前辈不喜。”

“愚弟明白。”

苏昂再次点头,随后把扇骨收起。

所谓的文杰折扇,就是在扇面上书写诗词,除了好看点,其实和竹简、白铁简之类的没什么两样,扇中扇就不一样了,除了扇面诗词以外,扇骨上还藏着另外一篇。

唐伯虎说扇中扇很少,一般的国度,应该只有王族才知道制作方法。苏尔拥有过扇中扇,曾经的来历让苏昂起了不少猜测。

“仲兄和王族有关系?可瑶国的王族只剩下大王清了。”

咚,咚咚。

苏昂正想着,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来了来了。”管家默一边应着,一边往大门的方向去。

第二十九章,金山美人

敲门声很平和,不快不慢,来人很有礼貌。

但打开院门,管家默就怔在那里,稍后回头,看苏尔和仲嫂绛,也看苏昂,眼里满是为难。

“退开吧,我知道是谁。”苏昂招呼道。

老管家登时退开,苏尔看清来人,压住仲嫂绛攥住鞭子的手,带人往房间里去了。很快院子一片空荡,所有人都关紧门窗,只剩下旖旎走来的那人笑对苏昂。

这人身穿淡绛纱衫,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长相确实极美,但别人看见却要忽略她的长相,只记得温婉贤淑的温润气质,就算苏昂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气质压倒自身美貌的女子。

“广良人!”苏昂呻吟了一声。

他猜错了,本以为过来的,会是锲而不舍的百人将广腾。

前身的记忆里,广良人的样貌十分深刻,但记忆里只有容貌,似乎广良人的气质只属于她本人,连记忆都没法呈显出来了。

苏昂把扇骨压在包袱里,走出房门,面对广良人。

广良人把院门关闭,不大的院子里,她和苏昂仿佛成了孤男寡女,又快步走来,递过一个黑木盒子道:“你想要的,奴家给带来了。”

苏昂接过黑木小盒,知道里面是什么,脸上露出苦笑。

这是砚台,价值一百金,事实上自己和广腾喝酒,想要的就是这个。

在自己的想法里,广腾没参与祸害前身的事情,堂堂百人将要是参与了,前身绝对活不到自己出现的时候。他想接住广腾的‘糖衣炮弹’,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算是给前身出口气,也算是他和广腾下台的台阶。

之后会放话出去,说这是广腾的赔礼,而在陈安县众人眼里,苏家没落是因为广良人的玩笑话,也是前身太老实了,广腾重金赔礼,事情就算结束,只要没人提起婚约,就不会和广腾起了冲突。

可如今黄花闺女孤身造访,还带来砚台,这是把糖衣和炮弹都塞他嘴里,要他吃掉糖衣,炮弹也一起吞掉。

而且这炮弹,看起来比糖衣更甜!

“哥哥把事情揽他身上了?”广良人轻轻的问,语气和态度,从骨子里沁着温柔。

苏昂点点头。

“奴家知道了。”

广良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都在书写‘贤淑’和‘温柔’两个词汇,怪不得会成为整个陈安县男子的梦中情人。

然而在下一刻,她毫不避讳的道:“其实不怪哥哥,奴家让你以犯律表真心,就是想要害你。”

挺干脆,苏昂还是点头了事。

这种事他早就清楚,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基本的‘换位思考’必须懂,而且换位思考的话,前身苏昂上门提亲的事情对广良人来讲,就等于他在二十一世纪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个歪嘴、斜眼、满脸麻子,说不定还是智障的女人找上门,说和他指腹为婚,非得嫁给他不可。

要是有这种事情,他比广良人做得都绝。

“你不生气?”广良人诧异了,捂住小嘴,更显得风姿缥缈。

“不需要。”苏昂不点头了,改成摇头,又指指院门。

看到苏昂明显的送客态度,广良人站着不走,表情上也没有尴尬,继续笑道:“陈安县都说奴家是良人,父亲过世前,干脆也给奴家改名良人了,可你知不知道,奴家被唤作良人,但身为女子,又何尝不想找个良人呢?你对奴家痴心,如今又不那么傻了,奴家就把你当做良人,等奴家过门,你是打我也好,骂我也罢,等你把气出掉了,奴家相信你和奴家会琴瑟和弦,也会白头到老。”

闻言,苏昂抬起手指,指了指翠竹刺绘。

“很漂亮。”广良人往前一步,想抚摸苏昂的左边脸颊。

苏昂连忙倒退,心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广良人的心思他懂,是看他变好了,再加上前身苏昂的那种痴心,硬是把他当成了良人。但女人不是脸皮薄吗?这广良人还不生气,修养好得简直可怕。

可对她痴心的是前身好吧,就算再漂亮、再有气质,就算捧着一百金随手送了,苏昂也不当回事,在二十一世纪的病房里,还有人守着自己真正的身体呢。

想起二十一世纪的她,苏昂神色坚毅,决绝道:“我有心上人了。”

“只会是奴家!”

广良人更加决绝,忽的噗嗤一笑,娇媚道:“除了奴家,你还有哪个心上人?你只接触过花莺喜和小奴鸢,不可能是花莺喜,你要是喜欢她,早给她赎身了,而要是小奴鸢的话,”

声音略微一顿,广良人把粉嫩白皙的手掌摊开,委屈巴巴的道:“如果是小奴鸢的话,奴家可要传话给左更了,让他杀掉小奴鸢。奴家认了,左更背后的就是奴家,你要是不开心,现在就能打奴家,只要把心头的火气消掉,奴家相信,你还会心疼奴家。”

干脆,利落,直白!

甚至有些不要脸!

苏昂彻底无语了,这女人当面承认一切,摆出打骂随意的态度出来,为的只是嫁给他?这让他怎么打骂?这广良人,还真不辜负她自己的名字呐!

“徒儿,没招了?”唐伯虎在神庭里笑。

“恩师教我!”

苏昂想说恩师救我,换个‘教’字,是觉得没脸。

唐伯虎瞪大眼睛,特别兴奋,仿佛要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徒儿,你可知女性柔美,乃是天性不可更改,所以有四种女子最是诱人不过,她们最难对付,但也最好对付。”

“就说怎么对付广良人吧!”

“咳咳,你先听为师说完。”

唐伯虎特别兴奋的道:“第一种是权倾天下,掌国纲,断生死,就好像东边的泯国,大王昏庸,太子无能,王女泯持国纲,让得百姓安居,天下太平,要是得到这种女子的芳心,她能为你倾全国之力乱了人间!次者为巾帼英豪,掌一帐生死,能为你马踏南疆,让得血海漂橹!再次为聪敏智慧、人情通达、左右逢源者,比如那女鬼莜,你要是努力一些,附近的鬼灵精怪都能为你所用。”

“恩师……”苏昂拉下脸,您老是风流老毛病犯了吧?

“还有第四种。”

唰起折扇,唐伯虎诡秘的笑了:“广良人就是第四种了,青青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她敢算计你前身那个不如意的郎君,觉得你是良配,又可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跑来投怀送抱。据为师看来,广良人早就被前身苏昂感动了,只是你那个前身不成器,她不敢托付终身。只要把她娶进门,甜言蜜语的哄两天,她会把广腾都坑了,也把广家搬空帮你,甚至让她死,她也不会犹豫。”

啪,苏昂以手捂脸,我想死。

宰掉了事!广良人这个女人,一定要宰掉了事!苏昂心里咬牙,四处看看,忽然蹲下去,从地上拽起一朵花瓣肥嫩,红而鲜艳的熏华草。

随着他的动作,一直掌控场面节奏的广良人,蓦的俏脸变白。

熏华草是一种野花,到处都有生长,花大而红,十分美丽,但它的美丽不能长久,朝生夕死。

也因为这个特性,瑶国都用熏华草拒绝异性的爱慕,而如果收下熏华草,就不能继续纠缠,是一种流传久远也十分决绝的拒绝方式。半年前,瑶国朝臣谏言大王清挑选王后、妃子,无数的大家闺秀涌去中都城,大王清在朝堂上开口,说送满城芳华以谢佳人倾慕,而这满城芳华,说的就是熏华草。

“来,我给你戴上。”苏昂笑意彦彦。

“院子虽然小,但挺精致。”广良人顾左右而言它,快步躲开。

熏华草一旦离地,三息就会枯萎,苏昂追了两步,花朵就枯萎了。

广良人得意的笑起来,可这时,苏昂又摘了一朵。

一炷香的功夫后,院子里没剩下半株熏华草,广良人大松了一口气,但也气得俏脸发红,一跺脚,往院门的方向走。

刚到院门,忽的转过身,从袖口取出一把钥匙托在掌心。

“苏郎,”

她又笑了,雅致贤良的道:“哥哥的攒下的各种东西值上千金,还有奴家的三百金,外加房契三张、店铺六间、田契八百亩,说是金山也不为过。只要你上门提亲,奴家和库房钥匙都在这里,金山美人你唾手可得。”

苏昂微微摇头,哂笑道:“金山不少,美人不见得。”

“呵呵。”

嫩而粉的嘴唇噏出轻笑,广良人低垂眼睑:“负君相思意,悔莫及,悔莫及,不求君怜惜,但求鸳鸯曲。”

不是很好的词,但特别认真了,又轻声道:“想当初,奴家只以为一个白痴追求奴家,想用指腹为婚坏了奴家一生安好,奴家怎么做都不后悔,可听到《相思》,奴家才知道苏郎何等深情,才有锥心后悔。苏郎,奴家在这里,是打是骂,就算百般折辱奴家也甘愿承受,只要让奴家过门,任打、任骂,若是还嘴一句,天地人神共弃。”

闻言,苏昂不为所动。

而此时,广良人轻轻咬着嘴唇,纱衣缓缓滑落,玉体横陈于眼前,空荡的小院仿佛也起了香风一阵。

这样的情景让苏昂意外,然而他却更冷淡了,略微低头,拱手道:

“请姑娘自重!”

第三十章,钢心儿郎?

目送广良人离去,苏昂久久不语。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这么厉害,数千金摆在眼前,明晃晃的耀眼,他就像富贵不能淫的好汉,视钱财如粪土,就这样拒绝了。

而广良人玉体横陈,蹂躏也好,享受也罢,全都任他予取予求,可面对这从没有过的大诱惑,苏昂反而越发平静,平静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男人?

“昨夜睡得挺香?”唐伯虎在神庭里摇晃折扇。

苏昂微微点头,唐伯虎就不吭声了。苏昂是自己的弟子,唐伯虎想苏昂和他一样风流倜傥,也希望苏昂可以放下牵挂,纵情享受一世,放肆的去追求成圣的路。

但苏昂不是他,他有八个老婆,苏昂却只认一个。

之所以询问苏昂是不是睡得安好,是因为苏昂酣睡时,魂魄会顺着和身体的联系,到达二十一世纪的那间病房。苏昂回答睡得香,自然是见到了心里的人儿,而对于那位女子,唐伯虎也保持极大的敬意。

卿卿情意,生死不离;

君如磐石,妾做蒲苇。

习梦能守着苏昂的植物人身体,这女子,就是游离于他所说的四种女子之外,也不能用任何情况划分的那种了。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唯一’。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老前辈,鄙人这徒儿,是要和您的孔雀一样,一定要成圣飞回去了。”

抬起头,唐伯虎用折扇指向《文豪录》。

《文豪录》颤了一下,十二朝大家尽数沉默。其实救苏昂的时候,他们可以让苏昂彻底的复活,但要以《文豪录》的彻底消散作为代价。那时候的他们不会允许,但现在,如果可以再次选择的话,他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苏昂痊愈。

恩师弟子,如同父子,世上有哪个父亲,不希望孩子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平安一生呢?

唐伯虎用折扇挡住讪笑,摇头道:“算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苏昂成圣,才能踏破九霄返回属于他的地方。他和咱们的小徒媳妇就当小别胜新婚吧,反正,点燃十盏愿力宫灯就能回去一天。”

“可我担心这个广良人。”

《文豪录》慢慢摊开,敞着衣襟,比唐伯虎还要放荡的柳三变飘荡下来,他满脸肃穆,难得的正经道:“看不上苏昂时,广良人可以心狠手辣,当苏昂在她眼里成为良人,她又这样的不择手段。广良人这等女子很难对付,苏昂一步踏错,就会被逼娶她过门。”

“那就娶了,也会是个贤内助。”唐伯虎不怎么在乎。

“你还没吃够女人的亏?”

柳三变一句话怼过去,脸色也略微发白。这是怼唐伯虎,但何尝不是说他自己?他记得有人写过他,说他下葬时一片缟素,满城妓家无一人不到,哀声震地,更有名妓谢玉英哭得肝肠寸断,两月后病死,葬在他的墓穴之旁。

谢玉英对他如此痴情,长相、学识、风采也不在广良人之下,可他直到老死,都没答应谢玉英的情意。

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谢玉英和广良人是一样的性子,他害怕哪天惹谢玉英不开心,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床上!

想到这里,柳永深呼吸,嘴唇发颤的道:“苏昂要是娶了广良人,就会被广良人彻底掌控,以苏昂的性子,也会对咱们的徒媳妇愧疚一生。可要是不娶,广良人因爱生恨的话,天知道会使用多残酷的手段?这个广良人,我建议教导苏昂,不择手段的杀了了事!”

呵呵。

唐伯虎发出轻笑,文豪录里的十二朝大家,也发出接连不断的哂笑声。

杀了广良人?柳永柳三变,你当初,怎么不杀负过你的谢玉英?

听到众人的笑声,柳永老脸一红,甩甩手回《文豪录》了。他建议教导苏昂杀广良人,但他有太多的机会杀谢玉英,却从没动手,而且《文豪录》成型的时候,他还竭尽全力,想要凝聚谢玉英的香魂。

只可惜失败了,谢玉英虽然色佳才秀,但《文豪录》不是说上就上,和蔡文姬、李清照、上官婉儿等才女相比,她还差了太多。

深夜,苏昂检查了‘豆浆油条’,发现没问题,很快也就睡着。

他渴望每一个酣睡的夜晚,哪怕酣睡时,眼角会凝结露滴。

陈安县里街坊。

里街坊是陈安县排名第一的坊区,最干净,最富足,里面的庭院更大也更豪华,但能让士卒看门的大户人家很少,能让军伍什长把守大门的,更只有县令公孙抚,以及左右县尉这样的高官了。

然而有个例外,在里街坊广府的门前,什长凶狼猫在墙角,看似睡着了,但每当有人打着灯笼走过,眯缝小眼都闪出狠戾凶光。

“为兄刚巡逻回来,在南边行道里,倒是宰了几个不长眼的精怪。”

百人将广腾走进院子,一边卸甲,一边高声笑着。他和广良人是同胞兄妹,一般这时候,广良人已经等在门前,帮助他卸下铠甲。

铠甲是精铁铸成,用锁扣链接肩甲、胸甲、臂甲、手甲、环腰豹扣,以及下身的甲片甲裙。

别的还好说,但肩甲和胸甲,一个人卸不成。

“来人,给兄长卸甲。”大院的南边传来广良人贤美的声音。

立马有奴仆奔跑而来,但广腾摆摆手,让奴仆退下了。他把别的甲片丢掉,只穿着胸甲、肩甲,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院的一角,广良人拿着防身的小刀,把一株刚从土里冒出头的熏华草掘出来,她不想熏华草发芽,更不想看见那大而红的熏华草花朵,一整夜都守着自家的院子。

这不是个简单活计,熏华草是一种野草,而且朝生夕死,短暂的生命也代表了它可怕的繁衍力。

广良人嫩白的手掌满是血痕,却倔强咬着嘴唇,一次次的斩草除根。

“苏昂又拒绝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广腾立马明白,俊美的脸带上怒色,又惊又怒的道:“他竟然送你熏华草的花朵?金山美人就在眼前?他什么都不要?”

“他收了砚台,所以不是什么都不要,只是不要小妹而已。”

抬头看自己的哥哥,广良人的眸子里一片迷蒙,泪水绕个圈儿,又收回去了,俏脸忽的熥起红晕笑靥:“苏郎把满院子的熏华草摘了,硬是要插在小妹头上,我躲开了,可就算我脱了衣裳,他也只是转身不看。哥哥,是我伤他太深,可伤得越深,不就代表他对我越痴情么?哥哥,我要改变他的想法,他是我的良人。”

“为兄懂得。”

广腾拔刀在手,一道猩红大光横扫而出,不带丝毫妖气,无比单纯的内息贴地而过,登时蒸熟了所有植被。别说熏华草了,起码一年之内,整个院子都会寸草不生。

他收刀回鞘,摸摸妹妹的脑袋,眼睛眯起来。

对广良人来讲,对她无比痴情的苏昂只要不傻,就是能托付终生的良人了,这话说的没错,而他广腾,想得更加深远。

苏昂已经不傻,而且成为县考魁首,在不短的时间里,就是新晋秀才独一无二的领袖。这代表陈安县文杰的新生力量,很多人家,都会想方设法的接近苏昂。

而接近的办法,莫过于结成亲家。

广良人比那些闺秀更美,广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但事到如今,红豆苏昂秀,已经足够他这个百人将挖空心思的攫取而来。

而且,不贪金山,无视美人,表现出苏昂的心志坚定,已经可以证明,红豆苏昂秀里的这个‘秀’字,其中的贬义是一种谬论。

这件事只有他和广良人知道,如果被别人知道,就算县令公孙抚那样的大人物,也会对苏昂赞赏心动。

“如此心性,如此文采,苏昂的成就不会止步在一胆二胆的举人,这个妹婿太有用,本将丢弃不下!”

已经不只是为了完成先父的承诺,也要为了自己的前程,刚刚卸甲的广腾穿上铠甲,快步如风,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飚射出门。

很快响起了马蹄声,广腾一马当先,凶狼紧随其后,这两人离去的风姿,仿佛带着头狼巡视领地的魔豹。

“哥哥!”广良人叫了一声,站起来时,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

她想告诉广腾一件事,说不止坑害了苏昂,还指使左更杀人,只是左更办事不力才给了苏昂机会,可仔细一想,还是没说出口。

罢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看向铁廊坊苏家的方向,广良人轻轻自语:“苏郎,就算奴家曾经下手杀你,只要你娶了奴家,又能在意这件事多久呢?”

广良人很有自信,以苏昂对她的痴情,她无所畏惧。

女儿幽香,且看柔情缱绻;

千般恨意,又怎成钢心儿郎?

广良人甚至觉得:对苏昂来讲,她比苏昂的修行还要重要。

第三十一章,登记做卒

呼呼,

呼呼,

呼呼呼!

右手食指摁在眉心之上,苏昂勤学苦读,不断增涨自己的才气。

读书声声声悦耳,但有更大的声音压过读书声,狂暴的呼呼声,仿佛把身体和灵魂尽数压迫!

眉心神庭里,百丈高的文山巍峨挺拔,文山有一条盘旋的山道,由无数的简页层叠组成,在这条简页山道上,每隔一丈多谢的高度,都有一把简单到粗暴的火把。

粗、长、漆黑,顶端的椭圆燃烧雪白才气。

这是文火火把,而且有七把熥起熊熊烈焰,特别是第七把,雪白的才气汹涌进去,仿佛烈火上浇了滚油,火焰疯狂的呼啸而上,已经触碰到第八把文火的底部,只差一丁点就能点燃第八把文火!

《文豪录》放置山巅,镇压文山,唐伯虎也借助《文豪录》的力量,把苏昂的才气聚成一片湖泊,朝着文火倾斜而下,那呼呼的声音,就是文火燃烧才气,不断涨高呼啸的火苗!

半尺,半尺,又升高半尺!

眼看就要引燃第八把文火,忽听啪的一声,火焰缩了回去,唐伯虎在山巅上坐下,幻化出一壶老酒,酒壶托在折扇上,仰头狂饮酒液。

苏昂在神庭里凝聚魂魄,顺着简页山道拾阶而上,同样魂魄幻化的布鞋疯狂传递着文山滚烫的热度。

走到唐伯虎的身边时,苦笑道:“又失败了。”

这几天,苏昂一直想点燃第八把文火,可才气不够,总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看见他失望的脸色,唐伯虎把酒壶扔过去,笑骂道:“你以为修行多么简单?难不成你今天做了秀才,明天就能成圣了?你已经点燃七把文火,可别的新晋秀才还想着点燃第一把呢。”

闻言,苏昂忍不住笑了。开辟文山成为秀才,一般来讲,就只是开辟文山而已,豪士季然点燃两把文火就特别得意,他这个上来就点燃七把的,还真是没什么说头。

“谁不想快点修行啊?”

苏昂喝了一口酒,诧异的看过去,酒液进嘴没有半点味道,恩师这是喝的什么?

“为师只是灵魄,哪能真的喝酒?”

唐伯虎指了指《文豪录》上面的十盏宫灯,摇头道:“消耗一盏愿力宫灯,可以让我等出去一次,才能享受美酒佳肴,咱们不说这些,只说说众生愿力吧,你要是想快速修行,众生愿力必不可少。”

苏昂点了点头,知道文杰可以通过读书练字、仗剑天下,甚至是吟诗作词提高修行,可以说对于文杰来讲,只要活着就在修行,而其中最快的,就是顿悟,或者写出上好的诗词,从而得到天地的回馈了。

这时,唐伯虎抬起折扇,轻轻敲上苏昂的脑门,笑道:“众生愿力是文杰的命根子,按照你现在的修行速度,想做举人起码五年,可每多一分众生愿力,修行的速度就会暴涨。”

“怎么得到众生愿力?”苏昂的眼睛亮了。

“做官,做不上就做吏,再不成就做个士卒维护一方吧。”

折扇又敲在头上,苏昂只觉得天旋地转,眨眼出了神庭。他把面前的竹简卷起,指节轻扣桌面,盘算自己的前程。

做官?想都不要想!瑶国的官员,最小的也得是举人,或者大侠,再或者是双眼方士,他一个新晋秀才,连做官的门槛都摸不着。

做吏也很难,一般来讲,新晋秀才得勤修苦读,点燃十把文火才有做吏的资格,而这只是资格而已,想要做吏,还得等到名额出现空缺。季然就是想要做吏,但就算有可能成为陈安县第一个任侠世家的季家,也很难给季然作出安排。

想到这里,苏昂叹口气,站起来,往屋外走。

没资格做官,又做不成吏,就只能去做士卒了。这几天有同窗拜访过他,当然不是陈明那样的同窗,而是一起考上的秀才,他们邀请自己,要前去县右尉衙门登记做卒。

苏昂已经婉拒,可现在看来,还是免不着走上一遭。

提起做卒,就免不了想起那个广百将。

陈安县在籍的有五百士卒,由五百人将带领,直属县右尉衙门。苏昂想了想,觉得像广腾这样的百人将有五个,不一定分到广腾的手下,而且登记新卒这等事,也用不着百人将出手。

“听说主持新卒登记的,是什长虎默?”苏昂轻轻发笑。

虎默各种借口拜访过几次,没见着花莺喜,倒是和他混熟了,那是个很机灵的年轻人,不会把他分到广腾麾下。

阳光明媚,春风正好。

给老母请安,再和仲兄、仲嫂打了招呼,苏昂去了位于里街坊的县右尉衙门。陈安县大体分为民政、司法、军伍三大块,分别由县令和左右县尉负责,其中县令是主官,左右县尉是地方次官,都是年俸八百石,拥有自己的官方居所和独立衙门。

县右尉衙门和县令主官衙只有一墙之隔,都有不少吏员来去匆匆,但不同的是,县右尉衙门的军事色彩更重。

只见门口卫兵披甲站立,一动不动,苏昂是县考魁首,卫兵认得他,仍然斜插长矛,拦住检查验传后,才能登记进入。

进门左拐就是登记新卒的地方,这是‘小事’,压根没有深入县右尉衙门的必要,可就算挨着门口,戒备也特别严密,佩刀持矛的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堂堂的文杰、任侠、方士,竟然宛如普通小卒一般队列森严。

或许自己名气更大,但苏昂很清楚,要是没有水灵刻的话,随便一个就能把自己碾压。

“得咧,能做卒就不错了。”苏昂苦笑一声,进入‘新兵登记处’。

还是上午,阳光从窗扉斜照,苏昂瞧见左边是摆放登记简牍的书架,右边是刀、矛、甲的‘衣架’,全都染了黑漆,显得庄严肃穆。什长虎默没有着铠,一身便衣的坐在长案后。

县考之后的半个月,就是登记新卒的时间,可以说过时不候,所以想做卒的秀才基本上都登记完了,应该很悠闲才对,虎默却腰杆笔直,双手叠放在大腿上,看起来特别拿捏,注意到苏昂进门,脸色一下子苦了下来。

眼珠子一个劲撇,虎默往旁边使眼色。

“什么情况?”苏昂不禁琢磨开了,不等他想明白,值班休息的小隔间忽然打开,有铠甲甲片撞击的铿锵声传了过来。

苏昂转头看去,可算知道虎默为什么坐立不安,有上司盯着,换成自己,也会觉得不舒服。

百人将广腾手扶佩刀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极大的压迫,他没压迫苏昂,而是和苏昂擦肩而过,走到处理公务的长案对面。

什长虎默连忙让开,广腾就走进去,在长案那坐下,笑对苏昂。

“登记做卒?好妹婿,知道本将麾下正缺人手。”掀开一卷简牍,广腾似笑非笑。

苏昂摸摸鼻子,觉得什么都不用说。

既然广腾在这,事情就很直白了,广腾这是金山美人不起作用,就要用别的方式,一定要他娶广良人过门不可。广良人是整个陈安县的梦中情人,也是前身苏昂的梦中情人,但对他来讲,却是一个吓人的娘们。

“好妹婿,来登记做卒,你在本将的麾下还怕什么?本将把得到众生愿力的机会都给你,等实力够了,本将还要给你弄些功勋做伍长、做什长,别说平调做吏,就算晋级爵位,也不是不可能呐。”广腾笑容亲切。

“为了避嫌,愚弟还是不要在兄长麾下了。”苏昂拱手道。

“避嫌的话,那也得娶过门才要避嫌。”

盯着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广腾意有所指的道:“本将知道妹婿受了委屈,但不管多大的委屈,本将都要给你舒坦回来。好妹婿,本将很有诚意。”

话说到这种份上,傻子也听出来广腾是要利用职权,全力帮苏昂提升了,虎默在旁边听着,脸上都是羡慕,可苏昂此时,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虎默特别惊讶,不明白苏昂在想些什么,又担心的看向百人将广腾,这样忤逆广腾的,一般来讲,下场都不怎么美好。

然而此时,广腾反而开心,锋利的嘴唇上挑,俊美脸庞带起满意笑意。他知道苏昂拒绝了金山美人,对文杰来讲,苏昂是心志坚定,前途不可限量,如今亲眼见到苏昂不被利益诱惑,更觉得苏昂不是凡人。

满意,已经很满意了,他向来是一手金山美人,一手锋利刀斧,已故的老父教导过他,人无完人,能撑过金山美人的,绝对顶不住锋利刀斧,反之亦然。可只要能抗下其中的任何一个,就是人中龙凤,成就也必然非凡。

眼睛略微眯起,广腾的脸色猛然一冷,一个俊美微笑的人,仿佛忽的变成隐藏在黑暗山林里的诡魅恶豹。

苏昂觉得身上发麻,背后发冷,就好像小白兔被天敌盯上,颤悸的感觉直插肺脾。

“好妹婿,你要加快修行就只能做卒。迎娶良人进门,本将全力帮助你,但你拒绝的话,本将把话放在这里,你绝对会和精怪对上,你一介文杰,和精怪肉搏交锋能有几分胜算?能怎么活命?”

广腾如此说着,在金山美人之后,使用了锋利刀斧。

苏昂的脸色僵了一下,瞳孔骤然缩紧。

广腾这样讲,堵死了自己做卒的路。

第三十二章,三牲迎娶?

“广腾广百将,您这样说,不太妥当吧?”

看看被广腾言语惊呆的虎默,苏昂指了指门口,示意虎默出去。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苏昂看清了广腾的手段,但广腾说话太直白了,这种擅用职权的事情让虎默听见,天知道广腾会不会杀人灭口?

虎默和他不同,名气没他大,也不被广腾看重。

对此,广腾不以为然,反而给虎默安排了个职司,把虎默支开了,随后盯着苏昂,一直盯,忽的大笑起来:“好妹婿,你想多了!”

手指轻叩长案,他改变了自称,痛快道:“从公务上讲你是县考魁首,倾斜一点绝对应该,只要你迎娶良人进门,我帮你也没人能说我半句不对,可你不娶良人进门,我就真要擅用职权了。没错,我是在威胁你,你可以拿着本将的虎符直入衙门大堂,去找县右尉告状。

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压低:“但你告我什么?说我非要把金山美人给你,不然就害死你?妹婿,良人不会亏待你,我这个大舅子更不会亏待你,回去想想吧,如果想得到众生愿力的话,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从县右尉衙门出来,苏昂以手遮脸,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和广良人一样,广腾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一是一,二是二,不藏着也不掖着,这种人最难对付,何况广腾现在,还捏住了自己修行的软肋。

广良人,他不会娶。

但不娶广良人的话,似乎只有缓慢修行一条路了?

“要是能做吏就好了。”苏昂再次感叹。

“呵呵,好徒儿,看来你需要帮助啊。”

就在苏昂回望那铁血衙门的时候,一声雅致飘逸的笑,忽然传进耳朵。

还是一样雅致,还是一样飘逸,在这刺眼阳光的照射下,苏昂仿佛回到那个漆黑的夜晚。当初在南宁里,走投无路,陷入死地,在还是病痨鬼的他放弃希望,只想保住小奴鸢的时候,唐伯虎出现了。

而此时,修行的路被广腾阻隔,唐伯虎第一时间,荡出一声轻笑。

“作为恩师,不止要教导你文采和学识,还要教你懂得转圜人世间的道理,你要做什么人,你要怎么做人,这些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在困难时,为师要给你提供解决的方法。”

唐伯虎的态度彷如学塾里古板的老夫子,拿的却不是打人的戒尺,而是潇洒的八美图折扇,而且这折扇,显然不会如同戒尺般的打上他的手心。

主意也很简单,很直白,就是轻轻的两个字。

“多谢恩师!”

苏昂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纠结的‘死路’,唐伯虎两个字就解决了。

他转过头,不自觉的对着县右尉衙门撇出轻笑

“爬高高,爬高高喽,噢啊噢啊爬高高。”

忽的有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苏昂转头一看,发现在他的左手边,陈明对着衙门对过的院落墙壁发狠。

“爬高高!!!”怎么也爬不上去,陈明好像公鸡打鸣一样扯嗓子嚎了起来。

他的头发散落,上面满是油污,把头发黏成一撮一撮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大饼,从污渍上来看,应该套了好几天,可能饿了,低下头,咔嚓咬了一口。

苏昂会心一笑。

轻轻的笑声,却引来不速之客的注意,陈明蓦然转头,晃荡着脖子上的大饼跑过来。到苏昂的身边时,托着下巴蹲下,抬起头看苏昂的脸:“呐,你这傻子,笑什么呢?”

当然是在笑你,苏昂盯着陈明的眼,轻轻的道:“莫出县城。”

“呐,才不出去,外面怕,外面黑黑,害怕!”陈明恐惧的缩成一团。

闻言,苏昂拍拍陈明的肩膀,微笑道:“那就别出去了,爬高点去晒太阳,今天的阳光不错。”

是啊,阳光不错,晒身上有点暖。刚还觉得阳光刺眼的苏昂心情愉快,找了辆马车,朝自己的家门行驶而去。陈明又笑嘻嘻的去爬高,等马车走远了,突然停下来。

“苏呆子!”陈明的齿缝嗖出冷风。

恰好有人从县右尉衙门出来,他又疯了,扑向那人吼:“爬高高!”

风声冷,人仃怨,为求自保,装疯卖傻。

眉心的神庭里,唐伯虎给陈明下了定义,苏昂倚在车窗上,脸上的翠竹好像被风吹笑。

回到家门,和母亲、苏尔、仲嫂绛请安后,苏昂关闭房门,并让花莺喜守在门口。仲嫂绛陪着苏尔在屋里读书,管家默被苏昂派去做事,院子里一下冷清。

但没人清楚,这冷清的院落里,苏昂的房间里出现了多么惊人的事情。

“哈哈有趣,本郎中的涂鸦之作竟然被二十一世纪捧上了天?好徒儿,诗词送你了,赶紧点亮愿力宫灯让为师出去,为师馋酒,馋酒呐!”

听着神庭里的大笑,苏昂手持水灵刻,飞快把诗词刻写出来,只觉得脑海一阵混乱,身体也被抽空,扶着桌案才没有栽倒。

他拿起扇骨,只见这扇骨有小字密布,隐隐带着金光,这只比青竹简高了一等的白铁简,已然不是凡物。

“呵呵,一百金?比扇骨如何?”

广良人送来砚台,这是拿钱砸他,拿美色诱惑他,可惜他不是前身苏昂,金钱和美色对他都算不了什么。

区区一百金,更看不进他的眼。

苏昂淡淡笑了,掂量下砚台,又把窗户推开。

恰好小奴鸢做好饭食,仲嫂绛正准备碗筷要给老夫人送去。看见苏昂的窗户打开,仲嫂绛挑动手指,长鞭特别灵敏的,卷了一碗热汤送到苏昂的窗前。

苏昂接过热汤,顺手把砚台系在鞭子上:“嫂嫂,家里也该添点家什,这玩意,卖了吧。”

仲嫂绛用鞭子卷过砚台,看一看,满脸发呆。

一天很快过去,苏昂的身体也恢复不少,把扇骨放进袖口,戴好红色束冠,又把精铁剑佩戴了,对着铜镜看时,赞一声好个翩翩少年。

特别是左脸的翠竹刺绘,栩栩如生极为葱翠。

“母亲、兄长、嫂嫂,我去去就回!”打了声招呼,苏昂走出院门。

院门的外面,七八个挑夫带着骡车恭候,骡车上装着东西,用粗布遮盖。那些挑夫就轻松了,一个抱鸡,一个抱鸭,一个抱着小鹅,剩下的都空着手,比平常的活计舒坦不少。

一应人等往里街坊的方向去,而且很快的,大群人就尾随了上来。

“原来传言是真的,昨天管家默去了牧市,买了三牲回去!”

“三牲迎娶?红豆苏昂秀果然是红豆苏昂秀,他舍不得广良人!”

“嘁,你懂什么?百人将广腾堵在县右尉衙门,非要苏昂娶广良人不可,而且广腾放出话来,只要广良人过门,他就准备一千金的嫁妆。等等!人家给一千金的嫁妆,可苏昂……”

看着鸡鸭鹅,围观人的眼神就诡秘了。

在婚嫁的习俗里,所谓的三牲迎娶,就是男方带着三种牲口过去提亲,牲口的种类没有要求,但一般来讲,都是从牛、马、猪、羊里面作出选择。

也有猎大雁的,那是稀罕物。

以苏昂现在的名声,以广良人百人将胞妹的身份,苏昂不说弄些活蹦乱跳的野味,那也得用值钱的猪马牛羊啊,可苏昂弄出鸡鸭鹅,鹅还是没长成两月的小鹅,可不是一般的小家子气。

众人的视线随着鸡鸭鹅颤动,禽类每叫一声,他们的心就颤一次。

“人家广腾用千金做嫁妆。”有人干涩开口。

这是打抱不平了,和嫁妆相比,苏昂准备的三牲真是太薄,简直有故意欺负人的味道了,但也有那知道内情的,得意一笑,拍手道:“你怎么不说县考魁首还是苏呆子的时候?那时苏昂上门提亲,准备了牛马,甚至花费重金抓了一只野山猪,好家伙,足足八百斤的大家伙啊,结果被害得家道中落。魁首大人这是心里不顺,想出口气呢。”

“他还有什么不顺的!”

在知道内情的人群里,也不都向着苏昂,特别是很多适龄的年轻人语带不忿。

他们一边想着广良人要进了苏家的门,心理呷醋。

另一方面,也是对苏昂羡慕嫉妒恨了。

第三十三章,驴撵百人将

广良人何等美貌,这等佳人,就要成了苏昂的妻子?

广腾是何等人物?身为百人将,统管上百名小侠、秀才和一眼方士,实力在五个百人将里绝对最强,据说被县右尉看重,只等晋升大侠实力,就能做五百人将了。

可这样的人,竟然不要脸皮的威逼利诱苏昂,非要苏昂做他的妹婿不可,而且放出话来,要以千金做嫁妆,如果苏昂需要,还会鼎力相助!

“不就是个县考榜魁嘛,两年就有一次县考。”有人咬着嘴唇啐道。

立马是一片笑声,很多人诡秘看过去,众目灼灼,盯得那人低下头,好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溜走。剩下的人就发出哄笑,震得屋檐上的瓦片呖下尘灰。

不就是个县考魁首?可苏家子,只是一个县考魁首?

虽然写的情诗,但情诗是精品煊赫!虽然开辟文山时好像用的也是情诗,但看人家情之所至的模样,显然是用自己的诗词开辟文山了。在文杰的修行道路上,开辟文山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对自己诗才不自信的文杰,哪个有胆子这样做?那些努力理解先贤诗词,从而用先贤诗词开辟文山的,成就必然有限。

而苏昂敢,既然有这种胆子,苏昂开辟文山的诗词,绝对不比《相思》差上半点!

“红豆苏昂秀的诗才,堪称陈安县三十年第一!”有人高声赞叹。

所有人都微微点头,单从诗才来讲,除了三十年前的黎六郎,没有哪个县考魁首比苏昂更高。他们觉得,苏昂不会止步于一胆二胆的举人,说不定能成为五胆以上的举人,位列大都督、总管防主,甚至是郡丞之尊!

“呐,我说,苏家子会不会成为九胆举人,以后做郡太守啊?”

一声不信的呢喃,惊呆了旁边的人群,又爆发更大的哄笑。

郡太守,就是一郡之首,就好像他们所在的沉星郡,统管着包括陈安县在内的六座大县,外加一座郡城,其中乡、亭、里皆是无数,麾下兵多将广,权利堪比王侯。

他们不以为苏昂能够做到,但不得不说,苏呆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百人将,广府!

院子是三开三进,在内院的大堂内,广腾一身锦丝短打,细长却很有力量感的手指上戴着玉扳指,在唇边轻轻摩挲。这是会见重要来客的打扮,平常时,都是戎装铠甲。

他在等待苏昂,身为百人将,陈安县城内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昨个管家默去采办三牲他立马知道了,甚至知道管家默买了驴和骡子,并且套上板车,用来放置提亲使用的细布锦绸。

“妹妹,你有把握?”广腾轻声问道。

“苏郎再变,也还是苏郎。”广良人轻轻点头。

脸上带着笑靥,也很有把握,苏郎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变,还是那个痴情人苏昂。苏昂以前对她如此痴情,虽然犯了大错,但只要嫁过去,进了门,苏昂能记恨她多久?

一天?一月?还是一年?仇恨抵不过时间,更抵不过她的温柔缱绻。

于是,广良人轻笑,羞涩藏于深阁;

于是,百人将广腾哈哈大笑,快步朝着堂外走去,他要出门迎接自己的妹婿,也要迎接将来的左膀右臂!

院子很大,是三开三进,昨夜还下了细雨,弄得有些湿润,广腾带着管家、奴仆快步走了出去,锦靴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却有些觉得院子太干净,弄得靴底不染泥,不像是匆忙迎接的样子了。

他走出院门,看见府门外的台阶下,往前走两步有一片水洼,大笑一声,快步踩了过去。

要跨过水洼,迎出百步,以示礼贤下士!

文杰喜欢的道道,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啪!

从铁廊坊一路走来,雪白的细布鞋踩了泥,湿了水,但走马爵才能穿靴,苏昂也没什么办法,脚下的冰凉湿润反而带了些情趣,让他轻轻发笑。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唐后主李煜在神庭里幸灾乐祸。

唐伯虎知道这是说的什么,别人不清楚,作为苏昂的恩师,他们却是清楚明白,苏昂此时就好像朝来的寒雨、晚来的风,会吹皱一池春水。

折扇唰开,看着身边落下的一袭龙袍,唐伯虎用折扇遮住半张脸,低笑道:“你还有工夫看热闹?鄙人要是你的话,就想想见到李世民要怎么做。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人家可是你家老祖宗呢。”

嘁,李煜啐一口,翻个白眼。

他家又不姓李,只是为了建立王国有号召力,就用了灭亡不久的唐朝帝姓,全是为了收拢人望。唐伯虎这么说,啥意思?

神庭里的嬉闹,苏昂没有听见,当骡车拐过黑砖镂空的院墙时,恰好看见广腾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薄薄的嘴唇高高翘起,柔和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这广良人的同胞哥哥,也称得上笑靥如花。

广腾瞧瞧挑夫手里的鸡鸭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也不介意,大笑道:“好妹婿,你这是打哥哥的脸呢,聘礼薄了算不了什么,哈哈不算什么,只要妹婿能心里顺当,为兄我还真把脸凑过去,随便你打。”

果然是厚脸皮。

一个敢在自己的面前脱衣服,一个把金山美人和锋利刀斧摆明面上,这两兄妹的干脆、利落、直白,或者直接说是脸皮厚度,苏昂已经见识过了。

他吩咐骡车快走几步,又对广腾拱手道:“兄长,愚弟还怕您闭门不见呢。”

闭门不见?

这个词汇,听得广腾笑脸微僵,他带着满心的狂喜迎接苏昂,喜悦好像蒸腾的火焰,而此时那火焰,仿佛被丢入了亘古冰川覆盖的凄冷冰河。

不对劲!完全的不对劲!

战场上培养的直觉,本能的让广腾感觉不对。他看看街道后面跟来的人群,知道是看热闹的,扯住苏昂的胳膊,要往府门的那边走。

“来来来,好妹婿,咱们回府说话。”广腾语气急促。

只要进去府门,大门一关,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然而不等他扯动苏昂,苏昂已经拽住骡车上粗布的一角,猛然用力,露出一头灰白相间的牲口出来。那是一头驴,驴嘴和四条短腿都被麻绳捆绑,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瞪过来,野性未驯,还带着十足的暴躁。

别说灰驴了,就算是一头猛虎,广腾也不会害怕,但看见这头灰驴,再看看拉车的骡子,广腾的肌肉僵硬,浑身的骨节咯嘣作响。

他慢慢松开抓着苏昂的手,整个人,蓦然起了仿佛黑夜里猎食黑豹的摄人力量。

看热闹的人群也忽然安静,随后好像沸腾的油锅倒进冰水,哧啦啦蒸腾一片。

惊讶、恐慌、不信、猜疑,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竟然是五牲退婚?

不是三牲迎娶吗,怎么变成了五牲退婚?

婚嫁的规矩里是三牲迎娶,而退婚是不体面的事情,要表达歉意,自然比迎娶的规格高一点,这高一点所要做的,就是五牲退婚。

鸡鸭鹅,加上驾车的骡子,还有这一头驴,恰好是五牲退婚的规格,众人也在猜测,为什么苏昂不直接过来,而是要把驴子藏住,摆出一副提亲的架势出来?

苏昂也很无奈,他见识过广腾的脸皮厚度,直接过来的话,广腾会闭门不见,而此时见着人了,还是大庭广众下想要退婚,他还不信了,广腾的脸皮能厚出城墙拐角去?

想到这里,苏昂压低声音道:“苏、广两家本来就是交好,退了亲,以后我会帮你。”

“你不做本将妹婿,本将如何相信?”

广腾也压低声音,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是被将了一军啊,广腾微微闭眼,再睁开时,怒火已经烟消云散,看苏昂的眼神反而带了比以前更加炙热的欣赏。

苏昂如此做,是拒绝了金山美人,简单一个退婚,也把他的锋利刀斧狠狠打碎。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算苏昂做他的麾下小卒,他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坑害苏昂。

人家退婚得罪了你,你只要对付人家,那就是报复。

他广腾报复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够报复眼前这人,是他欠苏家,而不是苏家欠他!

一个退婚,简简单单的,击溃了他所有手段。

“好妹婿,本将小看了你,但你越有能耐,就越是本将的好妹婿,也越是妹妹的好良人。”

小声的说话后,广腾哈哈大笑:“原来这才是三牲啊,骡子、灰驴,还有鸡鸭鹅加起来算一样,啊,原来妹婿是这个意思。行吧,你进门就是,哥哥我有紧急军务,必须出城一趟!”

众目睽睽之下,广腾给了苏昂一个亲热的拥抱,然后扭头就跑,浑厚的内息炸在脚下,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熥起大蓬的蒸汽。

众人愕然、呆然、傻眼。

苏昂也瞪大眼睛,这算什么事?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自己是来退婚的,广腾答应就是最好,不答应的话,自己也能安心做卒去争取众生愿力,这是阳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可广腾摆出亲热的态度,不恨、不恼、不气,转身跑路了,苏昂高估过广腾的脸皮厚度,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

百人将广腾,你好生无耻!

只闪过一个念头,苏昂跳上骡车,骡子不动,干脆拔出精铁剑,把绑住灰驴的麻绳砍断,跳上灰驴,追着广腾绝尘而去。

嗯昂嗯昂,嗯昂昂昂昂昂。

灰驴一路叫唤。

……

……

过度情节,大家稳住,蛙也稳住,下一章开始翻滚。

另外广家兄妹比较复杂,广腾是任侠矛盾的缩影,广良人是人以及不是人里面女子的缩影,有些铺垫,但铺垫不会很长,最后能让大家眼前一亮。

第三十四章,誊录验传

追广腾这样的任侠,那肯定追不上,但许是驴叫声太吵,广腾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停下,阴沉脸:“够了,本将是逼你娶妻,又不是逼你去死,本将不要脸皮了?”

“你答应退婚?”

“你还是接着追吧。”

苏昂完全没想过,自己会骑头野驴追人,更没想到广腾竟然不紧不慢的吊着他,带着一路驴叫,‘嗯昂昂’的到了县城大门。

随后,没穿铠甲的百人将大笑出城。

“有意思,想反将我一军吗?”苏昂没有追下去,而是调转驴头。

广腾的心思,他猜到了,无非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就算被一头驴追上一路,就算没脸没皮了,也不会对他出手。而要是追上行道的话,说不定会遇见精怪,被广腾救下一命后,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他妹。

苏昂不介意以最不要脸的方式揣测广腾,不会追赶出去,而且广腾出了县城,自己做事就方便不少。

一头驴,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去了县右尉衙门。

还是那个环境,还是那种感觉,把驴栓在衙门口公用的拴马桩上,苏昂笑眯眯的拐进去,进入给新卒登记的房间。虎默比上次轻松不少,但也不是一个人在,虎默的身边,坐着一位青铜铠甲、左肩也是呲牙狼首的什长。

狰狞狼首、凶残豹头、饿虎瞪目,左肩上的这三个标志,就是瑶国在县城军伍里的正式划分了。

狼首是什长,豹头是百人将,饿虎就是最高级的直属长官,也就是五百人将,这些必须誊录验传去京城中都,并且送到大王清的面前,属于正式编制。

而掌管五人的伍长,以及掌管五十人的五十人将,标志是狼爪和豹爪,县右尉以及县令决定后就可以安排,是地方性质的临时工。

所以,就前途来讲,什长已经是地位非凡。

“苏家子,你好手段!”

苏昂给两位什长见礼,虎默连忙起身回礼,另一位什长却端坐不动,长长的驴脸上一双眯缝的小眼闪烁凶光。

苏昂笑一笑,认得是广腾手下的什长凶狼,凶狼也对他狞笑过来,咔嚓捏碎身下椅子的扶手。

气氛凝滞下来,三人各怀鬼胎。

先说虎默,他直来直往,钟意花莺喜也就屡次登门,和苏昂交朋友,也是看苏昂顺眼,但广腾在军伍里威望甚重,来的又是没人性的凶狼,他就得拿捏一二。

苏昂也明白这点,原地站定等待。

而凶狼的眯缝眼不断闪烁,好像在犹豫什么。

苏昂有文采,有前途,这点他懂,但凭什么得到百将大人如此垂青?百将大人给苏昂送去金山美人,苏昂不收,就算威胁苏昂,那也是逼苏昂娶上貌美如花的妻子,凭什么屡次拒绝?甚至前去退婚,骑着一头破驴,把百将大人追出县城?

在凶狼看来,百将大人给你,你就必须要收,给脸不要,就杀了了事。

可他又没这个胆子,且不说苏昂是县考魁首,百将大人对苏昂的看重,整个陈安县都看在眼里。

忽的,凶狼扯起脸皮,努力扯出很难看的笑:“苏家子,登记做卒吧,百将大人已经传话给我,就让你跟着虎默,他不是我们的人。你弄出退婚这种事,百将大人也得注意点影响。”

苏昂点点头,走到公案的那边,虎默就递上竹简刻削,一切公事公办,似乎不介意苏昂进入他的麾下,他也懒得管。

“写上名字就可以吗?”捏起公用的刻削,苏昂轻声问。

“把验传全部誊录。”虎默古板回道。

于是苏昂摊开竹简,又捏起刻削,看着他的动作,凶狼眯缝的小眼莫名兴奋了。

以退婚逼迫,苏昂这是釜底抽薪,手段当真不错,但苏昂小看了百将大人对他的看重,也小看了百将大人军伍中的威望。和苏昂说话时,百将大人和蔼可亲,但苏昂恐怕不清楚,百将大人在军伍里是何等模样!

只要登记做卒,别说一个态度模糊的虎默,就算是父母官公孙抚,也很难帮助苏昂。

他肯定要屈服娶亲!

快写!快写!快写!凶狼无比兴奋,好像要找妹婿的不是广腾而是他自己一样,这没什么区别,广腾是他的命,广腾要的,他就必须做到。

而此时,苏昂端详指间的刻削,仿佛端详一件华美之物,神色十分认真。

快写!

凶狼快按捺不住了,被妖气损伤过魂魄的他,本来就没有多少耐心。他盯着苏昂,幽绿的眼珠随着苏昂指间的刻削游走,急不可耐的,简直想摁住苏昂书写。

嗯昂昂昂~~~

忽然间,惨厉的驴叫响了起来,声音是如此之大,惊得众人一呆。

苏昂停下刻削,诧异的转头回望,要说附近的驴,恐怕只有自己的那一头了,可灰驴在衙门外的拴马桩上,怎么会叫得那么凄惨?

“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他礼貌告辞。

视线随着苏昂指间的刻削落上公案,凶狼跟了一步,瞪大眼,恨不得把那头灰驴生吞活剥,又努力压下抽搐的脸:“先誊录验传。”

“也对。”苏昂拐回来,拿起刻削。

县令总管衙门、县左尉衙门、县右尉衙门,三座官衙总管陈安县民政、司法、军伍事宜,每天都有无数公文往来,在苏昂登记做卒的时候,县令总管衙门的内堂,也有人聊起他。

“据本令所知,苏家子准备了三牲提亲?”

端坐太师椅,县令公孙抚拿起茶盏,貌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陈安县地处边疆,紧挨着太连山脉,再往东就是穷兵黩武的西楚国。这太连山脉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也因为太连山脉最近的异动,公孙抚处理了一夜的有关公文,忙完才知道‘三牲迎娶’的事情。

他很失望,特别失望。

因为他说过:如果苏昂能不纠结于儿女情长,他会收苏昂为徒。

下首坐着文掾朱昴,闻言低笑道:“启禀大人,下官也以为是三牲迎娶呢,可那苏家子藏了两头牲口,其实是五牲退婚。”

嗯?公孙抚放下茶盏。

刚想询问,一声驴叫响彻入耳。

……

验传,相当于瑶国的身份证,内容详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写完,苏昂誊录一阵,手就累了,这公用的刻削,比水灵刻差了太多。

他看看旁边的凶狼,不由发笑,他知道凶狼在想什么,可凶狼不清楚,他要的就是争取时间。

有十二朝大家为师,他三五天就能书写一篇不错的诗词,做卒后修行加快,在退婚的风波过去之前说不定就能点燃十把文火,拥有补缺做吏的资格。

“那也只是等补缺,要是能做吏就好了。”苏昂活动了下手指。

登记做卒,需要本人把验传全部誊录完毕,是个累手的过程,中间停顿一下非常正常,虎默表示理解。

但旁边的凶狼不这样想了,看看誊录一多半的验传,呵斥苏昂道:“天色已晚,还不快点誊录?我凶狼可没百将大人那样的宽待于你,没工夫等你太久!”

他算是想明白了,想加快提升修为,苏昂必须做卒,验传已经誊录了一多半,他只想快些,再快些,好给百将大人交差。

闻言,苏昂偏头看去,淡淡一笑道:“不急。”

凶狼却对视过来,眯缝的小眼满是凶光,再次呵斥:“快写!”

声音无比狠戾,而这时,镂空房门被狂风吹开,有皓红官袍御风而来。

“风起南安时,刀弓密如织。”

带着彷如金铁交击的铿锵吟哦,文掾朱昴卷着狂风而进,耄耋的老眼略微一睥,狂风就化作刀枪箭矢,把誊录大半的竹简搅成碎片。

“苏家子随本官来,有县公相召。”

对苏昂笑出一句话,文掾朱昴转身就走,视两位什长如无物。

第三十五章,血中无常扇

县令公孙抚找我?

这是苏昂没有料到的,但不等他多想,狂风就把他席卷而走。

身体越飞越高,径直越过两座院墙,脚下是古朴庄严的县令总管衙门,厅堂棋罗分布,亭苑草榭点缀其中。

第一次飞这么高,苏昂心旷神怡,却又有些尴尬,瑶国没有内裤,长袍下是空荡荡的,风吹屁屁凉,而且飞在高空,他得双腿合拢防止走光。

下方也有士卒抬头看来,发现是文掾朱昴,就继续巡逻,或者披甲相对而站,很快苏昂跟着朱昴飘落下去,落在衙门中央内堂的门口。

朱昴直接进去,苏昂却被士卒拦了下来,要苏昂解下精铁剑,然后脱掉鞋履才能进去。

苏昂这才发现朱昴穿着足袜,应该是接自己时没来得及穿鞋,心里略微一暖,而后更尴尬了,因为他连双袜子都没有。

瑶国等级森严,和穿靴一样,只有第三级的爵位走马,才有资格穿靴上袜。

苏昂只能光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小步趋行,这是觐见长辈、上官应有的礼仪,包括年迈的文掾朱昴也是小步疾趋。

没多久走过夹道,进入大堂,就看见县令公孙抚穿着一身便装,正端坐在案后,满脸欣慰的看过来。

苏昂连忙一笑,眼睛却被公孙抚头上的束冠吸引。

他也有束冠,里面是柳木,外面用红布包造,象征着第一级的爵位公士,而公孙抚的束冠黑莹亮润,显然不是凡品。

黑玉束冠!

想起一个名字的苏昂连忙低头,,一口凉气卡在嗓子里一半。

瑶国以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为立国之基,前四者为‘士’,分别为公士、上造、走马、不更,每一个名称都有各自的涵义;接下来是大夫、官大夫、公大夫还有公乘,比士高了一大等,是为‘大夫’,再高者为‘卿’。

一般来讲,身为县令的公孙抚,应该是第六级爵位的官大夫,最多只是第七级的公大夫而已。

可自己看见了什么?公孙抚穿着便服,就没戴官帽,而他头上的束冠是黑玉制成,这代表公孙抚的爵位是左庶长,是第十级爵,是属于士、大夫以上的十卿之列。

这样的爵位,都足够做封疆大吏那样的郡太守了!

注意到苏昂的眼神,公孙抚摸摸头顶的束冠,晒然一笑,他的爵位确实很高,不过官职已经‘很小’,而这些都没什么妨碍,他要收苏昂为徒,单凭学识已经足够。

他看着苏昂,笑容越发和蔼,在之前,他还以为苏昂贪恋儿女情长,是不堪造就,苏昂眷恋广良人的事情,更让他觉得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他的文杰本心是‘往事不可追’,苏昂要吃广良人这棵回头草的话,就不可能做他的弟子。

而如今苏昂退婚,完全符合他的理念,诗才过人苏家子,那就非收不可!

“咦?”

忽然,公孙抚怔了一下,才气席卷而出,竟然以单纯的才气把苏昂拽到身前,他去抓苏昂的袖口,略微一摸,抓出白铁简制造的扇骨出来。

白铁简只是比青竹简高一等的简牍而已,算不上好东西,然而扇骨上有小字密布,隐隐带着金光,这只比青竹简高了一等的白铁简,已然不是凡物。

“竟然是亘古金光?”

公孙抚连忙凑近眼睛,死死盯着扇骨上的小字,稍后看苏昂,眼底满是惊讶和狂喜。

亘古金光,是文杰书写,并且要使用自己的才气,首次书写名动以上的篇章才能出现。

它能让诗词的威力翻倍,而且永远不会消失,哪怕简牍碎裂了也会留在碎片上,所以叫作亘古金光。

“可惜了,只理解通透三成。”公孙抚叹了一声。

虽然是原创书写,但对文杰来讲,哪怕是自己的诗词也不可能通透十成,写诗作赋经常是灵光一闪,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原作者,也未必能理解书写时的全部心境。

公孙抚说着可惜,看苏昂却越发喜欢,赞叹道:“三成也难得了,这是战诗,比情诗和写景诗词更高的战诗,你没经历过战场,只从书简里读得一二,能理解通透三成,能写出这样的诗词,难得,很难得了!”

闻言,苏昂愕然抬眼。

又连忙拱手道:“启禀县公,扇骨上的《塞下曲》不是晚生所作,而是出自晚生恩师卢纶之手。恩师在上,晚生不敢冒名顶替。”

公孙抚的嘴皮子一抖:“那首《相思》呢?”

“那首《相思》,乃是晚生恩师王维所作。”

嘴皮子再次抖动,连着方正的脸都有些抽搐,公孙抚再问:“那你开辟文山所用的诗词是何人所作?”

“启禀县公,”

苏昂有些为难的道:“恩师在上,那是晚生恩师***所作,叫作《沁园春》,但具体内容,恩师不让透露。”

苏昂隐瞒了《沁园春.雪》里的一个字,因为那场席卷天地的大雪,他听说过。

而且他也用不着多说了,就在此时,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的脸肉僵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不信、质疑等等极端复杂的情绪。

在瑶国师尊分为两种,一种是恩师,一种是尚师。

对弟子来讲,尚师可以无数,恩师却只有一人,再加上这亘古金光,苏家子,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呐!

文掾朱昴恍然大悟,用才气传音公孙抚道:“启禀县公,只是一首《相思》的话,苏家子只是诗才过人,算不了什么,但又出战诗,还有那《沁园春》,这就是妖孽了。苏家子是想韬光养晦?”

公孙抚微微点头,觉得大致是这样了。可苏昂韬光养晦的话,他怎么收徒?

有些纠结,县令公孙抚揪着胡子。

叫一声恩师,那就是收了入室弟子,要真正的传承衣钵,如此一来的话,有很多恩师算什么?

哪怕只是假话,传出去怎么说?

叫入室恩师?

他公孙抚的身份不一样,可丢不起这个脸。

想及此处,公孙抚深吸一口气,劝说道:“苏家子,韬光养晦是应该的,但不该说有那么多的恩师。”

“启禀县公,确实是晚生恩师所作。”

苏昂抬起眼,目光灼灼如同暗夜星火。

这时候坚持很不明智,神庭之内,唐伯虎等人也接连开口,让苏昂认下是自己写的篇章,可苏昂一概不理,认下这个,他觉得自己枉为人子!

“恩师在上,晚生句句为真!”

朝天拱手,苏昂腰肢挺拔,整个人站立如松。正值傍晚,夕阳光芒从窗扉射在他的脸上,翠竹刺绘染上红光,更显坚毅风骨。

“你这后生,也罢,拜我做尚师可愿?”公孙抚退而求其次。

闻言,旁边的文掾朱昴,一双老眼蓦然瞪大,也是蓦然发光。他听过县公要收徒的事情,但只当说笑,以公孙抚的身份,收徒可是大事件!

可如今真的要收徒了,他不等苏昂回答,忽的一脚踹在苏昂的腿弯上。苏昂措不及防的拜在地上,顺势给公孙抚行礼,又转过头,委屈巴巴的看朱昴的那张老脸。

拜尚师,他愿意啊,唐伯虎都说让他答应了,可这是做什么?强买强卖还是逼良为娼?

一个广良人敢在他面前脱衣服想嫁进家门,一个广腾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逼他娶亲,这又来个先斩后奏让他拜师?

苏昂不由觉得:这瑶国的人都这么直白、干脆、利落,还有不要脸吗?

“好好好,好徒儿!”

拜是拜过了,但还没有喝茶,公孙抚抓过案上的茶盏,往苏昂手里一塞,接着抢回去,美滋滋的抿了一口,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不韬光养晦了,不说什么‘恩师在上’了,本卿就收你入室。有这个尚师的名分在,将来你拜恩师,也没哪个不要脸的敢和本卿抢!嗯,既然拜师了。”

略微一想,公孙抚把扇骨拿起来,打量后道:“为师也不小气,你这扇中扇只是扇骨,为师为你把它做成。来来来,‘醉饮八仙歌,仰手拿日月’。”

‘出口成章’下,公孙抚探出五指向天,仿佛扣住日月硬是拖拽而下,长案、书架、上面的简牍,乃至整座大堂连着地板都在颤抖,一个半人大的箱子,如同漆黑冷电般激射而来。

眼睛盯着苏昂,公孙抚头也不回的把箱子接住,打开后,取出笔墨砚台,以及短刀、树胶,还有散发莹润光芒的各种玉扣。

他把东西一一放下,再抽出丈许长的姻红锦帛。

“好徒儿,咱们做文杰的什么都要懂,但切要记得,莫走回头路。”

再叮嘱一句,公孙抚把才气蕴在指尖,裁剪了折扇大小的极品锦帛,飞快把扇面黏合、收拾妥当。之后执笔磨墨,在扇面上起笔描绘。

苏昂凑过去看,发现姻红的锦帛底面中,竟然飞快出现八个人影,是八位姑娘,可以称作是八美图。

和唐伯虎的八美图一样,里面的佳人活色生香,身材如描似削,情意怯雨羞云,且个个有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等画完了,公孙抚摇晃折扇扇风,八美图好像活过来一样,画工极为生动,然而,当苏昂凑近观看时,公孙抚忽的挥扇打来。

速度一快,八美图蓦然变成八架白骨骷髅,呼啸阴风阵阵,让人心底发寒。

“世上千般物,女儿心最是无常。”

折扇在苏昂脸前停止,速度慢了,八美也恢复正常。

公孙抚把折扇往前一探,点动苏昂左脸上的翠竹刺绘道:“红底八美,这扇中扇就叫作血中无常扇吧。好徒儿,切莫贪恋儿女私情。”

“徒儿谨遵教诲。”

第三十六章,可愿为吏?

苏昂接过折扇,把玩着,心里尤为喜欢。这扇面能书写一篇诗词,扇骨里又藏着一篇战诗,就算和任侠正面硬钢,他也不怕。

可这时,公孙抚带着希冀拍他肩膀,凑笑道:“如此,题诗吧。”

题诗?

触碰到公孙抚希冀的眼神,苏昂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扇骨上已经有了一首战诗,现在折扇弄好了,扇面上也少不得得有一首,可他昨天写的战诗,身体被抽空,打死也写不出来。

文杰书写诗词,需要理解通透三成,然而十二朝大家帮助他领悟诗词时,会消耗比才气更加神秘的精血,乃至于灵魂的力量。而且据唐伯虎所说,灵魂上消耗的更加可怕,是灵魂的本源。

幸好这东西可以恢复,一般来讲,三五天就能恢复完全。

而此时,还没恢复的苏昂只能说道:“启禀尚师、文掾大人,我现在没有诗词。”

公孙抚有些失落的摇摇头。

文掾朱昴却大松了一口气,觉得苏家子有些像人了。

文杰书写诗词,气魄诗词的要求最高,战诗其次,写景诗再次,情诗最低。以秀才的文位,最多能书写出名动大成的战诗和写景诗,如果是气魄诗词的话,最多写出名动精品。

所以朱昴觉得,苏昂是想弄出和扇骨上的诗词一样的,拥有亘古金光,级别也在名动大成的战诗了,而苏昂如此说,显然是没有上好的篇章,没那么妖孽,也让他少受点刺激。

觉得有些失落也有些轻松,文掾朱昴只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复杂,抿抿干瘪的嘴调笑道:“秀才最多写出名动大成的篇章,可苏家子,以你的诗才,是不是有煊赫篇章成竹在胸?”

县令公孙抚睥过去一眼,笑骂道:“小老儿,休要笑话本令的弟子。”

没错,这只是笑话了,虽然苏昂出手过煊赫情诗,但情诗没有战斗的力量,其实不在文杰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很看重自己的弟子,也知道苏昂文采过人,但新晋秀才就算文采过人,实则也强不到哪里去。

苏昂有煊赫篇章成竹在胸,呵,怎么可能?

他才做了秀才多久?

闻言,苏昂也不解释,恭敬的低头回应一句‘是了’就罢。

然而此时,神庭内响起一片哄笑,八千多位名仕在神庭泼墨挥毫,写下无数的篇章,所有篇章的字体都大如星斗,有金光密布,有银风飓舞,神庭的无垠高空仿佛起了只属于文字的满天星辰。

被那美景惊讶,苏昂只觉得胸襟广阔如能容纳四海,也忍不住因为说了谎话尴尬一笑,连忙隐藏表情和情绪,却被公孙抚和文掾朱昴敏锐的捕捉到了。

都是老人精,哪个看不出小辈的表情?县令公孙抚愕然失声,文掾朱昴更是大吼起来,惊讶道:“苏家子,你还真有煊赫篇章?战诗?写景诗?还是气魄诗词?”

都有,而且不止。

何止是煊赫篇章呐,苏昂觉得神庭的高空之上,十城共举、名扬四土,甚至美名传世的篇章都有无数,却不能说,讪笑一声道:“没有,晚生真的没有。”

这小子说谎!朱昴(mao)盯着苏昂的眼睛。

人老精,鬼老灵,朱昴能看穿苏昂,自然也不会不顾情面的拆穿,他看看公孙抚,发现公孙抚笑歪了一口老牙,又羡又妒的传音道:“上官大人,您这弟子又韬光养晦呢,不实诚。不是说痴实人苏昂吗?怎么会是这样不老实的小子?”

“你想和本令抢?”公孙抚此时特别敏感。

官位低了一等的文掾朱昴咧咧嘴,不吭声了,和公孙抚抢的话,他还没这个胆子,但再怎么说眼前的年轻人就算还在藏拙,也能看出是前途无量了。而职掌权柄的吏路官途,有人上,有人下,有人拽着别人脚想要攀爬,却也有人往下伸出手,拉那有本事的后生一把。

心思如电般疾转的朱昴揪着胡子,老眼泽泽闪烁,忽然问道:“苏昂,可愿为吏?”

錚!

苏昂的脑海仿佛有金铁交击的编钟声响,而且连绵不绝。

做吏?

这是问他愿不愿意做吏了?

苏昂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广腾勾心斗角,要的也只是安稳做个小卒而已,可现在问他愿不愿意做吏?他想过做吏,可做吏,哪有这么简单?

他只是新晋秀才,文火也只点燃七把,从各方面看,都没有做吏的资格!

很理解苏昂此时的心情,文掾朱昴注目过来,带着鼓励道:“做吏自然很难,有些够资格的,等上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够补上空缺,可恰好东山亭亭长遇害,有本文掾提名,你家尚师点头应允,亭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亭长?苏昂的心脏猛然一紧。

季然曾经说过,只要能做吏,哪怕做个里长也认,可里长只是小村落而已,算个村长,这东山亭亭长,可是掌管九里一亭,比里长的官大,得到的众生愿力也要更多。

如果做了亭长,两年内他敢说点燃九十九把文火,可这个亭长的位置,他真的能做?

苏昂不敢置信的看公孙抚。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公孙抚也在看他,眉头蹙结,最后还是点头:“也罢,为师就擅权一次。”

喜,

狂喜,

以前只是个小警员的苏昂,蓦然发现自己好像要做了镇长,脑海猛然一震,也是无比清明。

对于文杰来讲,走一步、写一字都是修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人生里的所有感悟,种种种种组成了文杰知天下的道路。听到可以做吏,苏昂好像落魄秀才忽的被皇榜点名做官,浑身一个激灵,多少体会到了一丝,那如同‘范进中举’般过电的感觉。

范进中举是喜疯了,他没到那种程度,但人生的猛然变化让他修为提升,巍峨的文山上,第七把文火也熥起了三尺火焰。

眉心猛然一暖,胸膛猛然一热,他拍拍脸颊,眼中也忽的熥起雪白的火。

注意到这种情况,文掾朱昴呆滞一次,仰头大笑道:“好好好,本文掾没有做错,你小子前途无量。”

县令公孙抚也满脸喜色,跟着道:“又点燃一把文火,好徒儿,你这是点燃的第几把文火了?”

苏昂没有回答,因为此时,他已经被扯进了神庭世界。

文山巍峨,简页山道蜿蜒曲折。

只觉得通体发暖,苏昂顺着山道往上行走,到达第七把文火时也不停留,径直穿过雪白的才气火焰。而当被文火灼烧时,暖暖的魂魄猛然一涨,满满的都是充实的感觉,他继续迈步,走到山巅唐伯虎的身边。

“徒儿,做吏的感觉如何?”唐伯虎开口笑问。

“如同过电一般。”苏昂也笑着回答。

“做吏,做官,乃至龙压天下,徒儿你要记得,这人生啊,就该什么都体验一下,每种女子的风情呢,也都该体验一番。”

“徒儿可消受不起。”

向来对女儿风情表示拒绝的苏昂耸耸肩膀,唐伯虎就点动《文豪录》,用《文豪录》的力量把苏昂的才气聚成一汪‘水洼’,砸在第七把文火上。

嘭!

一声响,第七把文火猛然炽烈,燃起一丈多高。

嘭!

二声响,第八把文火被火焰引燃,闪动灼灼光芒。

嘭!

三声响,苏昂的魂魄蓦然碎裂,重新归于身体之内。

充实,无比的充实!那种无比强烈的活着的感觉让苏昂仰天长啸,啸声如龙吟惊了远处飞鸟。他又觉得双眼有些麻痒,低下头揉了揉,抬起头时,忍不住使劲眨了眨眼睛。

“好徒儿,点燃的第几把文火?第二把?难道是第三……”

公孙抚和朱昴正在喝茶,他们等了三盏茶的工夫,也聊了三盏茶的工夫,聊天时,因为苏昂引起的情绪波动已经平息,笑吟吟的看向苏昂。

哗,哗哗哗!

苏昂的左眼,蓦然闪烁四朵雪白的火焰。

哗,哗哗哗!右眼也是如此。

雪白的火焰共有八朵,象征着八把文火,足足闪烁了八次才消泯而去,苏昂觉得脑筋通透,连着看东西都清晰很多,转过去想回答两位长者的问话。

而公孙抚和文掾朱昴,已经张大嘴,也瞪大眼,之后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刚刚平息的情绪又泛起海澜。

“八把文火,苏家子,你才做了几天秀才?”文掾朱昴以手扶脸,苍老呻吟道。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呐!”

惊讶过后,县令公孙抚却是蔚然大笑,老怀大慰的看苏昂,要不是自己身份特殊,脸面不要了也要换成恩师。

尚师?算什么!

公孙抚逮住苏昂一阵夸赞。

因为八把文火的事情,公孙抚喊人准备酒菜,要庆祝弟子的修为提升。此时天色已晚,也不耽误时间,派了人,去洞图楼要上好的酒菜。

老态龙钟的鲤婴亲自前来,奉上酒菜时,看坐在公孙抚身边的苏昂,老眼全是诧异,因为有两位上官在的关系,只是礼貌点头。

很快桌上就摆满酒菜,等掌柜鲤婴小步退出,苏昂举起酒樽,敬两位长辈一杯酒后,眨眼道:“启禀尚师,徒儿有诗词了。”

“快写!”公孙抚连忙准备笔墨砚台。

苏昂就点头轻笑,刚刚点燃了第八把文火,他的魂魄、气血都恢复完毕,能够书写十二朝大家的诗词。公孙抚说他‘韬光养晦’,其实错了,他只是说实话,是尊重恩师。

而恩师唐伯虎有言:少年不峥嵘,你做个屁的少年!

第三十七章,东山亭长苏子昂

在锦帛上写字,自然要用毛笔,而不是刻削。先前描绘丹青的公孙抚,取出的笔毫却不是绘画用的,而是一杆淡蓝色、笔杆纹绘花草的笔毫。

笔端有小壶装饰,壶把缀饰雪白玉珠,玉珠之上,有淡淡氤氲仿佛清晨薄雾般沁漫而落。

“这可是花青草灵仃,是极品笔毫,整个瑶国都独一无二。”

注意到苏昂喜爱的表情,文掾朱昴张嘴凑趣,公孙抚捋须微笑。

而苏昂抚摸笔毫,只觉得触手温软,仿佛女子的肌肤一般,指尖也好像有了听觉、嗅觉,恍惚间能闻见花草的清香气,也听风过草叶有沙沙作响。

随后拿起笔毫,又觉得手掌一沉,这看起来缥缈清雅的笔毫,入手竟然有近十斤的重量。

一直盯着弟子的公孙抚带了调笑道:“花青草灵仃可用得顺手?”

“好东西当然顺手。”

苏昂笑了一句,再次拿起笔毫,刚刚还觉得沉重的他很自如的挽出笔花。

不是他的力量大,也不是他习惯用毛笔写字,而是进入了一种类似顿悟的状态里去,人还在厅堂内,眼前是扫开酒菜露出的空桌,桌子上是打开的扇面,周围六盏灯架以斜枝承托三十六盏烛火灯火通明,身旁还站着县令、文掾两人,但他的瞳孔扩散,恍惚见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

雁影斜月,春梦无边。

从梦中醒来,苏昂恍然知道自己姓唐名寅,字伯虎,号六如居士,也号桃花庵主,今年三十有五,他推开身旁的娇弱美人,踩上薄鞋,缓缓走出房门。

门外有风,天上有月,再看地上落英满布,‘唐寅’不自觉联系起自己的坎坷遭遇,怅然不已,胸中块垒郁勃无由化解,就侧耳听风,抬头对月,指尖蓦然起出八尺笔毫。

他以天地为纸,以春风、月光作墨,挥洒大字如斗,接连映在那明月之上。

“哆!还不醒来!”忽的,有大喝入耳。

苏昂清醒过来,知道刚才被带进了唐伯虎的意境,心里谢过恩师时,视线也逐渐聚焦。他看见折扇扇面的背面书写出两行诗词,知道是什么,但也轻轻念了。

“春梦三更雁影边,香泥一尺马蹄前。

难将灰酒灌新爱,只有香囊报可怜。

深院料应花似霰,长门愁锁日如年。

凭谁对却闲桃李,说与悲欢石上缘。”

一行字,几滴血?这看似柔美的诗赋里,蕴藏了多少郁结?

一字似乎惨了一年,字字都好像猩红带血,恍然苏昂明白了唐伯虎洒脱不羁的外表下藏着多少不可言喻的坚强,他鼻翼微酸,想替唐伯虎流泪。

旁边,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却是痴呆了,盯着诗词,嘴里低低呢喃。

“情诗?不对,感觉不对,这不是情诗!”文掾朱昴的老眼发直。

县令公孙抚狠狠摇头:“当然不是情诗,这是——气魄诗!每一字,每一句都隐藏多少才华?又隐藏多少无奈?本令仿佛看见才华子满腔的报国之情,却无奈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无奈兮!哭兮!怅然兮!痛兮!泣血三升兮!这说与悲欢石上缘,好一个说与悲欢石上缘!幸好本令愿意为爱徒擅权一次,不然看见此诗,本令真要泣血三升!”

两人对视一瞬,同时愕然看想苏昂,被诗词蕴藏的意境影响,两人看苏昂仿佛看一个无力施展才华的先贤,恨不得纳身就拜,而在他们真个忍耐不住的时候,扇面之上忽的有金光亮起,金光蜿蜒整个扇面,勾连所有字体,虽不耀眼,却好像会亘古永存,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磨灭。

被亘古金光惊醒,公孙抚打了个寒颤,好悬清醒回来。文掾朱昴也在心里暗呼侥幸,如果拜了苏昂这个晚辈,他们是真的没脸。

气息未定的公孙抚抓住苏昂肩膀,大笑道:“好徒儿,真是为师的好徒儿!《落花诗》看似情诗,却写尽你心中志向,为师懂了,为师懂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只顾着兴奋,文掾朱昴却仔细打量诗词,稍后倒抽一口凉气,牙疼道:“这是精品名动的气魄诗词?”

闻言,公孙抚通体僵硬,嘎嘣嘣的扭头,他刚才被诗词的意境影响太深,竟然忘了查探诗词的级别,这时候仔细打量,也忍不住愕然看向苏昂。

扇骨上的战诗是大成名动,也是秀才的极限,这又来一首精品名动的气魄诗词,同样是秀才的极限。自己这个徒弟,难道不会写不极限的诗词了吗?

不,不对,只能说苏昂的文采已经超越了秀才文位,自己这个徒儿,单从文采上,早就超过了秀才的水准!

“好徒儿!好文采!”公孙抚扼腕赞叹。

苏昂怔了一下,摇头道:“启禀尚师,《落花诗之二九》不是徒儿写的,而是恩师唐伯虎所作。”

盯着苏昂特别认真的表情,公孙抚和朱昴面面相觑,几近无语。

恩师卢纶,恩师王维,恩师***,这又来个恩师唐伯虎?苏昂啊苏昂,你干脆叫嘴不把门苏家子得了。

两人在心里腹诽,忽的脑袋炸了一下,头发都竖起来:“你说什么,落花诗之二九?”

“没错啊。”

苏昂眨眨眼睛:“恩师唐寅,字伯虎,共有《落花诗》三十首,这首排——第二十有九。”

《落花诗》是按照书写顺序排的,不是按照级别,但苏昂也懒得解释,见尚师公孙抚和朱昴已经吓得晕懵,就在饮酒吃菜的同时,顺手把花青草灵仃塞进袖口。

因为消耗太大的关系,苏昂大口吃着饭食,偶尔也看向两人,觉得把三十首的事情说了,这两人,应该相信《落花诗》是唐伯虎写的了吧?

以自己的年纪,肯定没有那么多的诗词呐。

可公孙抚和朱昴还在懵逼中,稍后用才气传音。

“怪不得本令这徒儿要韬光养晦,三十首精品名动以上的气魄诗词,这吓着了本令。”

“上官大人放心,下官会闭口不言。”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直到苏昂告辞离开,两人还闭口不言。

在大堂门口穿了鞋,终于不用打赤脚的苏昂,仿佛觉得走路都一下稳当了,刚刚走到衙门口,文掾朱昴就从后面赶来。

“苏家子,你那灰驴倒是个妙物。”

“怎么说?”苏昂有些纳闷。

朱昴把驴叫的事情讲了,又不由发笑,因为这时候还能听见嗯昂驴叫,一直不停。

他指了指县右尉衙门的方向,笑道:“幸好你没把验传登记完毕,要是登记完了,老夫也不能随意破坏。广良人那边你也要多加考虑,广腾被县右尉大人看重,前途也是极好,你不如把胸襟放开,接纳了广良人。”

说到这里,朱昴笑得满脸皱纹,露出森森老牙:“你这小子倒是好个风流运气,怎么说那广良人,也是咱们陈安县的第一美人呢。”

第一美人?苏昂无话可说,因为这根本不是胸襟的事,而是他心有所属,所谓第一美人,也盖不过痴守病床前的那位。

只能拱手,和文掾朱昴告别。

文掾朱昴诡秘的瞧了眼他的袖口,带笑离去。

出了衙门,下了衙门口九道台阶,苏昂往拴马桩的那边去,发现灰驴还在叫唤,一个人影拽着灰驴的短尾巴,让驴踢了也不放手。

“爬高高,爬上去,高高喽。”仿佛没听见苏昂的脚步声,陈明大声疯笑。

苏昂摇动折扇,作为书写者,他可以收拢亘古金光,让折扇不那么显眼,但因为八美图实在漂亮,想不显眼的话,其实很难,只是把折扇拢起,抬腿上驴后再转过去,倒骑驴打量陈明,稍后一笑,赞叹道:“干得漂亮!”

什么干得漂亮?陈明怔了一下,又去拽驴尾巴。

唰!

手持折扇的苏昂猛然用力,折扇速度加快时,扇面也整个唰开,本是诱人的八美图看得陈明露出贪色,却蓦然变成八架白骨,吓得陈明踉跄后退,狠狠的摔在湿冷的地面上。

“爬高高!”

觉得血液都好像冷冻凝固的陈明蓦然暴怒,跳起来要挠苏昂,却发现苏昂倒骑着驴,早就颠颠的离开老远。

苏昂要做东山亭亭长的事情,飞快的传遍了整个陈安县城。

有文掾朱昴作保,县令公孙抚点头,事情已经是铁板钉了钉,谁也撅不起来了,更有传言说,红豆苏昂秀的文采确实过人,也是因为这个,县考魁首的风波还没过去,苏昂又大大的涨了一次名声。

让苏昂意外的是,在众生愿力不断涌来,修行也越来越快的时候,他又多了两个别号。

一个是倒骑驴苏昂,另一个就有趣了,竟然是不男人苏昂。

倒骑驴很正常,苏昂倒骑驴回家门时,感觉还挺不错,可‘不男人苏昂’,就是传言说广良人以身相许,苏昂却不为所动,以广良人的身材美貌,苏昂铁定不是男人。

听到这个名号的苏昂,神色复杂的往里街坊的方向看了一眼,远在里街坊的广府,也有人畅快大笑。

在厚重大椅上仰倒,百人将广腾指着自己妹妹,笑得前仰后合。给苏昂加上这个名声,他这个好妹妹啊,还真是想得出来。

自辱名节,非君不嫁。

一介女儿身都敢如此,试问苏家子,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第三十八章,吏员考核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流言对苏昂只是一种调笑,说不定还能渲染文杰风流,然而对广良人这等女儿家来讲,却彷如胭脂马挂了笼头也上了缰绳,女儿名节不比山轻。

然而此时,广良人却蹙起黛眉,倚着柱粱,身娇体软的哽咽道:“只是先前气不过,编排苏郎一次罢了,可如今他要做吏,又是县公的弟子,不然,咱们就算了吧,别惹急了他。”

“怎么能算了?这等前途无量的好妹婿,为兄自己舍不得,也为你舍不得。”

把胳膊肘搭在大椅扶手上,广腾以手扶脸,难得的笑出了真正的开心。似乎被驴撵他不生气,苏昂能做吏,躲过他的掣肘更不生气,反而特别快活了。

也确实如此,苏昂的前途越好,就证明他的眼光越准,在他看来,逼迫苏昂只是一种游戏,赢了会得到一个十佳妹婿,输了的话,莫说笑,他广腾何时输过?

“哥哥,算了吧。”

只觉得苏昂大不一样,广良人想再劝一句,也有说出自己下过黑手的冲动,但张张嘴,还是没能出口。

自己的哥哥自己清楚,如果说了的话,广腾反而会下死手,因为广腾不怕苏昂记恨他自己,却害怕有人记恨了她广良人。

痴实人苏呆子,她巴不得杀掉。

但是苏昂,她的苏郎,她舍不得。

“好妹妹,为兄一定把苏家子推进你的闺房。”

再笑了一句,广腾站起来,展开双臂,广良人就过去给他穿戴铠甲,等穿好了,接着笑道:“既然苏家子做吏,我暂时不找他的麻烦,就当给他庆贺。正好也腾出工夫,去看看金家人要做什么。”

金家人?广良人的俏脸顿失颜色,那可是北聚郡金家!

眼看亲妹妹担心的神色,广腾拍拍自己妹妹的肩膀,快意一笑。

不过是金家的子弟而已,他广腾怕过谁来?智有智取,力有力敌,世间这所有的一切,哪个不存在于男儿手掌之中?

不管是金家人还是妹婿苏昂,

好男儿,万物皆可取!

窗外,柳条儿泛着晶莹,如饮月华流光。

手捧竹简,苏昂正在读书,而《鬼灵精怪通史》有言,世上一切物吞吐日精月华、天地灵气,都是可以成为鬼灵精怪的。窗外的柳条确实在吸纳昨夜的月华,但在镇碑的压制下,很难诞生灵智。

《鬼灵精怪通史》记载八十鬼灵、三百精怪,洋洋洒洒数万言,足足耗费一百六十三卷竹简。苏昂刚刚到家,就有士卒押送两辆牛车,把这些竹简送了过来。

同时送来的还有瑶国律三十卷,包括《捕律》、《食律》、《工人程》和《关市律》等。

苏昂也仔细看,细细品读,瑶国律只扫上一遍,主要是《鬼灵精怪通史》。

“咦?有趣!”

凝神注目的苏昂忽然赞了一声,发现上面记载的和前身记忆里的有些不同,前身看过关于鬼灵精怪的书籍,但看到的是一卷阴暗、满篇血腥,瑶国官方大肆渲染鬼灵精怪的危害,而这送来的竹简,反而着重‘该杀和不该杀’两种区别。

就比如常见的柳傀和荞中怪。

柳树吸收日精月华,日子久了会产生柳傀,柳傀其实是一种伥鬼,实力低微,主要靠数量一涌而上吞噬人的魂魄,但如果产生柳女,则会压制柳傀,让柳树林变成文杰喜欢的宝地,读书时心朗气清。

再说荞中怪,则是荞麦堆积久了,从而产生的一种精怪。人吃荞麦,荞中怪就吃人血肉,其中不分善恶,只分立场,但如果产生荞魅,立场就可以改变,而且荞魅刚刚诞生的时候如同鸟卵,滴血上去,会一生忠诚主人。

另外还提到了:鬼灵精怪多是母系社会,很难产生女性,而女性,是它们天生的领导者。

神庭之中,唐伯虎扇动八美图折扇,笑道:“你做了吏,就是踏上‘治国’的道路了,要多看些鬼灵精怪的事情。”

听得恩师的建议,苏昂点点头,也不由发笑,还记得县考时,自己想写‘天下大同’之类的文章,结果嘭的一声,那是特别尴尬。

所以读书要读精读懂,只有念头就赶紧做,是莽撞而不是勇武。

想到这里,苏昂继续读书。

而此时,院门忽的从外面被人推开,仲嫂绛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扯嗓子就喊:“小叔子,你给嫂嫂出来!”

“在呢。”苏昂把窗户开大了些。

刚喊着苏昂出来,见着人了,仲嫂绛反而怔住了,不说话,紫红色的眉眼高高挑起。

苏家已经有钱了,然而作为管家婆娘,她还要开源节流。

这几天,仲嫂绛一直追讨外面欠下的钱粮,走马苏家以前可是大夫苏家,少不了外面有些账目,自从苏昂考上榜魁,差不多都拿回来了,但有两家厉害的,死皮赖脸一定要欠。

一个是东山亭的商贾王家,一个是县城走马陈家,而就在前些日子她登门讨账时,两天闭门不见的王家家主衣衫不整的匆忙出门,迎她进去奉茶,连本带利一起结清,还恬着肥脸一直贺喜。

恭喜苏家嫂嫂,您家三弟拜了县公大人为师,文掾大人提名,县公大人应允,这是要做吏了!

吏拜东山亭亭长,这,还请多多照拂。

仲嫂绛还记得苏家没落时王商人的高高在上,更记得苏昂考上县考魁首后王商人也要闭门不见,可那时王商人一脸羞赧、一脸奉承、一脸阿谀的迎她进门,再送她出门,连本带利还上的欠账,如今也都在家门口堆着。

“好个小叔子,让嫂嫂看看还认不认识你。”仲嫂绛快步过去,中间一拐,又推了苏尔一起。

两人到达苏昂的窗前,苏尔伸出手,苏昂就弯下身子,让苏尔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刚晋升秀才就要做吏了,以后家里有你,为兄也安心。”苏尔蔚然感叹。

苏昂把手放在兄长的手上。

看着这两兄弟,仲嫂绛乐得眉眼越发紫红,瞳孔都有些蛇一般的竖起来,对苏尔笑道:“小叔子要去做吏,总归是在外面,嫂嫂把陈家那边的钱粮也讨回来,多准备些行礼,让小叔子在外面也过得舒坦些。”

苏昂不由发笑:“还没做吏呢。”

做吏,可不是说说就好,还需要通过考核。也巧了,三日后就是陈安县统一的吏员考核,时间很紧,所以公孙抚派人送来瑶国律,也叮嘱过苏昂:随时可以向他请教。

“是呐,还要通过吏员考核。”

提起这个,仲嫂绛有些急了,蛇一般的四处行走,忽的转头:“嫂嫂去书坊把有关律法的简牍买来,你只要好生读书,别的都不用你管。做了吏,你就能更快的修行了,一定要考上!”

“嫂嫂莫急,愚弟自有分寸。”

苏昂把公孙抚送来瑶国律的事情说了,想一想,又忍不住笑道:“钱粮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嫂嫂,愚弟不是给了你一块砚台吗,卖掉它就是。”

“你做举人后要用,可舍不得卖!”仲嫂绛立马摇头。

闻言,苏昂有些无语。

砚台是文房四宝之一,先前他特别喜欢,但百金砚台只是普通货色,见到花青草灵仃那样的极品笔毫后,普通砚台更看不上眼,摇头笑道:“卖掉就是,我这有很多宝贝,不差一个砚台。”

说着,苏昂拿出血中无常扇,内蕴两首名动篇章的折扇,让得仲嫂绛恍如痴傻,仲兄苏尔早就知道,也忍不住拿去把玩。

刚刚接在手里,苏尔更显惊愕。

这折扇,竟然轻若无物?

仔细检查后,苏尔赞叹道:“名动篇章重百斤,可你这折扇。我看看,好啊,扇骨经过特殊处理,其中的手法为兄也看不出来。扇面也是秘法处理过的,是县令公孙抚的手段。”

苏昂微微一笑,赞道:“兄长好眼力。”

又看仲嫂绛:“嫂嫂,要说砚台值百金的话,我这折扇如何?不用担心我这边,把砚台卖掉,等我做举人时会有更好的。”

“那也不能卖,折扇是保命的,砚台给你压箱底。”仲嫂绛很坚决。

苏昂又笑,手掌掏进袖口。

要说压箱底的家什,他还真有,和花青草灵仃比起来,一百金算什么?

可摸一下,没摸到;

摸两下,还是没摸到;

摸三下,竟然摸到了一小块简牍。

拿出来一看,上面刻着四个字:君子不盗。

“嘁,偷尚师的东西,算偷么?”

苏昂讪笑一声,对仲嫂绛道:“嫂嫂要留着,那就留着吧,给兄长当把件玩耍就好。”

闻言,苏尔笑骂一声。

一百金的砚台当把件?他可没这样奢侈过。

三天的时间很长,足足三十六个时辰,但也很短,特别是准备吏员考核的时候,临时抱佛脚都算不上。

这天清早,苏昂洗漱出门,花莺喜给他准备吃食,又端了木盆温水,从头到尾想盯着他,又有点怯,眼神里雾蒙蒙的。

女儿家喜欢男儿的长相,也爱男儿的能耐,苏昂要做吏了,能耐不用讲,脸上葱绿的翠竹,花莺喜也觉得特好看。

被偷瞧的苏昂有些赧然的摸摸鼻子,从管家默手里接了缰绳,跨上灰驴出去了,可刚出院门,迎面竟然来了一匹骏马。

灰驴抬头看看骏马高大的体魄,鼻孔哧出白气,尥蹶子踹过去。

骏马也踹过来,被牵马人喝止住了。那人一身粗布打扮,看看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连忙行礼道:“启禀县考魁首、东山亭亭长大人,我家公子让我牵一匹马来。”

“我还没通过吏员考核,算不上亭长。”

被人提前拍了马屁的苏昂敲了下驴脑袋,让灰驴安静,笑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启禀魁首,我家公子乃是季家第二子。”

“季然?”

苏昂笑了笑,也有些纳闷,这季然,怎么平白无故的派人送礼?

他问上一句,奴仆只说不清楚,也就不问了。而那奴仆想帮苏昂换乘马匹,差点被灰驴尥上一蹄子后,悻悻然跟着花莺喜进门。

苏昂就骑着驴,去了县令统管衙门。

这个地方,苏昂深入过一次,进过中央内堂,但那是被文掾朱昴带着的,这一次进去,感觉就大有不同。

如果说县右尉衙门是防守森严的话,统管衙门就是森严中更加繁忙,很多吏员匆匆行走,不时扔出刻好的青竹简,或者把内息加持脚上,为的只是加快速度。

还有人处理公文时桌案摆放红椒,更有日晷放置窗台,阳光把晷针带出长长的影子,细长且尖,好像能扎疼人。

想来也对,县令和文掾这样的官员都得在六个时辰内审完考简,下面的吏员更得节省时间,苏昂不由的叹一句:做吏不容易啊。

也庆幸自己要做亭长,东山亭里属他最大,不会是这样可怜人了。

“呵呵,做吏也不容易啊。”忽然,旁边响起轻笑。

这音线挺熟悉,苏昂听出是谁,偏头笑道:“好你个季然,我还没做亭长呢,你就用骏马贿赂我。”

“可不是贿赂,而是感谢。”

从苏昂的身后走来,季然穿着一身长袍,腰佩精铁剑,一身打扮和苏昂相差仿佛,头顶上的红色束冠,显示他和苏昂一样,也是第一级的公士爵位。

两人并肩行走,说话间,苏昂也知道了季然送礼的原因。

确实是感谢,或者说,是沾了他的光。

第三十九章,实践律法?

破格录取自古有之,然而所谓破格,一定程度上也是坏了规矩,上任时会被小看,会受到刁难,然而有一种破格提拔,反而会被人惧怕。

这一种,就是上任自带副手,要么后台大,要么本事硬。

和季然聊过后,苏昂才知道公孙抚对他有多么好,破格他一人后,竟然又提拔了豪士季然做他的副手。季然也是个心思通透的,知道他这几天闭门读书,开始吏员考核了,才派人送去谢礼。

两人轻声笑谈,没多久,到了候选吏员等候的厢房。

这是一间十八阁小窗的屋子,有门但没有门扇,门口上方悬挂一柄铡刀,看起来夯实沉重,悬挂铡刀的却只是一条细麻绳,仿佛铡刀会随时落下,也会斩人脑袋。

刀在上,人在下,是说每个吏员的头顶都悬着一把刀,如果抱着私心做吏,刀会落下,人会死。

从铡刀锋锐下走过的两人面色如常,四处观看时,发现每一扇形状宛如小阁的窗户前都有杌凳,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沉肃不语。

两人找挨近的地方坐了,小声说话。

“这些都是后补的吏员,看那个年纪最大的,是老秀才温山,这里面也就他最得罪不得。”

已经有些代入属吏的角色,季然尽量压低声音:“温山年轻时,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一怒之下把奸夫**一起杀了,因为捉奸在床所以无罪,但他本来奉行的‘忍、教化、不沾血腥’的本心动摇,以至于现在还是秀才。他能出来做吏,显然又坚定了本心,有把握冲击举人了,可你看看他耄耋老眼中杀机凛然,本心应该改成了一个‘杀’字,绝对是酷吏的上等人选。不要得罪他,他动辄杀人。”

苏昂点点头,对陈安县的能人轶事,他确实了解不多。

这时有人走进来,看起来二十三四岁,身穿青铜铠甲,左边肩甲上一片光滑,说明这人不属于军伍,但头上有黑色束冠,是第二级的爵位上造。

季然看了一眼,对那人微微一笑,凑近苏昂道:“豪侠百里戈,十四岁内息就通了八脉,成为小侠,他十年没能补上吏员的空缺,但不是没本事,而是因为看书就睡着,一直通不过吏员考核。可他在咱们陈安县以及附近地域名声赫赫,十年内斩杀作恶鬼灵二十七,斩杀作恶精怪三十有九,硬是封上了第二级爵。”

苏昂再次点头,记住了百里戈的脸。

老秀才温山还没什么,只要不在东山亭做吏,就很难和他产生联系,但百里戈考核不上的话,有可能跑到东山亭,也可能在东山亭‘行侠仗义’。

他要做东山亭亭长,东山亭的一切都得他管着,有人跑去行侠仗义,很可能要撞到他的刀口上去。而到底是行侠仗义,还是滥杀无辜,他在瑶国律外有自己的一根准绳。

不过,如果是百里戈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苏昂这样想道。

这时候,季然再次说道:“也就这两个特别,别的不需要注意了,等以后到了东山亭,咱们要收拢些被人忽略的人物。亭长的下属不多,但除了我这个副手,以及田典、市正这样在籍的吏以外,亭长有权利随时撤换,可以找些得力的帮手。”

感觉懂了不少的苏昂还是点头,想了想,笑道:“等考核完,你把骏马牵回去。”

“不牵。”季然立马拒绝。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都穷得叮当响了吧?”

苏昂也不强求,但笑出一句话,听得季然眼皮子一抖,脸唰的红了,见他这模样,苏昂又忍不住撇出轻笑。

季家虽然是陈安县的大户,但季然的老父、兄长、姐姐都在外地任职,早就把产业转移过去,道路又通行不便,所以季然的身家,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丰富。

更何况季然被称为豪士,喜欢广交朋友,更喜欢慷慨解囊,就像刚才进来的豪侠百里戈,据说落魄时没有隔夜粮,季然蒙面送去十块金饼和十石精米,要不是百里戈实力强劲抓住了他,恐怕都不知道谁做的好事。

这时百里戈走过来,对苏昂冷淡点头,板脸道:“今个我要补缺东山亭田典,如果通过,会全力辅佐于你。”

“多谢。”苏昂拱了拱手,知道东山亭的老田典年迈,要是有人补上的话,手下的田典就会换人。

“谢我作何?”

百里戈更加冷淡,看季然时就满脸笑意:“呐,季然兄,我就是想去帮你忙,但通不过别怪我啊,努力看了三天书,但是,哈哈,”他羞赧挠头,讪笑道:“其实是睡了三天来着,没办法,瞧竹简一眼我就睡着。”

“那就接着睡,你这样对亭长无礼的人做了田典,我第一个觉得头疼。”季然颇为无奈的笑道,手指揉揉额头。

“那我不考了,去做个亭卒?”

“你做亭卒的话,谁还把我和苏兄放在眼里?”季然再次啐道。

闻言,百里戈讪笑着走旁边坐下,而苏昂察言观色,恍然明白自己处在哪一个水平线上。

县考魁首、县令弟子,听起来蛮不错,但也只让百姓在乎,或者被商贾、小家族所看重了,像百里戈这样有能耐的人,其实没把他放在眼里。

名望还是不够,但不是坏事。

因为愿力宫灯已经点燃了接近一盏,可有能耐的人还没给他提供众生愿力,就是说还有提高的上限。这样一想,众生愿力就不是多么难以获取,想点燃十盏愿力宫灯的话,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困难。

“有血中无常扇当作武器和底牌,点燃一盏宫灯能让恩师们帮我一次,更是天大的底牌了。”

家底略有丰富的苏昂盘算自己的能耐,也很憧憬点燃十盏宫灯的时候。

唐伯虎说过,点燃十盏宫灯就能回去一天,一天很短,听起来做不了什么,但在陈安县的市集里,那熬炼体魄,能够给普通人延寿十年的药材,也只是作价二十金而已。

心思如电般疾转的苏昂,仿佛看见了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头发转黑,精神矍铄,也看见痴守自己病床前的美人儿容颜焕发,更显娇媚的场景了。

忽然嘎吱一响,苏昂偏头看去,发现南边墙壁开启一扇门扉,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有声音仿佛穿堂风一般的飘荡而来。

“豪侠百里戈,首进。”

“又是我?”

第一个被点名的百里戈带着盔甲的撞击声站起来,一边往甬道走,一边不满的道:“又是我第一个?诸位上吏,你们就觉得我不可能通过?让我先来省得浪费时间?告诉你们,这次我还非得通过不可!”

声音逐渐小了,甬道的门扉也逐渐关闭。

没过多久,百里戈哭丧着脸走出来,看季然一眼,再看苏昂一眼,头一耷拉,一路小跑的出了房门。

“哈哈,就知道他又没通过。”

季然忍不住大笑,掐着大腿才压低声音:“吏员考核有九十九问,咱们瑶国注重实用,所以是律法问答有四十问,实践出题有五十有九。律法问答还没什么,实践出题就难了,也特别严苛,忽略一丁点就是错,所以律法问答全对的有很多,实践出题这方面,从没有人能答对一半。”

苏昂点点头,知道答对六十题就算通过,所以实践出题的那些,肯定非常困难。

此时,又有人被喊了进去,之后一个接一个的进去,再一个接一个的出来,通过的竟然不到一半。

轮到季然时,他整理衣袍,对苏昂道:“我先去探路,回来细说一二。”

苏昂点点头,继续端坐。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季然昂头挺胸的走出来,脚步铿锵有力,布鞋的两边也镶了黑皮护脚。这是普通吏员的标志,如果是苏昂通过的话,还会换上绛色的里衣。

脚下踏皮,身穿绛衣,手持二尺板牍和三丈绳索,这些加起来,就是亭长这种主管吏员的标志了。

“律法问答全对,实践出题答对二十有七。”剑眉飞扬,季然颇为得意。

“好个豪士季然!”苏昂也有些惊叹,按照他对吏员考核的了解,能答对六十题就是通过,六十三四题就是优秀,能答对六十五题以上就是顶尖。季然只准备了三天,竟然答对了六十七道题目?

听得苏昂夸赞的季然笑得格外畅快,看看周围的人,又附耳道:“我是你的副手,也就是一亭‘求盗’,负责治安和缉捕盗贼,实践出题都是关于侦查、缉捕的事情,这些是我幼年就学过的东西,所以能答对这些。你做的是亭长,给你的实践出题应该包括求盗、亭父、亭邮、亭卒的职责,以及田典、市正无法处理的案件,你要小心了。”

说到这里,季然轻声笑道:“不过还好,答对六十题就算通过,尽量说,可以说多别说少,少一条就会算作答错。”

苏昂轻轻点头,而此时,神庭内的《文豪录》里,忽然飘下一人。

那人身穿姜黄色宽袍,手持玉板,颏下胡须虽然花白,却亮泽如同刚出土的老参根须。

见着这人,唐伯虎怔了一下,拢起折扇道:“怀英前辈,您怎么出来了?”

“徒儿要考律法,老朽觉得有趣。”

狄仁杰见猎心喜。

第四十章,九十九问苏子昂

县统管衙门内堂大厅,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正在批改公文,他们批注了一整天,一直到天色花白,有掌灯小吏点上六挂六臂的分枝灯台。

掌灯小吏特别小心,每一盏灯火挨边加上桐油,又用小刀把烧黑的烛捻削掉,这才用火石点火。

啪啪的声音富有节奏感,忽明忽暗的灯火摇曳,也惊醒了文掾朱昴的心神。

“心神不宁!”朱昴叹一口气,把刻削插进软桐木,老眼有些凝滞的看向内堂大门。

今年有十八人参加吏部考核,按照规矩,苏昂这种破格的会放在最后,可尽管如此,现今这个时候,也该轮到了苏昂。

他苦笑一声,对上首的大案处拱手,叹道:“上官大人,您怎么还有心情批阅公文?”

“本令考校过徒儿,律法问答全对。”公孙抚头也不抬。

然而这时候,文掾朱昴蔚然叹气:“下官也不担心苏家子的律法问答,您考校他时,下官就在旁边看着呢。可下官担心那五十九道实践题了,据说主吏掾南平沢(ze)调用了狱掾老儿那边的尸体,别的下官不清楚,单是那个吊死的妇人,苏昂就不可能答对。”

闻言,公孙抚的手也抖了一抖。

这件事他清楚,是去年开冬的一件案子,已经定性为悬梁自尽,尸体就保留了,准备进行今年的吏员考核。

然而考核不会给出结果,会从死亡环境、死因判断、目击者神态进行各种提问,并且给出错误情况,让吏员自行进行分析。

单说最简单的死亡环境,就要写出周边情况、头部症状以及身体症状。

而一个头部症状,就起码得写出麻绳的粗细、系束处、打结手法、头顶距房檐尺寸、脑后是否贴墙、舌头吐出的具体长短,少一个就等于答错。

所以实践出题的五十九问,从没有人能答对一半,甚至在候补吏员这些天之骄子中,全部答错的都有不少。

想及此处,公孙抚露出苦笑。

不是他不想帮自己的弟子,而是负责吏员考核的是主吏掾南平沢,所谓主吏掾,管理的就是吏员的选拔和调用,过了这些流程,到达吏员升迁的时候,才轮得到他这个县令负责。

文掾朱昴站起来,来回踱步,忽的一拱手,对公孙抚道:“启禀上官,下官要去看看,总归不能让苏昂落选。他要是落了选,丢的可不只是您的脸面,万一被都城那些人闹大了,您说不得又要贬官,要贬到下官这个位置了。”

“哦?怕本令抢了你的职司?”公孙抚苦中作乐。

无端端被调笑了一句,文掾朱昴老脸一苦。他当然不怕这个,而是敬佩公孙抚,不想公孙抚再次被贬官罢了,又踱步几次,到底没忍住,往主吏掾那边的衙房去。

可这时,有吏员冲进堂门,带着连连的惊呼快步跑来。

正往外走的朱昴差点和来人撞个满怀,连忙躲开,也不由的呵斥道:“莽莽撞撞的做些什么?”

声音猛然停顿,文掾朱昴看清来人,认得是主吏掾手下的一个小吏,而主吏掾那边主管吏员的选拔和调用,平日里安静异常,今天这是怎么了?

“恭喜县令大人,恭喜文掾大人,大喜,大喜呐!”

顾不得文掾大人的呵斥,这吏员满脸兴奋,快活道:“禀上言:今日主吏掾大人开堂考核候补吏员,有一人破格入选,姓苏名昂,乃县考魁首。主吏掾大人进行律法四十问,又取狱掾大人处尸体八具实践出题五十有九。他题题皆对,且每一题的作答都用词凝练、搔到痒处,可谓是一语破的,极为精辟!”

九十九问全对?

文掾朱昴老脸痴傻,愕然看向县令公孙抚。

公孙抚面色如常,摆摆手对吏员道:“本令已然知晓,你且下去。”说罢,又埋头处理公文。

正当朱昴暗赞上官‘天塌不惊’时,公孙抚的胸口连动,嗬嗬的闷笑起来……

里街坊走马陈家,门口有六台阶,彰示着家门里有‘掾’这一级别的官员。

走马爵的陈自在藏在内房,悠闲啜引美酒,窗外是春风绿水,端得舒坦自在。

他看向老管家,笑问道:“蛇女绛还在大堂等着呢?”

“回老爷,还在。”

老管家须发皆白,看起来是个慈祥人,提醒道:“启禀老爷,那苏家以前也风光过,现在没落了,但也出了个要去做吏的县考魁首。咱府上只欠他家五十石精米,算来不到二十金,犯不着晾着苏家嫂嫂。”

“晾着,当然要晾着她!本老爷喜欢她紧呢!”

把酒壶一摔,陈自在哈哈大笑。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体型瘦长,站起来阴鸷的眼好像高高在上的鹰一般的俯视下去。

苏家没落了,他开心;

欠苏家米粮,他也非得欠着!

想当年参加县考,他和苏家苏尔还是同窗,哪知道苏尔做了魁首,他是次首被压了一头;苏尔离开陈安县,他还在陈安县窝着;苏尔成为举人回来,他还是个秀才。

可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苏尔已经是个废人了,苏昂三天前才开始读律法,想通过考核容易吗?

你苏尔废掉了,你苏尔的三弟也不行,可我陈自在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是正在熔炼文山的秀才了!我还拜了主吏掾大人做义父,你剩下一个刚刚不呆的叔弟苏昂,值什么?

想及此处,陈自在伸出手,大笑一声‘酒来’,接过老管家递来的酒壶,大口大口的喝了个痛快。

快活,特别快活!

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苏尔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到陈安县城,其次就是晾着前来讨要欠债的蛇女绛了。而且那蛇女绛妩媚的脸和凹凸有致的身段,总是让他垂涎不已。

打开一丝窗户,陈自在偷窥厅堂里仲嫂绛诱人的身材,只觉得小腹一热,可这时一只雪白的鸢鸟破空激射,哧啦穿透窗户,在他的眼前显化出一行雪白大字:

苏家子,九十九问全对!

这是举人才能使用的才气化鸢,陈自在已经见过很多次,但这内容,吓得他魂不附体,差点摔在地上。

苏家子,苏昂,九十九问全对?

身为融山秀才的他,很明白这些代表什么。九十九问全对的吏员全国少有,一旦出现,从负责审核的主吏掾往下都会受到嘉奖。

苏昂又是文掾朱昴作保,县令公孙抚点头,上面也会有所表示,这大大涨了两位大人的面子,苏昂在做吏上,甚至将来做官都前途无量!

陈自在感觉小腹一紧,热起来的地方忽的如坠冰窟,他丢掉酒壶,弯腰哈背的冲去待客的厅堂。

晾着?还晾着做什么?

陈自在冲到仲嫂绛身边,保证一切礼仪,腰肢弓的,好像一只长条的麻虾。

“陈自在,你现在不怎么自在了吧?”

注意到他的态度,那高空之上,早就知道陈自在对蛇女绛不轨心思的美丽少女略微一笑,美眸杀机略微消减,又有些自怜自艾的道:“你嫉妒苏尔,也小看了苏郎,可是奴家我自己,不也是小看苏郎,以至于追悔莫及么?”

啪!

纤纤玉手拍在自己脸上,广良人觉得脸上火辣,也是霞飞双颊。

这是嘲笑陈自在,但也是自己笑了自己,如今苏昂九十九问全对,堪称陈安县吏员第一人,广腾都没他前途远大。

事已至此,她拿什么再说金山美人?

唯一倚仗的,就只有这美貌,这身材,还有苏昂以前对他那种傻乎乎的痴情了。

“苏昂,苏郎。”

广良人呢喃两声,忽的化作青烟飘散。

昔日欺郎非良人,转瞬已然梦非真;

沧海难洗奴轻恨,又何谈郎乃梦中人?

弱女子的广良人竟然能飞,着实让人惊奇,然而苏昂没能看见,此时的他脸上带笑,脚步掷地有声,一步步走出考核的殿堂。

从主吏掾考核大堂到候选的小屋,一条甬道长九十九丈,他每一步走下,登时有一把火把亮起,火光熊熊照亮前路。

当他踏出甬道时,九十九把火焰蓦然炸裂,身后一片赤红火光,为九十九问全对喝彩!

不用说,

不用问,

只看这燃烧熊熊火焰的甬道,季然就明白,就懂得,这是九十九问全对时,主吏掾给苏昂的招牌了。没有县考魁首时那么大的排场,也没有那么多的观众,但这火焰燃起,象征陈安县众吏员愿俯身拾柴,点燃星星之火。

一人拾柴火不旺,众人抬柴火焰高。

陈安县的众吏员愿意抬柴燃火,熊熊烈焰中,要升起苏昂这颗吏员新星!

第四十一章,以剑修身

“九十九问全对?这么厉害!”

豪士季然不再有豪杰风范,盯着苏昂的脸,眼神呆滞,嘴唇也不自觉咧开,直到苏昂拍上他的肩膀,这才回过神来。

苏昂淡淡一笑,指着门口道:“发什么呆?咱们回去。”

“嗯。”季然傻傻点头。

“回头把骏马牵回去,要是我没看错,那匹马就是你县考时的坐骑,是你自己的爱马吧?”

“不可!”季然本能的叫道。

两人出去时天色微黑,恰好遇见歇班回去的虎默。看见苏昂,虎默的眼神闪烁游离,觉得脸皮发麻。

苏昂登记做卒的时候,他没有帮忙,可现在呢?人家要做吏,而且九十九问全对,前途远超他这个普通什长。虎默觉得没脸,但想想花莺喜,还是咬牙过来,拱手道:“恭喜苏兄。”

单从身份来讲,什长的地位比亭长要高,苏昂用平常的礼节对待,就这么过去。

哪知道对自己特别和善的季然脸色阴沉,一甩袍袖,怒喝道:“什长虎默,可知任侠讲义气轻生死否?朋友落难你袖手旁观,你枉为任侠!”

“这……”虎默低头,躁得满脸通红。

而此时苏昂拍拍虎默的肩膀,又扯住季然,朝着衙门口去了。远远还传来季然嬉笑的声音,想推脱拿回马匹的事情。

啪!

一声响,虎默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到最后,骏马还是牵回去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苏昂此时脚下踏皮,内穿绛衣,虽然因为没上任的关系,手上没有二尺板牍和三丈绳索,但也是他的上司主吏,用身份压他,他也没个办法。

此时此刻,苏昂已不再是普通庶民,而是东山亭亭长,是他的上司主吏!

瞧着骏马褡裢里多的二十块金饼,季然只能苦笑,自嘲一句:‘这生意做得真值’。

吏员考核后,五百里内七日必须上任,苏昂本想连夜赶路,哪知道城门起了宵禁,只能等第二天一早。

而在今天夜里,来客络绎不绝。

瑶国律法森严,官吏不可朋党,也不能徇私,为了避嫌,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没有前来,和他们级别仿佛的,也没谁会跑来掉了身份。

然而第二级的爵位上造,第三级的爵位走马,甚至一些第四级的爵位不更都有很多人赶来,走马爵还没什么,但第四级的爵位不更,已经超过了东山亭亭长的身份。

所谓‘不更’,就是免除税以外的任何劳役,身份大大的高了一等。

“今日吏员考核后,魁首大人可以称之为九十九问苏子昂,果然风姿过人!”

“九十九问全对,咱们陈安县可没出过这样的吏员!”

“当然如此,可是,怎么不见九十九问苏子昂了?”

‘子’一字,是对年轻人的最高赞许,众人一边夸赞一边四处寻找,但不管是上造、走马,还是身份更高的爵位不更,都没谁能看见苏昂。

前面有仲嫂绛推着苏尔招呼,苏昂却躲开了,在洞图楼定了房间,他定的是普通厢房,入住时,却发现是单独雅致的小院。

春季多雨,院内有小雨淅沥,也有凉风沁人心脾。

花莺喜打着油纸伞守在小院门口,她跟来伺候,也是守门谢绝所有来客,然而在守住院门的同时,花莺喜忍不住的连连回头,眼睛如云雨迷蒙。

不是花痴,而是此时的苏昂太美。

风声雨声读书声,剑光闪如银龙。

苏昂一边口中颂书,一边剑舞银龙,只在半个时辰前他吏员考核全对,但心里没有半点骄傲,反而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四十条律法问答,确实是他自己回答的,然而剩下的实践五十九问,全都是恩师狄仁杰在神庭里教导。死亡环境、死因判断、目击者神态,里面的各种判断,他这干过警察的,竟然一条都没有答对。

不是他笨,而是学习的时间太短,瑶国律也太过复杂。

“恩师教我!”离开主吏掾考核大堂时,苏昂如此说道。

而此时,神庭显化两人,一人是唐伯虎,折扇八美幻化身前,唐伯虎这边享受,那边却无比严厉,高声问道:“文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一栏,你想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做到?做到的过程里你会遇见什么?你又如何选择?所谓齐家,你的父、你的母、你的兄长嫂嫂、你的挚爱佳人,他们想要什么?你能不能给他们想要的?你又怎么给?他们想要的是对是错你如何判断?你又如何抉择?”

复杂,无比复杂,苏昂几乎被喝问到懵,只能口出读过的诗书,从而不断反问自己。孔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可此时的苏昂,何止是三省吾身?

另一人漫步苏昂的神庭之内,剑光舞动风云,幻化一条霸绝白龙。

爪摁文山,尾动天地,李太白慷慨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ta)如流星。

苏昂我徒,论起剑术,我李太白剑走轻灵,敢说游龙戏凤,但这是小道,不是剑之正途,今日教你裴旻(min)将军之剑法,他的剑法才是出神入化、大巧不工!

刀走精准,剑走霸道,手腕要活,眼随剑走,出剑要稳,步伐得跟上!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剑的每一寸都是凶器,裴旻将军的剑更是如此。裴将军人称剑圣,王摩诘在《赠裴将军》里有言: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此剑法如能大成,剑光化作万里白龙,头、尾、须、爪,乃至于每一片龙鳞都是凶器,霸绝天下,也是威力无双!”

闻言,苏昂咬紧牙关,一边‘三省吾身’,一边跟上脚步,挥舞精铁剑。

成为秀才后,他的记忆力和思维灵活度都是大增,但也只能同时承受两位恩师的教导,而且非常勉强。这边思维跃动,那边手上就慢了,剑光落地,险些踉跄到地上。

而此时,神庭蓦然大亮,《文豪录》上的第一盏愿力宫灯,火焰彻底点起!

被称为九十九问苏子昂,众生愿力不断涌入,终于点燃了第一盏愿力宫灯,而当宫灯彻底点燃,苏昂的剑光再起,头脑一下清明,不只是修行的速度,连着脑筋都好像睡醒后被刹那惊醒,头脑酥麻,仿佛有电光在脑膜哧啦闪烁。

“以文养心,以剑修身!”

苏昂蓦然大笑,剑光更迅疾,颂书声更是朗朗入耳。

活到老,学到老,这是一个美妙的过程,苏昂就好像干涸的海绵,不断吸取两位恩师的知识能耐,直到彻底没了力气,这才扶住院内的凉亭站稳身体,接过花莺喜递来的锦帕擦脸后,再啜吸补身的汤羹。

“叔兄,有人拜访。”花莺喜小声说话。

闻言,苏昂诧异的看过去,有人找到这里很正常,但自己吩咐过花莺喜,让全部都给挡了。花莺喜最听自己的话,怎么会帮人通传?

被苏昂瞧了一眼,花莺喜满脸通红,怯怯的道:“是老掌柜。”

“见!不,我过去找他老人家!”苏昂立马起身。

怪不得花莺喜会传话,原来是给花莺喜出钱赎身的掌柜鲤婴。要说别人,苏昂不见也就不见了,这老掌柜,苏昂要亲自去迎!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老掌柜鲤婴在他还是苏呆子的时候出手相助,这份情怎么也不能忘了。苏昂快步出院,要去洞图楼前堂找老掌柜。

然而刚出院门,鲤婴就佝偻着身子,慢慢走了进来。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掐着腮边白胡,鲤婴开口就笑。

苏昂赔笑开口:“要不是您老当日帮忙,小子可没这么顺当。”

闻言,老掌柜鲤婴瞠目结舌,他就帮了个小忙而已,哪有苏昂说得那么重要?

这时苏昂又笑,一本正经的道:“您看,要是没有您老帮我一次,小子县考前家里不舒坦吧?心里也不舒坦吧?不能安心备考,谁知道考场上会不会出岔子?您老的恩情小子记着呢。”

“你小子,油嘴滑舌!”

老掌柜鲤婴打量苏昂,越看越顺眼,他帮洞图楼结交过好些少年英杰,当年的苏尔、陈自在都结交过,却没哪个能像苏昂一样的让他暖心。

手掌在袖口里摸了摸,再看看苏昂,觉得苏昂的身份不一样了,就扯过花莺喜,上下打量跟看闺女似的,之后抓住花莺喜的手,晃一晃,转身慢慢走了。

花莺喜摊开手掌,发现掌心有两颗滚圆的珠子,拇指大小,莹润且光泽,手感有些冰凉,丝丝润润的,像要沁进掌心里去。

“呀!”花莺喜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是洞图湖出产的黑贝大珠,有价无市,而且价格上,起码要三十金一颗。

她想追过去,脚步一停,怯生生的瞧向苏昂,苏昂就笑一笑,摆摆手,让花莺喜放心收着。

这老掌柜,竟然觉得六十金给我落了我的身价?

苏昂摇头一笑,要是这老掌柜给的,就算只值一个半两钱,他也会好生收着。

“拿着吧,你也算老掌柜那边出来的闺女了。”苏昂随口笑道。

第四十二章,恐怖游侠

“拿着吧,你也算老掌柜那边出来的闺女了。”

这等话语出自苏昂之口,已经走远的老掌柜耳朵动了一下,忽的往前厅喊道:“准备早宴,给小老儿的闺女果腹,也给小老儿的贤婿送行!”

尼玛!

苏昂连忙追过去,表示不会娶亲,他谢绝这个世界的一切姻缘。

而在他的身后,花莺喜呢喃一声‘叔兄’,用袖口遮住小嘴,笑得花枝乱颤。

一身细布裙,给自己做的衣裳,花莺喜弄成丫鬟打扮,然而这一阵笑,不施脂粉的俏脸宛如山花烂漫。

苏昂是她的叔兄,一辈子的叔兄,如此就好,她满足……

天还没亮,苏昂和季然就提前赶路,这让季然一脸不爽,惺忪的睡眼耷拉着,眼眶飞快可见的涌上黑眼圈。

季然就是这种体质,起太早的话,黑眼圈就特别明显,而且睡不醒,在马背上直打呵欠。

“苏昂兄,咱们犯不着起这么早吧?”

睡眼惺忪的季然这样问着,忽的脸色凄苦,很无语的看向苏昂。

苏昂也有些无奈,看着县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只能骑着灰驴过去。

他们趁天没亮赶路,就是怕昨夜没找到他的会堵在大门口,可起个大早,却发现人家更早,只看城门口的人群规模,起码有十几个大户人家赶早送行了。

所以,季然——白起个大早。

里街坊赵家,里街坊刘家,里街坊孙家,苏昂一个个的数过去,发现都是昨天见过仲兄苏尔,而且仲嫂绛传话说是提起过结亲事情的,一时间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挤出笑,一个个的敷衍过去。

其中有好些吏员纷纷对他拱手,苏昂也不用白身时那样的弯腰回礼,而是略微拱手,以平礼回应。

终于出了县城大门。

前方是一片沃野,黄土行道蜿蜒没入稀薄夜色。

在送行人群没能达到目的的失望叹气声中,也在他们的注视下,苏昂和季然走上行道,离开了陈安县城镇碑的保护范围。

只是一步踏出,夜色就仿佛黑沉了一丝,季然在马背上打瞌睡没有异常,苏昂胯下的灰驴却忽的停下,驴耳朵忽扇几次,大鼻孔喷出大蓬的鼻息。

嗯昂!

灰驴仰头叫起来,把苏昂尥下背,偏头看苏昂,乌黑的驴眼有些不一样了。

感觉身边没了人,季然诧异回头,笑起来道:“苏兄,你这灰驴是没了镇碑压制,产生灵性了。”

闻言,苏昂又惊又喜。

喜的是,灰驴产生灵智,那就不是普通的畜生了,说不定比骏马跑得快,比骏马跑得时间更长,就算是千里马,也比不上产生灵智的驴。

然而惊的是:自己以后,难道要一直骑这头灰驴了?

上下打量灰驴,苏昂脸色古怪。

而此时灰驴再瞅苏昂几眼,后蹄子尥几下,好像让苏昂上马,不对,是上驴。

苏昂连忙上去,拍几下,灰驴不动,用脚踢,灰驴还是不动,苏昂没招了,拍拍灰驴的脖子,苦笑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后方的城门处,好些人哈哈大笑,有人高声叫道:“九十九问苏子昂,不如牵了我家马车的马去,虽然不是好马,但也能代步。”

也有人打趣道:“堂堂的九十九问苏子昂,竟然拿个畜生没办法,苏家子果然仁慈,要是我的话,早就鞭子抽打是了。”

声音没有恶意,也让苏昂有些害臊,拍着灰驴脖子道:“再不走我可换马匹了。”

灰驴闻言,长耳朵甩起来,猛的尥起蹄子,措不及防下苏昂被颠了起来,灰驴竟然飞快转身,让苏昂倒骑驴的坐稳了。

然后再次转身,甩开蹄子,在黄土行道荡起一阵烟尘。

“哈哈,苏昂兄,你这倒骑驴苏家子的名号丢不掉了!”季然一下来了精神,拍马追赶而去。

后方也传来笑声,九十九问苏子昂、倒骑驴苏家子,之类的名号不绝于耳。

都说行道难,然而对此时行道上的两人来讲,都没当回事。

季然出身任侠世家,除了不喜欢‘早起’两个字以外,脑子里就没个怕字,苏昂就更简单了,有女鬼莜这个朋友,没事出来溜溜风景、钓钓鱼都成。

而在更远的深山老林,阳光逼仄难以照耀之处,却因为这行道上赶路的两人起了风波。

巨树之上,琼枝顶端,一袭精铁铠甲昂然站立。

广腾的周身有热气蒸腾,把周围的树叶、枝干,尽数烤至枯萎。

没有一片枯叶能落在他的身上,也没有雨滴能沾湿他的甲衣,男儿身却如同广良人一般柔美的脸上,细薄的嘴唇轻轻阖起,眼底带着一丝了然无趣的低迷。

凶狼跪在他身边,偶尔抬眼偷瞧时,狭窄细长的眼都闪出崇拜的光。

他知道广腾的低迷感觉是什么,他们在搜索金家子,那金家子也确实厉害,竟然从他们手里逃过三次,可广腾的低迷不是失望,而是胜券在握,他了解广腾,知道广腾在面对没有挑战性的猎物时,才会产生这种失望的情绪。

“第几次了?”广腾轻轻开口。

“第三次。”凶狼回答。

广腾颔首轻笑,抬起手,就要吩咐将士继续前进。

金半假和金半真两兄弟用了三种宝物得以脱身,只能说金家确实豪富,两兄弟的本事却没让他燃起丝毫战意。而且在对方躲藏的时候,他已经发现对方的目的。

无聊,无趣,广腾就好像老虎摁住了野兔,已经无聊得只想随便张嘴,嚼都不嚼的吞下去算了。

甚至他的肚子不饿,放过都没关系。

可当他抬手时,茂密的树冠蓦然穿透,一只灰隼落在他的手甲上,广腾丢过去一个眼神,灰隼就吓得瘫软,翻过去身子,把绑在细红腿上的简片露出来。

广腾摘下简片一看,身躯猛然一抖。

“百将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凶狼连忙询问,他从没见广腾这样失态过。

因为失态而气息凛冽的广腾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把简片丢了过去,凶狼连忙接住,只看了一眼,长脸登时更长,甚至有些泛青发白。

简片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全对。那么,就是苏昂在吏员考核的九十九问中全部答对?凶狼看向广腾,发现广腾眯起眼睛,里面的凶煞,让他这个自认为狼的也不寒而栗。

此时的凶狼已经清楚:百将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高看了苏昂,却没想到苏昂有这种本事,让百将大人都有些掌控不住了。

“百将大人,不然属下找个机会,把他,”凶狼的指尖在脖颈一划。

这一次,比上次用力很多,以至于手甲在护颈上划出一溜火星,也留下不轻的一道痕迹。

“不,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广腾轻轻说话。

说话时,广腾眼底的凶光飞快隐没。

苏昂还是苏呆子的时候,为了妹妹的一生幸福,他愿意让广良人使坏退婚,但当苏昂聪明了,厉害了,他就非得让婚约继续,从而保留先父重承诺的名声,另外,也让自己得一个有力的臂膀。

可谁都不清楚,其实在这些之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广腾把脸偏开一边,眼神略微柔软。苏、广两家向来交好,其中苏尔的年纪最长,他其次,再次就是幼弟苏昂。在苏尔离开陈安县时,年幼的苏昂总是跟在他的后面,却因为一次失足落水伤了脑袋,变得特别老实,也不记得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了。

“苏家子,苏昂我弟,我威胁你,逼你,可从没想过害你。只要你和良人不互相下了杀手,我怎么会耽误你的前程?可是现在,你让我掌控不住了,我该拿你怎么办?”

广腾有些惘然,稍后却冷冷一笑。

传说有万古苍龙,淼淼天地间,取众生果腹。

就算是吏员第一,就算是九十九问苏子昂,就算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也逃不过他的手。

“本将折返陈安县城,杯酒邀谁同饮?”

畅快长笑一声,百人将广腾的身形飚射,朝着栓战马的地方去,周围的草丛里、山坡后登时站起七个封闭在青铜铠甲里的汉子,毫不犹豫的跟随而去。

“百将请酒,我等陪同。不醉不归,醉死方休!”

在众人飚射跟随的时候,周围树冠里的鸟雀猛然惊飞,才发现这么近的地方曾经藏人。

一片沉寂,似乎已经没了活物,可是大半个时辰后,金半真发髻上顶着鸟窝,代表金家子弟身份的文杰金袍满是污秽,特别狼狈的探出头:“乖乖,可算走了,小小的陈安县怎么出了这么可怕的妖孽?他区区百人将,大侠都不是的东西,竟然把我们追得无路可逃?”

“他还没有融合鬼灵精怪的妖气!”

金半假从树冠里摔出来,忍着疼,带着后怕道:“不融合妖气的叫作游侠,内息的威力不够,但剑术惊人。他的剑术已经出神入化,完全不比西楚的精锐刀兵差上半分。不惹他,不惹他,就算回到家族,咱们也不招惹他,听到没?”

“傻子才去招惹游侠那样的怪物!”

金半真也打了个哆嗦,似乎‘游侠’这个名字,想起来都是种恐怖。

从县城到东山亭,隔着连绵小山,有行道两百余里。

赶考的时候用了十天,现在就简单了,季然有骏马代步,苏昂也有产生灵智的灰驴,速度都是极快。

不过苏昂没有直接去东山亭,而是先到了轩水乡,拜见了轩水乡的‘乡游徼’。

第四十三章,精妙绝伦!

里有里长,亭有亭长,但是到了乡这一级别,主管吏员就是乡游徼了。东山亭隶属轩水乡,轩水乡的乡游徼是他直属的上司,以后免不了打交道。

一切都很正常,苏昂带了薄礼拜访,也真是薄礼,厚了人家也不敢收。

对方显然听过苏昂的名声,对苏昂大加赞赏后,季然过去叫了声叔父,那就更和谐了。原来还是季然的长辈,单从这方面讲,公孙抚就对苏昂煞费苦心,做了特别妥当的安排。

之后,乡游徼准备了酒宴,两人用膳后,季然又顺了几坛子好酒,挂在马匹上,和苏昂一起赶路,很快到了东山亭地界,站在高处,已经能看见呈长条方格状规整排列的房屋。

都说望山跑死马,这一点上,从山上往下也很适用,季然估算了下距离,对苏昂笑道:“接下来的路就平坦了,我这爱马放开步子,最多两个时辰就到,可你这头刚开启灵智的驴,最少得三个时辰吧?”

“三个时辰不止。”

苏昂笑了笑,让灰驴加快步子走到季然的前头,他还在倒骑驴,想和季然对面说话,就得往前一点。

灰驴这厮不知道怎么了,想它代步就得倒骑,不然打死不走,说起来也没什么,他这个做人的,还能和一头野驴犟着性子不成?

而且这灰驴开了灵智,就是能长成精怪,现在还跑不过马匹,但以后能跑得飞快,苏昂拍了拍驴背,又取出一卷青竹简,才气沁在指尖,青竹简就啪啪碎裂。

“风起南安时,刀弓密如织。

疾驰三百里,犹中囊中矢。”

蓦然,凭空响起略带苍老叹息声的吟哦,季然听了,眼睛忍不住瞪大。

这是文掾朱昴的《长叹矣》,据说朱昴年轻时上过战场,一介文杰却非常英勇,逢战必然冲锋在前,然而他没被敌人杀死,却被后方来的箭矢射中,其后很有感叹,作出这首《长叹矣》。

《长叹矣》不成名动,但有加速、作战两种功效,十分实用,季然曾经研习过,觉得很难,却没想到苏昂揣度明白了三成以上,能够使用出来了。

他四处看去,只见有狂风卷起,马蹄好像踩着风一般奔跑,追到苏昂身边时,忍不住好奇问道:“有战斗力的诗词上,我现在有自己的一首《天地钟奇秀》,是精品名动,有亘古金光,也揣摩了县公大人《八仙歌》的五成精妙。你呢?现在有多少篇章?”

苏昂想了想,回道:“单说作战力的话,有精品名动一篇,大成名动两篇,再加上朱昴大人的《长叹矣》。”

其实该有更多,只是苏昂觉得学识浅薄,诗词够用就行,让恩师传递体悟时,多是选的对学识的体悟,而不是诗词。

然而听到这些,季然还是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摔下去:“两篇大成名动?有亘古金光的那种?”

苏昂点点头,诧异的看过去。

肯定有亘古金光啊,恩师教导的,怎么会没有亘古金光?

季然以手捂脸,实在没话可说,苏家子,你才做了秀才多久?

他从指缝里打量苏昂和灰驴,想知道承载大成名动的简在哪里,名动篇章重百斤,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苏昂可以随身携带。

正想询问,忽的苏昂拽住驴尾,让灰驴停下了,往左边山林看去的视线也颇显凝重。

季然跟着看过去,胳膊猛然一抖,焦急扯住马匹。

随后先于苏昂之前,到达了苏昂视线的焦点所在。

“没危险。”他回头道。

“是一株三百年以上的槐树,已经能产生吃人槐伥,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没能凝练伥鬼。”他继续道。

之后,手掌抚摸槐树的老皮,树皮粗糙,有裂纹纵横密布,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抚摸两下,忽然愕然失声,惊叫道:“好刀法!”

没错,确实是好刀法,苏昂之所以忽的停下,就是看见这株两人环抱的老槐树不太对劲。

槐树挺粗,然而不是很高,斑驳的树皮表面有灰白色的痕,看起来像是树皮自然脱落造成的,但苏昂昨夜在剑术上有所顿悟,对刀锋剑痕极为敏感,莫名从痕迹上感觉到了一种特别圆润的味道。

他跨下灰驴,牵着缰绳走到槐树下,手指在灰白痕迹上轻轻抚触,敏感的指肚摁在树身上,又绕着槐树走了一圈后,左边脸颊上的翠竹猛然一抖,跟着赞了一句:

“好刀法!”

整棵槐树,从上倒下所有的树皮表面满满的灰白痕迹,竟然全部都是‘一、二、三’三个字体,而且写字的时候刀锋深入,挪开的时候斜斜切割,树身上足足数千个字体,竟然首尾相连,书写时刀锋从未离开树身,力道之巧妙,让他惊叹不已。

苏昂又用才气体会老槐树产生的阴邪气息,发现槐树积年产生的力量全在修补树身,如此体现刀法刀工的犀利画卷,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全部消失了。

“怪不得了。”

苏昂看向季然,颔首道:“这棵老槐树之所以没有产生槐树伥鬼,原来是三百多年积攒的力量一直被人斩破。用刀那人没有使用内息,仅仅凭借刀法的犀利,就斩破了老槐树积攒的雄厚灵气。”

闻言,季然快步上前,再次探查后,冷峻的脸起了绛红一片。

要是照苏昂所说,这人的刀法决然是精妙绝伦。他出身任侠世家,见过的任侠不知道有多少,论剑法、刀法厉害的,有豪侠百里戈,有他的兄长、姐姐,然而别说这些人了,就算他的老父,在外地官居五百人将的任侠大侠,也没有这种可怕的水准。

“好好好!难得遇见这种英雄儿郎,当浮一大白!”

豪士季然最喜欢交朋友,觉得是大幸运才能遇见这等人物了,他抓过一坛美酒,捣开封泥,又狠灌一口,之后把酒坛丢给苏昂,自己翻身上马。

“驾!”一声吼,快马疾奔而去。

苏昂也很兴奋,因为狄仁杰在神庭里说,这人用的竟然是一把柴刀。难道是藏在民间的能人?又是否能为他所用?

饱饮美酒后,苏昂把酒坛一摔,让灰驴撒开了蹄子。

春雨湿润,地上仍有足迹,要追赶的话,也是恰好此时!

烟雨蒙蒙,整个山林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

都说行道难,多歧路,今安在,行道在平常的时候就很难走,烟雨蒙蒙时有灵气滋润,更容易滋润出懵懂的鬼灵精怪,然而茫茫山林中,有一人穿着草鞋,背着背篓,肩膀上还扛着一大捆湿柴。

这人很矮小,比起来的话,脑门也就到苏昂的腰间,头一直低垂,偶尔看向肩膀上的柴火时,才露出很满足的笑。

趁着出门捎回去柴火,晒干卖掉后,今天能吃饱肚子了吧?邮卒高歌想得特别简单。

啪,啪啪。

草鞋已经磨破,脚趾踩进带着青草的湿泥里,拔出时发出清脆的声音,高歌想着回去后要找时间编双草鞋了,眉头又皱起来。他是东山亭的邮卒,要负责东山亭和东山亭下属里之间的信简传递,本来就没有时间,可恩师吩咐的每日功课,他也不能不做。

十年前,他救了一位满身是血的任侠,任侠教了他内息功夫,收他为徒,可他太笨,‘一、二、三’三个字学了就忘,恩师一气之下离开了,但恩师让他每天把这三个字用剑写一万遍,他一直听着。

剑是恩师留下的,早就折断,他找地方埋了,用柴刀也挺顺手。

“驾!”

忽然有马蹄声响,有人从身边飚射过去,高歌的肌肉绷紧,又连忙低下头,他只有一米的身高,特别矮小,弯腰钻进草丛时,就好像没这个人一样。

可这时,后方又传来大笑的言语,有人高声呼道:“季然兄,暂且稍等。”

一头灰驴在身边停下,高歌还是低着头,只能看见驴蹄子,有人从驴背上下来,入眼是雪白的细布鞋,干净的鞋踩在青草泥地上,看得他心里一颤。

“只是这一双鞋,就够我吃好几天饱饭的吧?”高歌舔舔嘴唇,忍不住这样想道。

而此时,下驴的那人靠近了,也听见骏马往回奔驰,有人站在自己身边,惊讶的咦了一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就抓住自己的手。

高歌忍不住缩了缩,他手掌有泥,不干净,怕得罪了贵人。

而贵人抬起他的手掌,指尖抚过他攥着的破旧柴刀,蓦然大笑:“季然兄快来,正主找到了!”

找到了?找我?做什么!

高歌吓了一跳,生怕什么地方得罪了贵人,浑身抖如筛糠。

不管找他做什么,反抗的话,他不敢。

他无爵,只是庶民。

第四十四章,东山亭部

正主找到了?

季然奔驰回来,翻身下马时看了高歌一眼,差点没摔个趔趄。

在他想来,刀法如此犀利的人应该虎背猿腰,最起码也该胳膊细长五指修长才对,可眼前这人嘴边挂着绒毛,看起来十七八岁,但是五短身材,身高不到他的腰。

这样的人胳膊也短,要说用匕首也就罢了,根本不适合刀剑类武器,再看粗短带着黑泥的手指,更不像一个用刀的好手。

苏昂也很惊讶,仍然把高歌的手放在眼前,只见这双手满是老茧和泥,大概做多了苦活,一些黑泥已经长进了指甲缝和掌心的肉里,然而苏昂仍然仔细打量,掰开手指缝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忍不住赞叹一声:

“好手!”

不只是掌心和指肚,高歌的手掌,就连指缝里也满是老茧。但这茧子不是完全坚硬,而是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硬,软的茧子并不是缺乏锻炼,恰恰相反,是用刀太过勤奋,从后天上,让这一双手变成了用刀的手。

或许这人不是天才,但在用刀的方面,他把自己雕琢成了一块美玉。

完全无法想象,这人到底花费了多少精力、时间,来雕琢这么厉害的一双手!

“你是东山亭的邮卒?”视线落在高歌的背篓上,苏昂翘起嘴角。

“是。”高歌低着头回道。

“你叫什么名字?”

“高歌。”

高歌还是低着头,似乎怎么询问他都回答,也永远不敢抬头,见到这种场景,季然意味索然了,豪士季然喜欢有本事的人,但首先这人要有男儿气,与本事相比,他更注重性格。

先前觉得是大幸运,现在就越发失望。

苏昂也看出来高歌性格自卑,看起来是个没用的东西,反而更加亲切。

一个人的性子都是时间经历养成,这等人物有了不该有的性子,他可以想象高歌受了多少苦,自卑又是人家自己的性子,没有害了旁人,他并不厌恶。

想到这里,苏昂轻声道:“抬起头来。”

“小人不敢。”高歌开始哆嗦。

这等没用的作态,看得季然冷哼一声,靠着马匹,不屑再丢过去半点眼神,苏昂也惊讶了,觉得这不是自卑,简直是一种自我封闭的病症了。

当下,苏昂严肃了声音道:“我让你抬起头来!”

高歌吓了一跳,膝盖一软趴在地上,竟然好像看见猛虎的鹌鹑,颤抖道:“小人只是邮卒,小人物而已,小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人,但,但是,小人没资格与大人说话,也没资格抬头看大人的容颜,您真有事的话,对了,我们新任亭长是九十九问苏子昂,您可以找亭长大人说话!”

扯苏昂的虎皮?倒是有些小聪明。

苏昂和季然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轻笑,稍后,季然走过来,俯身扣住高歌的肩膀:“你的刀法不错,就是太怯懦了,那某来问你,要是苏昂兄让你抬头呢?”

“啊?”高歌吓了一跳。

恰在此时,有声音传进耳朵,季然朗然道:“某季然,新任东山亭求盗,而你身前的这位,就是新任的东山亭亭长,也是九十九问苏子昂!”

“啊!”高歌愕然失声。

他去看苏昂的脚,刚才只顾得羡慕,这时才发现雪白的细布鞋两边有黑色的皮质镶嵌,又怯怯抬头,发现苏昂长袍里露出的绛衣一角,连忙大礼参拜。

脚下踏皮,身穿绛衣,眼前这斗笠下满脸微笑有翠竹刺绘的人,不是新任的亭长又是谁来?

在高歌抬头的时候,苏昂也打量高歌,视线落在高歌烂透的草鞋上时,摇摇头,从驴身褡裢里取出一双细布鞋丢了过去。

这人不高,脚倒是不小,和他的差不多。

经过一路追赶,前往东山亭只剩下二十里的路程,有感于高歌练刀的勤奋刻苦,也爱惜高歌的能耐,苏昂一路询问,得到的信息却是寥寥。

高歌像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问他家里几口人,两口,问他跟谁学的刀,恩师,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吃饱算不算?这让苏昂特别失望,也就不问,准备到了东山亭再说。

也颇为感叹,有出神入化刀法的高歌,怎么会是这么一种‘卑微’的人?

这种性子,能用吗?

“苏昂兄,东山亭到了。”

季然扯住马匹,进入镇碑的覆盖范围时,天上就没了雨。

山东艳阳山西雨,在多山的地方,也就是这种天气。季然把头上的斗笠摘掉,随手扔给一路小跑的高歌。

苏昂也摘下斗笠,递给高歌后,打量自己的治所,和县衙门不同,亭部都在镇碑保护范围的最边缘,笔直的行道尽头旁是一个占地三百余坪的小院,院门上悬挂一柄铡刀,比县衙门那边的小了点,但也极为锋利。

这是象征酷吏的头顶有刀,让吏员们小心做吏,而在铡刀的下方钉着一块木板,上面刻了‘东山亭部’四个大字。

“这就是我的亭部啊。”

更大更壮观的县令统管衙门,苏昂也去过很多次,但这简陋很多的亭部却让他百感交集。

他只想做个小卒而已,却没想到做了吏,能够掌管一方亭部,自从通过了吏员考核,来自东山亭的众生愿力就不断涌入,事到如今,他的修行速度快了三倍还多。

而且这不是结束,当名字录上东山亭镇碑,众生愿力还有一次暴涨。

这时候,亭舍一直开着的门内走出来两个人。他们似乎一直等在门口,打眼看见苏昂的脸上显眼的翠竹刺绘,就有些踉跄的跑出来,一边远远唤道:“可是新任亭长苏子昂?”

苏昂回应后,连忙跨下驴背,过来的两人应该是下属,但看花白的发髻,也属于长者了。

来人一是田典,属于吏,一是亭父,属于苏昂可以撤换的没有编制的卒,瑶国对吏员苛刻,上任时自然没有接风宴之类的事情,而是先要处理交接,前任亭长死得突然,交接也不能避免。

亭是准军事机构,弓弩、戟盾、刀剑、甲铠等武器都有日常配备,亭父带着苏昂看过后,也就告辞离去,他要负责亭舍的开闭扫除管理等杂物,包括做饭,也是这老卒处理。

苏昂看了下武器铠甲,虽然简陋,但数目、样式全都配对,就拿了一柄刀扔给高歌,也让高歌去给亭父帮忙,随后看年迈佝偻的田典,笑问道:“就这些人吗?”

当然不是,亭设有亭长一人,下属有副官求盗一人,负责治安;有亭父一人,负责杂物;有邮卒一人,负责小区域的驿站职司;另外还有亭卒两人,专执武力,用来缉盗,以及清缴行道上的鬼灵精怪。

再加上对田典方面的掣肘权利,亭长这个职位,只比军伍里的十人什长低上一点。

田典姓高,名化灵,倒是高歌的本家,笑着回道:“还有亭卒一人,本来是两人的,有一个和亭长一起战死,只剩下一个了。”

“他人呢?”

“宿醉未醒。”老田典意有所指的道。

闻言,季然以手扶剑,嗬嗬冷笑,他的剑也是精铁剑,却比平常的剑宽厚几分,这样的重量砍起脑袋,相信会特别顺手。老田典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带着两人往亭的内部走去。

田典这方面,负责的就是谷仓和米仓,两者是亭以上的乡田典管辖,和苏昂沾不着边,但舂谷、舂精米的事情,就和亭长有关了。

三人走上亭道,百姓房屋如棋盘般规划整齐,道路也就好走,很快到了最中央的仓储地带。

仓储分为三个区域,包括存储谷子的谷仓、存储精米的米仓,以及舂谷、舂精米的修行廊,在谷仓和米仓之间是一间长长的屋子,就是修行廊了,没有墙壁,只是顶上搭着茅草,两旁的地上摆放一排排的石臼和木杵,很多少年人正在舂谷,铿铿声络绎不绝。

这就是内息的修行了,和文杰、方士相比,任侠的修行最为简单,就是修炼内息,然后融合鬼灵精怪的妖气成为任侠。这些少年人不断舂谷,气血翻涌时产生的力量用呼吸法聚合,就是任侠的内息。

当内息足够多也足够精纯后,这些少年会寻找鬼灵精怪,从而成为任侠。

“用舂谷修行,舂好的谷子也能分派使用,倒是个两全之法。”

又学到了东西,苏昂颔首轻笑。

这时候,老田典喊了少年们过来,介绍了苏昂后,无数崇拜的眼神就盯了过来,充满活力而且炙热的眼神带有十分玄奥隐晦的力量。

苏昂觉得众生愿力多了一丝,开心中也有些赧然。

这些少年的眼神,似乎也太火热了一点。

“高歌也在这里修行过。”

摆摆手,让少年们继续修行,老田典意味深长的道:“高歌是下吏的支脉族人,有个嗜酒的爹爹,说起来也可怜,他因为身材矮小的事情被人欺负,也反抗过,但反抗后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就欺负他醉酒的爹,久而久之性子就软了。告于上吏知,高歌的修为足够融合六次妖气,就差一只合适的鬼灵精怪了。”

还没融合妖气?

怎么可能?那样的刀法,内息没融合妖气怎么使得出来?

苏昂特别惊讶,任侠的内息融合了妖气,身体会产生根本上的变化,动作更敏捷,掌控更精准,他觉得高歌是个勤奋的天才,但现在看来,是他看低了高歌!

神庭世界里,唐伯虎摇摆折扇的速度快了一丝;

而且,李太白也显化身形。

放荡不羁,也是眼高于顶的恩师李太白,竟然很可惜的叹道:“要是为师还活着,定然让他改修剑术,这家伙是个妖孽呐!”

第四十五章,雪藏的刀

听到李太白的话语,苏昂瞳孔微缩,貌似不经意的对老田典道:“可他的性子太软。”

“老朽曾派他处理牲畜,见过血,上吏有令,他敢杀人。”

老田典淡淡一笑,又有些幽幽的道:“给高歌找个合适的鬼灵精怪,他很快会成长为得力的帮手。上吏应该清楚,这样的族人老朽不该雪藏,可老朽膝下无子,老来才得了一女,要这等人才也是没用。送给上吏的话倒也无妨,只可怜我那女儿年轻貌美正值婚嫁,却没个应景的良人。”

闻言,苏昂立马明白了,这是雪藏了一个人才待价而沽呢,恰好他新任东山亭亭长,老田典就动了心思,想结个亲。

可一个高歌,值得吗?

值得!

大值得!

神庭世界里,唐伯虎已经咆哮了起来,连着李太白都情绪激动,非得让苏昂答应了不可,苏昂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也知道,自己好像又看低了高歌。

于是他一拍大腿,拽过季然道:“您看季然兄如何?”

豪士季然的名字哪个不知?老田典打的是苏昂的主意,但哪怕在远离陈安县城的东山亭部,也知道苏昂是如日中天,想要结亲的人家不知凡几,据说很多县城里街坊的走马,甚至不更爵的大户都上门提亲,苏昂全都拒绝。

所以苏昂把季然推出来,老田典狐狸般狡黠的把眼珠子转了两圈,当即拍板道:“好!小老儿立马安排,改日让求盗大人和小女见上一面,要是小女的姿色修养辱没了求盗大人,小老儿二话不说,背着荆条就来请罪!”

飞快吐出一趟子话,古稀之年的老田典精神抖擞,飞快的往西边的方向去了,赚了!赚大发了!一个没用的支脉子弟换个豪士季然,他还不赶紧跑?至于什么时候安排见面,不急,只要季然不拒绝,他就敢说是季家一门的亲家!

看着老田典飞快跑远,一直没吭声的季然转过身,手掌摁上苏昂的肩膀,当苏昂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时,他忽的豪迈大笑,拍着苏昂的肩膀道:“赚大了!苏昂兄,你这是赚大了!”

怎么回事?苏昂有些纳闷。

一边拍着苏昂,一边把事情讲个清楚,季然生怕苏昂不了解高歌的厉害,说得特别详细,而苏昂的眉心神庭里,唐伯虎和李太白也在为他解惑。

原来有一种任侠,叫作游侠。

和普通的任侠不一样,游侠只精纯内息,却不融合鬼灵精怪的妖气,正因为如此,游侠的身体没有得到改善,内息没有得到质变,战斗力很弱,但这些游侠苦练手中的兵器,用刀的刀法恐怖,用剑的剑法凌厉,所谓一刀断江河,一剑破万法,说的就是这种游侠。

听李太白说到最厉害的游侠横刀掠过瀑布,三个呼吸内瀑布都会断流时,苏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可是用气血产生的薄弱内息,而不是用内息融合妖气后厉害数十倍的妖息做的,能让瀑布断流,刀法会恐怖到何等程度?

当游侠融合妖气后,又会脱胎换骨达到多么恐怖的高度?

这时候,季然指了指西方,颇为艳羡的道:“苏昂兄,你可知太连山脉更西处的西楚国?西楚太子炙号称天无二日,他就是那唯一炙热的源,之所以能这样说,一是他本身的修为惊人,另一方面,靠的是他的游侠三军!刀兵破地,翼兵遨天,手持两把分水刺的刺兵甚至有胆子无视南海海龙震的威严深入南海大洋三千里,可就算西楚太子炙的游侠三军,普通的士卒也只是修炼到能融合五次妖气的程度,接着就要融合妖气了,这高歌的刀法犀利,又有这么浑厚的纯正内息,在太子炙那边也有做将的资格!”

听得此言,苏昂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只是一个亭长而已,还没出陈安县,而县城之上还有郡,郡之外还有国,统管一国是为君!

西楚大王年迈,太子炙就是一国之君,他这个小小的亭长手下,竟然有了一国之君用来倚仗称雄的人才?

“等等,好像占便宜的都是你,吃亏的是我?”季然忽的笑道。

“那你要不要吧?”苏昂翻个白眼。

“要!”

莫名被安排‘相亲’的季然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他真的没有做任侠的资质,但做了文杰的季然,要的就是美酒佳人吟诗作对,也要呼朋引伴尽显风流。拿季然挡刀的苏昂也很清楚,喜欢留恋青石花舫的季然,绝不介意多个‘相亲’的选择。

两人一边笑谈,一边往东山亭亭部的方向走,季然还笑话老田典,要是老田典有点见识的话,高歌这样的人才不会落进他们的囊中。

东山亭亭部,亭父茂镬(huo)正在东厨房切芸(一种油菜类),旁边拍了葵、姜、葱、蒜等调味品,高歌的身材矮小,抱着常人手腕粗细、中间掏空的竹統吹火,想把火焰吹高。

忽然间,有人拽住了高歌的领子,拖着高歌往亭部的偏房走去,也不顾高歌的衣服被他拽开,粗糙的地面把腰肉磨出了血。

还在切芸的老亭父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警告一声‘麻腩你小心亭长问罪’,高歌就被拖进了房间。

“晦气,亭长那厮来得真快。”

被称作麻腩的这人身高八尺,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对厚唇。这人的个子不矮,肩膀极宽,两条胳膊肌肉茕结的耷拉下去,看似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配上那张脸,硬是让人觉得他像个大马猴一般。

他把高歌掼在地上,嘴里兀自不干不净的骂着,骂被他欺负的高歌,也骂这么快到达东山亭部的苏昂。

本以为苏昂得明、后两天才能上任,昨个他照常偷懒,扎河里摸了几尾鱼,炖上后又偷鸡换了老酒,醉醺醺的过了一夜,哪知道苏昂来得这么快,让他措手不及。

“小矮子,你给某听清楚了!”

狠踹高歌一脚,麻腩把脚碾在高歌的脸上,狞笑道:“别看他九十九问苏子昂的名气大,某敢说,他和上任亭长一样不是东西,喝酒耍子就完了,巡行道做什么?把命搭进去很好玩?罢了,某也不和你废话,总之你要记得,某说什么就是什么,某要讨好那个不是东西的苏家子,你在后面给某附和着,看你一个不顺眼,某就揍你,也揍你那还没醉得掉河里淹死的废物老爹!懂?”

“宛守大人是个好人!”高歌怯怯的道,宛守是上一任的亭长。

接着,高歌摸了摸怀里,苏昂给他的细布鞋他一直揣着,都揣热乎了,向来怯懦的高歌竟然抬起头,又说了一句:

“亭长大人也是好人。”

“呦?还敢和某还嘴?等等,你怀里是什么?拿出来!”

从高歌的衣敞里看见细布的麻腩眼睛一亮,粗暴的抢过细布鞋,得意的大笑起来。

这双鞋子是细布做的,能换他两天的酒钱,当下往怀里塞:“那苏呆子也是好人?某明白了,这是苏呆子给你的吧?收买人心?归我了!你这矮子不配那蠢货收买,要收买,也是收买某……”

“哦?我这蠢货该收买谁?”

忽的,门口响起一声轻笑。

第四十六章,敢杀人否?

还在叫嚣的麻腩登时愣住,冷汗哗哗的湿了一身,他木木转身,对门口的两人摆出一脸谄媚的笑,想把事情糊弄过去,然而季然已经大步走来,抬起拳头,看看麻腩那张大马猴似的脸,啐一口,又把拳头收起来了。

就在麻腩心存侥幸的时候,季然一脚踹出,把麻腩踹个趔趄后,紧跟着脚步如穿花一般,倒转身体扫出一脚。

这一脚带着身躯旋转的力道,稳当当夯实在麻腩的脸上,登时飞出几点黄白的颗粒物体,麻腩喷着血沫踉跄倒地,季然还觉不够,走过去,解下腰间的精铁剑。

“够了!”进门后快走几步,苏昂摁住了季然的手。

“苏昂兄……”被苏昂拦住,季然愣神半晌,忽的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顿时满头大汗。

要是以前的时候,拔剑伤人也就伤了,大不了罚金再做两个月的劳役,可他现在是吏,所谓酷吏无情,酷吏头顶的铡刀更加无情,亭部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在,拔剑坏了规矩,吏要被斩。

方才若是没有苏昂挡着,那他拔剑伤了手下亭卒,按照律令,他要受十倍的伤口,且两个时辰不得包扎,流血也要流死。

“好险,幸好你拦住了我。”

束冠都被发内冷汗沁透的季然昂然转身,正色对苏昂拱手,腰肢弯到九十度,又看地上惨叫的麻腩,丢个眼神过去:“怎么处理?”

“按律法,抢夺同僚财物者,笞刑三十,脸上刻印。”

一句话吓得麻腩浑身发抖的苏昂接着摇头,拽了季然的胳膊,又扯住对他拜倒的邮卒高歌,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但现在没空管他,如今有了高歌,你两人就随我来,帮我出亭做事。”

“何事?”

对于季然的询问,苏昂没立刻回答,等走出亭部,苏昂弯下腰,让自己的脸和只有他腰肢高度的高歌的脸齐平。

他盯着高歌的眼睛,笑问道:“好邮卒,敢杀人否?”

平白被这么一问,五短身材的高歌缩着又矮了一截,但苏昂揪起他的下巴,看他眼时发现这小子眼神闪烁,但不像胆怯不敢的样子,哈哈一笑,和季然两人分别跨驴上马,小跑出一阵烟尘出来。

烟尘扑面,普通人肯定要捂嘴遮脸了,身材矮小,以至于更容易被烟尘呛着的高歌却瞪大眼睛,呆呆的呢喃:“亭长大人夸我,夸我好邮卒?”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没有人夸赞过他,连最亲的老爹也整天醉酒,醒了就要半两钱和吃的,也不曾夸赞过他。高歌的眼睛有些湿润,也不揉,就抓住苏昂给他的制式战刀插在腰后,把破旧生锈的柴刀攥在手心。

又一路小跑,飞快的跟着苏昂两人去了。

正值晌午吃饭的时辰,三人却没在亭部逗留,而是跑出东山亭的镇碑外,一路南下跑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山林的空地处停步。

从驴背上下去,也不栓,苏昂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盘膝坐下,吩咐道:“好邮卒,去打个野食果腹。”

山林之中,打野食可是犯忌讳的,邮卒高歌怔了一下,回了句‘得令’,一头扎进了密林中。那边季然把马匹栓在一棵矮树上,走过来问:“你让那小子出去打猎?这山林里的精怪可不会视而不见,咱们有罪受了。”

“有个听话的好邮卒,怕什么?”苏昂倒显得特别轻松。

两人饮酒笑谈,酒是美酒,醇香入腹也是涨人豪气,他们的精铁剑都在身体一边,随时能拔剑斩出,而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矮小的邮卒扛着一只雄鹿快步奔来,雄鹿脖颈上有刀口,邮卒一边跑着,一边把伤口撕扯拉大,仰头饱饮雄鹿鲜血。

瑶国百姓以为血是不祥之物,士、大夫、卿这些有爵位的从不饮血,皆是以肉食飨之,但对邮卒高歌来讲,鹿血可是大补,而且他如此做,也有别的目的在。

跑到苏昂面前,亭卒高歌把雄鹿放下,尸体还没落地,就见刀光乱闪,雄鹿落地已经分开了皮肉,甚至把最好的鹿腿切削成块,这刀法如同庖丁解牛,引得苏昂和季然大笑称赞。

被称赞的高歌脸色通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把鹿皮拿起,往身上一卷,转身往东山亭的方向离开。

“好邮卒,不急,坐。”苏昂拍了拍身边的地面。

卷着鹿皮满身是血的邮卒立马停下,虽然纳闷,还是怯怯的坐在一边,他性子懦弱,但也有好处,听话,引得季然也往这看了一眼。

山风吹散了血腥气,季然嗅了嗅,只觉得有股铁腥的气息,对苏昂问道:“苏昂兄,你是想试试自己的诗词?”

“待会再说。”苏昂微微摇头。

倒不是想试试自己的力量,而是想看看高歌这个人,事情显而易见了,这个身材矮小、性子自卑的邮卒,确实如同老田典说的一样,不怕见血。

可见血就是不详,后面的事情,还得看情况处理一下。

在瑶国,行道难、山林危、荒野险,这九个字可不是说说就完了那么简单,就好像镇碑会压制鬼灵精怪一样,在山林荒野,人族也不能肆无忌惮的猎取野食,因为在鬼灵精怪的认知内,山林和荒野是属于它们的,里面的食物也是而且只属于它们的。

其中的矛盾尖刻,甚至造成了,瑶国压根就没有‘猎户’这个职业的概念!

随着山风吹拂,慢慢的,血腥味开始淡了,但在林深树茂之处,远比野兽更可怕的闷吼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邮卒高歌抓紧柴刀,紧张得掌心冒汗,苏昂和季然却是微笑着把携带的青竹简放在一边,模样还挺悠闲。

手里把玩佩剑,季然笑邮卒道:“小子,你的实力比我等二人都强,你怕个什么?记住,自信者治人,自卑者治于人,你见哪个发号施令的不是信心远超常人?”

我的实力,强?高歌愕然瞪大眼睛,还傻乎乎的点头。

而此时苏昂笑了,凑趣道:“古人言十人出一豪,百人出一杰,千人出一英,万人出一雄,你这豪士十人里才出一个,怎么还不是什长呢?”

“县公大人安排我辅佐于你,你不做百人将,我怎么做了什长?”

正说笑时,呜呜的兽吼声逐渐近了,远处的草丛颤了一下,季然昂然站起,一手抓着青竹简,一手持剑,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邮卒高歌也弓起身子,柴刀在手,气势陡然不凡。

同样抓住精铁剑的苏昂也缓缓站起,一副警惕模样在看见来客时忽的大笑:

“白鬃前辈,咱们是好久不见!来来来,今日有酒有肉,送于白鬃前辈,以谢当日护送之恩!”

前方不远处的荒草从中分开,那走出来的苍狼步伐沉稳,四肢着地也有苏昂肩膀的高度,再看那灰白里有些亮银色的毛发,不是当日护送他到陈安县城的苍狼白鬃又是谁来?

低沉吼了几声,白鬃矫健的甩了甩头,周围的兽吼立马停止。它走上前,看看地上一块不缺的鹿肉,闷闷的道:“山林的野食,你能吃,他们不行。”

“晚辈还有事要做,这肉这酒,只是孝敬前辈您的。”

把鹿肉往前一推,又把剩下的美酒全部卸下,苏昂翻身上了驴背,又招呼季然和高歌两人:“还愣着做什么?陪我去做件事。”

“啊?”

性子懦弱的高歌本能的低头跟上,那豪士季然,却诧异的看了眼白鬃,这才去牵吓得四蹄发软的马匹。

就这样完了?山林捕猎犯了忌讳的他们,这样就可以走?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苏昂就笑着回答:“当然可以走,还要去办事,去做件卡在我心里很久,没能做却一直想做的事情。”

没错,去做件事,小奴鸢在南宁里太久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早在得中县考魁首时,苏昂就想着接小奴鸢回来,但那时自己的本领不够,又怕左更狗急跳墙,硬是伤了小奴鸢,如今自己点燃八把文火,有理解通透的诗词和血中无常扇,再加上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差不多可以试上一试,再加上个听话的好邮卒,那就完全够了!

为了这件事情,苏昂甚至没在东山亭的镇碑上留下名字,也就没正式上任,为的就是打左更一个措手不及。

第四十七章,邦亡人!

驴马两骑,再加个一路小跑的矮小高歌,三人飞快远去。

而那盯着三人背影的苍狼白鬃,幽绿的狼眼不断闪烁,脖子缓缓用力,低低的发出一声狼啸。

这苏家子确实不同了,厉害了,但不知道做了文杰的苏昂,以后还是不是它们的朋友?

“唉,事情好多,真烦狼。”白鬃坐下去,用后爪子挠头。

前些日子,东山亭亭长带人清缴行道,这是那些人惯例的做法,白鬃等也惯例的退避三舍,然而没想到那亭长带人往更深的地方去,被黑虎那帮子精怪打了个埋伏,要不是它们放水,有个眼尖的亭卒也跑不了。

文杰啊,任侠啊,方士啊,这些人只要做了吏,和它们都是水火难容,苏昂现在是文杰了,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而且东山亭的亭长空缺,肯定又要来个亭长,人族都好大喜功,说不得要给前任亭长报仇,天知道会不会让它们遭了罪?还有山林更深处的黑虎那帮子精怪,也让它们头疼。

“呐,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觉得脑子不够用的白鬃闷吼两声,咬开酒坛的封泥,半个脑袋都扎了进去。

美酒好喝、肉好吃,那就够了,它苍狼白鬃,从来都不是用脑子的精怪。

鬼灵精怪是母系氏族,以雌性为尊,它们一行子鬼灵精怪里,女鬼莜实力微弱,但脑子好用,柳女的实力微弱,但脑子好用。它虽然实力很强,但只是狼将而已,上面还有个狼女,狼女的实力比它要强,更重要的是,人家的脑子好用。

所以,什么都不想,就算苏昂和它们成了对头,也得让女鬼莜头疼去才对。

“唔,还有个新任的东山亭长。”

醉醺醺有些迈八字步的白鬃晃悠两下,眯眼看东山亭的方向时,血盆大口咧开,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东山亭亭部。

做好饭的亭父茂镬摆好碗筷,把给苏昂、季然的肉汤端到一边,用盖子封好,自个端着半碗稀黍蹲到一边,搭配着缺盐少油的芸菜吃得喷香。他已经老了,什么都不争,有吃的就好。

东山亭部说起来好听,是官衙,然而亭一级的官衙太小,除了亭长苏昂和主管缉盗的季然以外,剩下的都是地方性质的无籍卒,也就有些粮食贴补。粮食够一人吃,但能省则省,他好贴补家里。

旁边的麻腩则不同,被季然踢掉了几颗牙,仍然大碗吃得喷香,坐着杌凳趴在桌上,不时瞟向盖好的肉汤。

“麻腩,那是亭长和求盗大人坐的地方。”怕饭碗不保,亭父茂镬还是开口,饱经风霜的老脸带着怯。

“怕什么,那两个蠢,两位上吏带着小矮子出去办事了,哪有这么快回来?”

想再骂一句,摸摸嘴巴,亭卒麻腩还是改口,手上却不老实,打开肉汤的盖子夹肉进嘴,又嚷嚷牙疼道:“该死,该死,求盗那个蠢货竟然为了个小矮子打我,他只是个副吏,又不是主管吏员!凭什么打我!哼哼,管事的还是亭长那个蠢,嗯,是亭长大人,只要亭长大人开心,副吏算个毛球!”

觉得现在吃不了肉了,亭卒麻腩肉汤摆好,又小心的把盖子盖上,务必苏昂回来看不出来才好,随后狠瞪老亭父一眼,拍着屁股起身。

“亭长大人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事情,也是着急,哼哼,他需要一个机灵的人儿,我麻腩当仁不让。”

“你要做什么?”注意到麻腩离开的方向,老亭父大惊失色。

“哼哼,做什么?你这老货混吃等死就是了,哪里懂我的聪明?”

一直以聪明人自居的麻腩哈哈大笑,要说聪明人,那是舍他其谁?上任亭长带人清剿行道,也就他聪明说得留下退路,得了上任亭长的赞赏,后来人都死了,就他飞快的退进镇碑的保护范围,当然他最机灵了。

而此时,新任亭长刚来,他要扭转苏昂对他的看法,要苏昂重用他,更要显示自己的聪明,苏昂是文杰,文杰看重的,当然是众生愿力。

“九十九问苏子昂?哼哼,也是蠢货,出去做事也不先把名字录上镇碑,得少得多少众生愿力啊。”

站在镇碑的旁边,麻腩小心翼翼的把苏昂的名字写上去,想了想,又把季然的名字写在苏昂的下方。

骂归骂,求盗这个副吏也得讨好一下。

看着镇碑黑光一闪,麻腩丢下炭笔,得意大笑。

做下这等好事,等苏昂和季然回来,看他们还有脸皮,去追究自己抢一双破鞋的事情?

瑶国有很多信息的传递方式,从文杰来讲,就有进士的天降锦帛、举人的才气化鸢、秀才的竹简走兽等等,然而任何的方式,都没有镇碑传递名字来得更快。

东山亭的镇碑刻下名字,远在中央之地的京城中都,足有三百丈的黑金镇碑上,有无数的名字接连闪烁,也有无数的名字不断更改。

而在下方边角的空白处,出现了一行小字:

东山亭部,亭长苏昂。

“咦?”

镇碑旁站着一位神采飞扬的年轻人,眼睛开阖间圆润如同美玉的他转过身体,很准确的捕捉到苏昂的名字。

他身穿一件苍紫色织锦长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宝相花纹角带,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飒,周围站立着精铁甲甲士七人、青铜甲甲士七人、黑石甲甲士七人,外加白、青、黑三色长袍文杰各七人,另有黑布裹身,从脖子到脸上满是走兽、虫、鱼刺绘的方士各七人。

听得青年发出轻咦,六十三位气息凛冽如同寒冰的护卫都是一颤,转头对青年大礼参拜。

“无事。”

淡淡的笑了一声,青年毫不犹豫的离开,随口道:“传书于公孙尚师,孤这小师弟的字,真丑。”

和锦绣中都相比,偏僻的南疆差了繁华,但这风这雨这人,终究是差不了多少,南宁里的里长左更把一块块金饼藏好,贪婪的舔嘴唇,嘀咕道:“多攒钱,有钱就能离开这破地方了。”

小小的南宁里没有青肆花舫,连着走商都很少前来,左更早就厌烦,看自家的健壮婆娘后想起窈窕青涩的小奴鸢,更向往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把金饼藏好,刚出门,就看见不远处黑光一闪,过去后,发现镇碑的顶端多了一行字。

“在顶端,格他老子,是东山亭的亭长出来了。”

所有的镇碑都会显示上一级的官吏名称,就好像南宁里的镇碑,会显示上属的东山亭亭长,以及求盗,左更也没多想,凑近一看,脸色却一下死白。

“东山亭亭长苏昂!”

好像被名字捅了一刀,左更跳起来,连忙往家里跑。

要走!必须要走!这该死的病秧子做了亭长,那就是他的直属上吏员,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不用想了。

苏昂在南宁里见过他多少罪状,加起来都够他破家灭门的!

心急火燎的回到家里,左更启出藏好的金饼,出门时,却碰上同样出门回来的婆娘。他婆娘和他一样,身材高大,看那粗短的胳膊,早年也是干农活的好手,后来不做农活了,倒是帮他抠了不少钱粮。

手提半袋秫米的婆娘眼尖,看见左更沉甸甸的褡裢外露出的金属颜色,张牙舞爪的冲过去就抓:“带那么多金饼干甚去?你犯事了,要走?我就知道,作恶有天收!呜哇哇,你是要连累我啊!”

“也没见你做过什么好事!”

急着离开的左更踹开自家婆娘,忽的想起对方也有些家底,逼近道:“你藏的半两钱呢?我知道去年有走商来你换了金饼,拿来!”

“你真犯事了?”

那婆娘呆呆的坐地上,又扑上来抓:“不,带我一起走,一夜夫妻百夜恩,咱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呐!”

唰!

只见刀光一闪,左更把自家婆娘劈得哗哗流血,又进屋翻箱倒柜,不多时心满意足的走出来,提着刀,一刀捅进自家婆娘的胸口。

“没错,我是犯事了,你也要被连坐。好婆娘,我走了你也免不了被打入隶臣妾的籍,要去修筑城墙,早晚也是个死,不如我亲手送你!”贴在自家婆娘的耳边,左更狠戾说道,手里杀人的刀,更是连续三进三出。

他跨出房门,却没朝外面去,而是冲进苏昂的院门,不多时,一声怒吼响起来,左更跳出院墙,拽住一个路过的村姑的胸口,蒲扇般的大手狠揉几下道:“小奴鸢在哪里?她为什么没有在家?”

“里,里长大人?救命啊!”村姑惊叫起来。

“快说!”

恶性彻底激发的左更扯开村姑的衣领,凑胸口使劲啃了几口,沾血的刀架上村姑的脖子:“快点说,老子是邦亡人了,什么都不怕,慢上一丁点,老子怎么都能把你给通上个底朝天!”

眼看左更的凶煞,村姑吓得几欲昏厥,听到邦亡人这个称呼,更是吓得呼救都不敢。

所谓邦亡人,就是为了逃罪离开镇碑的保护范围,甚至逃往别国的罪犯了,都是亡命徒,肆无忌惮,想杀就杀,村姑哆嗦着,任由左更把她捏得浑身青紫,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小奴鸢的去向说了个清楚。

第四十八章,文杰杀人剑

原来,小奴鸢去给农户帮忙了。

春是播种的季节,也是冬荞麦春收的季节,眼看北边阴云滚滚,农户们连忙去地里抢救荞麦,生怕淋湿发芽以至于耽误了一年生计,小奴鸢心好,怕农户们忙不过来,也跟着过去帮忙。

听到冬荞麦晒在镇碑的外面,左更气得把村妇往死里折辱了一番,这该死的村夫村妇,不就是会抓他们几把谷子么,竟然把荞麦晒在外面,不怕干活时被精怪叼了去?从村妇的身上爬起来,左更好像狰狞的恶鬼般提起刀,飞快的朝田地跑去,到达镇碑保护的边缘时,平常不肯出去的他凄厉冷笑,一步踏出,头也不回。

耕地桑柘间,地肥菜常熟。

镇碑的外面一片荒凉,然而在山谷之中,缓坡之上,也有规范整齐的田地。田地边缘的行道上晒着荞麦,因为怕产生吃人血肉的荞中鬼,都是一小堆一小堆的分布排列,仿佛堆积的黄土小丘。

然而此时,北边有阴云笼罩,被山风吹拂,似乎随时会降临瑶国的这片南荒。农夫和一些健壮的村妇把荞麦归拢,准备运回南宁里的家中。

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奴鸢也在其中,和五大三粗的村夫相比,身娇体弱的她满头香汗,但也不偷懒半点,但有些顽童打闹着跟来,看见她就围过去,要唱给苏呆子编造的童谣。

童谣是编排苏昂的,但只要唱了,小奴鸢总会着急,顽童们就会发笑。

“屁大孩子,找打!”

村里人都是直肠子,没什么说头,虽然苏昂‘占着’肥田不耕,但人家小奴鸢是来帮忙的,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他们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当下也不管谁家孩子,逮住就是一顿好打,下手很重,趁早打完继续收拾荞麦。

顽童哭,汉子笑,几个村姑还唱着想念汉子的歌谣,把个小奴鸢羞得俏脸通红,手里的活计也不会停下,忙活中带着无限欢乐。

然而没有人看见,在那附近的野地荒草里,数十个幽魂飘飘荡荡,更有一只娇媚宛如碧荷般的女鬼,淡青色的嘴唇微微抿起,圆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奴鸢,也盯着逐渐归拢,要堆成小山般的荞麦。

她只是看着,没有动作,但此时,忽的凭空起了炸响。

宛如悍匪落进村庄,牲畜女人尽他予取予求的左更大步奔来,伸手就抓小奴鸢,狂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跟某去,伺候某!”

还在干活的小奴鸢只觉得眼睛一花,满头的秀发就被人拽起,左更把小奴鸢单薄的身子甩起来,刚要扛上自己的肩膀,忽的有鬼啸低鸣,七八道幽绿的火光凭空冒出,攻其手、攻其背、攻其双眼下阴。

“何方孽畜?我乃南宁里里长左更!”

左更连忙松手,持刀斩破射来的鬼火,却发现鬼火很弱,尽数劈碎后,发现小奴鸢被一只貌美至极的女鬼接住,飞快退出了二十步以外。

他大怒,嗷嗷追了过去。

“南宁里里长?依奴家看来,是邦亡人吧?”

把小奴鸢护在身后,女鬼莜的五指如穿花飞柳,挑动无数隐晦的丝线,随着丝线飘荡,数十个没有神智的幽魂呼啸而来,挡在她们和左更的中间。

又唤出悠长轻啸,引得远处的柳枝摇摆,女鬼莜轻笑道:“刀上有两人的血,你是杀过人想要逃走了,奴家要是你就快点走,不然等柳女带了狼丫头来,你想走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杀你,抓小奴鸢,再走不迟!”

戾气上涌,沾血长刀熥起融合过妖气的爆裂妖息,左更一眼看出女鬼莜的实力微弱,能够做吏,已经融合过两次妖气的他,哪里把女鬼莜看在眼里?只听左更呼喝两声,大步跨来后连刀斩下,把数十个幽魂劈得四处碎裂。

女鬼莜抿着青唇,带着小奴鸢再退,挥动鬼灵白纱时又焦急的发出啸声呼救。

被啸声惊扰,守着村庄大门的里监门辛夫睁开老眼,眼眸陡然射出彷如利剑般的厉芒,他唰的站起来,身高暴涨三尺,驼背好像背包似的耷拉在背后,快步向南走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驾!”拍马的声音从北方传来,三道烟尘冲进大门。

风起南安时,刀弓密如织。

疾驰三百里,犹中囊中矢!

二十个大字如同青月般挂在头顶,苏昂狠踹灰驴,连着驾马的季然和一路疾奔的邮卒高歌一起,飞快冲进了南宁里。

本来不这么急的,然而赶路时,苏昂忽的发现众生愿力猛然增多,数量恰好如同正式上任一般,吓得魂凸七窍,把个速度送上极致。他们在南宁里横冲直撞,踏碎自家的院门后又冲出来,就看见镇碑的方向有人群聚拢。

三人奔过去,发现一群人议论纷纷,人群中躺着两具尸体。

“小奴鸢呢!”

焦急的苏昂抽出利剑,剑指留守村庄的村妇们道:“我乃东乡亭新任亭长苏昂,本吏问尔等,小奴鸢呢?速速回答!”

就在苏昂高声盘问的同时,亭卒高歌乖乖的等在他的身边,豪士季然则翻身下马,飞快到了两具尸体的旁边,蹲下去,手指顺着尸体伤口的边缘划了几道。

“一人内脏受创,胸口贯穿,一刀致命,却又连抽数刀;另一人下体污秽,脖颈有双掌手指淤痕,是被人奸yin中卡住脖子窒息而死。”

飞快验明正身,季然翻身上马,脸红如灼烧烧心烈火,怒喝道:“这人好狠!”

恰在此时,苏昂也问清了小奴鸢的去向,拍打灰驴狂奔而去,季然和高歌连忙跟随,然而在离开时,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黑石镇碑的顶端。

亭长苏昂!求盗季然!

看见上面的名字,高歌还有些不明所以,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眼底却都有杀意闪过。

大瑶律:非本人镇碑录名,录名者斩手,被录名者赀三甲!

是谁如此大胆!

三人飞快赶去,而在镇碑保护范围外,南宁里更南方的规整天地间,女鬼莜的魂魄已经淡到模糊,十几丈的鬼灵白纱只剩不到八尺,带着小奴鸢踉跄后退。

没见过这等架势的小奴鸢俏脸惨白,被女鬼莜护着,又连声劝道:“这位姐姐,好姐姐,你快走吧,奴不值得,奴的叔兄会给奴报仇!”

叔兄,就是因为你那个叔兄!

又挨了一刀,魂魄被融合了妖气的内息烤灼,女鬼莜娇躯颤抖,没有肉身的她再一次感觉到五脏俱焚的痛苦,却仍然护着小奴鸢。

她虽然不是人了,可生前也是任侠!

谁说女子不如男?她这个女性任侠,死了也不忘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苏昂救过她,她也救过苏昂,这就够了,分不清!

只是狼丫头,你怎么还不来?再不来的话,奴家就真的死了!

女鬼莜一直没听见狼啸声,心里埋怨狼丫头和苍狼白鬃,只觉得今日死定了,可这时忽的有人高声吟哦,吟哦中之杀气凛冽宛如九幽魔歌。

“风起南安时,刀弓密如织。

疾行三百里,犹中囊中矢!”

远远的看见危机情况,苏昂下意识的抽出血中无常扇,然而心中杀机凛冽,莫名换了书写文掾朱昴所写诗篇的《身后箭》,他头脑清明,杀机更烈,竟是恍惚领悟了《身后箭》更深的意境,通透明悟达到五成!

青竹简碎裂,高空荡起吟哦,小邮卒的身上忽的席卷出血色大风,将其卷动加速,宛如利箭般越过了骏马灰驴。

一道刀光横扫而出,便是眨眼都来不及,只是一个刹那,矮小的高歌从身材魁梧的左更身下穿梭而过,血雾飘飒,肉沫横飞,左更哗啦倒地,双腿只剩白骨。

苏昂也从灰驴上跳起,精铁剑蓦然出鞘,落地时剑尖朝下,狠狠的扎进了左更的眼眶。

一剑入脑,也是一剑毙命!

宛如电光火石,融合过两次妖气的左更,竟然没发出半点声响,就死在了苏昂的手上!

“谢!”

松剑站起,苏昂看女鬼莜,只吐出了一个字。

然而这一个字,也让女鬼莜露出不满,随口应了句‘聒噪’,刚刚杀人的苏昂就忍不住笑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他和女鬼莜,其实,用不着说谢谢这种见外的话。

白了苏昂一眼,女鬼莜有些虚弱的咳嗽两声,忽的惊叫起来,冲到苏昂的身边,纤细雪白的手掌,猛然扯开苏昂的长袍。

内穿绛衣。

再看下方,有护脚黑皮。

内穿绛衣,脚下踏皮,这是主管吏员的标志,女鬼莜何等聪慧,看苏昂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你是新任东山亭亭长?”她肯定的问。

“要给前任报仇立功么?”声音低弱了些。

苏昂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想了想加上一句:“如果报仇对象是你的话,功劳就不要了。”

功劳不要了?

听得此言,女鬼莜淡青色的嘴唇狡黠翘起,也是笑靥如花。

第四十九章,荞魅

快步走来,豪士季然脸上的皮肤怒红如重枣,到达苏昂的旁边时,手掌摁住苏昂的精铁剑剑柄,仿佛不经意的往旁边一划,把左更尸体的脑袋切开半边。

还在和女鬼莜说话的苏昂微微颔首,这样一来,左更连变成鬼灵的机会都没有了,彻底的烟消云散。

“哼,杀他算便宜了他,照我说,身为主管吏员知法犯法,连杀所属两个农户,又妄图染指上吏的一夜姻,应该一寸寸的活剐了才成!”

显然怒极了,季然脸上的红色更重,早起出现的黑眼圈都被遮蔽得不太显眼。

苏昂点点头,对季然的话深以为然,然而左更有第二级的爵位上造,可以抵罪,不趁机会杀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出来?

而且这样干脆利落的杀了,卡在心里两年的积怨瞬间清空,接住扑来的小人儿时,对小奴鸢的担忧也不见了,苏昂的脑筋一片空明,似乎有什么在脑子里开始活跃,宛如开春的种子破土而出,即将长成大树!

安排小邮卒处理尸体,他从季然的手里接过精铁剑,咔嚓收剑回鞘,脑海更是猛然一震,似乎有些明了的把利剑再次挑出。

嗒,嗒嗒。

只见剑身上沾染的血迹不断滑落,滴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普通的精铁剑,竟然好像杀人不见血的宝刃一般。

明了!懂得!通透!

苏昂瞬间明白,爵位抵罪属于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是瑶国的立国之本,却不是他个人的立心之本,而他个人的立心之本,是——

手中执笔,腰间佩剑,文杰以笔安民,也以剑净世!

以剑净化人间,宝刃不沾血,懂得了这一点,从此以后,自己就算杀千万人,只要问心无愧,就算千万人化作吞天恶鬼,在自己的面前也宛如蝼蚁。

【恩师唐伯虎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一直以为就这么简单,现在才想起来,这句话的全文是‘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意诚心正,这点还在修身齐家和治国平天下之前,苏昂恍然明白了,所谓的意诚心正,就是文杰需要找到的本心。

他找到了自己的本心,当下身躯一震,仰天张嘴,喉结滚动间发出铿锵剑鸣。

一个人,彷如一根笔,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一个人,彷如一柄剑,剑光森森,震慑四里!

被剑鸣惊到,眼眸掠过苏昂的脸,向来豪气干云的季然竟然打了个趔趄,惊呼一声‘好个文杰本心’,拱手弯腰大礼贺喜后,又哈哈大笑,站旁边给苏昂护法;

身为鬼灵的女鬼莜,早在剑鸣开始就倒撤数十步有余,看苏昂的绛色衣,看苏昂的护脚黑皮,最后也看向苏昂的脸,美眸少了狡黠,满满的都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自从上次看见苏昂,如今才过了多久时光?区区一月而已,一个顶多有点拳脚的书生做了一方主吏,这时候,竟然还通透了文杰本心?

都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苏昂在短短的一月内,却是让她刮目相看十数次之多么?

而那邮卒高歌早就拜在苏昂身前,想贺喜,又不会说话。

远处观望的南宁里百姓,更是哗啦啦的跪倒一片,口称上吏威严,嘈杂杂的乱成一片。

乡野村夫不知道苏昂有了什么变化,只知道苏昂现身,那肆虐南宁里好多年,又好像浴血狂魔的里长左更就被瞬间斩杀,苏昂长啸如剑鸣,更让他们觉得苏昂不是凡人。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占肥田苏昂’?家里有顽童骂过苏昂的,扯过来又是一顿乱打,很快变成全村混合乱打。

村里人的心思很简单:小孩子么,错了就往死里打,打到不敢乱唱人为止。

而此时的苏昂,被众生愿力加持着,本就恐怖的修行速度再次暴涨,他内观神庭世界,发现《文豪录》上还没点亮的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以及第七盏宫灯飞快燃起,灯火如星,银白了整个神庭世界。

修行速度再次涨到难以理解的程度上去,已经点燃的第八把文火随风摇曳,苏昂的一举、一动,乃至一次呼吸,都能感觉才气的不断增长!

最多三天,就能点燃第九把文火!

修行速度堪称恐怖,然而苏昂顾不得这些,眼睛盯着亮起的七盏愿力宫灯,神庭里的魂魄哆嗦着、颤栗着,哪怕是魂魄化身,眼睛也开始流出泪水。

苏昂喜极而泣,哽咽问道:“唐伯虎恩师,愿力宫灯怎么接连亮多了六盏?这样下去的话,我是不是很快能点亮十盏宫灯,能够回去一天了?”

作为恩师,又一直陪伴苏昂的唐伯虎很理解苏昂的想法,苏昂的情绪他能感同身受,知道这时候的苏昂太过激动,手掌就摁在苏昂肩膀上,然后……抬脚。

嘭!

情绪激荡中的苏昂,被一脚踹出了神庭,回归身体后,心情平复了许多。

而在神庭里的唐伯虎,看着那从高空驾长车、荡银河、乘金龙彩凤落在身边的许多人,轻吸了一口神庭世界里被文火灼烧的温热气息,在他周围的卢照邻、杜审言、魏征、柳三变,乃至更古老的南北朝鲍照、谢灵运,魏晋曹孟德、曹丕、曹植一家,甚至宽袍大袖一脸雍容的孔夫子,也跟着缓缓吸气。

文杰的本心也有级别,虽然级别模糊,但十二朝大家,也曾经归纳一些。

比如在吏部考核见过的酷吏温山,本心就是走入歧途,要是他天资过人又够努力的话,成举人,可;成进士,可;修行更高,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会经受无数磨难,登上高位的几乎没有。

再比如县令公孙抚,不走回头路是好事,但也断绝了一道路途,当前路无法行走,就是陷入死地,而且在十二朝大家看来,屡次贬官的公孙抚离死不远。

而苏昂以文安民,以剑净世,路途宽广、前途远大,颇有种唐宗李世民的做派,也正因如此,那跨千山、越万水而来的唐太宗的一句‘知道此人’,剩下的千不存一的众生愿力,才会加持在苏昂的身上!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在十二朝大家的行礼问候中,一副青年模样的孔夫子嘴角翘起,吐出这么一句话。

而那高空之上,《文豪录》亮起温润华光,有三声同时响起:“然。”

闻言,孔夫子看向高空,拱手作揖到底……

回归身体之中,苏昂睁开眼睛,发现季然和邮卒高歌在一边守护,女鬼莜却飘向南宁里村民的方向去,豪士季然大肆夸赞,快意道:“好个九十九问苏子昂!你只是个秀才,竟然通透了文杰本心?”

文杰本心,说起来在修身齐家和治国平天下之后,但一般都是熔炼文山、成就文胆、文位达到举人时才能领悟,季然还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看苏昂这么厉害,狂喜也敬佩不已。

怪不得他是求盗,而苏昂,则是主管吏员了。

两人早就混熟,苏昂也不吃季然吹捧的这一套,笑骂几句后,朝着女鬼莜的那边走去。

南宁里的村民看见女鬼莜吓得发抖,苏昂过去立马稳当,口称苏昂公子不迭,有机灵的看见绛色衣,叫了声‘亭长大人’,登时就拜倒一片。

“诸位请起,苏昂不过一介吏员,当不得乡亲们的大礼。”

苏昂带着笑,安抚村民后,看向一脸凝重的女鬼莜,只见女鬼莜强行掐出鬼灵的力量,引导堆在一起的荞麦散发出阵阵麦香,香气慢慢有了铁腥气,似乎有污血烂肉渗透出来。

然而很快的,女鬼莜喷出一口带着幽香的青气,踉跄后退,眼看要摔在地上。

“小心!”苏昂连忙扶住女鬼莜。

男女有别,苏昂的动作也快,没有触碰不该触碰的地方,女鬼莜站稳后,却还是睥苏昂一眼,嗔道:“都怪你,害奴家失败了!”

其实,女鬼莜等在这里,就是看北天有阴云拢来,村民们早晚要把荞麦归拢,用人的气息聚集荞麦,再加上她用鬼气引导,荞中怪就能产生。

荞中怪没有神智,但皮糙肉厚,是一个很好的护卫了,她难得有机会得到厉害的下属,却没想到苏昂领悟了文杰本心,剑鸣激荡下,任何污秽都无法聚合,或者说,聚合了也要消散。

被女鬼莜埋汰了一句,苏昂看向荞麦堆,也知道女鬼莜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摸摸鼻子。

可此时,忽的有浓郁麦香沁人心脾。

愕然,苏昂愕然。

狂喜,女鬼莜狂喜。

一人一鬼看向那金灿灿的荞麦堆,连着远处的季然也快步奔来,盯着荞麦堆发愣,周围的村民更是连吞唾沫,这种香气,让人的腹中饥渴,几欲恨不得扑上去,把满当当的荞麦塞进嘴里!

而那阳光中更显金黄的荞麦谷子,宛如细沙般流淌下去,不多时,露出一颗金黄色、拇指大小的卵。

参合在荞麦堆里,这颗小小的卵,竟然宛如湖底足金一般!

“这竟然是……”

血中无常扇摔在掌心,苏昂瞪大眼睛,左额刺绘的翠竹枝叶都有些发颤。

荞中怪难得,荞魅更难得!

万怪生一魅,荞魅生,宜室宜家!

第五十章,不速之客!

“这荞魅,归我了。”

一只手掌飞快掠去,把荞魅的卵抓在手心,看到手掌的主人,狂喜中的女鬼莜如坠冰窖,淡青色的嘴唇都颤抖了一丝。

抓住荞魅卵的人,正是苏昂,把荞魅卵很自然的塞进袖口,苏昂眉飞色舞,似乎得到了什么好宝贝一样,而且也确实如此。

荞魅宜室宜家,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荞中怪难得,荞魅更难得,鬼灵精怪是母系氏族,女性极为稀少,而女性,通常是一个部族天生的领导者,荞魅更是赫赫有名。

和别的鬼灵精怪不同,荞魅产生时只是一个卵,要用血孵化,用谁的血就会一心想着谁,哪怕定了终身,也会劝郎君多纳妻妾,从而给宗族旺盛香火、开枝散叶。

所以荞魅,也是瑶国少有的不被世人抗拒的鬼灵了,更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恩物,苏家子苏昂,也是这样吗?

“给你可以,奴家得要补偿!”女鬼莜更少有的显出倔强。

没注意女鬼莜的异常,苏昂随口答应,听到女鬼莜要诗词时,更是落落大方的笑了。女鬼莜刚说了要诗词补偿,恩师唐伯虎就在神庭里说喜欢这女娃儿,要从屈原那讨了《九歌.山鬼》相送,对此,苏昂觉得还蛮衬女鬼莜的。

拿了荞魅卵,又吩咐邮卒高歌带上了尸体,苏昂拿出象征亭长权柄的二尺板牍,在女鬼莜的肩膀上一敲。

二尺板牍勾连着东山亭及以下所属镇碑,他这样做了,女鬼莜就可以进入南宁里镇碑的保护范围内,而如果没苏昂开赦的话,在镇碑的保护范围内,随便一个八岁的顽童,女鬼莜都打不过。

村夫村妇们连忙跟着,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亭长大人在,这只亭长大人以自身魅力、实力收服的鬼灵,进去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天色已黑,北方天空的阴云也席卷而来,山雨欲来、沉风呼啸,窗外的桑树被风雨吹打,几间小屋倒是烛火温暖,把苏昂和小奴鸢的身姿映上薄帘。

那窗帘上的影子,小奴鸢窈窕、温顺,苏昂则是腰身挺直。

薄薄的窗帘挡不住女鬼莜的眼睛,看苏昂脸颊上的翠竹,不觉有些痴了,和上次见到的倔强少年相比,苏昂面色坚毅,竟是宛如一柄竹剑,开始绽放锋芒。

一月时间,人怎么可以变化到这种程度?

可叔兄大人就是变了,很厉害,和别人不一样。小奴鸢甜甜的想。

自己单独一个房间,女鬼莜却不睡床,在梁上挂了绳,打了扣,她是吊死鬼,以前用脚尖勾在绳结上,很快就能睡着,今夜回想着苏昂的种种,晃来晃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尤其是想到苏昂递给自己《九歌.山鬼》的时候,那一声称赞:挺适合你的,当即芳心就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胸口如小鹿乱撞的女鬼莜小声念了,仿佛看见绝美的山鬼从诗词里走出,她披戴着薜荔、女罗、石兰和杜衡,乘着赤豹拉的辛夷车,车上插着桂枝编织的旗,身边跟着长有花纹的花猫,挺美,也挺适合自己。

念完后又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分明是一首女儿怨的情歌,女鬼莜知道苏昂对她没意思,送她这个,只能说苏昂的情商,未免有点低。

“奴生君未生,君生奴已死。”

把绳索荡过去,浮空抚摸桌案上的煊赫情诗,女鬼莜吃吃的笑:“君为人,奴为鬼,人鬼殊途两相误。”

明白是一段孽缘,灵敏聪慧的女鬼莜洒脱一笑,淡青色的嘴唇抿起,要掐灭心动的苗头。

她的脚尖松开绳结,慢慢飘着,穿过墙壁,朝苏昂的房间去了……

“叔兄,夜了,您安歇吧?”房间之中,小奴鸢一脸满足。

苏昂厉害了,她开心,只是苏昂读书太刻苦了些,现在还不休息。

摆摆手,苏昂让小奴鸢先行回房,自己继续读书,愿力宫灯已经点燃了七盏,他要赶紧修行,而且距离十盏宫灯全部点亮的日子也不会太久,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也让他难得睡着。

哆哆,哆哆哆。

门口,眼看小奴鸢出门,等待已久的季然开始敲门,苏昂应声了,就推门进去。

外面有雨,季然把斗笠放在一边,又拿了寻来的村庄老酒,扔一坛给苏昂,自己饱饮半坛后笑道:“污吏左更倒是身家丰厚,除了七十三块金饼以外,还有田契三百亩、屋契一张。”

“你先收着。”苏昂没当回事。

季然也没把东西取出,事实上,他来有别的事情,以他的性子也是开门见山的道:“你和女鬼莜的事情,有祸事临头!”

“我知道。”

略微抬眼,苏昂一句话堵死了季然。

左更之死,陈安县狱掾一定会派人来查,女鬼莜帮忙的事情,放村民眼里是自己能耐,能收服鬼灵,但在过来的吏员眼里,就是和鬼灵精怪同流合污,哪怕刚来就清剿污吏有功,在瑶国敌视鬼灵精怪的大环境下,也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他怕么?

已然有了文杰本心的苏昂,此时是一手笔安民、一手剑诛邪,他正式融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哪怕前方荆棘密布,也不过披荆斩棘!

眼看苏昂神色淡然,季然畅快大笑:“好!好男儿!好兄长!好丈夫!愚弟陪兄长浮一大白,哪怕前路艰险,愚弟陪着就是!”

不等苏昂开口,季然扬起头,把剩下的老酒灌进口中,随后打个呵欠,神色乏了,要告辞早睡,他最怕晚睡早起,会顶上漆黑的大眼圈。

可这时,忽的有人讥笑出声。

“和鬼灵精怪有染,区区两个小子,你们顶得住?”

窗前翻进来一人,身高八尺,长着一副威严的面孔,就在苏昂和季然戒备的时候,这人快意笑道:“苏家子,不认得辛夫否?某,辛夫,邦亡人,来自西楚,曾经是太子炙麾下刀兵统领。”

竟然是里监门辛夫?而且交了底?

苏昂知道辛夫特别神秘,但没想到那个干瘦矮小的老者竟然这样魁梧,来历又这样惊人了,想起恩师唐伯虎说过辛夫有大侠实力,苏昂行了晚辈礼,又送上老酒。

刚淋了雨,此时老酒的火辣又顺着鼻孔直窜喉咙,辛夫点了点头,把美酒干尽,大咧咧的盘膝坐下:“太连山脉妖王陈的女儿出嫁,百花娘大人就在受邀之列,苏家子,知不知道这件事代表什么?”

还能代表什么?代表战争!

苏昂的瞳孔微缩,浑身的血液都是一涨。

又和季然对视,两人都是点头。

来到瑶国有段日子了,苏昂也知道太连山脉是什么样的存在:瑶国和西楚边境相连,中间只隔着太连山脉一道狭窄的地带,太连山脉的妖王陈实力强悍,所以这段狭窄的地带,就是瑶国和西楚的天然阻隔。

十年前妖王陈举办寿宴,麾下的鬼灵精怪都去贺寿,太子炙带兵越过太连山脉奇袭瑶国,受阻于豪杰之地的沉星郡,而后瑶国先王领兵亲征,被太子炙一箭射杀。

如今妖王陈嫁女,且不说西楚太子炙作何打算,瑶国大王清就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瑶国四境升平,但听到这个消息,苏昂已经可以想象在那繁华太平的京城中都,备战的暗潮是何等汹涌!

瞧了眼苏昂的绛色衣,又看了眼苏昂头顶代表第一级爵的红色束冠,辛夫嗤笑一声,摇头道:“你现在只是第一级爵,就算有亭长的身份,开战时最多做个十人什长而已。万人乃至于十万人的大战是何等可怕,什长和士卒只是炮灰,想在战场活下去,起码做到百人将才有些安稳。给你个建议,杀掉女鬼莜,以她的头颅晋身,不择手段做到乡游徼的位置,入军伍后就是百人将!”

说到这里,身材魁梧的辛夫低头,眼睛涨起血红,声音闷沉的压迫下来:

“苏家子,保命!”

“苏家子,活着!”

“苏家子,杀掉女鬼莜!”

闻言,一直没吭声的季然看向苏昂,而此时苏昂已经昂然站起,手里的酒盏咔嚓捏碎。

“季家子,为本亭长送客!”

咔嚓!

两人以手扶剑,剑鞘震荡,发出仿佛斩人头颅的声响!

第五十一章,干爹在上!

“白雪纷飞看那战场,谁愿意孤独留在中央?铁马金戈空自辉煌,马儿我能往何方?

浊酒一杯再加胆量,敢问世间不平乱象?管他面前障碍多强,誓把乱世化呈祥!

化敌为友共存何妨?好汉何须拨弄刀枪?携手一家踏步前方,愿世上永无战场~~~”

苍凉的歌声响彻夜空,辛夫大笑,旋即高歌而走。

眼瞧着烟雨绵绵中的背影远去,季然鏮噹一声,把精铁剑送回剑鞘,苏昂则是轻轻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后很难见到辛夫了。

愿世上永无战场?辛夫这个邦亡人眼瞧着战争就要开始,绝不会留在很可能成为战场中心的南荒之地。南宁里属于东山亭,东山亭属于轩水乡,轩水乡属于陈安县,而陈安县则是沉星郡最南方的县城,和西楚的距离最近。

厌恶战场的人要躲藏了,而他苏昂,却要迎难而上!

太平!动乱!战争!盛世!

人不知危难不成良材,天地不经血腥就无有更改!战争的黑色浪潮会从中都城卷起,和西楚的刀锋疯狂碰撞,而苏昂自己被卷进了浪潮的澎湃里,要一步步,离风暴的中心越来越近!

虽然,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只是浪潮里的一滴不起眼的小水珠,但苏昂坚信:逆流而上,方能扬帆千里!

成圣、归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出来吧。”苏昂再次坐下。

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和季然以及刚刚离开的辛夫以外,很久前就多了一位,只是鬼灵藏踪匿行的本事太强,要不是恩师唐伯虎提点了一句,苏昂还不知道房间里多了个人。

雪白的纱衣洋洋洒洒,女鬼莜从房梁落下,眼神复杂的看苏昂:“为什么不肯杀了奴家?奴家是统管行道附近的三个女怪之一,你完全可以把前任亭长的死栽在奴家头上。”

对此,苏昂不想回答。

给前任亭长报仇,这是功绩,但前任亭长不是女鬼莜杀的,说他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好,说他袒护朋友也罢,总之不想杀,那就肯定不会杀了,而且有一点,确实得考虑一下。

县狱掾要派人勘察确定左更的死,一定会揪出自己和女鬼莜联手的事情出来,这是犯了律法,得寻找个好的借口,让别人无话可说。

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苏昂站起来,对女鬼莜笑道:“咱们一见如故,又经历过两次同生共死,不如义结金兰?只是,要委屈你做个妹妹了。”

义结金兰就是兄妹,自己再放话出去,把女鬼莜救过自己的事情一说,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这是私人之间的交情,就和‘同流合污’没关系了。

再说了,兄妹之间以兄长为尊,就和瑶国的主流思想冲突不大,苏昂等待着,相信以女鬼莜的聪明机智,一定会答应下来。

然而此时,女鬼莜眼神闪烁。

稍后,忽的盈盈下拜,双手高举,幻化出一盏香茶奉到苏昂的面前:“从今往后,女鬼莜改名山鬼莜,干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咳咳!”

季然咳嗽起来,苏昂也被吓了一跳,但在惊愕过后,两人都开始思考。

是女儿的话,那就更没问题了,瑶国律法森严,然而父子、父女的关系还要在律法之上,儿女不能忤逆父亲,要是有所忤逆,父亲打杀儿女都是无罪,从这一点上,没人能攻讦于他。

只是这茶,有些不容易喝啊。

苏昂看向女鬼莜,笑一笑,女鬼莜淡青色的嘴唇就两边翘起,对他送还的笑靥,像是一朵星夜里的昙花刹那绽放开来。

“干爹,请饮茶。”女鬼莜再次说道。

“叫义父吧,这干爹……有些不好听。”

“干爹,请饮茶!”

“……”

茶水清香,带着鬼灵的韵味在口中由苦涩转为甘甜,顺着喉咙流到腹中,就觉得一股热气顺着小腹升腾而起,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苏昂只觉得特别放松,拍拍脸颊道:“说吧,想要为父许下什么样的礼?”

第二天清早,雨后的湿润让得满山的野花盛开,苏昂等人也不着急,顺着山道行走,有女鬼莜在,行道附近的鬼灵精怪都奉上山花野果。

等到了东山亭附近,马背上和驴脖子上都已经满当当了,灰驴最开心,不时扭过脖子,啃一口酸甜可口的野果吃。

“等到了亭部,邮卒高歌,给本求盗找一些大瓮来,本求盗用这些野果弄出果酒后,你陪亭长大人和本求盗小酌几杯。”

遇见苍狼白鬃后,季然对小邮卒的态度就不一样了,那天高歌饱饮鹿血,又披上鹿皮,分明是想把闻到血腥味的精怪引走,这邮卒看起来懦弱,但是对他和苏昂挺好,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上吏的关系,季然都承这个人情。

可被他喊着喝酒,邮卒高歌又哆嗦了,想想都怕。

看着这两个活宝,山鬼莜吃吃的笑,苏昂也笑了声‘别逗高歌了’,往前看时,脸色却蓦然一变。

前方就是东山亭亭部,而亭部的门前,有很多人在等。

放眼看去,都是些半大的少年,正值下午,应该是少年们舂谷修行的时辰,但修行的少年都被赶在亭部门口,春雨刚停,春露还重,他们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

大马猴似的麻腩踹了他们几脚,他们连忙摆出兴奋的表情,大声的欢呼起来。

“吩咐亭父茂镬,给孩子们熬煮姜水。”苏昂吩咐高歌。

“得令。”高歌惯常的应声了。

而此时前方奔来一人,亭卒麻腩颠颠的跑过来,见人就笑:“亭长大人终于回来了,您走得匆忙,连名字都没登上镇碑,小人就帮您登上了,咱们东山亭的众生愿力呐,没浪费,哈哈没浪费。您看,咱们东山亭的少年们都盼着您呐,专门过来迎接您,这都等一整天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闻言,苏昂还没吭声,马背上照顾女鬼莜的小奴鸢就怒了,昨夜苏昂说过这事,要不是有人在镇碑上乱写了名字,莜姐姐也不会受伤!

“莜姐姐,”小奴鸢唤了一声。

魂魄还有些半透明的山鬼莜笑了一次,弹小奴鸢的小鼻子道:“你是干爹的五妹,可不能叫奴家姐姐。”

“你们各交各的。”

苏昂回了一句,也不搭理亭卒麻腩,驱使灰驴往亭部走去,麻腩还要追着奉承,忽的被人踹倒在地,看见是高歌动的手,立马怒了。

“哎呦小矮子,你敢对某动手?”

小心看了苏昂一眼,发现苏昂没有回头,麻腩周身熥起铁青色的妖息,冷笑着抓向只有他腰肢高的邮卒高歌,却没想到眼前一花,胳膊腿儿的关节都被柴刀的刀柄击中,紧接着三丈绳索缠绕开来,把他死死捆了。

他还想反抗,看见绳索的长度、材质,吓得浑身冒汗,朝着苏昂的背影呼救:“亭长,哎呦亭长大人呐,这小矮子竟然敢拿您的三丈绳索!”

三丈绳索代表亭长执法的威严,这是告状了,可苏昂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倒是亭卒高歌怯生生的道:“亭长大人有令,回亭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抓你,我怕打不过你,亭长大人就给了我三丈绳索。”

怕打不过我?一招就把我打趴下了好吗?等等,刚谁打趴下的我?

亭卒麻腩终于回过神来,傻乎乎的看着他跪着也没他高的小矮子。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被他欺负从来不敢还手的小矮子,一下子就打趴下了他?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亭卒麻腩跪着往前爬,冲着苏昂的背影喊:“亭长大人,麻腩没罪,没罪呐!就算抢过他一双破鞋,不不不,是您给的细布鞋,但也犯不着用三丈绳索啊!这三丈绳索捆的都是盗匪,小人没犯这么大的过错!”

“你有多少过错,得算过才清楚。”苏昂淡淡的道。

到了亭部门口,苏昂下了灰驴,让小奴鸢带着山鬼莜找房间休息后,又看着高歌和亭父茂镬照顾那些少年,稍后,敲了敲手里的血中无常扇。

“季然兄。”他唤了一声。

“下吏明白。”

不用苏昂多说,季然就含笑应了,他和苏昂的想法一样。

第五十二章,分赃

临着夜,苏昂和季然一起巡逻东山亭,这是震慑,表明有他这个亭长和求盗季然在,东山亭就必须一片安稳,索性苏昂是带着副手破格做吏的人,名气也大,一路走来,没有任何鸡鸣狗盗的事情发生。

同时,苏昂也摸清了东山亭的布局:

因为镇碑的保护范围呈圆形,所以建筑也是按照圆形分布,圆中有方,整个东山亭的道路笔直,屋舍紧密相连,列巷而居,排列得整整齐齐,不过除了亭部以外,外面的房屋多半简陋,住的是庶民级别的雇农、佃户,这些人没有土地,只能靠租地耕种为生,里面的更好一些,甚至有一处梨木黑瓦的宅子,那是老田典的宗族宅邸。

望着高家宅邸,苏昂摸着下巴笑道:“看来老田典的宗族不小,要是女儿漂亮的话,也没委屈了你。”

季然也笑着点头,田典高家在东山亭厉害,因为族人众多,在轩水乡也算一个豪强,但和他们季家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不过强龙难压地头蛇,有老田典帮扶,他们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紧接着,苏昂回去读书,季然则是挨家挨户的拜访一下,而在他们走后,有些房门慢慢打开,出来好些个猥琐的影子。

“那就是九十九问苏子昂?看起来就厉害!”

“豪士季然的名头你没听过?鲍大哥厉害吧,去年跑县城耍了个脸,结果被季然当街砍了三剑,他以前的事情都被扒出来了,现在还在修城墙呢,人家豪士季然陪着修了两个月城墙,拍拍屁股走人。”

“总之别惹,田典大老爷说过了,谁惹亭长大人不开心,他老人家就让谁的年关过不去,你们看看,麻大哥不是刚被绑了么,而且新任亭长来了,那奉承老亭长对咱们没好脸的南宁里左更却没来,我觉得啊,八成是遭了难。”

“咱们只是小偷小摸,他左更可是大奸大恶,死了才好呢!”

几个东山亭的泼皮无赖你一言我一语的骂起左更,等骂完了,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各自沉默回家了。

亭卒麻腩都被抓捕,他们这些人的小偷小摸更不敢再做,但能不能逃掉,他们的心里没底……

名字录上了镇碑,只在近两天,下属的里长就会前来拜访,苏昂也懒得招呼这些人,一个个的发了竹简走兽,只说改日会巡视过去,训令顾好各自的属地,同时把左更的事情当作警告,发给了下属里长。

另外也仔细书写公文,同样用竹简走兽发去县狱掾衙门。

一个里长的死,总归要禀报一下。

“鸢,你先去休息。”苏昂温和说话。

小奴鸢看看长案后面跪坐的邮卒高歌,知道苏昂有正事要做,把手里的洗脸水给苏昂放下,去了东边的厢房。因为山鬼莜伤势的事情,她和莜一起住,也方便照顾。

等房门关闭,苏昂打开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有七十三块金饼以外,还有三百亩的田契,以及屋契一张,他把田契和屋契放回去,伸手一挥,满当当的金饼就摊了一桌子。

同时,邮卒高歌也怯怯抬头,看金饼的眼神充满火热。

“亭长大人,小人我,我我,我……”高歌有些发抖。

“你很不错!”苏昂肯定的赞了一句。

本来就发抖的高歌猛不丁的又打了个哆嗦,眼睛飞快的红了,使劲擦擦眼泪,再不看长案上的金饼一眼,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季然大步走来,在苏昂的一侧跪坐。

见人到齐了,苏昂伸手拂过长案,推了二十块金饼给季然,季然也不推诿,乐呵呵的收进长袍的袖口。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平常的财物不能动,但如果出现该死的刑徒,杀了人,抄了家,田契、屋契之类的不能动,但金银的话,可以拿走其中的一半左右。

吏员的俸禄很少,像苏昂这样的亭长,每年的俸禄也只有十石细粮,大约有一千斤,一个人够吃,一家人却不能养活,这是逼着做酷吏从而严格了律法,一般的恶徒,还真没胆子犯下足够枭首的罪行。

“季然兄乃本亭求盗,查验尸首并书写了验尸章程,分二十金。本亭长分二十金。”

一边说着,苏昂又分出二十块金饼放在自己的面前。

没有人质疑,甚至给自己的都算少了,一般来讲,亭长要比求盗分到的多一半。

这让季然有些坐不住,觉得袖口太沉,想拿出来一些,看看还低着头的小邮卒后,忽的笑了,安稳跪坐。

苏昂则是再推出十块金饼,推到邮卒高歌的面前:“邮卒高歌功不可没,分十块金饼,另外邮卒这样辛苦的职司不要做了,改成亭卒,邮卒和另外一个亭卒的缺,我和季然兄会想办法。”

闻言,邮卒高歌愕然抬头,看看十块金饼,再看看苏昂,又连忙低下头,聂聂的道:“多了,给多了。”

杀人抄家的事情以前也做过,但钱不多,上任亭长又嫌他是个矮子丢人,也很少带他出去,苏昂人很好,他觉得能分几十个半两钱就好,十块金饼的话,他真的不敢收。

十块金饼,就是五千七百六十个半两钱,足足能买二十八石米,也就是两千八百斤!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亭长大人给你,你就收着!”

眼看高歌不敢收,头还越缩越低,差点缩进脖子里去,季然大笑着站起来,抓着金饼塞进高歌的胸口,顺手从自己的那份又拿出几块,一起塞进去道:“别人都以为你不行,但亭长大人看你是个男儿,也是个人才!小邮卒,不,该叫你亭卒了,以后跟着亭长大人可好?”

跟着,可不是说一个亭长一个亭卒那样的跟着,而是招揽了,以后不管苏昂去哪里,高歌都得跟随,被这样招揽,高歌吓得浑身冷汗,稍后死低着头,缓缓后退想出房门。

可这时苏昂喊住了他,笑道:“就算你不跟随我,那也是本亭长手下的亭卒,记住了,以后谁骂你就骂还回去,谁打你就打回去,一切有本亭长兜着,真逼急了想杀人,先来告诉本亭长。”

“得,得令!”高歌颤抖着退出去,又小心关闭房门。

屋里只剩苏昂和季然两人,苏昂想了想,把剩下的金饼放进包袱,连着分给自己的二十块也扔进去了,这让季然吓了一跳,连忙往袖口里摸。

“我的放进去就够了,你凑合什么?”苏昂摁住季然的手,微笑道。

自己二十块、季然二十块、高歌十块,加起来已经是五十块金饼,超过一半的数量太多,把自己的二十块放回去就成,季然再凑热闹,那就吃了大亏。

被摁住胳膊的季然只能苦笑:“好吧,有需要说话,跟着你这样的亭长,我真觉得舒坦到不自在了。”

“什么时候娶亲?我这个做上吏的,还得再给你随一份大礼。”

苏昂哈哈大笑。

当夜,苏昂睡得很香,魂魄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病房,听着妙人儿习梦给自己念诵喜欢的诗词,那是更为惬意,然而在距离不远的东山亭外围,高歌却遇见了麻烦。

镇碑保护范围的西南角,高歌扛着刚在宗族购买的一大袋黍米,快乐地走在路上,刚下完春雨,空气有些湿冷,但摸摸肩膀上的粮食,再摸摸怀里剩下的金饼和找开的半两钱,他心里就暖呼呼的。

特别是半两钱的叮当作响,那是多么悦耳动听呐。

“呦,这不是小矮子么?”

几个在门口唠嗑的年轻人看见了高歌,就笑着围了过来,瞧着他肩膀上的黍米,啧啧称奇起来:“听舂米的小冷说,你跟了新任亭长风光了,我还不信,这看见粮食真信了。重不重?哥哥来帮你提着。”

有耳朵尖的贪婪看向高歌胸口:“我还听见了半两钱的声响,小矮子,得了赏钱可不能独享,分给哥哥们耍子。”

一边说着,一边就有人揪高歌的衣裳,十几块金饼连着半两钱本来就重,哗啦掉了出来,闪花了几个年轻人的眼。三五个人趴地上就抢,也不敢拿走,大叫起来:“好啊,这是偷了哪家的金饼?小矮子,你的事犯了!”

“不是偷的,是……是亭长大人给,给我的……”

高歌身材矮小,从小被欺负惯了,但这样的冤枉也不敢认,伸手讨要自己的金饼和半两钱。

听他如此说,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给回去金饼吧,他们可舍不得,不给的话,又畏惧苏昂的威势。

“哪有这么好的亭长?”

“算了,给他吧,新任亭长好可怕,横行霸道的麻腩都给抓了。”

几个年轻人小声说话,把金饼和半两钱塞给高歌,转身就往自家的门里跑,高歌还以为他们改了性子,接过金饼后,眼睛却唰的红了。

到他手里的金饼,只有三个!

“亭长大人说,我可以打你们!”

随着嗓子眼闷出的怒吼,一柄破旧的柴刀,唰的亮出了锋芒!

第五十三章,亭卒高歌!

这可吓坏了几人,转过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高歌。

换了以前,高歌肯定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欺辱,可今天高歌不只发了火,而且还要动刀,几个年轻人好像被碰了逆鳞一样的嗷起来,从家门后面各自拿了柴刀。

沉星郡是豪杰之地,放在最南边的东山亭更是如此,几个年轻人不假思索开打,但连舂谷都摊不上的他们哪里是高歌的对手,三两下就各自挂彩。

“做什么?几个破落户娃子,乌漆嘛黑的闹什么耍子?”

亭监门闻声赶来,他是东山亭的本地人,向来不喜欢空降的吏,苏昂上任时他都没有迎接。

但看见高歌,在门口见过高歌制服麻腩的他登时一愣,知道有新任的亭长苏昂在,这个小矮子就不一样了,二话不说,把几个年轻人挨边绑了。

“林家叔叔,我是小四儿啊,您怎么帮这个小矮子?”

“只是打闹,打闹而已,哎呦我的胳膊!”

几个年轻人求饶的求饶,喊疼的喊疼,亭监门都是不管,把金饼和半两钱归拢好了,小心的送还过去。

高歌松了口气,把金饼和半两钱挨边数清,又扛着粮袋,走到最边缘的自家门前。

残破的篱笆门,用绳子系着窗户,真是‘绳床瓦灶’的贫寒之家。

高歌家本来不穷,但在高歌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剩余个父亲日夜醉酒度日,他懂事前家底就已经败光,很难想象这么个年幼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叹了口气,推门而入,院子狭小,油灯早就没了桐油,所以屋子里一片漆黑,但让高歌意外的是:他那满身劣酒味的父亲竟然有气无力的躺在院子里,听到闷响,抬起头看见高歌,挣扎着站起来。

虽然有酒气,但看起来比较清醒,手里拿着一块简牍,张嘴就骂:“臭小子,你犯了什么孽?田典老爷竟然给你办了验传,要给你自由了!”

所谓‘自由’,说的好听,其实就是送出了宗族。

在瑶国,宗族子弟想出去必须族老给予办理验传,如果没有验传的话,一是不能离开居住地,二十不能做吏、做官,甚至不能做宗族安排以外的任何职司。

高歌得到验传了,听起来是好事,但从此他们得不到宗族给予的任何米粮,在高歌父亲的眼里,这是做了孽。

然而高歌听见了,盯着验传,眼睛一眨不眨。

自由?他……真的得到自由了?

“验传,给我。”矮小高歌的声音有些浑浊。

不等父亲说话,高歌放下粮食,又从怀里掏出金饼,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把十四块金饼全部掏出,这才开始掏半两钱。

同样是一个,两个,三个,高歌没有留下半个铜板,全放地上后,伸手去拿父亲手里的验传。

他的身材矮小,翘着脚,才拿到父亲摁在胸口的验传。

验传离手,他的父亲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合不拢嘴,把金饼和半两钱胡乱裹了,立马冲出院门。

听着远去慌乱的脚步声,高歌又颤抖了,抱着验传,进屋上炕,浑浑噩噩的睡着,睡梦中仿佛看见苏昂的笑脸,摸着他的脑袋,称赞了一声:你很不错。

他哆嗦一下,矮小的身体蜷缩起来,拳头也越捏越紧:

“我要……追随亭长大人!做隶臣!离开,再也不回来!”

就在高歌沉浸梦乡的时候,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他那满身酒气的父亲推门进来,在院门外抱着胳膊缩了那么久,身子都冻僵了,进了院,却往南边的墙角跑去。

挖个坑,把金饼和半两钱埋了,回头看一眼高歌熟睡的地方,嘴唇在夜风中有些青紫。

有哪个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子?只是他忍不住。高歌的父亲咧开嘴,很满足的笑了:“十四个金饼,不管怎么来的,但够给高歌买个婆姨了吧?我也要少喝酒,嗯,就喝一点,一丁点点。”

说着,高歌父亲又刨开坑,小心翼翼的数了七个半两钱,摸出小院……

“天长梦短,问甚时、重见桃根。这次第,算人间没个并刀,剪断心上愁痕。”

清晨醒来,苏昂拿过小奴鸢早就准备好的湿润帕子,把眼角的泪痕擦拭,嘴里也不自觉的吟出了恩师黄孝迈的一首《湘春夜月》。

恩师黄孝迈出身宋朝,流传的诗词很少,但确写得风度婉秀,就好像这一句的意思,是问苍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恋人见面,就算整个人间也没有一个并州的刀剪,可以把我心中的千愁万绪剪断。

想起昨夜二十一世纪的病房中,习梦给自己吟哦诗词,又沾湿了毛巾,给自己擦拭身体时的羞赧和温存,苏昂只觉得人生对情感、痴守的理解又高了一层,头脑里呼起一阵风声,眼眸,也呼呼闪烁出炽白的火焰。

哗,哗哗哗!左眼熥起四把文火。

哗,哗哗哗哗!右眼却是五把雪白的焰火!

九朵火焰闪烁九次,才在眼底逐渐的消泯而去,小奴鸢在旁边伺候着,看见了就满心欢喜,恭喜道:“叔兄,您点燃第九把文火了!”

苏昂含笑点头。

神庭世界也传来恩师唐伯虎的笑声:“好徒儿,第九把文火已经点燃,距离第十把文火,也只差三五天的时间,或者一次顿悟了。”

这一次,苏昂微微弯腰,也微微低头,表示谢过恩师,而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季然进门就笑。

“苏昂兄,快来喝酒,要庆祝愚弟点燃第四把文火!”

噗嗤!

伺候苏昂起床的小奴鸢闷头笑了,被苏昂拍了拍胳膊,忍着笑先行离开,季然还在兴奋中,又问:“还没问过兄长,您点燃第几把文火了?”

苏昂反问道:“记得你点燃第二把文火不久,修行这么快?”

听见苏昂赞叹,季然就得意的挑起眉梢,他有家人在郡城给他传扬名声,本来就有不少的众生愿力,做了吏,众生愿力更多,修行就更快了。

他把这些告诉苏昂,提醒苏昂要广纳众生愿力,才能加快修行。

苏昂轻轻点头,外加轻轻一笑。

清晨是饮茶的时光,两人坐在窗边对饮清茶,朝阳的光辉映照亭部院子里枝繁叶茂的大柳树,洒下斑驳的光点。

小奴鸢正在洗衣,亭父茂镬生火做饭,山鬼莜则是靠在自己那边的窗棱上,淡青色的嘴唇微微抿起,看苏昂和季然对坐饮茶。

自从不是人,这种场景她很久没看到了,能够进入镇碑的保护范围内,对她都是一种梦幻。

很美,很安静,而此时,院门吱吱啦啦的缓慢打开,比大门槛高不了多少的小亭卒怯怯进来,见苏昂点头应允,才加快脚步,跪在了苏昂的窗前。

他低着头,抬起双手,手里捧着简牍。

“呵,这么郑重啊,是个什么东西?”

在苏昂对面的季然从窗口伸出手,拿过简牍递给苏昂,又凑过头看,只是看了一眼,他和苏昂就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昂晃了晃手里的简牍,或者说验传。

亭卒高歌拜下去,把头埋得更低,嗫嗫的道:“愿,愿为亭长大人府上隶臣。”

“哈?隶臣?你做隶臣?”季然笑得前仰后合。

苏昂也笑了,男的叫作隶臣,女的叫作隶臣妾,说白了就是奴隶,自己看中高歌,可不是想多个奴隶使唤,这高歌,到底有多看轻了他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这份情他记下了。

摇摇头,苏昂把验传扔了回去,笑道:“我让你跟随我,不是做隶臣,而是做客卿、家将。我苏家和季然兄的那边不一样,就只有我和仲兄两人,门楣还小,你不嫌弃的话就先跟着我,等我建立了世家,做客卿也好,做家将也罢,且随你选择就是。”

“小人可以吗?”高歌惊喜抬头。

“你当然可以。”

苏昂站起来,从门口走出去后,扶起高歌,想了想,把手掌放在这个身高只到他腰间的亭卒头顶,柔声道:“站起来,也抬起头,你不比任何人差。好了,去谢谢山鬼莜,她传讯了县南行道所有的鬼灵精怪,要给你选一个合适的伙伴。”

“啊?”

高歌更加惊讶,转头看山鬼莜时,恰好对上山鬼莜柔美的眼神,也看见其微微翘起的青色唇瓣。

“干爹开口,奴家不敢拒绝。”她如此说。

而高歌的眼泪哗哗下落,多年的委屈如同开闸的江河,在此倾泻而出……

第五十四章,亭长不一样

对于曾经的小邮卒,现在的小亭卒的事情,老亭父也挺有感叹,恰好苏昂派他从外面采购了吃食,也就做得特别丰盛,一时间,简陋的亭部快乐极了。

而苏昂吃饭睡觉以外都是读书,他点燃了九把文火,只差一把就能摘掉破格录取的帽子,最重要的是:达到十把文火的话,等功劳足够,就可以继续晋升。

得功劳、广声名,从而加官进爵,从而名声更广,从而众生愿力更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恩师唐伯虎有言:在文杰前期的修行里,做官是最好的途径,对此苏昂很是认同,因为从读书人的角度来讲,一开始都是为了家国天下。

于是他闭门苦读,亭部的事务也没停止处理,性子豪爽的季然和百姓已经混熟,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一些他需要的消息。

小邮卒的修行更加刻苦,苏昂每次看小邮卒恐怖的刀法,都很期待精怪到来的时候,小邮卒已经够厉害了,要是融合了妖气,是不是能和顶尖的小侠过手一二?

苏昂这样想着,然而山鬼莜召唤的精怪没到,那高悬在吏员头顶上的铡刀,却是先行到来……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漆黑的夜里,南宁里忽的闹腾起来,许多户人家接连亮起灯火,也响起好些村民高呼叩拜的声音,成片的火把烧了半夜。

而后天还没亮,村庄的围墙就跳出一人。

他头戴黑色束冠,代表第二级上造的爵位,身上穿的却是铠甲,花纹古朴的青铜长靴上缠绕着有如疾风一般的妖息。

遇林穿林,遇水踏波,这人一点没有从行道上走的打算,从南宁里以一条直线直奔东山亭部,两边肩甲上挂着的血色布条被风吹飒,带起两溜子血光长影。

而这血色的菱形布条上,左边用黑色字体写着大大的‘狱’字,右边则是白色字体的‘刑’字,代表着一座铡刀,专铡酷吏人头!

“狱掾衙门刀斧吏,奴家有礼了。”

忽的,略微发白的天空响起一声呼唤,这人正踏过一条小河,脚下一顿,半个身子都沉进了水里,背上的奇门兵器飞入手中,而在他的右手之上,缓缓爬出了一条吐着信子的青蛇。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刀斧吏靖安眼观鼻、鼻观心,周边的一切都映入脑海,他的妖息四处炸裂,引得河水泛起连片的青色毫芒。

任侠也分强弱,有些任侠驱使弱小的鬼灵精怪,说不上是融合妖气,而是等同于吞噬了,可他融合的是一只有着小侠破六关实力的青蛇,他自己以及青蛇的神智都能保存,融合的也是真正的妖息。

足足融合过七次妖息,也是跨过七次生死关卡的他,有自信不惧怕县南行道的任何异类。

可这时,一双如玉般洁白的手摁上他的银色束冠,刀斧吏靖安不由抬头,对上了一双如同皓白大月般清灵也是极端妩媚的眼,他仿佛看见皓月当空,也看见月中仙子踏着浮云而来,神智登时迷茫,连着青蛇都萎靡不振,一起跪在了冰冷的河水中。

来人却是笑,唯美的脸庞之上,眼眸闪着异样的黑:“奴家问你,你觉得苏郎如何?”

“苏郎?”靖安更加迷茫。

“就是苏家子苏昂,他是奴家的郎,也是广良人的郎。”

您的郎?广良人的郎?可您不就是广良人吗?

陈安县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刀斧吏靖安当然认识,甚至去提亲被广腾踹出府门的人里面就有他。他认得广良人,脑子迷糊却没有询问,而是低声道:“敢问仙子,您说的是哪个方面?”

“奴家问你想不想对付苏郎?”

“不想。”

刀斧吏靖安毫不犹豫的回道:“苏家子还是呆子时,虽然实诚,但也因为实诚不是坏人,后名声鹊起,先是得中县考魁首,后是拜县公为尚师,更有九十九问全对的名声,可他不骄不馁,对洞图楼的老掌柜仍然恭敬有加,我靖安身为刀斧吏,地位比他高,但他这个人我靖安愿意结识,也愿意深交成为挚友!任侠之友当如苏子昂!”

“那此事你要如何处理?”广良人的笑意温软。

“难难难!”

刀斧吏靖安低下头去:“里长左更为害乡里已经证实,当杀,但苏子昂和女鬼莜联手也是事实。女鬼莜是县南行道三害之一,虽然实力微弱,但狡猾如同树下野狐,向来被诸位大人忌惮,狱掾大人更是视其为肉中之刺,恨不得削肉剔骨以拔之。苏子昂要是没个过得去的理由,狱掾大人出手,他绝无幸存之理!”

“只是这个吗?”

“仅此而已!”

“如此,奴家谢过刀斧吏大人,还请大人继续赶路。”

随着广良人略微抬手,风继续吹,朝阳的晨曦也开始明亮起来,刀斧吏靖安忽的打了个哆嗦,从水里爬起来,有些怀疑自己怎么掉进了水里。

“该死,原来是妖息耗空了?”

发现自己的妖息耗尽,刀斧吏靖安就没怀疑了,只觉得自己是身体虚弱摔进水里,连忙安抚青蛇,也回复自己损耗的妖息。

都说酷吏无情,刀斧吏是酷吏头上的一把刀更无情,可谁知道他们的可怜呢?因为苏昂斩杀左更的这件事情,他从陈安县直奔南宁里,又要从南宁里直奔东山亭部,数百里的路程必须三日走完,时辰到了不处理好事情,就是个破家灭门的惨祸!

“苏子昂啊苏子昂,你让本吏怎么办呢?和鬼灵精怪交好没什么,本吏员也钟爱自家的青蛇,可这都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你怎么能和女鬼莜联手?”

苦笑了一阵,刀斧吏靖安继续赶路。

而在靖安离开之后,广良人一身黝黑纱衣,洋洋洒洒的铺盖了半条小河,她看着刀斧吏的背影,樱唇轻轻一勾,仿佛丹青妙笔执掌在天地的手里一般,描绘出个特别欣赏的表情出来。

本以为靖安钟情于他,说不定会迁怒苏郎,可这靖安是真正的任侠,是个汉子,就如同自己的哥哥一样。

广良人在河水的表面躺下,秀而翘的脚丫沉进水里,脚腕、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天成,引得好些鱼儿摆鳍乞怜:“苏郎,你一定是奴家的郎,这婚约在手,你怎么都跑不掉。”

她轻轻的笑。

再说刀斧吏靖安,他的脚程比骏马更快,还在清晨时分,就赶到了山那边的东山亭部。

按照刀斧吏的职责,他需要审问苏昂、季然、邮卒高歌,书写并口述给县城里的狱掾大人商镜,而且有机会出来一趟,还要把吏员治下的情况也禀报上去。

禀报,或者说谈话是种艺术,同样的几件事情,先后顺序不同或者语气不同都会有截然相反的效果,靖安看好苏昂,心里就琢磨着怎么禀报。

很头疼,特别头疼,然而不等他想得清楚明白,前方就传来一阵喧嚣。

“什么情况?”

刀斧吏靖安往前一看,脸色大怒,也挤出了妖息加快速度。

前方人群熙攘,围拢的中心点竟然是行道尽头的官衙?亭部竟然被百姓给围了,东山亭长苏子昂,你让本吏如何保你!

他大怒、狂怒、暴怒,然而满腔的怒火靠近时都化为乌有。

因为这围拢的人数虽然很多,差不多有大半个亭的百姓,但没有暴乱,甚至带着欣喜。

刀笔吏静安凑近观看,发现亭部的门口绑着一个大马猴似的汉子,看打扮是亭卒,而在旁边笑脸面对百姓的,却是有黑皮护脚,是专门管辖亭卒的亭部求盗!

“今年一月初,亭卒麻腩调戏亭南赵家女儿,赵家女尚未出阁,罪加一等,罚五藤笞刑六十!”

“今年一月中旬,亭卒麻腩偷盗王老汉半斗糙米,罚三藤笞刑十五!”

“今年二月底,亭卒麻腩赊东家老酒三坛,至今未还,罚三藤笞刑二十!”

一个个的罪行念下去,麻腩的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疯狂的求饶,而周围的乡亲都叫起好来,与此同时,亭监门绑着几个少年人也来了,先和苏昂告了罪,又附耳说了几句后,把人推到麻腩的身边。

苏昂看了眼高歌,笑道:“一人罚三藤笞刑五十即可,季然兄,麻腩的罪状数清了吗?”

“已经清楚。”

季然拱手道:“他擅自在镇碑上录下我等姓名,理应剁手,但亭部只有笞刑,别的要送去县狱掾衙门处理。”

“那笞刑几何?”

“应受三藤笞刑一千零七十五、五藤笞刑三百六十有五。”

闻言,亭卒麻腩松了口气。

所谓三藤笞刑,就是三根荆棘绑在一起,五藤就是五根绑在一起,藤条比竹板坚硬,更重,打人也更疼,但怎么说他也是任侠,皮糙肉厚,这些还打不死他。

可这时,苏昂丢了刑具给亭卒高歌,笑道:“麻腩抢夺同僚财物,理应烙脸示众,我和别的亭长不一样,烙脸就不必了,以大瑶律,烙脸以九藤笞刑五十抵账!

另:三藤以及五藤笞刑,也按律法换成九藤笞刑,当有二百笞,加起来是九藤笞刑二百五十记。”

顿时一片叫好,都喊亭长英明。

可在这一片叫好中,亭卒麻腩的惨叫声极为刺耳,田典、亭监门和一些心思通透的明白人也吓得发抖,看苏昂不似文杰。

第五十五章,难得美味!

“好!好!好!”

刀斧吏靖安连赞三声。

三藤、五藤的笞刑再多,一般也不够打死人的,九藤笞刑就不一样,别看只剩下二百五十下,可九根藤条绑在一起是何等沉重,一百下就能把马猴汉子的內腑震破,最多一百五十下,就能把人活生生的打死。

瑶国以酷吏执法,靖安更是考核酷吏的刀斧吏,见多了心慈手软的吏员,而吏员的心慈手软大多没什么好处,该杀的不趁早弄死,最后连累无辜,甚至伤害自身的比比皆是。

苏昂如此做,首先是除恶务尽,其次也是杀鸡儆猴。

东山亭半年内都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可以期待一下,他喜欢得很!

啪!

“该死的小矮子你敢打我?”第一笞下去,麻腩威胁高歌。

啪!

“饶命啊,高歌大人饶了小的!求盗大人、亭长大人饶命啊!小人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第二下就开始求饶。

周围一片叫好,然而这叫好声随着血肉迸溅慢慢低落了,教训就在眼前,民户们不约而同的想到:要是自己犯了律法会是多么可怕的下场。

场面极为凄厉,而新任的小亭卒只听苏昂的吩咐,苏昂不开口,他就沉默着一次次的打。

九藤笞刑迸血溅肉,也让小亭卒的眼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看向苏昂,发现亭长大人压根不管这边的情况,就秉公执刑,手上的力气每次都是一样的竭尽全力!

大瑶律:笞刑不得放弱力气,违者反坐,也就是要承受同样的刑罚!

“苏昂兄,这里没什么事了。”季然偏头笑道。

苏昂点了点头,看小亭卒的眼神也颇为赞赏,他现在只是个亭长而已,安民的笔还没成型,可亭卒高歌,已经算得上是他手里的利剑了,和季然对视一笑,一起走向民众的方向。

在刀斧吏靖安的三声‘好’字出口前,他们就注意到这个不一样的人物,只是处理刑罚时不能打扰,对方没出来,他们也没过去。

现在已经定刑完毕,有亭卒高歌在就可以了,他们就迎过去,一起拱手道:“下吏东山亭亭长苏昂、下吏东山亭求盗季然,参见刀斧吏大人。”

按照级别来看,刀斧吏只在主吏掾、文掾、狱掾这样的‘掾’级以下,比他们高了一级。

而且看靖安的盔甲样式,还是刀斧吏里面的头领。

级别更高的靖安,对苏昂却很是和善,看了眼亭部大门口上方的铡刀,大笑道:“你我都是吏员,也都是铡刀下的可怜人,多礼什么?好了,咱们过去说话,把我当个朋友就好。”

“朋友可少不了饮酒。”季然就喜欢干脆利落的,立马觉得靖安顺眼。

苏昂也是如此,对门口看热闹的老亭父招呼了一声,带着靖安和季然往亭部边上的小山丘走去:“想必上吏是从南宁里过来的,连日跋涉累狠了,不如用些酒菜,请上吏放心,咱们亭部的饭食不能动,但今早准备的东西,谁也说不出个三五六出来。”

“哦?那靖某倒是好奇了。”靖安跟着过去。

按照瑶国律,吏员出门办事不能在亭部、乡部吃饭饮酒,也不是别的规矩,而是每个吏员都有食、住、行的配给份额,如果在亭部吃饭,用的就是当地的配给,这是大错。

比如说口粮的方面,什么级别、爵位的吏员每天的口粮是多少都有规定,别人在亭部吃饭就是挪用,等同于贪污受贿,苏昂说别人挑不出毛病,那真是奇了怪了。

小山丘不高,也就几步就到,亭父茂镬在山坡上铺了粗布,三人就双腿并拢、标准跪坐,刀斧吏靖安很好奇会上来什么样的饭食,但也没忘正事,取出刻削和竹简,要询问关于南宁里里长左更的事情。

苏昂和季然挨边回了,没有半点隐瞒,可是当问到女鬼莜时,两人对视一笑,抬手请饭道:“刀斧吏大人,还是先吃再说。”

饭食已经端上来了,靖安只觉得一阵幽香扑面,略微偏头,看见一位蒙面的女子端着食盘上来,女子婀娜的身姿,端得是凌波生微步、罗袜染香尘。

眼神只是在女子的身上一扫,就挪开,对苏昂笑道:“这就是你那小奴鸢吧?果然是倾城佳丽,怪不得左更那厮起了不该有的坏心,当杀!”

“谢上吏理解。”

苏昂拱手谢过,忽的笑了:“可上吏认错了,这是下吏的义女,名唤莜。”

莜?靖安觉得有点耳熟。

不等他想个明白,旁边的女子对苏昂旖旖下拜,又抬起头,带着笑意道:“说与干爹知晓,您说的四热荤、四冷荤、四双拼、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四每位、四座采真是精彩绝伦,听起来女儿就馋了,可食材不足,女儿只做了这八道菜,还请干爹不要见怪。”

“无妨。”苏昂满意一笑。

确实无妨,说起来,山鬼莜会做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昨夜山鬼莜带了食材来问他想吃什么,他随口逗了两句,哪想到真的有菜品出来?低头看眼前这八道菜,更是忍不住有了馋虫在肚子里鼓捣。

自从到了瑶国,除了洞图楼的酒菜还能进嘴,别的哪怕在家吃的东西都把他折腾狠了。

“来,吃菜。”苏昂抬手招呼。

连日奔波,滴水也是粒米未进的靖安轻轻点头,看菜肴的时候就有些为难了,只见八道菜菜菜冒着热气熏香,有鸡皮鲟龙、玉簪雏鸡、鹿羧水鸭,又有北菇拼猪腰、青瓜拼腰花、露笋拼鸡肉,再加上两道鲜美鱼汤,端得是极为诱人。

但律法不允许他吃用亭部的米粮,吃了就是犯错。

见着刀斧吏为难的苏昂哈哈一笑,抬手道:“您先品尝一口,也就知道下吏说的没错了。”

闻言,靖安拿起竹筷,想了想又放下了,他还是不想犯错,所以没有食用别的菜肴,而是用汤羹舀起一勺鱼汤,鱼汤色泽靓丽,进嘴后又酸啦爽口,汤清味美。

啪叽嘴,只品味了两下,堂堂的刀斧吏愕然瞪大眼睛,惊呼道:“这是……荒野湖泊中的野生大鲤鱼?”

“没错,所以没谁能说是挪用了亭部的米粮,请上吏放心食用。”

苏昂的一句话,刀斧吏靖安就愕然看下去,八道菜肴里有鸡、鸭、鱼、豕,要是按照苏昂的话说,这就是野鸡、野生水鸭、野生鱼以及大野猪了,因为鬼怪精灵的关系,野味在县城极为难得,哪怕他是最顶级的吏员,也没能吃过几次。

一只半大野猪作价五金,一只水鸭、野鸡就得三百钱以上,除了婚嫁就没谁舍得这样花费,他吃过的几次,也都是在朋友的婚宴上!

“苏家子,你果然不比常人,这些野物谁也不能说是亭部的米粮,但那么多野物,本吏还真不敢吃了。”

香气诱人,但此时靖安满心冰冷,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想保住苏昂,美食吃得起,吃得问心无愧,可正因为想保住苏昂,所以这些野味,他真是如鲠在喉,根本吃之不下。

能得到这么多的野味,苏家子和那女鬼莜,八成是真的‘同流合污’了……

想及此处,刀斧吏靖安放下汤羹,对苏昂叹气道:“当今狱掾,也就是商镜大人,你可知晓?”

苏昂轻轻点头,但也有些纳闷。

狱掾商镜,据说是一个二眼方士,但谁也没见过他出手,只知道其对鬼灵精怪极为仇视,就算驱使鬼灵精怪的任侠落在他的手里,那也是往死里执法,最大限度的取人性命。

很可怕,但提起狱掾因为什么?

“狱掾大人,唉,也是个苦命人。”

手指敲着地面,刀斧吏靖安还是没有隐瞒,慢慢的说个清楚。

原来当今的狱掾商镜已经有五十岁许,但仍然孑然一人,不是他不好女色,也不是老父母年迈故去,而是在西楚攻打过来的动乱中,他的一家人都死在了鬼灵精怪的手里。

盯着苏昂的眼睛,靖安沉声道:“县南行道,除了中立的有狐以外,有三害,分别是智谋超群长袖善舞的女鬼莜、阴谋暗算无所不用其极,实力又传言极为强悍的柳居士,以及贪酒嗜睡的恶狼女,你和女鬼莜联手杀了左更,哪怕左更该死,狱掾大人也有权利抓捕于你,而进了狱掾大牢,狱掾大人不会让你活着回去,就算县公,也没法从孑然一身的他手里要人!”

“女儿帮父亲,也要问罪?”

忽的,旁边有人笑声缱绻,仿佛梦中女鬼的柔美低语。

苏昂也笑了,抬手招呼道:“乖女儿,来见过上吏大人,为父要给你弄个验传的话,也少不了上吏给提点两句。”

闻言,山鬼莜摘掉面纱,又盈盈来了个人间的万福。

她轻轻的笑:“小女子山鬼莜,见过刀斧吏大人。”

第五十六章,大狱森森

山鬼莜?不是女鬼莜?

刀斧吏靖安挑了下粗浓的眉毛,当下明白过来,不管是山鬼莜还是女鬼莜,总归是一个人了,而且现在都有个身份,就是苏昂的义女。

他打量山鬼莜,见山鬼莜身披薜荔、腰束女萝,这仿如芬芳杜若的山中人儿,刚才还让他赞叹是凌波微步,也是罗袜生尘。

而现在想来,可不是吗?

女鬼莜本来就是出名的气质远胜凡间女子,要说比较的话,整个陈安县,也就一个广良人能和她相提并论。

“好!好!好!”

带着笑意,刀斧吏靖安再次连赞三声,也对苏昂褒奖有加。

瑶国是兄为妹纲、夫为妻纲、父为一家之主!苏昂认了女鬼莜做义女,县南行道的三害就是去了一害,他要是禀报妥当了,别说无过,甚至可能有功!

“来,吃饭!苏昂兄、季然兄,你我当浮一大白!”

端起酒樽,靖安饱饮美酒,这一次都用不着苏昂和季然招呼,拿起筷箸,飞快的吃了起来。

酸,酸中带着鲜;

甜,甜中带着美;

饭菜香,酸甜苦辣咸,每一种滋味都让靖安回味无穷。

苏昂和季然也想动筷子,但看见靖安的筷箸带着妖息,竟然幻化成连片虚影,他们……凑不上筷子。

也就十几个呼吸的工夫,靖安放下筷箸,擦擦嘴,对着苏昂和季然大笑:“两位可别怪我的吃相,从出了陈安县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饿着呐,好了,这饭吃完了,酒也喝完了,我要回去给狱掾大人禀报,不能多呆,改日回了县城我来做东,咱们再浮一大白!”

说罢,靖安笑着站起来,瞟了眼空荡荡的八个碗,御起妖息扬长而去。

“这刀斧吏,倒也是个妙人。”豪士季然忽的大笑。

苏昂看了眼空荡荡的八个碗,舔舔嘴唇道:“早就听说刀斧吏办事的时间要求比普通吏员更加严苛,所以吃饭很快,现在是见识了。”

“可咱们吃什么?肚子饿。”

季然指了指肚皮。

闻言,苏昂敲了敲血中无常扇,旁边的山鬼莜就捂嘴娇笑,让苏昂和季然起来,跟着她往亭部里去了。路过亭部时,发现亭卒麻腩已经没了进的气,只剩下出的气,但也只看一眼,就让高歌继续行刑。

而在亭部的厨房外,老亭父摆了十六个大碗,山鬼莜指指大碗道:“一品官燕、凤尾大裙翅、金钱豹狸、炒梅花北鹿丝……好东西都在这儿呢,奴家可舍不得送给外人吃。”

一声‘不送给外人吃’,听得季然心里发热,一屁股坐下道:“苏昂兄,你这好女儿可有婚配?”

听到这种敏感的词语,苏昂不自觉的看向山鬼莜,发现山鬼莜的眼睛眯成月牙,释放有些危险的青芒时,摸摸鼻子,对季然提醒道:

“季然兄,我觉得你要是想吃饭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斧吏靖安回到县城之前,一则消息,就已经从文掾朱昴的口中传出。

消息很简单,城南行道三害只剩下两害,女鬼莜改名山鬼莜,拜九十九问苏子昂为义父,弃暗投明,功德无量!

“行道少了一害!”

“九十九问苏子昂就是厉害,竟然收服了那个智谋超群长袖善舞的山鬼莜?”

“记得去年陈百将带兵围剿,女鬼莜联络了好些鬼灵精怪弄了个反围剿,甚至让有狐,乃至洞图县的洞图湖都派人施压,可是个厉害的女鬼啊!”

“那只是传言,可我听说东山亭的上一任亭长,就是被女鬼莜吸干了啊!”

“嘁,你还不一样只是传言?”

陈安县城几乎沸腾,无数的百姓走街串巷的都要唠嗑几句,九十九问苏子昂的风波刚刚过去,这又扬起来了另一股大风,苏昂的名声再次增长。

而在县令统管衙门内,县令公孙抚得意的捋着胡须,偏头问道:“传出去了?”

“禀告县公,传出去了,苏家子的名声更大,得到的众生愿力更多,修行也会更快了。”

文掾朱昴的老脸笑开了花,又忍不住贪心道:“可惜苏家子还没点燃第十把文火,本就是破格做吏的,没法晋升,再加上女鬼莜虽然是三害之一,但谁也没有她犯罪的证据,拿不到里面的功劳。”

闻言,县令公孙抚摇头微笑。

功劳?他看重的就不是功劳!

文掾朱昴为苏昂可惜,他却觉得幸好没有女鬼莜作恶的实证了,他这个徒儿虽然是文杰,但颇有任侠讲义气的风范,要是女鬼莜真的做了太多恶事,徒儿这个做义父的,能够大义灭亲?

之所以把事情传出去,要的是给徒儿增加众生愿力,同时也让商镜老儿心里明白——

苏家子,不是他要勾魂的鬼!

“狱掾商镜啊,这小老儿是官,但比酷吏更狠。”公孙抚轻声说道。

老脸一变,文掾朱昴好像想起来什么,后怕着连连点头。

大狱,整个陈安县最恐怖的所在。

在也属于上官的总管衙门里,文掾衙门在书院,主吏掾衙门干脆就在县令统管衙门的里面,都是陈安县的最中心,但是大狱不同,是一座黑森恐怖的建筑孤零零的耸立在县城边缘。

门口没有护卫,黑洞洞的连大门都没有,但进去后是并列的三条甬道。左边的甬道一侧悬挂死牌,进去后是三种刑具,一种为铡,砍头用,一种是马牛车,专用于五马分尸,一种是吊,也是死刑,唯独没有用于‘剐刑’的小刀和架子,也没有‘烹刑’用的汤镬。

因为这两种比五马分尸更加残忍也更加吓人的缘故,并不在这里摆放,而是在市场的人群围观处行刑。

最右边是生门,刑满出狱的人从这里出去,但如果从这里进入的话,里面复杂的走廊如同迷宫,会把人困死在里面,所以真正的入口,只有中间的一个刑门。

从刑门入,是黑甲黑披风的八名任侠,如同钢铁死物,再往里是无数的牢房,排列整齐,门口放着斧钺、刀、锯、钻、凿、鞭、棒、绳、锤,以及杻、锁、钳钛,并有竹签、铁针和夹棍挂在墙上。

牢房更深处是一座大堂,却空荡荡的,象征‘九死一生’的九个火盆依次摆放,勉强映照出最北边高台上的一个桌案,连火光都诡秘得吓人了。

呼呼,

火光闪烁中,一名精铁铠甲的影子昂然走进,随着他的脚步声,墙壁伸出好多木制的手掌、钳子,一件件的给他卸甲。

等到了火光中心,他已经赤裸上身,岔开腿,也伸出手,登时有四条绳索捆绑上来,缠绕住了他的四肢,与此同时,桌案后走出一袭黑袍,手持九藤刑具。

“九藤笞刑,三百笞!”黑袍人闷声开口。

“第三年,三百笞,来!”

赤着上身的这人昂然抬头,被火光映照出特别俊美的脸,正是广良人的胞兄,是百人将广腾!

广腾哈哈大笑,浑身的肌肉流线般拱起,高声道:“律法从不缺席,只会迟到,而且是有人刻意拖延!狱掾大人,这是第三个年头,本将受九藤笞刑三百,从而延续凶狼不该留存的小命!”

“值得吗?”

“本将的手下兵卒,只能死在本将的手上!来!”

随着广腾一声高呼,极粗也是极重的九藤刑具高高扬起,又狠狠的落在他的脊背上,一道恐怖的淤痕立马隆起,广腾却不用妖息抵挡,而是大叫痛快。

“一!”他高声数。

九藤刑具还是不慢,一次次的轰上他的脊梁,一般来讲,一百五十记九藤笞刑就能打死人,三百下,那是绝对死翘翘了,可是狱掾商镜的动作一点不慢,似乎不会疲惫也完全不懂得心软。

而受刑的广腾,也好像永远不会被打死!

“二,百,八,十,九!”广腾咬牙数清。

再次轰下一记,狱掾商镜忽的停了,阴森笑道:“你那妹婿做了女鬼莜的干爹,可女鬼莜没有验传,不是我瑶国的子民,你觉得……本狱掾会怎么做?”

“本将的妹婿,同样只能本将处理!打!打完之后,你要是想要动他,本将会惧怕你一个二眼方士?”

“好骨气,可是你这样的任侠,有太多的都是英年早逝。”

九藤刑具陡然变成一阵幻影,瞬间打出一十一次,狱掾商镜扔掉刑具,黑袍下传出特别深沉的声音:“离开,明年再来,受四百笞。”

“好!”

已经血肉模糊的广腾立马转身,离开时,那些木制的手又伸出来给他穿甲,他张开双臂,毫不在乎精铁铠甲触碰伤口的剧痛,消失在漆黑的甬道里。

狱掾商镜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漆黑的外袍下是一双幽红的眼睛,忽的发出不屑的轻笑。

所谓任侠,他看不起;

小小的亭长苏昂更不被他放在心上,要不是有广腾插在中间,甚至懒得提上一句所谓的苏子昂了。

“禀告狱掾大人,下吏前来履职。”

恰在此时,另一个甬道中,刀斧吏靖安走了出来。

刚想把斟酌好的措辞说出来,就被一只木制的大手狠狠抓住。

第五十七章,还是个呆子

几乎被抓住的同时,周围开始轰隆作响,似乎一个巨大的物体被更可怕的力量抓着,缓缓接近了这方殿堂。

嘭!

木制大手把刀斧吏狠狠的摜在地上,靖安刚想爬起来,就看见一双漆黑的官靴。

鬼魅森森的黑袍到了他的身前,幽红的眼睛低头看他,摇头道:“本狱掾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禀告上官,下吏……”靖安屏住呼吸,努力让语气平缓。

黑袍下却发出嗤笑,狱掾商镜用一种十分平稳几乎没有情绪的音调道:“苏呆子还是个呆子时就不是坏人,后名声鹊起,先是得中县考魁首,后是拜县公为尚师,更有九十九问全对的名声,可他不忘恩,不忘本,是你这种任侠最喜欢交好的朋友。你要帮苏家子说话!”

“是!”靖安重重点头。

“哈哈,没必要,区区苏呆子,哪里放在本狱掾的眼里?”

狱掾商镜转身大笑,与此同时,刀斧吏靖安听到了疯癫的吼声,声音从模糊到清晰,左边的墙壁也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推出一个木制的牢笼出来。

牢笼有三丈见方,上下都有铜环,拴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捆住一个人的四肢。

靖安认真看去,发现这人浑身脏兮兮的,好像疯子一样,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但在那满是油污的散发下,不断的传出疯癫的笑:

“哈哈,苏家子,有苏尔,娶个婆娘是蛇妖;”

“嘻嘻,苏家子,有苏昂,女鬼把他当爹娘!”

听到这些,靖安立马知道这人是谁了,疯疯癫癫的还针对苏昂,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白眼狼、坑人不成反被坑的陈明又有谁?他翘起嘴角,心头掠过四个字:

装疯卖傻!

没错,就是装疯卖傻了,别说刀斧吏靖安,就算狱掾商镜这样的人物,黑袍下也忍不住露出特别恶心的表情出来。

那边苏昂收服女鬼莜的传言刚出来,陈明就去犯了小罪,而不管大罪小罪,狱掾商镜都是亲自处理的,恰恰在见到他时,陈明开始唱这还有些押韵的小调。

多简单的装疯卖傻?

也是……多简单的想要借刀杀人啊!

想起自己被小人物弄在了谋算内,狱掾商镜不由的轻笑两声,走到桌案的后面坐下,漆黑的黑袍也隐没进了黑暗中。

同时,靖安被木制的手掌放开,身前落下了三藤刑具:

“这疯子当街抓人,无大过,有小错,按照律法,当受三藤笞刑二十。刀斧吏靖安,你要记得任侠是重义气轻生死,但也要记得:二十记三藤笞刑,那可是打不死人的。”

闻言,靖安抓起刑具,慢慢的走进木笼子里。

他抬起刑具,眼中杀机爆闪。

狱掾大人说的没错,这点小刑打不死人,但如果用上妖息就不一样了,带上妖息,他可以一下抽死这个白身。

而陈明是个忘恩负义该杀的小人,如今又想利用狱掾大人敌视鬼灵精怪的事情,想要苏家破家灭门,心思之狠毒令人发指,他对苏昂说过把他当朋友就好,那么就是朋友,任侠的朋友情谊,绝对值得他下了辣手。

唰!

猛然间,青蛇妖息涌上刑具。

“不!我只是犯了小错,按照刑律,不可以打杀于我!”

被绑住的陈明叫了起来,又怔了一下,继续疯癫的笑:“苏家子,都该死,疯子唱歌没过错;笑一笑,十年少,所有大人都骄傲……”

“哼,装疯卖傻!”

眼睛一眯,刀斧吏毫不犹豫的就要下手,然而当刑具落下的时候,他忽的浑身麻痹,木笼子的每一寸都亮起极为复杂的花纹,一股恐怖的力量控制了他的身体。

妖息被狠狠禁制,胸口也遭到重击,靖安被打出了木笼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刑具脱手飞出,把陈明打了个哭爹喊娘。

“靖安,任侠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但你轻了生死,恐怕活不过不惑之年。”黑袍下传出来声音。

“禀告上官。”

靖安低头跪地:“下吏乃是任侠,若违反律法,自当受到刑罚!”

“好,你去外面,自己领个三十笞吧。”

眼看下属的刀斧吏领命而去,狱掾商镜往后一躺,在黑暗之中,一身黑袍的他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他改名商镜,喜欢黑暗,沉浸于黑暗,黑暗就是他的镜子,然而骄傲如他,从不被任何人左右!

“呵,九十九问苏子昂吗?小家伙,按照律法你没有罪,按照律法有验传的蛇女绛也是我大瑶国的子民,苏家也是无罪。本官——只遵律法!”

仿佛给自己说,也好像说给疼得哀嚎的陈明听,一袭黑袍忽的飞了出来,在陈明的脸前落地,低下头,幽红的眼睛带着诡秘的笑。

陈明,一只白眼狼,阴险毒辣该杀;

苏家子,一个呆子,现在还是呆子,留着陈明这种忘恩负义又记仇的人,早晚要死在陈明的手上!

陈明啊陈明,你这种人虽然落魄,但还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所以九十九问苏子昂啊,现在还是个呆子。

想到这里,狱掾商镜拍拍陈明的脸颊,带着游戏的味道笑:“你要对付苏昂就要趁早,他现在有大麻烦,可没有工夫管你。”

“什么大麻烦?”陈明蓦然抬头。

听到询问,看着陈明一片清明的眼,狱掾商镜却没有回答,大笑两声,朝着更黑暗的地方去了。

什么麻烦?多简单的事情,需要问他?

那女鬼莜拜了苏家子做干爹,同为三害的恶狼女和柳居士会怎么想?恶狼女是个嗜酒贪睡的蠢货,可柳居士不管是实力还是手段都要在女鬼莜之上,苏家子能对付吗?

更何况所谓的三害,其实算不上是多大的祸害,只是帮人挡刀。

许许多多的事情,他堂堂狱掾,也懒得和陈明这样的废物明言……

陈安县有暗流汹涌的时候,东山亭部却是沉浸在读书声中,有茶有酒有春光,那叫一个舒坦。

这天清早,苏昂洗漱、晨读完毕,又吃了女鬼莜作出的美食,心情正好,季然也过来蹭饭,大口的吃完后,一拍手:“招贤榜贴出去三天了,来的都是歪瓜裂枣。”

“没个人才?”

“有一个,补了亭卒的缺,不过那是奔着我来的,邮卒的缺补不上。”

闻言,苏昂也算明白了,邮卒高歌做了亭卒,那就出现一个邮卒的缺,麻腩被打死,尸体被送去县城砍手,亭卒也少了一个,如今亭卒补上了,邮卒却不能空着。

邮卒负责东山亭下属村庄的信息传递,一直空着就会大乱,苏昂本来觉得每个地方都有被埋没的人才,弄一个不难,可如今,竟然没人能补上邮卒的缺?

不过想想也对,邮卒是个辛苦又危险的职司,一般人还真做不了,非要招人的话确实强人所难。他苏昂现在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却是无本之木,想要让观望的人认同他,并且来投奔他至少要拿出来一些能让对方看见希望的东西,否则的话绝无可能。

“对了,陈明那边怎么样了?”苏昂安排过季然派奴仆跟着。

季然嚼了个花生吃了,怪笑道:“跑大狱唱歌去了,不过也是白费劲、白挨打,山鬼莜拜你做干爹的事情真是一绝,如果只是义结金兰的话,这白眼狼啊,说不定真的能把那可怕的老狱掾给挑出来。”

“继续盯着。”

苏昂轻轻的笑,他很期待陈明离开县城的时候。

杀掉左更就让他顿悟了一次,可和陈明相比,左更压根算不上什么了。苏昂对陈明满满的都是怨念,或者说,是前身的记忆里对陈明都是怨念,他得到了前身的所有记忆,就好像超体验代入了一本小说,对这种白眼狼恨之入骨。

杀了,宰掉,沉河,那时候心里会是何等痛快?对文杰来讲,这样的顿悟可是特别难得。

【今天一早,我已经点燃了第十把文火,然而就好像众生愿力对修行的加持一样,越往后越难提升,顿悟才是最快的捷径。】

苏昂正想着,就听季然说道:“我昨天点燃了第五把文火,苏昂兄,你也要努力了,上次执行笞刑得到的都是惧怕,众生愿力的增长不多,要想得到更多的话,咱们得清缴行道。”

苏昂点了点头,话是这个理,但首先得提升小亭卒的力量。

女鬼莜和小奴鸢送来了蜜饯点心,他们边吃边聊,展望未来、抒发心中抱负,简直是男儿最喜欢的场景了,可忽的有人撞开了院门,亭监门踉跄着摔进门内,几乎是爬着过来。

“亭长大人,祸事了!”亭监门的脸色死白,跪苏昂脚下就喊。

“起来说话。”苏昂很镇定。

和他的镇定相比,亭监门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好像缩着脖子的鹌鹑,颤栗好像筛糠似的叫道:“三,三害,那柳居士来了!还带了好大的一只狼精!”

柳居士?狼精?

苏昂和季然对视一眼,同时长笑站起。

在他们的筹备中,万事俱备唯独只欠东风。

而此时,东风到了!

第五十八章,小卒一怒

东风确实到了,实打实的东风,不带一点虚伪的,因为那柳居士的名字,就叫柳东风。

谁也不知道柳居士是什么样的鬼灵精怪,但是在五年前,县南行道还不是所谓‘三害’的天下,而是一只可怕黑虎的地盘之一,女鬼莜、恶狼女、柳居士和很多的鬼灵精怪一样,都是黑虎手下的将领小卒。

当时,陈安县三名百人将清剿县南行道,女鬼莜重伤濒死,恶狼女的荒林饿狼阵被广腾三剑劈碎时,是柳居士把黑虎引来和另外两名百人将打了个两败俱伤,不仅如此,柳居士还擅长合纵连横之术,他和广腾广百将谈话之后,广百将大笑离开,从那以后,县南行道就是他们的地盘了。

而且很多人说,广腾广百将之所以开心的走了,是因为打了个痛快。

也就是说,柳居士的实力,居然能让最强的百人将觉得拿她不下!

“大人万万要小心啊,这柳居士好可怕,他看我一眼,我觉得浑身都凉透了!”一边说话,亭监门开始打了摆子。

“哦?那倒有趣了。”苏昂却是发笑。

旁边的季然也是如此,虽然传言说柳居士的实力强悍,但那只是传言,当初传言出来的时候,被当做对比的广腾虽然不屑解释,但在汇报军情的简牍上还是写了五个字,也正因为这份简牍的存在,陈安县的官员以及级别足够的吏员都清楚,柳居士的实力,恐怕比女鬼莜强不了多少。

因为广腾写的是:好一张利嘴!

作为亭长,苏昂有资格了解治下的具体情况,那简牍曾经看过,也告诉季然了,听到柳居士一眼瞪得亭监门打摆子发冷汗,他们都忍不住笑。

伸出手,小奴鸢就乖巧的拿了二尺板牍过来,苏昂把二尺板牍递给亭监门:“去,帮本亭长放柳居士进来,本亭长在这等着他们。”

“您不亲自出去……迎迎?”

还在害怕的亭监门觉得不妥,因为从名声上讲,苏昂好像比不过柳居士。

可是听他这么讲,‘比不过’柳居士的苏昂哈哈大笑,一甩长袍,大咧咧的在庭院里坐下。

出去迎接?不必!柳居士刚来就吓坏了属下吏员,这是下马威呢,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会被吓着。

旁边的季然也想撩起长袍坐下,想一想,还是乖乖的双腿并坐,他不是主管吏员,长袍的里面没有绛色衣,要是把袍尾甩起来的话,要露出大腿。

瑶国的等级森严,走马爵才能马上挂缨,以及穿足袜、裤、脚上踏靴,苏昂是主管吏员,这才能在里面穿上绛色衣,说句有些羞人的,这是提前穿上了裤子。

而他季然虽然出身季家,爵位却只是第一级的公士爵,没资格穿裤,长袍的里面空荡荡的。

眼看两位上吏落座,亭监门怔了一下,单膝跪地,双手高举的接过了二尺板牍,他起身出去,看看手里象征亭长权柄的物件,呲了呲牙,还是往柳居士的那边去了。

先前还不喜欢空降主吏员的亭监门,在苏昂到来时都借故没有迎接的壮硕汉子,现在却不敢忤逆苏昂的吩咐,就好像苏昂说的——人家这个亭长,不一样呐。

亭卒麻腩在一百三十笞的时候就死了,可这亭长,让高歌足足打够了二百五十笞。

在苏昂受挫之前,整个东山亭的内部绝对是一片安稳!

“莜,你先进屋吧。”

沉默了一阵,苏昂对山鬼莜笑道。

先前,女鬼莜说过柳居士的性子多疑,更仇视和不信任所有的文杰、任侠、方士!特别是文杰,按照人家的话讲,就是任侠起码大气,方士虽然诡秘,但方士就是拿鬼灵精怪当材料的,害了精怪或者被精怪害了,其实都是活该。

可文杰不一样,生活的一点一滴都是修行,动不动就顿悟了、想法有所改变了,或者说什么风流倜傥了,总之柳居士最恨文杰,苏昂收了山鬼莜做女儿,还不知道柳居士会想到哪里去。

所以山鬼莜没法解释,不如躲开,而且柳居士的性子,她都有点说不清楚。

“苏家子!”忽的,门口传来大笑。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或者说,是一爪子拍开更加妥当,亭监门小步疾趋的过来,送还了二尺板牍,而在门口的方向,站着一头十分高大的苍狼。

苍狼白鬃利齿森森,笑容都十分瘆人的缓步过来,而在门口处,还有一身葱绿色长袍的瘦削人影。

这人站着,不进来,脸上蒙着朦胧胧的青色雾气,也在四处观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

苏昂却不管他,看见白鬃就笑吟吟的站起来。柳居士敌视文杰,他也犯不着去捧柳居士的臭脚,苍狼白鬃就不一样,他认这个看起来很吓人的朋友。

“鸢,上菜!高歌,弄些好酒过来!”

苏昂揽住白鬃的脊背,引着往后堂走去。

白鬃舔舔流出嘴角的唾涎,馋馋的道:“酒弄上来一些,菜就不必了,先做正事!”

他看苏昂,硕大的狼眼幽绿闪光:“莜传讯说,你的手里面有个好亭卒,不只听话,还是个能融合六次妖气而且没有融合妖气的游侠?苏家子,你可别骗莜姑娘,更别骗某白鬃,某把你当朋友,要是你骗某的话,某……”呲起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某咬你!”

“哈哈哈哈哈!”

苏昂和季然笑了起来,连着藏在屋里的山鬼莜和小奴鸢都忍不住捂嘴娇笑,这是闹着玩了,苍狼白鬃这样沉闷的家伙,竟然也会和苏昂笑闹两句。

“怎么会呢?”

苏昂当然摇头,忽的又吓了一跳:“等等,难道你要做高歌的精怪?”

此时的苏昂,已经对县南行道的鬼灵精怪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只是东山亭的亭长,可苍狼白鬃在县南行道一带,包括东山亭上属的轩水乡,以及孟明乡、清乡都是赫赫有名,是实力堪比破过七道生死关卡的任侠的那种极为强悍的精怪。

“如果真是游侠的话,白鬃当然愿意。”

有人轻轻开口,但说话的不是苍狼白鬃,而是倚靠在院门上的柳居士。

快步走来,柳居士到达苏昂的身前,脸上的青雾散开露出双眼,是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显得特别犀利。

说话也很不客气的道:“我不知道你捏住了莜的什么软肋,但今天我来了,白鬃也来了,放过莜,白鬃就归了你手底下的游侠,但如果你没有游侠而是骗我们的话,你今天可以留下我和白鬃,明天整个县南行道就会彻底阻绝!”

“莜说的没错,你还真是多疑。”

对于柳居士的咄咄逼人,苏昂只是耸耸肩膀,顺手摁住了季然的剑柄。

“苏昂兄,这柳居士要是再对你出言不逊的话,就让我教训他一下吧,他可能还打不过我呢。”季然收剑回鞘,不怀好意的打量柳居士。

苏昂就拍拍他的剑鞘,笑道:“看在莜的面子上。”

“好吧,这家伙好像很关心莜。”

季然想想也对,就不吭声了。

这时候小亭卒抱着大酒坛过来,放下酒坛,就抓紧柴刀站在苏昂的身后,低着头,还是怯懦的样子。

苍狼白鬃瞧了他一眼,压根不在意,叼着酒坛蹲在一边。这只狼都蹲下了,还比小亭卒高了一截,大舌头舔着美酒,看看苏昂,又看看柳居士,狼眼有些眯起。

“柳丫……柳居士,你就别怀疑了,某相信莜的眼光。”

苍狼白鬃劝了一句,见柳居士站着不动,一副要和苏昂倔到底的样子,甩甩头,对苏昂笑道:“苏家子,你那游侠呢?带出来看看!”他很期待这个。

“高歌,来!”苏昂扯出来小亭卒。

小亭卒被苏昂扯出来,一脸的莫名其妙,可这时苍狼白鬃愣住了,柳居士也愣住了,他们很难相信,苏昂手下的游侠,就是这个小矮子?

细腻到苍白的手指发出噼啪声响,柳居士忽的怒道:“苏家子,你当我等好欺负不成?”

向来智谋过人也是消息灵通的柳居士,早就记住了陈安县的每一个官吏,甚至小卒的情况。

他看高歌,认得这个小矮子,牙齿咯嘣作响的道:“邮卒高歌,性格怯懦、实力不明,但就算实力不明也不可能是恐怖游侠了!陈安县给轩水乡配备,轩水乡再给东山亭配备的鬼灵精怪没有一个选择他,他自己也抓了一些没有神智的小家伙,可都没能融合成功!”

把高歌的履历说出来,柳居士更加恼怒,苍狼白鬃也有些愕然,因为照柳居士的说法,小矮子就是个废物啊!

“呐,苏家子,你拿某来打趣?就这个废物?”苍狼白鬃呲起牙,真的牙痒痒。

可这时苏昂还没有说话,季然也没有开口,矮小的小邮卒忽的抬头,攥紧柴刀,怒喝道:

“亭长大人说了,我挺好!我真的挺好!我不是废物!”

气血上涌,小亭卒满脸通红,眼睛猩红,浑身都在发抖。

第五十九章,可愿为徒?

“哈哈,好亭卒!”难得看见高歌爆发一次,季然拍手称赞。

苏昂也笑了,褒奖了高歌一句,上下打量柳居士。

山鬼莜还没出现,打是打不起来的,苏昂就是为了防止开打,这才让山鬼莜躲了起来。

而此时,苍狼白鬃有些恼怒,柳居士更是身躯颤抖,完全压抑不住情绪,要不是觉得莜在苏昂的手里,怕是立马开打。

似乎关系到鬼怪精灵的脸面,以及山鬼莜的事情时,这个智谋超群的柳居士,就简直成了疯子一般。

“证明!你——最后的机会!”柳居士咬牙说话。

苏昂点了点头,和季然对视一眼,都是笑了。在他们的谋划中,柳居士是很重要的一环,当然可以给柳居士一个脸面,而且自己出任侠,对方给精怪,抛开情面不算也是一种交易嘛,总得验货才成。

于是,苏昂拍拍小亭卒的肩膀,小亭卒立马温和起来,怯怯的低下头感受肩膀上手掌的温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亭长大人……”

亭长大人还没开口,他却开口了,觉得僭越,干脆跪下。

“好了,起来说话,把你的内息弄出来,白鬃前辈就是你的精怪了。”苏昂安慰小亭卒。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安慰,小亭卒却如遭雷击,傻乎乎的抬起头。

他?精怪?白鬃?

就算在东山亭,小亭卒也听过苍狼白鬃的威名,作为城南行道只在恶狼女之下的精怪头领,白鬃绝对能止小儿夜啼,甚至顽童哭得狠了,很多村妇就会吓唬孩子:再哭?再哭让白鬃那只大狼把你叼去!

这很管用,小亭卒见过好多次。

“我……我值得吗?”

小亭卒的眼睛红了,泪花闪出来,还是没忍住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以前没人看得起他,还欺负他,跟了亭长大人一切都好了,到了现在,亭长大人还给他找了个这么厉害的精怪?

大恩如此,他怎么报?给亭长大人做客卿家将就够了吗?亭长大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根本就是在提拔他吧?

小亭卒哭了个稀里哗啦,伸出手,精纯的内息泛在掌心。

很精纯,在苍狼白鬃和柳居士看来,甚至仿佛琼浆玉液散发着格外唯美的香气,就连躲在房间里的山鬼莜,也忍不住舔了舔淡青色的嘴唇。

“确实能融合六次妖气,而且内息特别精纯,生死关卡也就容易过去。”

闷头喝酒的苍狼白鬃忽的抬头,盯着小亭卒的内息,一时间觉得美酒都不再醉人,他强忍对这种内息的垂涎,狼首扭过去看着苏昂,意思很简单:要说是游侠的话,单单是精纯的内息还是不够。

“拔刀。”对此,苏昂只是淡淡的吩咐道。

听到苏昂的吩咐,小亭卒几乎下意识的就抽出柴刀,旁边的苍狼白鬃二话不说,登时就是三道爪影,每一道爪影都是妖气聚合,又有实质性的利爪紧随其后。

哪怕没用全力,三道爪影其中的每一道,还是能重伤突破过三次生死关卡的任侠,实质性的利爪更是能把突破过四次的任侠直接拍死。

而这攻击是对着苏昂的一侧去的,在小亭卒看来,就是威胁到了苏昂。

苍狼白鬃的看家本事,荒狼爪之——

追命痕!

“敢对亭长大人出手,死!”

小亭卒怒吼一声,精纯的内息遍布柴刀,却分配有致,每一丝每一毫都恰到好处,刀光更是缥缈仿佛云中鸟般无迹可寻,接连划过了白鬃的三道爪影,又连续七下斜斩,躲过实质性的爪锋后极为玄妙的切在了白鬃的狼爪肉垫上。

妖气爪影噼啪消散,白鬃也停下爪子,呆愣愣的的爪子放在眼前,他坚韧的狼爪肉垫,竟然蓦然开裂,涌出了大股的鲜血。

“疼,但是……好啊!”都不舔舐伤口,苍狼白鬃仰头长啸。

在任侠的修行中,内息是一种力量,但比妖气弱了十倍不止,能以内息斩破他的爪影,又伤了他,小亭卒的刀法,绝对是游侠的那种恐怖的精妙绝伦!

“小亭卒,不,兄嘚,随某去,咱们去修行!”

一爪子扣住小亭卒,苍狼白鬃连酒都不喝了,三条腿蹦跶着,随便冲进了一个房间。

精怪的修行里,五十年有罡风吹他,五十年有烈火烧他,再五十年有天雷劈他,但是和游侠在一起,他怕什么罡风烈火还是天雷?一刀破万法,全都破了就是!

所以,苍狼白鬃迫不及待。

柳居士也惊讶了,他见多识广,觉得小亭卒的刀法更加恐怖,甚至觉得,已经不在百人将广腾的剑法之下。想起那个俊美乃至妖异到恐怖的人影,柳居士不由的把小亭卒放过去比较,猛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哆嗦时妖气混乱,脸上的青雾也不由的散了一些。

只是散了一些,苏昂和季然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但苏昂忽然呆了一下,瞳孔扩散,竟然进入了眉心神庭,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居士喊了一声‘莜’,冲向了白鬃刚才打开的房门。

房门只开了一瞬,但他还是发现了山鬼莜的身影。

“莜妹妹,你没事吧?没伤着吧?”

“莜妹妹,你怎么认了一个人当干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还是威胁你?不要怕,我给你做主,谁也不能欺负莜妹妹!”

“别怕别怕,不管苏家子抓住了你什么把柄,咱们都不怕,狼丫头又喝酒睡着了,我揍了她一顿,她现在就在外面的山林里呢,苏家子要是敢威胁你,咱门非得把东山亭给灭了不可!”

嘴里絮絮叨叨的,柳居士好像一个宠溺女儿的母亲,慌了、乱了,聪明敏捷的头脑全都不管用,只剩下对山鬼莜的心疼。

而山鬼莜特别无奈,灭东山亭?柳居士真是疯了!

“啊~痒!别摸那里!奴家没有受伤!”

被柳居士上下打量也是上下其手的到处检查,山鬼莜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苏昂,可这时苏昂的瞳孔扩散,已经进入了自己的神庭世界。

“苏昂拜见恩师。”

百丈文山的高处,苏昂对着两人拱手作揖。

其中一人自然是唐伯虎了,八美图折扇摇得飞快,很是热切的看着身边的妙人儿,而在他的身边,一位逶迤拖着绿水仙散花八幅裙,身披杏黄底薄烟纱的女子,正对苏昂很美的微笑着。

“妾身喜欢那个柳居士,徒儿,你把她收入门下吧。”

柳如是,本名杨爱,字如是,又称河东君,她是明末秦淮八艳之首,后来嫁给有‘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之称的大才子钱谦益。

其志操高杰、举动慷慨、言辞委婉而又激烈的名声,苏昂可是听过不少,而此时,这曾说过‘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的妙人儿走上前,轻抚苏昂的脸,笑道:“乖徒儿倒是个痴情种,要是情诗的话,你一次都理解好多篇,可惜为师的好些情诗都不能用来战斗,只能帮你增加点才气了,不值钱。”

想了想,又道:“待会为师把你牵扯进为师的意境之中,你看着能书写几篇就书写几篇,就当给徒孙的礼物。”

“好。”苏昂当然答应。

这时候《文豪录》亮了一下,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胡须皆是斑白的男子飞了下来,苏昂叫了声‘钱谦益恩师’,见对方没有别的吩咐,赶紧离开神庭。

他这恩师柳如是虽然嫁给了钱谦益,可柳如是‘必将救亡图存’,钱谦益却对忠君观念并不执着,矛盾挺大,柳如是又那么优秀,早就被唐伯虎、柳三变等风流恩师盯上了。

恩师们的风流韵事,苏昂可不想参与。

出了神庭,觉得眉心有点发涨,苏昂就觉得头疼,恩师们封闭了他对神庭世界的掌控,不知道里面闹成了什么样子,话说曹孟德一家子和诸葛孔明也打过好几次,本以为诸葛亮势单力弱,结果人家合纵连横,把孔夫子都给牵扯上了。

“算了,当徒弟的又管不了。”

揉了揉额头,苏昂看向围着山鬼莜转的柳居士。

“柳居士,可愿拜我为师?”苏昂高声问道。

闻言,季然愣了,山鬼莜也愣了,那柳居士怔了半晌,忽的大笑起来:“哈哈,让我拜你为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区区一个秀才,让我拜你为师?”

简直是气乐了,柳居士笑得前仰后合。

别说小小的东山亭亭长,就算整个陈安县,整个沉星郡,乃至整个瑶国包括西楚和东边的泯国,多少文杰欲求他而不得,当爹妈供着他还懒得愿意呢,这个苏家子,竟然要他拜师?

柳居士笑得肚子疼,拒绝的意思特别明显。

可苏昂不为所动,挑挑眉毛道:“也不是我想收你这个徒儿,只是恩师柳如是看上了你,让我收你为徒。罢了,你师公让我代写几篇情诗给你当见面礼,我写了便是。”

“红豆苏昂秀的名声我倒是听过,不过,你还能写出多好的情诗?”

听到情诗,柳居士竟然不笑了,似乎他这个智慧超群的精怪对情诗特别敏感。

恰在此时,苏昂的眼神忽然空灵、空洞,泪水滚滚而落,化作姻红烟雨。

他的整个人,都仿佛烟雨朦胧中的半丈红纱……

意境!

这是意境感染了人心!

瞳孔骤然缩紧,冷眼看苏昂的柳居士竟然愕然失声,妖气混乱中,脸上的青雾彻底消散,露出一张极为哀婉仿佛被情伤了千年的俏脸。

啪!

同样被意境感染的季然只是掠过一眼,忽的一巴掌摁在他自己的脸上。

“柳,柳女?”

堂堂的豪士季然竟然呻吟起来,十根手指不自觉的弯曲用力,抑制难掩的冲动。

第六十章,情诗不值钱?

提起柳女,就不能不说次柳傀,柳傀是一种伥鬼,实力低微,主要靠数量一涌而上吞噬人的魂魄,但如果产生柳女,就会压制柳傀,让柳树林变成文杰喜欢的宝地,读书时心朗气清。

‘心朗气清’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四字成语,柳女会让文杰读书的效率增加三成以上,是文杰梦寐以求的至宝,可惜柳女更加难得,百万柳傀中,甚至不一定能产生一位柳女。

所以哪怕是不羁的豪士,也有些压不住贪念。

“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

忽的,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咬牙开口,苏昂是他的朋友,那么,苏昂要收的徒儿他就不能起了贪心。九个字仿佛利剑般射出喉咙,季然的脑海就是一清,第六把文火轰隆点燃。

“苏昂兄,愚弟可是点燃六把文火了!”季然得意大笑。

他看向苏昂,又连忙把笑声憋进喉咙里,和柳居士、山鬼莜、小奴鸢一起,看苏昂拿出水灵刻和青竹简。

苏昂盘膝坐在地上,把青竹简摊开几卷,夹在指尖的水灵刻滑出流光,飞快落在了简上。

《南乡子.落花》:

拂断垂垂雨,伤心荡尽春风语。况是樱桃薇院也,堪悲。又有个人儿似你。

莫道无归处,点点香魂清梦里。做杀多情留不得,飞去。愿他少识相思路。

只见字迹显于简上,却不是苏昂平时的笔迹,而是‘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娟秀的字体极为漂亮。

刚刚书写完毕,就见金光到处流转,似乎永远都不会磨灭。

金光闪烁一次,再闪一次,随后归于沉寂,而旁边的季然、女鬼莜、柳居士和小奴鸢都屏住呼吸,差点惊叫起来。

金光闪烁一次,是为普通名动,闪烁两次,是名动精品,三次则是名动大成,就在这瞬息之间,苏昂竟然有一篇名动精品出手?

“恭喜苏昂兄,你这诗才,没的说了。”季然拱手贺喜。

可这时他的脑袋被人打了一下,柳居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昂的手,压低了声音娇斥道:“还没完,再看!”

还没完?季然有些迷糊,然而再看苏昂的时候,拳头猛然攥紧。

只见苏昂的手掌毫不停顿,扯过另外的青竹简,又书写出俊秀小字:

《江城子.忆梦》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

遮莫今宵风雨话,要他来,来得么。

安排无限销魂事。砑红笺,青绫被。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

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

金光连闪两次,又是一首名动精品,季然已经无语了,山鬼莜和小奴鸢则是兴奋得俏脸发红,苏昂厉害她们就开心,而且现在看来,苏昂厉害到要捅破了天?

柳居士却是一脸怅然,哀婉的神情更加哀婉,看苏昂的眼神也变了。

两篇情诗,每一篇都是名动精品,苏昂这是受了多少情伤才能写出如此诗句?是有多痛才能有如此体悟?她痴等了一个人三十年,可是现在看来,还比不上一个小秀才。

“苏家子竟是这般的痴实人,那广良人伤你如此之深么?”柳居士低声呢喃。

她走上去,想拿过篇章观看,接连出了两篇名动精品,也差不多了,就算苏昂感悟很深,就算苏昂的文采惊人,那也差不多了,她不觉得苏昂能够写出来,也不希望苏昂再写,因为越写越伤心。

可这时苏昂的手指再动,又扯过一卷青竹简……

“还写?”季然连忙过去,要扯住苏昂。

“没关系,情诗又不值钱。”

沉湎于恩师柳如是的伤情意境,苏昂的眼底都带着哀缅,但感觉了一下,觉得还能再写,而且神庭之内,也传来了另外一种特殊的滋味。

《梦江南.怀人》:

其一:

人去也,人去凤城西。细雨湿将红袖意,新芜深与翠眉低。蝴蝶最迷离。

这一次,亘古金光只有一闪,是普通名动,季然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幸好这样,不然的话,他真不要活了。柳居士也带起微笑,只是普通名动的话,还没有那么伤人。

可苏昂的水灵刻仍然没停,在同一卷青竹简上继续书写。

其二:人去也,人去鹭鹚洲。菡萏结为翡翠恨,柳丝飞上钿筝愁。罗幕早惊秋。

金光再闪,接连两次,原来这是一首组合诗词,接上这一篇,已经是名动精品!

但是,还没完!

其三:人去也,人去画楼中。不是尾涎人散漫,何须红粉玉玲珑?端有夜来风。

闪!再闪!再再闪!亘古金光疯狂连闪,三篇组合成为一篇,已经是名动大成的美妙篇章!季然和柳居士都盯着苏昂的手指,特别紧张,简直紧张到难以呼吸了,因为看苏昂的样子,好像这首组合的诗词,还有接连的后续!

“还有吗?真的还有吗?”柳居士觉得魂魄都不属于自己了,她害怕。

要是还有,那么,还有几篇?一篇加一个级别,难道要顶到煊赫?甚至是十城共举的可怕程度上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昂心底的伤,绝对是罄竹难书!

她正想着,苏昂的身子一歪,脸色苍白的抬起头,带着好像心底伤痕还没痊愈的轻轻笑道:“当然还有,这是十篇的组合诗词,但是我写不动了。”

是啊,是应该写不动了,十篇组合那是何等可怕?又得是多少伤痕才能书写而出?

柳居士不由的过去搀扶苏昂,看着苏昂的脸,又忍不住的想:

让苏昂有这样殇情的感悟,那广良人,到底伤了苏昂多深?

【写不出来了,我对情诗的感悟比较深,但魂魄本源消耗光了,又得好几天才能恢复,可惜昨天才点燃的第十把文火,这次没能再点燃一把,就差那么一丁点。】

这样想着,苏昂露出苦笑,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能到点燃第十一把文火,那样的话,魂魄被新点燃的文火滋润,就能立刻复原了。

可柳居士不这样想,她觉得苏昂的苦笑蕴藏了太多也是太深的东西。

“苏家子,不要伤心了。”她轻声劝。

闻言,苏昂略微一怔也就明白过来,摇头道:“这些诗词不是我写出来的,是出自恩师柳如是之手,我只是代笔而已……等等,你是女人,这感觉?你是柳女!”

“奴家是柳女没错。”

点头承认了,柳居士的心里却在发笑。

恩师柳如是?恩师在上苏子昂的名声她早就听说了,什么恩师王维、恩师唐伯虎、恩师卢纶……谁会有那么多的恩师啊,说白了是种自谦,可这一次不是,她觉得苏昂是爱面子,不想自己伤心的事情被人看到,呵,男人。

扶着苏昂在杌凳坐下,柳居士很体贴的道:“好吧,是你家恩师柳如是写的,我懂。”

你懂?你真的懂?

苏昂真想解释,也是真不愿意恩师的诗词贴上自己的名字,可这时嗅到柳居士身上的幽香,仿佛醍醐灌顶,以前没理解的学识开始理解,这柳女的威能,他贴身感受了一次狠的。

瞬息之间,还差的那么一丁点就被弥补,他的脸色变得红晕起来,双眼泽泽闪烁,哗啦亮起一朵朵炽白的火焰!

左眼五朵火焰,右眼六朵火焰,一十一把炽白文火闪烁了一十一次,随后消泯而去。他站起来,觉得身体轻快,浑身都充斥着再次暴涨的滚滚才气!

瞬间从虚弱到了无比充实,这种感觉难以言表!

舒坦!苏昂大笑。

季然却不怎么舒坦了,他看看苏昂眼里的炽白光焰,想起自己点燃第五把文火,还有刚才点燃第六把文火时的嘚瑟样子,又是一巴掌摁在自己脸上。

丢人、没脸,他想死!

“苏昂兄,你愧煞我也!”到底是豪士季然,脸上羞赧的红晕未消,他就笑了。

苏昂回敬了季然一个笑容,也没忘记正事,指着地上的篇章对柳居士道:“恩师让我把这些送你,说是她给徒孙的见面礼。柳居士,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拜师?柳居士退了两步,低头沉吟。

稍后,她轻声道:“这礼太重。”

“不重,情诗么,又不值钱。”苏昂晒然笑道。

这是实话,恩师柳如是也说了,情诗没有战斗的力量,对他的作用不大,也是真的不值钱,可柳居士不这么想,反而看向苏昂,眼底带着凄婉。

情诗……不值钱?

这得有多心痛,才能说自己的好诗篇不值钱?

还记得自己只是个小柳女的时候,那人读书,自己幻化出一片柳林为那人飘洒柳叶,那人说待我金榜题名也是鲜衣怒马,就算鬼灵精怪也要把她娶了,可她这一等,就是足足的三十年。

伤痛、难过、思念、埋怨,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和苏家子比起来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她更没有苏昂的洒脱。

“柳东风只是奴的化名,奴家真名柳玉环。”

掀起一阵柳叶香风,柳玉环旖旖跪下,带着紫红色的丹凤眼绽放出非凡的神采,像是一朵艳丽的牡丹刹那绽放开来。

曾经三十年的牵绊,在此时化作乌有。

她抬起头,幻化出带着柳叶淡香的清茶道:“干爹在上,请不要嫌弃了女儿。”

第六十一章,我可是杀人如麻

柳叶风,泪丝雨,缠绵相思曲;

满庭芳,齐奔放,香气扑鼻来。

和山鬼莜的白纱鬼茶相比,柳玉环奉上的清茶别有另外的一番滋味,喝进胃里,让他浑身的皮肤、经络、骨骼,还有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舒坦,也没有一处不妥帖。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昂起床就有柳玉环的清茶漱口,过后是满嘴清香,让一直不习惯用青盐漱口的苏昂过得特别舒坦。

有句话叫作‘鸡初鸣,咸盥嗽’,就是说公鸡打鸣的时候要用咸的东西洗手和漱口,可那提取不纯的青盐带着苦涩,可没有茶香怡人……

“苏昂兄,你这字?”这天清早,坐在苏昂的对面,季然欲言又止。

距离柳玉环拜干爹已经过了两天,柳玉环在亭部院子里的大柳树上住了下来,每日在柳树梢头轻盈舞动,大柳树的枝条就越发葱绿了,还有新的柳树苗破土而出,把个小院彰显得特别风雅,柳叶到处飘摇。

苏昂就在柳树下读书,季然也沾了光,理解学识的速度更快了,刚刚合上竹简,就看见苏昂在用水灵刻练字,字体骨力劲健,以后用毛笔写字的话,也会有不少裨益。

可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苏昂使用的字体。

和书写《梦江南》那些情诗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的字体娟秀,仿佛蜻蜓落在尖尖的小荷之上,和苏昂现在使用的,简直是完全的两种极端。

一种如女子般温婉曼妙,一种特别阳刚,充满了男儿气。

放下刻削,又抬起头,苏昂笑着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你的字和前两天不一样。”季然回答着,浓眉还在蹙起,但很快就释然了。

两种字体完全相反,他还怀疑苏昂被什么鬼灵精怪夺了舍,但再一想:有文山镇压眉心神庭,可没哪种邪晦有能耐夺了文杰的身体,苏昂会出现这种异常,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了。

仔细一想,季然猛不丁的抬起头,看苏昂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同情。

而苏昂继续练字,神庭的世界里,也接受着恩师唐伯虎的教诲。

“喂,过来。”季然抬起头,对柳树梢头的柳玉环打了个招呼。

两人鬼鬼祟祟的躲开苏昂,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后,季然摸了摸因为被苏昂的读书声惊醒,起了个大早就很明显的黑眼圈,有些头疼的问:“都说你柳居士智谋超群,你来说说看,苏昂兄的两种字体差异那么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不是夺舍,没人能占了文杰的身体。”

柳玉环和季然想到一块去了,紫红色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稍后惊了一跳,低声呼道:“难道是……碎魂?”

闻言,季然嘶了一口凉气,捂住嘴,觉得有些牙疼。

所谓‘碎魂’,就是经历过大喜、大痛、大伤,或者是极端的悲拗过后,产生的一种类似失魂的现象,但是和失魂不同,失魂是整个人浑浑噩噩,而碎魂,则是产生了另外一种思想,和平时就好像两个人一般。

这种碎魂分裂了精神,分裂了思想,柳玉环很难想象苏昂经历过多么惨烈的伤痛才会如此,她紫红色的丹凤眼闪出凄厉,恨然道:“别让奴找到了机会,奴家不会放过广良人!”

“那就交给你了。”感同身受的季然轻轻点头。

作为堂堂的八尺男儿,季然没法和广良人这样藏在深闺的弱女子计较,也就交给柳玉环了,他从墙壁旁探出头去,看着苏昂,脸上浮起一片红怒。

苏昂兄,这辈子愚弟都不会让你再受到那种折磨!

作为朋友,豪士季然觉得理应如是。

注意到季然有些古怪的眼神,苏昂略微歪了歪头,有些纳闷了,刚想询问,就见山鬼莜和小奴鸢两人结伴的旖旖走来。

他放下水灵刻,接过来小奴鸢递来的香嫩小菜放在地上,又从山鬼莜的手里捧过来一大碗白粥。

白黏黏的米粒透着稠,闻起来香气扑鼻,喝一口浑身发暖。

“舒坦!”

他高声赞道,山鬼莜的手艺不错。

在苏昂享受白粥、小菜的时候,东山亭外的行道两旁,却忽的响起一阵阵凄厉的狼啸,近百只矫健的大狼走出密林、穿破草丛,齐刷刷的上了黄土行道。

“荒林饿狼阵,给老娘围了东山亭!”

随着一声夹杂着呜呜声的娇斥,近百只荒林饿狼眼冒幽绿的光,摆出一个菱形的,好像能合作围攻的阵型出来。

行道东边的密林也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无数的树枝折断,一个娇小人影重重的踩断了很多枝干,又好像雨燕一般在空中轻盈旋转,却嘭的一声响,重重落在阵型前方的行道上。

黄土迸溅、烟尘飞舞,而在尘埃落地后,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影子。

这人的身材前凸后翘,看起来诱人极了,刚接近一米六的身高又是恰到好处的惹人爱怜,带着稚气可爱的小脸,更是能让世上的男人都起了难以言喻的那种心思。

然而她背着个大酒葫芦,小脸红扑扑的显然喝多了酒,手上还抓着看上去都让人害怕的大斧头,往肩膀上一扛,地面都震了一震。

“都跟着,老娘,走!咯呃~”打了个酒嗝,恶狼女把比她都高的长柄大斧挥舞得像骏马狂奔的车轮一般。

往前每走一步,行道都是一个震颤。

“传讯狱掾大人,恶狼女兵发东山亭!”

恶狼女只顾带着狼群往前走,没发现在行道附近的荒草中还趴着三个人影,这三人穿着一身黑色铠甲,肩甲上挂着血色布条,左边用黑色字体写着大大的‘狱’字,右边则是白色字体的‘刑’字,是和靖安一样的刀斧吏。

但从铠甲的繁复程度来看,这三人没有靖安的级别高,以当中的一人为首,听到这人的吩咐,立马有一个离队远去,剩下的继续跟着恶狼女的狼群。

一直跟到东山亭部的大门口,他们还是隐藏,但脸上挂了笑,眼神里也带了一些看好戏的味道。

有镇碑保护,他们不担心恶狼女冲进东山亭,只是这等情况苏昂就要麻抓,被精怪堵住亭部大门,苏昂这个亭长,恐怕也做到头了。

“不会有伤亡吧?”左边那人轻声问。

“不会。”

领头的刀斧吏嘿嘿怪笑:“只要苏家子不傻的话,他就会缩在亭部里,不会产生伤亡,但被堵住了衙门,九十九问苏子昂的脸就丢大了。”

“哈哈,嘿嘿嘿。”两人低声怪笑。

只要没有伤亡,他们就不会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现在就好玩了,只需要看个热闹就好,亭部被鬼灵精怪围攻的事情,可是很多年没能见过了。

然而此时,恶狼女把大酒葫芦抱起来,哗啦啦灌了大半葫芦的烈酒,又抓起长柄大斧,狠狠的扔了出去。

大斧旋转呼啸,一下子砸碎了东山亭部的大门,恶狼女也打着酒嗝大叫道:“苏呆子,把老娘的莜姐姐和柳居士还来!告诉你,老娘可是杀人如麻!”

该死,忘了这一招!

两个刀斧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附近的石头可是很多,要是全丢进去砸上了人,他们藏着就是见死不救,要受刑,可狱掾大人吩咐了,不让他们帮苏家子动手。

虽然是狱掾大人的吩咐,但狱掾商镜死守律法,可不会网开一面,他们就是两相为难!

犹豫着、担忧着、害怕着也是无奈着,两名刀斧吏特别纠结,可这时东山亭部传出两声娇斥,有人影冲了出来。

“狼丫头,你打碎了干爹的柳树。”

青烟遮盖了脸庞,还原了柳居士身份的柳玉环用男声幽怨。

…………

陈安县城,县令统管衙门。

头戴黑玉束冠的公孙抚走在主案后,左边是文掾朱昴,右边的长案后,来的却是一个稀客了。

狱掾商镜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这几天来了衙门内,也不说别的,就是摆下棋盘,要和他对弈几局。

说的是对弈几局,可这两天过去,就算得先处理公务,他们还是对弈了十几局更多。

堂前的地板上有木条纵横交错,围成了十米见方的巨大棋盘,公孙抚的手指摁下,登时在棋盘上凝结出薤白的才气棋子,偏头笑道:“狱掾大人,这一局你可是输了。”

“无妨,输给上官不算丢脸,可是上官啊,您还是要奉行善待鬼灵精怪的决策吗?”

一枚黑子重重落下,狱掾商镜忽的抬头,黑袍的罩帽下,忽闪出两点幽红的火。

“也该到了。”他轻轻的说道。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报~~~~”一个刀斧吏飞快冲进大堂,单膝跪地滑行了七八米,低头呼道:“禀告县公、文掾、狱掾大人,恶狼女带荒林饿狼阵去了东山亭部,看架势是要冲击镇碑,击杀东山亭长!”

闻言,文掾朱昴老脸剧变,公孙抚也紧张的站起身。

“恶狼女可是杀人如麻啊。”

狱掾商镜用中指的指甲敲了三次长案,笑得十分幽然。

第六十二章,好个苏家子!

每一个国度都纠缠着无数的矛盾和利益,又有人情参杂其中,就好像一团乱麻,总体是可以捋清的一条线,但无比混乱和尖刻。

而此时的陈安县城,就是瑶国尖锐矛盾的细小缩影。

“本令无暇和你多说!”

心疼爱徒的公孙抚伸手一抓,长案上的青铜印玺就飞腾起来,蓦然射出八方大彩,令、尊、民、军四个大字在空中划出八丈光带。

其中的‘军’字轰隆震烁,眼看就要飞了出去,可狱掾商镜咳嗽两声,忽然道:“上官想要发兵,首先要得到统管兵权的县右尉许可,其次也要采纳主吏掾、狱掾两人的意见,本官和县右尉大人的意见一致,不允许发兵,也会阻止您或者文掾大人亲自前去。”

“为何?”公孙抚重重坐下。

“原因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狱掾商镜的声音更加幽然。

听得此言,公孙抚和文掾朱昴的拳头飞快攥紧,然而没有动手,也没有别的不该有的反应。商镜说的他们懂得,很清楚要是发兵,或者自己过去了会是多么可怕的后果。

如今的事态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亭长招惹了县南三害,最多出现百人、十人,甚至可能只有三五人的死伤,可如果他们插手,三害以外的鬼灵精怪也会出手。

别说退在密林深处黑虎一方,就算和陈安县城交好的有狐山,甚至隔壁县城的洞图湖都不会坐视不理。

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的心思如电般疾转,想找些方法帮助苏昂,最不济的,也得派些不会影响大局的人去,狱掾商镜好像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敲敲桌案,仿佛不经意的问道:“敢问上官,要是您这徒儿死在鬼灵精怪的手里,您还会坚持对鬼灵精怪的友好决策吗?”

“坚持如何?不坚持又如何?”公孙抚的脸色铁青,反问道。

“下官不敢,只是问问而已。”

公孙抚强硬起来,孑然一身的老赖狱掾也得服软,低下头,黑色罩帽下有红光连闪。

以商镜的性子,才懒得管县令的官有多大,或者县令要执行什么决策,可公孙抚不一样,曾经是三孤少师的公孙抚有着太大的影响力,他想让公孙抚改变观念,从而实施自己就算死掉也要去做的想法!

公孙抚啊公孙抚,要是苏家子死在恶狼女的手里,你还会这么雍容?还会视功名利禄为粪土?还会坚持自己的决策吗?师徒等同于父子,有过锥心之痛的商镜,很期待苏昂的死讯传来。

他想看看:当苏昂死掉的时候,这连降十级仍然本心不变的公孙抚到底会产生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狱掾商镜昂然站起,周身滚荡的黑气挤满了半个大堂:“上官大人,这次是下官算计了您,可下官要证明您错!鬼灵都该死!精怪都该杀!任何交好鬼灵精怪的人比如那苏家子,都要落得身首异处的可怜下场!”

“哦?是吗?”

就在狱掾商镜突然发难的时候,文掾朱昴就变了脸色,可沉思的县令公孙抚忽然笑了,身体放松,手指关节轻轻敲着面前长案。

“你说本令的徒儿会死,可本令不这样想,女鬼莜拜他做义父的事情确实出人意料,但本令不认为是徒儿威逼利诱得来,所以恶狼女兵发东山亭,也不一定真的动手。”

“您相信鬼灵精怪?”

“不,只是相信我家徒儿。”

两人针锋相对。

不管如何,县令都是县令,也是曾经的三孤少师,狱掾商镜停了半晌,发出一声嗤笑坐回去了。

什么都不用说,他犯不着和公孙抚真的翻脸,只要苏昂的死讯传来,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一个新晋的秀才,哪里是恶狼女的对手?所以苏昂肯定要死了。

而他商镜,也不认为该死的精怪会心慈手软!

“报~~~”

忽然间,堂外传来短促而连续的吼声,又一个刀斧吏单膝跪地的滑行而来,看看狱掾商镜,特别恐惧的低下头禀报:“禀告县公、文掾、狱掾大人,柳居士和女鬼莜出了东山亭部,他,他们……”

“说!”公孙抚和文掾朱昴焦急站起。

于是刀斧吏又看了眼狱掾商镜,见商镜点头,就特别苦涩的道:“柳居士和女鬼莜被东山亭长特赦进入了镇碑的保护范围,他们把恶狼女也拉进去了,而恶狼女,并没有用二尺板牍进行特赦。”

什么?

老神在在的狱掾商镜慌忙站起,一拍桌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用说了,退下吧。”公孙抚哈哈大笑。

他和文掾朱昴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颔首,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对苏昂的赞赏。

没问题了,一切都没问题了,恶狼女在没有特赦的情况下被拉进亭部,就算以恶狼女的实力,也打不过苏昂和季然里的任何一个,事情到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苏家子,苏昂,他公孙抚的爱徒,是真的收服了县南‘三害’!

“不,可,能!”

眼看着刀斧吏退出厅堂,狱掾商镜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嗖出冷风,他不相信苏昂可以收服‘三害’,那可是鬼灵精怪,而且是智谋和勇武并存的铁三角!

狱掾商镜特别激动,手掌摁着桌案道:“有古怪,或许是苏家子被三害控制了?上官大人,苏家子就算可以给三害提供一定的利益,但三害可是鬼灵精怪,就算合作,那也必须有一个前提,本狱掾不相信苏家子能做到那个前提!”

“可本令相信他!”公孙抚笑呵呵的说话。

和人族不一样,鬼灵精怪产生的时候,通常是孤零零的一个,就算有些同族,也大多是没有神智的,这种孤独造就了一个特色,就是如果不让鬼灵精怪产生认同的情绪的话,一般的利益根本打动不了他们的心。

所谓将心比心,鬼灵精怪比人更看重情谊!

“狱掾大人,你是说对人真诚,说的是那一份心意?你可别忘了,我那徒儿以前被叫成苏呆子,他不缺对人真诚的心。”说到这里,公孙抚捋须轻笑:“本令反而想他机灵一点,别再那么实诚了,本令怕他吃亏。”

“可!下官还是不信!”

狱掾商镜嗤之以鼻。

然而此时,“报~~~~~~”

这次的声音拉得更长,他派出去的三个刀斧吏,其中作为主吏员的也回来了,在大堂门口就双膝下跪,从门口滑了三十多米跪在三人面前,低着头,嘴唇忍不住的哆嗦两下。

“禀告三位大人,荒林饿狼阵已经散开觅食,而那恶狼女……”

说到这里,刀斧吏看看怒到哆嗦的狱掾商镜,有些不敢吭声。

“继,续,说!”狱掾商镜嘎嘣咬牙。

“那恶狼女也被特赦了,可以在镇碑的保护范围内发挥实力,可她跑去砍树刨木板修缮东山亭部的大门,修缮完毕后变成原形蹲门口了,像……像个看门狗!”

几乎是扯着嗓子嚎出来,刀斧吏把脸都埋在了地板上。

完蛋了,狱掾大人会有多暴怒?他们得遭殃!刀斧吏这样想着,有些想告假躲避这一次的风暴了。

“哈哈哈哈哈!”

县令公孙抚大笑,文掾朱昴也跟着大笑,而听到笑声,刀斧吏更加害怕。

啪!

忽的一声响,狱掾商镜一巴掌摔在自己的脸上,把黑雾都打散了些。

他走出长案,在厅堂里站住后,对公孙抚拱手作揖:“恭喜上官大人,您的爱徒确实有些本事。”

“还差得远呢,本令的好徒儿只是个新晋秀才,还差了不少。”明显对苏昂特别满意,公孙抚还是替苏昂谦虚。

狱掾商镜起身就走,到了大堂门口,忽的站住、偏头、周身黑气翻滚:“禀告上官,这件事下官也很满意,真的很满意!可是苏家子收服了县南的行道三害,杀害前任东山亭亭长的真正凶手就坐不住,您觉得——苏家子怎么扛?”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令的徒儿要是处理不了,还有轩水乡的乡游徼,再处理不了才是你堂堂的狱掾大人出面。狱掾大人,你就别管这样的小事情了。”

笑意收敛,公孙抚把眼睛眯起,向来敦厚的县令大人瞳孔冷然,像是一柄森森的剑。

被那可怕的眼神刺了一次,狱掾商镜慢慢的压住呼吸,继续离开,只是刚出大堂,忽的苦笑一次,因为不知不觉的,他也有点认可苏家子了。

那个新晋的小秀才,果然厉害!

且不说县城里的阴谋诡谲,现在的东山亭,真的是一片安好。

大柳树被恶狼女的斧头砍断了一半,借势给苏昂搭建了读书的小屋,恶狼女修缮了亭部大门后,就和季然一起喝酒睡懒觉,颇有些臭味相投了。

而小邮卒高歌有精纯的内息打底,苍狼白鬃又是实力强悍的精怪,很快融合了两次妖气,突破了小侠九道生死关中的前两道关卡。

实力大幅度提升的他,正在和一个任侠过招。

第六十三章,祸害

这任侠穿着一身劲装短打,脸上覆盖青铜鬼面,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那身材虎背猿腰,比豪士季然还高了半个头,和小亭卒打起来,就好像猛虎扑打着小白兔。

身材上是这样的对比,气势上也压了小亭卒很多,一柄战刀在他的手里直来直往,满都是一往无前的霸道气息。

可他就是碰不着小亭卒的衣角,反而是小亭卒手里的柴刀绕着他转,几次差点削破了他的腿。

“不打了!忒的憋屈!”

把刀往天上一扔,鬼面人转身就走,走到打瞌睡的季然身边时,长刀恰好落进背后的刀鞘里,他拍拍季然,摇头道:“早知道游侠这么恐怖,某以前就不急着融合妖气了,某很意外,这样的游侠怎么要做苏家子的家将?”

“我也很意外,你真的会跑来做个小小的亭卒。”季然打了个呵欠。

闻言,鬼面人耸了耸肩膀,以他的身份做亭卒确实委屈,但谁让他欠人情呢,季然传讯给他说东山亭缺个亭卒,他就飞快赶来了,还带了鬼面具,省得喧宾夺主。

但还是觉得委屈,摸摸脸上的鬼面具道:“某什么时候有脸见人?”

“等你不会压过我和苏昂兄风头的时候。”

“那惨了,起码三五年。”

往地上一坐,鬼面人瞧了眼在柳树下读书的苏昂,叹气道:“能收服山鬼莜、柳居士还有恶狼女,苏家子确实厉害,但其中有太多是他比较实诚的关系吧?某觉得苏家子还是那个苏呆子,痴实、呆傻,这种性子对鬼灵精怪有用,但对东山亭里的人就不管用了,人比鬼灵精怪狡猾多了。”

“可东山亭现在很安稳。”季然又打了个呵欠,揉揉眼。

“那是笞刑带来的威势,要是某没猜错的话,是季然兄您给他出的主意吧?”

鬼面人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青铜面具的一角灌口美酒,可这时季然微微摇头,代表他猜错了,他愕然放下酒壶,再看苏昂时多少带了点赞许的眼神,但也只是一丁点而已。

笞刑是苏昂自己的主意?

那么,出手狠辣而有规矩,一下子安稳了东山亭;

收服山鬼莜、柳居士和恶狼女,柳居士还是世上少见的柳女,并且通过季然的关系让他过来帮忙;

最后,还有亭卒高歌这个得力的帮手。

以上的这些,代表苏昂是真的有能耐、有手段,但想要盖过他的风头还差了太多,还是得三五年,他叹口气,觉得三五年没脸见人的日子太不舒坦。

可这时季然又笑了,摇头道:“稍安勿躁吧,苏昂兄的谋算比你我厉害太多,我只是帮他谋算了东山亭的半年人心,他却谋算了整个陈安县南,用不着三五年,最多七天,你就能摘下面具,也会觉得这个亭卒做得不屈。”

“你们有什么打算?”鬼面人的身体有些僵硬。

“你喜欢动脑子?”季然反问道。

“哈哈!知我者季然兄也!”

鬼面人在地上大咧咧的躺下,把酒壶的壶嘴塞进面具里,大口灌了一通,踉跄着跑去找恶狼女喝酒。

“季然兄,需要动手找某,某的刀久不见血,饿了!”

“莽夫!”季然笑骂了一声。

鬼面人和恶狼女喝多了打架;山鬼莜在和小奴鸢学习刺绣,浪费了一堆的普通锦帛;苍狼白鬃嫌弃小亭卒太懦弱,怂恿着去找欺负过他的所有人的麻烦;而吃惯山鬼莜手艺的季然跑去厨房找好吃的,老亭父茂镬就遭了秧。

比较混乱,但笑声连连,真的是无比和谐。

“这帮家伙……”

苏昂摇头笑了一次,放下手里的竹简,进屋接见老田典派来的高家族人。

这是暂时的邮卒,在季然觉得老田典的女儿比较满意敲定了纳妾的事情后,老田典可是大力气帮忙,连着邮卒的职司都暂时接替了。

“东山亭能安稳半年,但以酷刑压人没法长久,而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得有人想着找我麻烦了吧?”

送走了老田典派来的人,苏昂抬起头,对柳树梢头的柳玉环笑了一声。

换了女装的柳玉环从树梢滑下,点头道:“没错,别说陈安县城里的人了,就算女儿这样的鬼灵精怪里,黑虎就坐不住。”

旖旎坐下,柳玉环把事情说了个通透。

原来所谓的县南‘三害’,听起来厉害,但说白了,就是陈安县和黑虎之间的一道缓冲罢了。

五年前,县南行道还是黑虎的地盘之一,女鬼莜、恶狼女、柳居士和很多鬼灵精怪一样,都在黑虎的统治下挣扎求活,黑虎有很多必须吃人的手下,比如吃人血肉的荞中怪、好食人眼的罗刹鸟、上次和西楚国大战产生的吹气骷髅等,闹得太大,引来了陈安县的三位百人将。

那一次的事情,都说黑虎和两位百人将两败俱伤,柳居士和广腾大战了一场,占了最大的便宜,但事实上只是陈安县和黑虎双方都让了一步罢了。

说白了,柳居士和山鬼莜这边压根没本事动手,而是用脑子算计了一把。

在地上画了县南行道的地图,柳玉环在上面的最南方点了一下,笑道:“干爹,叫您一声干爹可不是白叫的,您得帮女儿解决麻烦。黑虎重伤了五年,但他伤势快要痊愈了,到时候第一个要拿女儿姐妹们开刀,您要有办法的话就弄死他,要是对付不了的话,奴家姐妹们可就在东山亭部混着了,绝对不出镇碑的保护范围。”

“好啊,你们算计我!”苏昂笑了一句。

“要不是干爹是个好人,奴家还不算计呢。”柳玉环立马反驳。

两人对视,一双眼睛坚毅,一双眼睛妩媚悠然,都是笑了起来,柳玉环盯着苏昂,忽的凑上前,粉嫩的唇贴上苏昂的脸。

可是亲上去了,中间却隔了把血中无常扇,苏昂把柳玉环的嘴唇推开,摇摇头,退开了三尺距离。

“干爹?”柳玉环特别诧异。

她可是柳女,平常弄出个柳树林来就能让文杰心朗气清,要是亲吻一次,虽然会损耗她的修行,但有六成的可能让文杰顿悟,绝对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就连她痴等三十年的那个人,因为她当初实力不够的关系,也没能得到她的香吻。

“有这个心意就够了。”

耸了耸肩膀,苏昂把血中无常扇翻过来看了看,发现八美图上多了个樱唇红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柳女也用胭脂染唇?要是让尚师公孙抚看见,不知道又怎么想东想西呢。

柳玉环也看见了唇红的印子,捂嘴娇笑道:“干爹,不然让莜妹妹和狼丫头也来一个?才几天的工夫您就多了三个干女儿,奴家怕有一日,您这血中无常扇不够大呢。”

“说正事!”苏昂虎起脸。

对苏昂这个干爹,柳女可没任何的惧怕,但还是笑着开口道:“女儿也曾是黑虎的手下智囊,他特别神秘,而且也特别护短。上一任的东山亭亭长是个老家伙,实力很强,本以为黑虎还在养伤,就想宰掉好食人眼的罗刹鸟,但在罗刹鸟重伤的时候黑虎出现,就导致了他们的全军覆没。”

“黑虎不是在养伤吗?”苏昂蹙起眉头。

“所以说他护短啊,要不是他这次出现,女儿还没发现他就要养好伤势了呢,据女儿观察,他最多半年就能恢复完全了。”

“你想杀他?”

“起码得杀掉罗刹鸟,那就是个祸害!”柳玉环咬起了银牙。

要不是罗刹鸟恃宠而骄打起了她们姐妹的主意,她也不会要什么县南行道,有个护短的黑虎当首领,她犯得着做出头鸟?

“干爹,那罗刹鸟可不是个好东西,要是怂恿起来,黑虎很可能攻打东山亭部,咱们要是没把握的话,退吧。”

柳玉环如此说道。

苏昂却不这样觉得,盘算手里的力量,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好食人眼罗刹鸟,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想他活过两集呐……

其实用不着柳玉环提什么建议,苏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杀死前任亭长的黑虎,还有那个始作俑者的罗刹鸟。

对于他自己来讲,要成圣,要回家,众生愿力是越多越好,而得到众生愿力最好的途径就是升官。

升官要立功,立功也会广传威名,让他得到更多的众生愿力,这是一石二鸟的好方法,所以苏昂早就在打黑虎的主意,也为此做了很多的准备。

“徒儿,你已经点燃了七盏愿力宫灯,这一次稳稳的能点燃第八盏。”

忽的,神庭里传来恩师唐伯虎风流雅致的声音。

听得此言,苏昂的心头一片火热。

第六十四章,明眼人?

“恩师,真的可以点燃第八盏吗?”

苏昂的心脏一阵颤抖。

点燃十盏宫灯就能回去一天,而他想真的回去一次,能触摸习梦的肌肤,能看见病房以外的人和物,能照顾自己的家里。

摇晃八美图折扇,唐伯虎在神庭里笑道:“本来还差了一点,但刚才众生愿力多了一些,应该是有个厉害人物认可你了,不过这次来的众生愿力有些敌意啊,是狱掾商镜?”

血液都要沸腾的苏昂才不管是谁,抬起手,把众人召集起来。

可这时,恶狼女和鬼面人忽的倒飞而来,亭部的院门被人踹开,露出一个身穿精铁铠甲的俊秀男子。

“好妹婿,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你的手底下有人了!”

阳光下,广腾左肩的狰狞豹首闪烁寒光,他看看攥着大斧头的恶狼女,对上百斤重的精铁斧头不屑一顾,看向鬼面人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的一挑,还是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出来。

又看向柳玉环,柳女的身份,才让他略微动容。

“好妹婿,本将来了,连杯清茶都没有吗?”百人将广腾张开双臂,示意他没有敌意。

对待破门而入的百人将广腾,苏昂却是轻轻笑了,让攥紧柴刀的小亭卒退下,又呵斥住愤怒咆哮的恶狼女,这个刚认的干女儿还有点不服,被柳玉环敲了脑门,呜呜的退下去了。

“当然有茶,还有美食美酒。”

季然从厨房探出头,看见广腾时愣了一下,发现苏昂在背后打的手势时,就出来笑道:“喝酒聊天总比打架好吧,咱们这里加起来都不够您一只手打的,来来来,都随本求盗躲一边去。”

眼看众人依次离开,苏昂在柳树下坐稳,伸出手招呼了广腾:“坐,说正事就好,如果又是婚约的话,我也还是两个字——不娶!”

“急什么?本将可是带了礼物来。”

广腾走过去,把手里的小点心放下,果然是礼物,但只是街上随便买的甜点,他还打开自己开吃:“唔,好吃,果然有妹婿在的地方大不一样,这种小点心,本将平时都懒得进嘴。”

“广百将,要是侃大山的话,您得相信文杰比任侠能扯。”

也拿点心吃着,苏昂笑得很有味道。

“咳咳,咳咳咳咳!”

广腾一下子咳嗽起来,把嘴里的吃食使劲吞进肚子,揉着胸口瞪苏昂:“好,本将开门见山!本将知道你想对付黑虎,简单!本将出手,黑虎最多支持三招!而后苏家子立大功、传威名,要是你愿意的话,这样的功劳多少都有!”

“前提是我上门提亲,娶了广良人进门?”

“哈哈,好妹婿就是聪明!”

“不娶。”

“好妹婿再多考虑一下?”

“不娶。”

“好妹婿,你可别真的逼我对付你,我可是杀人如麻。”

“不娶。”

“那黑虎也是杀人如麻。”

“不娶。”

“你有完没完?”

“不娶。”

对于广腾这个没完没了的家伙,苏昂干脆板上脸,说什么都是‘不娶’两个字,他算是看清楚了,以广腾的脸皮厚度,他肯定退不了婚,而广腾自视极高,也不会对付他以至于坏了修行。

对于文杰来讲,符合本心就是‘正’,所以文杰修的是浩然正气,而任侠修的是侠肝义胆,如果对付他的话,广腾的肝和胆都要出事。

所以,苏昂着重瞄了瞄广腾肝和胆的部位。

注意到苏昂的眼神,广腾忽然笑了,拍拍自己胸腔右下角的肝胆,摇头道:“今天我和你交个底,其实要你上门提亲,确实是看重了你的能耐,先前要退婚,也是因为你的不成器。苏昂我弟,我是真的看你不起过,但现在喜欢你,重视你,也是真的看不得良人日渐憔悴,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娶了良人可好?”

“广家哥哥,您就别为难我了。”

捏起一杯清茶,苏昂抬手送客:“我已经心有所属,她是愚弟的良人,却不是广良人。广家哥哥,说真的,我愿意把之前的事情全部放下,只希望苏、广两家维持先前的情谊,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良人是坑了你一次,可如果你是她,要嫁给一个不成器的废物东西,你会怎么做?”

心有所属?听到这四个字,广腾一下暴怒。

苏昂遇见的女人他都知道,做女儿的鬼灵精怪不算,小奴鸢和花莺喜,也没本事让苏昂这样的人才死心塌地,他不信苏昂心有所属,绝对不信!

当下,广腾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停下,头也不回的冷声道:“苏家子,我看你怎么过黑虎的这道坎!告诉你一声:黑虎的伤势确实没有痊愈,但也不是你能对付的,他,或者在他的老巢里,很有些神秘的东西!”

“谢过广家哥哥。”

苏昂拱手行礼,就当广腾是提点自己了。

从东山亭离开,广腾跨上骏马,单人一骑的往陈安县城的方向去,然而没走多远,忽的勒停战马,看向前方的一条小河。

河水中有黑纱沁蔓而出,广良人出水芙蓉般的莲步走来,脸上有泪光点点,对广腾盈盈下拜:“哥哥,求您帮帮苏郎。”

“不要再使用她的力量了,你控制不住!”

“妹妹知道,因为妹妹用不出来她的力量了,她不是坏人,她也怕吞噬了妹妹,求哥哥帮助苏郎。”

“不可能!”

“哥哥不怕坏了侠肝义胆?”

“本将可不是普通的任侠!”

森然一笑,广腾挥手打晕了广良人,跨上马匹就去陈安县城,等回到家里,他把广良人送去安歇,自己也进入了修行的静室。

他盘膝坐下,眼眸如同暗夜猎豹一般的冷幽森然。

“苏昂我弟,良人不觉得你能对付黑虎,我也不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没有我帮你的话,你怎么活下去?然而……我就是不帮你了!”

猛然咬牙,广腾喊了凶狼,让凶狼看紧广良人,又在静室门上挂了闭关修行的牌子。

…………

“他是个怪物,打死他!”

“怪物啊!打死他!挖了他的心肝出来!”

“挖掉心肝他就死绝了,打死他!”

沉浸在修行中,广腾却好像听见很多人说话,他想站起来,想把发出嘈杂声音的人全部杀死,但突然发现,他变成了一个小孩。

很小,手很细嫩,看起来也就两三岁,抬头看去,发现周围都是凶狠的壮年人,拿锄头打他,拿石头砸他,也拿刀子砍他。

忽的,所有人都飞了出去,他看见身边的血泊里躺着一个妇女,还有断了胳膊浑身鲜血的一个汉子,而在远处有人驾驭诗词飚射而来,抱住汉子就哭:“广家兄弟,哥哥来迟了,哥哥来迟了!”

“苏家哥哥!”

断手的汉子哭了两声,看见死掉的妇女哭得更狠了,又来抓他,发现他还有气息,连忙送去给过来的那人。

被称为‘苏家哥哥’的那人检查了他的身体,松口气道:“没事,还活着,快去接了你家的小女儿来,咱们去南荒,去边境……”

去边境?陈安县城?

昏昏沉沉的,广腾陷入一片黑暗,再睁眼时,却发现内息翻滚如同漩涡里的江水。

“该死,竟然出现了幻觉!”

广腾很快平稳了内息,也把内心的悸动彻底消除,他看向南边的方向,低低的道:“苏昂我弟,要是你死在黑虎的手里就万事皆休,要是你能赢了黑虎……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可能赢了黑虎?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大笑着,广腾抽出一根红线,把自己的左手缠紧了。

苏昂我弟,你死,我断一手为你陪葬;

你活,就算不择手段,也要你娶了良人为妻!

车马辚辚,市井繁华。

在庭院深深的广家府邸以外,好多人还沉浸在风言风语的浪潮中,苏昂收了县南三害做女儿,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不说一说,可白瞎了他们的一张嘴皮。

特别是那些走商,县南行道安稳了,他们的生意就好做,对苏昂的各种称赞不绝于耳,也让苏昂的众生愿力不断增多。

但明眼人还有不少,就好像那个缩在食肆外,满身油污的癫狂疯子。

“苏昂收服了全部的三害?”

刚被店家揍了一顿的陈明低声呢喃,忽的眼睛大亮——

苏昂收服了三害,黑虎就不会坐视不管,苏昂有大麻烦,有天大的麻烦!

他叫着唱着,一边装疯卖傻,一边往城门的方向去。

“陈明出城了。”

端坐在大堂的长案之后,处理公文的县令蓦然抬头,眼眸泽泽闪光。

第六十五章,峥嵘先疯魔!

文院朱昴也放下笔毫,老脸却有些苦涩:“也亏上官您还关注陈明,这个没关系,苏家子安排了季然派人盯着,放不掉祸害了。下官担心的是那黑虎,苏家子收服了三害,他的脸上可过不去。”

“派谁帮忙?”公孙抚立马询问。

“灯下黑,刀斧吏靖安!”

听到文掾朱昴的这个提议,公孙抚哈哈大笑,觉得真是妥当。

他们的人都被狱掾商镜给盯着,但靖安是个单纯的任侠,会全力帮助苏昂,又是狱掾的下属,不会被商镜盯住。

只可惜了一个好吏员靖安,这件事情过后,很可能被商镜找机会打死。

很快靖安就应召前来,也毫不犹豫的接了上令,但在此时,堂外忽的跳来一只泛着白光的兔子,在堂前打了个滚,变成雪白的才气字体:

一切尽在掌握,启禀我师,可别派人抢了徒儿的功劳。

尽在掌握?苏家子对付黑虎尽在掌握?

你说笑呢!

看到这些字体,已经心存死志的靖安瞠目结舌,他都要得罪上司去帮忙了,人家却发来了不让派人的信息。

苏家子,你一个小小的新晋秀才,有什么把握能对付凶名赫赫的黑虎?

在靖安思考的时候,公孙抚也在沉思,稍后问朱昴:“你说,我这徒儿有什么倚仗?”

“下官不知。”文掾朱昴苦笑摇头。

他想不明白,一个小秀才,这是有什么倚仗了?

小亭卒、恶狼女,他们连鬼面人的身份都特别清楚,知道这些不足以对付黑虎,苏昂到底有什么底牌,觉得能对付得了那个可怕的家伙?

想不出来,很纳闷,纠结。

只能指指靖安:“敢问上官,咱们……还派不派人?”

怅乔木荒凉,都是残照。

东山亭往南,过去半坡河、小指山就是南宁里,因为这里是瑶国最南部的地方,希望安宁、希望安稳,所以才取了南宁里这样的名字。

天色微黑,苏昂从南宁里的大门口经过,用半张青铜面具遮蔽了左脸翠竹的他轻轻微笑,只觉得世事变幻无常。

他从南宁里开始,没想到这么快的,就又到了这个地方。

戴着斗笠的季然凑过来道:“在这里有很多事情发生吧?要不要进去歇一歇,说不定会有所感悟。”

苏昂摇了摇头。

要是进去了,感悟什么的可能会有,但很难产生顿悟那样的好事了,倒不如加快赶路,别耽搁了时辰以至于坏掉大事。

他招了招手,小亭卒高歌就上前面探路,鬼面人则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季然,好像他不是苏昂手下的亭卒,而是听调不听宣的封疆大吏一般。

对此,苏昂不存在什么意见。

往南偏西行走二十多里,黯淡的夜色中,一间行舍好像倘佯在水流中间的磐石,在夜风吹拂的荒草连绵中好像活了一般,诉说着自己的孤独和冷寂。

苏昂到达时,发现小亭卒已经把行舍打扫完毕,也点上了火烛。

把青铜面具压紧了些,苏昂走进去,发现油灯里的灯油剩下一半,就在行舍的堂前坐下,小亭卒连忙过来禀报:“亭长大人,或许前几日有走山人进过太连山脉,这里还算干净。”

以手扶剑,苏昂点头表示知道。

走山人,就是进入太连山脉寻找宝物、宝药的那种人了,其中有文杰,有任侠,也有方士,甚至还有一些贪图钱财或者走投无路的普通人。

南宁里再往南已经没有瑶国的村庄,之所以建造这座行舍,就是给走山人准备的落脚点了,而既然有一拨刚刚进山,那么三两个月内,走山人不会回到行舍。

苏昂很开心听到这个,因为这意味着,他要做的事情也不会被人打扰……

“季然兄,你能听懂玉环的传讯了吗?”苏昂偏头问道。

听到苏昂的询问,季然看向行舍门口的一株柳树,笑道:“鬼怪精灵的传讯方式很复杂,具体的听不懂,但咱们约定好了,只要柳条儿逆着风向摇摆就是动手,这肯定能看懂了。”

“好,那你盯着。”

苏昂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他的三个女儿也很靠谱,可那黑虎到底是威名赫赫的精怪,举人以下堪称无敌,要不是有特殊的本事,他也不敢打黑虎的主意。

再次考虑了所有的谋算后,苏昂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立刻凝聚了所有的心神,集中精神,听取神庭里唐伯虎恩师的教导。唐伯虎把自己的经历编织成抑扬顿挫的故事,仿佛在苏昂的脑海里展开画卷,不断的灌输各种学识和自己毕生的体悟。

这很有趣,也是种美妙且高效率的教导方式,但对苏昂来讲,更是个耗费心神的过程。

苏昂很快就感觉头脑发昏,等头脑充塞,接纳不了任何学识的时候,就拔出精铁剑,霸道犀利的白龙剑法施展开来,在行舍的院子里扬起一地碎叶。

落叶斩断,随后噼啪爆碎成粉,白龙剑法的霸气勾连了苏昂的才气,以至于文杰的才气,竟然好像内息一样的加持在剑锋之上。

虽然没有内息厉害,更比不上强悍了十数倍的妖息,但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两个人看呆了眼。

一个是小亭卒高歌,手里破击的柴刀微微颤抖,好像陷入了顿悟之中;

另一个就是鬼面人,带着青铜鬼面看不见脸,但露出的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大,满满的都是不敢相信的那种狐疑的光。

厉害!太厉害!

一个文杰,怎么会拥有怎么强悍的剑法?

更让鬼面人震撼的是苏昂的刻苦修行,刚才苏昂的眼睛黯淡扩散,分明陷入了对学识的体悟中,他也看出苏昂的心神消耗很大,没法再体悟学识了。

可当苏昂消耗掉心神后,竟然演练剑法,让身体本能的去记忆剑招和步伐!

这苏家子,难道就不会累吗?

“你在惊讶?”

站在柳树下的季然略微偏头,看鬼面人时开口笑:“别说是你,连我都被苏昂兄影响了。你可以想象吗?自从到了东山亭部,苏昂兄的行走坐卧皆是苦读,以苏昂兄的刻苦努力,他超过你用不了三五年。”

咔嚓!鬼面人握刀的手陡然攥紧。

他看向季然的时候,忽的又惊讶了,只见季然的眼底闪着白光,白色的光辉很是黯淡,但不难看出是一个个才气组成的字体。

除了苏昂在努力修行外,季然竟然也在用季家给他寻找的修行法门,不断深刻着内心的学识。

“你们都是疯子!全都不会累吗?”鬼面人倒吸冷气。

向来贪睡的季然怔了一下,带着挑衅微微摇头。

累?当然累了!可是苏昂兄说过:这少年不峥嵘,还做个屁的少年!

苏昂如今年轻,他季然也是年轻,虽然有了些许名气,但是在四十多岁乃至那些老家伙的眼里面算什么?他们要‘峥嵘’起来,不努力怎么行?

“鬼面兄!”

深深吸气,季然快意笑道:“你再不努力的话,最多半年就要仰望我和苏昂兄了,甚至连小亭卒你都比之不过!兄长!我的好兄长!你且记得:少年当自强!”

闻言,鬼面人踉跄后退,站稳后,一柄黑铁长刀蓦然出鞘!

练,练死拉倒!

可这时,苏昂停了脚步,还剑归鞘后,低声道:“休息,养精蓄锐!”

刚准备苦练的鬼面人又是一个踉跄,眼神苦涩的看向苏昂,然而,他也知道这时候养精蓄锐的重要性,只能把反驳的话憋进肚子,生着闷气坐在地上。

闷气也没能保存太久,因为看向苏昂的那个瞬间,他发现——

苏家子,竟然连等待体力恢复的时间也不放过!

此时苏昂浑身的肌肉膨胀、热气蒸腾,他调整呼吸,努力感受自己肌肉的每一次收缩。经过练剑之后,他的肌肉又坚韧了一两分,在体会身体的变化,想要对自身的掌控完全精准!

就这样,苏昂像是不眠不休的木牛流马,一个读书写诗的文杰,竟然比使枪弄棒的任侠还要疯狂!

在他的身上,正在展现着一种堪称可怕的,疯魔般的志气和专注!

“委实可怕!”鬼面人低声叹道。

夜晚很快过去,到了白天,众人还是一动不动,全神贯注调整自己身体的状态,特别是苏昂,不只把书写的诗词准备完善了,连身体的每一寸骨骼、经络、肌肉、皮肤,都控制在精力完全充沛的状态。

只因为大敌当前,他们要对付的,可是那只恐怖的黑虎!

想起黑虎的可怕名声,苏昂深呼吸,要把一切捋清。

第六十六章,壶飞丹

首先,他们所在的行舍往南,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居住区,八百里方圆的密林都是黑虎的地盘,但这地盘不是铁板一块,而是被名叫泰河的大江分割开来。

泰河西边的密林有七百里方圆,北边临着洞图县,西边临着太连山脉。

和这块地皮相比,东边的一百里密林就算不了什么了,但因为东边密林的南方临海,黑虎和近海的精怪交好,就把老巢安排在了小地方,也就是一百里方圆的这片密林里。

黑虎的老巢呐!

想起那个让陈安县提之色变的龙潭虎穴,苏昂露出微笑。

如果是以前,黑虎的老巢里有吃人血肉的荞中怪、好食人眼的罗刹鸟,还有上次和西楚国大战产生的吹气骷髅,这三个都是极为强悍的精怪,有他们护卫黑虎,他不敢打黑虎的主意。

可如今,瑶国隐瞒了一个消息,就是太连山脉的妖王陈嫁女,下属比较厉害的鬼灵精怪,全都去给妖王陈准备贺礼。

也就是说:太连山脉已经空了!

面对这空荡的宝地,黑虎的手下可待不住,他们要趁机会进入太连山脉,从而寻找以前看着眼馋的草灵芝马、人参娃娃,还有各种各样的,在外界价值千金、万金的稀有宝物!

除了黑虎留在老巢养伤外,吃人血肉的荞中怪、罗刹鸟,还有那个一柄骨刀砍杀陈安县三十余士卒的吹气骷髅,早就动身去了太连山脉。

而在他们越过泰河以后,柳玉环就调兵遣将,派遣手下的玄龟一族封锁了水域。

“很好,很好,如此一来,就剩个重伤状态的黑虎了。”苏昂在心里想道。

荞中怪怕水,吹气骷髅动作缓慢,只有一个罗刹鸟能够回援,这就给了苏昂机会,可以去打打他们首领黑虎的主意。

天时!地利!人和!每一种都站在自己的这边,苏昂敢说一声: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时不我待,更待何时!

“好亭卒,去准备些吃食。”

吩咐了亭卒高歌去弄些吃的,苏昂和其他人原地不动,一边微调自己的身体状态,一边紧紧注意风向还有行舍外的柳树枝条,就这样等了一个白天,直到入夜。

皓月当空,有繁星点点,显然最近的几天都是个好天气,众人也开始分批次的放风,进行一些不会耗费力气的修行了。

苏昂在学习恩师教导的学识,季然是让已经懂得的更加深刻,鬼面人则是观想自己的刀法,同时把小亭卒高歌的刀法容纳进自己的本事。

高歌就简单了,他的胸口有饿狼刺绘,苍狼白鬃就藏在其中,不断的沁出妖气让他用内息融合。

场面特别安静,然而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月光和星光的交织里,忽的横空出一条漆黑的锁链。

锁链如箭般飚射而来,咔嚓缠住行舍房门口的柱子,另一头在外面的柳树上缠绕,绷紧成很细的绳床。

“白云三千丈,密林八百里;

逍遥且自在,有奴壶飞丹。”

忽的有人吟诗,说是诗词,但其实连押韵都算不上,只是这人的声音空灵钟秀,仿佛青山里娇呼声的连绵回响,苏昂睁开眼睛,就看见一道雪白的纱衣穿梭了星月光芒而来,仿佛谪尘的仙子般踩在了绳床之上。

借着飘落的势头,白纱女子的双脚往两边滑动,只在一眨眼的工夫,两条腿就好像在绳床上写下了一个笔直的‘一’字,一条修长细腻的美腿划出个半圆,在空中仿佛滑在冰上,一眨眼,就变成了斜躺在绳床上了。

很美,美如梦幻;

动作更是赏心悦目,让人没法挪开眼睛!

壶飞丹慵懒的抬起脸,一张俏脸也是美丽无双。

苏昂见过太多的美人,有广良人,也有自己收下的三个女儿,但壶飞丹的美丽完全不同,真的要形容的话,就是比山鬼莜还要有灵气的绝美山鬼,而且满满的,都是那种完全脱离凡俗的清灵气息。

比山鬼更有仙气,

比空山新雨还要清灵剔透!

慵懒的抬起酥手,壶飞丹幻化出一件大氅披上身上,大氅和纱衣一样也是一片雪白,但不是兽皮或者鸟类的羽毛编织而成,而是表面光滑如玉,折射月光和星光之时,就好像官窑里出产的数十万瓷器中,那最美、最细腻、也是价值最高的瓷王一般。

“走山人?”

瞧了眼苏昂身上的普通长袍,再看看众人全都散落的发髻,壶飞丹笑吟吟的捂住樱唇道:“你们的眼睛很纯良呢,看不出什么贪心和欲念,怎么做了走山人?罢了,奴问你们件事,回答了就赶紧离开,别在这里待着了,要是被奴的主人罗刹鸟看见你们的话,非得把你们的眼睛叼了去。”

“仙子请问。”苏昂往前走了两步,对壶飞丹点头微笑。

另一只手在背后摆了摆,示意众人全都退下,在对付黑虎之前,他还不想找一些小喽啰的麻烦。

只是苏昂很奇怪——这个壶飞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小喽啰呢。

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脂窗粉塌能鉴人。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谈笑间,唯少世间礼态。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眉心天生携来的花痣,傲似冬寒的独梅。

如果说叠加起来的句子可以形容人的话,那么苏昂觉得,眼前这人儿可以让他再叠加百句!

不似人间人,不似荒山鬼,壶飞丹好像完全不属于这片南荒地带,也正是这种气质,让得苏昂怀疑了对方的身份。

而壶飞丹用手轻轻的托住下巴,没有半点礼貌,但是很自然的道:“奴想知道东山亭亭长苏昂的事情,告诉奴,然后离开,再也别回来。”

“苏家子?”苏昂反问了一句。

演技可以说爆表了,没有面具覆盖的右边脸颤抖了一次,苏昂低声道:“苏家子有些名声,我当然知道,听说他是今年的县考魁首,又在吏员考核时九十九问全对,最近还收服了恶狼女等精怪,但我没能见过他,只是听说他长相凶恶,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方的?你骗奴家!”壶飞丹叱了一句,但不怒。

本来就是随口说谎的苏昂当即笑了,耸着肩膀道:“都说了只是传言,传言从来都是夸大,你不一定当真的听。”

“也对,反正呢,奴只是个探路的。”

随口笑了一声,壶飞丹跳下绳床就走,就好像她说的一样,她只是个探路的,而派她出来探路的人,其实也没怎么的把苏昂放在心上。

传说苏昂是个能耐人,但很年轻,刚刚通过成年县考。

这样的年轻人中了魁首没关系,每两年都有一个县考魁首,也不是多么值钱;九十九问全对也没事,这整个大瑶国,出来的奇才怪才多了去呢。

然而收服了女鬼莜等人,苏昂的名声已经到了一个节点,如果再要对付黑虎大人的话,以苏家子那个县令弟子的身份,铁定要卷进官员们的争锋里去。

聪明如苏家子,怎么会跑到这南荒密林来,想要对黑虎大人不利?

想来,苏昂让柳居士秘密约见黑虎,只是要服软了吧?黑虎说的没错,人都是没胆子的。

往回走的壶飞丹这样想着,忽然站住了,回头看行舍里黯淡的灯光。

等等!

必须等等!

听说苏昂就是个年轻人,能得到广良人的反口垂青,长得也应该不错,和那个戴半边面具的很符合啊?那人用面具遮住了左边脸颊,就算深藏在密林之中,她也听过翠竹刺绘的事情。

可是又不对,那些做吏做官的,都想用众生愿力取巧修行,怎么会像他们这样努力?再说了,那人要是苏家子的话,怎么会说身高和腰围都是八尺的,这种立马要被戳穿的谎话?

人啊,哪有方的呢?

壶飞丹噗嗤笑了,笑靥中仿佛黑夜都亮了一瞬。

其实,她已经盯了这些人一整天,对方都在努力修行,没说过关于黑虎的半句话,想来人这种东西,没能有这么恐怖的警惕心吧?

把‘荒唐念头’掐灭,壶飞丹缓缓的融入了黑夜。

她好像一捧沁人心脾的凉泉,兑入无底深潭一般的冰解云散……

黑夜笼罩着的森林,总让人打颤。

幽深的黑色覆盖下来,面目狰狞的树木被冷风吹飒,仿佛在暗处发出冰冷的笑声,深林更深处也有窸窣的动静,树冠被人穿开,射下来一只利齿森森的恶鸟。

这只鸟站着有两人高,本该细长的鸟腿都有女子小腿般的粗细,坚硬的皮质仿佛甲片,闪烁着森森的冷光。

是一只凶恶的鸟,只看鸟喙中间密密麻麻的倒刺状利齿就知道很难招惹,但这只鸟落下地面后,竟然带上了满脸的怯,对一块半丈方圆的石头叩拜。

咔嚓,咔嚓,咔嚓嚓!

冷硬的石头晃动起来,一个个的棱角显化而出,竟然是一位身穿全身黑铁板甲的黑脸汉子,汉子站起来,瓮瓮的问道:“东山亭亭长来了没有?”

“禀报大王,方圆五十里只有行舍的几个走山人,没看见苏家子。”罗刹鸟恭敬的回话,声音尖细。

又抬起头,谄媚的笑道:“大王算无遗策!”

和吹气骷髅、荞中怪一起离开后,黑虎竟然把他召了回来。

他要探查周围的环境,也要护卫黑虎的安危,作为一支奇兵,要是有人想打黑虎主意的话,绝对会得到个天大的惊喜。

机敏如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角色。

第六十七章,撬墙角?

人肯定没有方的,最多有胖圆。

精怪就不一样,黑虎身高两米有余,拳头可以站人,肩膀可以跑马,厚实的板甲又让他的肩膀宽阔了几分,显得敦实至极,给人一种方形的那种,绝对绝对,牢不可摧的可怕感觉。

在黑夜中,黑虎的两只眼睛如同铜铃,闪烁黄色的冷光。

他盯着罗刹鸟,罗刹鸟也在他的注视中发抖,鸟头越来越低,等罗刹鸟差点把头埋进土里,他才瓮瓮的笑道:“我对苏家子很有兴趣,说说看,你打听到了什么。”

“回禀黑虎大人。”

罗刹鸟在地上转过鸟头,鸟脸谄媚的笑道:“那苏家子可没您那么威武,简直是丑死了,听说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这么个糙汉子竟然在脸上刺绘翠竹,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是啥好玩意儿!”

“哼!”

鼻孔陡然哧出两道血气,黑虎一巴掌把罗刹鸟拍了个跟头,大手抓住罗刹鸟细长的脖子,怒道:“你说谎!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这不是方的吗?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呐,只是传言,只是传言!”

罗刹鸟连忙解释:“这是在行舍的几个走山人嘴里听到的,没您在,小人哪敢往陈安县的那边走更远啊?只能问问走山人了!他们也是听说,是传言!您就当听着耍子,当笑话就成!”

“真的?”

“千真万确!”罗刹鸟指天发誓。

“是你亲自去的?可别是不敢出去密林,派个小精怪就去查了,要是糊弄我,本大王可不再护着你!”

“当然不会!是小鸟亲自过去查探的,还挖了那些走山人的眼珠子吃呢!”

又是一个劲的指天发誓,罗刹鸟把个吃人眼珠子的事情描述得活灵活现。

黑虎也很自然的信了。

因为罗刹鸟‘好吃人眼’的关系,只能托庇在他的保护之下,所以罗刹鸟成了他的心腹,也没胆子骗他。

“赏你的!”

随手丢出了几道惨白,黑虎好像个黑铁疙瘩一样的往北边走去,粗壮的胳膊朝着身后一扬:

“两国开战在即,本大王需要一个智囊,说不得得见一次柳居士撬撬苏家子的墙角了。你也别光顾着贪吃,带着小的们在周围看看,别让陈安县围了本大王。”

“大王放心,哈哈小的明白!”

倒刺模样的血色利齿猛然变长,把几道惨白的光卷进嘴里,罗刹鸟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含糊的笑道:“您确实需要个智囊了,小的就是个馋货,吹气骷髅除了耍刀砍人那是屁都不会了,荞中怪更是个没脑子的。您去,您快去,把柳居士抓来了,咱们过得也安稳不是?”

“女鬼莜也不错,给本大王当个夫人正好!”

邪恶阴森的笑声逐渐消失,黑虎在密林里隐没。

而此时,罗刹鸟忽的抠紧利爪,鸟喙一阵扭曲,往鸟爪里吐出好几个惨白的眼珠,很奇怪的,明明刚才咀嚼过了,可眼珠子都保存完好。

他歪歪鸟喙,一脸厌恶的要把眼珠子丢掉,忽然又停下,把其中一个放在细小的鼻孔处轻嗅。

“是个任侠的眼珠子,有走山人的味道。”

“这是个文杰,也是个走山人。”

“普通人,但也是个贪心的走山人了。”

罗刹鸟一边嘀咕,一边把眼珠子挨边捏碎,可嗅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忽的咔嚓咬牙,闷吼道:“妇孺,这是个身怀六甲的妇孺!黑虎,你竟然连怀孕的女子都不放过!”

用鸟爪刨个坑,罗刹鸟小心翼翼的,把这个眼珠子轻轻埋葬……

密林深处,却被砍伐出了空地。

枝干茕结仿佛鬼怪利爪的深山老林,有近百棵大树被人砍断,月光和星光照耀下来,荧亮了山鬼莜淡青色的唇。

脸上笼罩青烟的柳居士在她旁边,恶狼女却还在砍树,开山大斧一落,百年的参天大树‘嗷’的一声惨叫,不顾一切的抽出树根,向西一路狂奔而去。

“狼丫头,别追!”

眼看恶狼女露出特别兴奋的表情,眼都笑成月牙,柳居士连忙呵斥,让狼丫头把周围的树木再砍一些,弄出千余坪见方的空地。

随后,她让山鬼莜在远处隐藏了,对恶狼女道:“带着荒林饿狼阵走远些,剩下的不用你管了,你只要挡在外面,尽力拦住罗刹鸟就好。”

砍掉树木,就是为了防止罗刹鸟隐藏,恶狼女带着狼群在周围的树冠上,也能阻拦飞来的罗刹鸟。

虽然是鸟类,但因为实力的关系,罗刹鸟还没本事飞得太高。

于是,原地只剩下柳居士一人,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袍,撩起袍摆,在满是年轮的树墩上坐下,又摊开竹简,细细品读自己誊录的诗词。

看起来已经沉迷……

“果然有诚意,荒林饿狼阵离开了很远,这里只有你柳居士一人。”

忽的,前方传来铿锵的脚步声,黑虎铁墩子似的身影走出密林,看看周围的一地树桩,大笑道:“怎么样,别跟着苏家子那种孱弱的人了,还是回来跟随本大王,本大王可以许下承诺——你前些年坑本大王一次的事情,本大王既往不咎!”

“您还记着呐。”柳居士淡淡的道。

黑虎上来给苏昂扣了个‘孱弱’的帽子,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所有鬼灵精怪的眼里,人这东西都是卑鄙、狡猾、无耻外加孱弱的,总感觉人没什么本事,就是歪脑筋特别多。

同样的,和人比较起来,鬼灵精怪特别记仇。

同样的仇恨,比如她坑黑虎一次的事情,人因为别的事情忙碌起来可能就会忘记,要是一些胸怀坦荡的君子,说不定还会来个惺惺相惜。

鬼灵精怪就不一样,你坑我一次,我恨你一世,有机会还得嚼碎了你!

所以黑虎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黑虎也找了个树墩坐下,方圆一米的树墩,被他一坐咔嚓开裂,锋利的木茬被黑铁板甲挤成了更小的碎屑:“你跟着苏家子,应该是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两国交战吧?没意思,啥意思都没有,不如跟着本大王,喝血吃人,多痛快!”

“我不喝血,也不吃人。”柳居士的声音更淡。

“那你喜欢什么?”黑虎挠挠头,好像很憨厚的笑起来。

很多年前,柳居士就是他手底下的精怪了,可柳居士喜欢什么,他一直都摸不清楚。所以柳居士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感觉怎么的可惜,一个难以掌控的属下,向来让上司觉得头疼。

现在就不一样,两国即将交战,一个厉害的智囊,可以让他躲过灾难,甚至从里面谋取好处。

“柳居士,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漆黑面甲后的兽眼闪烁冰冷和狰狞,黑虎语带愤慨的道:“我知道你喜欢山鬼莜,你对她好我看得出来,但你不敢,是不是?咱们鬼灵精怪向来是女性为尊,你比山鬼莜厉害,可你还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你就甘心?你就情愿?你就没一点……和本大王一样的追求和抱负?”

“你什么意思?”柳居士脸上的青雾颤了一下。

闻言,黑虎桀桀怪笑。

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朝着西边一点,随后划个半圆,又指向南方:“太连山脉有妖王陈,南海有海龙震,他们都是顶尖厉害的大妖王,也都是男性!柳居士,人家能做到的咱们为什么做不到?难道你不敢做?跟随本大王,本大王可以把女鬼莜赏赐给你,本大王向你保证,当我成为大妖王,你就是一虎之下,万妖之上!”

噗!

手捧竹简的柳居士忽的笑了起来。

伴随笑声,北方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吟哦:

“风起南安时,刀弓密如织;

疾行三百里,犹中囊中矢!”

吟哦声刚落,一卷青竹简就在空中爆碎,平地席卷血色大风。而在风声席卷之中,季然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两道人影。

有柳玉环的帮助,季然已经悟通了文掾朱昴的《长叹矣》,只是点燃的文火太少,才气不足,用出这个,只觉得身体一阵虚弱。

可他仍然走来,笑声豪迈,一挥手,诗词加持在了鬼面人和小亭卒的身上。

“柳居士,你又算计本大王!”黑虎勃然大怒。

但不等他多说两句,小亭卒已经一刀划来,矮小的身体裹挟血色大风,速度快了三成以上,切割黑虎的下三路。

这一刀如同云龙探抓,渺无踪迹,给人一种无影无形的味道,但在视觉上又好像迅猛凶恶到了极点,而在柴刀卷出的瞬间,鬼面人疯狂跳起,当空一刀劈下。

和小亭卒不同,鬼面人的刀裹挟黑冷妖息,仿佛大了三圈以上,朴实无华,也是无比沉重的劈斩而下。

“就凭你们两个?”面对两人的上下夹攻,黑虎直挺挺的站起来。

黑铁板甲的缝隙中射出数十只黑影,全是作恶的伥鬼,被杀戮、吞食后,也要为虎作伥!

鬼影森森,恶形恶状。

然而此时的远处,忽的响起另外的一声轻笑:

“他们和季然兄加起来还不够的话,多个本亭长如何?”

第六十八章,第一次!

“东山亭长苏子昂!”

八只伥鬼同时破灭,用伥鬼的消散作为代价,黑虎挡住了鬼面人和小亭卒的联手一击,倒是小亭卒刀法的余波躲过了伥鬼,让他颇有点惊讶的感觉。

但惊讶抵不过暴怒,听到苏昂的声音,黑虎连退三步,又惊又怒的再次喝道:“苏家子你小人尔!”

没错,他惊讶;

然而,惊讶中也多少带了惧怕!

文杰和任侠不同,对任侠来讲,九道生死关每突破一道,能够发挥的实力都是天差地别,但文杰的能耐来自于诗词,只要才气足够,诗词的质量够高,可以发挥出一次性的,越阶对敌的可怕威力。

那个季然还没什么,虽然把《长叹矣》理解通透了七成以上,给了小亭卒和鬼面人不错的加持,但他的才气耗尽了,对黑虎没了威胁。

诗才过人的苏子昂,可就是大不一样了,要是在小亭卒和鬼面人的围攻下,给苏昂一个带着亘古金光的名动篇章砸脑袋上,黑虎也不好受。

“苏家子,你对付我没什么好处!”黑虎勃然怒喝。

“哦?怎么说?”

密林中,苏昂牵着灰驴显露身影,他左手扶住利剑,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萤光流淌的水灵刻,而在灰驴的背上,还覆盖着一篇翠青色的竹简。

青竹简完全贴附在灰驴的背上,从灰驴的步伐来看,也显得有些沉重。

注意到这种情况,黑虎倒抽了一口凉气,更警惕的道:“名动篇章重百斤?苏家子,你对付我不只是没有好处,还会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更何况,你还得浪费一篇名动篇章……不,本大王不相信,哪怕你诗才过人苏子昂,按理说,也写不出名动级别的战诗出来!”

“我是写不出来,但谁让我的恩师多呢?”

带着微微的笑,苏昂抬起手,把左脸上的青铜面具摘下,露出挺拔硬直的标志性翠竹。

月光皎洁、星光璀璨,两种都是一样的银白,把葱绿的刺绘映照得活灵活现。

而此时苏昂抬起眼睑,看向黑虎身边围绕的伥鬼时,葱翠的翠竹刺绘上,忽的带上了一抹猩红。

那些伥鬼中,一个大肚子的女性伥鬼,让得他眼睑略微一颤,冷然道:“你黑虎威名赫赫,重伤下也有突破八次生死关的小侠实力,而且柳居士说你没做过什么恶事,所以我只想打败你,赶走你,从而得到些众生愿力罢了。可如今你让本亭长怎么办?拥有那么多怨气升腾的伥鬼,你到底虐杀了多少人?”

“你杀我有害无益!”黑虎还是这句话。

因为在苏昂说话的同时,小亭卒和鬼面人可没有停手,苏昂要杀人,他们的柴刀、战刀就越发凌厉。

鬼面人是突破七次关卡的小侠,战斗经验特别丰富,矮小的亭卒虽然只融合过两次妖气,但他看出来了,融合的竟然是苍狼白鬃的妖气,刀法更是非凡。

在两人的上下夹攻之下,他堂堂的黑虎,竟然也难以分心。

“苏家子,你杀不死本大王!”黑虎咆哮怒喝。

对此,苏昂只是抬手摁上灰驴背上的青竹简,也微微点头。

在他的想法里,也是真的杀不死黑虎的,虽然重伤导致实力下降,但黑虎的底子雄厚,随时能压制伤势,并发挥出原有的实力出来。

黑虎可以逃走,在先前,他也是想让黑虎逃走的。

只要黑虎逃走,他就是打败了黑虎,足够提升一次威名,也能得到很多的众生愿力,在西楚和瑶国的战争开始之前,他需要得到陈安县的大部分众生愿力,从而提高实力,也增加在战场上保命的本钱。

而且,在战场上也需要修行的,陈安县的众生愿力,他希望得到更多!

“黑虎,我本想让你爆发实力逃走的,你爆发一次实力,伤势就会更重,一年内无法恢复,而一年的时间,足够本亭长超越于你。”

“对付你们,还用牵动伤势?”黑虎哈哈大笑。

这态度是如此桀骜,而苏昂只是挑动眉头,轻轻的笑。

他手指抚摸青竹简光滑的表面,一边调动体内的才气,一边淡淡说道:“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爆发实力逃走,接下里会是一首战诗,列属名动精品,威力么,呵呵,本亭长已经点燃了一十一把文火,却要在这里和你废话,从而压榨干净体内的才气,你觉得这首战诗的威力会是如何?”

“来!”黑虎猛然站定,漆黑的妖气炸发怒浪,把小亭卒和鬼面人接连震飞。

他向苏昂冲去,轰隆沉重宛如钢铁战车。

然而被他打飞的鬼面人狠狠吞咽了胸口涌入喉咙的鲜血,任侠的豪气自胸膛起,发出连声大笑,战刀再次劈了上去;

小亭卒在空中旋转了好些次,竟然借力倒转,锈迹斑驳的柴刀抹向黑虎的腰间。

与此同时,苏昂终于把才气压榨干净,踉跄一下,扶着灰驴站稳后,叹了句:“可惜了。”

没错,是可惜了。

以他的才气储备,还没法用出带着亘古金光的首版原创,只能用后来书写的了,所以他第一次用恩师的诗词作战,却感觉没有圆满。

不圆满,但也竭尽全力!

身体陡然空虚,苏昂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而那灰驴背上的青竹简,忽的飞上高空,在空中显化两行大字: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和张仆射塞下曲》!卢纶我师,谢过此篇诗词!”

苏昂高声大笑,手掌猛然攥紧,而在诗词炸碎之时,苏昂的背后,有青黑、缨红、玉黄的三色丝线交相辉映。

丝线缠绕、编织,不多时,显化出一名百战沙场的老将。

老将的背上挂着长弓,也有箭壶,仅剩一支的箭羽带着褐光显露在外,其身上的甲片斑驳,几乎片片开裂的,仿佛刚从沙场上血战归来。

累了,伤了,也年迈了。

但老将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他弯弓搭箭,箭锋又是犹如烈火,一路摧枯拉朽的直焚烧到人的心底!

“就凭你的名动战诗,还不够资格让本大王的伤势复发!”

面对火红灼烧的箭锋,黑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脊椎如同大龙抖动,身上散发出阴寒至极仿佛能冰封烈火的可怕妖气。他一脚踏下,泥土砰然爆起,方圆三丈的地面都剧烈震荡,而力道滚荡周身,化作恐怖的一拳。

这一击重拳,简简单单、毫无花俏,是纯粹的妖气碾压!小亭卒和鬼面人被妖气冲击,身体晃荡着摔开一边,而黑虎这一拳,就冲着苏昂当头暴压而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黑虎要正面硬撼苏昂,要打碎苏昂的诗词异象,把苏昂狠狠碾灭!

一介新晋秀才,怎么能把他逼迫如斯!

“射!”苏昂喘匀呼吸,轻轻开口。

一道火红的流光瞬间闪烁,又是瞬间消失,当黑虎的面门前出现红光炸响,一溜的空气也发出被蒸腾爆裂的噼啪声响!

“不够!”黑虎高声大笑。

他的拳面翻转,狠狠的一记右勾拳要打碎才气幻化的箭矢,也要把苏昂彻底轰碎,然而拳面接触箭矢的那个瞬间,他脸色大变,狰狞兽眼爆衫出惊讶和不信的光芒,胸腔猛的一塌,又是猛的一鼓。

吐气开声,拳力更劲!

嘭!

只听一声轰鸣,才气幻化的箭矢整个炸裂,黑虎的整个手甲也爆裂开来,无数铁甲的碎片四处溅射,其中,每块碎片的威力都堪比三石大弓,把地面射得一片狼藉。

被力量冲击,黑虎往一侧趔趄的好几步,还没站稳,小亭卒的柴刀和鬼面人的战刀,就抹在了他的腰间,也斩在了他的肩膀上!

噼啪!

肩甲碎裂,腰甲碎裂,虎血迸溅。

黑虎猛然高啸,那坚固、黑沉的黑铁铠甲瞬间爆开,妖气澎湃中,露出一只三丈多高的狰狞黑虎。

黑虎的皮毛闪亮,张着血盆大口,怒吼中,一双虎眼咕噜打转,像在搜寻着什么猎物,贪婪而凶恶的四处张望。

“苏家子,等我伤势痊愈,定然让你付出沉重代价!”

很明显的,黑虎变成原形,肯定牵扯到伤势了,他不肯恋战,找了个突破口就要逃走。

然而此时,苏昂也打了个趔趄,才气完全耗尽的他,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家子,本大王杀你再走!”

一双虎眼咕噜噜的乱转,黑虎蓦然在空中变向,身躯雄健、肌肉隆起,肥厚的虎爪探出三道漆黑的一尺锋芒,冲着苏昂狠狠抓下。

“干爹!”

“苏昂兄!”

“亭长大人!”

“苏家子!”

季然脸色大变!小亭卒脸色大变!鬼面人惊呼连连!

由于实力太弱,在密林里躲避的山鬼莜和柳居士都惊呼起来,山鬼莜把柳居士推开一边,十几丈的白纱猛然荡起,就要飞来救人!

可这时,苏昂飞快抬头。

嘴角翘起,眼底含着笑意,低低的道:“孽畜!看谁先死!”

想起黑虎伥鬼中那身怀六甲的孕妇,苏昂的眼眸微微阖起,心思转动间,神庭之内,就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响。

《文豪录》的卷首之上,已经点燃的七盏宫灯中,有一盏忽的黯淡。

啪!

火苗熄灭。

第六十九章,诗中谪仙剑如歌

“哈哈哈哈~

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这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愿力宫灯熄灭一盏的同时,苏昂的神庭之内,也响起一声潇洒至极的笑。

“太白兄,出门帮助徒儿的首筹,我等就让给你了,你可要好生教导于他。”唐伯虎唰开折扇,惬意摇摆。

“那是自然,哈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而又潇洒至极的大笑声中,一袭白衣掠过苏昂的神庭,同时,苏昂抬头睁眼,黑虎可怕的爪锋在他的眼底映照,而他的嘴角之上,却撇起一丝不屑的轻笑。

“一只小猫儿,也敢欺负我家徒儿?”

苏昂有双黑而深邃的眼眸,此时的眼眸更亮,隐隐的,又浮现出一双重叠的瞳孔,李太白控制着苏昂的身体,而苏昂,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每一寸的脉动。

血液哗哗流淌,骨骼奥妙抖动,肌肉、肌腱也好像带了一种极为繁妙的旋律出来!

这是苏昂的身体,但是此时,在被恩师李太白操纵的时候,竟然完全不同了。

强大、强壮!

曼妙无穷!

还是同样的力量,还是同样的身体,但在苏昂的感知里,已经出现了无比可怕的变化。

“好徒儿,为师给你演练一次白龙剑法,你好生记着,能记得多少是记多少。”

脑海传过来一个念头,苏昂就感觉一阵晕乎乎的飘,在恩师李太白的控制下,他的脚步交错,宛如穿花般的轻盈舞动,速度也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黑虎肥厚的虎爪就在眼前,劲风吹得脸肉发疼,但自己的腰肢弯折,脊梁贴着地面倒飞出去,那是如此惊险,甚至能看见尖锐的利爪就在眼前。

然而事实上,苏昂就这样看着黑虎的利爪,飞快的往后飚射。

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是差之毫厘!

“怎么回事?!!!”

满脸狞笑的饿虎眼前一花,忽的发现苏昂从爪下蹿了出去,登时四肢着地,加快速度扑击而来,可他很恐慌的发现——他和苏昂之间,竟然只维持着不到半寸的距离,

苏昂跑不掉,但似乎,永远不会被他抓到!

而此时,苏昂惬意一笑,身躯翻转,伸手揽住扑来的山鬼莜的腰肢,顺手又那么一送,把山鬼莜送得飞远。

但就算分了心,他和黑虎之间的距离仍然是——

半寸!

不多不少,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好像吹口气就能碰到的半寸距离。

山鬼莜也特别恰好的,正好被送到柳居士的身边,看苏昂一身飘逸,忍不住捂住淡青色的唇,又放下手,摁住胸口的小鹿乱撞——

就在刚刚,恰好被苏昂揽住的那个瞬间,她能感知苏昂身体的温度。

斯人若彩虹,仿佛整个世界都瞬间亮了。

柳居士也是美眸颤动,盯着苏昂有如谪仙般飘逸的身姿发愣,稍后看向努力恢复才气的季然,樱唇上的青雾散开,作了个口语:“又是碎魂?”

季然苦笑回道:“是碎魂,可是……也太厉害了吧?”

在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昂退到了灰驴的旁边,胳膊伸展,上面的肌肉彷如大江浪涛般的一震,灰驴就‘昂昂’叫唤着跌飞了出去。

而在灰驴跌出黑虎扑击范围的那个瞬间,苏昂抓到了驴背上空白竹简,指尖的水灵刻有光华一闪,登时写下两行飘逸非凡的小字出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书写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只看见水灵刻一闪,青竹简就轰然爆碎,变成一条雪白小龙穿入苏昂的眉心,随后,苏昂的周身散发白芒,散落的头发好像被狂风吹飒,狂舞宛如无数的细小黑龙。

眼中重瞳连闪,‘苏昂’用左手捂住鼻翼,嫌弃道:“好一个血盆大口,只可惜……臭了点。”

咔嚓!

精铁剑蓦然出鞘,在恩师李太白的控制下,苏昂感觉自己拔剑的右手之上,猛然震荡出强悍的波动。

波动贯穿整条右臂,随后通串全身。

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身体中的一十二条经筋,从他的指尖开始起,勾连起了全身的七十八个关节!

全身的力量,没有一丝的泄露!

全身的力量,也无以伦比的集中!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柄牛角大弓,弯弓搭箭后,又在诗词的加持下,射出远超本体力量的狂暴一剑!

白龙剑法之——龙行海,穿流!

一剑,渺无烟痕;

一剑,好像刺破了时间。

甚至都没人看到拔剑的过程,剑尖就到了黑虎的面前三寸。

可这时,剑锋稍微停顿了一个瞬间,让黑虎有机会反应过来。

“好可怕的一剑!”黑虎连抽冷气。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好像只打了个盹,剑尖就刺到眼前,要不是苏昂停顿了那么一个刹那,他甚至怀疑: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可是,剑尖停顿了。

那就好,他能活!

咆哮着,顾不得吓出来的冷汗,血舌裹紧尖刀般的牙齿,钢针般的虎须也翘上一翘,黑虎陡然咬破带着肉刺的血舌,周身妖气澎湃,荡起阴森宛如九幽深处吞噬人心的黑光。

他盯着苏昂,别的全都不顾,就算小亭卒和鬼面人砍他的身后要害,也只是把屁股略微抬了抬。

屁股抬起,本来攻击要害的两把刀,从两边切进了他的大腿根部!

刀刀入骨,几乎斩断了他的整条后腿,黑虎却全都不管,嗓子眼里啸出狂风,虎爪冲着苏昂的剑尖,就是抓击而下。

杀苏昂,首先!必须!要先杀掉苏昂!

哧!

剑尖突入虎爪一半,就是僵持了起来!

不!不是僵持!

黑虎猛然吸气,虎口涨起来急剧的震荡,随后胸腔像是充气一样的高高鼓起,就好像他的体内潜藏着恐怖的怪兽,吞吐着巨量的空气。

“吼!”

之后就是吐气开声,狂暴的黑光横扫而出,小亭卒和鬼面人被掀飞了出去,连着周围地面上遍布的树桩,都好像被刀雨狂泼一般,溅射出了无数的细碎木屑!

可是……

“呵,还有点不错的精怪血脉,只是这样子,你就不是养伤一年那么的简单了。”

恐怖的爆炸力溅射而来,又有腥风扑面,‘苏昂’却笑了,而且,笑容很轻快。

他毫无预兆的向后倒飞,双臂宛如大雁展翅,长袍飘飒中,整个人飘逸至极,临走对着剑柄这么一拨,顿时,精铁剑好像钻头一样飞快旋转。

噗嗤!

利剑钻透虎爪,又深深的扎进黑虎肌肉隆起的肩膀,最后,把黑虎的整个胸腔上下穿透!

精铁剑从肩膀刺入,从宽厚的老虎臀部飚射而出,几乎在射出来的那个瞬间,坚韧的利剑就噼啪碎裂,变成了一地不规则的,铁的碎片……

“苏家子,你好妖孽!”黑虎痛得大叫。

怯了,怕了,什么都顾不得,咆哮着跳起七八丈高,朝着密林的那边奔跑而去。

他的妖气还在身边炸响,大地碎裂,草石横飞,没人能靠近阻拦,小亭卒和鬼面人用刀斩碎妖气,看苏昂一眼,就要追击上去。

“别追了!”苏昂笑了一声,拦住了想要追击的两人。

闻言,小亭卒一脸愧对苏昂的样子,鬼面人也狠狠跺脚,满满的不情、不愿,还有不甘心。

季然倒是笑了,和山鬼莜、柳居士一起走了过来。

苏昂对他们摆了摆手,在心里低声道:“是徒儿无能,让恩师失望了。”

他觉得愧对恩师,因为李太白的那一剑足够秒杀黑虎,却因为自己的身体太弱,只能收了力气,留了手,以至于放虎归山。

“你把身体锻炼得不错,是为师死了太久,没能控制好力道。”

堂堂的谪仙人,自然不会把过错怪罪在自己徒儿的身上,笑一笑,在心里叹道:“只是这次做了白功,没法点燃更多的愿力宫灯了。”

“已经得到很多了。”苏昂表示满意。

事实上,也确实收获很多。在诸位恩师的计算下,苏昂打败黑虎,得到的众生愿力能点燃一盏宫灯,杀掉的话,足够点燃两盏。

如今是打败,而不是杀死,只能点燃一盏愿力宫灯,又因为召唤李太白熄灭了一盏,所以在得到众生愿力后,还是和原先一样,点燃宫灯的数量没有变化。

看起来是做了白功,其实不是。

愿力宫灯需要众生愿力点亮,但熄灭时,并不是把愿力对修行上的加持抹灭掉了,而是使用跟随愿力而来的更加神秘的力量,所以打败黑虎的事情传出去后,同样会加快他的修行速度。

“太白恩师,徒儿已经很满意了。”苏昂再次笑道。

“好吧,等有机会抓了黑虎,为师倒有办法强化下你的身体。”

李太白却不这样想,思量着能给苏昂找到什么好处。

他以及别的十二朝大家都很清楚,苏昂对点燃十盏宫灯,从而能回去一天的殷切祈盼。

……

“追不上了?”鬼面人快步走来,还是不甘心。

“是,追不上了。”听到鬼面人的询问,季然肯定点头。

虽然黑虎重伤,但他们和黑虎之间的实力对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既然逃了出去,他们就不可能追上,就算外围有狼丫头的荒林饿狼阵,也拦不住重伤后更加恐怖的黑虎。

可此时,忽的,空地边缘的树冠上,黑虎出现其上。

第七十章,不敢杀?

钢鞭似的尾巴卷着树干,黑虎在树冠上高声咆哮:“苏家子,你给本大王等着!你这次杀不了本大王,本大王就饶不了你!混账,混账苏家子!你就不懂得藏拙么?你就不懂得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么?以你新晋秀才的身份,再踩着本大王得到名声,你真有好处?你是不知死活!”

仗着苏昂等人追不上他,黑虎大肆辱骂。

又趴在树冠上,怒然咆哮道:“罗刹鸟!”

正所谓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那百鸟唧唧,也不如虎啸一声。

黑虎这一声咆哮,震得山林抖动,远处茂密的树冠里钻出一只大鸟,飞快朝着黑虎的方向飚射而来。

罗刹鸟飞得不高,下面树冠的枝干上还有好些饿狼扑击于他,动作就有些狼狈,急得哇哇大叫。

苏昂冷眼看着,发现狼群踩着树冠上的枝干疯狂扑击,但罗刹鸟的实力不低,别说狼群了,就算狼丫头提着两人高的大斧头上去了,也只能扰乱,无法真的阻拦。

他就抬起手,而注意到义父的动作,山鬼莜了然的点点头,荡起一阵清幽的波纹,让狼丫头把荒林饿狼阵给撤掉了。

要是接近了黑虎,狼群可不够黑虎三爪子拍的,连狼丫头也抵挡不住重伤饿虎的反扑,而对苏昂来讲,这些狼精是狼丫头的手下,狼丫头又是自己的义女。

虽然狼丫头不服气自己,但狼群听她的,她听山鬼莜的,山鬼莜听自己的,这就够了,不能死。

苏昂如此想道。

但此时,却有苏昂,甚至连李太白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

半空之上,罗刹鸟已经飞到了黑虎的头顶,黑虎就松软了前肢肩膀上的肌肉,偌大的虎头也低垂下去。

他等待罗刹鸟抓他返回老巢,毕竟在重伤复发的状态下,就算凶名赫赫的黑虎,也是压根都懒得动弹一下了。

可此时,忽然!

羽毛凌乱,极为狼狈的罗刹鸟一下子没了重量,好像空荡荡的麻袋般罩住了黑虎的虎头,而在罗刹鸟原先所在的半空,蓦然有炽光照耀白烟,宛如山谷中晨曦中熏腾的雾霭。

仙气幽幽,宛如谪仙踏云而来,但在这云烟之中,数十把油纸伞四处飚射。

紫的、红的、白的、绿的……油纸伞飞快旋转,忽的全部倒转,锋利的伞尖对准黑虎。又有个窈窕的影子踏上扇柄,脚尖轻盈点动时,发出一声冷彻的娇斥:

“伞伞相连,九重归天!”

说起来很慢,但这些都是瞬间完成,黑虎还没能站起来,所有的油纸伞就飞快聚合,变成一柄比利剑更恐怖的利刃,宛如流星般飞快坠落。

只是一击,重伤下的黑虎就被贯穿了腰肢,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骨裂声狰狞响起,这妖气幻化的油纸伞,竟然十分刁钻的,穿透了他的第六截脊椎骨的骨缝!

脊椎被炸断,骨髓被搅成浆糊一般,黑虎立马摔进密林,雪白的人影也飞快飘走,临走时转头,露出一张清灵脱俗的俏脸。

同样清灵的眸子带着笑意,还有如释重负,却冷不丁的和苏昂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的脸,苏昂觉得脸肉僵硬。

壶飞丹美丽的瞳孔也是猛然扩大,苦笑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季然也认出了壶飞丹,这样美丽的女子,向来是很难认错的。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苏昂摇摇头,感觉身体在自己的掌控下,就指着密林道:“过去看看吧,反正目前来说,还是对咱们有好处的。”

一行人走进密林,刚才还大肆辱骂气势凌厉的黑虎,此时用前爪攀爬着,带出一条血路的想要逃走,可他的脊椎骨被炸断,好好的一只老虎是废掉一半了,很简单的被苏昂等人追上。

兽眼里凶光连闪,黑虎呜呜的叫。

“喂,我要抓你,别反抗怎么样?”坐在灰驴的背上,苏昂轻轻的笑。

其实消耗一盏宫灯,恩师可以附体一整天,但刚刚使用了力量,附体对苏昂的消耗太大,李太白就隐没了去,想等苏昂恢复一些,他再来享受这花花世界。

所以,此时是苏昂掌控身体,也就更加谨慎。

恩师李太白是艺高人胆大,苏昂自己就不同了,担心黑虎的濒死反扑,而重伤下的反扑更加可怕,也是因为这个,壶飞丹才把好端端的‘猎物’留了下来。

“你要抓我?”

听到苏昂的询问,黑虎反而安静了。

半残的黑虎低头思考,忽的抬起头,血盆大口讥讽的笑了起来:“是了!以你现在的身份不管是打败我还是杀了我,你都承受不起随之而来的盛名!你趁虎之危,说白了就是盛名难副,盛名不副天必诛之,你是怕给狱掾商镜那些老鬼给盯上了!”

“啊?”苏昂和季然对视一眼,他眨眨眼睛。

哪知道黑虎又道:“你想抓了我,等以后能承受起了,再把打败我的事情说出去?没错了,现在打败我是趁虎之危,得到的名声不够响亮,可等我伤势痊愈了,你又没把握对付我,所以你先把我抓了,藏起来,等你的修为高一点再把活抓我的事情说出去……

对!没错!只要等上半年,你就是活抓了伤势痊愈的大王黑虎,你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然后呢?还有什么想法?”苏昂觉得黑虎真‘聪明’,这样做的话,还真能把利益最大化,就是等待的时间长了点。

黑虎哈哈大笑,满是讥讽的看过来,接着往地上一趴。

负隅顽抗被杀死的话,还不如先活着更好,只要他活着,苏家子就得死在他的手上!

在被绑上的时候,黑虎是这样想的,苏昂也很开心他能这样想,带了人,把黑虎绑回了北边的行舍。

顺便,也捡起了地上罗刹鸟的皮毛。

“你不敢杀我!等着!你给本大王等着!”

黑虎一路狂笑。

设局的地方,距离行舍也不过十五里左右,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但一路上,苏昂的眼睛闪出重瞳,不时对附近的山林指上一指,让小亭卒和山鬼莜摘了不少草药回来,以至于花费了一个时辰。

同时,苏昂还拣那两人合抱的大树让鬼面人砍了几截,中间挖空,一起带去了行舍。

天还没亮,月色皎洁中小亭卒点燃了篝火,季然和鬼面人提了水来,把挖空的树墩子全架上,煮了滚烫的开水。

鬼面人把草药分开后,挨边往挖空的树墩子里塞,忽的丢掉面具,怒道:“苏家子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让咱们熬草药?”

没了面具,就露出一张很熟悉的脸,而对于鬼面人是百里戈的身份,在场的,也没有谁露出半点诧异。

其实大家早就知道,鬼面人就是在吏员考核时,季然给苏昂介绍的豪侠百里戈了,百里戈看在季然的面子上过来帮忙,又因为他名声太大的关系,怕喧宾夺主,所以委屈自己戴上面具。

也因为如此,这人抱怨几句,也没谁真当成个事。

哪怕看在季然的面子上,人家也是帮了大忙,最近呢,藏头缩尾的还很委屈。

拍了拍百里戈的肩膀,季然轻声笑道:“苏昂兄说什么,做什么,向来都有他自己的考量,而且咱们都有好处不是?这次抓到了黑虎,你的名气更大了。”

“可没你们文杰得到的好处多。”

被季然岔开了话题,百里戈跟着笑道:“只是,苏家子为什么不杀黑虎?而且照我看来,苏家子刚才的样子很不对劲呐。”

“咳咳。”柳居士咳嗽了起来。

关于苏昂‘碎魂’的事情,季然和柳居士心照不宣,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丢给柳居士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季然指了指行舍西边的厢房,岔开话题道:“那泼虎还在骂?”

“是啊,骂了有一阵子了,笑苏家子不敢杀他。”

“呵呵。”

“嘻~”

一群人全都笑了起来。

恰在此时,苏昂恢复了不少才气,双眼又闪出重瞳,他的精铁剑已经碎了,就挂上季然的利剑,走进关押黑虎的房间。

作为临时歇脚的地方,行舍自然是一切从简,只见空荡荡房间里瘫着一只血齿森森的大虎,看起来就特别吓人,但黑虎的四肢关节都被卸掉,又绑上了苏昂的三丈绳索,别说害人了,他根本动弹不得。

三丈绳索代表一方主管吏员的执法威严,是特别制作而成,哪怕威名赫赫的黑虎,重伤下也没本事挣脱。

“苏家子,来找骂吗?还是要把本大王的嘴给堵上!”

“来来来,堵上本大王的嘴!可本大王心里要骂,你个懦弱的文人就是又贪心又害怕,你前怕狼后怕虎你是个没胆子的废物!”

哪怕成了阶下囚,黑虎仍然桀桀怪笑的大骂不绝。

面对黑虎的挑衅,苏昂也跟着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其实,黑虎说的没错,半年后杀黑虎,和现在杀黑虎有很大的区别。

以后再杀的话,名声会更好听,众生愿力也能得到更多,而且半年以后,自己的实力强了,官职高了,也不怎么惧怕狱掾或者其他老家伙的针对。

但黑虎想错了一件事,那就是——

自己迫不及待!

妖王陈嫁女,太连山脉就空,太连山脉空了,瑶国和西楚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打响!这是钢铁撞击的时代,是弄潮儿的交锋,苏昂想在这漆黑的钢铁狂潮中冲风破浪,晋爵!升官!名扬万里大瑶!

所以,实力是越强越好!众生愿力也是得到的越早越妙!

至于黑虎说的狱掾商镜,又或者别的老家伙的针对,苏昂眉头一扬,又是哈哈一笑,蓦然拔剑,随后剑归鞘!

“少时当峥嵘,我怕你老—母!”

第七十一章,虎血浴

一道血线从硕大的虎头下飞快显现,黑虎的兽眼中,满都是惶恐不信。

他死了。

“来人,取血!”

一脚踹开房门,杀气凌厉却又极端缥缈的苏昂昂然站立,房门灯火的烛光照他身上,投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季然等人还在纳闷,小亭卒已经冲进房间,对苏昂行礼后,不由的看向黑虎脖颈上的一道血痕。

伤口哗啦裂开,仍有李太白剑道余韵的苏昂,竟然一剑削断虎头,此时,硕大的虎头才齐齐滑下。

行舍的庭院中,五座篝火熊熊燃烧,上面熬煮的空树桩熥起滚烫热气,里面的药浴已经沸腾,小亭卒连忙扛了黑虎,把个没脑袋的大虎摁在挖空的树桩上,挨边挤压出虎血后,把黑虎皮完整的剥了下来。

“这孽畜还有点看得过眼的精怪血脉,进去泡澡,撑不住了就出来。”

丢下一句话,苏昂跳进滚烫的‘浴缸’。

药浴还在沸腾的,而此时苏昂又显出重瞳,恩师李太白和苏昂一起感受被烫痛乃至烫伤的感觉,在苏昂的神庭之内,发出连声的不羁狂笑。

“痛,原来,痛是这种滋味!多少年没感受过了?不,是多少个斗转没有体会到痛的感觉了!”

李太白大笑肆然。

而一万年,是一个轮回!

一万个轮回,是一个宿命!

足足的一万个宿命,才是一个斗转!

听到恩师这样大笑,苏昂行礼作揖,同样笑道:“恩师您是舒坦了,徒儿可没受过这么大的罪,不知道能撑多久呢!”

“相信为师,你可以支撑很久!”

人体能承受的温度,不过是四十六点五,在沸腾的滚水里,显然李太白也觉得特别刺激,竟然控制苏昂的嘴巴说话,苏昂也不觉得怎么样,剧痛下高声大笑,和恩师聊了个痛快。

这自己和自己聊天,听得旁边的季然傻眼、小亭卒傻眼、百里戈傻眼,苏昂的三个女儿也吓得不轻。

其中,倒是季然和柳居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苦涩。

恩师在上苏子昂,这是……又犯病了?

气氛一时古怪非常,而注意到这种古怪,李太白忽的大笑:“好徒儿,他们以为你得了碎魂症呢,哈哈你要是碎魂的话,魂魄得分成多少份?”

“碎魂?是精神分裂?”

苏昂继续大笑:“要是精神分裂的话,那徒儿可是有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副人格,再加上徒儿自己,足足八千八百八十九个,怕是得用碾子才能把魂魄碾成这么多的沫儿了!”

分明是苏昂和李太白讲话,但在众人的眼里,这可是苏昂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诡异,特别诡异,已经是难以言喻的那种非常恐怖的感觉,而苏昂觉得没法解释,季然等人呢,也不想再刺激苏昂。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能简单解释明白的话,也不叫误会了。

季然揉了揉因为熬夜好像熊猫似的眼,和眼睛相比,他更担心苏昂的状态,用手摸了摸药浴,烫得连忙抽回,以他的豪气也忍不住胆怯的看上一眼——

这玩意,真的能进去?

在来行舍的路上,苏昂让采摘了很多药材,全都在‘浴桶’里煮透了,苏昂还说加上黑虎的血液后,能够熬炼身体,对他们都有很大的好处,但现在看来,苏昂病得不轻。

“怎么了?害怕?”苏昂睥眼看去。

“我怕你会被煮熟!”

过去拽了苏昂一次,发现苏昂被煮得浑身发抖,热汗、冷汗一起冒出,但确实没有要被煮熟的感觉。

在安心之后,季然闭上眼睛,一下子跳进了浴桶。

“痛,痛快呐!”季然把自己埋进水中。

小亭卒和百里戈哆嗦了一次,被沸水熬煮,他们想想都痛,但想起苏昂的话,小亭卒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百里戈不甘示弱,也溅射出好些血色的水花。

呼痛声不绝于耳,但很快的,痛和舒爽的声音就连成一片。

恶狼女有些忍不住了,快步奔跑而来,半道上用兔皮缝制的衣裳哗啦甩落,变成一条淡黄色的小母狼,也跟着跳了下去。

四个人,一条狼,一共五个浴桶,在里面嗷嗷叫唤。

“嘶~奴家是柳女,没有痛觉。”

这样说着,柳玉环也忍不住退开了几步,忽的又笑起来,因为这种场景,她觉得有些像烫猪刮毛,要煮肉过年关呢。

飘在半空的山鬼莜却不这样想,她活着的时候是任侠,曾经熬炼过体魄,但她的熬炼最多是吃丹药,或者喝药膳,有时候煮个药浴的话,也不会真的煮沸。

她看着就感同身受,觉得浑身都疼……

“苏昂兄,愚弟顶不住了,晕里面可以吗?”没过多久,季然忽的大叫。

苏昂立马高笑回道:“不怕变成不像人的东西的话,随便你晕!”

这是恩师李太白弄出的药浴,苏昂能感觉药力沁进身体,血液流速更快,肌肉更加坚韧,筋脉更加活络,但要是晕在里面的话,就难以想象会发生多么奇怪的变化了。

人清醒的时候,面对剧痛会下意识的用力抵挡,可要是晕了,药力就会随意改变身体,不会把他们变成精怪,但改变下样貌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

当然,不会长多了骨头,然而前胸后背又或者胳膊大腿什么的凸出几块,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季然第一个发出询问,但首先出来的,却不是季然。

闷声不语的百里戈忽的攥拳,任侠恐怖的力道撑碎了浴桶,他跳出来,疯狂的把滚烫的铠甲剥下来,又看着桶里的几个人发愣。

“你们还顶得住?”

想起好像要被煮熟的痛苦,百里戈木木的发问,忽的抬起胳膊,看蜷曲起来充满爆炸力的肌肉,愕然失声道:“我的力气……加了足足八十斤!”

八十斤的力气,以他的实力来说算不了什么,可他就泡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啊,这就涨了八十斤,要是泡一整天,是不是能搬动一座小山?

当然,黑虎的血没这本事,但这些,已经足够体现药浴的可怕效果了。

没过多久,小亭卒也爬了出来,感觉涨了一百斤力道。

然后是季然,呻吟着,苦笑着,鼻涕眼泪都流出来的往外爬,是小亭卒和百里戈帮了他一把,这才把人弄了出来。

休息过后,他测量力气,发现涨了四十斤左右。

没错,只有四十斤,但已经很可怕了,他可是文杰,四十斤的力气,可是他原先拥有的两成以上!

“苏昂兄从哪学的这种本事?药浴好厉害!”季然不信呢喃。

“他不是说了吗,出自恩师李太白之手。”

百里戈撇了撇嘴。

恩师什么的,他绝对不信,把自己听过的算一算,掐着手指,脸皮子抽抽的道:“恩师李太白,恩师唐伯虎,恩师卢纶,恩师王维,恩师柳如是……算了,我数不清了,我宁愿相信苏家子是个碎魂的疯子!”

“你可以说他是恩师在上苏子昂,但不能说他是个疯子。”

手掌捂住脸,季然悄悄用小指头指了指旁边。

在不远的地方,山鬼莜和柳玉环已经眼神不善的盯了过来。

而苏昂自己,此时,蓦然高声大笑!

痛,无以伦比的痛!

苏昂觉得自己要痛疯了,就在刚才,他还能附和恩师李太白,努力让剧痛激起内心的豪气,让自己大笑、狂笑、疯笑乃至于傻笑,可此时,他真的顶不住了!

太痛了!

发现爱徒变化的李太白,忽的铿锵问道:“好徒儿,可还有能耐听取为师教诲?”

“有!”苏昂吐气开声。

于是李太白快意大笑,高声问道:“欲成圣,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这九个字怎么讲?别说世上亿万京兆的文杰了,就算我等《文豪录》上的苟延残喘之人,对这九字也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好徒儿,你可愿听听为师的想法?”

“徒儿愿听,想听!”

“好!”

李太白拍手再笑,声调宛如畅快高歌:“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过是看千山,走万水,干百般事,还有……”

声音猛然停顿,坚毅的重瞳散发出三丈白芒:“最重要的,是做一种人!”

看千山、走万水、干百般事、做一种人?

苏昂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第七十二章,有青楼否?

“哪种人?”

“你自己!”

在恩师李太白的理解中,治国和平天下只是圆一场梦,仔细的说,也不过是文杰不断前行的手段而已;

齐家就是让家庭和睦,让四邻安稳,也只不过给自己一个舒适的环境。

修身就不同了,你是什么人,要修成什么人,其中有太多的变化,也有太高的万丈红尘!

单对苏昂来讲,不说复杂的,单说一个情字,李太白就无比凝重,字字铿锵的问:“好徒儿,你是真的只痴情一人否?”

“当然。”想起痴守病床前的妙人儿,苏昂的心底有温柔泛滥。

一时间,竟然连身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可这时李太白古怪的笑,追问道:“那么,面对诱惑呢?当你和徒媳妇儿喜结连理,当你们厮守一年、十年、百年,你是不是需要点新鲜感?按照你们二十一世纪的说法,你就算不养小三小四什么的,是不是也要逛逛青楼、喝喝花酒?七年之痒的那种东西,你要怎么度过?”

苏昂毫不犹豫的铿锵道:“我不会对不起习梦。”

“对,你不会对不起徒媳妇,为师也相信你能克服欲望,但压抑欲望的你还是不是你自己?反过来说,如果放纵了欲望,那个放纵欲望的,又是不是你真正的自己?”

木、呆、傻……苏昂无言以对。

忽的,苏昂仰头大叫:“恩师,你玩我?”

什么是不是自己的,这分明是种哲学问题!压制欲望和放纵欲望,还有哪一种才是自己,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他的学识还不够,他的阅历还不足,李太白把这样的问题丢出来,他感觉被欺负了。

“哈哈,慢慢想,不急。活到老、学到老;少修身、老修身,你要走的路长着呢……再问你一个问题,要是广良人把你给迷X或者给强X了,你是对得起徒媳妇,还是没能对得起徒媳妇呢?要是广良人或者别的女子为你险些身死,你不娶人家,是对得起徒媳妇,还是对不起痴心于你的女子呢?”

“……”

忽的,苏昂感觉身体开始平缓,虎血以及药材对身体的改善,已经到了一种极限。

他连忙出来,连加了多少力量都不去测试,一身湿漉也不去擦,拔腿就跑:

“走了走了,回东山亭部!恩师在上,徒儿要赶路了,不和您多说,对了,您要不要体会下赶路的感觉?要的话,徒儿进神庭歇着去,您来骑驴?”

向来尊师重道的苏家子,第一次躲避了恩师的‘教导’。

无它,惹不起。

……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对于李太白来说,能够借用苏昂的身体,走着、坐着、说话、碰到,全都是让他很开心的体验,所以在赶路的时候,苏昂进入眉心神庭接受唐伯虎的教导,把身体全让了出去。

每夜想触碰习梦而不得的苏昂,对于恩师李太白的遭遇,很有些感同身受。

然而在苏昂,或者说苏昂身体周围的一群人,感觉就不怎么对味了。李太白倒骑灰驴,血中无常扇潇洒摇摆,看见山山水水,看见花草木石,哪怕只是光秃秃的黄土行道都让他特有感触,无数的诗词脱口而出。

惊人,每一首都让身为文杰的季然饱受折磨,人家堂堂的诗仙,哪怕即兴而出的篇章都让他觉得得是名动以上,而且煊赫不止,再加上偶尔夹杂上《蜀道难》的一两句,更让他瞠目结舌,恨不得趴马背上抱头痛哭。

“苏昂兄你够了,要是碎魂这么厉害的话,愚弟也找个蛇蝎美人伤情一次了!不,伤情几次都成!而且,而且……为什么你每次都只出一两句?你把诗词念完了不成么!”

再也忍受不了半截诗词的季然红脸咆哮。

这是把‘碎魂’的事情吼出来了,听到这个,旁边飘荡的山鬼莜就美眸发寒,柳玉环的表情也不断清冷。

指了指季然,柳玉环对小亭卒道:“打晕他。”

嘭!

眼看季然晕倒,这一次,百里戈都没敢吭声。

帮季然?算了吧,他算是听明白了——

那边一个碎魂后文采爆棚的疯子,这边两个看苏昂越发顺眼的干女儿婆娘,身边还有……好吧,反正只是打晕,多打晕几次也没关系。

百里戈如此想道,对已经靠在身边的恶狼女有些谄媚的笑。

他觉得用不着三五年,只是半夜过去,苏昂就稳当当的,不用再害怕他喧宾夺主了。

豪侠百里戈,竟然,特别不可思议的,已经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亭长……

回到东山亭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百姓们都起得早,要去耕作或是打水做饭,连老田典高化灵,也早起进行田耕农训的训示。

因为镇碑的范围不大,只保护着居住区,所以农户都要从亭部处出去耕作,让老田典的职司简单了不少。

晨曦还没有彻底的笼罩大地,亭部门口与就聚集了好些农户,老田典站在亭部的台阶上,背负着手,把念了无数年的耕作事宜又念了一遍。

其中有遇见精怪的处理措施,比如莫慌乱、抵抗、撤退、报官等一系列该有的举措,众人也都认真的听,在他念完以前,不可以有任何一人擅自出亭。

然而此时,忽的,人群边缘混乱了起来。

“外面来人了?是谁?怎么夜里还在行道赶路?”

“他们好大的胆子,咦?是豪侠百里戈,怪不得他们那么大的胆子。”

“最前面的是亭长大人?亭长大人好厉害啊,连豪侠百里戈都认识……”

带着羡慕的声音不绝于耳,老田典也连忙迎出亭部,然而没走多远,一双老眼陡然瞪大,盯着苏昂座下的灰驴。

驴,还是那头驴,很倔,爱踢人。

但此时,被灰驴撅过一蹄子的老田典,看灰驴的眼神满是惊讶和慌乱,他看见灰驴的背上,也是给苏昂做垫子的,竟然是漆黑、无比漆黑的一张大皮!

那是虎皮!

黑虎皮!

叠起来都有两丈许!

“山鬼叩拜!饿狼俯首!有豪杰作伴!有任侠为友!”

“亭长大人,九十九问苏子昂,诛杀大妖黑虎……得胜归来!”

猛然间,耄耋已老的老田典扯起嗓子,发出尖锐乃至于嘶哑的高喊。

“亭长大人安!”

“亭长大人,好个亭长大人!山鬼莜是大人的义女,恶狼女是大人的义女,柳居士是大人的义子,如今连黑虎都杀了,咱们不是可以随便出亭部了吗?”

“有亭长大人在,天都是青天!”

所有人都迎接上去,围住苏昂笑个不停,这时候还管什么豪侠百里戈?有亭长大人在,东山亭部的日子好过太多了,百姓淳朴,他们只在乎这个。

就在今天,就在此时,苏昂在东山亭彻底站稳脚跟,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东山亭的范围闹出岔子,东山亭仿佛是拨开乌云见明日,是大日朗朗,也是浩然青天!

看着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豪侠百里戈只觉得心有感触,摸着鼻子讪笑,再瞧瞧还在昏迷中的季然,忽的想起季然说过的话:

“用不着三五年,最多七天,你就能摘下面具,也会觉得这个亭卒做得不屈。”

是啊,能摘下面具了,压根没用上七天的时间,连七天的一半都没用到。

他已经觉得做个小亭卒不委屈!

带着笑,百里戈蹲下去,揽住小亭卒高歌的肩膀,好像大孩子搂着小孩子,一起看苏昂的风光万丈。

这风光是苏昂的,也是他们的。

从没想过——会是如此美妙……

一场宴会过后,苏昂在神庭里发愣。

按理说,早晨是不能大鱼大肉的,为乡亲们的肠胃着想,苏昂觉得庆功宴会能不办就不办,真的要办的话,清茶淡饭就可以了,但很明显的,恩师李太白心里高兴,排场就摆出来了,而淳朴的百姓们,也绝不介意早晨来场大鱼大肉的。

所以事情的结果是——苏昂的钱袋彻底空荡。

很干净,一个半两钱都没剩下。

恩师李太白说了:千金散去,那个还复来……

等百姓和老田典全都离开,亭父茂镬就收拾桌椅碗筷,这老亭父心好,还记得给季然留了饭菜,并用清茶把季然唤醒,然而季然刚刚醒来,就看见庭院之中,柳树之下,不知道怎么多了一块平整光滑的卧牛石,苏昂正躺在其上。

一口美酒,一口吟哦,苏昂,或者说其实是李太白,带着笑意看了过来。

“想不想要首完整的诗词?”‘苏昂’惬意问道。

“必须要!”季然毫不犹豫。

“我要喝场花酒,可有青楼妓馆?”

“东山亭没有,轩水乡有!”季然回答得特别爽快。

嘭!

第七十三章,将进酒

猛然一声响,有狼爪子拍在了季然的后脑勺上,哪知道这次季然晃悠了两下,就是不晕,盯着‘苏昂’锲而不舍的道:“诗词,给我诗词!立刻要一首完整的诗词!”

一路上,‘苏昂’张嘴就是好诗好词,可每次都只是寥寥几句,不成文章,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旁边的柳玉环和山鬼莜妙目带着阴沉,森然冷彻的给季然打眼色,意思很简单——混账季家子,干爹处在碎魂状态里,教坏他要你好看!

可现在季然什么都管不了了,上身晃悠悠的,忍住不晕,特别坚决的道:“咱们要去县城送交虎皮,报功劳,可以走泰河路过轩水乡的码头,那里有花舫青肆!苏昂兄,愚弟陪你前去玩耍,给愚弟诗词!完整的诗词!”

“好。”‘苏昂’点头答应。

要是别的人,李太白一篇文章都懒得给,才华如他,就算说他眼高于顶他都能欣然接受,才不会给看不上眼的人什么诗词,可季然出身任侠世家,对徒儿讲义气,乃至于也轻了生死,这是徒儿的兄弟,送一篇也就没什么了。

可这时,季然露出一个特别满足,特别凄美的笑容出来。

噗通,一头栽倒。

“又晕了?那我还省了一篇。”‘苏昂’转身出门。

算算时间,等季然醒过来的话,控制身体的该是徒儿自己了吧?诗词的话,唔,有事弟子服其劳。

陈安县属于沉星郡,而沉星郡包括下属的六县一郡城,自东北、西南方向,被赣水大江的一条支流斜穿而过。

东山亭没有码头,但往西走三里地,就是这条支流的河岸,名叫泰河,苏昂等人径直走上水坡,竟然如履平地,当然不是他们的本事大,而是一只只狼头蛇尾的玄龟浮了上来。

玄龟在水里很厉害,堪比狼丫头的荒林饿狼阵,自然能把他们托起来,只是速度太慢,所以没过多久,远远的看见往北去的船只时,几人就回到河岸上,喊了船只过来。

“船家,在轩水乡的码头停靠一次。”

知道苏昂的钱袋空了,百里戈就丢出银钱。

“好嘞。”对方满口答应。

船不大,最多承载三五十人,但沉颠颠的,显然装满了货物,船家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朴实人,但那是脸被河风吹出了沟壑,实际上,应该是三十岁开外。

他头上戴着破旧毡帽,看苏昂换过来的绛色衣一眼,再看黑虎皮时,眼底流露的一丝贪婪就彻底消失,喊起号子,引着几个船工加快了航速。

“任侠行船喽嘿,水鬼皆退避嘿……”

号子的嗓门很高,带着融合过妖气的内息,是警告河里的鬼灵精怪不要把他们当成软柿子了,他们也不是软柿子,能在江水行船的,小船工都是实力不错的任侠。

然而,这注定是无用功,整个陈安县南方的河道,就和行道一样,都在山鬼莜她们的控制之下,她们在这里,哪有水鬼有胆子放肆?

老船家凑过来,看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一眼,搓着手掌笑:“这位大人,您是九十九问苏子昂?这是……灭掉了黑虎?”

“是灭了黑虎,但我不是徒儿,我叫李白。”

‘苏昂’笑着回道。

对此,老船夫的脸皮子僵硬一次,还以为苏昂懒得搭理他们这种苦命人,和苏昂这样的文杰相比,任侠就太常见了,城、县、乡、亭外面的苦力活,基本上都是任侠在做。

苏昂还是吏员,他们呢,在任侠里都是苦哈哈的那种呢。

可忽然的,船家想起苏昂‘恩师在上’的名声,偷偷摸摸的看苏昂,发现苏昂的笑容真诚,一拍脸颊:“好嘞,您是恩师在上苏子昂,这名声,啧啧……小六子,弄碗鱼汤给亭长大人暖暖身子!你丫的又偷懒,也不看船上来了贵人!”

“啥贵人咧。”小六子是个敦实的年轻人。

“啥贵人?”

船家瞪大眼睛:“去年吃了你老爹老娘的黑虎那厮给忘记了?虎皮就在这里呢!”

这话出来,船上立马乱了,有人哭有人笑,这众生百态,看得控制苏昂身体的李太白唏嘘不已,就想教育苏昂一次,可这时,空中忽然飘起一阵白纱。

很熟悉的纱衣,小亭卒和百里戈连忙护卫碎魂的‘病号’,女鬼莜她们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而此时白纱落地,露出窈窕的身影和笑吟吟的脸,壶飞丹雪白的额头上,那一点朱砂闪烁着很暖的光,对苏昂莞尔一笑,很自然的道:“奴儿壶飞丹,见过苏家兄长。”

“你这年纪,叫我一声兄长还不为过,叫我家徒儿兄长,你也不怕折煞了他?”

李太白跟着笑了起来。

随后,重瞳忽的闪动,重叠的瞳孔蓦然换了一个方位,也是换了苏昂控制身体,苏昂的笑容一变,和壶飞丹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古怪的神情出来。

黔首微摇,壶飞丹讪然道:“奴真是没想到,那种爱干净爱脸面的文杰,竟然会扮成个走山人了。”

苏昂也撇了撇嘴,伸出手,山鬼莜就把当时盖在黑虎头上的,罗刹鸟的一身皮毛拿了出来。

“本亭长也没想到,恶名昭彰的罗刹鸟,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女儿家装扮而成。”

苏昂一边说着,一边把罗刹鸟的皮毛翻转过来,只见里面很是光滑,是鞣制好的里子。

这罗刹鸟的皮毛,与其说是皮毛,倒不如说是一件已经制作完成了很多年的衣裳。

他掂量着这件‘衣裳’,笑意悠然。

山鬼莜和柳玉环就不对劲了,看看这件‘衣裳’,再看壶飞丹时,眼神就特别冷。当初之所以算计县南行道,就是因为罗刹鸟打她们的主意,现在看来,就好像黑虎一样,她们也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给算计了。

“两位妹妹,可不是姐姐厉害了,而是姐姐在暗,你们在明。话说回来,要不是两位妹妹的智谋超群,姐姐也不舍得把你们赶走呢。”

三两句的捧了苏昂的女儿们,壶飞丹又对苏昂笑起:“这次奴来见了哥哥,主要是想澄清一下,在奴做罗刹鸟的时候可没做恶事,全都是给黑虎顶缸,所以呢,奴想和哥哥和平相处。”

“交换条件呢?”

“东边的一百里山林,还有这个。”

壶飞丹丢出一件东西,也不等苏昂回话,娇笑着飘了起来。

船只继续往前行驶,她就落在河水的中央,对同样起身看过来的苏昂,露出很美的笑。

“这一次,算奴欠哥哥一个人情。”她如是说。

而苏昂看了眼船板上的东西,脸皮就抽搐了几下——

人情的话,可说不清谁欠谁的了……

说是要逛青楼、喝花酒,但到了轩水乡,李太白却在码头上就耽搁了。

这是个不大的码头,七八条栈道延伸出去,从而供人上船下船,而在栈道的后方是一片建筑,多是酒肆和食肆,喝酒行,但是想喝花酒的话,还得进入轩水乡镇碑的保护范围。

然而李太白没有继续深入,在码头的酒肆里,和一堆苦哈哈的任侠打成了一片。

“苏子昂厉害啊,黑虎那狗东西,说打死就打死了!”

“就是就是,哈哈老子也是任侠,不敢说多厉害,但也知道讲个义气,苏昂兄对我等这么真诚,折节下交的和我们一起喝酒,这哥哥老子想认!”

“秋老三,还轮得到你?我跟你说,老马家的船刚才就出发了,说要去县城给苏昂兄传扬名声呢,要是还往北边跑,那就得还往北边传!”

“麻辣八字的!他老马几十年没敢往北边发船,要说起来,还得是老子!”

秋老三撕开衣裳,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把胸口拍得啪啪作响。

对此李太白不以为然,他就是来喝酒的,喝个差不多,一胳膊揽住个秋老三的脖子,另一只手在脏兮兮的木桌子上,很有节奏的拍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将进酒》唱完,李太白把酒坛子抱起来,咕噜噜的往肚子里灌,这可是喝了三口倒了一坛,辛辣的劣质酒从脸上的翠竹刺绘滑落而下,最后留下的星星点点,好像翠竹的竹叶上多了晶莹露珠。

“儿来!买酒!”

烂醉酩酊,已经忘记是苏昂身体的李太白,指着门口的百里戈就叫。

酒没了,当然要喊人买酒,他要请大家喝酒!

可此时……

“天生我材必有用?”

“与尔同销万古愁?”

平白矮了一辈的百里戈小声嘀咕,虽然是任侠,但他和季然厮混久了,诗词的好坏绝对能分得出来,只觉得美,极美,特别美,美到可怕。

《将进酒》的等级他听不出来,但敏锐捕捉到柳居士惊骇的表情时,看苏昂的眼神忽的炽热。

连忙买了酒,提着酒坛子过去。

看‘苏昂’时,一张脸慢慢变青,又青到发红,红到发紫,紫到发黑。

他憋着气,猛然双膝跪地,把酒坛子捧上去了:

“爹!喝酒!”

第七十四章,入城税

啊?

神庭之内,跟着唐伯虎读书的苏昂差点岔气,想出去,却发现李太白早就醉得狠了,他这个做徒儿的,也不敢僭越着把恩师拽了回来。

而李太白醉眼惺忪,摸摸百里戈代表上造爵位的黑色束冠:“当我儿子?不成,你这沾书就睡着的连人话都听不懂,太笨,当徒儿的干儿子还成。”

瞧瞧,这话说的,被拒绝的百里戈满脸黑紫,但听到‘当徒儿的干儿子时’,豪侠的一双眼就咕噜噜的转,凑笑道:“您的徒儿,是谁来着?”

“当然是苏昂!”

李太白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这个当恩师的就来做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爱徒苏昂的干儿子了!”

“好咧干爹!”百里戈顺杆子爬。

酒肆的门口处,跟随而来的柳玉环和山鬼莜满脸黑线。

山鬼莜还小声的嘀咕一句:“这孽畜!谁说任侠都很傻的?我看他机灵得很。”

柳玉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苏昂的眼神亮晶晶,水汪汪,星眸微转。

刚才的诗词好美,让她醉醺醺的,不饮而醉。

酒肆的糙汉子们也来贺喜,他们是粗人,只觉得《将进酒》好听,听过也就忘了,苏昂一来,掌柜的都喝得烂醉,也没记忆诗词。

柳玉环不想苏昂的诗词外流,所以在查探了这些后,就带着烂醉的苏昂等人快步离开,但她没有注意到,在角落的粗布幔子后,一个人捂着嘴,强忍着,硬是没有笑出声来。

好诗词!这是煊赫?不对,比煊赫更高!起码是十城共举!

苏呆子竟然这样念了出来?而且是醉酒后作的,很可能没有首次书写!

这人努力的在心里记忆诗词,忽的,粗布幔子被人扯开,秋老三把胸口的腱子肉拍得噼啪响。

“麻辣八字的!陈明你个畜生喝不起乡部的好酒,跑来喝咱们的糙酒还扯上幔子,是看不起老子么?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今个不揍你的话,老子就改姓冬!”

“一起揍!还有我!”

“辣块妈妈的,往死里揍!”

“白眼狼的事情老子听说过,苏昂兄,苏昂兄……咦?苏昂兄什么时候走了?不管!老子是他的好兄弟,老子把他的那份一起揍了!”

一群人踉踉跄跄的涌上去,醉汉打人,端的没轻没重。

…………

一盏宫灯的熄灭,能换来恩师的一天帮助,但李太白喝醉回了文豪录,苏昂就重新掌控身体,满脸通红的,被三个干女儿灌醒酒汤。

柳玉环还把他摁在怀里,因为扮的是男儿身,所以在新找来的船家眼里,也没觉得怎么不对。

过了一天后,船只在岸边停下,众人也就下船,而在下船后,还需要往东走六十里路,才能到达陈安县城的区域。

他们加紧赶路,但苏昂还有醉意,就没发现他的神庭内部,本来熄灭的第七盏宫灯噼啪闪烁火苗。

只因为,那六十里外,繁华的陈安县城掀起了一阵躁乱风波……

县令统管衙门,把守森严。

已然不能说是把守森严了,甚至可以说成是门禁森严,在以前,虽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还是让人进的,而如今守门的都是两名十人什长,扬铁槊、跨长刀,就算百人将进去,也得有里面的大人传唤才成。

内堂之内,六盏灯架以斜枝承托三十六盏烛火,然而只点燃了两盏,省得费油。

公孙抚从来不喜欢这样的,他是文杰,喜欢灯火通明,但此时不一样,从东边的奇门郡来了一个人,这人喜欢俭朴,公孙抚就要按照人家的喜好来。

当然,不是那一位爱管闲事,而是人家的身份特殊,能让大王清都礼贤下士的人,就算他曾经是三孤少师,也得摆出一副十分敬仰的态度出来。

更何况,要是那一位的话,他也真的是特别敬仰。

那是一个任侠,却拥有让文杰赞叹的学识;

一个平民,却让吃着瑶国俸禄的将领们全都赧然退避。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来自奇门郡那个多山、地广人稀,但确实是大王清养士的地方,别说少点些灯火,就算让他三天不读书,他也愿意认了。

此时的他,就和文掾朱昴一起留在厅堂,随时等候人家的吩咐。

但三天过去了,对方从未露面。

“不成,我看荷大人也没什么吩咐,我就不等了,我去接徒儿!”公孙抚特别急躁,连‘本令’的称呼都丢掉了。

文掾朱昴站在台下望着县公,他很理解县公的情绪,要是他的话,也会忍不住想要敞开大门,敲锣打鼓的迎接苏昂。

毕竟是自己的徒儿,而且经历险境立功归来,县公大人已经四十六岁了,却只有两个徒儿,而最开始的大徒弟,更是绝不可能传承衣钵的那种了。

所以苏昂除掉黑虎,这样的大功劳,这样风光的时候,身为苏昂的尚师,县公大人想添上一把火,让苏昂得到的好处更多。

也想用镇碑传音,给苏昂多得些众生愿力。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怎么去?镇碑传音那样兴师动众的事情,更不可能去做了。

他拦住公孙抚,摇头道:“大王好不容易请了荷大人出山,咱们做下官的,必须在这里等着,不然有失礼数。上官大人,你可不要一时冲动。”

“但不帮一把手,我枉为徒儿的尚师。”

“简单,杀黑虎这么大的事情,苏家子早晚能得到起码半县的众生愿力,但您想想啊,您出面的话,最多让他得到的早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好处,但如果荷大人感兴趣的话,只需要一句‘知道此人’,就等于两乡十三亭的百姓愿力呢。不如……咱们去拜会荷大人?”

闻言,公孙抚捋着胡须思考,随后脸色大喜。

两人立马动身,要往内堂的更里面去,但这时,忽的有人传音过来,声音十分清澈,仿佛一汪清泉里摇曳的雪白的荷。

“乡鄙之人已然知晓,这苏家子,不错。”

一句不错,乐得公孙抚一拍大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作揖拱手后,就回到内堂的长案后坐下。

手指抚摸桌上黑亮砚台,沉吟片刻后,笑道:“传—狱掾商镜、百人将广腾前来见了本令!”

有吏员前去传唤,没多久,狱掾商镜和广腾就在衙门的大门口碰到了,广腾穿着一身精铁盔甲,样子很精神,但只是一个碰面,裹在黑袍里的狱掾商镜,就很敏锐的捕捉到他手甲缝隙里露出的红线。

在瑶国,红线可不代表姻缘,而是代表血。

所谓‘心头血,满腔恨,削骨割肉相下酒’,这就是任侠的规矩了,而且名气和实力只要稍微差那么一丁点的任侠,还没资格使用这种规矩。

所以,如果看见哪个断臂、断手的任侠,可别以为人家残废了好欺负,这样的人为了心里畅快毫无顾忌,其本身,更是名动一方的豪杰!

就比如当今大王清座下的死士孟,曾去搭救受困于千丈崖的义兄,结果晚到了一步,就拔剑断臂,对天哭啸道:“兄长,愚弟来晚了,来晚了呐!”其后,又拖着残破的身子血战三天,把整个千丈崖的精怪和盗匪屠杀殆尽。

这样的人,谁敢小觑?

然而,狱掾商镜却不屑一顾。

“莽夫所谓的血性?”他冲着广腾嗤笑。

咔嚓!

一声响,利剑出鞘半截,剑身雪亮,映照人影也让人心里发寒。

而看着广腾自动出鞘的长剑,狱掾商镜的黑袍罩帽下有红光连闪,最后一声不吭,埋头走进了大门。

“胆小如鼠的方士!”

这一次,轮到广腾嗤笑了,昂然阔步的越过商镜。

略微抬起两根手指,身后的凶狼还有跟随而来的士卒们,兵甲响成一声,顿时咔嚓站直。

眯缝着小眼看着广腾进入大门,等看不见人了,凶狼在衙门口一站,两个守门的什长都赶忙退避,任由他不修边幅的往地上一蹲。

稍后,一个什长凑过来,小心的问道:“凶狼大哥,咱们百将今天的情绪不对劲啊,要是以前的话,才不会搭理没脸见人的狱掾。”

凶狼睥眼一看,认得是自己的同袍,都在广腾手下的,也不给什么面子,一瞪眼,怒道:“滚一边去,百将大人也是你能嚼舌根的?再放出半个字来,老子抹了你的喉咙!”

眼看对方赶紧躲开,凶狼一撇嘴,眼底闪出忧虑的神色。

是啊,百将大人的情绪是不怎么对劲,苏家子的名头太盛了,这是影响了百将大人的心绪,甚至影响了修行。

不成,绝对不成!

陈安县只能有一个天之骄子,必须是百将大人!

苏家子所谓的后起之秀,算什么东西?

凶狼思考着,眼中有凶光连闪。

…………

六十里路,其实算不上多远的距离。

在苏昂等人中,除了小奴鸢的身子骨弱,别的都不把这点路程放在眼里,季然把马匹让给了小奴鸢,就很快到了陈安县城。

在他们来到县城的大门处时,却发现城门口多了好几个士卒,士卒旁边也多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入城三半两。

也就是三个半两钱,旁边的一个篓子里都装了不少,应该就是今天赚取的。

“什么时候要收入城税了?”

苏昂皱了皱眉头,残余的酒劲一下子醒了。

第七十五章,升官莫晋爵!

入城税?

季然也蹙紧眉头,和苏昂对视,两人同时点头,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入城税三个半两钱,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行道难走,一般能出入县城的,也不会在乎区区的三个半两钱。

然而,瑶国从来没有入城税的规矩,突然要收纳钱财,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是县令公孙抚,或者分掌财政的文掾朱昴想要贪财,其中的象征意义只有一个。

缺钱了!

因为,要打仗!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苏昂轻轻说道。

“真的要打仗了吗?”小奴鸢有些担忧的看向苏昂。

苏昂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季然缴纳入城税,季然抓出一大把铜钱,看都不看的扔进篓子,动作之豪爽,模样之大气,看得苏昂的嘴皮子都抽了抽。

真大方啊,下属的求盗真大方,可他这个做亭长的,驴背上的褡裢都空了。

一时间,苏昂都起了把‘分赃’时给季然的金饼,全都拿回来的念头了。

守城的士卒略微一扫,知道扔进去的半两钱有多没少,也就放人进去,但抬头看见苏昂左脸上的翠竹刺绘时,立马笑了,再看驴背上的黑虎皮,笑得更加亲切。

“原来是九十九问苏子昂,小卒虬,苏昂大人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来找小卒。”

对方这么亲热,苏昂也满脸笑容的回了礼,其实,看着士卒身上的青铜铠甲,就知道这是有军伍编制的卒,一个区区亭长,斗食小吏的身份,还真不比对方高了多少。

“客气了,有机会一起喝酒。”

“希望有机会吧。”士卒虬露出了些许忧色。

这时候,一辆牛车很艰难的驶入城门,苏昂看赶车的没缴纳入城税,视线就跟着过去,发现牛车上沉甸甸的,上面盖了稻草。

很快的,牛车在城门内的一侧停下,有人帮着把车上的东西卸在地上,就算卸货的时候,稻草也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么神秘?弄了些什么?”苏昂笑着问道。

“此乃军机,你问来作何!”

立马有一个士卒呵斥,但此时,士卒虬忽的暴起,一拳把那人打在了地上,压低了声音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卒和东山亭长说话,哪有你这个城门不籍插话的份?军机?你个连沙场都不能去的东西,妄谈什么军机!”

瞧了眼倒地小卒身上的石甲,苏昂立马明白了,原来这人只是个守城小卒,没有士伍籍。

在瑶国,做卒也不是简单能做的,士卒多是任侠,但只有融合过妖气,起码突破过一道生死关卡的任侠,才有资格做瑶国的卒。

士卒虬就是这样的了,有士伍籍,而守城小卒和军伍中的五十人长一样,都是没有士伍籍在身的了。

没有士伍籍,地位又比五十人长差了太多,这个守城小卒,本来就没有把军机挂在嘴边的资格。

更何况士卒虬要上战场的,守城小卒却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这时候出来冒头,属于僭越,也是找打。

只能说人太笨,想狐假虎威却借错了地方。

带着讪笑,士卒虬扯苏昂走到一边,声音更低的道:“要说军机,也就是安抚百姓们的军机了,以您的聪明,应该知道要打仗。那些啊,是从东南边的荒山运来,准备加固县城城墙,以及建造隔离的石料了。”

苏昂点点头,拍拍士卒虬的肩膀,带人往里面去。

城门甬道很深,也很黑,阳光照不进来,出了甬道,苏昂抬头看有些阴云的天,忽的喃喃自语:“果然……要打仗了啊。”

是啊,要打仗了,他早有准备,要在这黑色残忍的浪潮里搏得一份功名,要进步,但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本打算在战争来临之前点燃十盏宫灯,一方面实力高了,可以更好的在战场上活下去,另一方面,也想抽时间回去看看。

回去的一天时间,在战场上,那可是抽不出来。

“不是说要给先王报仇吗?怎么在陈安县加固防守?”季然也听到了‘石料’的事情,过来小声问道。

“不言胜,先虑败。”

瞧了眼城墙下密密麻麻的被稻草遮住的石料,苏昂温温的笑了:“这一仗会打得很稳啊,咱们瑶国的主帅、副帅,看来是很厉害的人物,咱们吃不了亏。”

“苏昂兄好见地。”

季然想了想,交口夸赞。

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话了,但对于季然的赞叹,苏昂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这点见识算不了什么,都不用恩师们教,以二十一世纪接受的那种爆炸般的信息量,就算小孩子都看得出来。倒是他苏昂,接受恩师们的教诲那么久,迄今为止,连点官威都没培养出来。

就好像在‘市’上见过的税吏葛佑,随意一喝就有股威严之气散发出来,商贩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再想起恩师李太白控制身体时的飘逸气度,苏昂不由期待了,什么时候,自己能像恩师们一样的气质显化于外,一言一行都能让人心折?

但仔细一想,又忍不住笑了。

自己才学习了多久?就算是十二朝大家的门下,也不可能拜了师,立马就是大文豪吧?

“下马,咱们走。”

不再多言,苏昂让小奴鸢下了马,往前走去。

无士伍籍不得在城内骑马,这是规矩。虽然平时没什么人管,但在战争来临前酝酿的风暴下,苏昂可不想栽个跟头,他们一行人,在黄土铺就的道路上行走。

然而没走出多远,前方就出现了几人。

是仲兄苏尔、仲嫂绛,还有花莺喜。

管家默要顾着家里还有老母,也就没来,花莺喜听到‘诛杀黑虎’的风声,告诉仲嫂绛后,就推着苏尔来城门这了。

“混账小子!”

苏尔拽了苏昂的血中无常扇就打,看看灰驴背上的黑虎皮,眉头蹙成了一条线:“招惹谁不好惹那黑虎?你不要命了!”

黑虎皮是荣耀,也是苏昂修行路途上的一大助力,可以说:黑虎是做了苏昂的踏脚石,能让他更进一步。

但身为兄长的,更担心自己弟弟的生死。

“兄长轻些,慢些打!”苏昂讨饶道。

打过骂过,也开心过,苏昂就让三个干女儿给苏尔和仲嫂绛见礼,小奴鸢也和花莺喜笑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苏昂和季然、百里戈一起,把东西都收拾到马匹上。

“兄长,您和嫂嫂先把妹妹们带回去,把灰驴也牵着,我们去衙门交了差,很快就回家了。”

对苏尔嘱托了两句,苏昂把山鬼莜她们带在身边,三个干女儿都是没有验传的鬼灵精怪,除了他自己,那是谁也护不了周全。

“这一次够小叔子升官了吧?”仲嫂绛乐得舌头又探出来了。

苏昂点点头,他计算过这次的功劳,足够他升任乡田典之类的官职,苏尔也自个转着轮椅过来,抓住他的手道:“记住,要升官,别晋爵!而且要升官的话,往田典、市正的上面靠,千万别干乡游徼之类的武职。”

“兄长说笑了,乡游徼我可没本事做得。”苏昂忍不住笑。

就好像他和东山亭的老田典一样,乡游徼是乡田典、市正的上吏,比自己要高了两级还多,相当于百人将,这次的功劳虽然大,但也没到连升两级的程度。

再说了,那一夜辛夫曾经说过:想在战争里保命,那就得升官,起码百人将才有主导自己小命的资格,他肯定选择升官,而不是用功劳晋爵。

带着季然等人,苏昂往衙门的方向走。

苏尔则是带人回家,仲嫂绛推着他,又安排花莺喜去牵灰驴。苏昂不在,也就花莺喜帮着照顾过灰驴,能拾掇住这头开了灵智的畜生。

可触碰驴背上的褡裢时,花莺喜怔了一下。

仲嫂绛注意到了,也走过来,伸手打开褡裢。

“怎么了?”苏尔转头问。

“褡裢是空的,小叔子好像没钱了。”

闻言,苏尔哈哈的笑,摇头道:“这小子把钱都留给了咱们,自己带着的不多,也该空了。绛,把咱们带着的三十块金饼放进去。”

“可那是给你买药的!”仲嫂绛急了。

“以我这身子骨,有药不一定能活,没药也不一定会死,先给阿昂。”

这样吩咐过了,苏尔控制轮椅往前行去,他知道蛇女绛,就算再不愿意,也不会违逆他的心思,更何况绛这个做嫂嫂的,现在也喜欢苏昂得紧。

仲嫂绛把金饼放进褡裢,随后去推苏尔,看着仲嫂绛的背影,花莺喜眨了眨眼睛,把手伸进了褡裢。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小奴鸢看了一眼,惊问道。

“嘘~”

花莺喜只是笑。

第七十六章,见鬼辛夫!

走在县城内边缘的黄土路上,苏昂若有所思。

幸好,陈安县城规划整齐,哪怕在外围比较穷困的坊区,道路也笔直通达,又有殷勤很多的百里戈看着,也没撞着什么人。

而苏昂此时,在考虑自己的功劳。

给前一任主吏员报仇,在瑶国的公文上叫作‘反居斩’,就是说黑虎杀掉了前一任主吏员,等于霍乱了一地,他杀掉黑虎,就是把形式扭转了回来。

这是很大的功劳,足够吏员上升一级,或者,相当于军伍中斩敌首两级。

和升官相比,斩敌首两级更加困难,试想那万军之中,要斩杀两名敌人,并且砍掉首级是何等困难?再加上瑶国以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为立国之本,其实,他选择晋爵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更何况还有一件事——他没钱了。

别说他自己,就连苏家也应该没钱了,仲兄苏尔的身子骨差,受过的伤又要价格不菲的药材调理,留下的金饼并不够用,然而在瑶国爵位可是铁饭碗,虽然短时间没什么收益,但只是给爵位赏赐的田地就有源源不断的产出。

他要是晋爵上造,还会有五十步见方的宅基地,这就是能直接出售的实诚物。

“可惜了,马上就要打仗,我还是先升官,才能在军伍中做上军官,钱的方面,以后再想办法。”

苏昂这样想着,已经走出了黄土路,到了里街坊的区域后,脚下是整齐的青石板路。

抬起头,前面是县令统管衙门的威武石狮,在两个石狮子的中间,恰好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一人身穿黑色大袍,连头都被罩帽裹了,看见苏昂后,罩帽下有红光连闪,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对此,百人将广腾轻轻笑了,俊秀的脸和薄薄的嘴唇都荡起一阵极为深刻的讥讽。

他盯着狱掾商镜离开的背影,稍后,抬手停住了要给他牵马的什长凶狼,转头看向苏昂。

“苏昂我弟。”

他轻声道:“县公大人很看重你,为你还抢了狱掾商镜赏善罚恶的职司,要对你亲自嘉奖。另外,县公大人也警告了本将,不要本将再对你逼婚。”

不等苏昂开口,他的眼神已经掠过季然、百里戈、小亭卒,又着重看了眼山鬼莜和恶狼女,最后把视线停留在柳居士脸上的青色雾气上。

那双眼睛蓦然雪亮,似乎他的视线穿破青雾,狠狠盯上了柳居士的眼,忽的又是一笑,对苏昂道:“看来你收获不少,而且你的底牌也有不少,但本将劝你一句,选择升官,不要晋爵,最后……试着接纳良人吧,本将不知道能忍耐多久,本将的耐心,已经被你消磨殆尽了。”

消磨殆尽?那又怎么样?

苏昂不会娶广良人,而且不只是广良人,就算那天上的天仙儿,苏昂也还是一句不娶!

习梦为自己卖了身家,每日痴守床前,这是他陷入睡梦时都能回去看到的。

他还年轻,还没有成长到多高的地步,还看不清世上太多的变幻,但有一件事他懂得,他不会负了伊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子’,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人。

苏昂是这样想的,也一定会这样做,当下眯起眼睛,冷冷的怼向广腾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的跟着一笑,反问道:“哦?那广家哥哥,您怎么不接纳有狐山的胡飞瑶了?”

“嗯?”闻言,广腾狭长的眼睛也是眯起,其中有杀机爆闪。

苏昂继续笑道:“飞瑶紫寒,妙目如丹,陈安县都说那有狐山的胡飞瑶、胡紫寒是一对倾城的姐妹花,就好像那春花秋月,各有各的美丽绝伦,其德才、样貌,更不下于广良人了。所以,您为什么不接纳胡飞瑶呢?要知道鬼灵精怪以女性为尊,对男儿可是不错的,您要是接纳了胡飞瑶,说不得能左拥右抱来着。”

“苏家子,你真以为本将舍不得杀你?”广腾忽的靠近。

“你都不愿意娶了胡飞瑶,为什么要逼我娶了广良人!”

苏昂不闪不躲,冷眼相对。

两人停顿了半晌,气氛一时凝滞,广腾身后的凶狼已经攥住刀柄,苏昂旁边的季然、百里戈、小亭卒也散落开来,一人护着苏昂的女儿们后退,另外两人包抄上来。

可这时,广腾的脸抖了一次,苏昂的眼睑也颤了一次。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的大笑出声,苏昂往衙门走,广腾转身上马。

“苏昂我弟,要升官,莫晋爵,此次过了太行山脉,就算哥哥我也没把握活着回来,哥哥我啊,可不想良人孤身只影无亲眷,要落得吞声忍气空嗟怨。”

这时候,广腾有些咬文嚼字。

可是,什么意思?

广腾不想他上沙场他听出来了,但升官的话,不就是为了上沙场吗?

那么,要升官,不晋爵?这什么情况?

苏昂觉得纳闷,但回头时,发现广腾已经拍马离开,凶狼好像一条狼狗似的,跟在战马的后面一路小跑。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凶狼猛的扭头,呲出一嘴雪白的尖牙……

广腾走后,门口噤若寒蝉的士卒全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守门的士卒对苏昂微笑,视线落在马匹驮着的黑虎皮上,眼神就更柔和了。对陈安县的士卒来说,黑虎不只是祸害,还是和他们有血海深仇的大仇人,只是一个吹气骷髅,几年前,就砍杀了他们三十多个同袍。

所以进入县衙后,一路走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士卒全都挺直了腰肢,大槊咔嚓扬起,就好像苏昂是县考魁首时的‘过刀山’一个样子。

但也有不同,就是武器没有落下,不带任何考验,而是最单纯的表达他们的敬意。

苏昂也点头微笑,偏头想了想,忽的扯过季然等人抱着的黑虎皮,就这样拽着,一路拖地,朝着后堂的方向走去。

黑虎皮的价值很高,但他就这样拖着,糟践着,到了后堂门口。

“允履足入。”堂内传来笑声。

苏昂立马松了口气,如今,他和季然是第一级的公士爵,百里戈的爵位高些,也不过是第二级的上造而已,再加个没有爵位的小亭卒,都还没资格穿上足袜,要是再脱鞋进门,就是打赤脚了。

苏昂在这里打过一次赤脚,可这次人多,还有干女儿们看着,能穿鞋进去就是再好不过。

以苏昂为首,众人一起穿过过道,走进厅堂。

“徒儿拜见尚师,拜见文掾大人。”

“莜、柳、恶拜见师公,嗯……陈安县文掾安好。”

“我等拜见县公、文掾两位大人。”

进去后,县令公孙抚就站在中间,文掾朱昴也一起跟着,两人没有落座大咧咧的等,而是迎了过来,足可见他们对苏昂的喜欢。

三女见过公孙抚,笑着,很有礼貌,对文掾朱昴的态度就差了,要不是苏昂的话,这时候,她们和陈安县还是敌对状态呢。

季然和小亭卒也没什么说头,按照官职拜了就是。

只是到百里戈的时候,这个豪侠赧然了,满脸通红,戳戳苏昂道:“义父,孩儿这该怎么拜?和姐姐们一样?”

“奴家可没什么弟弟。”山鬼莜翻起白眼。

苏昂也特别无奈,是不是豪侠不要起脸来,就是特别的不要脸了?这个义子他不想认,再说了,百里戈的岁数比他都大。

可在这县令统管衙门的内堂里,苏昂也不能处理‘家事’,对听见这事有些愕然的公孙抚笑了笑,就把黑虎皮丢在地上,顺便的,也把季然捧着的包袱打开。

“启禀尚师、文掾大人,这次斩杀了黑虎……”

十分仔细的,苏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清,包括罗刹鸟是壶飞丹装扮而成,而且罗刹鸟‘好吃人眼’的名声,只是给黑虎背锅。

种种事情都一一说白,公孙抚也忍不住觉得不可思议。

其中的曲折,便是以他的见多识广也难以想象。

“启禀尚师、文掾大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黑虎是我们联手杀的,但罗刹鸟……呵呵,还有这个吹气骷髅死后的本体,也是壶飞丹给送过来的。”

苏昂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指给公孙抚看。

然而听到这些,公孙抚和文掾朱昴对视一眼,忽的笑了,然后,文掾朱昴开始论功行赏。

首先是反居斩,计斩首两级,或者吏员功绩簿上标红三道,升一级;

斩杀黑虎,计斩首二,或者功绩簿标红半道;

斩杀罗刹鸟,计斩首一,或者功绩簿标红半道;

斩杀吹气骷髅,计斩首二,或者功绩簿标红半道。

这些加起来,已经足够苏昂升官了,至于罗刹鸟其实是壶飞丹,以及吹气骷髅的尸体也是壶飞丹送来的事情,都被他们有选择性的忽略。

“敢问尚师,东山亭上属的轩水乡可有空缺?”苏昂连忙问道。

要说升一级,首先也要等缺的,而且苏昂不想离开东山亭太远,他想要安心提升实力,暂时不想去别的地方,以至于没法沉心修行。

可这时,公孙抚蹙起眉头。

“你要升迁,而不是晋爵?”

眉头紧蹙,公孙抚走到桌案前,端起清茶抿了一口,清声道:“马上要打仗了,你要是想做军官的话,最好还是晋爵。”

什么?苏昂大惊失色。

要做军官,就得晋爵?这和他从辛夫那里知道的,竟然完全相反!

辛夫老儿,难道想要坑他不成?

第七十七章,晋爵上造

听过尚师公孙抚的解释,苏昂彻底确定:辛夫老儿是真的想‘坑’他了。

在瑶国,吏员转士伍籍可不是那么简单,其中错综复杂,就算普通的士卒都弄不清楚。

但这些在举人公孙抚的解释下,如同抽丝剥茧,给苏昂弄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不只是瑶国的立国之本,也是军伍中的绝对铁则,如果苏昂只是第一级爵的公士,转士伍籍贯的时候,最多也只是个十人什长。

因为军伍中有铁规定:庶民、公士、上造为卒,公士、上造可做什长,上造可做五十人长。也就是说,如果不晋爵的话,苏昂别说升个一级两级,就算做了县令、郡守,进了军伍,也只相当于个十人什长。

另外,得到了反居斩的功劳,升迁一级的话,就是乡部的田典、市正之类的职司,和亭长和乡游徼不同,是纯粹的文吏,为了安抚民生,只要不是覆国性质的大战,这样的吏员没资格走上沙场。

也就是说,辛夫是想让他在陈安县老实待着,不想他参与两国的交战!

很明显的,季然也想到了这点,暗地里递给了苏昂一个眼神。

苏昂就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辛夫算计他,也没什么坏心,只是不想他上战场了,他觉得应该是辛夫厌恶战场的原因,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此时,他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刚刚在县衙门口,百人将广腾最后咬文嚼字的那一段话了。

“苏昂我弟,要升官,莫晋爵,此次过了太行山脉,就算哥哥我也没把握活着回来,哥哥我啊,可不想良人孤身只影无亲眷,要落得吞声忍气空嗟怨。”

在心里捋了一遍,苏昂就明白了:这是想自己做个文吏,不要上了沙场呢。

另外,也是一种‘托孤’。

要是广腾死在了沙场上,还有一个自己,广腾的意思是讲,要是他死了,自己得帮着照顾广良人,不要让广良人孑然一人的无所依靠。

所以……托孤?想起这个词语,苏昂抽了下嘴角。

在南宁里的两年,里长左更得了广良人的吩咐,隔三差五的上门找茬,想要气死接管了孱弱身体的自己,要自己照顾广良人的话,怎么想都不是个味道。

现在的自己,还远没有恩师等人的大度胸襟。

当下,苏昂抬起头,微笑道:“徒儿选择晋爵。”

“很好。”公孙抚微笑道。

这就简单了,斩敌酋首级二,晋爵公士;斩敌酋首级四,晋爵上造;斩敌酋首级六,晋爵走马。一切都简单明了。

而反居斩的功劳相当于两个首级,黑虎是恶名昭彰的精怪首领,相当于两颗头颅,罗刹鸟是帮凶,只算成一颗头颅。

倒是那吹气骷髅,虽然也只是帮凶,但斩杀过三十多名士卒,上了通缉榜单,同样算是两颗头颅了。

这样的话,一共七颗头颅,足够苏昂晋爵一级,但第三级的走马爵,那就压根不用想了。

正好也容易分,于是很快的,也就分了出来:

苏昂得四颗首级,晋爵一级,从公士爵位,晋升为第二级的上造爵;

季然协同,得一颗首级记录在案;

小亭卒高歌和豪侠百里戈也是协同有功,同样各自得到了一颗首级。

按理说,他们达不到晋爵的数量,也是要记录在案的,可不等苏昂开口,百里戈就让出了自己的那颗,给小亭卒凑了两颗脑袋,让小亭卒晋爵公士。

对此,县令公孙抚和文掾朱昴也乐见其成,大笔一挥,也就成全了。

捧过代表公士爵位的红色束冠,小亭卒浑身都在发抖。

公士,他是有爵位的公士了?光宗耀祖?

他连连询问苏昂,生怕眼前只是梦幻随时会破灭而去,以前他只求吃饱肚子,跟着苏昂也只想帮着苏昂,什么时候用掉性命,就算还了脑海里滋长的,那么一丁点,只是一丁点类似知遇之恩的苗头罢了。

可现在,他有爵位,是公士了?

小亭卒泪流满面,似乎此时,他完成了一个小民的全部野望。

…………

从县衙内堂中走出时,苏昂看了眼身后厅堂内闪烁的两盏灯火。

灯火黯淡,两盏,完全不足以照亮偌大的内堂。

平常的时候,三十六盏灯火都会点燃的,今个节省了很多,只能是县衙里来了大人物,而如今能来这里的,想必和战争有关。

只是转过一个念头,苏昂就不再去想,他只是个小小的亭长而已,管不得,也不用去管,前路漫漫其修远兮,他需要想着眼前。

而眼前的话,似乎,只有潜心读书这一条了。

其实,苏昂想借着这一次的功劳,让三个干女儿得到验传,成为瑶国的子民呢,可惜鬼灵精怪很难得到验传,就算有尚师在,也只能说功劳不够。

苏昂只能苦笑,功劳啊,众生愿力啊,这些东西,他现在很难得到更多。

在他的治下,东山亭太安稳了……

【要说得到众生愿力,做好的方法还是做实事,利民、除害,这些得到的众生愿力远比写出上好的诗词更多,瑶国重实务,也不是没个道理。】

苏昂这样想着,一路上,也对看过来的士卒点头微笑。

脑海神庭中,每一刻都有众生愿力翻滚而来,想想自己一路走来,见过黑虎皮的人有不少,这时候,也该传扬出去了。

和以前的名声相比,他杀掉黑虎,得到的众生愿力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收获不错,但苏昂也觉得有点可惜。

如今的东山亭,已经没有利民的事情给他做,在开战之前,愿力宫灯很难点燃到十盏的程度。

看样子,没法在近期里回去看看习梦。

一个小小的愿望,短时间内很难达成。

“可惜,没什么事情能再得到众生愿力了。”苏昂在心里叹道。

县令统管衙门的门口,还是两个士卒把守,外加两个石狮子威武不凡,但是在衙门往外的空地处,仲兄苏尔和仲嫂绛一直等待,花莺喜则是牵着灰驴。

那畜生还尥蹄子,等得不太耐烦。

看见苏昂走出大门,目光在苏昂头顶的黑色束冠上一扫,苏尔就知道苏昂的选择了,叹口气,也不埋怨,控制轮椅过去拍拍苏昂的胳膊,也就作罢。

苏昂知道自己兄长的想法,是不想他上了战场,但逆流而上方能扬帆千里,他的志向不是安居一隅,而是要成就圣人,一切能让他加快脚步前行的东西,他都不会放弃。

居家的妇人就没想这么多,仲嫂绛盯着苏昂的黑色束冠,乐得眉开眼笑:“我家叔叔,你这是晋了第二级爵,做上造了?”

“是,尚师亲自给愚弟加冠,而且以后的话,说不得还要麻烦尚师很多次。”

微笑回话,苏昂想的却是更高的爵位。

进入军伍后,爵位代表着士卒们的敬仰,众生愿力也会更多,要是可以的话,他巴不得成为最顶级的彻侯,然后天天在军伍里混呢。

“咱家的好小叔子,就是志向远大!”

仲嫂绛还看着苏昂的黑色束冠,兴奋得冲上前,水蛇腰都摇摆起来,细腻的香舌也忍不住的吞吐一下,抱住苏昂就是一口。

这一口下去,山鬼莜的黛眉一挑,淡青色的嘴唇都些发红;

上次亲到折扇上的柳玉环,更是脸上的青雾震荡颤抖。

苏昂也被脸上留下的滑嫩感觉惊呆,顿了一下,只能苦笑摇头,推开仲嫂绛后,递给山鬼莜和柳玉环一个严厉的眼神。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仲嫂绛可是看着前身长大的,更何况,苏昂理解嫂嫂的如今的情绪。

虽说苏家没落,是自己的前身不争气,挨了坑,但苏家之所以没落得这么快,其中不乏也有仲嫂绛身份的缘故。

墙倒众人推,仲嫂绛的精怪身份更是‘众人’攻歼的切入点,而如今自己晋爵上造,苏家就是一走马、一上造,这样苏家光耀了门楣,情绪激动下,嫂嫂亲自己这个心里的‘小屁孩’一口,还真没什么意外的。

“好小叔子,跟着嫂嫂来,咱们在城里兜一圈,也让你快些得到众生愿力。”仲嫂绛还很激动。

“好啊。”苏昂过去上驴。

其实,灭杀黑虎的事情已经传来,逛不逛都无所谓,但苏昂不想扫了嫂嫂的兴致,索性就骑着灰驴走一圈,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当他跨上驴背后,触碰到挂着的褡裢时,忽的伸出手,把褡裢打开了。

一堆金饼躺在里面,金饼之中,还夹着两颗雪白的大珠。

鼻子猛然一酸,苏昂的眼眶微红,调转驴头,朝着市集的方向行去。

众人一起跟着,欢声笑语一直没断。

在市集上,苏昂买了不少滋补身体的药材,只说自己拿去补身子的,可是回到家里,却把药材全给了老管家,至于花莺喜的黑贝大珠,苏昂却没有还回去,扯过山鬼莜说了几句话后,当天晚上,就有人去拜会自家姨娘了。

她们是苏昂的干女儿,自然要喊花莺喜这个当四妹的一声姨娘。

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苏昂用属于精怪的一百里山林,换了干女儿们一套上好的首饰,给花莺喜,也算他这个做叔兄的给花莺喜准备的嫁妆。

山鬼莜嫌苏昂见外,少有的发了一通子埋怨。

其实,在东山亭连着往南一带,差不多都是苏昂的地盘了。

第七十八章,有狐拦路

熄灭过的第七盏宫灯啪嗒点亮,更多的愿力也在不断涌入。

这速度快了太多,甚至有些异常,苏昂在神庭里问了,唐伯虎恩师也说不怎么清楚。

因为李太白喝醉的关系,好些名仕跑出来照顾,目前一片混乱,一时间,连唐伯虎也没怎么关注愿力的来路。

“肯定能点燃第八盏,而且还有剩余。”

丢下这么一句话,唐伯虎自个逍遥去了。

苏昂也不介意,反正愿力多了,这是好事,毕竟先前计算的,这一次最多点燃第八盏愿力宫灯呢。

夜色撩人,笙磬同音。

他靠在窗棱上,用手托着下巴,看小院里的其乐融融。

山鬼莜弄出一件件造型精美的首饰,给仲嫂绛送了几件,又给花莺喜和小奴鸢都配齐了。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算苏昂不提,她也会把东西送了。

而柳玉环那边,因为柳女的身份太吸引文杰,所以还扮演着男儿身,也早就进了屋,带着苏昂的侄子侄女玩耍。

同样进屋的还有仲兄仲嫂,屋里点着灯,映照出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影儿,然而这样的静谧没能持续多久,很快的,来客就络绎不绝,都是登门给苏昂贺喜的大户人家。

苏昂亲自去迎接,也接了老掌柜鲤婴送来的晚宴,可苏尔没有出现,和绛在屋里,一直都静静坐着。

“咳咳,咳咳咳咳!”苏尔压低声音咳嗽。

牵挂着自家夫君,蛇女绛连忙要出去煎药,可苏尔扯住了他,和苏昂有些相像的脸泛起苍白。

“绛,要是我去了的话,按照风俗来吧。”

“你去不了!”绛摇头。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当年那一剑伤了心脉,全靠一口心气儿撑着……”话没说完,忽的,窗户被人敲了敲。

苏昂站在床边,敲窗后推开窗户,笑道:“可不敢扰了哥哥嫂嫂,只是愚弟遇见点事情,这就得离开了,外面的宾客,还得嫂嫂接待一下。”

“什么事情?”苏尔问。

“小事尔。”

苏昂随口回道,要走时又扭过头:“贺礼全都收着,该用就用,该卖就卖,咱家不缺钱呢。”说着,指了指山鬼莜的那边:“县南行道和密林很多好东西呢,改天我弄些獐子、野鹿什么的,让邮卒给送回来。”

他算是想通了,验传这东西,早晚要给女儿们弄到手,所以如今女儿的地盘上,好东西是该拿就拿、该吃就吃,不然等女儿们进城生活,等于便宜了游荡而来的别的精怪。

苏昂走出院门,眼眸猛然低沉。

而月色清冷,冷到,仿佛忽的起了一股寒风。

门口巷道的拐角处,季然早就牵马在等,看见苏昂,一把摁住佩剑,大步迎上前来。

苏昂接过对方递来的缰绳,询问道:“消息对吗?那陈明真的出城了?”

“千真万确。”

季然笑得森严,一口白牙被月光映衬更白:“小四儿早就发了信笺去东山亭,大概和咱们错开了,没能收到,但小四儿说,他亲眼看着陈明出城,也跟了陈明一路,是回轩水乡老家去了。”

苏昂点头,他知道小四儿,就是牵马来要送给自己的季家隶臣,是个机灵的小家伙。

陈安县没有宵禁,哪怕战争即将来临的时刻,也没有弄出宵禁扰民,有士卒虬照顾,他们很容易叫开了城门,朝着南方一路疾行。

其实,苏昂本想先往西,去泰河坐船,但问了问,才知道今天是端午节,南边的冬荞麦都已经运送往北,没有再往南去的船只了。

只是提起端午节,苏昂有些纳闷——

这恩师屈原还在《文豪录》里待着呢,过的是哪门子端午?要不要吃粽子?

“苏昂兄,来尝一个?”季然递过来一个粽子,荷叶包的,还热乎着。

“嗬!还真有?”

苏昂忍不住笑了,尝一尝,还挺好吃。

对于没本事的白眼狼,众人都没当个一回事,只是杀了会心思通达,也就加紧赶路,第三天清早,就进入了轩水乡的下属地域。

轩水乡下属的地方多是平原,道路还算平坦,可忽的道路崎岖起来,两边也不再是荒草,而是荆棘密布,坚韧的尖刺一片黑紫。

“到有狐山了。”季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经过有狐山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心里发寒,无它,只是这有狐山虽然和陈安县交好,但里面的狐媚子太可怕,让他这样的豪士,都不由自主的觉得身体发冷。

有狐是一种精怪,或者说,是狐妖,和别的鬼灵精怪一样是女性很少,但在有狐山里,全都是莺莺燕燕的‘女性’。

或者说……是公狐狸幻化的女性!

揉了揉胳膊,季然低声道:“有狐山的有狐婆婆可比黑虎可怕多了,而且有狐山占地很大,临着轩水乡、清乡,南边的山脚还在咱们东山亭的地域里,能不招惹就别招惹,招惹不起。”

“我招惹他们做什么?”苏昂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听过有狐婆婆,确实是个厉害的精怪。

可此时拐过羊肠小道,前方就出现一块平整的青石,恰好挡住整条道路,而在青石之上,慵懒、妩媚、极为诱人的躺着两名貌美如花的‘少女’,旁边还站着十几个走山人,以及从打扮上来看,应该是轩水乡或者清乡邮卒的几个人了。

“来者止步,此路不通。”一位‘少女’嬉笑连连,眉眼如画的娇声叫道。

他身穿碎花黄缎子长裙,自带三分风姿,平添九分魅惑,妙目流转,极为妩媚的打量苏昂等人,看见苏昂脸上的翠竹,眼睛更加亮了。

“九十九问苏子昂?好文杰!妾身胡沫儿,可愿与妾身春宵一度?”

“谢姑娘厚爱,苏昂还有急事,麻烦姑娘让下道路。”苏昂连忙拒绝。

还春宵一度?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苏昂都差点压抑不住胃里的可怕翻腾了。

这可是‘他’,而不是‘她’,眼前的‘少女’虽然娇小妩媚,可苏昂听过有狐山的名声,也看见了‘少女’雪白脖颈上的细小喉结。

这是一只狐狸,而且……还是公的!

肯定没错了,有狐山只有有狐婆婆,以及胡飞瑶、胡紫寒两位姐妹才是女性,剩下的都是公的,这个胡沫儿,他觉得辣眼睛。

闻言,胡沫儿可惜的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的人道:“那就没办法了,有狐山封山,谁都不能通行,和他们一起等着吧。”

“一定得等?”

“也不一定啊,只要解了婆婆的怒火,自然就不封山了。嘁,你倒是个有名气的,妾身就和你说句实话。”

嘶的一声响,胡沫儿的脖子一伸,整张脸都变化了:“咱们不是封山,是封锁行道!要是陈安县不给个交待,这县南的行道呐,就这样断绝了!”

眼看胡沫儿呲起尖牙,露出狰狞的狐狸脸,山鬼莜沉吟半晌,走过去道:“可否通融一下?奴家山鬼莜,和婆婆也曾见过几面。”

“莜姐姐,我是小莫啊!”胡沫儿变了回去,一下子开心起来。

跳过来,扯着山鬼莜的手,胡沫儿兴奋的上蹦下跳:“好姐姐,我是小莫啊,那只小狐狸,您看,小莫长大了,能穿衣裳了,说说小莫好不好看?”

“好,好看。”山鬼莜言不由衷。

同为县南行道上的精怪头领,莜和有狐山,当然也有一定的联系,这小莫她认识,只是没想到小莫长大了,能穿衣裳了,也变成了……

算了,不提,山鬼莜淡青色的嘴唇抽搐几下,问道:“可以放姐姐和干爹他们过去吗?”

“不成呢。”胡沫儿立马拒绝,毫不犹豫。

他也很为难,‘黛眉’蹙紧道:“这是婆婆发下的命令,而且婆婆很暴怒,都想和陈安县开战了,真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和陈安县井水不犯河水的婆婆,是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开战了。”

闻言,苏昂和季然对视一眼,眼底都满是凝重。

如今战争在即,作为最南方的,也是距离西楚国最近的县城,陈安县聚集了不知道多少可怕的人物,这时候,有狐婆婆想要开战,是疯了吗?

或者说,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让有狐山想要玉石俱焚,也得让陈安县不能好过?

山鬼莜也想到了这点,回头见苏昂点头,连忙扯住胡沫儿:“带我们去见婆婆!”

“可是,婆婆很生气,气得谁都不见。”胡沫儿很为难的道。

闻言,苏昂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是有关陈安县的事情,想必我能传个话,只希望姑娘带我们见见婆婆,也好解决问题不是?”

“可是,妾,妾身……”

胡沫儿吞吞吐吐,他是真想给山鬼莜一个面子,也真想帮婆婆解决了问题,可他不敢,也没有这种权利。

然而此时,一声远比他妩媚十倍,远比他娇软十倍,也远比他更加美妙的声音幽幽传来:

“既然是灭杀黑虎那厮的苏子昂,相信婆婆愿意一见,沫儿,带他们上山。”

第七十九章,不当人子!

世人都以为狐狸窝是一个个的矮小洞穴,苏昂也以为如此,然而在有狐山的山巅,七八栋楼阁倚崖而建,虽不是雕梁画栋,但设计巧夺天工,木料也极为精细。

最高处的楼阁之上,蜿蜒凸出好像月牙般的望台,一位女子素手拂动清风,靠着栏杆,痴痴的望:

“昔日双飞燕,日斩敌首夜拥眠,豪杰尽显,只在血衣间;

今君何在?泪缠绵,不忍奴见白发苍苍锥心剑,梦难回,紫霞鹧鸪天。”

吟哦过罢,女子脸上就有晶莹的泪珠儿滚滚而落,然而泪珠儿不沾脸颊,滴落时就变成淡紫色的香烟一阵,在风中缓缓飘散。

她很柔弱,但柔弱中满是坚强,一张俏脸彷如阅尽风尘后的妩媚红尘,远比青春妙龄的女子们多了太多味道。

而此时,这双似魅还真的眼睛穿破雾霭,淡淡的瞥向崖下的小道尽头。

一行人在有狐山的山道上缓行,山道紧窄,荆棘遍布,仅容一人通行,苏昂等人排成一道斜线,小心的躲过尖锐的荆棘,只因荆棘的尖刺上带着紫光,明显有毒,别说苏昂和季然了,哪怕百里戈和小亭卒这样穿着盔甲的任侠,也生怕被尖刺扎进了盔甲的缝隙里。

倒是两个有狐山的‘狐女’神色悠然,动作也十分随意,从荆棘里穿行,却没有划伤一点。

都说有狐山和陈安县城交好,然而,这天然的防御可是一点不差。

苏昂这样想着,抬起头,忽的怔了一下,因为穿过有狐山晨间的雾霭,似乎有那么一双眼睛,淡淡的盯在他的身上。

他露出笑容,略微点头,半空的雾霭就缓缓散了,让他看清了对方。

是一个女子,穿着深紫色的长裙,从头到脚都透着成熟的妩媚风韵,然而那双椭圆和善的眼睛忽然冷了,吓得胡沫儿跪地发抖。

“婆婆……”胡沫儿讪讪开口。

而此时,忽的有一声娇笑,有人娇憨的道:“好婆婆,是紫寒吩咐了沫儿带人来,他是灭杀黑虎的苏子昂,更有山鬼莜、柳居士、狼丫头认他做了义父,女儿觉得,他还算可以信任的‘人’呢。”

“人,不当信。”有狐婆婆淡淡开口。

“可是婆婆,您不是也有信任的人吗?还让女儿和姐姐也找一个。姐姐找到了百人将广腾,女儿还没找到,但觉得苏家子算个实诚的,做点事情嘛,他还算可以。”

娇憨的声音再次开口,还是看不见其人,但有狐婆婆想了一下,略微点了点头。

只在她点头的刹那工夫里,苏昂周围的荆棘,就是空出了好大一片。

众人可以加快步子,连忙上前,站在崖壁下,抬头看着月牙望台上的成熟女子。

“帮婆婆找一个人,照顾好他,婆婆向你保证,陈安县南所有的行道、密林、深山,全都任你予取予求,就算有游荡而来的厉鬼大妖,婆婆也能给你收拾了。”

具体的事情还没讲,但是先给好处,而且苏昂等人,也没有谁认为对方空口白牙的说大话了。

和黑虎不同,有狐婆婆是实打实的小妖王,有着足以和文掾朱昴,或者陈安县五百人将相匹敌的实力,在陈安县,以及附近的洞图县内的精怪里,只有洞图湖主才比她强了一筹。

“那人是谁?”苏昂直接问。

“轩水乡,陈逍遥。”

留下一个名字,有狐婆婆化作紫霞消散。

有狐婆婆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大致是不愿意和苏昂多说,但在下山的路上,莜套了胡沫儿的话,胡沫儿想了想,觉得能说,也就仔仔细细的说个清楚。

原来不知道多少年前,有狐婆婆是陈逍遥的精怪、伙伴,在一次精兵突袭的战役里,陈逍遥被西楚的举人用战诗震碎了两肺经脉,虽然没死,但一身的实力化为乌有,再也没法融合妖气了。

陈逍遥隐居轩水乡,有狐婆婆就建立了有狐山,在附近,要守着陈逍遥到老。

而且据胡沫儿所说,陈逍遥今年才四十多岁,生命气息却异常衰落,有狐婆婆特别着急,恨不得立刻冲击轩水乡的镇碑了。

“原来是这样啊。”季然颇为唏嘘,也颇有艳羡。

一人、一精怪,也是一男一女,两人并肩作战,可以日斩敌首夜拥眠,是多么美轮美奂的事情!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有些怅然,做文杰的话,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胡沫儿却是警告苏昂,呲起犬齿道:“婆婆也是看在莜姐姐的份上才让你帮忙,妾身要警告你,还有你你你,”

接连把苏昂、季然、百里戈和小亭卒指了个遍,胡沫儿的瞳孔都竖直起来,叱道:“要是你们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陈安县固然能抓住陈逍遥威胁婆婆,但陈逍遥早就废了了,活不了多久,等陈逍遥一死,我们就和陈安县不死不休!”

原来有狐婆婆是担心这个,苏昂觉得这种担忧很正常,他要是说出去的话,就算尚师不抓陈逍遥,狱掾商镜的那些人,也不会放任陈逍遥自己老死。

首先利用了有狐婆婆,在陈逍遥死后,兔死狗烹。

这种事情,对瑶国敌视鬼灵精怪的一群人来讲,只是惯常的做法。

当下,苏昂轻轻点头,笑道:“目前的陈安县,我觉得足够安稳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做出卑劣的事情以至于节外生枝,狐妖都很聪明,胡沫儿听得懂。

一行人很快下山,朝着轩水乡加快赶路,此时的苏昂等人已经不想陈明的事情,要先找到陈逍遥。

和有狐婆婆、陈逍遥的这边相比,那个白眼狼,也真算不上芝麻绿豆大点的东西。

在他们下山后,胡沫儿还翘首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忽的身边落下一人,一身淡紫色的纱衣,又有淡紫色的轻纱蒙面,看不清脸。

这女子拍拍胡沫儿的肩膀,三分娇俏、三分娇憨,又有三分妩媚外加一分冷彻的笑道:“你说,妾身要不要赶在苏呆子的前头,把陈逍遥给弄死呢?”

“飞瑶姐姐?”胡沫儿诧异转头。

在他转头的时候,又是一位紫纱女子轻轻落下,黔首微侧的对先前的女子道:“姐姐,你可不要发疯。”

“知道是发疯啊,可是那个陈逍遥,姐姐我早就想弄死他了。明明是婆婆的男人,和婆婆同生共死,可他残废后可是带了个隶臣妾走的,说要传承香火……老娘去他么的传承香火!他这是不贞!是红杏出墙!老娘想宰了他!”

瞧着自家姐姐带煞的眼神,胡紫寒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说什么红杏出墙,也对,对于她们女性的鬼灵精怪来讲,还真是红杏出墙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们鬼灵精怪恰恰相反,是女妖可以三妻四妾。有狐婆婆对陈逍遥从一而终,陈逍遥要传承香火,这说起来,还真气死妖。

可陈逍遥是人啊,人里面的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寻常。

“好姐姐,要是广腾想三妻四妾呢?”胡紫寒轻笑问道。

“弄死他!等等,我好像打不过他!好吧,大不了姐姐我啊也多找几个男人,好妹妹,你找到钟意的人了吗?要是找到了,姐姐先尝个鲜?”

胡紫寒的笑容僵硬:“你先搞定广腾再说吧。”

端午过后,就是夏。

夏季比春季还要多雨,然而苏昂没想到,这端午刚过,就下了一场倾盆的暴雨。

行道侧的小河全都涨满,鱼虾蟹全都冒泡或者沿着泥浆上岸,但苏昂等人没什么弄些野味的想法,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变成泥潭的黄土行道上行走。

“一定要晋级走马爵,要穿靴子,要穿足袜。”苏昂一边走着,一边泛着嘀咕,湿泥钻进脚趾缝的感觉可不怎么舒坦。

“我小时候想做个仗剑天下的任侠,现在看来,做文杰也不错。”

季然也嘀咕道,在雨中扯起笑容,要是仗剑天下的话,到处跑着肯定要走更多的路,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可真受罪。

又想了想,问道:“是先去找陈逍遥,还是先去弄死陈明那个白眼狼?或者……顺路一块办了?”

“先去找陈逍遥吧。”苏昂立马回道。

根本用不着选择,区区白眼狼陈明,苏昂还真看不在眼里。

要是陈明得到爵位、得到验传,并且跑出陈安县的话,那还真是个祸害,但这三种里少了任何一条,陈明就是他砧板上的肉。

陈逍遥就不一样了,生命气息异常衰落,要是在见着有狐婆婆之前死了,他们可不好解释。

于是,一行人到了轩水乡,立刻进入乡部,想借阅轩水乡的户籍录。

乡部比东山亭部大了很多,有乡游徼、田典、市正以及乡监门的居所,外加两列士卒的营地,以及很大的演武场,规模、排场都比东山亭厉害很多。

但是看见苏昂,乡游徼快步走来:“原来是打虎英雄苏子昂啊,哈哈,来来来,和叔父一起喝上几杯。”

打虎英雄?又多了个名号?

苏昂连忙对乡游徼行礼,对方是他的直属上司,从私交上面来说的话,关系也亲近。

让苏昂不要多礼,乡游徼对苏昂大加赞赏。

轩水乡的乡游徼,名叫瞭,上任的时候他和季然一起拜访过,是季然的长辈,而且在往来的信笺中,季然很是把苏昂夸赞了几番,也说了他们同生共死以及意气相投的事情,所以,瞭对苏昂是越看越满意,抓住苏昂的手就不松开了。

苏昂跟着笑了,连忙道:“叔父客气了,只是有些事情,还得先加急处理。”

具体的事情,苏昂不说,瞭也就不问,拿来户籍让苏昂翻看,甚至给了苏昂在轩水乡便宜行事的特权。

苏昂等人查看户籍,没多久,季然忽的呆住,拿简牍给苏昂看。

只扫了一眼,苏昂就脸色大变。

想起一个可能,更是怒啸一声:“陈明,你不当人子!”

啪!

一声响,一介文杰,竟然以肉手拍碎了桌面。

第八十章,套颈绳索半截刀

这文杰好大的力气!

乡游徼瞭倒吸了一口凉气,老于世故的他立马要夸赞几句,却不曾想苏昂转身对他行礼,急匆匆的就出门远去。

作为后辈的季然附耳说了几句话,缓和了气氛后,也跟着追去了。

一行人大步流星,疾走在比东山亭繁华很多的乡部里。

略显老旧的牛车嘎吱吱的轧着路面,直角的建筑排成两行蜿蜒向视野的尽头,扛着锄头扁担的农户大声的笑谈谁家的小子出生哪家又添了香火,也有偷懒的小子在门口打瞌睡被妇女揪着耳朵叫醒。

雨后的清新在空气中蔓延,脚步声、说话声、打闹声在时间里向前,因为氤氲还没散去的关系,声音里充满了忙碌,人们还要为已经露出苗头的雨季准备。

而随着急促铿锵的脚步声传来,原本忙碌充实的画面戛然而止。

苏昂一手扶剑,快步行走,头上漆黑的束冠好像山峰一样黑硬笔直,就如同这个人一般,仿佛是插天的峰鄂,身后跟着季然、小亭卒、百里戈,特别是两个亭卒的一身盔甲,碰撞出想要杀人的血腥声响。

山鬼莜她们被苏昂影响,窈窕的身姿上,也熥起若有若无的诡秘妖气。

轩水乡的镇碑高了一级,能保护的地方就大了不少,而在距离苏昂等人呈对角的乡部南方,有人在苦思冥想。

“苏呆子,该死的苏呆子!”

一扇虽然破旧,但看起来还有点样子的窗户前,陈明一脸青肿,嘴里叼着刻削的刀把,狠狠摔打手里的竹简。

为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听到苏昂吟哦《将进酒》,陈明立马就记在脑子里了,可被人打了一顿,脑袋就晕乎乎的。

他可不是秀才,没能开了文山让记忆力大增的他,怎么也回忆不全整篇的诗词。

按照记忆里的残篇补上的话,又怎么都不满意。

“不行,不能等了,苏昂去县城缴纳黑虎皮,很快就会知道我离开县城的事情,混账啊,接着让我占点便宜怎么了,他就想不通我陈明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以后我厉害了,随便丢给他点东西还上人情不就行了?”

脑子里一边谋算,陈明还在抱怨,忽的把竹简丢在地上,踹几脚。

又把刻削拿在手里,咬着牙,走出房门。

门外是一个小院,虽然不大,但也有半人高的院墙,显然曾经也是殷实人家,但屋子都很破旧,很久没修缮了,桐油漆斑驳脱落,好像年迈之人脸上的斑痕。

院子里飘着药香,在西边的厨房煎着汤药,陈明滤出药液倒进瓷碗,把药渣倒掉后,就拿出一个黑色的石瓶,很小心的弄了些粉末进去。

他端着瓷碗,往北边更加破旧的屋子走,进房门就笑:“爹爹,汤药熬好了。”

“好孩子,来,过来,让爹爹看看你。”

陈明的父亲躺在床上,被子是麻布里缝了稻草,显得特别臃肿,他的骨架宽大,肩膀很宽,能看出年轻时也有一把子力气,但现在皮包骨头,不时的,还咳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把陈明叫到床前,在陈明的伺候下喝掉汤药,很欣慰的笑了,看陈明时又忍不住训斥了一句:“记得,以后别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好生读书,下次县考再考秀才不迟。”

“孩儿知道了。”陈明低声道。

“苏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等为父病好了,为父亲自去找他说个清楚。”

“您的病好不了。”

声音更加低弱,但这时候,陈明抬起了头,也把从背后抽出手来,在他的手里,一边是麻绳,一边是他自己的刻削。

“好爹爹,孩儿本来想让您安乐死的,可孩儿的时间不多,没法等您被小剂量的砒霜弄死了,今个让您自己选择一下,是自己上吊呢?还是孩儿用刻削帮你?”

“为,为什么?”陈逍遥满脸不信。

但稍微一想,立马也就想清楚了。

原来自己日渐病重,不是因为旧伤复发,而是因为熬煮的汤药里多了砒霜,是陈明盯上了子继父爵!盯上了自己头上的这顶黑色束冠!

按瑶国律,父亲亡故,长子继承次一级的爵位,他要是没死的话,陈明就不能继承爵位,而不能继承爵位,就没有资格参加下一次的县考。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陈明,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盯着陈明十分阴霾的眼睛,陈逍遥哆嗦着,慢慢的把一口气吐出来,忽的哈哈大笑,笑得老泪纵横。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疼着宠着,被败光了家产也不放在心里,陈明吃苏家子的,喝苏家子的,还坑苏家子,他也知道,只希望自己临死时有脸去有狐山,给苏昂一个补偿,也给自己孩子一个有力的臂膀。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把麻绳放在床头,陈明后退了一步,捏着刻削道:“父亲,还望您能成全孩儿,用刻削的话,虽然孩儿会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也反过来有些撇清了孩儿行凶的可能性,但乡游徼也不是吃干饭的,孩儿不想冒险……所以,请您用绳索吧,孩儿会帮您把绳索系上房梁。

不要怪孩儿,要怪就怪那个苏呆子,他去县城论功行赏了,孩儿怕他回来轩水乡找麻烦,如今的孩儿,那是一点自保的力量都没有,您……呵呵,您也不想咱们陈家断了香火吧?”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陈明的眼睛越来越冷,刻削也抓得越来越紧。

可陈逍遥只是笑,笑得豪迈至极,似乎瞬间看透了整个人生。

“父亲,那就孩儿亲自动手了。”陈明抓着刻削上前。

可这时,嘭!

猛然一声响,就好像晴天打了个霹雳,陈明回头一看,发现院门被人踹开,露出有翠竹刺绘的那张脸好像一柄利剑,径直穿透了他的心底。

“苏呆子?”

陈明吓得大叫,想夺门而逃,却发现苏昂已经带人到了房门前,赶忙蹿到了床上。

“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

陈明把陈逍遥提起来,刻削横在陈逍遥的喉咙上。

“断手!”苏昂的声音清冷。

这话音刚落,只见一柄柴刀很玄妙的从苏昂的身边绕了过去,只是一个瞬间,陈明就感觉胳膊一轻,他的右手,连着手里的刻削都掉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昂大步上前,一把揪来陈明,狠狠的往地上一掼。

嘭,陈明的脑袋和地面碰撞。

“苏呆子!”

满头是血的陈明痛叫、惨嚎,摸摸脑袋看见满手都是血,张嘴就要骂,但这时苏昂补上一脚,狠狠的把他的脑袋踩在地上。

嘭!

又是一声大响,陈明立马没了声音。

“刻削是用来写文章的,你却用来弑父?”苏昂拔出利剑。

“苏家子,不要杀他,看在老夫的面上不要杀他!老夫是……”

眼睁睁看着儿子断手的陈逍遥,只觉得刚才所谓的‘看透人生’只是假象,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是要保住陈明的小命。

可苏昂长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冷眼看过去道:“你是有狐婆婆的任侠?你年轻时斩杀过一十一名西楚士卒,是有功之臣?你头上的黑色束冠,是你用命搏杀出来的?”

“还有吗?亦或者,你要威胁本亭长?用有狐山威胁本亭长?”

“是!我,我要威胁你,我枉为任侠!”

陈逍遥艰难开口,猛然咳出了一片血沫。

第八十一章,杀与悟

眼看陈逍遥这般模样,苏昂停了一个瞬间,利剑刺出,却是刺在了陈明的大腿上。

陈明痛叫着清醒了,可这时,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脚的力气更大,把陈明整个人踹得旋转着甩出房门,百里戈过去拽住陈明的一条腿,战刀出鞘半截,就等苏昂吩咐。

“不要杀他……”陈逍遥还在呻吟。

“干爹,杀不杀?”百里戈回头询问。

要是按他的性子,这种弑父的东西直接砍了就是,可现在不一样,他要听苏昂的吩咐。

而苏昂察看了陈逍遥的气色,很无奈的摇摇头:“带走,不杀。”

其实,打从看见轩水乡户籍上的‘父:陈逍遥;子:陈明’时,苏昂就有所猜测,但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只是巧合?

看到想多的变成现实,他也气愤得狠,想杀陈明的念头更加强烈。

但陈逍遥的身体太差,没法打晕,更不能再受太大的刺激,现在杀掉陈明,陈逍遥也要一命呜呼。

当然,只是现在而已。

他可不想让有狐婆婆误会了什么。

“谢谢,谢谢你,是我们父子对不起你,我会让狐儿给你补偿。”陈逍遥如是说道。

“用不着。”

苏昂冷淡的说了一句,使了个眼色,山鬼莜就舔了舔淡青色的唇,耐人寻味的笑了。

她扯上小亭卒,两个人先走一步。

半个时辰后,轩水乡外,泰河河边。

苏昂在河边等待,百里戈在他旁边扶着陈逍遥,而在苏昂的脚下,是因为咒骂了几句,被百里戈扇了耳刮子才能安静的陈明。

忽的,漫天有紫雾飘落,有狐婆婆抱住陈逍遥,各种药液不断的送进陈逍遥的嘴里,就算陈逍遥愧疚躲闪,她也不依不饶。

此时的有狐婆婆哪里像是一方妖王,只彷如担心郎君的小妻子。

场面很热闹,但在热闹中也难免感伤,特别是有狐婆婆,紫色的泪滴儿一个劲的落,根本就止不住。

“不要了,不要了,你耗费再多的宝物和自身妖元也最多帮我续命六十天罢了,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本来就欠你的。”有点力气后,陈逍遥就努力拒绝。

泪流满面的有狐婆婆发起倔,像个小女儿似的嘟着嘴:“知道欠我的还说什么?少欠也是欠,多欠也是欠,一起欠着!陪我六十天!”

陈明傻乎乎的看着这一切,忽的嘴角翘起,又连忙低下头。

他到底不是傻的,只看远处追来的好些纱衣‘女子’,就猜出了眼前这位是谁——有狐!这可是和陈安县交好的大妖有狐啊,论其地位,不会比陈安县城的几位‘掾’级差了多少!

苏呆子,你怎么杀我?只要我够乖巧,好生认错,有父亲护着,你怎么杀我?

陈明得意非常,眼底却闪出悲戚,痛呼道:“父亲,我错了,我,我我……我鬼迷心窍呐!”他狠狠捶打苏昂的腿,看起来像是要从苏昂脚下爬出来,去对陈逍遥跪地认错。

他是如此用力,掐、扭、抓无所不用其极,可惜力气上比不过苏昂,苏昂觉得疼了,一脚就把他的胳膊踩断。

“苏家子,你还等什么?”

忽的,有狐婆婆的声音细弱蚊丝,但却极其清晰的灌进苏昂的耳朵里。

苏昂顿时转头,看见有狐婆婆偏过来的唇角微动,知道是有狐婆婆传音过来。

他咳嗽了一声,小亭卒狠狠踹了一脚,坚硬的脚铠带着任侠的妖息正中陈明的心口窝子。

陈明的表情瞬间凝结,只来得及微微张嘴,就是大蓬的鲜血把嘴皮都给喷烂,没有呕吐物,只有猩红的血裹着大量极为细碎的内脏碎片,在空中荡起一阵血的殷红。

他的整个身体倒飞,狠狠的摔进了宽阔的泰河,数十只玄龟从水面跳跃而起,瞬间分尸,又扯着尸体的碎片潜入河底。

“苏家子,你好大胆!”有狐婆婆高声怒喝。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狂暴的妖气就好像夕阳燃烧的云霞坠落,连续、重重的击打在苏昂以及苏昂这边的每个人身上。

苏昂仰头倒飞,捂住嘴,似乎要强忍喷出来的血,但动作就此凝固,也摔进了宽阔的大河里,季然、小亭卒连着山鬼莜等人更是不堪,被紫霞彻底席卷、包裹着砸进了河水中。

“我儿!”陈逍遥才来得及发出痛呼。

悲痛者还在悲痛,但声音渐渐远了,只留下几个有狐山的狐女在河面寻找,似乎想凑齐陈明的尸体,恰在此时,苏昂等人的‘尸体’浮出水面。

“胡沫儿,帮忙把百里戈和高歌捞上来。”苏昂突然睁开眼睛。

山鬼莜早和有狐婆婆说好了,陈明必须要杀,陈逍遥也不能死,当陈逍遥的伤势稳定,不会被情绪冲掉性命后,第一个要杀陈明的,就是有狐婆婆。

那些妖气看起来恐怖,陈逍遥也不以为苏昂等人能抗住一击,但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带着多大的力气。

苏昂是陈安县县令公孙抚的爱徒,如今,已经没有拼命理由的有狐婆婆,可不会让有狐山陷入必死的境地,她不仅没有下了死手,残留的妖气,还让苏昂在水面上飘荡,仿佛泛舟江河般的很是自在。

季然和莜、玉环也浮了起来,倒是两个力气挺大的任侠,因为一身铠甲的关系,还在河底趟着淤泥。

“苏昂兄,这次演戏可受罪了。”季然游到苏昂的身边。

有狐婆婆没给他半点好的待遇,可不像苏昂,能够飘在水面上,别说代表上造爵位的黑色束冠了,连衣服都没沾上半点水渍。

他在旁边悬游,浑身湿漉漉的,发髻也都湿透,干脆把固定发髻的红色束冠摘下来,一边把里面的水往外倒,一边把头发绕在脖子上,狐女们从他和苏昂的身边经过,也没敢多留,把百里戈和小亭卒拖到河边后,很殷勤的要伺候着烘干盔甲里面的衣裳。

胡沫儿还瞅苏昂,见苏昂身上干燥,很失望的叹了口气,被山鬼莜瞪一眼后,捂着嘴笑着躲到一边去了。

季然把红色束冠塞进怀里,看着有狐山的方向道:“苏昂兄,我说,你这次演戏不是畏惧有狐婆婆,也不是给她老人家面子吧?”

“有狐婆婆可是人人敬仰的大妖,当然……哈哈。”

谎话说到一半,看见季然一脸不信的表情就停下了,苏昂摸了摸鼻子,笑道:“只是想杀陈明,又不想杀陈逍遥罢了。”

“老卒可敬,理应如是。”季然一脸的认同和理所当然。

苏昂也看向有狐山的方向,知道陈逍遥会在有狐婆婆的照顾下度过最后的两个月,没有畜生陈明叨扰,也也没有报仇的念头,那种生活,是有狐婆婆和他商量好的,是一种成全。

有狐婆婆为了情,而苏昂呢,是为了一个‘敬’字。

老卒不死,老卒可敬,然而人终究要死的,苏昂想要做的,就是让陈逍遥这位老卒,死的时候无牵无挂,能多点安乐罢了。

总不能告诉陈逍遥说,是他的老情人有狐婆婆,非得弄死陈明这个畜生了?

他苏昂不杀陈明,就是有狐婆婆动手。

那时候,陈逍遥死了都不安稳……

雨彻底停了,天空蔚蓝,万里无云,空气一片清新。

苏昂仰面躺在水波之上,眼底映衬蔚蓝的天空,嘴角带着笑。

忽的,他拍了拍身边的水面,笑着道:“陈明,我高看你了。”

是啊,高看了陈明,本以为陈明是前身记忆里的一根刺,拔掉这根刺,会让他心思通透,也会成为人生中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起码能有所感悟点燃一把文火,可真是高看陈明了,他下令杀掉陈明的时候,一点感悟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在左更那边经历过了,陈明的死,他竟还有些古井无波。

倒是陈逍遥这个老卒让他感同身受,不自觉的想——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孽畜的儿子,自己会怎么做。

脑海里好像有云在飘,忽左忽右,变幻无常,苏昂突然哈哈大笑,用手把河面拍得水花四溅。

“孽畜子陈明,要是我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就如同对你一样,说把你沉河,就把你沉河!”

轰!

脑海里的‘云朵’荡起闷雷,似乎有紫电狂舞,苏昂的眼睛也蓦然炽白,两个眼睛,分别闪烁出六朵炽白的光焰。

领悟了,一个老卒,一个宠坏孩子的慈父,让他有所领悟,点燃了第一十二把文火。

这是领悟带来的文火,前两天的修行还在,苏昂有感觉,他很快的,就能点燃第十三把文火了!

……

PS:晚上12点上架,希望大家能够订阅支持,大家都知道,前期的订阅关系后面的推荐,后面的推荐关系着咱们文圣无双的成长,蛙是吃肉还是吃土全靠大家了。

请看上架感言,蛙的心声。

上架感言

今天晚上12点就要上架了,然后蛙就想,上架感言,说什么呢?

按理说,站在全职作者群体最边缘的蛙,这一次的成绩关系着会不会饿死,该先卖惨求订阅,但首先,还是先感谢大家。(请看蛙的眼睛,蛙是很真诚的对着屏幕鞠躬致谢的)

再说说咱们文圣世界的大世界观:

文杰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任侠的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还有方士的探索天地之无穷,这是大世界观,而且每一个单独的个体对大世界观的理解都各有不同。

很难写,也有朋友劝过,你图什么呢?难写,累,不如抽象世界观,就是强者为尊、杀戮成神噼里啪啦打脸之类的,大家都爱看。

蛙知道他说的是爽文,蛙想的也是爽文,所以每次挑动情绪都会加些舒坦的情节,比如噼里啪啦打个脸什么的,也比如流露出草木灰似的挑拨心底的感动。

都是为了这个,咱们网文,就是要大家舒坦和感动。

感动加舒坦,再加情绪爆发,这才是真正的爽,才对得起大家的订阅,所以,蛙对角色进行了多种渲染。

比如角色的小世界观,有习梦守着爱人痴心不改,简单纯粹却是最美;有主角的绝不辜负,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视万般诱惑为无物;有广良人为了避免不幸的婚姻痛下杀手,后悔了也坦然面对,一生是赎罪也是无悔;有广腾自负自傲,心底却有他最柔软的地方;有凶狼一生罪孽血难洗,愿化恶魔平了君前路,再奉头颅以助君;有左更贪婪暴虐还好色,为了追求花花世界,他对谁都下得了狠手。

再比如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讲义气,轻生死,认了苏昂就不会负了兄弟,还有胸无大志但身怀绝技的小亭卒、傲气但被折服就可以不要脸的百里戈、容易满足的小奴鸢、自惭形秽却如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花莺喜,还有不强求体谅男儿的胡紫寒,又或者建立有狐山不惜一切去守护的有狐婆婆。

三个干女儿也是一样,生前是任侠,心思细腻又举措果决的女鬼莜;痴等三十年已经把莜当女儿照顾的柳女;娇小彪悍而且纯粹到压根不用去描述的狼丫头。

种种的种种,蛙都全力写、用心写了,多少次设定情节,手舞足蹈泪流面面,又忍不住大笑狂喜,特别是和西楚开战时的英雄血歌,蛙足足泪崩了八次。

-蛙希望能让大家开心快乐,想大家的情绪彻底的发泄和充实,也希望大家能帮蛙顶住,不要让蛙饿到被风干。

蛙不想做腊肠。

…………………………

借用某位作者的一段话:

小众文,越来越小众,套路文,越来越套路。

如今大家能看到的不是恨天就是系统,不是奶爸就是文娱……

因为这些题材不仅看得人多,愿意付费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以上我客观承认,但更相信大家不会让蛙被做成腊肠,要写出让大家会心一笑的东西看。

订阅,订阅,订阅!大家订阅的多寡,代表着能不能得到后续推荐,代表着是生是死。

希望大家鼎力支持,蛙拜谢!

第八十二章,一切有我

求订阅,蛙吃这碗饭的,绝对克忠职守。

……

陈安县地处南荒,基本的物资缺乏,所以一年四季往来的走商,特别是里面的盐商往来频繁,再加上行踪不定的走山人、南下寻找强悍精怪的任侠、冒险进入太连山脉寻找材料的方士,流动人口并不少。

但不管有多少人在等,每天城门开启的时间,向来是雷打不动的鸡鸣为准。

然而事情总有例外,端午节刚过了三天,正值午夜,陈安县城门就提前打开了。

夜色中,清一色的精铁铁骑映衬火光,冲门而出,足足一百在籍的士卒搜罗了库存的精铁铠甲,仿佛钢铁洪流,一头扎进了如墨的夜色里。

“怎么会?是百人将广腾大人!”

守城门的士卒虬大惊失色,火把映照下,他一眼就认出领头的是百人将广腾。

虽然不在广腾的手下,但身在陈安县的军伍中,广腾的威名早就几欲震破了他的耳膜,虽说只是个百人将,但广腾的实力和五百人将,以及掾级的官员不相上下。

广腾只是破九关的小侠,但足可以越一个大阶对战举人、大侠和二眼方士!

乱了,要乱了,战争马上开始,怎么还有需要广腾出动的乱子?他带满员的百名士卒,还都穿上了精铁铠甲,难道,是谁想要造反了不成?

士卒虬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远处有黑影闪过,连忙用长槊拦在路中。

“狱掾座下刀斧吏大统领靖安,出城公干!”

刀光斩断长槊,就有一块牌子落进士卒虬的怀里,有两人轻装简从,朝着西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刀斧吏大头领也出城了?

士卒虬目瞪口呆。

……

“刀斧吏大人,这事情很严重吗?刚才狱掾大人那么肃穆,我都不敢吭声了。”

一个小卒跟着靖安,模样气度和胯下雄健的战马不太协调,他是轩水乡的邮卒,铠甲简陋,背上还有竹编的篓子,靠近了靖安问。

作为被狐女们拦住的邮卒之一,本以为有个亭长到了,他们就该干嘛干嘛,哪知道苏昂让他来县城传信,更不敢想象的,是狱掾大人亲自接见了他。

狱掾,那可是官员,是仅次于县令、县右尉和县左尉的官员,当时,他磕磕啪啪的回话,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想起来就有些得意了。

小小的邮卒,如今也是见过‘掾’级官员的人了。

“何止是狱掾商镜啊,所有掾级、尉级,连着县公都在后面藏着呢,有狐山的事情以前就不是小事,现在更大到了天上去。”靖安的心中暗暗腹诽。

瑶国对鬼灵精怪的态度微妙,对方的态度更是如此,就好像有狐山的有狐婆婆,于其说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更像是自行政令的地方吐司。

而且牵连甚广,牵一而发动全身。

放在以前,有狐山封锁行道,陈安县就得小心处理,手段轻了不行,手段狠了,又会惹起所有鬼灵精怪的不满,如今大战在即,当然可以用雷霆手段处理的,但这时候出事,陈安县的官员怎么自辩?

虽然扪心自问,关于鬼灵精怪动乱的事情,别说陈安县这样的南荒地带,就算在大王清的中都城附近也是时有发生,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治理不力的表现,而且,有狐婆婆有着相当于掾级官员的实力,就是掾级动乱,情况更加严重。

在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治理无能,出现掾级动乱,要是让已经到达的大人物知道了,陈安县从县令往下都会一撸到底。

要相信,瑶国等待补缺的那些,绝对比坐在位置上的官员多。

所以陈安县的官员一个没动,只派了有‘掾’级实力,但没有‘掾’级职衔的百人将广腾,另外,也派出了他这个刀斧吏的大头领。

广腾从北一直往南,然后潜伏下来,他则是往西到达泰河,从水路绕到有狐山的南边,他和广腾一南一北,都会明察暗访,务必查出有狐山事宜的起因经过。

能和平解决最好,要是不成的话,广腾会踏平有狐山。

“就怕我去迟了一步,事情已经闹大了。”靖安狂抽骏马。

如果他们去晚了,事件升级,有狐婆婆攻打轩水乡,镇碑的示警,绝对会惊动整个陈安县的官员。

其中,也包括已经到达县令统管衙门的那些大人物了……

在码头上丢了马,立马有船只迎接上来,端午节过后,已经没有往南去的船只,都是运载黍米往北,这是公孙抚用才气化鸢安排好的船,整个陈安县城,就是公孙抚的鸢鸟最快。

只是一条小船,但船夫是个精怪,同样也只有公孙抚有这样的面子了,精怪长得五大三粗,见靖安和邮卒上了船,就跳下水,两条大腿变成三丈多长的巨大鱼尾。

水花四溅中,简单的小船就好像射出去的利箭,飞快的往南方顺河行驶。

天色黑了又亮,在第三天晌午,日上三竿之时,船只停靠在轩水乡的码头。

恰好的,苏昂就在码头上,和几个往北走船的汉子大声谈笑,不修边幅的坐在码头上。

旁边摆了很多的空酒坛,酒肆的老板让伙计再抱来几坛,开了封泥,用个木勺把酒舀出来,倾进众人手里的酒碗里。

这是劣酒,说实话,不好喝也不好看,只见酒碗里的液体呈浅绿色,不但浑浊不清,而且上面还浮着一层洗白的像是蚂蚁似的漂浮物,闻着略有酒味,但也有些酸醋的味道。

苏昂很难想象这种酒怎么让李太白喝个烂醉,他就咽不下去,但仍然每天跑来和走船的糙汉子们一起喝酒玩耍。

常走船的汉子大家清楚,身上满是汗酸味,和劣酒的味道混在一起,真个让人难受。

但李太白就是能够喝了,也能和这些糙汉子乐成一团,比较爱干净的苏昂并不想这么做,但李太白等人说,当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他的诗才也就真正入门。

发现美?什么叫发现美?

以前的苏昂经常听到这话,有些感悟,但从来没多么努力的试着去做,此时这样做了,发现走船汉子的淳朴可爱,也发现酒不醉人人自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此时不是寒冬,而且是春末初夏,没有雪,但在这里喝酒笑谈,苏昂逐渐明白了诗人们的心态。

似乎,美,并不只在眼前,也藏在心底?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哈哈来饮!”苏昂畅快大笑。

“为民苏子昂!”

“好!满饮此碗!苏昂大人,咱们哥几个都是混人,识字少做不了文杰,做个任侠吧也是个下三滥的,但哥几个是真的服您!”

“喝喝喝!废什么话?今个的酒我请了!”酒肆老板也坐了下来。

往来的行船,其上的人不时的往这里看,议论纷纷,都在说苏昂的事情。

前段日子有狐山封锁了行道,这对走船的没什么大碍,但汉子们实诚,听到苏昂解决了行道问题,还是给苏昂加了个‘为民’的名头。

只是喝酒而已,苏昂却没想到,众生愿力会飞快增多……

啪!

一声响,苏昂手里的酒坛咔嚓捏碎,他的眼里闪烁出一十三朵炽白的火焰,内观神庭时,发现第八盏宫灯已经点燃,那第九盏愿力宫灯,也开始忽隐忽现的露出火光。

本以为黑虎的事情之后,那是没机会再传扬名声了,哪想到解决一个有狐山封路的问题,轩水乡的百姓,还有这些走船的汉子会给他提供这么多的愿力。

看情况,很快的,他就能点燃第九盏愿力宫灯。

这样子的话,在战争开始前,点燃全部的十盏,也未必是种奢望!

“苏昂兄,恭喜你点燃第一十三把文火!”

这时候,刀斧吏靖安大步下船,身后还跟着低头糯糯的轩水乡邮卒,他不知道愿力宫灯的事情,但看见苏昂眼里的雪白火焰,立马拱手道喜。

然而在贺喜之后,都不等苏昂回礼,就拉着苏昂的胳膊,急促的交待道:“你让邮卒禀告的事情,诸位大人已经知晓了,此事非同小可,诸位大人要咱们把事情查清,实在不成,百人将广腾已经伏兵在了有狐山之北。”

“用不着吧?”苏昂有些呆滞。

“你是不明白里面的道理!”

靖安看了眼满地的酒坛,再看看周围那些穿着打扮都很简陋的糙汉子,再看苏昂时,也不由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他理所当然的安排道:“你我先去找轩水乡的乡游徼,问清是不是有地方招惹了有狐婆婆,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去更深的山林,找行道以外的鬼灵精怪问个清楚。”

这是要调查有狐山的事情了,行道是山鬼莜等人的地盘,相信苏昂已经问清,否则的话,也不会愁到在这里喝酒。

靖安对苏昂很好,觉得苏昂对上有狐山,这是没有办法在喝闷酒了。也对,苏昂只是个东山亭的亭长,能杀掉黑虎已经够惊人了,但有狐婆婆是掾级的精怪,纵然苏昂有勇武,足智谋,也会有些手足无措。

此时,自己来主管此事,全程负责有狐山以南的调查事宜,山北还有个百人将,这是天塌了有个子高的在顶,苏昂能卸下担子,也就不用发愁了吧?

他拍了拍苏昂的肩膀,温和的道:“没事,一切有我。”

然而苏昂只能是一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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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上山赴宴

靖安说话的速度太快,没给他留下插嘴的缝隙,苏昂几次想要张口,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只能无奈的笑着听。

周围走船的汉子、酒肆老板等人,看见靖安肩膀上的刀斧吏招牌,也不敢插嘴。

只是,听见靖安说了那么多,他们看靖安的眼神,全都带着有些诡秘的笑意了。

“靖安兄,您来时就没询问下往北去的船只吗?”

苏昂终于插上了嘴,带着靖安往轩水乡的里面走,这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要是在这里解释了,等于不照顾靖安的脸面。

“我怕你在这里顶不住,忙着赶来,哪有工夫询问走船的糙人?再说了,有狐婆婆可是掾级的精怪,这些糙人知道什么?”

刀斧吏靖安的出身不低,是子承父业,看不起同为任侠但混成这样的走船人。

说话也直白,没给附近的汉子们一点脸面。

却不料七八个窈窕狐女迎面走来,看见苏昂就笑:“好你个为民苏子昂,婆婆让你在轩水乡等,你却跑来这里喝酒了……

婆婆有请,要你上山赴宴。”

听闻此言,很是焦躁的刀斧吏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怪异。

“苏昂兄,难道有狐山的事情……”靖安看向苏昂,满脸愕然。

可这时,“我们有狐山的事情?”七八个狐女中,胡沫儿面色古怪的道:“你没听到为民苏子昂的名声么?我们婆婆说了,以后陈安县要是有事,尽可以让苏昂上山找她。”

……

端午第七天,傍晚时分,刀斧吏靖安穿过有狐山,直达有狐山之北。

周围荆棘密布,是有狐山的天然防御,他在北边绕了半圈,看见一块好像被人不经意打破一角的石头,就嘟起嘴巴,发出急促的狸猫鸣叫。

三声响,两长一短,听起来和普通的野生动物没什么两样,但在附近的荆棘中,忽的站起来好些魁梧的人影。

在这些人站起来前,荆棘还是荆棘,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们把身上的荆棘扯开,脸被荆棘划破,甚至有些尖刺扎进了盔甲缝隙中,仍然威武非凡,表情不变,就好像不知道什么叫作痛苦一般。

顺便把嘴里噙着的‘红丹’嚼碎吞服,也就解掉了荆棘刺的毒。

“情况。”

忽的,靖安脚下发出简单短促的话语,他连忙跳开,就有泥土四溅,原地出现个不大的坑洞,露出被泥土弄脏的精铁铠甲。

百人将广腾睁开眼睛,瞬息间的寒光四射,让得靖安忍不住倒退两步——广腾藏匿在泥土中,就好像一条藏在深渊里的大龙,摇晃脖子的舒醒过来。

“好可怕,他也只是个小侠而已,竟然能在土地里龟息潜伏!”

忍不住绷紧了呼吸,刀斧吏靖安对广腾连忙行礼,又看向周围好像木头一样的百名士卒。

不只是修行上的可怕,广腾治军,也是让他无比折服的那种了,附近的这些士卒,广腾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

“启禀百人将大人,事情要从有狐娘娘那边说起……”

靖安想从头到尾的禀报,然而此时,广腾俊秀的脸一片森然,简洁的把他打断道:“退,亦或灭。”

“退。”

靖安也被影响。

闻言,广腾一声不吭,起身往陈安县城的方向行走,见到这种情况,靖安忍不住上前问道:“这……百人将大人,您和士卒们的战马呢?”

“要隐匿,全杀。”在军伍中,广腾的语言无比简洁。

但这简洁的话语,听得靖安愕然失神,看广腾好像看一个疯子,更像是看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就算需要隐匿,在北边的行舍里拴住不就得了,这是怕被人发现了战马,就把战马全杀掉,甚至是直接活埋了,手段真是狠辣,不给旁人留下半点的蛛丝马迹。

可那是一百零一匹战马啊,能承载任侠的战马可不多见,都是很值钱的军资,就这样杀了?

好大的手笔!

广腾往北边行走,百名士卒沉默跟随,就连靖安都被气氛影响,不自觉的走起了军阵里整齐的步子,然而走了没多久,广腾忽的停下,略微犹豫后,偏头问道:“有狐山的事情解决了,那么,是苏昂做的?”

“是。”

只丢出一个肯定的回答,靖安不敢多说话。

听到这个,广腾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先前有所察觉,脸上的神情也忍不住流露错愕,连声问道:“他怎么做到的?就算本将对上有狐婆婆也不敢说绝对取胜,他现在只是个秀才……过来坐下,你仔仔细细的说给我听。”

在军伍中命令简洁的广腾,一连串的话语,听得靖安脑袋晕乎。

附近的士卒也忍不住呼吸停了一瞬,又一脸正常了。

他们早就见过,或者听同袍说过了,只要提起苏昂,广腾大人就要变了个模样……

青山楼阁且饮酒,醉卧浮云裹雾氅。

有狐山的婆婆暖阁腾出来了,三十多个狐女一个不少,尽数在堂下跳起翩翩的舞姿。

苏昂坐在暖阁的高台上,往外看,有云归岫,有花无语,有烟络横林,也有山沉远照,端得是意境极美。

说是婆婆有请,让他上山赴宴,但事实上,有狐婆婆接了陈逍遥后,立马就带着陈逍遥去游山玩水,这场宴会好像没有主人,苏昂也乐得自在。

他和季然小声说话,不时看望台外美丽的景色,对于堂下的舞姿,就是能少看一眼的话,那就尽量的少看一眼。

不是狐女们的舞姿不美,但先前说了,这些狐女都是公的,感觉不对。

然而此时,狐女们旖旎散开,在他们的中间,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飘落,她一身淡紫色舞衣,头插雀翎,罩长长的面纱,赤足上套银钏儿,踩着节拍婆娑起舞。

“苏昂兄,她是……胡紫寒!”季然的脸色通红。

这是激动的,豪士季然本来是个黄脸少年,大致皮肤有些不同,一旦激动容易红脸,就好像睡不醒的两个大黑眼圈一样。

而对他的激动,苏昂表示理解。

广良人是陈安县的第一美人,向来有‘此乃良人,世上无双’的美誉,就算他的前身苏呆子被坑了,县城的百姓也都觉得理解,足可以表明广良人的美貌绝伦。

然而除了广良人以外,陈安县还有两位,有着可以与其并肩的美名流传。

‘飞瑶紫寒,妙目如丹’,说的就是胡飞瑶和胡紫寒两姐妹了。

她们两个是有狐婆婆的女儿,不是亲生女,但一直按照亲生的对待。据说,胡飞瑶有一双火焰般的眼睛,男儿看到了要被融化,胡紫寒则是相反,一双美眸宛如万古寒冰,就算再炙热的男儿热血,也忍不住要被冰封了去。

封心、绝恋,都说见到胡紫寒,一生与青肆花舫无缘。

就是说如果见到了胡紫寒,哪怕再好色的男人,也不会对别的女子产生兴趣了。

如今在堂下起舞的,就是胡紫寒,她舞姿如梦,全身的关节灵活得像一条蛇,可以自由的扭动,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里的银钏也随之震动,让人挪不开视线。

如雾的紫色轻纱,宽广的长袖口有一道妖冶的艳红色连云花纹,长长的秀发自由飘舞,时而露出耳廓下如婴儿般细嫩的肌肤,眉间的一弯淡紫色的月牙印记,更是衬得她显出几分高贵和清冷之气。

“果然是美妙绝伦。”

苏昂叹了一声,专门去看胡紫寒的眼睛,却发现人家闭着眼睑,别说长长的面纱下的容颜,就算那双眼睛,也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旁边的季然也注意到这个,很可惜的叹了口气,又笑起来,打着节拍吟哦:

“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

苏昂睥眼过去:“想的还挺美呢,那你留下吧。”

“别介!”季然立马大叫。

听到叫声,起舞的狐女都看了过来,伺候倒酒的听得清楚,更是吃吃的笑,不时丢给季然一个媚眼儿,他就低下头,躁得满脸通红。

苏昂却是浑然不觉,别说是公狐狸幻化的狐女了,就算真的是聊斋志异里绝美的女狐,也不能看在他的眼里。

心有所属,红尘皆枯骨。

此时的他,颇有些打坐老僧的那种心境了。

当然,如果他不馋酒的话……

对他本人来讲,以前虽然喝酒,但从不馋酒,可被李太白狂饮醉灌了一番,这幅身体竟然适应酒精了,以至于喜欢喝酒,更喜欢好酒。

而这场宴会,狐女们奉来的酒,就能说是好酒了。

文杰、任侠都喜好美酒,瑶国也拥有很广泛的酒文化,就比如陈安县,各种酒类不下于数十种,但在苏昂的眼里只有两种。

低度酒,以及粗制滥造的酒。

分别就很简单了,酒液倒进酒盏以后,最简单的办法,看颜色。

大致是因为酿酒过程中经常有各种微生物混进酒里,导致酒出来以后呈绿色,所以什么‘绿蚁’、‘绿醅’的酒,大多都是便宜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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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修行关卡

好一些的会呈显黄色,类似于黄酒,胡沫儿送上来的这些,更是黄如琥珀,喝一口,满口留香。

最重要的是,没有劣酒那种类似于孬醋的酸味。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苏昂低低一笑,抬手满饮此盏。

这时候,忽的,高台下射来一道冰冷的视线,苏昂低头看去,发现胡紫寒已经睁开眼睛,蔚蓝色的眸子彷如海底冰川,带着探寻盯上了他的眼。

果然冰冷,也果然好像射进男人的心底,要把男儿心给冻住、夺走一般。

可是……

啪啪啪啪!

苏昂拍手赞叹:“好一双冰魄玉眼。”随后再次喝酒,那让陈安县所有男人疯狂的一双眼睛,对他来讲,便仿佛只是一阵清风罢了。

风吹过,就是吹过去了,不留痕迹。

“好一个定性、专情的妙郎君!”

注意到苏昂的态度,胡紫寒心里微微感叹,只觉得广良人是犯了什么傻,才会伤了这样指腹为婚的郎?

她停下舞姿,袅袅飘飞上来,站在苏昂的身边道:“沫儿,没听到苏家哥哥说的话么?既然是‘玉碗盛来琥珀光’,那就送苏家哥哥十坛狐酒,外加玉碗三副。”

“谢过紫寒妹妹。”苏昂拱手道。

“相比您为婆婆做的事情,些许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

胡紫寒已经闭上眼睛,但好像能看见一样扯住了苏昂的手,她在苏昂的身边坐下,吹口气,就有一坛狐酒冻成了冰坨。

只捏出一块酒来,放进嘴里,浅笑品尝。

……

宴会过后,就是留宿,一留就是七天。

倒不是苏昂想留下,而是有狐婆婆带着陈逍遥,要在陈安县玩耍七天,苏昂不想陈逍遥听到他出现的事情,也就暂且留下。

再说了,东山亭也无事可做,就算有事的话,季然已经先去了,也会帮他处理妥当。

他就在有狐山之上,努力为那开辟文山之后,修行道路上的第一个关卡拼搏。

这个关卡,就是九五之数,第一十四把文火!

所谓‘九五’,就是九五之尊,《周易.乾》有言:“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修行上也是如此,一旦到了九五之数就是关卡,过去了,就是朗朗晴空!

对文杰来讲,‘九五’就是第一十四把文火的点燃,以及第四十五把文火的点燃了。

这两把文火很难点燃,但如果点燃了,才气就会倍增。

只要点燃了第十四把文火,苏昂就可以使用带着亘古金光的名动篇章,实力会大幅度上涨!

“这第十四把文火,未免也太难点燃了吧?”苏昂在神庭里苦笑道。

有狐山把他安排在山巅最雅致的厢房里,四面都可开窗,推开窗户,四面也都是白云雾霭,端得美轮美奂,但苏昂没心思欣赏景色,为自己的修行发愁。

在有狐山的这几天,恩师们给他灌输了两篇诗词的意境,他有所领悟,也都能书写而出,但哪怕得了诗词提供的才气,哪怕第十三把文火已经把第十四个火把完全笼罩,就是没法点燃第十四把文火。

此时的文山之上,第十四个火把漆黑如铁石,在文火之中灼烧,散发黑冷坚硬的光芒,似乎,它就是绝对的不可燃物,完全没法引燃。

听到苏昂的抱怨,唐伯虎摇摆折扇,八美图栩栩如生。

难引燃?正常。

他这个徒儿才修行几天,能有这样的实力,已经是很难得了,就像他们所说的,苏昂想更好的修行,必须拥有一双发现美,或者发现其它什么东西的眼睛。

要有自己的感悟,有自己的思想,才能在文杰的道路上禹禹前行。

“别急,你需要的,是真正的作一首自己的诗词。”唐伯虎笑着安慰。

“有别的办法吗?”苏昂苦下脸。

作出自己的诗词?可以啊,完全没问题。但唐伯虎说的是作一首‘真正’属于自己的诗词,就是得有感而发,这点上,确实为难他了。

很多人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伤心或者开心时,不自觉的扯一个小调,编织专门属于自己的歌谣,作诗谱词也是如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

可是,自己出来的不一定是好的,极多数的情况下,都属于自嗨。

自嗨,肯定不在唐伯虎说的范围内了。

“你没作过诗词吗?”唐伯虎的眼眸深邃。

“作过。”苏昂低声回答。

自然是作过诗词,在二十一世界那个教育普及的世界,几乎每个男孩情窦初开时,都忍不住作过一些藏在匣间的诗词。

但时间太久了,词都不记得了,诗也只记得三两句。

比如‘百里相隔且相知’、‘淡指心田作情痴’,以前也是完整的诗词,说出去也不会丢人,但现在回想起来,想重新补上忘掉的词句,几乎都不可能。

无它,只因为,没有那时的心境罢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苏昂再次问。

“有。”

唐伯虎笑着回答:“不过是文杰道路上的第一道关卡罢了,要是众生愿力猛然增多一次,说不定硬冲也成。”

“我还是想办法作诗谱词吧。”苏昂耸耸肩膀,表示作罢。

这时候还想众生愿力猛然增多,想什么呢?总不能爆发一次山洪水灾什么的,让他抢险救灾第一线吧?

作为一个‘好人’,苏昂还不想这种事情忽然发生。

就在苏昂绞尽脑汁作诗谱词的时候,陈安县城,回到城内的刀斧吏靖安,已经把有狐山的事情改头换面,含含糊糊的传了出去。

消息流传于市井,而市井之中流传的事情,总是传得飞快。不过半天时间,陈安县县城的酒楼、酒肆、食肆,已经开始流传苏昂的故事。

苏昂,这个才夺县考魁首,九十九问全对,破格做吏的秀才,一次次让人们挂在嘴边,就在风波过去的时候,勇斗黑虎并斩黑虎于剑下的名声又传了出来,让人们茶余饭后了好些天。

而此时,就当黑虎的风波也要过去,就当县中百姓差不多快把黑虎和勇士的事迹忘掉时,他却以新的身份,新的故事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家都在说,他勇上有狐山,直面有狐大妖!

他进入轩水乡,斩杀畜生陈明,便是有狐婆婆,也无法挡他心中利剑!

他做了有狐婆婆让他做的事情,让县南行道继续畅通,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却仗剑行狭义,一介秀才,杀了有狐婆婆想要保下的孽子!

这样的英雄豪杰,却被有狐婆婆打落水中,生死不明!

“豪杰苏子昂,魂兮归来!”有人高声嚎哭。

“哀泣哉,陈安县城,当诛有狐山!”也有人打抱不平。

而在食肆的一角,一位艳丽的‘少女’搀扶好像个病痨鬼的中年汉子,触碰汉子的胳膊时,能感觉汉子的身体一直发抖。

“逍遥,你别记挂在心上。”有狐婆婆小声安慰。

“当然要记,忘不了!”

陈逍遥的眼眶通红,含泪道:“狐儿,你莽撞了,不该杀苏子昂……是那孽子该死,我陈家早就欠苏子昂的,不,狐儿,不怪你,你不杀他我也会要求你杀,但此时,我同样会后悔……

生子当如苏子昂,悔不当初,生那畜生子陈明!”

听着众人对苏昂的赞叹,陈逍遥再也坐不住,踉跄着要自己走,要离开陈安县城,要去更远的地方静静死去,有狐婆婆连忙追赶,又忍不住低下头,小声的嘟囔一句:“该不该告诉他?算了,最后一刻再讲吧。”

和鬼灵精怪不一样,人的心思总是多变,就算对挚爱的陈逍遥,她也是一样以为。

所以,她宁可最后一刻告诉,让陈逍遥可以含笑九泉,也不愿意这时候说了,中间陈逍遥再变了心思,陷入仇恨的心态不可自拔。

但她没有注意到,在简陋食肆的一角,忽的有一人,抬起头看他们微笑。

这人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捧起糙瓷碗,把里面没油少盐的粗面倒进嘴里,单手从腰间好不容易摸出个半两钱,恋恋不舍的摁在桌上。

又看看糙瓷碗,摇摇头,抓起来伸舌头舔了一遍。

可就这么一个吝啬、好像穷到吃不起饭的人,竟然捋起散落的头发,又从怀里掏出细腻如玉的黑色束冠,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头上。

玉质、黑色!其爵位,竟然是第十级爵,位列十卿之内的‘左庶长’?

看见这个,食肆里的老板、食客吓得哆嗦,刚想跪拜,却发现那人已经如烟波般散去,似乎刚才看见的,只是一场梦幻。

而此时,距离食肆不远的地方,陈逍遥突然脸色凝滞,身体也好像凝固了一样。

“逍遥?逍遥?”有狐婆婆连忙询问。

“别摇啊摇啊的了,他又听不见。小狐狸,我就问问你,那苏子昂,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呢?”

忽的,有胳膊搭上了有狐婆婆的肩膀。

这人对有狐婆婆偏过头笑,顺便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黑玉束冠,两边眼角往上一挑的古怪笑道:“认得这个没?和你们陈安县的县令不一样,这玩意可是我凭本事打出来的,知道厉害不?知道的话,自己老老实实的说。”

咕噜,有狐婆婆吞咽唾沫,看着对方空荡荡的左臂袖口发愣。

和对方的黑玉束冠相比,她似乎更害怕这个了。

“喂,别发愣。”

那人眨眨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把搂着有狐婆婆肩膀的独臂松开,退后道:“麻辣八字的,老子不好色,你别误会!”

“没,孟大……不,这位大人,小狐不敢欺瞒,事情是这样的。”

眼底含着怯,有狐婆婆把起因经过都说了个清楚。

一丝一缕,十分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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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狐女熏华

半个时辰后,有狂风卷上县令统管衙门的大门,两位守门的什长都是精锐,连忙斜了长槊挡住大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们揉揉眼睛,以为来了无名风。

可他们没发现,他们怀里装钱的褡裢,全都消失不见。

狂风卷进衙门内堂,就是化作一人,这人穿着粗布麻衣,头顶黑玉束冠,对着公孙抚一呲牙,就大咧咧的往更深处走去。

内堂后面是招待贵客的厢房,他张嘴就喊:“荷,荷你个麻辣八字的,当了副帅就不认老子了?别忘了在奇门郡,可是老子把你推荐给大王的!”

“没错,就是你,害我做了卖国之人。”有人淡淡的道。

“滚蛋,你这个邦亡人!”

大咧咧的人立马大笑,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

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无比的清幽淡然。

……

问君是何人,荷叶轻飞。

厢房的窗前,有人手捧竹简,轻轻拨开窗外柳树垂落的柳条儿,把生死义气尽数读遍。

他身穿普普通通的细布衣,挂着普普通通的笑,长着普普通通的样貌,只有声音是淡然的,但也淡得普普通通。

似乎,他就是个普通的人,做着普通的事。

但死士孟不这么想,看见这人,脸上的笑容更大,冲上去,隔着窗户就是一个虎抱。

“荷,我的荷大人,荷副帅呐,生死义气可不是念的,而是做的,你看看我,就是格老子的讲义气!”死士孟哈哈大笑。

对此,荷只是略微抬眼,撇嘴道:“对,真是讲义气,‘愚弟来晚了,来晚了呐’,接着断臂,又把千丈崖杀了个遍,真是太讲义气了,相信你家哥哥泉下有知,会心疼的合不上眼吧?”

呃,死士孟一脸郁闷,但又没法反驳。

这件事整个瑶国都知道,他去搭救受困于千丈崖的义兄,结果晚到了一步,就拔剑断臂,对天哭啸道:“兄长,愚弟来晚了,来晚了呐!”其后拖着残破的身子血战三天,把整个千丈崖的精怪和盗匪屠杀殆尽。

听着很好,美名流传,但荷就不这样想。

荷觉得设身处地的话,他要是孟的兄长,一定是死了都不闭眼。

所以,拿这件事噎过孟好多次。

“你能别提这件事情了吗?”孟一脸难堪。

但只是难堪了,也不怎么生气,荷就是这样子,对朋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藏着掖着,也正因为如此,荷在西楚国的时候,才会过得不怎么舒坦。

据说,荷是个狼孩,生活在太连山脉,当狼群被精怪杀戮的时候,他逃出一命,跑去西楚拜师学艺。

后来,他加入西楚做卒,也混得不如意,甚至在上次大战时被丢下了,一路乞讨去了奇门郡。

一个大侠,一路乞讨,从不动手伤了任何性命,也正是因为这样,孟和他做了朋友,发现他满腹经纶的时候,就推荐给了大王清。

“我说你啊,”

荷淡淡的从孟的虎抱中挣开,摇头道:“记住,要是我死掉的时候,你去晚了,千万别再砍胳膊了,砍腿,一样少一条的,看上去般配。”

“我不会再迟到!”孟瞪眼。

“万一迟到了呢?”荷继续淡然。

“听你的,砍腿!”孟把裤腿拽起来。

“那我死不瞑目。”荷嫌弃的看了眼孟满是毛的大黑腿。

死士孟被噎的喘不过来气,看看荷的竹简,忽的笑道:“生死义气,两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我的荷副帅呐,这话可作不了准,今个我听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个小子,可是把生死和义气两全了!”

“哦?说说看。”荷来了兴趣。

手舞足蹈的,死士孟把苏昂和有狐婆婆一起做戏,能杀了人,又能让老卒好受些的度过余生,再加上他的添油加醋,夸张的说给了荷听。

等说完,孟吧唧嘴巴道:“瞧瞧,这小子多狡猾啊,把事情做好了还不忘给自己弄好处。我查过了,散播谣言的是陈安县刀斧吏的大统领靖安,现在的整个县城,都以为他舍生取义了呢,众生愿力大把的有!”

“不,这不是算计。”

荷轻轻抬眼,一瞬间把事情想了个清楚明白:

他知道这个苏昂,只是个新晋不久的秀才,哪怕有些微名,立过些功劳,也驱使不了刀斧吏的大统领。

他眉眼幽然,低低的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苏昂,倒是个有趣的后生。”

厢房小院的外面,一直关注这里的公孙抚登时狂喜。

这一句,可比当初的‘知道此人’,无疑是强悍了太多……

有狐山山顶,苏昂苦思冥想,要体会以前自己的感触,从而写出一篇感由心发的好诗词出来。

可是,他盯着窗外云舒云卷,想写景,写不出来;

回想当初各种心境,想写情,写不出来;

连战争片都回忆了,想写战诗,更是没个满意的出手。

可这时,忽的,第九盏愿力宫灯飞快点亮,九盏宫灯闪烁灼灼灯火,照亮了整个神庭世界。

“有趣,倒是个高洁之士赞许了徒儿,一下子点燃了第九盏愿力宫灯。”

唐伯虎摇摆折扇,但不急着叫醒苏昂,注视八美图,眼底闪过一丝丝的缅怀情绪。

而苏昂此时,也不看风景了,长时间的思考让他有些疲惫,休息时,又忍不住想起了痴守他病床前的习梦。

一点点明悟从脑海升起,忽然点亮的第九盏愿力宫灯,更是闪烁如大星,把这股子明悟推到了极致。

他忍不住开口吟哦:

“千回万转不相忘,百里相隔且相知;

欲问佳人何处在?淡指心田作情痴……”

情痴?情痴!

苏昂怅然。

“好!情之所至可达普通名动,徒儿,你的诗才入门了!”忽的,唐伯虎高声大笑。

苏昂被笑声惊了一次,蓦然回神,眼睑开阖间却是闪出一十四朵雪白的光焰,左眼七朵,右眼七朵,这是点燃了第十四把文火,迈过了文杰修行第一关!

他大喜,狂喜,和唐伯虎一起高声大笑。

“苏家兄长,到膳食的时间了,您是在屋里吃,还是在小院里用膳?”

有狐山的房间都没有门,用纱帐挡风,胡沫儿从帐子外探进来小脑袋,特别恭敬的问道。

自从胡紫寒对苏昂的态度不一样,她对苏昂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有时候,看苏昂的眼神还带点臊。

“去院子里吃吧,那里的风景不错。”苏昂笑了一声。

走出房门,立马有狐女放下扶梯,这座厢房是建在山崖上的,狐女们可以攀爬,苏昂这样的文杰就差了点。走下扶梯,院子里有一汪小池,池水里有荷花开放,就在池子的旁边,狐女们摆上了桌椅碗筷。

别的狐女莺莺燕燕的看苏昂笑,胡沫儿就侯在旁边,不时瞪自己的狐女伙伴们一眼。

“说啊,说啊……”狐女们小声的笑。

跺跺脚,胡沫儿蹲下去,胳膊伏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苏昂吃饭,忽然道:“苏家哥哥,不然,您就带沫儿走吧。”

“这可不成。”苏昂立马拒绝。

“您是不是嫌弃沫儿,嫌弃……沫儿是公的?”

胡沫儿立马站起来,眼泪汪汪,特别委屈的道:“沫儿现在是公的,但早晚会变成莜姐姐那样子的,婆婆说了,只要一直吸纳月华的阴气,沫儿可以变成莜姐姐那样的,实力也会更强。”

“很辛苦的。”苏昂放下筷子,有些不认识一样的看胡沫儿。

作为鬼灵精怪的一种,狐族有自己独特的特点。

别的鬼灵精怪生下来是男是女,这都是确定的了,智慧上或许有些差别,但实力上,基本上不被性别影响。

狐族就不一样,男性吸纳日精修行,到达一定的程度,就会举步维艰,很难继续提升;女性则是吸纳月华,修行的道路一片平坦,而且就算是公狐狸,也可以一直吸纳月华,从而让自己变成女性。

但其中有个问题,就是每次吸纳月华,男性的狐族,都会承受易筋锻骨的极端痛楚。

而且那痛苦,会死人。

注意到苏昂的眼神,胡沫儿很倔强的咬住嘴唇:“你是人,但别看不起我们狐狸,要是没点追求的话,还做什么狐狸呢?”

“我可没有看不起你,是惊讶你的努力。”

苏昂笑了,摸摸胡沫儿的小脑袋道:“但我真的不能带你走,我的心里有人了。”

“真的?”

“真的,所以只能拒绝你了。”苏昂微笑道。

这时候,胡沫儿噗嗤笑了,擦擦眼泪,从身后摸出一朵大而红的花。苏昂很熟悉这种花,是熏华草的花朵。

胡沫儿眨着眼睛道:“那能不能像是拒绝女人一样的,拒绝我一次?”

“好啊。”苏昂不介意满足这个愿望。

此时,他已经懂得胡沫儿的想法了,这个小狐狸倒不是爱慕了他,而是太想做个女人了,不知道从哪听到了熏华草的故事,早准备好了花,就在这等着他呢。

熏华草的花朵,离地三息就会枯萎,可这一朵,在妖气的包裹下更显鲜艳。

他接过花朵,很认真的插在胡沫儿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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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天作之合!

被苏昂插上熏华草的花朵,胡沫儿好像得了什么好,笑吟吟的到处显摆。

门外的狐女们看着眼热,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苏家哥哥,还有我,还有我呢!”

“别挤别挤,你们这些小浪蹄子,礼物不准备就找人示爱?”

有那准备好的,得意的拿着花朵和小礼物过来,把礼物放桌子上,就递给苏昂花朵,眼巴巴的等着苏昂。

苏昂无奈,也只能挨边给狐女们插上。

一个又一个的,很快桌子就被礼物堆满,都是些小东西,比如刺绣什么的,苏昂也不介意,对待每个狐女都很认真。

当狐女们欢笑着离开后,他伸个懒腰,让小亭卒帮着把礼物收拾好,就要开始读书,可这时,淡紫色的纱衣飘落,一双蔚蓝色如海的眼睛,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苏家兄长,要是换了紫寒,你也一样要拒绝吗?”

胡紫寒笑意彦彦,美丽的脸更是倾国倾城。

这是真正的女性,而且极美。

但苏昂还是笑了,见胡紫寒没有准备花朵,就从地上找了一株熏华草。

“真的要插?”

胡紫寒用妖气裹住花朵,维持花朵的凋零时间,但还是忍不住的问。

和小狐女们不一样,胡紫寒知道熏华草对人的涵义,在人居住的地方,一旦送了熏华草,就一辈子也做不了夫妻。

苏昂还是点头,小心翼翼的给胡紫寒把花朵插在头上,但当他退后一步,想要转身回房的时候,看胡紫寒的脸时,忽的,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股子失落之情。

就好像丢了什么。

但他还是转身回房,不带任何犹豫。

胡紫寒盯着他的背影,脸上带着笑,头上插着大而红的花朵,端得是人比花娇,她伸出手,示意小亭卒跟着苏昂回去,就在院子里坐下。

“真的喜欢了?”她问自己,这喜欢的感觉,来得好没来由。

其实听说苏昂的时候,也就觉得苏昂有些特别,知道广腾都看重苏昂,就隐隐约约的想要探查一番了,可还没能探查明白,就感觉心动。

“你是真的喜欢了。”有人回答她。

一身精铁铠甲在对面落座,广腾眉头微蹙的问道:“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接受熏华草,以你的本事,苏昂没能耐触碰你的发髻。”

“既然喜欢,那就成全,我希望苏家哥哥可以和他心里的那个人在一起。”

胡紫寒软软的笑了,她的眸子冷如冰,但笑意很暖:“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勉强苏家哥哥做任何事;我和姐姐也不一样,你这样若即若离的,我会劝姐姐杀了你。”

“她杀我,我不反抗;她嫁我,我不答应。”广腾如此回道。

“那你还是喜欢姐姐。”

“喜欢,但不能娶,如今瑶国敌视鬼灵精怪的派系势大,娶她会影响我的前程。”

“前程很重要?”

“前程不重要,有前程才能做到的事情,很重要。”

“什么事情?”

“众生平等。”

噗嗤!

冷如冰的胡紫寒刚抿了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广腾一脸,对此,广腾也不怒,只是擦擦脸上的水渍,就算了事。

胡紫寒又盯着广腾发笑,只觉得众生平等这件事情,实在太大而空到让人忍俊不禁了。

可看见广腾平静的脸,她的笑声渐渐低弱。

“你疯了吗?”胡紫寒诧异的问。

“我没疯,是这个世界疯了。”

好像想起了什么,堂堂的百人将广腾,眼底流露出一丝丝痛苦,他看着胡紫寒,再次平静的道:“你放心,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别说喷我一脸水,就算用刀砍我,我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话没说完,突然间,胡紫寒俏脸变色,一头乌黑的青丝,飞快变成耀眼的红。

头顶上的熏华草花朵,更是猛然闪烁红光,润洁如同百年老玉。

香,扑鼻的香!

胡紫寒发丝上的花朵散发出无以伦比的幽香,整座有狐山上,顿时有无数的熏华草破土而出,又开枝散叶,长出大了十倍以上的巨大花朵,把满山的荆棘都给覆盖了。

这花朵只长了一瞬,随后就是凋零,但胡紫寒头上的那朵,却是化作真正的赤玉,仿佛烈火燃烧一般。

火焰蒸腾,宛如云蒸霞蔚。

“熏华化玉发如火,天作之合人难度?”

被这赤火映衬,一直淡然的广腾脸色大变。

他拽住胡紫寒,飞快蹿出了苏昂的小院,在偏僻处停下,再看胡紫寒时,眼底就闪出刺骨的杀机。

“你怕了?”

胡紫寒摘下赤玉花朵,放手里打量着,也吃吃的笑。

传说里,熏华草是用来拒绝的,但要是熏华草化作赤玉,就会永远留存,象征着亘古不灭的长相厮守,如今熏华化玉,她的头发也变成了火焰一般,就是说——

她和苏昂是天作之合,注定长相厮守,苏昂不可拒绝!

“要是我拿着个威胁苏家哥哥的话,你猜他会不会从了我?这玩意可是传说里的东西。”胡紫寒笑靥如花。

在她的对面,广腾却是杀意凛然,咬牙道:“苏昂是良人的郎!”

“要是苏家哥哥喜欢良人,那我就成全了。”

胡紫寒笑得更开心,她刚才说过的,不会勉强苏昂做任何事情,如今得到一个“天作之合”的认可,真是让她开心,但不代表她会改变初衷。

“你这种狐狸精,一辈子都吃大亏。”

广腾如释重负,又有些挂不住脸面,收起杀气就走。

可这时,胡紫寒笑得更开心了,在后面叫道:“听说你今天上山遇见了姐姐,好可怜呢,这么厉害的男人就是躲不过姐姐的半步香,姐姐更可怜,抓到你还被你又拒绝了,她很生气。”

“你帮我陪她!”

“有人陪了,姐姐去了苏家哥哥的房里,说今天晚上,要给你戴一顶好看的帽子。”

咯嘣!

一声响,广腾咬断了半颗槽牙,吐出来,飞快的下山远去。

而在有狐山山顶的厢房里,苏昂就站在窗前,他看见了广腾和胡紫寒,这没什么,广腾知道他在山上,不上来看看,他才觉得奇怪。

可那满山的熏华草盛开凋零,却让他整个人都呆滞了,忽然拍拍脸颊,转身收拾东西。

“高歌,高歌!”

他大声喊:“快点收拾东西,咱们明早就走……不,今天晚上就走!该死的,熏华草的天作之合怎么会出现在胡紫寒的身上,难道是……”

“有什么‘难道’的,要是你没来的话,苏呆子抱着巨大的冤屈身死,很可能化作鬼灵了,他和小狐狸才是天作之合。”

唐伯虎在神庭里哈哈大笑:“好徒儿,不然你就接受了吧?天作之合啊哈哈哈哈哈。”

“恩师,咱能正经点不?”

苏昂翻个白眼,很快收拾好东西,但当他出门的时候,竟然被什么绊了一跤,回头看时,发现小亭卒抱着收拾好的包裹,呼呼的睡得正香。

“他中了我的迷魂散,你中了我的半步香。”

旁边有人说话:“迷魂散是婆婆炼制的,没有小侠能够躲过,半步香是姐姐我自己制作的,中了它,你就是躲到天边去,姐姐也能把你给揪出来。”

藕一般的胳膊绕住苏昂的脖子,苏昂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炙热如火的赤红眼眸。

而这眼眸的主人浑身酒气,扯着苏昂就笑:

“别跑!明个再走!今晚你不把姐姐给灌醉了,姐姐就把你灌醉扒光!”

……

昨夜过去喝酒的时候,胡飞瑶已经烂醉,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清早,苏昂就下山赶路,但在山下的路口,就遇见了胡紫寒。

胡紫寒戴着纱帘帽,恰好遮住火红的头发和蔚蓝色的眼,递过来一个包裹道:“传说只是传说,什么都作不了准,只愿……苏家哥哥前路安好。”

“这是?”苏昂看着包裹问。

“一件紫荆大氅而已。”

“那就愧受了。”苏昂伸手接过。

对于朋友赠送的礼物,苏昂向来是多多益善,有狐山又是方圆数百里仅次于洞图湖的大户,一件大氅而已,还是能接下来的。

可是离开有狐山的范围后,苏昂打开礼物观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亭长大人,这料子,竟然是胡紫寒化身精怪时脱下的皮毛?”

小亭卒是任侠,又有苍狼白鬃附在身上,立马认出了这件淡紫色大氅的来源。

他不说还好,说了,苏昂就忍不住咧嘴。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且不说大氅的做工精细,单单这料子,就是千金难求。

和蛇女一样,狐族变成精怪时会脱下皮毛,但脱落皮毛是何等痛苦,一般来讲,都是残破的,完全失去功效的残次品,但这件大氅带着莹润的紫光,显然有最本源的妖气附着其上。

天知道,胡紫寒保留这件皮毛要忍耐多大的痛苦。

而这件皮毛,显然是给厮守一生的人准备的。

“鬼灵精怪太单纯了,一旦认可,简直比任侠和那头灰驴都倔,干脆,有这苗头的,全认女儿得了!”

苏昂暗自咬牙。

恩师们对鬼灵精怪的态度全都一样,说是天地生长了鬼灵、精怪,还有人,只要有灵智的,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苏昂本人,也对所谓的‘异类’没有偏见。

苏昂很明白——

有着这种思想的自己,在和平年代也就罢了,然而在这种敌视鬼灵精怪的大环境下,对胡紫寒这些精怪的诱惑就是极大,一定要去接触的话,就只能让情感转移。

“亭长大人,披上这件紫荆大氅吧。”小亭卒把大氅展开。

这大氅可是冬暖夏凉,堪称寒暑不侵,能让苏昂舒坦的,小亭卒都想着赶紧去做。

可苏昂摇摇头,把大氅叠放回去。

以他现在的爵位,没资格穿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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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可叹我之名!

不是他矫情,而是第三级的走马爵才能穿靴、足袜,以及身披大氅,这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的死规定,大瑶人必须遵守。

“我要晋级走马!”苏昂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听到这个,小亭卒满脸敬仰。

只是走马而已,对苏昂大人来讲,算不了什么吧?

……

区区的第三级爵,走马还真是个小目标。

但这个小目标,可是需要上造爵在战场上斩首八级,如果是个平民的话,需要先斩首两级晋爵公士,再斩首四级晋爵上造,其后才是走马。

加起来就是一十四颗头颅,有多少人,能活着做到这些?

或者说,有多少人能得到机遇踏上战场,其后还能衣锦还乡?

这是个难题,但苏昂没当回事,世上一切难,遇见了解决就是,担忧或者惧怕都没有必要,只知道自己想去做,自己要去做,那就得了。

而且,回去之后,看着和轩水乡部比较起来简直是一所陋室的东山亭部,苏昂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人家轩水乡有乡游徼部、田典所、市正监,以及乡监门所四座衙门,虽然没县令统管衙门那样的威武,但也是个样子,乡部还有两列士卒的营地,外加足够百人操练的演武场。

和人家比较起来,东山亭有什么呢?

简简单单的一个亭部,属于亭部的亭监门更可怜,就在亭部外盖了一个草庐。

这时候,亭部一直开着的门内,走出来一个人。他似乎一直等在门口,老远看见苏昂的灰驴,就快步跑出来,弯着腰肢大声喊道:“亭长大人安好!”

声音洪亮,震得路边的柳树枝条一阵摇晃,苏昂一看,顿时乐了。

来者穿着一身细布长袍,偏偏肌肉茕结,把个长袍撑得跟短衫似的,正是东山亭的亭监门褚。

亭监门姓林,名褚,是个身材高大肌肉也特别渗人的汉子,出身东山亭本地的林家。

林、高两个姓氏是东山亭的大姓,属于地方豪强,和老田典的高家比起来,林家不喜欢空降的吏,以至于他上任时,林褚都没来迎接。

然而很多事情过后,这个林褚,现在是越来越‘懂事’了。

“亭长大人您回来了,一路可好?求盗大人正在里面处理事情,也多亏您啊,好些后生都想和您一样建功立业,求个验传,要出去游学或者仗剑天下呢。”

壮硕的汉子点头哈腰,迎着苏昂进门,就去外面的草庐候着了。

瑶国律令:监门职司不得擅离门亭。

亭监门虽然不用务农,不用务工,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得在亭部门口的草庐,要不是有个吏员的名头,绝不是个好差事。

“没事可以来亭部坐坐,现在的东山亭安稳,用不着太守着大门。”

苏昂朝着离开的亭监门喊了一声,林褚就眉开眼笑的回头应和。

苏昂说的没错,亭部一片安稳,外面又有山鬼莜她们手下的鬼灵精怪照看着,他这个亭监门以后的日子舒坦,说不得还能多回家几次,给家里添几个娃娃……

小亭卒去收拾东西,这大包小包的,只是狐女们送的小礼物,就得找个地方安放,太多的私人物件,可不允许堆在亭部。

苏昂则是进入亭部院门,刚刚进去,就看见季然坐在院子的中央。

“出去行侠万事小心,衣锦还乡了,别忘了来亭部喝碗热汤。”

杌凳、短案,短案上放着用镇碑温养过的简牍。季然把简牍刻成验传,递给身边的三五个少年,他的态度温和,俨然一副得力吏员的模样。

一个少年拿了验传,摁紧腰间的青铜剑对季然行礼,就回过身,却不防看见苏昂在后面微笑,连忙就要行礼。

“自去。”苏昂让少年自己离开就是。

他看着季然,等季然给少年们都准备了验传,才上前笑道:“季然兄,南荒多雨,你怎么不在里面处理公务,跑院子里来了?”

“里面是你亭长的办公场所,我一个副吏,可不敢僭越。”

季然哈哈一笑,长身站起,对着苏昂的肩膀就是一拳:“好你个苏家子,我在这里给你处理公务七八天了,你怎么才来?”

“无它,点燃了第十四把文火,耽搁了。”

苏昂揉揉肩膀,又呲牙一笑。

这一笑,看得季然恨得牙痒痒,他点燃了第八把文火,速度已经很快了,本想着能追赶苏昂,结果呢,人家连九五之数的第一道关卡都给破了。

“九五关卡而已,等到了,我立马突破给你看。”季然气得哼哼。

“这个我信!”苏昂哈哈大笑。

豪士季然的名头,那可不是说说而已。季然在成年县考之前,就已经有过名动精品的篇章。

这很了不起,要知道很多举人,一辈子也未必能出一首名动精品。

甚至有些都没有名动篇章,一辈子都领悟别人的诗词,用别人的诗词过活。

毕竟,也不是每一个文杰,都很擅长诗词歌赋的。

看了看地上的桌案杌凳,苏昂摇了摇头,劝道:“你可以先在我的场所办公,可惜了,咱们的级别不够,要是轩水乡那样的,就能给你单独设立一个衙门。”

“等你做上乡游徼再说吧,僭越的事,我尽量不做。”季然很认真的道。

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容易冲动红脸,上次要不是苏昂拦住了他,他都把亭卒麻腩给斩首了,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诸如此类越过律法、身份的事情他还做过不少,以后要尽量控制。

门口上方悬挂的铡刀可不是摆设,做了吏,很多事情,都牵扯到身家性命。

苏昂颔首,季然能注意这点就很好了,毕竟,他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看着季然,要是他不在的话,百里戈和山鬼莜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住。

不过他左看右看,却没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就问道:“山鬼莜她们呢?”

难道回去了?如今濒临大战,很可能有不羁的任侠四处游荡。

这些任侠没有士伍籍,仗剑天下的,不知道斩杀了多少鬼灵精怪,所以这时候,他不放心山鬼莜她们在外面。

闻言,季然指指亭部的后方:“前几日暴雨倾盆,硬是给冲出了一条沟壑,莜带人在上方建造了石桥、庐舍,玉环则是培养附近的几株柳树,要给你读书用呢。你去看看,要是看不上眼,那地方就归我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肯定喜欢。”

苏昂畅快大笑。

有季然抢着想要,苏昂觉得,莜和玉环弄出的地方一定很美,但没想到会美到这幅模样。

只见湍急的水流激溅,从用石板铆接、加固的小桥下穿行。

小桥用的附近的山石,滑腻且有青苔,但更具备怡人意境,桥下的流水虽窄却急,从南边流淌而过,到了桥北,猛然遇见拦路大石,迸溅中朝着下方两丈处的潭水倾泻而下,在晚霞的映照中,宛如流光星瀑。

周围又有三五株柳树,柳枝摇摆,让人心旷神怡。

苏昂正欣赏着,眼尖的百里戈就看见了他,满身湿泥的跑过来,第一个讨好道:“孩儿不擅匠造,但也能打个下手,义父可还满意?”

“好地方!”

苏昂赞了一声,在旁边的草庐安心读书。

因为众生愿力更多的缘故,虽然,修行越往后面越难,苏昂还是保持三五天点燃一把文火的可怕速度,只可惜愿力的涌入逐渐平缓,没办法点燃第十盏宫灯。

十盏愿力宫灯照耀神庭世界,前九盏的火苗拔起三尺有余,但第十盏的灯芯噼啪闪烁细火,就是不肯点燃。

这是众生愿力不够的缘故,就好像缺了灯油,灯芯无法承载火焰的热度一般。

“可惜东山亭太安稳了。”苏昂放下竹简,揉着眉心道。

季然在他的旁边读书,闻言也放下竹简,笑着看过来道:“要说东山亭安稳,还不是你这个亭长风头太盛了?怎么,别的亭长都巴不得治下太平,你还不想要?”

苏昂只是笑笑,转头看窗外的柳枝飘摇。

就好像季然说的一样,东山亭的安稳,也实在是他这个做亭长的名头太过响亮,听说别的亭部,早就已经乱成一团。

如今开战在即,陈安县已经被瑶国各地聚集而来的士卒挤满,不在士伍籍的也来了不少,没地方待,就在陈安县的各地游荡。

只说他东山亭,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仗剑的任侠,还有昨个前来拜访的两个文杰,甚至连行踪诡秘的方士都有,住在老田典的高家。

季然摇头道:“那两个文杰是老实人,敬佩你就找了民舍老实待着;任侠都有些不服气,但惧怕你执法的森严,连酒都不敢喝,生怕喝酒闹事被你鞭笞;至于那些方士……苏昂兄,这点咱们得注意了,老田典的高家,不简单呐。”

“我倒希望你这亲家闹出点事情出来。”说着,苏昂把眼睛猛然眯起。

在他的东山亭,不只有吏员,还有豪强。

老田典的高家,以及亭监门的林家就是地方豪强,先前没怎么在乎,是因为亭部的豪强也就那么回事,不敢触犯大瑶律的威严,换成轩水那样的乡部的话就大不一样了,乡部豪强的门楣内,甚至有可能出过官员。

可如今,高家接纳了方士,事情就大有不同。

方士,可都是行踪诡秘,也是手段狠辣非常的人物呢。

注意到苏昂的杀机,季然抿抿嘴,连忙道:“停着,别急,那可是我的亲家!好吧,我警告下老田典,要是撞上你的刀口,简直与找死无异。”

“你这是坏我好事吗?”苏昂瞪过去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高家的老田典,老狐狸似的,苏昂不担心他闹出什么乱子,和季然的些许调笑,也只是一种调笑而已。

可如今,他是真的想有人闹出乱子出来,好给他弄些众生愿力。

恩师唐伯虎说了,只差一点他就能点燃第十盏宫灯。

只差,很少,很少的,那么一丁点!

“狱掾商镜、广腾、广良人、凶狼,亦或是别的什么比较厉害的人物,来个人吧,赶紧给我找点麻烦让我加点名声,这大战马上开始,我是真的想抽空回去一趟。”

夏夜清凉,幽冷的月光透过窗台,照在苏昂的脸上。

他满脸唏嘘。

第八十八章,栽赃及时雨

夏夜清凉,柳条儿飘摇。

在这简陋的草庐里,灯盏的烛火映衬两条长长的身影,秉烛夜谈,谈诗论赋,端得好不快活。

且不说近几天点燃了第十五、十六把文火的苏昂,就算豪士季然,也接连点燃了两把文火。

要说以前,苏昂以为季然是有家人在郡城帮着传扬名声,修行才如此之快,这几天,却是亲眼看见了季然的修行水准。

区区七天,季然看人生百态顿悟一次,出名动篇章顿悟一次,于是苏昂觉得——

要不是自己来到了陈安县,陈安县第一文杰的名声,应该给了季然才对。

“苏昂兄,咱们陈安县有一个雄士名额,等战场归来,有没有信心和广腾那厮争上一争?”

季然忽的说道。

闻言,苏昂有些迷糊,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关于所谓‘雄士’的事情。

古人言:十人出一豪,百人出一杰,千人出一英,万人出一雄。当然,这只是一个概括,放在瑶国的话,就是十年一次推举,一县推举一人。

推举出来的雄士会前去郡城,数人,或者十数人明争暗斗,选拔一人为‘雄士豪杰’。这一人会和其它郡的十位雄士豪杰一起,前往中都城,可佩剑上殿,面见大王清。

可以说,只要选拔为‘雄士’,就是名满一郡!

从雄士里脱颖而出,就是进入了大王清的眼中,前途一片光明,有从龙飞天之势!

手指敲着桌案,季然目光灼灼的道:“要说雄士,每十年咱们陈安县就有一个,雄士豪杰的话,三十年前,也出过一个六郎。据说六郎十六岁做了秀才,十九岁成了举人,他也是运气好,成为举人的那年恰好是第十年,就做了雄士,在沉星郡城力压三名秀才雄士和一名小侠雄士。剩下的五位都是大侠,偏偏与他交好的就有三人,最后做了雄士豪杰,一飞冲天。

他见了先王后,得先王赞赏,五年就成就了九胆举人,就等着考进士了,要不是忽的消失不见,当今的朝堂,他定然位列六卿之上!”

这么厉害?

苏昂有些意动,摸摸下巴道:“还有多久选拔?”

“还有三年。”季然回道。

“三年太长。”

苏昂有些意兴阑珊了。

恩师们给他定过,要一年成就举人,三年,足够他成就四胆举人了,只要在战场上立点功劳,再做官的话,都能做上一郡的大都督了,去参加这种推举,等于是欺负人。

瑶国的官员不瞎,瑶国的百姓不瞎,大王清更不可能是个瞎子。

他那时候参加推举,别说从龙飞天,不被人看不起就是好的。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对这个雄士推举,苏昂不屑一顾……

南荒地带多山林,天气更是变幻无常。

就在苏昂努力读书的时候,北方的轩水乡,忽的有两人跳上码头。

这两人一身青铜铠甲,左肩挂着代表军伍什长的凶恶狼首,人也是凶恶的,在码头上横冲直撞了一番,把聚集的任侠全都揍了一遍。

“原来是凶狼、碧两位什长,多谢两位了!”

乡游徼瞭正在附近,连忙对两人拱手大笑。

因为战争就要开始的缘故,轩水乡也聚集了很多的任侠、文杰、方士。特别是任侠,兜里没几个半两钱,就聚集在苦哈哈的码头上,平日里喝酒快活,没事就出去仗剑行侠。

许是因为平常有‘不得私斗’的律令在,他们憋屈狠了,行侠打人,喝酒斗殴的事情,那是天天都有!

乡游徼瞭走上前去,单手扶剑的道:“战争即将开始,为了保持这些家伙的血性,上面把‘不得私斗’这条给去掉了,可苦了我们这些吏员。什长凶狼、什长碧,你们来轩水乡做什么,可有需要本游缴帮扶的地方?”

瞭乡游徼的身份,相当于百人将,面对他的客气态度,什长碧连忙拱手作揖,凑过去把事情说了;

可凶狼不把瞭放在眼里,一双眯缝小眼四处扫荡,鼻翼噏动几下,忽的冲向瞭的身后。

“精怪赫孩儿,你躲得过刀斧吏的追捕,也躲不过我凶狼的鼻子!”

凶狼哈哈大笑,五指伸展开来,好像五根尖锐的锥子,冲着瞭身后一个亭卒打扮的男子当头抓下,那男子脸色大变,恨恨的啐了一口唾沫,抬手硬怼而来。

只是一掌,凶狼蓦然倒飞,口喷大片猩红。

那亭卒却是身体、容貌一阵变幻,变成一个鱼脸、蛙蹼,张嘴就咧到下巴根,露出满嘴利齿的精怪。

他撞开人群,身体夯碎码头的栈道就破进泰河,溅射起大片的水花:

“凶狼你这厮真是耐打,一掌竟然没劈死了你?来来来,有本事你就追着来!”

面对赫孩儿的挑衅,凶狼咳嗽两声,满嘴、满脸都是鲜血,也面如金纸,可他踉跄着,抢了一条小船就追。

“凶狼,你伤势太重!”什长碧连忙追赶上去。

在他们身后,乡求盗凑近瞭的身边,低声问:“游缴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帮忙?”

“不必。”

瞭转身就走,走了三步,忽的停下来,回头看远去的小船。

“赫孩儿的那一掌,凶狼不该挡得住。”瞭低声道。

夏季多雨,泰河也水浪滔滔。

凶狼一边摇桨,一边吐纳呼吸,脸上金纸般的模样逐渐消失,什长碧看他恐怖的恢复能力,不由咋舌,还是担心的问道:“凶狼,你能不能撑住?”

“能。”凶狼低头回话。

“可咱们为什么接了狱掾那边的职司?没错,我能打得过赫孩儿,你也有追踪他的本事,但咱们是两个人,他赫孩儿可是兼实力、隐匿于一身,我怕他越过我,直接把你……”

话没说完,但凶狼知道他的意思。

赫孩儿是犯事的精怪,一身实力,足足相当于突破八次生死关卡的小侠,又具有隐匿化形的可怕天赋,他们接了这个抓捕的职司,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然而凶狼还是摇桨,看向前方,忽然狠戾的道:“赫孩儿,前面就是泰河的入海口,那是海龙震座下精怪扶摇的地盘,你还敢往前?”

“当然不敢,可我很纳闷你这双鼻子,我在水中,你竟然还能找到我?”

赫孩儿冒出鱼头,两排利齿咔嚓一咬,朝着岸边蹿去:“有胆子来追!你们有胆子追,我就有胆子屠了附近的几个里!别说区区里级的镇碑了,就算东山亭的镇碑内,我也敢进去闯上一闯!”

“本什长赌你没这胆子!”

“那就试试,来追!”

“追就追!”

说着追赶,但看着赫孩儿蹿进岸边的密林,凶狼忽的扔掉木桨,仰头哈哈大笑。

“不追了?”什长碧在旁边问。

什长碧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脸色略微发白,看起来是比较老实的那种,眼睑也总是略微低垂,好像不擅长与人相处,说话总是带着怯。

他的实力更强,但对凶狼说话时,态度更加恭敬。

凶狼转过身,手掌放在什长碧的肩膀上,牙齿咔嚓一磨,诡异笑道:“追什么?我只是把他追进东山亭,然后报上去,让东山亭负责拿人就是了。”

“可赫孩儿的实力……”

“不用谈实力,只谈案件。”

凶狼笑得更诡异了,轻轻的道:“赫孩儿犯的案子不大,最多劳役罢了,说实话,咱们出动抓他,他肯定也诧异着呢,害怕是小案扯出了大案,但其实只是小案子,相信狱掾大人会秉公办理,下令东山亭亭长苏昂处理此事。”

“百人将大人不会答应吧?”什长碧的眼神闪烁。

他知道广腾对苏昂的看重,也知道广腾从没对苏昂下过黑手。

可这时,凶狼的手掌用力,恐怖的妖息包裹了碧的全身,在压迫,在挤轧,碧努力反抗,却惊骇的发现——

他,抵挡不住凶狼的妖息!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凶狼只突破了第七道生死关卡,只融合过七次妖气,其中还出过岔子,可他,是足足突破过八次生死关卡的小侠啊!

“为什么?凶狼,兄长!不要这样做!”什长碧苦苦哀求。

“为什么?”

凶狼笑得诡异莫名,低声道:“你受主人恩惠,可你时时刻刻想的都是自己的前程,你想突破第九道关卡,然后栽赃陷害主人,从而抢夺三年后‘雄士’的推举。可你不知道,主人对你的事情全都清楚,他说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收手的机会。”

“不,我没有!”什长碧解释道。

“不重要了。”

凶狼扯动嘴角,努力让笑容和善一点,给碧解惑:“放心吧,等狱掾商镜下达让苏昂处理的令简,我会放出风声,说你我协助苏家子,结果你死在了赫孩儿的手中,你的家小能得到抚恤。”

话音刚落,什长碧脸色大变。

只因为凶狼的妖息猛然剧烈,在他的感知里,竟然比广腾还恐怖了半分!

他继续哀求:“不要,不要这样,广腾大人不会答应你这样做!你要用我的命坑死苏昂?不可以!广腾不会让你这样做!不要,凶狼大哥,您犯不着认广腾做主人,以您的实力足够做了雄士,我帮您,小弟帮您对付广腾!”

“你还不明白吗?我藏匿实力,为的是什么?”

凶狼吐气开声,融合过九次妖气的妖息全部炸起,把手里的人整个碾碎,他又抬起手掌,在他的手掌之上,有一个凸起的淤青。

那是和赫孩儿对掌时,刻意留下来的掌印。

啪,一声响。

凸起的淤青摁在什长碧的铠甲上,留下了赫孩儿的手印。

“栽赃陷害,我不擅长。”

凶狼在船板上负手而立,淡淡的道:“但是我知道,陈安县的雄士只有一人,必须是主人!你,或者苏家子,都没有争夺的资格。”

是的,碧死了,接下来就是苏昂。

没有广腾的命令,他是不敢杀苏昂的,但是坏了苏昂的名声,让苏昂没法安心快速的修行,那就必须要做。

以苏昂的崛起速度,已经威胁到了广腾。

他忽的一笑,看向密林的方向:“智商太低,只有这个办法了,要是我有主人一成的聪明,说不定还能看着主人成为雄士,成为雄士豪杰,看着主人踏入京城中都……

可惜我看不见,我没那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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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小亭长大能量

天阴,有雨。

乌云席卷而来,就着黯淡天色,凶狼忽的发现南边密林有紫光一闪。

紫光之后就是金光,无比华贵,就算在广腾的库房,他也没见过这种宝光。

“有宝物在,拿了献给主人!”

凶狼踹碎小船,一截断木横过大河飚射而去,他跳上断木,竟然乘风破浪,径直上了岸边。

河岸湿软,凶狼连踏三步,泥沙四溅中落进密林,只一眼,就看见树冠上站着的一名女子。

女子身穿连襟甲片紫色上衣,下身却不是裙子,而是甲片重叠仿佛羽毛的短裤,露出雪白的大腿,恰此时,女子身上有金光一闪,在她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位与她身高仿佛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赤金,连皮肤都是金的,俏脸上有蝴蝶纹路。

“一体双生?竟然是剑中剑里的精品上品,鸳鸯蝴蝶剑!”

凶狼长笑走出,细长的眼睛凶恶的盯着两位女子。

他认得淡紫色皮肤的女子,是金家兄弟追逐的精怪,当初广腾带他查询金家兄弟的动向,早就能抓到这个女子,但觉得只是价值千金的剑类精怪,不值得开罪金家,也就作罢。

可没想到,这竟然不是一柄剑,而是剑中藏剑,是一体双生。

这样的精怪,有资格跟随广腾大人了!

“凶狼,你敢得罪我们金家?”忽的,附近有人叫道。

金半假和金半真两兄弟蹿了出来,文杰金袍和任侠银甲满是污秽,再不复光泽亮丽,但他们一脸森然,杀机满满的盯着凶狼。

凶狼却是不怯,猛然伸手,狂暴的妖息席卷而出,瞬息之间,就把鸳鸯和蝴蝶两位女子抓在手上。

“九关小侠?”金半假也是任侠,登时惊呼。

闻言,金半真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和突破九道生死关的小侠相比,他们的实力还弱了一些,就好像鸳鸯蝴蝶剑,他们追逐很久,却被凶狼一手擒拿。

金半假咬紧牙,怒道:“凶狼,放开两位姑娘,不然我金家要人,百人将广腾也顶不住!”

“用不着顶,只要你们给主人足够的好处,我凶狼就自刎当场。”

凶狼的小眼中凶光连闪,仔细一想,还是没敢杀死金家的嫡系子弟。

金家富甲大瑶,确实是个厉害的家族,他要是杀了金家嫡系,必然会牵扯到广腾。

只是抢夺鸳鸯蝴蝶剑的话,金家还不会大力追究,顶多给广腾好处,让广腾处置他这个始作俑者罢了。

“你们这样做,我反而开心!”

凶狼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忽的阴云下落,暴雨倾盆,瓢泼的大雨遮挡了凶狼的背影,只剩下叱喝声。

“放开我们!就算融合了我们姐妹,只要遇见可以托付的人,我们姐妹就算三十年修行化为乌有,就算沦落成百金的凡铁,也要强行脱离!”

“随意,落在主人的手上,你们脱身不得。”

凶狼淡淡回话。

三天后,陈安县城。

广腾端坐大堂正中,下方跪着凶狼,而在凶狼的身边,是看见广腾后,别说了逃了,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鸳鸯蝴蝶剑。

她们觉得凶狼够可怕了,软硬不吃,杀伐果决,然而看见广腾发怒,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什么叫作颤抖。

以她们的胆气,如今,竟然宛如弱女子面对豺狼般的软弱无力……

“本将说过,不许对付苏家子。”广腾的声音清冷,俊秀的脸也冷彻。

堂下的凶狼抬起头,一脸谄媚的道:“没有,碧是真的死在赫孩儿的手上。大人,没您的命令我哪敢对付姑爷啊,再说了,我也没本事杀了碧不是?”

“那这两位?”

“献给您的,小的可是一番苦战才抓到手,差点被金家兄弟给杀了。”凶狼一脸的愤恨模样。

真假?无关所谓。广腾略微抬起手指,凶狼就赶忙离开。

然而他没发现,在他的身后,广腾的眼底杀机爆闪。

“鸳鸯蝴蝶剑?献给本将?那还真是一份大礼。本将难得找到能够融合妖气的精怪。”

广腾低低的笑,忽的看向鸳鸯、蝴蝶两位女子。

此时,广腾身上的精铁铠甲接连散落,没有人帮他卸甲,而是被火热的内息,还有狂暴的妖息冲散开来。

他的身上有两股气息,分别卷在了鸳鸯和蝴蝶的身上。

“怪,怪物……”鸳鸯、蝴蝶接连惊呼。

讲义气、轻生死,能为了朋友冲击镇碑的她们,竟然吓得颤抖起来。

“怪物?”

广腾愕然偏头,这个词汇,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随后微微侧着脑袋,眼神古怪的往天上看去,忽的愤懑低啸:“人妖殊途,结合不利天下,生人生妖便罢,若是生子如我广腾,天恨之!地怨之!万物生灵诛杀之!这个世界,错了!”

…………

县城大狱,总管一县、乡、亭、里所有的缉盗职责。

听到凶狼的禀报,狱掾商镜大笔一挥,就有令简传达至东山亭,直达苏昂的案前。

而此时,苏昂正在读书,努力稳固第十六把文火。

和季然不同,像季然这样正常修行的文杰,点燃文火就是点燃了,没有根底不稳固的说法,可他书写诗词太多,每一次还都只领悟在能够书写的最低标准里,文火的质量需要稳固,温故而知新,就是他修行里的重要一栏。

再加上东山亭安稳,苏昂也就把点燃第十盏宫灯的事情暂时放下,努力读书修行。

可在今天清晨,骤雨初歇,一道令简就射在他的案前窗棂上。

往外看,能看见刀斧吏的背影远去,而且显然不是靖安。

“精怪赫孩儿在闹市打伤三人,逃窜进东山亭,责令我们缉捕抓人?”

季然也在旁边读书,拿了令简观看,立马愣了。

这个赫孩儿他不认识,但能在闹市伤人,显然是有验传的精怪,也肯定有着不弱的背景,可这样的精怪,怎么会因为伤人逃亡?

瑶国律,私斗伤人,最多是鞭笞、服徭役、罚贽罢了,要是逃亡的话,很可能是刺面流放,而且那种刺面,可不是苏昂脸上翠竹刺绘的这种。

一辈子的屈辱,洗都洗不清。

“有后台?那就更好!”

苏昂也呆了一下,却是忽然大笑。

缉盗本来就是亭部的职责,赫孩儿有没有后台都没关系,他是必然要抓。

从大义上来讲,仗着势大,伤人要逃脱刑罚,他苏昂身为七尺男儿,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从私心上讲,对方没后台的话,抓到了也没多大的功劳,更不会增长多少众生愿力,有后台就不一样,瑶国的百姓,最尊重不惧强权的好男儿。

再说了,精怪的后台不可能是官府,而他身为亭长,背后是整个大瑶。

如今瑶国的兵马,可是有一半聚集在陈安县!

季然点了点头,又担忧道:“可这事不太寻常,我怕这个赫孩儿不只是有后台撑腰,他本人也拥有不错的本事,要是抓不住的话,一个庸待误事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你的好名声也要抹上污点。”

抓不住?苏昂只是笑。

他不担心这个。

没多久,三道极为玄奥的气息,通过晨间尚未散去的夜间阴气、柳树清灵之气,以及狼啸声传递了出去,更有两只身形模糊的鬼灵,眨眨眼睛,冲上了它们附近的有狐山。

有苏昂在,整个县南行道可以说是铁桶一般,狼群散布荒野,鬼灵穿梭密林,连着水中都有玄龟露头。

有狐山更是飘下来紫色纱衣,胡紫寒借了胡飞瑶的半步香,带着胡沫儿等人往东山亭的方向去。

半天后,胡紫寒到达东山亭部。

就在这袭紫色纱衣踏入东山亭部的那一刻,苏昂长声大笑,彻底稳固了第十六把文火。

最让他开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知道了赫孩儿的来路。

果然有后台,好大的后台!

这赫孩儿,竟然是洞图湖副湖主的小舅子!

“莜,有没有传讯鲤婴前辈的门路?我想问问他怎么做,要是和他没关系的话,我就下死手了。”

苏昂询问山鬼莜。

为了点燃第十盏愿力宫灯,苏昂不介意捋捋洞图湖副湖主的虎须,但得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个赫孩儿,和老掌柜鲤婴没有关系。

老掌柜对他很好,赫孩儿犯下的也只是私斗的罪责,要是和老掌柜有关系的话,他倒是要改变策略,主要以抓人、劝服为主。

亭部有鞭笞之权,只要赫孩儿认罪伏法,他可以先行鞭笞减轻罪责,再送去服徭役、交上罚贽就好,至于被打伤的人,他也愿意登门代为赔罪,送上大把钱财以熄伤者怒火。

而此时,胡紫寒在门外道:“那就下死手吧,这个赫孩儿就是因为对鲤婴掌管的洞图楼伸手,索要钱财不得掌掴了鲤婴,才被赶出了洞图湖。”

闻言,苏昂勃然变色,杀机如雪般森寒。

“很好,那我这次,妥妥的能得到不少众生愿力了。”苏昂眯眼道。

旁边的季然、百里戈,连着柳玉环三女都一起笑了起来,他们看出来有人从中作梗,但哪想到苏昂此时,是巴不得多弄些众生愿力。

这赫孩儿,可是好一场及时雨!

苏昂动作起来,世人才发现一个小小的亭长,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大能量。

东山亭部、亭部下属各里全都进入了高、林两家豪强的人手,连着每一块山林、湖泊、荒野都有山鬼莜她们的鬼灵精怪,不说掘地三尺,也是把整个东山亭翻了个遍。

“好可怕,幸好没在这里闹事。”有任侠咬着手指嘀咕。

“果然不愧是九十九问苏子昂,苏昂兄好吏员!”文杰如此说道。

居住在高家的两个方士,平日里眼睛长在天上去,可苏昂要搜查,他们都乖乖的配合,没敢闹一点乱子。

无它,实在是太过可怕。

在苏昂的地盘找事,他们会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第九十章,大妖冥雷

然而在这样严密的搜查中,苏昂等人的脸色,却不断的阴沉下来……

“山林没有。”山鬼莜回复。

“河道也没有。”柳玉环跟着道。

“荒野要是有的话,孩儿们会把他给撕了。”

狼丫头蹦跳了两下,把个大斧头抡得跟车轮一般。

闻言,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全都蹙紧了眉头。

令简上已经写了,这个赫孩儿擅长隐匿幻化,但不管怎么幻化,也不该躲过他们的搜查。

居住区都用户籍仔细的清点过了,并交叉询问,赫孩儿就算变成别人的样子,也不能躲过这样的盘查,而在荒野山林里,区区幻化,更不可能躲过三女的精怪手下。

要知道很多精怪的鼻子,可比人灵敏了许多。

忽的院门被人推开,凶狼大笑进来,在门槛上一坐,呲牙冲着苏昂笑:“找不到?你苏昂不是无所不能吗?今个我倒要看看,名声一下衰落的你,还拿什么加快修行。”

“原来是你在捣鬼。”

苏昂忍不住笑了,这不出乎他的预料。

在笑过之后,苏昂和季然、山鬼莜、柳居士,还有旁边的胡紫寒交换眼神。

用不着苏昂多说,实力最强的胡紫寒就去关闭院门,把凶狼也给请了进来。

“老亭父,饭食准备好了吗?今个有客到。”苏昂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这就端上来了。”老亭父颤巍巍的走出来。

脸上皱纹密布,显然经历过风霜雨雪。

然而刚出庖厨,亭父茂镬就看见一脸诧异的凶狼,更看见连着苏昂在内,很多人把他团团围拢。

“赫孩儿,你是小看了我等,还是高看了你自己?”

苏昂对着一身油烟味的茂镬道:“我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找不到你,而是怕你伤了老亭父的性命,我只告诉你一句——他活你活;他死,你千刀万剐!”

在场没一个傻的,既然不在荒野,不在山林,不在河道湖泊,也不在百姓的居住区,那肯定在一个没有人搜查过的地方了。

只有亭部没有搜查,而亭部能够抓人幻化,并且躲过狼丫头鼻子的,就只有亭父茂镬。

看着围拢来的苏昂等人,亭父茂镬一脸无奈。

是,他也很无奈啊,要不是苏昂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他犯得着躲进东山亭部?

这里可不比轩水乡码头,那边不在镇碑的保护范围内,这边,可是实打实的镇碑内部。

“我认栽。”

亭父茂镬变成个一米六左右的少年人,指了指庖厨,翻着白眼道:“老家伙在里面,私斗伤人而已,犯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不只是伤人,你还杀了什长碧。”凶狼诡笑提醒。

“哦?你栽赃我?想我逃走?拜托,我在镇碑内可打不过这几位……”赫孩儿指了指狼丫头、百里戈和胡紫寒,撇嘴道:“我不玩了,累死了,大不了姐夫救我。”

“废物!”凶狼的脸皮子抽抽。

“干你娘咧。”赫孩儿的回答特别简单。

听到老亭父没事,苏昂等人的心里轻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凶狼则是狠狠咬牙,满脸狰狞的他最后还是没有动手,转身离开了亭部。

该死的赫孩儿,竟然在他的面前被抓,这面子丢大了。

可为什么,广腾大人就是看重苏昂!

他回头对苏昂呲牙冷笑。

目送凶狼远去,苏昂也没有嘲讽一句的意思,检查过老亭父没事,也就放下心来。

赫孩儿还一直嘟囔:“看什么看?他人老,肉咯牙,我没吃他。”

“你吃过人?”苏昂冷声问。

“吃过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告诉你,小爷我不只是吃过人,吃的还是三岁的小孩,那肉,鲜嫩,可你没证据,有证据也没用,姐夫会救我的。”

“洞图湖副湖主知道你吃过人?”苏昂再问。

洞图湖可是和瑶国交好的精怪势力。

“他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

赫孩儿脸上出现惧怕,又嘿嘿怪笑起来:“可是你没证据不是?我确实吃过人,可姐夫会相信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敢把我怎么样?嘿嘿,干你娘咧。”

苏昂的脸色越来越冷,这赫孩儿就是个小毛孩,仗着洞图湖的势,心里没有对错,只有好恶。

“百里戈!”

苏昂对着赫孩儿一指:“今天,我要听着他的惨叫读书。”

……

九藤鞭笞能打死人,但是最疼的,却是三藤鞭笞。

赫孩儿是狱掾商镜下令捉拿的精怪,苏昂没有擅专之权,但不妨碍因为别的罪名鞭笞个几百次。

苏昂给赫孩儿扣了扰民、偷窃和调戏民女三项罪名,加起来够打到天黑。

虱子多了不痒,对待吃过人的恶娃娃,苏昂从不手软。

而赫孩儿的惨叫,让东山亭会想到了当时的恐怖。

“不会和麻腩一样打死吧?”

“打死才好!打得好!听说这只精怪吃过人!”

“我以为亭长大人偏袒精怪,没想到连赫孩儿都敢打,我错了,去给亭长大人赔罪!”

有任侠手扶利剑,端正神色往亭部里去,却被人拦住了,连声询问赫孩儿是谁。

那任侠是个见多识广的,当下把赫孩儿的身份说了。

听到洞图湖的名声,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洞图湖在陈安县只是名声不错,据说有三个和有狐婆婆实力相当的大妖,仅此而已,但是在中都城赶来的任侠口中,洞图湖还有更厉害的背景。

洞图湖以泰河与南海相连,当今湖主旎旎,可是海龙震的远亲!

这样拐上一下,赫孩儿也算是海龙震的亲戚,那海龙震,可是和瑶国大王地位相等的妖王!

“事大了,事情太大了!就算为了脸面,洞图湖也会救人。”

“东山亭长看不住赫孩儿的,说不定还要被打、被杀,不成,咱们做任侠的,能眼睁睁的这样看着?”

“走走走,同去,给亭长大人帮忙!”

天色微黑,三十几个任侠就聚集在亭部的外面,苏昂亲自招呼,他们只是笑,盘膝坐在门槛的附近,刀剑横于身前。

几个文杰也来了,靠着柳树闭目养神。

就算在高家借宿的两个方士,也穿着一身连头黑袍来到此地。

对于方士来讲,精怪只是他们手里的材料,洞图湖要是对瑶国的主吏员发难,他们不可能当作没看见。

然而这一切,都在一拳中被彻底颠覆!

午夜时分,远处走来一人,身形高大、健硕,但比例协调。

他腰上系着蛟龙三爪扣带,下身着黑色锦丝长裤,上身却是光着,只在胳膊上锢了两个银环,倒三角型的结实有力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就好像天神下凡一般。

见到这人,任侠全都站起,然而迎面就是一拳。

这人的拳头震破空气,把附近的人都炸到一边,却没伤人,径直走进了东山亭部。

“有朋自远方来,可饮一杯醇酒。”

苏昂坐在院中,轻轻的笑。

在苏昂的身边,是浑身鞭笞痕迹的赫孩儿,看见这人就是拗哭,告状道:“冥雷大叔,救我!冥雷救我!给我杀了苏家子,他竟然鞭笞于我,干他娘咧!”

听到赫孩儿的哭诉,冥雷坚毅的脸抽了一下,看向苏昂。

这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啊,仿佛充满了智慧,又好像燃烧着烈火。

神色里却没有喜怒,看苏昂宛如看一块木头。

“大妖冥雷,传言拥有掾级实力,但胡紫寒告诉本吏,说你有着相当于一县县公的可怕威能。怎么?要给这个吃人的赫孩儿出头?洞图湖,不想继续安稳了?”

苏昂丝毫不惧,季然等人也跟着轻笑。

就好像冥雷必须救人一样,作为本地的主吏员,苏昂也必须维护瑶国的脸面。

瑶国和精怪之间,关系复杂得很呢。

“这次的事情,我都清楚。”冥雷平静道。

“我也清楚,可事情发生了,就必须解决。”

苏昂跟着道。

让季然等人完全没法预料的是,这两句话过后,冥雷竟然在苏昂的对面坐下。

眼前的大妖仿佛没听见赫孩儿的惨叫,端起美酒,和苏昂谈起了诗词歌赋,甚至还颇有建树。

其后又说瑶国大势,三言两语间,冥雷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灵思泉涌,后悔没有早点和苏昂结交。

后起之秀苏子昂的思考方式谨慎严密,果然不愧于陈安县第一后起文杰的名声。

不,简直比他见过的所有文杰,想得都要通透!

“贤弟一席话,比得上我洞图湖百年谋算。”

冥雷忍不住感叹,一边改掉称呼拉近关系,一边起身拉住苏昂:“走,我洞图湖有龙宫美酒,咱们回去再聊。”

苏昂愣了一愣:“事情还没解决。”

“倒是愚兄太高兴了。”

冥雷摇摇头,有点可惜的再看一眼苏昂,随随便便的伸手扯住赫孩儿,朝着亭部的外面走去。

苏昂就看着他们,不阻拦,也不相送。

“苏昂兄,您这是?”季然有些迷糊了。

别说季然,就算山鬼莜也忍不住蹙眉思考,只有柳玉环和胡紫寒摸摸脸颊,忽的有些发笑。

“干爹,洞图湖的面子给足了呢。”柳玉环轻声道。

“没错,给足了,咱们也不丢脸。”

苏昂笑着回话,也确实如此,有冥雷前来,他们肯定留不下人。

可是紧接着,苏昂长身站起,大笑道:“走吧,去洞图湖。他们的面子给足了,接下来,该咱们去找瑶国吏员的面子了!”

闻言,山鬼莜和季然似有所悟,但百里戈和小亭卒,眼睛都好像冒起了星星,完全搞不懂苏昂到底想做些什么。

明明让人走了,可为什么,现在又要去洞图湖?

不懂,完全搞不懂。

苏昂带着季然和百里戈离开亭部,什么都没收拾,就跟在冥雷和赫孩儿的身后。

赫孩儿还在怒骂,不时往后看,眼底都是怒火。

“冥雷,为什么不杀了他?我要你杀了他啊!干你娘咧,你不怕我回去和姐夫告状?”

“希望你还有机会吧。”冥雷不以为然。

他听过赫孩儿吃人的事情,但有人给赫孩儿擦屁股,他也就不理。

可如今的事态,小案牵扯大案,赫孩儿的生死,只在副湖主的一念之间了。

而在他们的身后,苏昂一边行走,一边把事情给解释清楚。

第九十一章,初入洞图湖

世上任何种族的任何个体,想要的,无外乎三种。

一种是极端的自大主义,认为异类都该死,就好像瑶国的主流思想一样,也有想灭绝人族的精怪;

一种是利己主义,只求逍遥自在,想吃人就吃人,想杀妖就杀妖,被苏昂等人斩杀的黑虎,就是这一类了。

而最后一种,比如有狐山,比如洞图湖。

他们或者为了私心,或者为了种族大义,想要和人族求同存异,共同发展。

人族需要精怪的力量,精怪也需要人族的本事。

就好像耕种、织造、匠作、百工……许许多多,都是鬼灵精怪还没能发展起来的社会体系。

但对洞图湖来讲,面子很重要。

没面子的话,会有很多人上门找茬,他们不对付,对方就变本加厉,对付了,就是站在了瑶国的对立面。

所以很可笑的,他们和人族求同存异的根本,竟然在一个区区的脸面上。

“苏昂兄,你想得好通透!”季然拍手称赞。

懒读诗书的百里戈更是满脸崇拜,只听苏昂深入浅出的剖析,他就觉得拜苏昂做义父,真是拜得太值得了!

对于两人崇拜的眼神,苏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份关于人族和鬼灵精怪关系的剖析,也算他的得意之作吧。一直以来接受恩师们的教导,他懂得很多,如今利用起来,还真是第一次。

却没想到会有如此成效,连洞图湖的大妖,对他的态度也有了折节下交的味道。

“洞图湖的面子给足了,而我这一去,是要拿到瑶国吏员的面子,也为自己拿到更多的众生愿力。”

苏昂这样想着,目光有些悠远。

他很久没露出这种悠远乃至于苍茫的眼神,然而想到十盏愿力宫灯,竟是感慨万分。

千般辛苦,万般努力,只期待相见的一瞬。

他要谢谢凶狼。

陈安县城,凶狼从县城大狱里出来。

他动作小心,蒙着脸,但没看见附近有三个人注视着他。

“这凶狼是个人物,只可惜有十分任侠的傻气,活不长。”

“狱掾商镜也有些头脑,但到底是个方士,不是咱们文杰。”

文掾朱昴和主吏掾南平沢低声讥笑,注视着凶狼的背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他们知道凶狼算计苏昂的事情,也知道狱掾商镜参与其中,但就算狱掾商镜,也不过是个方士罢了。

文杰不出茅庐而知天下,方士呢,只懂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不清洞图湖的心思。

所以这些人的算计,在他们眼里特别滑稽。

“县公大人,相信苏家子这一次,能得到不少的众生愿力了。”

文掾朱昴转过身,对拐角走出的公孙抚行礼。

公孙抚笑着点头,用手捋着胡须,但对于两人关于方士、任侠的评论,心里不以为然。

这两人也算厉害的文杰了,瑶国和鬼灵精怪之间,以及瑶国的内部矛盾,在两人的三言两语中都有体现。

然而,两人都是文杰,有自己的私心在。

成就必然不高。

想及此处,公孙抚看向西边泰河的方向,眉目有些怅然。

“好徒儿,让季然做你的副手,你可知道为师对你的殷殷期盼?”

他在心里想道。

让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做苏昂的副手,公孙抚确实是用心良苦。

只希望苏昂不要对任侠、方士有了偏见,这样的话,倾向于交好鬼灵精怪的苏昂,才能在朝中多上一部分天然的盟友。

他希望有一天,苏昂能够位列三孤三公,俾睨朝堂!

“季然兄,来亭部帮咱们的安排好了吗?”

苏昂一边跟着冥雷,一边低声问。

季然扬扬眉毛,笑道:“你既然安排了,我肯定让老田典出面安排妥当,可文杰和任侠也就罢了,那两个方士安排什么?方士都是手段狠辣,也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可不能这样想,人家是来帮忙的。”

苏昂忍不住摇了摇头。

就算季然豪爽大气,有着豪士的名声,但对方士还是有很大的偏见。

他反而不这样觉得,别说有智慧的生灵了,就算给他捧过野果的小狐狸,他也让山鬼莜安排妥当了。

受人之恩,滴水不忘。

他觉得,这是做人最根本的道理。

“起船喽!”

这时候前方传来嘹亮的号子,苏昂往前看,发现到了泰河的岸边。

他带人继续往前走,前方的不远处,大妖冥雷已经带着赫孩儿停下了。

“到泰河了?”

路上有些漫不经心的冥雷回过神,心里感慨不已。

诞生灵智的许多年来,他一直想学习人族的各种本领,但就算洞图湖主,也只是想学习人族的本事,从而壮大自身罢了,想要和人族求同存异,共同发展的,他一个都没遇到。

妖的一生,只要能够有一个知己就满足了,可他还从未见过苏昂如此聪慧、志同道合的兄弟。

他跳上船板,吩咐几只精怪取了踏梯,给苏昂搭在了河岸上。

“贤弟,快点上船,咱们把酒痛饮。”

冥雷笑着说道。

这又引起了赫孩儿的不满,但船上的都是冥雷的下属,他的威风没处发泄,只能狠狠的跺穿甲板,朝着下面的房间去了。

苏昂上了船,四处一看,却是面露惊讶。

刚才他还在想,这精怪的船只,怎么会和人族一样喊什么起船的号子,可此时一看,只见船上无帆、无桨,足够承载百人的船只,竟然逆流飞快行驶了起来。

“下面有百名玄龟推船,贤弟快来,咱们痛饮一阵,很快就到洞图湖了。”

听见冥雷的招呼,苏昂带着季然和百里戈过去,路过船边时往下面一看,更是难掩内心的惊讶。

只见波涛之中,很多人脸、蛙蹼的玄龟踩着水波,推动船只飞快行驶。

他见过很多玄龟,但只看这些玄龟的人脸,就知道和山鬼莜手下的玄龟不同,全都是修行不错的精怪。

而且披挂甲衣,不是船员,而是洞图湖的士卒了。

有百名玄龟士卒推船,速度自然很快,第二天傍晚,就到了与陈安县接壤的洞图县。

在船上的日子,苏昂饱览泰河风浪,第十七把文火隐隐的就要点燃。

“贤弟,咱们得上岸了。”冥雷扔掉酒坛,笑着说道。

“上岸?”苏昂有些不解。

据他所知,洞图湖连通泰河水脉,可以行船过去啊。

但走了没多久,苏昂就明白,为什么冥雷让他上岸了。

石激悬流雪满湾,五龙潜处野云闲。

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

行走到洞图湖的范围,恰好在一处山坡登高远望,只见前方激流迸溅,足有五处水脉汇聚而来。

水流湍急,如同一条条的银瀑长龙,疯狂撞击拦路礁石。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九天应龙愤怒的嘶吼,在撞击礁石后,激烈的水流冲出数十米远,这才煌煌落下,在火红的晚霞中溅射耀眼霓虹!

壮观!壮阔!

五条水脉砸出五座方圆数里的湖泊,湖水奔流激荡,聚集在最中央,经过上百沟渠,平稳的注入最中央的大湖——

洞图湖!

碧波粼粼,逐渐归于光滑如镜。

在五座澎湃的湖泊中央,洞图湖平静着,微风吹过,有荷叶、荷花连绵飘荡。

“贤弟,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下船了吧?到了这里,别说船只了,就算普通的水怪也要被冲下瀑布,摔成个內腑重创。”

冥雷哈哈大笑。

他早就看惯洞图湖的美景了,但是对于苏昂的话,他也愿意显摆一下。

苏昂轻轻点头,不吝惜对洞图湖的景色赞美。

哪怕水生的精怪,也不一定要住在水里的。

洞图湖中央有一座小岛,上面盖着亭台楼阁,规模、样式,都是按照县令统管衙门进行建造的。

只是门口没有护卫,少了森严,多了一丝安逸。

也用不着护卫,因为整个小岛的居民,都是洞图湖的精怪。

一路走来,苏昂甚至看见不少气息凛然的强悍水妖。

“苏昂兄,这样是出了岔子,咱们的小命可就交待在这里了。”

季然说着这话,脸上却蛮不在乎。

苏昂就轻轻点头,抬手,摁住攥紧剑柄的百里戈,他带百里戈来可不是打架的,只是身为主吏员的排场罢了。

洞图湖的面子已经给了,接下来,他要瑶国吏员的面子。

人族和精怪之间,隔着一张脸……

“启禀二公子,赫孩儿已经带到,诗才过人苏子昂也跟着到来。”

登上小岛后,拐过好些的亭台楼榭,冥雷在一处牡丹苑停下。

周围满是牡丹,花大而艳,而在这号称花中之王的牡丹围绕中,一名男子穿着宽大的牡丹锦丝长袍,慢慢的修剪花枝。

这男子回过头,一张脸棱角分明,充满了男儿阳刚。

这和他身上的锦丝花袍完全不符,但这样的打扮,他好像早就习惯了。

“要是莲儿还活着,肯定会喜欢我给她准备的花园。”副湖主罡轻轻的道。

他好像没看见冥雷,也没看见苏昂等人,只有看见赫孩儿时,才露出一丝丝的神采。

“小舅子,你回来了?来,看看这些牡丹,你说莲儿会不会喜欢?”

罡满心欢喜。

第九十二章,看苏昂不起

“姐姐一定会喜欢,但看见我被打,一定会心疼!”

赫孩儿冲进罡的怀里,转过脸,怨毒无比的盯着苏昂:“姐夫,帮我杀了他!他竟然敢鞭笞我!”

“好。”罡立马答应。

闻言,苏昂缓缓的抽出血中无常扇,季然拿出刻削,百里戈也拔出利剑。

这出乎了苏昂的预料,眼前这位副湖主,双眼无神,神情哀婉。

似乎完全没有神智,就像是一个心死的人。

而心死的人,不会讲什么道理!

“贤弟快退,二公子又犯病了!”

冥雷脸色大变,护着苏昂等人快步后退。

“我没犯病,只是不想交人。”

罡轻声道:“苏家子,你给洞图湖面子,我给你留下性命,如此而已。你带人离开。”

“不可能!”苏昂唰开折扇。

血中无常扇冒起淡淡金光,引动了罡的眼神,罡认得文杰的折扇,当下看苏昂的眼神,就是有些重视了。

他轻声道:“都说你苏子昂诗才过人,竟然还有文杰折扇的制作方法,来历也是非凡……好吧,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明知故问,又何须啰嗦!”

苏昂冷声道。

这人明明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却到处乱扯,分明是要保住赫孩儿。

面子是互相给的,他给洞图湖面子,洞图湖就该给他面子,这面子也必须要,因为他现在代表的,可不只是他自己。

更何况,一个吃过人的精怪,他就算豁出去性命,也不会让其逍遥法外!

“我知道,你现在相当于陈安县的吏员脸面,我该给你护着,可莲儿就只有这一个弟弟,他吃过人,或犯过错,我都得保他。”

罡说一句,赫孩儿就颤抖一次,之后,罡叹口气,对苏昂道:“我也知道你这样回去会坏了名声,我们洞图湖也有麻烦,但我得保他,仅此而已。”

“二公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冥雷不信呢喃。

“我知道,所以,你必须把苏家子赶走。”罡迷离的笑。

然而此时,忽的有人高声怒喝:“二公子,你闹够了没有?”

牡丹苑的尽头,老掌柜鲤婴快步走来,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二公子,苏家子给了咱们洞图湖脸面,不辞劳苦跑来这一趟,你就是这样对待人家的?你要是一定赶他走,非要为难这孩子,我老鲤鱼第一个不同意!”

“老不死的干你娘咧,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副湖主罡还没发话,赫孩儿就尖锐叫道。

“小老儿清楚得很,在洞图湖我做了两百年,老太爷过世的时候答应过我老鲤鱼,我老鲤鱼会为了洞图湖,做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老掌柜鲤婴盯着罡,一双老眼泽泽闪光。

副湖主罡也终于开口,深吸一口气,十分缓慢的问道:“婴老,你讲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清楚明白得很!”

老掌柜鲤婴站直身体,鱼头拐杖往地上一顿,整条拐杖噼啪裂成了细密的粉:“二公子,今个老鲤鱼把话放这儿了,要是袒护一个吃人的精怪,咱们洞图湖不如趁早卷了铺盖离开大瑶国。

老鲤鱼也看不得洞图湖的百年基业化为乌有,今个苏昂要是带不走赫孩儿,我老鲤鱼……就活不到明天早上!”

闻言,苏昂神色一紧,精铁剑铿的拔出。

季然和百里戈也攥紧武器,咬牙切齿,低声道:“老掌柜,今个要是不死,我季然、百里戈,必然待你如生父!”

对于季然和百里戈的亲近表态,鲤婴只是点头,什么话都不讲。

他这次来是想要维护苏昂,但何尝不是维护洞图湖的百年基业?他追随了老湖主两百年,老湖主死后,那就没有追随的人了。

他只是看这洞图湖的一草一木,就是他的命!

副湖主罡看着他的决绝,忽的发笑,神经质的嗬嗬冷笑起来:“好,那你不如现在,便去死吧!”

闻言,鲤婴毫不犹豫,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

“拦住他!”苏昂大声吼。

百里戈连忙抱住老掌柜,苏昂和季然也飞快靠近,一人扯住老掌柜的一条胳膊。

稍后,苏昂轻声道:“老掌柜,不必如此。”

他看看副湖主罡,再看看赫孩儿,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如此用力,以至于眼中都闪烁泪光。

不是悲戚,而是愤怒,此时的苏昂满心愤慨,只恨不得把赫孩儿和这个疯子罡立马斩于剑下。

“据我所知,如洞图湖、有狐山这样的地方,吃人也是大罪。”

一边说着,苏昂的笑声有些缓和。

不管是人、鬼灵,还是精怪,除了黑虎那样相当于魔头的东西以外,最多吸点阳气,是不会吃开启灵智的生物血肉的。

就好像他杀了黑虎,明明可以用黑虎的头颅交差,再把虎皮、虎肉卖出个好价钱,但他没有这样做。

只是因为有灵智的生物,已经脱离了食物的范畴。

有智慧的,就不应该被剥皮拆骨,放上餐桌!

苏昂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越来越冷,先是对罡道:“今日,要么把我们留下,洞图湖被瑶国怒火彻底摧毁,要么我们离开,不出三日,瑶国兵临城下的军伍里,也必然有我苏昂!

副湖主,你袒护吃人精怪,这是逼我苏昂,也是逼迫整个瑶国,逼迫愿意和鬼灵精怪交好的官吏!”

随后,苏昂看向老掌柜,深深作揖道:“对不起前辈,吃人乃是大罪,这赫孩儿不打自招,事情已经写成简牍送去陈安县城。此事,苏昂也没能力转圜。”

“我说了你就信?我还说干你娘咧!”

赫孩儿叫了起来。

然而在下一瞬,苏昂冰冷的眼睛就让他如堕冰窟,打个寒颤不吭声了。

“信与不信,等陈安、洞图两县的狱掾审理过后就能清楚,狱掾商镜虽然与我有隙,但不得不承认,关于县城大狱的八刑十六审,商镜才是行家。”

苏昂冷冷一笑,转身就走:“诸位,我等就此别过,再见之时,就是兵临城下之日!”

季然和百里戈跟着冷笑,用手扶剑时猛然用力,把剑柄抓得咯嘣作响。

他们跟着离去,也是头也不回。

可这时,忽的有人急促叫道:“几位暂且留步,还请用过晚膳再走。”

一位粗布麻衣的姑娘露出头来。

这姑娘长得很一般,看起来就好像牡丹苑的花奴,但她露面,赫孩儿就吓得缩在罡的背后。

鲤婴、冥雷却是大喜过望,拱手行礼道:“我等参见湖主!”

这就是洞图湖的湖主旎旎?

苏昂有些不信。

然而苏昂的嘴角,轻轻扯起了一道弧线,悠然道:“陈安县下属东山亭,主吏员苏昂见过湖主。”

“客气了。”

旎旎快走几步,站在罡的身前。

她的身材娇小,而她的弟弟罡,则是骨架高大,比她高了两头。

但面对旎旎的眼神,罡四处闪躲,恨不得找地缝扎进去。

啪!

一个瞬间,罡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姐姐!”罡叫了起来。

然而……啪啪啪!

连续三个巴掌,罡的脸上飞快红肿,又是青紫起来,旎旎把赫孩儿丢向苏昂,还在半空,赫孩儿浑身的骨头就飞快折断。

“你既然敢来,赫孩儿就交给你。”旎旎笑意彦彦的道。

“然后呢?”

“留下用晚膳?”

“不必了。”

旎旎只是客套一句,苏昂也不会当真,但紧接着,旎旎笑问苏昂‘诗才过人’的名头,只问了两句,就要求诗。

又有侍女送上黑贝大珠十颗,算是求诗的谢仪。

“这可不是求诗,是给洞图湖找台阶下呢。”神庭里发出笑声。

苏昂听着声音陌生,连忙暗地里内观神庭,发现是一位身穿糙布衣,带着毡帽遮住头脸的名仕。

“为师名应物,至于姓,却是没有。”

应物轻轻笑道:“好徒儿,这个旎旎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也就用不着诸位名仕大家的诗词,就用我这个没有姓氏的人的些许小诗,拿去打发了她吧。”

不等苏昂开口,应物挥袖扇出一片七彩雾虹,迷花了苏昂的眼。

也只在瞬间,苏昂拿出青竹简和刻削,又控制才气,只书写了普通的字体,却没真正的书写诗词。

没有才气附着,自然没有亘古金光。

书写过后,苏昂拿过托盘上的黑贝大珠,把青竹简往上面一放,带人转身就走。

“十个黑贝大珠,价值三百金,真是有钱呐!”

百里戈一边跟着苏昂离去,一边满是嘲讽的道。

远远的还传来苏昂的‘训斥’声:“百里戈你怎么如此失礼?记住,要懂礼貌,有礼方为人。”

“孩儿懂了,您是说那些满心鬼祟的,就算学了咱们人的东西,那也只是畜生来着。”

苏昂和季然哈哈大笑。

从嘴巴上来讲,百里戈还挺聪明……

“婴老,您说苏家子忠厚老实,我看着不像啊。”

注视着苏昂的背影,罡突然说道。

这时候,罡对老掌柜特别恭敬,哪还有半点不屑一顾的神色?

鲤婴不由的愣了一下,忽的看向湖主旎旎,不敢置信的问道:“湖主大人,这……刚才是在做戏?为什么?”

第九十三章,龙潭苏子昂

“不为什么。”

旎旎揉着自己弟弟的脸,摇头道:“赫孩儿要是在陈安县被抓了,本湖主也懒得在乎,其罪名无非是做些许时日的城旦罢了,以他的体魄又死不了。可赫孩儿太蠢,竟然被小小的亭长抓了,要是不把人救回来,咱们洞图湖的脸往哪放?有轻视咱们的人找麻烦,咱们又怎么处理?”

“那交出赫孩儿就是了,干嘛做戏?”鲤婴还很纳闷。

“婴老,”

旎旎对老掌柜的态度很和善,耐心解释道:“赫孩儿到底是罡对弟媳的最后一点牵挂,他傻乎乎的把蠢事说出来,就不是做城旦那么简单了。我想保住他的命,就得吓唬苏家子,只要苏家子怕了,怯了,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

“可您没想到他一点不怕,非要追究到底?”

“是,苏家子把事情看得通透,果然不是个平常人。”

旎旎赞叹了苏昂一句,又捂嘴轻笑起来:“可本湖主也没吃亏呢,如今在外人的眼里,是小亭长来了,挺有胆色,本湖主把人交出去,并有礼相赠,也是大度为怀。他苏家子得到名声,本湖主也得到名声,其实没差。”

“可赫孩儿死定了。”罡有点失落。

“为了咱们洞图湖,你就吃点亏吧。”

旎旎是为了自己弟弟,对赫孩儿可没有半点在乎。

她一边吩咐侍女过来,一边道:“要说吃亏,你丢个赫孩儿,姐姐还丢了十颗黑贝大珠呢……十颗黑贝大珠价值三百金,买苏家子一个心里好受,省得他把事情出去乱说,可他也太随意了吧,拿什么糊弄本湖主呢?”

侍女呈上的托盘里有一卷青竹简,是苏昂刚才丢下的。

没有亘古金光,更没有半点才气迸发的感觉,显然就是随便的涂鸦而已。

旎旎拿起‘涂鸦’想要观看,当然,不是因为这首诗是苏昂写的,而是花费了三百金,不看看就更吃亏了。

对所谓的后起之秀,她会善待,从而得到人族方面的好名声。

但对这些人,包括苏昂在内,她都不屑一顾。

区区秀才,能写出什么样的好诗词呢?

她可是大妖,与举人并列,洞图县的县公手书,她都保存了不少。

然而当她拿起青竹简时,忽的有些发怔,愕然道:“没有半点才气,这苏家子,竟然连一点脸面都不留了么?”

随后打开青竹简,蓦然,青竹简整个碎裂。

“湖主请暂熄雷霆之怒!”鲤婴连忙上前。

大妖冥雷也快步走来,想给苏昂求情,哪怕他对苏昂的印象很好,这时候也有点埋怨了。

不知道苏昂写了什么诗词,把湖主气成了这样?

可这时,旎旎周身妖气澎湃,好不容易平稳呼吸,抬手道:“没事,我没发怒,只是……”

她看向鲤婴,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婴老,麻烦您陪旎旎走一趟,去拜访苏家子如何?”

“咱们快走两步就追到了。”鲤婴一脸迷糊。

以湖主的实力,飞一段路就追上了,甚至追上的时候,苏昂等人还没能离开洞图湖。

可旎旎犹豫片刻,摇头道:“不,咱们要以礼相待,去登门拜访。”

稍微一停,又忍不住苦笑着加了一句:“有什么办法?我想求他的亘古金光。”

“亘古金光?那这篇文章是……”

“写景篇章,名动大成。”

旎旎笑得越来越苦,但她的眼睛越来越亮:“父亲建立了洞图湖,一辈子都想求个贴景合情的好文章挂在门口,可有能耐的文杰不肯来,区区县公那样的,又没本事写出贴合适宜的写景诗。”

“那这一首?”

“妥帖了!”

想起刚才对苏昂的态度,旎旎简直想哭。

诗才过人苏子昂?

去特么的诗才过人吧,刚来洞图湖就写出这样的文章,这是诗才过人?

吓人都不止!

……

从洞图湖出来,苏昂还回味着恩师应物的诗词。

只是写景诗,在应物的嘴里,更是比不上王维杜甫、李白李贺等人随手之作的垃圾,但他觉得诗词很美,贴合了洞图湖的景色,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他沉浸在意境中,不多时,到了泰河的河边。

季然则是把玩黑贝大珠,看见有船只经过,立马高声喊:“船家,来接人,我等要去陈安县。”

“陈安县在南,我们是往北。”

“知道你们是往北,但这东西看见了么?洞图湖出产的黑贝大珠,只要往回捎我们一段路,这颗就归你了!”

季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但他不会慷他人之慨。

这次是苏昂说的,只要尽快返回陈安县城,多花点钱没关系。

十颗黑贝大珠呢,足足三百金,扔掉一颗,值什么?

几个人一起上船,船家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这年纪还在外面跑船,也是因为生活艰苦。

老人都喜欢安稳,看见瘫软成烂泥似的赫孩儿,又有点害怕。

“船家莫怕。”

季然以手扶剑,大笑道:“这位是诗才过人苏子昂,这是从洞图湖抓了赫孩儿,要带回陈安县城呢。好叫二三子知晓,东山亭长苏子昂勇闯洞图湖,吃人赫孩儿也难逃剐颈一刀!”

“好亭长!”

“只知东山亭长苏子昂勇闯虎穴,宰杀作祟黑虎,却没想今日再闯龙潭,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亭长和诸位大人来这里坐,小老儿立马点火熬煮鱼汤,还请不要嫌弃。”

船上立马热闹起来,跑船的汉子上前围拢,迎着苏昂等人进入船舱。

在苏昂点燃第十七把文火的时候,行船到了陈安区域,季然递了一颗黑贝大珠过去,老船家却打死不收。

最后无奈,只好连忙下船,把一颗黑贝大珠扔在船上。

“东山亭长苏子昂,一路安好!”

老船家远远的吼道。

下了船,距离陈安县城还有六十里。

百里戈是任侠,苏昂和季然点燃的文火比以前更多,身体也经过熬炼,也不把这点路程放在眼里。

很快的,就能看见陈安县城的城墙。

城墙已经高了两倍,外面围着壕沟,壕沟内侧,往日平静的护城河一片幽绿,显然扔进了方士们制作的可怕东西。

一切都不再隐藏,很显然,陈安县的百姓也知道要有大战的事情了。

苏昂等人刚刚过去,眼尖的士卒虬就迎接上来。

这一次,士卒虬扫了眼苏昂他们的人数,自己丢了半两钱进入篓子,但不等他对苏昂发笑,就看见满身血渍的赫孩儿。

“苏家苏子昂,抓捕赫孩儿归来!”

几乎下意识的,士卒虬高声大喊。

这一声喊不要紧,旁边的士卒立马围拢过来,在城墙执役的士卒也伸头往下看。

县城内部,距离城门比较近的百姓有人往这边跑,也有人扯起嗓子,把这声吼往里面传递开去。

自从苏昂名声鹊起,一路都是好名声,得道多助,这些百姓,也希望苏昂能够风头更盛。

他们都清楚——

他们能给予的众生愿力,对文杰是多么的重要。

“多谢诸位,谢谢,诸位客气了。”

苏昂和季然对着围来的人群拱手。

百里戈就有点郁闷了,他是苏昂的义子,这时候只能陪着,不能僭越过去出风头。

这时候,士卒虬凑过来,好像要和苏昂说话,苏昂就让季然挡上一下,扯着士卒虬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抓捕赫孩儿的事情怎么会人尽皆知?”苏昂如此问道。

这很反常,为了让百姓安稳,对于缉盗剿匪的事情,瑶国都是抓到人,才会让百姓们知道呢。

士卒虬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是县城大狱,还有什长凶狼放出的风声。”

“还想坑我?”

“嘿嘿,这是你们大人物的事情,我小卒就不方便多说了。”

士卒虬这样说着,脸色却很古怪,用脸色肯定了苏昂的问话。

这太明显了,就是商镜和凶狼想要坑你呢。

“那我要多谢他们,登门拜访也是应该的。”苏昂大笑。

“嘿嘿,那是你们大人物的事情。”

士卒虬还是个鬼机灵,事实上,有籍的卒,可不比苏昂这个亭长的地位差上半分。

从士卒虬的口中,苏昂知道广腾正在闭关,也怪不得凶狼做事肆无忌惮,他带着季然等人往城里走,要去大狱交接了犯人。

一路上,百姓都在欢呼。

隐隐约约的,苏昂还听见‘胆大包天苏子昂’、‘勇闯龙潭苏子昂’的名头,似乎洞图湖一行,又让他多了几个别号。

他也就笑纳,顺便四处看着,想找找凶狼的影子。

许是怕丢脸,凶狼没有出现,但作为狱掾,商镜就免不了和自己见面了,苏昂觉得,他已经能想象商镜的脸色。

“苏昂兄,等商镜见着咱们,你说他得有多憋屈?”

季然偏头笑道。

旁边的百里戈搭话道:“他敢坑干爹,最好憋屈死他,对了干爹,这家伙可没少给县公大人找麻烦,也是和您过不去呢。”

“到地方少说话,怎么说人家也是狱掾。”

苏昂连忙警告季然和百里戈,冒犯上官,那也是会被鞭笞的罪责。

他们走着聊着,突然,苏昂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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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透支了

今天先6000字吧,蛙看书有所领悟(噗,其实是看入了迷,写写记记的一下子9个小时过去了都没吃饭,脑子和体力完全透支。)

欠更的一章明天补。

《文圣无双》今天透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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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十灯归一

在苏昂等人的身后,一直跟着三人。

洞图湖湖主旎旎、副湖主罡,还有老迈……看起来一只脚已经踩进棺材板儿的老掌柜。

作为堂堂的洞图湖湖主,旎旎其实不想这么‘礼贤下士’的,但想起苏昂题的那一首《龙潭》,心里就跟猫抓鼠挠一般。

“姐姐,咱们犯不着。”罡瞧了眼老掌柜鲤婴。

不只是跟着苏昂,想等苏昂在大狱交了差,等苏昂进去家门,最后还要用老掌柜和苏昂的交情拉近关系,罡知道姐姐用心良苦,可他的心里,苦啊。

赫孩儿……是他的小舅子呐!

他们跟了一路,罡眼睁睁看着距离陈安县越来越近,马上要送进大狱,好吧,县城大狱近在眼前,已经要结束了,如果姐姐不带他登门拜访的话。

最起码的,用不着再看着赫孩儿了,能忍。

可是……

前方不远处,一直被陈安县百姓追捧的苏昂脸色大变,忽的拽住百里戈,带着百里戈和亭卒小矮子远离县城大狱,季然则带着赫孩儿,继续往大狱的那边去。

那么,跟着谁?

罡不舍的看了眼赫孩儿,他想送赫孩儿最后一程。

事情不言而喻,旎旎的目标是苏昂,准确的说是苏昂亲手所书的,那名动篇章带着亘古金光的首版大文,自然而然的拐了个方向,继续跟着苏昂。

“苏家子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比交差更重要的吗?”罡又依依不舍的望向赫孩儿。

“你闭嘴!”旎旎一直咬牙。

他们看着苏昂跑进市集,又看着苏昂花钱如流水,最后进了苏家的大门。

旎旎立马松口气,在苏家的门口落下,整理衣着后,想上前敲门。

苏家的门楣不是很大,门口也没有石雕之类的摆门面的东西,很简陋,但旎旎一脸郑重,低着头,仿佛别人家派来的隶臣妾一般,很有礼貌的敲响门扉。

笃笃,笃笃笃。

门内还没传来人声,旎旎却猛然转头,一双特别普通的瞳孔竖了起来,盯向院墙东边的一角。

“罡。”旎旎喊了一声。

“我憋屈!”罡也吼了一句。

一路过来,罡已经无法忍耐了,听到罡的怒吼,躲在院墙阴影里的一袭青铜铠甲略微震动,好像激动狠了,凶狼扯出特别阴狠的笑。

苏昂把赫孩儿抓了,这太出乎他的预料的,但看见旎旎等人跟进了过来,他仿佛看见苏昂被暴怒的洞图湖打了闷棍,乐啊。

洞图湖果然还是洞图湖,精怪嘛,有仇必报。

还都是有高等级验传的,不被镇碑压制,凶狼觉得苏昂逃不过旎旎等人的埋伏,就算看在公孙抚的面子上,旎旎不杀苏昂,也得让苏昂几个月下不了床。

打断腿?还是肋骨?

无所谓,反正……耽误几个月的话,苏昂也没法好好的修行。

他要苏昂对广腾不剩下半点威胁!

然而……怎么回事?

罡发出怒吼,忽的,整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是……”凶狼连忙后退,要报出身份。

“你是什么人,关我屁事!”

罡才不管凶狼是怎么人,旎旎喊了他的名字,这是让他揍人呢,凶狼鬼鬼祟祟的躲在苏家的外面,揍人是给苏家示好,他不愿意。

可是……管他呢。

他憋屈。

钵大的,充满发泄欲望的拳头一下下夯了下去,罡单手控制住凶狼,另一只拳头拳拳到肉,对准凶狼的眼球。

“我是……咳咳……凶狼!”

嘭!

“我是广腾大人……咳咳座下……什长!”

嘭哐!

把凶狼揍了个半死,丢下手里瘫软的,一口口血沫夹着碎牙喷出来的凶狼,罡偏过头,看老掌柜:“广腾?凶狼?什么东西?”

“对您来说,百人将广腾还算是个东西。”鲤婴想了想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凶狼不算个东西了,罡哈哈大笑,舒坦了,就拍拍手,站回了旎旎的身后。

这时候,苏家的管家默也打开了院门。

有客到,旎旎的态度又好,管家默自然放人进去,苏尔和仲嫂绛出来接待,旎旎就连忙行礼,好像普通人家来的普通后生一般。

“你们要找小叔子?”

仲嫂绛的手里还有几颗圆润的珠子,闻言摇头道:“叔弟来了就回了房,说一天之内谁也不见。”

“我们有急事拜访,麻烦通传一声。”

旎旎笑起来眼角翘起,很和善。

见对方态度诚恳,仲嫂绛有些意动,看向旁边的百里戈和小亭卒,她觉得苏昂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到底有没有,还是跟苏昂回来的人最清楚。

百里戈冷着脸,看见旎旎就不舒坦,斩钉截铁的道:“义父说了,一天之内,他谁都不见。”

小亭卒连忙跟着点头。

这下罡就火了,他们登门拜访,这已经给足了苏昂面子,他们堂堂的洞图湖什么时候这样憋屈过,大步上前:“给脸不要……”

“你闭嘴!”旎旎的脸色一沉。

罡只知道洞图湖势大,但哪里知道她和父亲的苦?当初父亲一手弄出的洞图湖,和人族交好,和鬼灵精怪周旋,要的就是洞图水族可以求同存异,可以过得比别的精怪更好。

洞图湖的势力庞大,和洞图县都能掰腕子,但他们不是海龙震,也不是妖王陈,他们……生活在瑶国啊。

瑶国有各种势力,政令意见上不同的,地方区域不同的,但最明显的,还是以修行做主。

文杰看不起方士,任侠看不起方士,文杰和任侠互相有着鬼祟伎俩,方士是除了大王清以外谁都看不起,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所以大差不差的,就是文杰、任侠、方士三大势力。

洞图湖和方士之间有着交易关系,也送出不少精怪给洞图湖的任侠,融合妖气结伴行侠,大概也就稳当了。

可是,文杰这边……文杰太难惹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从一个修身来说,文杰觉得你好,那就是好,觉得你不好,那就是不好,文杰还固执、倔强,还文人相轻,谁的脸面都不给,要说文杰给谁脸面,就给个文采脸面。

所以老湖主临死还念念不忘,要找个贴合洞图湖景色的,有气魄的,是首版的,带着亘古金光,级别也不低的诗词挂在门口。

找麻烦?可以啊,看见门口挂着的诗词没?看见上面的亘古金光没?

你要是文采斐然,要是比原作者更厉害,来吧,没关系,我们忍着。

要是水平不够还瞎比比……呵呵。

一切不言而喻。

旎旎再次上前,对着百里戈和小亭卒都要行礼,可百里戈和小亭卒交叉脚步,硬是把人挡着,也不肯通传,她回去坐下,给老掌柜使了个眼色。

老掌柜就笑了,对苏尔道:“就让老朽进屋看看吧?”

“这……”苏尔看向百里戈和小亭卒。

他不知道苏昂的打算,但想来,跟着苏昂回来的人能清楚。

小亭卒就嚅嗫了,他知道老掌柜在苏昂的心里地位不凡,苏昂喜欢的,他也喜欢,必须给老掌柜面子,可百里戈是个一根筋的,咔嚓一咬牙……不肯!

百里戈也有小聪明。

他知道苏昂更心疼莜和玉环她们,儿子和女儿嘛,当然是女儿更受宠,而且小亭卒越来越厉害,他的作用不断降低。

所以百里戈开始叫苏昂义父,而不是听起来更亲近的干爹,他也给自己一个明确定位,就是义父说了就是说了,脸面这东西……给谁?

谁都不给!

我百里戈,就是义父门下门神!

“好吧,看来苏家哥哥确实有事,我们就等上一天。”

怼上百里戈挑衅的眼神,旎旎的眉头直跳,有点忍不住,但是……要忍。

她在桌子上挨边放下三样东西……

第一件,哒哒哒。

大珠小珠落玉盘,看得苏尔眼皮一跳。

第二件,啪。

声音清脆,是金属搁置在木质桌案的轻响,苏尔和仲嫂绛都变了脸色。

第三件,笃。

这件东西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是登门礼物,旎旎……真心求见苏家兄长……旎旎……愿意等。”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苏尔病恹恹的神情蓦然多出一丝光彩,虎躯一震,竟然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出来。

“洞图湖蛟月仓宁湖主多礼了,一切,只等……我家兄弟出来再说。”

他一抬手,仲嫂绛就推他回房。

旎旎脸色微变。

这病秧子……认得我?

………………

苏家的院子不大,所以外面的事情,苏昂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

管他呢!

小哥今天什么都不想做,所以你们都等着吧!

没错,苏昂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想躺着,用襟被往身上一盖,听着神庭世界里一片嘈乱。

他哈哈大笑,笑得恣意痛快,注视着神庭世界里的十盏愿力宫灯。

烧,烧,不断的烧!

十盏愿力宫灯都烧起三丈多高的巨大火苗,这火苗如此炙热,带着苏昂满心的欢喜和奔腾的热血,把灯芯烧成灰,把灯盏都给融化。

所有的宫灯凝合,不断的汇聚,青金色极为古朴的汁液聚成一团,带着令人恐惧,但只让苏昂觉得心旷神怡的力量。

这种力量牵扯苏昂的灵魂,不断的牵扯,带着突破一切,突破所有,留下苏昂发自灵魂深处的开心大笑。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苏昂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炽白,闭眼久了,有点花,但很快能看得清楚,能看见天花板。

雪白,都是雪白。

这是医院里的单间病房,苏昂喘了一口气,恩师唐伯虎就从神庭里挥出一股清凉,让苏昂麻木的身子变得灵活起来。

很奇怪的,在这副身体之中,竟然也有文山。

苏昂觉得身体充满力量,文山上燃烧的文火不断精炼他的身躯,他坐起来,又抬起手,轻轻的放在趴伏在病床上的妙人儿的秀发上。

“只有一天。”唐伯虎笑着道。

“够了!”苏昂哈哈大笑。

好像感知到了苏昂,习梦抬起头,一张俏脸猛然凝滞,眼泪好像决堤的江河,铺满她不施粉黛有些苍白的俏脸上。

“这是梦吗?”她问。

“不是梦,但只有一天。”苏昂笑着回道。

接下来,苏昂把自己遇见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给习梦说清楚,习梦趴在他的怀里听,最后,苏昂把手摁在床上,取出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这些是滋补身体的汤药,我问过恩师了,在那边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但在这边能让你们延寿十几年。”

“这是黑贝大珠,我还有几颗,但带不了那么多,我的实力不够,只能带三五斤的东西。”

“这个是荞魅卵,我用自己的血温养过了,所以能够带来,待会你滴血上去,就能孵化,你就是她的二主人。”

“荞魅……吃人?”

习梦听过莜的事情,有些发抖的钻进苏昂的怀里。

这个柔弱的女孩啊,还守着自己……苏昂的心里一暖。

他想安慰两句,却发现习梦抬起脸,美眸朦胧的看着他,他们还在病房里,说不得什么时候护士进来,但习梦就这样看着他。

别说话,吻我。

事情显而易见。

两个人儿贴在一起,然而下一刻,就是被浪翻腾,苏昂吓了一跳:“别,这是里病房,护士说不定……唔……不管了!”

苏昂感觉神庭猛然一懵,文山上的文豪录也卷成一团,所有的恩师都屏蔽了文豪录对外的感知,还顾忌什么呢?不管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法拯救我了!

就这样沦落……沦落……沦落……

美人恩情重,万钧肩上担。

所以……享受吧。

风紧嫩柳岂胜摆,春深锦箨迭次抽……一次……一次……一次……

二十四小时后,苏昂闭上眼睛,没有送别,没有任何的依依不舍,然而几乎在掐着点的那一刻,第一次就被折腾狠了的习梦,突然睁开眼睛。

她有些痛的站起来,笑着抱怨苏昂一句,拿起了床头留下的纸条。

纸条上写道:

他日以亘古为媒,以天地作聘,娶你……当有十万里云霞花嫁!

“净说大话。”

习梦红着脸笑了一声,咬破手指,滴在旁边的荞魅卵上。

血液滴落,一个穿着暗紫色纱衣,还没有产生情感,眼眸带着十万分阴森的虚幻女子缓缓出现,她好像一阵烟,看起来就让人心寒,好像只要触碰了人,就能把人俘虏吞食。

但刚刚怕得缩进苏昂怀里的习梦,没有一点害怕。

“二主人,您不怕我吗?”荞魅问道。

“在苏昂面前才怕。”

习梦轻轻的笑。

习梦怎么用荞魅,苏昂就不管了,他回到苏家房间的身体内,躺着,良久不发一言。

忽的哈哈大笑,推门快步走出。

一双眼睛,噼里啪啦的跳跃炽白文火!

……

更新晚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蛙很努力啊,蛙都累病了啊,你们的心疼在哪里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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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不羁气势第一等!

“真心求诗?礼贤下士?”

只出门,苏昂的笑声就极为高亢。

苏尔的房门忽的推开,仲嫂绛陪着苏尔出现在门前,仲嫂绛看苏昂的眼神满是欣喜,苏昂的哥哥就不一样了,苏尔看苏昂时,已经不是看成才的弟弟,而是看苏家一门的绝对栋梁!

不一样了,

苏昂不一样了,

不只是苏尔有这种感觉,端坐厅堂的旎旎,也把手中茶盏放在一边,看苏昂的眼中异彩连连。

先前苏昂仗义执言,面对洞图湖的强大,苏昂不怕,面对赫孩儿的罪行,苏昂一步不让,是个男儿。

但此时,苏昂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不是锋芒毕露,也不是所谓英雄豪杰的虎躯一震,而是好像一个埋头经书数十年的书呆子,苦思冥想,欲求不得,忽的一朝顿悟,所有学识贯彻通达,直接成就天地豪仕一般。

苏昂身上多了一种气势,无比锋锐,也多了一种潇洒,放荡不羁。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

是真名仕尽风流!

“好徒儿,可是有我一分风采了。”神庭之内,唐伯虎轻轻笑道。

李太白也显出身形,颔首道:“算是入了门,那些前辈不出来的话,只对你我而言,苏昂算是入室了。”

入室?没错,对恩师们来讲,苏昂算是……踩上了……门槛。

但对苏昂来讲,心里通透、舒坦,浑身都觉得自在。

他内观神庭,看见文山之上,第十七八文火蒸腾烈焰,火焰烧到了第十八把文火上,又笼罩了第十九把文火,那火苗,甚至灼烧到了第二十把文火之上。

但他没有狂喜,用平静的语气道:“启禀诸位恩师,《礼记.大学》之中有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苏昂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略微低头道:“徒儿不懂格物,对致知也所知甚少,但对自己的心意特别明了,这颗心,也就正了。徒儿先前说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说要用天下大同的手段修行,这些太空,徒儿不懂得。”

“徒儿只知道自己必须成圣,在那边,有人在等待徒儿,美人恩情重,徒儿不敢负,既然要做,那就做吧,圣字何其艰难,但也只是个目标不是?”

李太白怔了一下,这是……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

那个习梦,苏昂不清楚,但李太白的阅历多,早就看清楚了,在苏昂面前一副小女儿态的习梦,内心里,可不比东边泯国的王女泯差多少来着。

善意的谎言?好吧,厉害……李太白不想说透。

唐伯虎已经用八美图折扇挡脸,看见八美图就憋屈了……

你大爷,要是他的八个媳妇有一个能碰上习梦的边,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苏昂徒儿,好运气呐!

神庭里的对话看起来很多,但也只是一瞬,苏昂回过神来,就看见百里戈和小亭卒跪在前面。

小亭卒嘴唇嚅嗫着,想贺喜,但不知道说些什么,百里戈倒是敞面,砰的一个响头下去:“孩儿恭喜义父,贺喜义父,义父点燃第一十八把文火,便是第一十九把,也肯定相距不远。”

一边去,咒我呢?苏昂有点脸长。

他眨眨眼睛,只听仿佛电光的噼啪一响,左右两眼的一十八把炽白火焰疯狂闪烁,第一十九把文火,就是燃烧在了左眼之中。

连续点燃两把文火?

小亭卒吓了一跳,百里戈倒是聪明,又是一个响头。

“夫君,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小叔子连续点燃两把文火!”仲嫂绛兴奋得舌头嘶嘶作响。

苏尔闻言颔首,满意点头,他是文杰,够谦虚,就好像他也连续点燃过两把文火,他说了吗?

旎旎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掌有些发抖,连续点燃两把文火,这在历史上都是少见,而且能够这样的,无不是一时之英杰。

对苏昂抱着敌意的罡都吓呆了,瑶国也出过连续点燃两把文火的事情,可那些人,如今,已经是他必须仰望的存在了!

“湖主大人跟了一路,非要登门拜访,对本亭长的尊重,本亭长今日愧受。”

苏昂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前。

他看见桌子上的礼物了,但只扫了一眼,就拿出青竹简和水灵刻。

旎旎连忙让开一边,努力平稳了声音笑道:“那就麻烦苏家兄长……呃……”

声音猛然停顿,旎旎盯着苏昂的眼睛,身躯一个踉跄摔进了椅子里。

她看见了什么?

不敢置信!

苏昂眼底的文火,竟然又是一闪,第二十把文火,在此时……点燃!

连续……三把?

前所未见!

丢人了,脸面都丢在洞图湖里了……旎旎看看自己的三种礼物,忽然觉得好刺眼,她登门拜访,对东山亭长苏昂来说,带上的礼物足够重了,可现在呢?不够!前所未有的连续点燃三把文火,这……人家的……身价……

丢人啊,没脸了啊,可她只带了这三样东西。

旎旎看看老掌柜,再看看罡,眼里都有金光闪烁了,盘算着自己这个弟弟,或许,能……卖点钱?

苏尔也倒抽一口凉气,抿抿嘴,忍不住庆幸了。

幸好……没说啊……

不嘚瑟,果然是有好处的……

“好徒儿,诗词送你了就是送你了,别提什么恩师了,麻烦。”应物在神庭里高声大笑。

“这可不成。”苏昂回道。

他可是好人来着,从不盗窃,从不算计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回去过一次的苏昂只觉得天高了,海阔了,心里都好像有了天地一样的宽敞舒畅,那是肯定不做违心的事情的。

于是……

“徒儿可是好人来着。”

心里说了一句,苏昂嘴上带了一句:“这首诗名叫《龙潭》,乃是恩师应物所写,当然,恩师应物比较谦虚,他说和恩师李太白、杜甫、王维、李贺的佳作相比,这首诗只是垃圾而已。哦,对了,刚才说的四位恩师有过别号,就是诗仙、诗圣、诗佛、诗鬼,所以……要是以后有了更好的,可别以为我没尽心。”

没尽心你家大爷,罡只想骂娘。

这是还记着仇呢,不然你看我干嘛,你装逼你看我干嘛?罡觉得苏昂的目光灼灼,能烧人。

旎旎却忍不住笑了,惊骇过后,觉得苏昂其人,还……挺有趣。

恩师在上苏子昂,好吧,你睁眼说瞎话。

苏昂注意到旎旎含笑的眼神,摸摸鼻子,无语了,这人啊,说实话咋这么难呢?

不过,解释了,那就是解释了,给恩师们留下传承的事情,也着急不来。

他夹起刻削,晶莹的水灵刻带起毫光,笔走龙蛇:

石激悬流雪满湾,五龙潜处野云闲。

只此一句……“好!”老掌柜忍不住拍手大笑。

他是洞图湖的老人了,对洞图湖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刻的感情,苏昂的这一句就写下整个洞图湖的外围,石激悬流、潜处野云,硬是把五座水脉和瀑布描写得生灵活现,让人拍案叫绝。

更美的是那一字曰‘雪’。

苏昂去时,正值初夏,肯定是没雪的,可这雪不是鹅毛大雪,而是石激悬流溅射的水花,端得是白如雪、纯如雪,他觉得美极妙极,妙到毫巅!

而此时,苏昂把整篇诗词写了出来,一气呵成。

石激悬流雪满湾,五龙潜处野云闲。

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

浪引浮槎依北岸,波分晓日浸东山。

回瞻四面如看画,须信游人不欲还。

金光,亘古金光!

这是写景篇章,金光三尺,也是……名动大成!

旎旎已经忍不住颤抖了,看第一句,觉得极美,看第二句,竟仿佛什么东西砸进了心底。这‘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气势磅礴,又特别形象的写了五龙汇聚成一龙,写了五座汹涌湖泊的中央,那平静无波宛如明镜的……洞图湖!

“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

旎旎低声喃喃着,嘴唇嚅嗫,芳心荡起涟漪。

这是,她的家……好美……

苏昂刚好写完,收起刻削,立马看见旎旎眼里有波光闪烁,刚刚突破还没平稳的心境登时一乱,嚅嗫道:“我的干女儿够多了。”

声音很小,哪知道旎旎的耳朵更灵,噗嗤一笑:“你以为本湖主会看上你?只因为这一首诗?”

“那最好。”苏昂落落大方了起来。

旎旎的嘴角抽搐一下,忽的再笑:“不过你诗才过人苏子昂真的挺好,本湖主有一个妹妹,生得国色天香,还是南海妖王海龙震的座下一员,身份、地位、实力、美貌都比那广良人强了太多,不知苏家兄长可有意向?”

“噗!”

苏尔刚接过仲嫂绛的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全喷了出来。

苏昂纳闷的看过去一眼,对旎旎摇头道:“谢过湖主美意,可苏昂心有所属。”

“然后呢?”

“留下吃饭?”

“不必了。”

这对话……

旎旎听着耳熟,想一想,发现是苏昂从洞图湖离开时他们的对话。

反过来了?

脸上挂不住,旎旎抓住诗词就走,名动篇章重百斤,在她手里就跟没有重量一样。

“看看,看看,”

旎旎带人出了门,苏昂就指着旎旎离开的方向,对苏尔道:“我的好哥哥,一百斤重的名动篇章啊,人家跟拿着根羽毛似的,愚弟可不想娶个精怪,吵起架来,一巴掌就被拍地上了。”

仲嫂绛:“……”

…………

天阴,有雨。

初夏多雨,南荒更是连连起了乌云,把个白天,弄得也和傍晚似的。

但在苏家的厅堂里,数十颗雪白的大珠却反射光辉,弄得厅堂一片光明。

三十颗黑贝大珠,就是旎旎带来的第一件礼物,价值上千金,可是这一件,却是其中最不值钱的一种。

第二件是啄木金鸟,不过巴掌大,嘴尖尖的,眼神灵动,看起来活灵活现,但这不是活物,而是一种文杰专用的奢侈品,可以叼着竹简在文杰面前,便于书写,但它最重要的,却是另外一种功效。

啄木金鸟……能飞。

只需要把啄木金鸟放在袖口,啄木金鸟可以叼着一卷百斤重的名动篇章,让文杰感受不到半点重量,就是说——苏昂,可以随身携带一篇名动篇章了。

战争马上开始,这很有用,旎旎对他的考虑很是周全。

也正因如此,苏昂毫不犹豫的书写《龙潭》赠与旎旎。

坐在厅堂中,苏昂把黑贝大珠推给仲嫂绛,笑道:“嫂嫂把银钱收下,我暂时用不着的。”手里把玩着第三件礼物,这第三件,也是他最喜欢的了。

生花妙笔,举人使用的笔毫之一。

虽然比不上公孙抚的花青草灵仃,差了太远,但在县城里,可是难得见着笔毫的。

“苏昂兄!”

季然从院子里走来,老管家给他开的门。

他进门就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副帅荷今早通告陈安、洞图、丘大、头九四县,说‘图安稳,过太行’,一切有关边境安稳的功劳都要大赏,咱们摊上了,摊上了呐!”

“怎么回事?”苏昂有些纳闷。

大赏?顾名思义,很简单就能理解。

他们抓捕赫孩儿,解决了和洞图湖的矛盾,当然也属于让境内安稳的事情,但已经把赫孩儿送去了大狱一天,算是以前的,按理说,不在大赏范围。

季然嘿嘿的笑,挑眉道:“狱掾商镜看咱们不顺眼,托病不见,所以……”

“赫孩儿还在你那里?”

苏昂瞪大眼睛,站起来,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仿佛,能看见商镜呆滞的脸……

“当然不在,大狱把人接收了。”

季然跟着笑了一阵,得意道:“可大狱没有召见我们,就是审讯没完成,功劳也没下达,现在副帅荷下了令,奖赏功劳的事情就得封存,全部移交在咱们县公大人那里呢!”

他们刚说了一阵,外面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大吼:

“开门!快开门!

奉县公之令,命东山亭亭长苏子昂进衙议事!”

……

对不起大家,发烧39,影响了更新。蛙尽量写大章,也尽量多更,看,咱熬到三点半也把大章更出来了。

蛙努力吧,蛙辛苦吧,咱们把文圣无双往外传传,多来点人订阅打赏啊,别饿着蛙呐。

第九十六章,男儿不羁

县令统管衙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但在办公大堂的后堂之内,就没有这么严肃的气氛了。

主吏掾南平沢大步走进,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儒雅,但是个心里藏着沟壑的人物,此时一脸豪爽,进门就笑:“恭喜县公,贺喜县公,下官可是把赫孩儿查清了,吃人三,其中有垂髫小儿一人,少女两人,作恶多端十恶不赦……说起来令人气愤,下官给他定了剐刑,这气也就不用气了,倒是上官那徒儿的功劳……”

后面,文掾朱昴跟着贺喜。

赫孩儿的罪责罄竹难书,真个让人气愤无比,但给定罪了,剐了,也就用不着气,反而令人开心。

要说只是罪责的话,抓到了,功劳已经不小,赫孩儿还和洞图湖有关系,定下剐刑,洞图湖却没有半点意见,里面更有安民、平境的功劳了。

苏昂是公孙抚的徒弟,爱徒如此,应该贺喜。

只是……想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朱昴贺喜的情绪有点低落。

“县公大人呐……唉……”

朱昴叹气道:“下官本没脸提,但下官老来得子,自个教育不了,只能拜托县公大人了,您看……您的两个徒儿,上面的那位不用讲,苏家子可是如同龙凤一般的人物了,不然……帮下官教导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让自家独子跟着学习了,又不是拜师,开了口,公孙抚不该驳他的面子。

然而,公孙抚的老脸一僵。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可他这个尚师……就和朱昴说的一样,上面的那位不用讲,太厉害了,他根本没能教导出来什么,可苏昂呢,难道他教导什么了?

自家的事情自己清楚,除了关于律法的事情,他还真没教导什么。

他做的,只是心疼爱徒。

“咳咳,以后再说……再说……”公孙抚顾左右而言他。

脸上又是一喜,强行让脸色平静下来,朝上一拱手,镇定的问道:“有件事,倒是要问两位掾官的意见了,副帅荷大人说要‘图安稳,过太行’,一切有关边境安稳的功劳都要大赏,小徒摊上了,合该是他的命好,可荷大人只说重赏,没有定下章程下来,小徒的赏赐,应该如何处理?”

南平沢和朱昴面面相觑。

问,那是肯定要问的,县公是苏昂的尚师,这赏善罚恶多少都得避嫌,所以需要他们的意见,可这种事的主官是狱掾商镜,他们的意见,没有商镜说话管事。

于是朱昴小心询问:“那狱掾大人……”

“哦,狱掾商镜说他病重,昨个清早,恰好告假三天。”

公孙抚捋须而笑,笑得很有神采:“要说大狱的事情,告假三天也就告假三天了,一切等他痊愈后处理就是……狱掾商镜……劳苦功高啊……可荷大人发了公函,咱们陈安、洞图、丘大、头九四县频临太行山脉,一定要无比安稳,而且各种功劳嘛,必须及早、加重的发放,从而让将士用命……总之,今日必须处理。”

昨个清早?告假三天?

主吏掾和文掾朱昴对视一眼,眼神有些诡谲了。

他们可以想象,商镜在罩帽下的那张老脸,现在是何等的青、红、黑、白……精彩绝伦呐。

和公孙抚不同,作为本地的掾官,他们和商镜共事了很久,从没见过商镜告假,就算真的病重,大狱的事宜也没拖过半个时辰。

这时候告假,分明是算计了苏昂,结果……好吧,总之,是老脸挂不住,要压上苏昂一压。

但是……

“商镜老儿不会被气吐血吧?”南平沢嚅嗫着,他还挺喜欢商镜来着。

商镜的兢兢业业,让他这个主吏掾省了不少事。

朱昴噗嗤乐了,他是文掾,和商镜没什么往来,气吧,憋屈吧,气死才好,反正商镜和他没有公务往来,平日……还谁都看不起。

“商镜老儿看不起苏家子呐。”朱昴添油加醋。

主吏掾南平沢一脸无语,好你个文掾朱昴,就一点……同僚情谊都没有么?

好吧,他也没有。

“启禀县公、主吏掾、文掾大人,东山亭长苏子昂,携求盗季然在门外听候。”

有吏员趋步而进。

“快传!”公孙抚连忙让人进来。

至于关于赏赐的商榷问题,没关系,进来再说一样。

门外,眼看吏员出门来请,苏昂和季然对吏员微笑,随后,苏昂慢慢脱掉鞋子。

季然有些蹙眉,也跟着脱掉细布鞋。

他们还不是第三级爵位的走马,脱鞋后就打赤脚,有些不雅。

季然抿抿嘴,看向苏昂头顶的黑色束冠道:“好你个苏家子,这次的功劳赏了,再加上一些,就该晋升第三级爵了吧?下一次来,只剩下我一人打赤脚了。”

“说不准。”苏昂只是微笑。

以前打赤脚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太舒坦,毕竟旁边好些吏员、士卒在看,进去后还是对着尚师公孙抚和掾级官员,有些不好意思。

可此时,他舒坦了,自在了。

好像什么都能看开,颇有种‘上酒,贵妃脱靴’的李家味道。

心境变了,老子是……男人了……

苏昂心里窃喜,又有点惆怅。

进了厅堂,六枝八臂的灯台照例只点燃两盏烛火,在这黯淡的火光中,公孙抚看见苏昂就笑,顺手也拿出一顶银灰色的束冠出来。

看见束冠,主吏掾南平沢就感觉不是滋味了。

你大爷,刚才……问意见?

文掾朱昴低眉顺眼,老神在在的啜口清茶,嗯,挺香。

公孙抚心疼苏昂,别说他了,整个陈安县都知道,苏昂也争气,让他羡慕得很呢。

不就是晋一级爵嘛,不就是上造爵晋级走马爵,不就是需要八颗脑袋的功劳嘛,不多,不多,他还想家里的劣子跟着公孙抚呢。

其实跟着苏昂更好,但苏昂要上战场,他舍不得……

放下茶盏,朱昴好像没看见银灰色束冠,一脸悠然的道:“荷大人说了,有功要赏,要重赏,这是让将士用命的天大问题,所以,赏一级爵是应该的……县公大人,下官提议此功劳算八颗敌首,让苏家子晋爵走马,另外赏百金,以示嘉奖。”

“赏赐重了吧?不然……百金削了?”公孙抚还拿着银灰色束冠。

连忙把束冠往袖口一塞,老脸笑出了花儿,貌似不太甘愿的道:“走马爵,已经是本令能够给予的最高爵位,还加百金的话,太重了,重了……”

“不重。”

朱昴放下茶盏,一身正气的站起来,朝天拱手道:“荷大人有令,为了将士用命,一切安民、平境的功劳都得重赏,洞图湖的实力不弱,苏家子维护了律法,大战在即,又让咱们本部安稳,理应重赏!”

屏风后的文书小吏飞快的把对话记录下来。

主吏掾南平沢的脸色就不对了,看看公孙抚,再看看文掾朱昴,得咧,你们演戏去吧,他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盏,啜上一口。

苏昂也懵了,尚师大人……还能……这样玩?

晋级走马爵需要斩首八级,哪怕三五场大战,也没几个能活着斩首八级,这样因为赫孩儿赏给了他,他觉得……愧受。

好吧,那也先受了再说。

尚师给予自己的好处,不受的话,多让尚师大人为难啊,于是他快步上前,一弯腰,一拱手,脸就低下去了,发髻上代表第二级上造爵位的黑色束冠,也低了些,正对着公孙抚。

“下吏惭愧。”

南平沢一口茶喷出来,看着苏昂发呆。

小子,你惭愧?

你惭愧你躲躲啊,把黑色束冠杵出来干嘛?要点脸不?

南平沢的老脸一红,有点不忍心看。

他是主吏掾,主管吏员的升迁、平调,还有降职,有本事的,没本事的,要脸的不要脸的,见过的多了,但还没见过赏赐没敲定呢,这脑袋先伸过来的那种。

南平沢看过苏昂的履历,很多遍,但一时间,有些不认识苏昂了。

季然也目瞪口呆,以前的时候,苏昂兄没这么,咳咳……不拘小节呐。

“有功当然要赏,就这样定了!”

公孙抚拍板定论,下了高案,以尚师,以及上官的身份给苏昂摘冠,又把银灰色束冠放了上去。这是个很简单的过程,但屏风后的小吏就忙碌了。

需要把此次的事情全部记录,并发送公文给下属吏员,办理赏田地、划宅基地之类的事宜。

第三级的走马爵,已经是‘士’里面次高等的爵了,可以穿靴、上袜、披氅、马上挂花……

这是什么?这是身份的代表啊。

受了银灰色束冠,苏昂后退一步,再次对公孙抚和两位掾级大人行礼。

这赏赐够重了,南平沢就再啜一口茶,预备放下茶盏。

接下来要遣退苏昂和季然,大战在即,他身为主吏员,还要和县公商量吏员的调配。

可这时,苏昂轻声笑道:“启禀县公大人,此次抓捕赫孩儿,东山亭部人人奋勇,不敢惜命,特别是山鬼莜、柳居士及狼丫头,他们身为精怪,为下吏和洞图湖牵线搭桥,下吏以为,为了境内安稳,当赏。”

噗!南平沢无语了,拿帕子擦嘴,又咔嚓咬了老牙。

赏赐重吗?很重。

但该继续赏赐吗?也应该。

抓捕赫孩儿不是苏昂自己去的,当然,一应人等都该封赏,可是你早说啊,明明的,县公大人是把所有功劳集于一身,才给你弄了走马爵位。

贪心……你还要不要脸?

文掾朱昴也眼睛大张,嚅嗫着嘴唇,傻傻的看向苏昂,苏家子,以前,没这么不,不要……咳咳,不拘小节啊?

性格大变,必然有大事发生,文院朱昴盯着苏昂,看苏昂一本正经,忽的站起。

他一拍桌子:“苏家子,你悟了什么?”

“没悟什么?”

苏昂轻轻的笑:“只是下吏昨日点燃了第十七把文火,今日莫名其妙的,又点燃了一些。”

一……些?是不是说错了?

朱昴吞口唾沫,干涩的问:“一些,是多少?”

“还要谢尚师教诲,苏昂一朝顿悟,只觉得天平海阔,男儿在世当扛起千钧担,做那万般事,男儿不羁,好男儿……不拘小节。”

说着,苏昂抬头,眼皮轻轻一眨。

啪,啪啪啪啪。

左眼蓦然光亮,炽白火焰燃烧其中。

右眼也亮如浩夜星空,有炽白星辰闪烁。

一,二,三……十!

两边,都是十把文火!

……

昨天还熬得住,今个怎么熬不住了,这一章打着吊瓶写出来的,想写出来,晚上再来一章,可……肯定是药有问题,不是蛙精神顶不住,明天白天写吧。

下次不打手背了,打胳膊,打手背不好打字。

第九十七章,水花都算不上

二十把文火,宛如星辰。

那一双幽黑为底,闪烁炽白火焰的眼睛,就宛如星空。

季然没忍住快走两步,到了苏昂的前面,这是僭越了,可他什么都顾不上,傻傻的盯着苏昂的眼睛。

昨天还是十七把文火,今天就是二十把,那么……

是……连续点燃了三把文火?

试想瑶国历代文杰,连续点燃两把的都是不多,三把的,更是亘古未见,季然昨天点燃了第一十二把文火,还得意着,想和苏昂彻夜‘畅谈’,现在……算了吧,脸红,没脸。

他想掐死……自己。

文掾朱昴刚才询问了苏昂,这时候,慢慢的坐下去,伸手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啜吸,看起来镇定非常,可忽的哈哈大笑,笑得茶水溅满了灰白的胡须。

更进一步,这是更进一步啊,他是文掾,主管一方文杰,因为年纪大了,本以为要在文掾的职衔上老死床头,可治下出现了苏昂,一个连续点燃三把文火的好后生。

连续点燃三把文火,这是什么?是祥瑞啊,有此祥瑞,还愁什么不能往上走了一步?

文掾朱昴嗬嗬笑着,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瞧向公孙抚桌案上的县公印玺……

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他朱昴,也有这么一天呐……

“好好好!”

公孙抚连赞三声,注意到朱昴有些贪婪的眼神,也没怎么当成了一回事,朱昴是他的人,用不着介意什么。

他看着苏昂,老怀大慰,满脸赞赏,还有对自家徒儿的宠溺,自己的徒儿厉害了,他……舒坦啊。

“好徒儿,为师会把这件事上达天听,咱们瑶国以实干为主,这件事不能直接晋爵升迁,但对你的将来大有好处,为师老了,也不想着再爬上去,但你要好好的,为大王、为瑶国、为百姓出一份力,为师相信,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苏昂轻轻点头。

他没说话,公孙抚就更开心了,觉得苏昂有才华,有胆魄,还……谦虚,捋着胡子,又要开口。

“验传,对了,验传,应该……”

“咳咳!”

一直没吭声的主吏员南平沢忽的咳嗽,很用力,眼神飘忽到屏风的那边。

公孙抚已经慌不择言了,再这样下去,演戏都演不成——

虽说副帅荷大人颁布了大赏的令喻,但一切的恩赏,都得书记吏员誊录在案,并交会军伍谋士所那边,如今是军伍接管政令,县公辅佐,表面的样子还是要有,公孙抚乱了方寸,屏风后的吏员都不知道该不该记录了。

顺着南平沢的眼神,文掾朱昴也瞧向屏风的那边,狠狠咳嗽一声,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敲敲桌案,笑着道:“既然山鬼莜等人辅助有功,先前又有功劳在身,为了战前安稳,也该给予一个验传……这样吧,就给山鬼莜一个验传,为我瑶国子民。”

“理当如是。”公孙抚颔首。

屏风后的小吏松了口气,连忙记下。

苏昂露出笑容,应该的,绝对是应该的,按照瑶国对鬼灵精怪的苛刻,给予验传不可能这么简单,但山鬼莜有功啊,再说了,为了战前的境内安稳,为了鬼灵精怪不起哄捣乱,绝对是应该的,可不是他苏昂,或者公孙抚为了私情。

往前走上一步,再次行礼道:“下吏谢过县公、主吏掾、文掾三位大人。”

又顿了一下,公事做完,该私事了,笑道:“启禀尚师,徒儿立刻传讯给莜丫头,让她来拜会师公,如今她有验传了,也是咱们瑶国的子民,拜会师公,是必须尽的礼节。”

“理当如是。”公孙抚再次颔首。

“必须尽的礼节?师公?”

“……”文掾朱昴先是一愣,而后抑郁了。

瑶国敌视鬼灵精怪的事情由来已久,就算位列三孤的公孙抚,也因为政令的关系连降十级,可苏昂一句必须尽的礼节,这句话,可圈可点啊。

有验传,山鬼莜是瑶国的子民了,就是有个身份。

山鬼莜是苏昂的义女,苏昂是公孙抚的徒儿,这又是有了个身份。

因为这些,公孙抚帮助和莜一样的,比较‘善良’的鬼灵精怪说话,错了吗?没错。那么,公孙抚连降十级,还有个道理在吗?

政令的范围之外,可还有个天地纲常在。

文杰,要‘齐家’啊……

曾经身为三孤少师的公孙抚,要人有人,要名有名,只是政令上势单力孤,才被连降十级,可现在有了个理由,某一位就有立场说话了,而那一位说了话,公孙抚还会在县令的位置上待个多久?

要知道大人物的那边,因为过错降职破家的不多,基本都是因为政令的敌对,被人攻歼,被人围着啐了一脸唾沫,没有唾面自干的厚脸皮,才会降职、发配……

而如今,一个小小的苏昂,一个小小的山鬼莜,给了那一位反驳的,为公孙抚争取的理由。

就好像一柄利剑,狠狠的插进了铁桶江山。

区区秀才,竟然可怕如斯……

文掾朱昴呆呆的看着苏昂,突然开始怀疑人生,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成了猪油蒙了心,就因为公孙抚有意向收徒,就没抢着把苏昂收入门下呢?

想想自己那个‘修身’八年的秀才儿子,和苏昂比一比,他恨不得立刻回府,把亲生儿子摁进马桶里淹死!

瞧瞧,人家苏昂才做了几个月秀才,你做了八年,八年秀才呐。

别人家的……孩子,泪奔。

朱昴情之所至,老泪纵横……

…………

苏昂连续点燃三把文火的事情,飞快传遍了整个陈安县城。

百姓们愿意相信,得道多助,想给苏昂增加些众生愿力,那些从瑶国各地聚集而来,准备迎接钢铁浪潮的能人,则是不以为然。

连续点燃三把文火,祥瑞?

压根没办法证明的事情,谁愿意当成一回事?世界就是这样的,没亲眼看到,谁也不肯相信有人远超过自己。

但有些人,拿着公文里的报送,不得不相信了。

“谋士所怎么说?”荷还是一脸普通。

他的笑容,都好像普通人的那种普通的笑。

死士孟仰躺在窗外的大柳树上,一边灌酒,一边大咧咧的道:“去他娘咧,还能怎么说?都说是虚假报了‘祥瑞’,要不是你管着谋士所,公文报送需要你来批复,他们恨不得直接驳回了给苏家子的赏赐,还要治公孙抚、朱昴、南平沢以及苏昂的谎报之罪……反正这种事没法查验,全凭他们的一张嘴。”

“可我信。”荷还是在笑,在公文报送上面,轻轻的写下一个‘允’字。

字体也很普通,横平竖直。

他相信公孙抚的人品,就好像很多人攻歼公孙抚,却从没攻歼过公孙抚的人品一样,再说了,他关注过苏昂。

那样的一个痴实人,傻乎乎的,聪明了也很难有太多的小聪明。

这种小小的赏赐,认了无关大碍,苏家子……老实人呐。

荷普通的眼睛忽的深邃。

…………

“伯虎恩师,徒儿可是……老实人啊。”

苏昂如此说道。

第三级走马的爵位,尚师当场就赏下来了,但给鬼灵精怪验传是额外的赏赐,也是大事,得禀报军伍谋士所批注,苏昂就在衙门里等着。

瑶国做事向来很快,没多久,上面就发来了公文,是原文,多了个‘允’字。

苏昂也就放心,而此时,唐伯虎给他分析了公孙抚以及瑶国的政局。

苏昂目瞪口呆。

苏昂满心凌乱。

苏昂觉得,这太不可思议的……爽了!

不过,他真的是老实人,实诚人,没想那么多,只是莜想要验传而已,他这个做爹的,总得疼女儿吧?

瞧瞧,多简单的事情。

上面的人,又……多复杂啊。

累不累?

当场发了个才气走兽给山鬼莜,苏昂在公孙抚特别宠溺,特别开心,特别一副……看聪明人的眼神里告退,出了衙门,就要论功行赏。

百金的赏赐,季然分三十金,百里戈分三十金,小亭卒分三十金,剩下的给东山亭部,随便怎么分都好。

结束了,就这样简单。

苏昂得了天大的好处,莜也占了便宜,但这次是机缘巧合,也是上面有人,季然和百里戈没有任何意见,把金饼往褡裢里塞了,也就算完。

小亭卒则是愣了,然后……哭了。

捧着金饼,哭得肝肠寸断。

“你家老父……”

苏昂拍拍小亭卒的肩膀,很难拍啊,还得蹲下去,顿了一下道:“你家老父对你很好,就是太喜欢喝酒……”好吧,苏昂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个,加快语气道:“上次给你的金饼,你家老父都藏起来了,也就花了些半两钱买酒,你把金饼给邮卒送回去些,剩下的自己拿着,也用不着让你家老父俭省,以后的金饼……多着呢。”

“谢,谢……”小亭卒哽咽着,停不下来。

苏昂再蹲下拍拍小亭卒的肩膀,站起来,带着季然和百里戈,往市集的那边去了。

给小亭卒放假,必须放假。

第三级的走马爵,能够穿靴、上袜、披氅、马上挂花……所以半个时辰后,随着老管家带着哭腔的激动叫喊,苏家的府上一片沸腾。

一门双走马,这是何等荣耀?

老母亲吩咐花莺喜搀扶出来,摸着苏昂的发髻慈祥的笑,浑然不知旁边的花莺喜,已经乐红了脸庞。

苏尔颔首赞叹,仲嫂绛也兴奋得香嫩小蛇嘶嘶的,有点分叉。

小奴鸢已经乐得张罗晚饭去了……

乌云散了,陈安县城阳光明媚。

苏昂而今风度翩翩,一身做工精细的锦帛长衫,头上竖着银灰色束冠,脚下踏了靴,是丝绸裹着牛皮底制成,当然还有足袜,藏在靴子的里面。

百里戈最有眼色,噔噔噔进了屋子,取出紫荆大氅给苏昂披了。

脸上翠竹,内里白衫,外罩华美的紫荆大氅。

内外皆是钟秀……

是夜,门口车流如织,进出没有白丁,都是来贺喜的,小奴鸢的晚饭没张罗成,全让老掌柜给包办了,有些生气,又开心的笑,弄了小点心给老夫人送去。

苏昂则是推着苏尔站立房前。

“很热闹。”苏尔颔首道。

苏昂递了分田,以及宅基地的文书过去,肯定的道:“这些和以后相比,连水花都算不上。”

他很有信心。

…………

蛙继续写,精神还顶得住,突然发现很邪乎啊,怎么写文道文的一个个的身体都差,蛙也被‘诅咒’了?

第九十八章,开战削籍!

东山亭部,山鬼莜正在刺绣。

活着的时候是任侠,掌控力自然很好,只和小奴鸢学了一阵子,莜已经能刺出很漂亮的图案了,苏昂的柳条儿帕子,还有翠竹纹路的褡裢,都是她给刺绣出来的。

为了抢这个活计,她可是好生‘贿赂’了小奴鸢……

“你这弄的也太多了。”柳玉环心疼莜,就不能清闲一会儿。

“上一个已经旧了,干爹早晚要用。”莜吃吃的笑。

她淡青色的嘴唇抿起,就好像刚冒出头的鲜嫩荷叶一般。

柳玉环怔了一下,摸摸脸颊:“小奴鸢也够可怜的。”

抢活计,特别是关于苏昂的活计,小奴鸢自然不愿意,但耐不住女鬼莜威逼利诱,特别是那个威逼……相信哪个小姑娘家,也不想随身跟着几个青面獠牙的,又一点智慧都没有的恶鬼吧?

偏偏,这些恶鬼……都听山鬼莜的话……

说着,柳玉环转身飘出窗棱,外面就是她的柳树,只要有柳树,哪里都是她的家,山鬼莜羡慕的看过去,家这东西,她很久都没有了。

记得自己的家,在……陈安县城?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生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是陈安县城出来,然后吊死在南边的那间行舍里,她真想去陈安县城看看,可惜没有苏昂带她,她不敢去。

没有验传就不是瑶国子民,去了,和找死无异。

狼丫头在院子里磨她两人高的大斧头,哼哧哼哧的一阵响,旁边的老田典就直起老腰,努力处理公务。

他是田典,只管春耕秋收、屯田耕作,但苏昂和季然不在,事物就都交给了他……

“狼家姑奶奶啊,老朽歇会好吗?老朽一把老骨头,累啊!”

高老田典抿抿嘴,想哭。

狼丫头纯纯一笑,咔嚓,大斧头劈进地面三尺。

“得咧,老朽继续,努力,干活,拼命……”

老田典认命的低下头,浑浊的老眼,湿了。

犯贱啊,天收啊,夭寿啊……老田典趴在桌案上,肩膀抽抽。

没错,帮苏昂处理公务,体会亭长职权的快感,这是……他强烈对苏昂提议、要求的……

贱格!

哒哒,哒哒哒。

门外忽的传来声响,院门被人推开,一只冒着莹白光芒的小鹿撞门进来,看见小鹿的柳居士连忙下树,山鬼莜也从窗户里飘出来,对小鹿伸出手。

“干爹又点燃文火了,差不多得十七八把了吧?”山鬼莜笑道。

她感觉到了苏昂的才气,而苏昂先前还只能幻化兔子、狸猫之类的才气走兽,现在能幻化速度更快的小鹿,当然是提升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点燃了第几把文火。

小鹿冲过来,到山鬼莜的面前就是散开,露出四个小字:

验传,县城。

很简单的四个小字,但看见这四个字,山鬼莜的娇躯猛然一颤,碧青色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奴家……有验传了?”她低声呢喃,也不敢相信。

柳玉环可是愣了,她以为是苏昂报平安的才气走兽,却没想是给山鬼莜弄到验传。

确实,她们跟随苏昂,先前也有过自由日子,能得到验传的想法,可没想苏昂真的专门记在心里,更没想得到的,会这么……早。

瑶国对鬼灵精怪向来不善,验传的发放极为严苛,苏昂,不,义父、干爹,他怎么做到的?

“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奴家……我这个任侠,又是瑶国子民了?”

山鬼莜还在发愣。

“还愣着做什么?你速度快,赶紧走!”

柳玉环理解莜,体贴莜,当下抬起手指,招了一只擅长飞行的鸟儿下来。

莜是鬼灵,没有重量,可以让她随着鸟儿飞行,这会消柳女大量的修行底蕴,但此时,柳玉环顾不得了。

半天以后,县城门边。

看着城门口的士卒披甲执锐,山鬼莜有些胆怯,她不是战斗型的鬼灵,要是错了,擅闯城门,等于疯了不要命。

可没等她横下心肠,把守城们的士卒虬,就看见了远处树下飘乎乎的丽影……

“你们守着!”士卒虬命令左右。

一转身,看向山鬼莜的时候,脸上就笑出了皱纹,颠颠的跑过去,扯着嗓子就喊:“是不是苏家姑娘?哎呦……早听说苏家的两位姑娘美貌绝伦,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一见呐,广良人也不过如此……来来来,县公大人吩咐过了,苏家兄长也传讯过了,说让小卒领您进去呢,放心,有小卒在,不用担心。”

山鬼莜几乎是木木的进入县城,木木的跟进县令统管衙门,木木的拜见了师公公孙抚。

随后,又恍如梦幻的接过由陈安县镇碑温养的验传,拜别了公孙抚。

出来大门,她拿着验传,还没回神……

“莜姑娘,小卒告了假,不然……带您四处转转。”

士卒虬一贯的油滑,他看好苏昂。

“啊?不用,奴家要去拜见干爹。”莜终于回神。

就在士卒虬转着眼珠子,想开口说‘同去’的时候,忽的,四周响起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士卒虬脸色大变,咔嚓抓住腰间佩刀,身躯笔直,转身对山鬼莜抱拳行礼。

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这个油滑的小卒,此时背影魁梧,山鬼莜仿佛看见一座大山,巍峨而广阔连绵……

击鼓则进,鸣金则退。

这是……开战了。

山鬼莜俏脸变色,单手抓着验传,高高的举过头顶,她顾不上去拜见苏昂,朝着城门外快速离开。

要开战了,干爹一定会去。

她要赶在干爹之前,替干爹挣得声名……

而在铁廊坊苏家,苏昂听见鼓声,和季然、百里戈对视一眼,连襟大步出门,他们去了主吏掾衙门,和很多行色匆匆的吏员一起,鱼贯涌入。

都是吏员,不是在籍的士伍,此次,便是削籍。

不再是吏员,而是白身,随后,要去集结征战,入士伍籍……

“亭长大人。”

从衙门出去的时候,小亭卒已经在等。

矮小的高歌怯怯抬头,嚅嗫着,勉强扯动嘴角:“亭长大人,您可别丢下小卒……”

第九十九章,拉我一把

丢下……这从何说起啊?

苏昂把小亭卒搀扶起来,指了指衙门的内部,才想起小亭卒不是吏员,也没有士伍籍,只要跟他一起就可以了,看看季然,没吭声。

只是给小亭卒放假而已,丢下,肯定不可能丢下的。

他又不是刀口舔血的任侠,文杰的身子骨……弱得很呢,小亭卒和百里戈,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或者说左右门神,是他生命的保护伞。

要丢,也是丢季然,他是为季然的生命安全考虑,嗯……一定是。

旁边的季然一脸豪情,只觉得大战开始,端得是他建功立业之时,忽的打个哆嗦,蚕卵似的眼狐疑的瞥向苏昂:“我怎么觉得,你没想好事?”

“咱们可是兄弟,你能怀疑我?”

苏昂大气凛然。

季然觉得不太好意思,脸有点红,讪讪道:“是我多疑了,可从今天早晨开始,我总感觉你变了,不知道你领悟了什么,但觉得你变了,变得……”

季然仔细斟酌词句,算了,不斟酌了,还是随心说,声音越来越大:“应该是更聪明,也更敏捷了,但你一点老实的感觉都不剩,彻彻底底的是……坏胚、无耻、厚脸皮,敢问苏昂兄,如今咱们陈安县加固加厚的城墙拐角,有你的脸皮厚么?”

“你冤枉我!”苏昂瞪大眼睛。

“你这叫气急败坏,根据我的经验,男子的变化,通常。”季然好像发现了什么,瞟向苏昂的下身。

“季然兄,”

苏昂平静下来,一脸忠厚、纯良的道:“咱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再这样子……老实,以后有高家女之类的好事,我就送给小亭卒了。”

季然舔舔嘴唇,眼睛冒了下光,不吭声了。

苏昂替高老田典默哀。

好像还没过门,他的小女儿,已经……

罢了不讲,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老田典……没季然和他的关系好。

此时,很多穿着长袍,腰佩利剑,或者一身劲装浑身挂着武器的人往前奔走,都是瑶国各地聚集而来的豪士,要得到士伍籍,还需要到营地集合的地方去。

苏昂等人也跟着人流行走,但忽然,大地好像开始震颤。

是马蹄声,

滚滚如雷的马蹄声。

众人连忙退向两边,让出一条宽敞的大路出来,苏昂回头看时,发现金属的冷光特别耀眼,整条街道好像被钢铁的洪流席卷。

阴云已经散去,阳光明媚,但温暖的阳光照耀铁衣,折射出更加森冷的光芒,当头是一匹矫健的骏马,马上的骑士一身精铁铠甲,左肩为虎,是陈安县城的五百人将,也叫二五百主。

这人苏昂只是听说,从没见过,第一次见,发现他的铁盔特别严实,脸上也有黑铁面具,看不清是谁,而在五百人将的身后,是四名百人将。

百人将里也有强弱,广腾只落后五百人将半个马位,他不用缰绳,双腿夹着马匹,身躯如高山上的不老大松,似乎在军阵中,他的气势已然压过了同僚,就算五百人将,也不能夺去他的风采。

另外三个百人将,只能并排落在他的身后。

“这才是主角啊。”苏昂感叹了一句。

三年后的雄士推举,这个雄士,稳当当的是广腾了吧?他不算,按照恩师们的说法,三年后,他完全能吊打所有雄士了。

不过,人家广腾可没有八千多位恩师……

苏昂还看见更后面,那整齐马阵里的威武士卒。

百人将之后是什长,属于广腾心腹的凶狼,自然在什长中的第一位,可凶狼捂着脸,一双眯缝小眼满是尴尬,因为他的脸。

淤青、红肿……苏昂噗嗤一笑。

凶狼在他家门口挨打的事情,旎旎自恃身份,自然不会说的,可老掌柜没那么多计较,当笑话说给他听了,按照说法,可真是……拳拳到肉,肉肉是脸。

凶狼满嘴的牙,他拼命保护着,也没能剩下几颗。

注意到苏昂诙谐的视线,凶狼特别敏锐,飞快扭头呲牙,当然,牙没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可这时街道两边的窗户打开,凶狼连忙挤出一脸的‘和蔼笑容’。

窗户打开,两边建筑有那阁楼的,更是露出一张张粉嫩的俏脸。

许许多多,来自陈安县所有家庭的,上至第五级的大夫爵,下至普通百姓家的妙龄少女,挥舞素手,摇动手里的帕子。

她们红着脸,但努力不羞涩低头,美眸波光粼粼的呼道: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

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

天光乍已破遇,暮雪白头到老。

寒剑默听奔雷声,长枪独守空壕。

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

荒南晚来孤独客,红绳结发梢。”

带着七分娇呼,带着一分胆气,带着一分羞怯,也带着一分期盼,少女们怯雨羞云般看向自己心中的郎,盼郎杀敌,盼郎立功,也盼郎平安归来。

只求郎君归来,此身愿付相思意……

“嘿……哈!”

陈安县四百士卒吐气开声,除了二五百主以外,连眼高于顶的广腾也拔出利刃,斜指向天,他们面色肃然,扩胸高歌:

“待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

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

东都霞色好,西湖烟波渺。

执枪血战八方,誓守山河多娇。

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

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气势雄壮,场景唯美。

季然的两眼发光,一脸的潋滟:“好可惜,咱们还没入士伍籍,不然……”

苏昂也攥紧主吏掾官衙发给自己的牌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虽然……他心有所属。

但这般场景,哪个男儿不心折?哪个男儿,不会热血沸腾呢?

等着吧,凯旋归来之日,高声欢笑之时,其中,必然有他的影子。

“祝君凯旋归来!”

“祝君凯旋归来!”

“祝君凯旋归来!”

街道两边,还有阁楼中的少女欢呼着,无数的绣帕宛如雪花般洒落而下,遮蔽了阳光,但也带着芳香。

很多士卒挑起武器,要把绣帕收入囊中,但很快的,无数双眼睛,都朝着街道一边,那人群的中央掠去。

人群中央,苏昂抬头看见一片漆黑,无数的绣帕几乎汇聚成巨大的山石砸下,“干我何事啊?”苏昂大叫一声,不敢挡,只能用紫荆大氅把自己一裹,然后……

蹲下。

周围顿时一空,人群哗啦散开。

绣帕把苏昂埋了,附近也有很多绣帕洒落,那是力道不够,没有扔过来的。

一只手,从绣帕堆里伸出。

苏昂闷闷的吼:“拉我一把。”

第一百章,可怜小什长

“拉你得罪人啊。”季然嘀咕了一句。

但仍然和百里戈、小亭卒一起上前,在数百士卒利剑一样的眼神里,把苏昂拉了出来。

刚刚脱身,苏昂就看见一匹匹战马从身边走过,战马背上的士卒,无一例外,都狠狠的剜过来一眼。

“嘻~龙潭苏子昂也要去沙场么?”

“那是自然,奴家看见他手里主吏掾衙门发放的牌子了。”

“好郎君,不只是文采过人,胆气也名不虚传……广良人凭什么独得苏家郎的芳心?”

周围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苏昂觉得这个热闹不该看,应该躲,忍不住弯了下腰,恨不得再把自己埋进地上厚厚的绣帕里。

不只是不该看热闹啊,刚才……就不该出来。

“好妹婿,你抢了整个陈安县所有士卒的风头。”前方传来广腾冷峻的话语。

苏昂的脸色一僵。

这时候,他都找不出理由给自己‘脱罪’了。

确实,这事……不太地道。

可是,怪他?

苏昂觉得有些委屈,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自己在陈安县有多么的受欢迎?他很想这么说,但忽的发现,自己的修行不够。

脸皮……不够厚。

“闺中女子,不喜军阵豪杰,怎么喜欢个软绵绵的文杰了?”

忽然,有人冷叱出声。

与此同时,士卒军阵的更后方,有无数娇斥的声音汇成一句,娇而不软,满满的都是巾帼的英气:

“我自横刀立马,不输男儿郎……前方将士,给我家将军让路!”

嗖!

一杆长矛穿破军阵,朝着五百人将身后的广腾射来。

随着长矛飚射而来的,还有一匹穿破军阵的胭脂马,马背上的女将跳跃而起,脚尖点在破空的长矛上,手里一杆足有数十斤重的精铁长槊,接连夯退了三名百人将。

随后收臂,直刺,长槊如蛟龙出海,刺向广腾后心。

“百人将朱胜男,你僭越了。”广腾的脸色如常。

反手抓住射来的长矛,矛尖化作三条幻影,不等别人看清楚,就见朱胜男的长槊断成两截,长矛的锋锐,已然点在了朱胜男的眉心之上。

这连败三名百人将的巾帼女将,就这样,轻易的败在了广腾手上。

“好妹婿,你要是娶了良人,哥哥全力助……”

广腾偏头,眼底终于露出些许得意,看向苏昂的那边。

可话没说完就停下了,得意变成了尴尬。

因为原地空了。

苏昂早就带人跑掉,没了踪影。

“哈哈哈哈,好好好,苏家子不是软绵绵的文杰,能让你广腾露出这种表情出来,我朱胜男就开心……将士们,这次本将栽了,跟上来,咱们跟在妹子嫁不出去的百人将大人身后啊。”

朱胜男抓住长矛的尖端,略微用力,竟是凭借手甲把长矛给攥碎了,身后的女卒跟上来,她就跳上胭脂马,在三名百人将的身前,只落后广腾半个马位。

广腾脸色发白,他……想死。

“出发!”

…………

瑶国历三十六年夏,艳阳高照,鸿雁飞来,此地的南荒,难得的没有阴雨连绵。

南宁里的更南方,距离密林不远的行舍附近,或三五成群,或七八成列,从瑶国各地聚集而来的豪侠拨弄刀枪,很快凝合了一个个的小团体。

苏昂也在其中,和季然、百里戈,以及小亭卒在一起。

而在人群的更内部,刀枪锐利如林,无数身着精铁、青铜铠甲的士卒面色肃然,让出了中间一条宽阔的大路,从大路看去,只见数十个谋士所的吏员排成一排,席地而坐,身前摆着刻削和竹简,把聚集而来的豪侠,一个个的登记在案。

三万精兵,近万豪侠,此时,全聚集在南荒一块不大的区域里。

瑶国有十万精兵,仗剑的豪侠、文杰,以及行踪诡秘的方士足有二十万之多,但要放着境内的鬼灵精怪,不能倾尽全国之兵,也只有陈安和洞图两县因为靠着太连山脉,士卒才全部抽调出来。

虽然有二十万仗剑天下的,但其中滥竽充数的多,也就挑出不到一万,连上苏昂、季然这样弃笔从戎的吏员,也就一万一千冒头罢了。

可别小看这些人,聚合起来,足够横扫没有妖王陈等妖王坐镇的太连山脉。

“可惜,我只是什长而已。”季然扼腕叹息。

苏昂撇撇嘴,也觉得有点可惜了,他们和那些没有士伍籍的比起来,爵位算是高的,做个五十人长都没关系,但五十人长不能加入士伍籍,编外的,打完仗,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选了什长,季然出去拐了一圈,交好了十几个任侠朋友给他架势,竟然也是什长了。

不公平啊,这个世界。

苏昂深有感触。

最不公平的,是季然还得出去交朋友,继续给他拉人。

要是拉不够十个人的话,他这个什长,回头就被削了。

“来来来,过来见过苏家兄长,我跟你们说,苏家兄长当初可是陈安县县考魁首,吏员考核九十九问全对,其后收服整个县南行道、有狐山,诛杀小妖王黑虎,连洞图湖都给面子……”

季然一挥手,十六个任侠就跑了过来,一脸敬佩的听。

苏昂觉得脸红,心里啐道:王婆卖瓜。

但事情就是这样子,你跟文杰讲谦虚,成啊,这叫逼格,但对任侠讲谦虚,特别是对这些仗剑天下的讲谦虚,那就是欠揍。你来句‘之乎者也’,人家脾气好的转身就走,脾气差的,刀一横,脚一跺:

“狗鼠辈,会说人话否!”

于是,聊天就结束了,这人……也全得罪个干净。

出身任侠世家的季然,很明白该怎么对这些粗货讲话……

一句接一句的,季然的嘴巴好像上了弦,叭叭叭的把苏昂夸到了天上去,哪个露出点不服气的样子出来,百里戈就抽出大剑,精纯的妖息噼里啪啦的闪烁一阵。

他可是突破过七道生死关卡的任侠,这一下,就没谁敢不相信。

吹牛加威逼,这手段……不好。

苏昂倒负双手,抬头看天边鸿雁。

夏风吹动他华美的紫荆大氅,带着无尽的萧索。

他鄙视季然。

第一百零一章,犯军令?

随后哈哈一笑,伸出手,小亭卒就拿出从亭部带出来的牛角大弓。

苏昂把大弓塞给最近的一个任侠,笑道:“军阵中不能饮酒,但我等兄弟,怎么能没有美食共享,天上的鸿雁肥美,挑那最大最肥的射下来几只,咱们兄弟把鸿雁烤了,只当打打牙祭。”

“可谋士所有令……”五大三粗的汉子立马胆怯。

“嗯?”百里戈跟着瞪眼。

小亭卒在苏昂的身后,他身材矮小,看起来不太显眼,十几个任侠都对他报以无视的态度,但苏昂开口被别人反驳,他蓦然抬头,苏昂花费重金,给他重新打造的精铁柴刀,眨眼横在了这个任侠的喉咙之上。

速度是如此之快,弧度是如此诡异。

几乎在一个瞬间,这个任侠冷汗湿透全身,别的任侠,也对小亭卒刮目相看。

又忍不住看向苏昂……

能收服百里戈和小亭卒的文杰,到底……有什么本事?

“好,某射了!”

满脸络腮胡的任侠抓紧大弓,退后一步,躲开小亭卒的柴刀,拉弓射箭时又忍不住的嘀咕道:“可谋士所有令,不允许咱们打野味招惹本地的鬼灵精怪,要是闹出了乱子……”

“要是闹出了乱子,还有本什长,你怕什么?”

苏昂打断这人的话。

怕?任侠最不愿意听的,就是一个‘怕’字,汉子登时红脸,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弯弓搭箭,浑身的肌肉暴起,连着青铜铠甲都涨起一瞬。

只听他吐气开声,瞬间射出三箭,高空的鸿雁,也有三只跌落下来。

小亭卒看了苏昂一眼,就去捡落下的大雁。

苏昂的脸色古井无波,但眼底深处忍不住抖了一抖,和季然对视,嘴角都耐不住的,稍微……抽了一下。

一个普通的士卒,这箭术……

苏昂算是明白:为什么文杰、方士,大多进了谋士所或者后勤,很少有他们这样往前冲的。

他们身娇体弱呢,可禁不起西楚的弓箭啊……

“再打只野鹿。”苏昂吩咐道。

三只大雁,可不够那么多大肚皮啃的,这开了口子,任侠们也不怕了,反而担心被说成胆怯、懦夫,怕被同袍看不起,他们争先恐后的,扎进更南边的密林。

这很危险,以他们的实力,还不够横行南荒密林。

但他们就是去了,视生死于无物……

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季然有些头皮发麻的道:“一时间只找了十六人,还需要找两个厉害的,不然西楚的弓箭……苏昂兄,小命重要。”

“幸好你只找了十六个,剩下的两人,得认真的找。”

生死攸关的事情,苏昂也不敢懈怠。

在二十一世纪,苏昂也玩过很多游戏,如果说他和季然是脆皮的法师的话,任侠们就是战士,是血牛,要帮他们抵挡对方的箭矢。

以西楚任侠的实力,逮住他们狂射的话,那后果……太可怕了。

正说着,小亭卒已经回来了,出去猎鹿的任侠,竟然也眉飞色舞的出了密林。

周围的豪侠全往这看,满脸的不敢相信。

“这么快?难道密林里都是鹿群?”

“他们也算好命,要是遇见密林里的精怪,十几个人水花都冒不出来,就被人家围殴死了。”

“再好运又怎么样?精怪的鼻子很灵敏的,很快闻到血腥气,就得来找麻烦了……谋士所可是下了命令,不允许招惹本地的鬼灵精怪。”

谋士所的令喻,在此时,就是军法。

想到这个,豪侠们也不羡慕苏昂等人的收货了,看过来的眼神都是怜悯。

“脑子有病。”他们心里暗暗腹诽。

这时候,十几个任侠都到了身前,刚射箭的汉子拍打胸口,嘭哐哐的,苏昂都替他觉得火辣辣的疼:“启禀什长,某等兄弟运气好,进去就看见三只野鹿,还都是雄鹿,如今打了来,给兄弟们吃食!”

“放血,烤了。”苏昂淡淡的道。

这一下,任侠们又害怕了,看苏昂的眼神,好像在看个疯子一般。

放血?烤了?

现在就吃?

别看这里聚集了四万多人,但鬼灵精怪们可不管这些,让人家闻见血腥气,找上门来,立马会惹到谋士所过来问话,也要执行军法。

他们的身后是瑶国,对方的身后也是整个瑶国的鬼灵精怪啊。

不能在外面打野味,已经是双方不成文的规矩……

面对士卒们的犹疑,苏昂只是简单的一句:

我是什长。

没错,苏昂是什长,他对手下士卒说的,就是军令,更别说头上还有走马爵的银灰色束冠了,这东西,在军伍里也挺好使。

“什长说的是,那么,小卒先弄些黄土来?”

有汉子小心开口,弄些黄土,尽量遮掩血腥气。

希望,鬼灵精怪不要找来吧。

苏昂却是压了压手:“不用。”

他笑容温和:“等进了太连山脉,咱们就没什么好吃的了,要受苦,我是大家的什长,自然要为大家着想,先吃顿好的填饱肚子,不用担心别的事情。记得,大雁不要直接烤,放进野鹿的肚子里,少放些许盐,多塞一些葱花,季然带了香草和香料吧,还有些辣椒、孜然、香果,唉……真是令人为难啊,南荒多吃辣,可你们有人来自北聚郡的那边,是不吃辣的,算了,将就吧,小火慢烤两个时辰,外焦里嫩还算能够入口,野鹿大补,再加上鸿雁的自然清香,可惜没有蛋,不然放进去……”

任侠们不自觉的开始流口水,苏昂说的吃法,他们就没听说过。

“我去摸几个鸟蛋。”有人忍不住的道。

“算了,将就吧。”

苏昂摆摆手,一脸怅然。

很快就升起篝火,任侠们流着口水,把野鹿放了血,掏出内脏,再把同样处理好的大雁塞进去,各种调料一并塞满,外面再涂上一层。

火焰熊熊,很快,鲜美的油脂就渗透出来,滴进篝火里噼啪作响。

诱人的香味,也绵绵传了出去……

咕噜,咕噜。

十几个任侠的肚子咕咕乱叫,他们有的吃,瞪大眼睛等着野味烤好。

不在苏昂麾下的任侠,就只能捂住肚皮,干巴巴的流口水了。

第一百零二章,扛了就走

很多人,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过来。

就算真的贪吃,真的忍不住,也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啊,生怕引不来精怪的不满?也生怕自己不会被杀鸡儆猴?

谋士所刚下达了军令,正磨刀霍霍,想着树立一个杀鸡儆猴的标杆,这标杆不可能从原先的军伍里找,就是找他们这种刚组建的军伍呢,这时候犯事,小事会砍头,大事,会……剐了。

更别说,在山野打猎的事情,平常都是一种禁忌……

“疯了,那个什长一定是疯了。”有人啃着干粮抱怨。

“我看他脸上纹绘翠竹,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本地的吏员?”

也有人若有所思。

周围还是一片看二傻子的眼神,但已经烤了快两个时辰,全鹿都快烤好了,谋士所的人还没过来,就让一些聪明的人开始思考。

他们盯着苏昂,打量苏昂,仔仔细细,似乎……要用眼神把苏昂剖析通透。

在他们的注视中,苏昂只是负手而立。

某某如风,常伴我身……

“吃吧。”苏昂头也不回,淡淡的道。

“好咧。”

百里戈第一个上去,割了鹿脊最嫩的肉,小心的分割成块,然后送到苏昂和季然的面前,又割取两块最劲道的大腿肉,和小亭卒一起,大快朵颐。

十几个任侠忍不住了,伸出手,忽的有些发颤。

真的可以吗?

谋士所可是下了令喻,要是哪个惹毛了当地的鬼灵精怪,就是让战争的后方不安稳,这是大罪,足够让他们千刀万剐。

山林打野又是禁忌,也足够惹毛当地的鬼灵精怪……

苏昂知道他们的心思,这一次,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盘膝坐下,面前是百里戈奉上的食盘,用筷箸夹了肉,美美的放进嘴里。

鹿肉绝对野生,而且满是灵气,吃一口满嘴流油。

有点烫,他快意的吁出口气。

“怕了?”又问一次。

“启禀什长大人,我等……怕了。”

任侠最忌讳一个怕字,但这次他们都点头承认了,或许,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死得不值,因为一块鹿肉死在这里,家里人不知道得羞成什么样子呢。

“我们说什么,你们听,剩下的,全交给我等。”

忽的,苏昂和季然一起开口。

图穷匕见,要的就是这个。

临时组建的军伍,到底和广腾手底下的那些人,不一样啊。

早就在籍的士卒,都是从瑶国千挑万选出来的,已经服役了很久,懂军令,知军法,令箭发出,他们都会听从,可眼前的这十六个任侠,只是聚集而来的豪侠而已,散漫惯了,会怕军法,但不一定能够在危急时刻还遵循军令。

这里的士卒,和苏昂早就习惯的那个世界不一样,个人英雄主义很重,哪怕因为爵位、职衔服从他,不彻底认可的话,内心里也没当成一回事。

就好像任侠里流传的一句话:

深山苦修三十年,敢叫天地换新颜。

他们坚信要是丢掉家庭、朋友,丢掉所有的一切,深山苦修三十年,只要没死的话,必然是能够在一郡翻云覆雨的可怕强者。

当然,几乎不可能活下来,能丢掉一切的人也不多。

但这句话,彻底诠释了任侠的骄傲……

苏昂觉得:和这样的士卒一起上战场,往后的憋屈,多着呢。

所以,只能让他们彻底信服……

眼看十几个任侠全都沉默,苏昂顿了一下,淡淡的道:“怕?那就不要吃了。”

“疯子!”一个任侠攥紧拳头,猛然打碎了自己左肩的肩甲。

他低着头,踉跄着往行舍院门的那边去,他不再跟随苏昂和季然,作为违反承诺的代价,他打碎了自己的左边肩甲。

开战之前,肩甲碎。

此人已经不是士卒,需要去谋士所解除士伍籍,并且,他也做不成任侠了,要作为隶臣修建三年城墙,之后,回去做个平民百姓。

“去捕猎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不会怕,但事到临头,我怕了,什长大人,我对不起你,但你是个疯子!”

临走时,他低声道。

声音很低,但恰好能让人听见,苏昂笑了笑,偏头道:“出具文书给谋士所,说这人情有可原,有我这个什长作保,不用做三年隶臣。”

剩下的十五个任侠,蓦然抬头,两眼大张。

不用做隶臣?那么,走?

他们这样想着。

可这时,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哈哈大笑,大步走出,伸手扯了一块鹿肉狠狠的塞进嘴里,也顾不上烫嘴,狠狠的磨牙,含糊不清的道:“鸿雁,某射的,某不只是要吃鹿肉,还要吃里面的大雁……什长大人,某服了,要是今天不死,此次征战,绝不会违反什长半句军令!”

剩下的十四个任侠目瞪口呆,忽的有一人哈哈大笑:“兄弟们,人死鸟朝天喽!”当即坐下,更不客气的扯开烤鹿的肚子,揪出大雁腿就啃。

这是个会吃的,精细。

但就算会吃,挑了好的吃,明显也是食不知味,任侠貘和刚才射大雁的胡卓大口吃口,吃得满嘴流油,脖子埂出好大一块还硬往下塞。

好像吃了这顿,就没有下顿一样。

剩下的十四个任侠眼珠子红了,血液烧起来,“骇!”其中的几个一拍大腿,上前就要开吃,可这时候,围观的人群被人推开。

“麻辣个巴子的,看什么呢?都看什么呢?真香!”

嚣张,来人的声音都在诠释‘嚣张’二字,貘和胡卓都以为是谋士所来人,巴掌大的肉连着往嘴里塞了三块,托着下巴就往肚子里吞。

剩下的十四个任侠互相看了一眼,竟然没走,站在了苏昂和季然的身后。

“真香,麻辣个巴子的,谁这么好享受?”

人群被挤开了,一个方正脸,比苏昂高了半头的壮硕汉子冲了出来,看看篝火上的鹿肉,再看看周围的人,两颗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擅自打了野味?好啊,胆子真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篝火的旁边。

抓住两只还没动过的野鹿,扛了就走。

……

……

欠的最后一更算是还一半吧,蛙还有精神,试着再写一章。

听说隔壁某网站某作者的八姨娘死了第八次了,真惨,蛙也觉得他很可怜啊。

大家知道,蛙不卖惨,只卖努力、尽心,今个还是一样,各种求。

第一百零三章,你好浪费!

远处的密林,那最高最密的树冠枝桠上,一老一少把胳膊往后挂在别的枝干上,晃晃悠悠的,很是悠闲。

说是一老一少,也不太形象,老的是个中年人,粗布麻衣,独臂,用脚尖挑着一坛老酒,酒坛就好像长在他脚上一样,往上一挑,琥珀般的美酒就哗啦啦的倾进嘴里。

“十三哥儿,我说你带了美酒,怎么不带点肉食?”

死士孟吧唧嘴巴,两眼放光的道:“老子不管了,反正今个不弄肉来,老子就去谋士所,告你个军中饮酒。”

“保命的得多带些,酒就是命,也不能少,肉……吃不上。”

瑶十三舔了舔嘴唇,狠狠的啃了口手里的馕,指向前方人群的中央,转移话题道:“都说人一过万无边无垠,可我看着也就这样,这么一群蠢货,还不够我带的家奴打的。”

“就凭你那五百个家奴?”

死士孟不屑的瞥向瑶十三头顶的暗金色束冠。

要说瑶十三,也确实是个少年俊杰,人不过十九岁,已经是突破过九道生死关卡的小侠了,但是有一点,这小子太放纵手里的家奴。

“怎么,瞧不起?”瑶十三一脸不满。

“好吧,单论实力,还算不错。”

死士孟也得承认这个。

小小的年纪,瑶十三已经是第四级的爵位‘不更’,比他年轻时还要厉害,又有一群敢打敢杀的家奴,实力也都不错。

说上万豪侠不够打的,肯定是假话,但挑出一千人来,还真不是这些家奴走狗的对手……

忽的,瑶十三哈哈大笑:“看,还是我家刘才想着小爷,孟叔,咱们有肉吃了。”

顺着瑶十三的手指,死士孟往前看去,他们早在这里看热闹了,只是这时候,苏昂那边多了个一身精铁铠甲的方脸汉子,身材魁梧,一手一头,把烤好没动的两只野鹿扛了就走。

“死人的吃食你也要抢?”死士孟笑得意味深长。

“死人?”

一身银白铠甲,明显比精铁铠甲高等,左肩是代表五百主的饿虎头颅,瑶十三不屑嗤笑,低低的道:“翠竹脸小子有胆子打猎,就有自己的底牌可以不犯军法,孟叔,你这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谋士所?要是这小子犯了军法,谋士所早就来人,手起刀落,咔嚓,痛快呐!”

“他叫苏昂。”死士孟不以为然。

丢掉酒坛,瞬间到了瑶十三的身边:“这小子是公孙抚的徒儿,被教坏了,喜欢和鬼灵精怪为伍,附近的鬼灵头领莜、柳居士,以及精怪头领恶狼女,都得喊他一声干爹,你说,他打猎会招惹哪个鬼灵?哪个精怪,会触犯什么军法?”

干爹?义子?义女?

有趣!

瑶十三不自觉的往下看了一眼,在他的下方,一杆银白长枪插在地上——如果不是融合之后,精怪都会沉睡的话,自己,或许也会喊枪郎一声枪叔吧?

他叫苏昂吗?很有趣。

所以,抢他的东西,估计会更加……美味。

瑶十三好像有些桃花的眼眯起来,静静的看苏昂那边。

“留下他!”苏昂立马喝道。

胡卓、貘立马拦在对方的身前,指指对方肩膀上的烤鹿,意思不言而喻,被对方打了岔,剩下的十三个任侠倒是光棍了,走到吃过的鹿肉旁边撕了肉条吃掉,带着狞笑围拢过去。

苏昂和季然对视一眼,眼底都带上笑意。

剩下的十五个任侠,不错。

他们心里欢喜。

苏昂也不藏着了,轻笑道:“这边的百里山林都是我的,我要打猎,谁也管不着,可我很纳闷,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敢抢同袍的吃食?”

闻言,周围发出一阵吁声。

原来如此,这个什长,真是好手段,好特么……不要脸。

胡卓和貘,以及十几个任侠却是愣了,傻乎乎的。

放心了,安心了,没触犯军法。

但是,被苏昂和季然摆了一道的事情……没办法,他们吃了鹿肉,就是表了忠心,再反水的话,那真是枉为任侠了。

文杰,果然都是聪明到不谢顶天都要哭的玩意儿。

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胡卓快走两步,逼近扛鹿的方脸汉子:“狗鼠辈,放下什长的鹿,放下鹿里面的大雁,格老子的狗鼠辈,老子还没尝出味道来!”

能开牛角大弓,能射高飞鸿雁,胡卓的身材更加高大。

方脸汉子比苏昂高了半头,胡卓又比方脸汉子高了整整一头,威逼过去,整个人好像黝黑的铁塔一般,把地方都埋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拿你的鹿,是给你脸!”

哪知道对方半点不怵,无视了胡卓,貌似忠厚的方脸上,两只眼睛好像毒蛇的牙,阴冷的扫向苏昂的那边。

“我家公子……瑶十三!”他一字一句的道。

“放下!”苏昂懒得废话。

瑶十三?没听说过,肯定不是沉星郡这边的人物了。沉星郡是豪杰之地,别说个没听过名字的瑶十三,就算当今三孤三公来了,该不给脸,也会给上几口唾沫。

可惜了,军中……禁止私斗。

“我家公子……瑶十三!”很明显,方脸汉子也不敢私斗。

他一字一句,把自家公子的名号报出来,可这时有人笑了,远处飘来娇俏的人儿,一身幽魅和清灵,带着薜荔和女萝的香。

“有本事,你拿走鹿肉?”

山鬼莜飘到苏昂的身边,吃吃的笑。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薛离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山鬼莜抱住苏昂的胳膊,碧青色的樱唇一抿:“干爹,女儿可只是让您和朋友吃,别的人,女儿可没答应。”

远处,一双桃花眼猛然亮了。

瑶十三直起腰肢,脖子伸得老长:“干女儿?苏家子,你好……浪费!”

死士孟满脸无语。

瑶十三又要开口,可忽然的,那双桃花眼勾直了,死死的盯着走向人群,或者说走向苏昂的一身黑纱。

广良人在身前交叠双手,旖旖行步,气质之美,之贤淑,让围观的人群自惭形秽,只觉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给她让出了很宽的道路。

她一边走,一边低垂着眼睑道:“没错,河流、湖泊、山林、荒野……这些是鬼灵精怪的地盘,莜姑娘想给谁吃,谁就可以吃,不想给谁吃,谁敢沾上点油腥,就是犯了忌讳,整个瑶国的鬼灵精怪都坐不住呢。”

声音冷如冰,寒如雪,走近时看见苏昂,却猛然空幽了,带上满满的哀怨:“苏郎,奴家来送送你,今天……就不要说伤奴的话了吧?”

苏昂的脸色一僵,沉吟一下,还是点头。

又转过去,对方脸汉子微微一笑,抬起手:

“请。”

第一百零四章,丑角

请,当然不是请吃饭,而是请人滚蛋。

至于方脸汉子还扛着的鹿肉,苏昂就不愿意管了,反正你要么放下,要么拿走,我都不带拦的,就问你敢不敢。

事已至此,拿走和当场吃掉,其实……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密林的东西,包括野鹿、草药,任何能喘气或者不能喘气的,都属于本地的鬼灵精怪,山鬼莜就在现场,她请苏昂吃,那就是请客,但不代表东西是苏昂的。

方脸汉子只要沾上一点,就是抢夺山鬼莜地盘上的产出。

往小了讲,得咧,没有往小了讲这一说,只能往以前的规矩上靠,规矩是什么呢,就是东西是山鬼莜的,你要抢,问下瑶国所有的鬼灵精怪答不答应。

这只是两只鹿,

但代表的,却不只是两只野鹿。

不能打野食的规矩是以前立下的,为了这个规矩,鬼灵精怪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疯,严格维护自己的利益,要是开这个口子,别说南荒这种作为士卒聚集地的区域了,就连瑶国内部,包括京城中都都得大乱。

还打仗?别打了。

境内少死点人,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呢……

方脸汉子看起来忠厚老实,两只咕噜噜的眼睛却很精明,很快算出了自己的下场——

里外……也只是两只野鹿而已,不用瑶国这样的大集合体出面,谋士所就会把他剐了,用来把事情平息下去。

当下小跑回来,弯下腰,低着头,把野鹿恭恭敬敬的捧给山鬼莜。

“脏了,干爹,重新再弄吧,这边有百里山林呢,女儿招呼一声,什么样的野味没有啊。”

山鬼莜对苏昂笑靥如花。

“……”方脸汉子。

他无话可说。

现在这情况,就好像他抢了人家不在乎的东西,潇洒的想要拿走,又‘潇洒’的眼巴巴的送回来,然后……

人家不要了,嫌他碰过的脏。

脏?脏你就给我啊!犯得着这么打脸么?

他心里抱怨,殊不知莜的眼神已经不善的瞥向他的脖颈。

干爹在立威,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又没得罪你,你跑出来给干爹捣乱,不是没把干爹的性命看在眼里么?

山鬼莜的心思很简单,她希望苏昂最大可能的,可以活着回来。

然而怎么想,都没法干掉这个瑶国的士卒,苏昂又丢过来个安慰的眼神,莜也就作罢。

看在苏昂的面上,她……忍了。

方脸汉子脸庞抽了抽,把两只烤鹿原封不动的放在篝火的架子上。

“物归原主,这件事……了了!”

他高声道。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吁声。

明摆着认怂,方脸汉子还一脸的盛气凌人,苏昂摇摇头,不想和这种仗势的奴才计较什么,但方脸汉子嘿嘿一笑,大手朝着山鬼莜扣了过来。

“老子听说过你,苏家子是不是?这个鬼灵,是你收的义女?”

苏昂的脸色微变,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方脸汉子的动作猛然加快,但被任侠们挡住,任侠们的后面,还有百里戈和小亭卒,他也很自在的停下了,怪笑道:“我家公子……瑶十三!”

“什么意思?”苏昂眯起眼睛。

“没什么意思,是好事来着,老子不敢抢鬼灵精怪的东西,当然了,也不能抢同袍的东西嘛,你这义女我买了,一个半两钱够不够?不够,两个啊!”

方脸汉子满脸得意。

他买的是苏昂的义女,和野鹿是两回事。

苏昂也想到了,保持沉默,脸色冰冷。

军伍严禁私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老子是买,不是抢,你考虑清楚,我家公子……瑶十三!那可是中原第一公子,名满忘川、中都两郡,也包括京城,你可要……”

去他娘的禁止私斗。

苏昂抬起头,打断了方脸汉子的声音,百里戈和小亭卒等人也咔嚓拔刀。

“我家公子瑶十三,你可要……”方脸汉子暴怒大吼。

“可要什么?”忽然有人说话。

声音阴冷,

然而,不是苏昂开口。

“中原第一公子,是中原第一恶少吧?本公子还很奇怪,虽然本公子不拘小节、能成大事,但怎么落到这个名声,中都城四个恶少,哪个不比本公子‘长进’呐!”

这声音一出来,方脸汉子的脸唰的煞白,脖子嘎嘣嘣的转回去。

后面,是一个身穿银白铠甲,桃花眼带着冷光的青年。

“刘才啊刘才,你厉害啊,强抢民女都敢干呐。”

瑶十三的声音越来越冷。

“不,没有,公子,她只是个精怪,没有验传啊,她就是苏家子的义女,和隶臣妾没区别啊……公子,小人是看这精怪长得好,想抓了献给公子!”

方脸汉子噗通跪下。

“呵呵,”山鬼莜冷笑,拿出验传把玩。

“带走。”瑶十三哼了一声。

立马有人把方脸汉子抓走,瑶十三则是看向苏昂,点点头,眼神就瞥向山鬼莜和广良人。

他舔舔嘴唇,对山鬼莜眯眼笑一次,又问苏昂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义女?”

又对广良人又笑眯了眼:“这位也是你的义女?”

“不是。”苏昂回道。

想了想,‘没半点关系’之类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哪知道广良人旖旖走来,略微欠身,哀怨的道:“见过姚家哥哥,奴家广良人,奴家的哥哥名叫广腾,曾受您多次相邀,倒也算熟稔了,这件事,还请姚家哥哥不要……计较。”

“那你和他的关系?”瑶十三的眼睛亮了。

他只知道广腾是个有本事的任侠,但不知道广腾有这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啊,要是这样的话,结亲,一定要结亲,广良人,可比他的十六个小妾加起来还美。

平妻的位置还空着,要是广良人的话,他愿意娶回家门,做平妻!

这样的美人,值了!

可听到他的问话,广良人露出哀怨,怯生生的看苏昂一眼:“奴家和苏郎指腹为婚,可苏昂……看不上奴家。”

“……”

瑶十三更哀怨的看苏昂一眼。

好像忍不住了,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忍不住的回头:“苏家子,此战,你我已是同袍,有同袍之谊,关系亲近,一定要互相帮助。”

……

头疼呢,怎么写得更好呢?

真的,蛙觉得订阅少不是喜欢文道文的盗版读者多,绝对不是,写文道文的9成9都跑路,也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呐,蛙什么时候跑路?

第一百零五章,汝妻女吾养之

苏昂有点懵。

这个桃花眼……什么意思?

瑶十三嘴巴一瘪,差点哭出来的样子:

“汝若死,汝妻女吾养之……”

…………

上万人要加入士伍籍,谋士所有令:原地驻扎三天。

瑶十三的那句话,苏昂也想了三天。

苏昂在想,瑶十三到底是个坏人,还是个好人?他的那句话,到底是威胁,还是带着些许私心的‘同袍之情’了。

说那句话的时候,瑶十三的表情很憋屈。

然而,也很真诚,让苏昂觉得,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同袍死去,可同袍死掉的话,也会真的善待同袍的妻女。

这个,中原第一恶少……

而后又想到自己,苏昂想活着,变强,成圣,回家,或许还会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旅游什么的,这也是个很有私心的理由,所以他不明白了。

自己这样的,凭什么成圣?

圣人,应该是没有私心的吧?

“徒儿,圣人算计的,只有这亘古天地的一线生机。”

唐伯虎在神庭里说道。

他带着很严肃的表情,苏昂也很严肃的听,但听过后,苏昂更迷惘了。

苏昂还远远达不到理解这句话的程度,知识有限,水平太低,智商不够,情伤更没法拿来凑数。

和遥远的圣道相比,苏昂只能叹一口气,嘀咕道:“我还只是个小小的什长啊,保命……都不一定。”

“五十人长的话,生还立功的机会更大,但前途没了。”季然在旁边叹气。

“是啊,要是能做屯长就好了。”

苏昂把叹气声接了下去,就好像接了一个话把,手上也拿过一个袍子的大腿,沾上蒜末、撒上葱丝,再抹上一层蜂蜜。

他脸上带着忧郁。

看看周围对着袍子肉傻笑的胡卓、貘等人,表情更忧郁了。

只是什长的话,手下太少,就算胡卓等人对他都死心塌地,也不一定能保全他和季然的性命,不是他胆小怕死,而是死了的话,就辜负了习梦。

为瑶国死,他也没这个觉悟。

如果是屯长就好了,屯长统领五十人,小规模的战斗中,足够保护好他和季然,让他们潇洒的挥霍才气,而且屯长这个职位的验传会誊录,并送交到京城中都,等战争结束,就能直接的论功行赏。

可惜以他现在的爵位、资历,做五十人长可以,做屯长,那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苏昂很有感叹。

他唏嘘着,把肥嫩多汁的狍子肉塞进嘴里。

咕噜。

一个路过的百人将,捂住乱叫的肚皮,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直娘贼!

…………

从谋士所出来,瑶十三就病了。

这个桃花眼总是笑吟吟的五百主行销骨瘦,带着大大的黑眼圈,斜躺在和军帐完全不搭调的软塌里,病中高热时的呓语只有一句话:

“好贼奴,你们负我……负我……”

作为一个含着金汤匙出声的人,瑶十三很骄傲的,被称为中原第一恶少,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是因为他够恶,而是……

瞧瞧,以本公子的身份,京都四大恶少都没我的名字,那不是,我比他们强太多了?

四大恶少哪个没因为强抢民女被抽过藤条?不把他放在里面,是因为,他更……高尚吧?

瑶十三一直这样以为。

不管怎么说,他瑶十三贪心好色,也护短家奴,但从没干过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龌蹉事,逢战也冲锋在前,头顶暗金色的束冠,是他自己,和家奴们拼命得来的!

家奴者,他之手足……

然而,谋士所带走了刘才,本以为只是个强买未遂,结果却诱出了一连串的口供。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暗开青舫……许许多多的罪责,竟然牵扯出三百多个家奴。

三百人,全都是……他的手足兄弟,生死之交啊!

可是,“你们负我!”惊然坐起,瑶十三仰天痛啸。

想起自己的第七、第十二、第十六个小妾——这三个是他最宠爱的小妾,也是家奴们献上来的,平日里郁郁寡欢,特招他的心疼。

可现在想起来,人家是有着心思呢,不和他掏心窝子说话,也是怕极了。

想必他‘恩宠’对方时候,对方……都当作被狗在压。

“谋士所托老子问你,是军法处置,还是遣散回去,让侯爷处置。”

独臂的死士孟靠在军帐的门前。

瑶十三听着变了脸色,嘴唇也发抖,死士孟却咧嘴一笑:“军法处置了,也只是杀三百多人,要是回去让侯爷动用了家法,就不是几百个人头落地的事情了,家人……连诛。”

“给我酒。”瑶十三低着头道。

“一坛,满饮。”死士孟丢了酒坛过去。

接过死士孟扔来的酒,瑶十三一口闷干,溅射在脸上的水花,分不清是酒是泪,他站起来,却又一个踉跄,觉得身体虚弱,闷吼道:“肉!”

“没肉,吃光了。”死士孟咧嘴怪笑。

附近县城的肉食都被聚集而来的豪侠买光,但豪侠都是大肚皮,一个人也分不了几口,昨天就吃个干净。瑶国缺肉食,军备所就只提供粮食和菜羹,就算瑶十三这样的五百主,也没有多少的肉食供应。

死士孟诡异的笑道:“一丁点肉食都给了三百多个混蛋,想要肉,就只能找苏家子了,他小日子过得滋润,吃得油光满面,要不是怕你报复,要在他麾下做士卒的,能排进了太行大山。”

“报复?哈哈哈哈哈哈!”瑶十三狂笑。

忽的站直了身子,摆手道:“孟叔,劳烦您给荷副帅传个信,就说……给父侯一个脸面,多拨送些肉食,让刘才那些混蛋吃饱吃好,方便……上路!”

“像个样子。”死士孟夸赞一句。

死士孟难得夸赞一个人,瑶十三却乐不起来,因为这声夸赞过后,谋士所无声无息的,让三百多个辱没了侯爷门楣的任侠悄然消失。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传了出去。

“苏昂兄!”

季然掀开营帐的帘子,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谋士所设下擂台,要招五个屯长,走马爵及以上的,都能守擂挑战!”

第一百零六章,那淡然的影子

“孟叔,事情怎么样了?”

看见死士孟一脸吃瘪的样子跑回来,瑶十三的心里咯噔一响。

他几乎想哭出来,再问也没能开口,只是叹气。

其实,他瑶十三不是军伍里的人,这次参战,本来想凑机会光耀门楣,继续父亲那最顶级彻侯的风光,谁知道刚来就闹出大乱子,他最信任的三百多个家奴,一个都没能留下。

剩下的百多十人,是为了凑够五百人,临时招募的,虽然实力不错,但立功晋爵已经不是那么稳当了,让死士孟去找荷副帅,就是想摆下擂台,从剩下的万把豪杰里,矮子的里面……挑高个。

可是在荷副帅的眼里,彻侯的名声,管用吗?

副帅荷,其心里眼里,可都只有大王清一个……

“已经摆下了。”

盯着瑶十三如丧考妣的脸,死士孟的眼里满是玩味的味道:“我去时,荷已经让谋士所设下了擂台,你不是招揽过陈安县的广腾吗,他把广腾以及广腾麾下满员的士卒调派给了你,又拨出五个屯长的名额,要让聚拢而来的豪杰都疯狂了……另外,他以谋士所的名义下发的命令,其中的涵义,你应该懂。”

咕噜。

瑶十三吞了口唾沫。

作为顶级彻侯的第十三子,从小到大,他都以最顶尖的天才来要求自己,实力不断变强,头脑更加聪慧,飞快领悟到了荷的意思。

自己的名声……坏了啊……

以他的名字设下擂台,矮子的里面,恐怕也挑不出高个,以谋士所的名义就不同了,万余豪杰里有本事的,会一个个的甄选出来,副帅荷的心里只有大王清,这是给大王清挑选人才呢。

但同时,也是帮他的一个大忙,卖了父侯一个天大的情面。

不是他求来的,而是人家给的情面,所以更显珍贵。

他还不起……

“也用不着你小子还。”

死士孟哂笑道:“你小子还没那么大的脸,这个情面……嗯,得东彻侯那个老家伙还了。”

“还给荷副帅?”瑶十三瘪瘪嘴,桃花眼波光粼粼。

他……想哭。

死士孟咧嘴大笑:“当然不是,荷那家伙和老子一样,都是大王的走狗!”

这一下,瑶十三真的哭了。

话都说这么清楚了,他当然明白,他欠下的人情不是还给荷副帅的,就算父侯把彻侯府给卖了登门送礼,人家也不会收。这个情面要还给大王清,也就是说,大王清在朝堂上说什么,要做什么,父侯都得跟着附和。

比如,重新启用曾经是三孤少师的公孙抚?

眼泪没忍住,瑶十三往地上一坐,哼哼哧哧的抹起泪了。

他这个做儿子的,坑……爹啊……

………………

那边,军阵里已经乱成一团。

一万多聚集而来的豪杰,就是有二百多个五十人长,这些左边肩甲上没有凶兽头颅,但位高权重的五十人长抬头挺胸,飞快到了临时组建的校场之中。

校场上架起了五座高台,不过三丈方圆,但有十丈多高,要是掉下来,就算是皮糙肉厚的任侠,也得呕上七八口大血。

脑袋朝下的话,命就没了……

“五个擂台,某要一个。”

有位五十人长淡淡开口。

声音不大,但在妖息的加持下,实力差的好像有闷雷在耳边响彻,脸色登时变了,与此同时,又有四个人大笑说话。

“某,奇门郡赫连跋恒。”

“某,铁刹郡罗不死。”

“某,北聚郡胡不二。”

“某,中都小四儿。”

四个人哈哈大笑,连着先前那一个,缓步朝着五座擂台下垂挂的麻绳走去。

他们想拽住麻绳,攀爬上去,剩下的也就简单了,显示过实力后,没几个敢和他们争锋的。

但忽然,除了最先开口的北聚郡铁英,和铁刹郡的罗不死以外,另外三人的肩膀上,就有坚固的精铁手甲落下。

“哼……噗!”

妖息对撞,这是最简单的强力比拼,妖息的强悍程度、对妖息的控制力,瞬间就能分出高下,只见赫连跋恒等三人单膝跪地,嘴里呕出鲜血,满脸的不敢相信。

他们……已经是五十人长中顶尖的小侠了啊。

怎么被无名之辈,瞬间击败?

看见这种情况,罗不死和最先开口的铁英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运气啊,绝逼是运气。

他们五个人的实力相差不多,都是突破七道,或者八道生死关卡的小侠,实战很难分出胜负,更强的,基本上都是百人将了。

可这出来的三个人,很明显刀法或者剑法更加强悍,对妖息的掌控更加精湛,还没资格做百人将,但能把他们这些五十人长全部碾压。

之所以没选他们两个,好吧,运气,因为他们距离较远。

“嘿嘿。”三人中的一个低声怪笑。

他拍拍北聚郡胡不二的脸,抬起头,看高台上守擂的,属于军伍的十人什长,又抬起手,招呼另外两人和罗不死他们上前。

也不急着登上擂台,就怪笑着,抬头看守擂的五名什长。

一人看着一个,嘴角挂着讥笑……

“喂,你们上来吗?”一个守擂的什长苦着脸。

压迫很大啊,你们这样子,我的压力很大啊……这个什长快要哭了。

远处,一个普通的人,抓着普通的酒坛,喝着普通的酒,他的衣裳也是普普通通,对着谋士所的所监官普通笑道:“新来的小家伙,对咱们在籍的士卒意见很大呢。”

“您说的对。”所监官低着脑袋。

稍微一想,又忍不住问道:“敢问副帅大人,擂台上的五位什长,您的意思是?”

挑选统管五十人的屯长,让什长守擂,这是什么意思?

所监官眯起眼睛,不善的看了上去。

要是副帅大人看这些家伙不满,找个由头,分配了拉倒……

哪知道荷副帅普通的笑了,又语气平静的道:“这五个小什长,实力差些,但都是可造之材,我想看看他们是聪明还是憨实,各有各的用法。”

所监官慌忙应是。

而此时,忽的有青竹简炸裂,一个身着淡紫色华美大氅的人影,站在了擂台的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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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好剑法

白衣飘飘,紫氅唯美。

脸绘翠竹,手持华扇。

血中无常扇的招摇中,端得是君子如玉。

“文杰?怎么会是文杰那种软货?”

“擂台只有三丈方圆啊,可是有十丈多高,文杰的话……哈哈哈……”

“这小子我认得,是陈安县比较有名气的苏家子,可他真的是文杰啊,上去还没站稳呢,人家一剑过来,噗通,掉下来了,噗通,又摔死了。”

任侠们哈哈大笑,足有万余人,声音振聋发聩,远处的密林都震出了风荡。

苏昂却只是笑,血中无常扇猛然挥下,八美图化作红粉骷髅,四处呼啸而出,任侠们被惊了一次,然而紧接着,苏昂放松了对才气的控制。

青竹简早就炸裂,才气隐而不发。

此时引动才气,登时幻化出斗大黑字:

胸有成竹驰南北,身轻如燕踏云霄;

辗转腾挪多幻化,我乃文武第一骄!

呆了,愣了,傻了,任侠也都认得一些字,看见诗词,全体懵逼。

苏家子,苏昂是吧?

好大的口气!

“苏家子,你丫的真不要脸!”

擂台下方,胸有成竹的五个任侠都拉长了脸,罗不死低声咒骂。

他叫罗不死,临行前父亲给他改的名,就是说谋士所征召了,不去不行,但一定不能死,要活着回去,家里有老父妻儿呢,都指望他一个人了。

他也信守‘不死’原则,不和别人闹出矛盾。

但是……

苏家子,你丫的好大的口气!

太不要脸了吧?

远处,藏在军帐里,把军帐掀开一角观看的瑶十三撇撇嘴,桃花眼往斜上方一挑。

孟叔说过他什么来着?报复?笑话了,他瑶十三是这样的人么?

但是……

苏家子你真不要脸,小爷看不惯了,小爷可不要你这样的手下。

他撇着嘴,想着苏昂肯定做不成屯长,被打下去摔死了最好,摔不死的话,也不能让苏昂进了他的军伍。

有这样不要脸的手下……丢人!

再远处,更远的地方,谋士所的所监官呆滞一下,不自觉的转头看向身边普普通通的那人。

文武第一骄?

这句话,除了副帅荷,谁敢说?

可一个小小的什长,不值钱的秀才,苏家子这个后生……说了。

“有趣。”副帅荷轻轻开口。

普通而平凡的眼睛盯着擂台,似乎天下间,他不愿和任何人争……

………………

擂台下,众目睽睽。

饶是以季然的厚脸皮,也忍不住通红了脸,百里戈低着头,又猛然抬起,朝着四周狠狠的瞪了过去。咋啦,干爹口气大点咋啦,有意见打架啊,私斗啊,老子不怕,就是有点……丢人。

小亭卒就简单了,被那么多人看着特别害怕,矮小的身子都蜷缩了。

他就是不明白,干嘛这样看他们?

亭长,不,什长大人就是文武双全啊。

他这样想,十万分的信任苏昂……

“咳咳。”苏昂咳嗽两声,又忍不住揉了揉脸。

这首诗是他自己写的,名动都算不上,没有亘古金光,而且,是恩师谆谆善诱,仔细教导,好好劝告的让他写的。

恩师曹孟德在神庭里道:“想当初为师只是个小官,嗯,人呐,得有大志气,为师平常不怎么教导于你,今天就教教你,人啊,要有大志向……你得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怂,就是干……为师绝对不是因为那句话,肯定不是,为师是想教导于你,为师心诚啊,为师……上吧,汝勿虑也。”

苏昂脸皮发僵。

汝勿虑也?这句话的全文是: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瑶十三,有机会的话,老子要弄死你!

惹谁不好,你惹我最小心眼,不对,最心细如发的……恩师……

苏昂又揉揉脸,无视周围刀子样的目光,扯住麻绳。在诗词的加持下,他身轻如燕,飞快的攀上了三十多丈高的擂台。

“真的上去了?”罗不死瞪大眼睛。

周围也响起喧嚣,他们没想到苏昂真的有胆子上去,要知道,擂台只有三丈的大小,在这么逼仄的地方,和任侠对战?苏家子这是……脑子有病?

“好像,他的脑子……真有病?”有人讪讪开口。

这是听过苏昂名声的,立马围了一群人,把事情询问了,又到处传扬开,一片片的眼神飞快变化,看苏昂时带上怜悯。

怪不得了,原来,真有病。

苏家子……可怜啊……

把守这座擂台的什长,名叫阖,先前被罗不死盯着,他压力山大,看见苏昂上来,松口气时,也忍不住的哭笑不得。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对了,你一个文杰不在谋士所好好待着,上来打擂?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没听过苏昂前身的名声。

苏昂对他笑笑,觉得这人不错,挺有礼貌,问道:“能不能等等我?”

“呃,好。”

阖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要礼让……傻子。

苏昂再次笑笑,对什长阖拱手,转身扯住上来用的麻绳,下方,百里戈已经把个麻布袋子系上绳索,他往上拉。

“这家伙在做什么?”很多人的脑袋一片迷糊。

都打擂了,还往上拉什么东西?这有病的人,脑子就是非比寻常啊。

下方一片议论的混杂声,很多人也看向胡卓、貘等人,眼神更加怜悯了——你们得傻成什么样,才跟了这……脑子有病的什长?

胡卓低下头,貘满脸通红,十几个任侠耷拉了脸,他们想哭。

而在远处,有九胆举人实力的所监官捂住嘴巴,好悬没叫出声来。

普普通通的副帅荷,眼底更是闪出金光。

他若有所思……

“好了。”苏昂把麻袋拉上来。

麻袋很小,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可能文杰体魄较弱的关系吧,他提起来,感觉有些沉重。

苏昂把麻袋放下,蓦然拔剑。

哧啦,一道剑痕,出现在擂台的中央。

“好剑法!”什长阖的脸皮抖动。

这一剑,干脆、利落,甚至带了些许不应该属于文杰的霸道气息,他承认,苏昂的剑法已经超过普通的小侠。

第一百零八章,真的不错

剑法,当然是好剑法,什长阖甚至觉得,随便上个诗词的加持,苏昂就能和自己打上一阵子了。

但是……不够!

什长阖缓缓拔剑,剑指苏昂。

可这时,苏昂把血中无常扇阖起来了。

血中无常扇,这是文杰专用的折扇,来自中都城的什长阖见多识广,一直关注着这个,可苏昂收起来,很随意的抬起袖口,直接往里面一插。

视线随着血中无常扇而动,什长阖的眼睛一眨不眨,自从苏昂划过那一剑,什长阖就不把苏昂当疯子、当傻子了,傻子,能有那么霸气的剑法?

但他不以为自己会败,剑法厉害也只是文杰,地方太小,文杰施展不开,他甚至感谢苏昂,打败苏昂后,他可以体面的从擂台上下去。

五个强者虎视眈眈,其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打不过……

可这时,什长阖的眼珠子勾直了。

他看见了金光。

在苏昂收起折扇的时候,他看见淡淡的金光,虽然淡,但仿佛亘古不灭,而且还看见同样淡金色的小鸟形状。

只是扫过一眼,什长阖就认出了这件宝物的来历,忍不住呻吟一声,壮硕的汉子,特别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啄木金鸟,那是啄木金鸟。

他认得这个,就知道另外一道金光的缘由了,那必然是名动篇章,只有重达百斤的名动篇章,才需要用啄木金鸟随身携带。

“只一篇的话,哪怕是名动大成……”

什长阖这样想着,斗志再次燃起。

然而……

哗啦!

苏昂很费力的,把破旧的麻袋提起来,倒转,然后就有几样东西,非常,特别沉重的夯在了擂台上。

一卷青竹简,两卷白铁简。

全都泛着三尺金光。

全都是……名动大成!

什长阖二话不说,咔嚓收剑,跳下去,抓住麻绳,身手矫健的滑下擂台。

“怎么了?”

“什长阖怎么下来了?他自动认输?”

“什长阖,你枉为任侠啊!三丈擂台你竟然对一个文杰认输?你是不是男人!”

“格老子的你混蛋啊……”

一万多个豪侠,擂台下是乌压压的人,声音也好像乌云一样,沉甸甸的,狠狠的砸在什长阖的内心之上。

他不发一语,慢慢的往外走,随着往外的脚步,骂声渐渐少了,反而多了好些非常同情的眼神。

擂台很高,附近的人看不见上面的情景。

但距离越远,越能看得清楚,以任侠的眼力,他们……唉……没脸讲!

三丈擂台,任侠,真的输给了文杰。

军帐里,瑶十三的桃花眼都瞪直了,直勾勾的,傻乎乎的把军杖拉起来,而在更远的地方,身为文杰的所监官哈哈大笑,叫着‘后继有人,后继有人也’,好像想起了什么,咳嗽两声,对副帅荷古板的行礼:“咳咳,什长阖不战而败,但也算是个聪明的,苏家后生剑法凌厉霸道,能挡住他几招几式,之后的带亘古金光的大成名动……唔,副帅大人,怎么栽培什长阖?”

“嗯,挺机灵的,调去谋士所听训吧,说不定也能文武双全。”

说话间,副帅荷的脸色普普通通。

“谨遵副帅令喻。”所监官连忙点头。

接下来才是他要问的,压抑心中宛如岩浆爆发的狂喜:“那苏家后生……不如也调来谋士所听训?”

副帅荷的脸抽搐了一下。

所监官蹙眉,又道:“苏家后生诗才过人,剑法也不错,想必乐、射、御、弓、数等学识就差太多了,不如送来给下官教导?这孩子……骄傲自大,端得没轻没重,下官自请做他的尚师,要是他没恩师的话,下官也一起做了,没事,为副帅分忧,为大王教导栋梁是下官的本分,连着谋士所的职司,下官也一定全部顾好,下官不怕辛苦!”

副帅荷的脸又抽搐了一下。

“此事,我自有计较。”他转身,快步离开。

所监官失望的叹了口气。

他……真的不怕辛苦啊。

………………

“现在是晚生守擂了,哪个愿意上来?”

苏昂站在擂台的边缘,往下大声喊话。

这一声出口,场面瞬间安静,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嗡嗡作响。

偌大的校场就好像那巨大的海浪,蓦然风平浪静,潮水的哗啦声,也一下子静止了一般。

距离较远的任侠胸膛起伏着,突然低下头,叹口气,往地上一坐再抬起头……看热闹。

距离较近,以至于看不清擂台上情况的任侠们,他们大多实力较强,也更桀骜不驯,当下叫了起来。

“罗不死,你丫的上去教训他!”

“赫连跋恒,你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吗?给咱们任侠挣点脸啊!”

叫喊的任侠都想上去,但五个擂台,其实已经被罗不死他们占据了,苏昂敢虎口夺食,不代表他们愿意打败了苏昂,再被罗不死等人揍个半死。

赫连跋恒眨眨眼睛,对比了一下苏昂和别的四座擂台,觉得好轻松啊,哪个都能轻易的获胜,但打败苏昂有好处,比如……很多任侠的拥戴。

他连忙上前,可一个蛮横的身子冲撞过去,罗不死已经抓住了麻绳。

罗不死的身材高大,整个人跟个猩猩一般,天气明媚,照出他一个黑沉的影子,他本人却敏捷得狠,三两下,已经爬上了一半还多。

占了,必须要占了,打败个柔弱的文杰还不简单?

罗不死早就决定了,为老夫、为妻儿,他一定要活着回去,但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傻子才不吃,咧着嘴,大笑着跳上擂台。

然后,他看见了满地的金光。

“三个……名动大成?”罗不死吞咽唾沫。

“嗯。”

苏昂轻轻点头,指了指擂台上的划痕:“我在擂台上划了一道,你站过去,然后咱们开打?”

罗不死立马看向划痕。

擂台很坚硬,用新砍伐的老木建造而成,可这一剑十分锋锐,切口光滑,就连毛刺都没凸出一点,他打量苏昂的佩剑,发现只是精铁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剑法……咳咳……不错。”

……

……

看正版的是衣食父母,看到办的……你们再不回来蛙就打小人,打小人,打小人,都吃不上肉啦!

第一百零九章,来个英雄吧!

罗不死木着脸称赞,苏昂实话实说:“谢谢,剑法是不错,但我练习的时间太短,还打不过任侠。”

“那也不错了,你作为文杰的那么努力,某也很欣赏啊,某觉得你是个好汉,能交个朋友,某看好你,嗯……看见剑法的份上。”

罗不死努力不去看苏昂脚下的亘古金光,又黑又硬的脸对苏昂咧嘴一笑,哧溜一声,顺着麻绳……滑下去了。

“……”又下去一个。

…………

赫连跋恒等人已经上了擂台,站在另外四个擂台上面,对苏昂露出想笑但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又看向滑下去的罗不死,很感叹,很唏嘘的张张嘴,却没吭声。

远处,能看到高耸擂台上的任侠也沉默了,但距离较近,以至于抬头只能看见擂台边缘的任侠们,他们不能忍。

三丈的擂台,打个文杰,你丫的又下来一个?

罗不死,你不是好汉!

要说什长阖,下来也就下来了,人家是军伍中人,和他们的关系也就是个‘同为任侠’了,说是丢了任侠的脸,但……没办法啊,人家是军伍中人,老卒!

可你罗不死就不行了,和咱们一样都是新卒,你丢人,那脸皮哗啦啦的像是被人打啊,这些任侠你一言我一语的,满脸通红,肌肉高高鼓起,手掌摁着武器——罗不死,你给老子再上去一次!

不上去也行,老子把软绵绵的那个文杰打下来了,你可别再上去找老子麻烦!

脸面、利益,纠缠着,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泛滥……

罗不死捂脸。

罗不死难过。

他又不是什长阖,还得在万余豪侠里混下去呢,两尺长的大脚猛然一跺,把校场都跺出了个坑,泥土四溅:“你大爷!”

“你还骂人?”

“罗不死你枉为任侠,是不是那个软绵绵的文杰许给你了什么好处!”

“好处你们家大爷!”

罗不死磨着一口大牙,差点哭出声来:“老子好处你们大爷啊,苏家子有一手好剑法,随便加持篇文章就能和老子过一招,老子不怕一招,第二招就能把他踹下擂台,但人家摆着三篇大文呢……一群土包子,老子好处你们家十八代祖宗的大爷,三篇亘古金光绵延三尺的大文见过没?都是大成级别的名动篇章,你们家大爷让老子怎么挡?

第一篇,老子得打个踉跄;第二篇,老子得摔下擂台受点小伤;

苏家子只要不地道那么一点点,第三篇连上来,老子就没法好好的落地,三十多丈的高度头下脚上的摔下来啊,老子死掉,你们有什么好处?”

风,卷起来了。

擂台下的任侠气息悠长,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就能卷起一阵大风。

然后……沉默。

“不可能吧?三篇名动大成,他……一个秀才?”

“我不信,但要不是这么厉害的文章的话,罗不死也犯不着……”

沉默过后就是小声的议论,但很显然,罗不死没理由说谎,又没好处,还丢了一个屯长的职衔。

“嗬,嗬嗬,嗬嗬嗬嗬……”

有人傻笑起来,顺着人群的缝隙往后溜走。

三篇带着亘古金光的名动大成啊,他们很清楚,这里面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般的文杰,别说还是秀才了,很多凝练出三胆、四胆的举人老爷,还只用着一首自己弄出的普通名动呢,这还算本事不错的,还有很多,只能领悟、使用别人的名动篇章。

苏家子这种诗才厉害到不要脸的,在文杰里,就相当于任侠里的游侠儿啊。

都是怪物!

“蓦兄,不然你上去?擂台只有三丈方圆,上去一脚,就把苏家子给踹下来了。”

“你怎么不上去?”

“愚弟家有新婚妻子,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儿。”

“汝妻女我养之,汝勿虑也。”

“你大爷……”

此类的对话,在万余豪侠的里面此起彼伏,他们看着苏昂,而苏昂好像无聊了,坐在擂台的边缘,托着下巴往下看。

擂台,向来是任侠的专属啊。

可如今,一个文杰,霸了只有三丈方圆的擂台。

任侠们全都捂脸,觉得没脸面对世人了。

来个英雄吧,他们心里想。

不然……来个脑子有病的也成,他们继续想。

“别拽我!替我养我妻儿老母!”有人热血上头。

英雄来了,

英雄……被人拽住了。

你大爷!想起这人身高八尺的发妻,旁边的兄弟一脸悲壮:

“王兄,莫要……送死啊!”

…………

谋士所,占地千余坪的巨大军帐。

数百个文杰来来往往,递交军伍里的各种文书,还有上百笼罩在长袍里的方士,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满是刺绘,挑挑拣拣着各种释放七彩荧光的材料,而在军帐的最中央,副帅荷注视八丈地图,皱眉思索。

“启禀副帅大人。”所监官走进军帐。

他快步疾趋,所有的文杰都点头行礼,就连眼高于顶的方士们,也抬起手指,行了特别简单,但确实是方士独有的,而是唯一的一种礼节。

所监官赵清流到达副帅荷的身边,含笑道:“禀告副帅大人,豪士里的佼佼者挑出来了,您也知道,只要有资格做百人将及以上的,早就被咱们大王招进了军伍,剩下的,最多是突破八道生死关卡的小侠。其中,铁刹郡无名实力最强,沉星郡刀飞花、刀忘情两兄弟其次,潇然郡不爱笑排名第四……这四人明显用的假名,也是伪造的验传,依下官所见,他们都是镇碑以外,鬼灵精怪收养的孩童了。”

“了然。”副帅荷轻轻点头。

有这样的实力,却没进入军伍,显然不是有验传的人了。

没什么关系,他只忠于大王清,对于朝堂所谓的‘鬼灵精怪是非论’的政见之争,从来懒得理睬。

“还有一件事……”

所监官赵清流眨眨眼睛:“比他们四人差点的慕容跋恒被刀飞花踹下了擂台,罗不死就差点,他怕死,跑去找苏家后生了……下官想说:

下官,真的不怕辛苦啊!”

第一百一十章,最强悍的什长

副帅荷不发一语。

普普通通的脸,露出普普通通的笑容出来。

赵清流是谋士所的所监官,一身实力足足达到了九胆举人,才气不知道熬炼了多少次身体,肯定不怕辛苦的,一般来讲,他也不担心会累死这个军伍中的第三号人物。

可……不怕辛苦?

你赵清流,是想找一个能够传承衣钵的弟子吧?

在当今瑶国,赵清流不是进士,论实力,还排不上前一百,但赵清流左右逢源,既不靠着文杰,也不靠着任侠,更不靠着方士,在对鬼灵精怪的态度上,他也是模棱两可。

这样的人物,哪个都不得罪,于是,也哪个都不得罪他,赵清流的天资禀赋又不错,早晚会是进士里的佼佼者,许许多多的事情加起来,让他青云直上。

一个九胆举人,踩在了十几个进士的头上。

忝任……谋士所所监官。

只在主帅和副帅之下!

副帅荷把手掌摁上地图,抚摸瑶国区域:“清流啊,这苏家后生,对鬼灵精怪的态度不错,还收着义子义女。”

“没关系,玉不琢不成器嘛,这不还没定性呢么?”

赵清流恬着脸笑:“别看小后生霸了擂台,但要是在平地上,他还真打不过罗不死等人,罗不死他们怕的,就是措不及防,被打下擂台摔死罢了……小后生还不行啊,实力弱、心性也没定下,下官身为谋士所所监官,当为副帅分忧,当为大王培养栋梁,下官不怕辛苦,只等您许可了,下官就派人调查苏家子,他要是还没拜师的话,下官就教导他了,要是拜过师……没事没事,做恩师不成,做师公也成啊,下官不介意收他的恩师当作弟子。”

闻言,副帅荷面对地图的脸,抽了抽。

“此事……再议。”

“唉。”赵清流叹了口气。

要说整个瑶国的官员,就没他身世更惨的,吃百家饭长大,学堂偷听读书,穿着百衲衣参加县考。他没有恩师,也没有弟子,年少时钟情的女子,在他成名前就嫁做人妇,如今年过五十,才知道孑然一身那种风雨飘摇的苦。

他真想……收一个好底子啊。

然而副帅荷不同意,他身在军伍,也是身不由己,唉声叹气的出去了。

副帅荷看着他的背影,也可惜的摇摇头,从军帐的另一边出门……

“你挺护着赵清流?”独臂的汉子丢了坛酒过来。

副帅荷看看周围的侍卫,朝着孟所在的小山坡走去,他不像孟一样各种豪爽,就像个普通的人拿出普通的酒碗,慢慢的倾上美酒,再慢慢的泼在地上。

“军中不能饮酒,算是提前敬给要死掉的士卒吧。”副帅荷在孟的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良久,忽的叹道:“赵清流的底子,太薄啊。”

虽说,赵清流左右逢源,但也造成了其没有更高地位的人帮扶,只有一些自己拉扯起来的队伍罢了,要是陷入‘鬼灵精怪是非论’的漩涡里去,怕是比公孙抚更惨。

死士孟停了一阵,笑道:“公孙抚要被启用了。”

“那是因为他曾经是三孤少师。”

副帅荷平静的道:“赵清流要是收下苏昂为徒,就和公孙抚绑在了一起,于其他知道公孙抚和苏昂的关系后再犹豫,不如以后再说,大王他……也拿捏不住对鬼灵精怪的态度呢。”

“所以你也拿捏不定,你心中只有大王。”孟哈哈大笑。

“不,是你心中只有大王。”副帅荷突然认真的说话。

当孟铜铃般的眼瞪向他,就微微一笑:“我是说……我还有一点私心,比如赵清流是孤儿出身,比我更惨,所以我护他一下。”

“仅此而已?”孟的情绪放松。

“可能吧。”荷若有所思。

死士孟又瞪眼了。

良久,“哈哈哈哈哈哈……”

…………

阳光明媚,照耀十里军阵。

苏昂从谋士所出来,左右两肩就多了精铁狼头,这是屯长的标志,把紫荆大氅高高的撑起来,显得他的肩膀很宽,华贵中,竟然多了几分属于铁血将领的威武了。

“接下里,咱们要拜访百人将?”苏昂偏头笑道。

旁边是无名、不爱笑,以及刀飞花、刀忘情两兄弟。刀飞花和刀忘情是一对双胞胎,因为长得不错的关系,刀飞花笑起来有点胭脂气,刀忘情就不一样了,脸上不带表情。

因为和苏昂都属于沉星郡,就算面无表情的刀忘情,也对苏昂点了点头。

无名和不爱笑就不同了,在十几丈高的擂台上,他们也打不过苏昂,但在平地上,十个苏昂耗尽才气,最多也只能让他们受点轻伤——他们是这样以为的,对苏昂的态度,就显得特别微妙。

“捡了便宜,就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不爱笑人如其名,一直耷拉着嘴角。

刀忘情是没有表情,可不爱笑只有一个表情,就是哭丧脸,低垂眼睑,好像看谁都是一个死人,他对谁都要哭丧。

无名也冷冷一笑,云淡风轻的道:“走在我们身后。”

“可以啊。”苏昂特别平淡。

也有些庆幸小亭卒和百里戈等人没有跟来了,不然的话……

任侠和文杰一起上阵,战斗力,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且,百里戈的脾气,有些暴躁。

在一位什长的带领下,五人往前走去,忽然旁边拐过一人,阳光射下黑且重,十分巨大的影子。

这人比他们都高,胳膊上真能跑马,苏昂甚至觉得,黑虎都比这人小了一号。

只看身材就知道是谁,罗不死带着六七个只比他小一号的汉子拦住去路,嗓门提到天上去的胡咧咧道:“屯长大人,跟您混啦我,刚谁对屯长大人无礼来着?报上名来!”

“本屯长。”不爱笑睥眼过去。

“好咧,苏昂大人,给咱一个名动篇章加持一下。”罗不死瞪大眼睛,攥紧拳头。

“……”不爱笑。

这时候,他就算爱笑,也是绝对笑不出来了。

罗不死却在大笑,笑得很开心。

跟着苏昂的话,就很难死掉了吧。

苏昂只是屯长而已,他是屯长下面小小的一个什长。

但是有了苏昂的诗词加持,百人将之下,他就是最厉害的。

……

……

以后的更新是:晚上八点半,三章一起更。

第一百一十一章,觐见

罗不死攥紧拳头,盯着不爱笑。

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却总不自觉的瞟向苏昂,他在等苏昂吩咐,表达自己谨从上令的绝对忠心。大体上……军中严禁私斗,苏昂不会让他动手,但不妨碍他一副为了苏昂豁出命似的作态。

苏昂好啊,是个厉害文杰。

这要是在战斗中,苏昂舍得给他一篇名动大成的诗词加持上,哪怕没亘古金光呢,他还怕谁?

他丢了五十人长的职司,那就只是什长而已,只要不找死,最多怼上屯长也就罢了,本事够硬,再加上苏昂诗词的加持,就问……他还怕谁!

阿爹,儿啊,八成能活着回去给您养老了。

苏昂,苏屯长,他……好啊。

不爱笑的脸色通红。

他相信,最多三十招,他就能把罗不死的脸摁在地上摩擦,但要是苏昂插手,事情就不一样了,最多三十招,罗不死就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他来军伍是发泄的,说不定也是找死的,但不代表,他愿意被人摁在地上,再踩上罗不死那两尺多长的大脚。

冷哼一声:“军中禁止私斗,本屯长……哼,还不去觐见百人将大人?”

说着,就要走在苏昂的前头。

哪知道苏昂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忽的叹气:“唉,军中禁止私斗。”

不爱笑颤抖了一下。

苏昂又道:“罗不死兄弟啊,要记得军中禁止私斗,可是,你的脾气……暴躁啊。”

不爱笑蓦然回头。

罗不死的笑容也僵硬了,他不暴躁,他真的不暴躁啊,必要时还能装孙子,可看看苏昂,再看看一身精铁铠甲的不爱笑,吼一声,拳头扬起来……

“不要那么暴躁,几位屯长大人,可都是咱们的同袍,青青子吟,悠悠我心,同袍之情弥足珍贵啊。”

就在罗不死要真正表忠心的时候,苏昂又笑了,紫荆大氅里面的袖子一挥,隐约露出啄木金鸟和些许的亘古金光,翘起脚尖,拍了拍罗不死的肩膀。

随即上前,走向四位屯长的最前方。

“文杰,要名声。”越过不爱笑的身边时,苏昂轻轻的道。

声音虽然很轻,但特别冷漠,苏昂越过不爱笑,越过刀飞花两兄弟,最后,站在了屯长无名的前头,转头灿烂一笑:“走啊,去拜见百人将大人。”

“……”

…………

从高处看去,营盘密集如同海边龟甲。

瑶国三万在籍士卒的铠甲森冷,旗帜迎风飘飒,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万余豪侠,也穿插进这些士卒的里面,跟随操练。

豪侠都是刀口舔血的任侠,知道怎么打仗,都说三人成虎,百人如龙,他们汇聚起来,自然而然的就能进退自如,刀枪剑戟,合作亲密无间。

但到底还是差些,此时,就在加紧操练。

可这时,忽的,有一片地方的操练停止了……

“那不是苏昂吗?”

“嘁,那个苏家子,也就是占了擂台太高的便宜,要是在平地上……呃……”

“无名等人,怎么跟在苏家子的身后?”

瑶国的军伍中,站位是一个很严密的问题,单说平常行走,五百主必定在前,百人将紧跟其后,同时百人将之间所处的位置,也代表地位的上下高低。

就好像陈安县发兵行军,五百主的身后就是广腾,朱胜男连败三名百人将,输给了广腾,就跟在广腾的后面,也在另外三位百人将的前方。

屯长也是如此,苏昂走在最前,这代表着……地位最高?

士卒们盯着无名、刀飞花两兄弟,还有一脸哭丧的不爱笑,眼神冒出火来,但随后若有所思。

苏昂走在最前,那么,难道说……

苏昂,折服了四位屯长不成?

一路走来,被无数士卒盯着,不爱笑几次想快走几步,却又停下,他想起苏昂的那句话,苏昂刚才说:文杰,需要名声啊。

那么,谁阻拦苏昂的话,想必罗不死有了名动篇章的加持,就要‘暴躁’了吧。

“罢了,我是来找死的,犯不着和他争。”看一眼苏昂身后铁塔似的影子,不爱笑狠狠咬牙,他……忍了。

“呵呵,不知道咱们的百人将是谁?”

刀飞花的声音有些阴柔,开口打岔。

苏昂回道:“应该是比较厉害的人物……说真的,我觉得百人将都很厉害,但咱们是万余豪杰里选出来的,谋士所不会懈怠,会派出有一定名声的。”

三言两语中,话题就聊开了。

能在万余豪侠里脱颖而出,几个人都不是小气的那种人,不爱笑看起来总是哭丧,但很快也放下心思,开始憧憬百人将会是谁了。

军中的矛盾向来简单,打一架,一起受罚,事情大多也就过去,但在全军即将开拔的时候,不爱笑也不想撞上铁板。

于是,来自周围的视线越来越古怪,更古怪的是,他们的笑声,也越来越和谐。

感觉到众生愿力的不断增多,苏昂甚至转身拱手,笑道:“愚弟的实力还是太弱,最多连续使用三篇那种大文罢了,前方就是沙场喋血,愚弟需要提升实力,所以……几位兄长不要怪罪。”

众人一起点头,仔细一想,也是啊。

前面,就是沙场喋血,在苏昂显出实力后,他们也能替苏昂着想一下。

怎么说……都是同袍。

气氛缓和了,引路的什长就松口气,跟着笑道:“诸位屯长大人,要说上头的百人将,呵呵,小卒不敢说了,还请诸位进军帐吧。”说着往前一指。

苏昂等人跟着看去,发现是一顶华美的军帐,甚至有些……骚。

军帐是粉红色的,只看颜色有些小家子气,但军帐很大,边缘镶嵌铜锭坠地,显得结实无比。铜,是用来铸造半两钱的,就算青铜铠甲,也只是用铜作为配料,这么多,这么大的纯铜锭,几乎能当作金饼使用。

“小卒告退。”引路的什长匆忙离开。

苏昂等人就在帐外,低头拱手,齐声道:“我等,拜见诸位百人将大人。”

“免礼,随我等觐见五百主。”两位百人将走出军帐。

对着他们,表情诡异的招呼一声。

第一百一十二章,与子同袍

不管是无名等人还是苏昂,进军帐的时候都很安静。

从苏昂来讲,是不愿意得罪五百主或者几位百人将的,如果不是为了众生愿力,甚至不愿意和无名等人产生任何口角。他们是同袍,将来……是背靠背作战的兄弟,同袍之情弥足珍贵。

然而,当他们走进军帐时,场面蓦然凝滞……

…………

谋士所,主管军中一切机要之所。

副帅荷还看着地图,军伍还没开拔,似乎他的全部心神,就已经集中在这八丈方圆的地图上,他已经跨过太行山脉,是想汇聚成千军万马,碰撞漆黑的浪潮。

他控制兵锋,集结、征战、迂回、撤退……战争,已经在他的心里打响!

“副帅大人,罗不死跟了苏家后生,这罗不死的心思,下官也懂得一些,可苏家后生的实力也变大了啊,压住了几位屯长,要是再立点功劳……副帅大人,苏家后生引起很多人注意了,下官,下官还没个传承呢。”

赵清流陪着看地图,忽然,又是开口。

苏昂,一个小小的屯长,最多百人将那边就能处理了,就没资格摆在谋士所里谈论,奈何赵清流魂不守舍,这一会儿,提了好几次呢。

苏昂,苏昂,苏昂……副帅荷被打断思绪,无语的看赵清流苦涩的脸,真心想喝上一句:左右,给本帅拉出去打!

然而,没可能呢。

怎么说,赵清流也是谋士所的所监官,是军伍里的第三号人物。

“此事,再议。”副帅荷抽搐嘴角。

“没法再议啊,”

赵清流摆出文杰的‘风骨’,昂然道:“为大王教导人才,是下官应该做的,苏家后生只是个点燃二十多把文火的秀才,竟然张狂至此,下官以为……必须让下官好生教导,不然再立点功劳什么的,他定然骄横无状……副帅大人啊,他是人才啊,可不能让人才变成了蠢材,下官,下官有教导之责呐。”

副帅荷很想点头答应。

你们玩去吧,只要别再叨叨。

可看看赵清流不过五十,就皱纹密布的脸,又有些心软,赵清流……受了太多苦啊,虽说做人油滑了点,可年轻时受苦,老来无妻,连个子嗣都没有,向来鞠躬尽瘁,他不想让赵清流卷入党争的漩涡里。

我是为了你好,可你……怎么不识相呢?

副帅荷特别无奈,此时,他也不能说,苏家子是公孙抚的徒儿,你要是收了苏昂为徒,就和公孙抚绑一起了,这是党争,你要明哲保身什么的。

是的,他不能说。

党争在朝堂如火如荼,要是军伍里还顾虑这些,瑶国,也就国不成国。

一切的内讧,都不该出现在军伍里。

军伍里,只有同袍!

他正犹豫着,一个什长匆忙进来,小步急趋到赵清流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赵清流的脸色就变了:“副帅大人,苏家子已经到了瑶十三的军帐,下官请副帅大人下令,为了军伍安稳,禁止瑶十三恶意报复!”

“这等小事……”

“下官惹不起瑶家彻侯。”

得咧,你现在又油滑了,可本帅不想你卷入漩涡,你怎么硬往里面凑?

副帅荷摇摇头,觉得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吩咐左右道:“再次严令全军,军伍只是军伍,没有私仇,禁止私斗,派遣三百文杰教导全军,深刻同袍之情……”

注意到赵清流的眼神,又叹口气,单独招过来一人道:“你去瑶十三那里,就说本帅说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闻言,赵清流松了口气。

这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听起来就可圈可点了,他快意大笑,又恬着脸:“那,下官收徒的事情?”

“再议!”副帅荷嘎嘣咬牙。

党争的事情,不能在军伍里说啊。

私下说都不可以,他身为副帅,要……以身作则!

…………

粉红色的偌大军帐里,宫灯华美,摆设奢靡,要是有几位窈窕女子翩翩起舞,似乎,已经到了歌舞升平的京城中都。

然而在场的都是一身铠甲的汉子,唯独苏昂没有着甲,肩膀上,也有代表屯长身份的两只饿狼铜首。

瑶十三慵懒的仰在军杖中间的软塌上,身边站着五位百人将,别的苏昂不认识,但在最前方的一个,俊美的脸超过世上八成的妙龄女子,却满含冷彻,正是百人将广腾。

广腾对苏昂微微一笑,指着苏昂道:“五百主,这位,是末将的妹夫。”

“本将知晓,他若死,其妻女我养之。”

一对桃花眼死死眯着,瑶十三满脸诡笑,盯着苏昂。

这是……连广腾的面子都不给了。

在瑶十三的注视下,苏昂木着脸,心里抽抽。

天可怜见,他只想好好的打仗、立功,没想招谁惹谁,再说了,同袍之情弥足珍贵,他很珍惜,可如今这事态,难道是……冤家聚头了吗?

无名等人也满脸无语,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苦涩。

瑶十三是什么人?

大军还没开拔,下属五百人就死了三百多,这是出师不利,而且和别的五百主不同,瑶十三没有大侠的实力,要是单独出战,和西楚的五百士卒打起来,谁去遏制对方的五百主?

跟着瑶十三,等于登上波澜壮阔的大海,而他们的脚下,只有破旧的小船。

很……刺激。

场面继续凝滞,所有人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可是没多久,有人在军帐外呼喊:“副帅有令,我等身在军伍,就是同袍兄弟,血战沙场,身前背后皆是我等手足,我等无私仇,禁止私斗,同袍之情,弥足珍贵然!”

听到这些,苏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躺在软塌上的瑶十三也坐直身体,桃花眼难得的有些正经起来,伸手抓了一杯酒,灌下去,又盯了苏昂一阵,长叹道:“本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啊!”

他站起来,来回踱步:“屯长苏昂,先前的事情,你是个引子,好吧,事情过去了,本将也不会坑害自家同袍,不过,你小子风头很盛啊,不许再抢本将的风头。”

“然。”苏昂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风头

屯长、百人将都在这里,瑶十三能这样说,看来也不是坏人。

“还有,接下来十天,一天三只鹿,军伍的伙食太差,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苏昂笑着回道。

这就是瑶十三的精明之处了,三十只野鹿价值不菲,在别人看来,算是自己对他低头,也是他招揽人心的手段了,不过……三十只鹿?

在这百里山林,对自己算个事吗?

瑶十三这个人……还不错。

不只是面见百人将、五百主,在军帐里,众人也把名册发放了,都是安排给他们的士卒,除了五十人的数目不能更改以外,可以把自己的属下带进去,把别的划开就好。

离开军帐后,苏昂抬起头,看西边大天。

耳边,传来厉兵秣马的呼喝声。

“大军,明日午时三刻……开拔!”

…………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夜风习习,苏昂内观神庭,也在摇头晃脑。

在经过恩师们一番拔苗助长的意境灌输后,唐伯虎开始给他恶补欠下的底子,从《三字经》、《百家姓》,再到《千字文》以及韵律对角的《笠翁对韵》,苏昂全都会背,如今,开始由恩师程颢(hao),教导他大学的开篇。

程颢,字伯淳,后世称他为明道先生,他是北宋时期的哲学家、教育家、诗人,还是理学的奠基者,洛学的代表人物。

说这些少有人知道,但朱熹大多都知道吧,朱熹继承和发展了程颢的学说,也就是‘程朱学派’,在元、明、清都处于思想的统治地位,八股文那玩意,就是从程朱学派里出去的。

所以……朱熹正在文豪录里哭泣,每次教导苏昂,程颢都得先抽他的板子。

苏昂脸皮子抽抽,继续背诵。

他想帮朱熹说句话,但想想,算了吧,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恩师来着,他帮谁不是帮?再说了,看见文豪录卷首的愿力宫灯,他都想笑。

加入军伍还没几天,愿力宫灯已经点燃了四盏,而在愿力宫灯的旁边,出现了一根赤红色的羽毛——

十盏宫灯才能变成一根羽毛,他很憧憬,这根羽毛,最后会发展成多么可怕的存在……

啪!

正想着,忽然,浑身一阵酸爽通透,苏昂的眼底又烧起文火,第二十三把文火轰隆点燃,旁边的季然楞上一次,竟然跟着,点燃了第十七把文火。

自从进入军伍,季然跟着苏昂,可是被很多士卒知道了名字,而且季然出身任侠世家,天生被士卒们认可,得到的众生愿力,反而比他更多。

苏昂很是欢喜,或许,他和季然不用太早的分别了……

“苏昂兄,咱们一起纵横沙场。”季然大笑开口。

苏昂轻轻点头,心里更加欢喜,季然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文杰朋友,生死之交,也是肝胆相照。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如果季然提升太慢的话,跟着他会有危险,说不得,他要‘丢掉’季然了。

旁边的百里戈低头,有些忧郁,义父的进步越来越快,他呢,还在原地踏步。

小亭卒过去安慰,小声道:“别,别伤心,我才突破第四道生死关卡呢。”

“……”百里戈更伤心了。

一样吗?小亭卒和他一样吗?人家可是游侠。

估摸下实力,百里戈觉得小亭卒能和罗不死比肩了,他看向小亭卒,眼底满是幽怨……

知道你的性子自卑,可你再自卑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挖坑把自己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午时三刻,全军开拔。

午时三刻,是阳光最为耀眼的时候,太阳灼烧在当中的大空之上。这时候,弱小的鬼灵很少出现,也就没有大军开拔,滔天血气冲散鬼灵的事情出现,从而……不去招惹境内的鬼灵精怪。

都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沿,这四万多铁血士卒,拉成一条长蛇,更是一眼看不到边,苏昂带着四十人等在路边,没多久,季然就领着他的那个什,赶着三十几头野鹿过来了。

苏昂的手下,如今有季然、百里戈、罗不死和小亭卒四个什长,最后一什他自己带领,算是亲兵,特别是小亭卒,知道做了什长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他小亭卒,光宗耀祖啊。

苏昂早就习惯小亭卒比较低水平的感动界限,心想让小亭卒多点见识,就让小亭卒带人接管鹿群,跟着他去找瑶十三。

“启禀五百主,三十六头野鹿,多出六头,是卑下孝敬您的。”

对于瑶十三,苏昂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呢,虽说三百多恶奴该死,但见到瑶十三对麾下士卒的态度,心知瑶十三很在乎同袍之间的情谊。

由此,也多少能猜测出,当那三百多恶奴死掉的时候,瑶十三是多么的痛不欲生……

“你很聪明,不过,别再抢本将的风头了。”

瑶十三坐在高头大马上,看苏昂倒骑着灰驴,桃花眼颤了一下,没忍住的提醒道:“你风头太盛,小心招惹西楚的弩箭集射。”

“明白。”只能说,苏昂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哪知道瑶十三眨眨眼皮,舔着嘴唇道:“本将倒是想错了,谋士所外面就你一个文杰,要是有西楚的翼兵,不射你才怪,嗯……汝若死,汝妻女我养之。”

“……”苏昂。

瑶十三再次感叹:“对方的百人将,自然有我方的百人将对付,五百主呢,嗯,五百主大多和本将一样,一般不会出战的,要压阵,可难免会有一两个西楚的刀兵出现,你是文杰,他们肯定针对你,你啊,八成真要死的,所以……”

“干脆您把广良人娶了吧,现在就娶。”苏昂听不下去了。

广腾的脸色一僵。

平白无故躺了枪,广腾深吸一口气,稳住,这个妹婿,他可是喜欢得狠呢,当下指向小亭卒:“将军不用担心,普通的西楚刀兵,可能还不是高歌的对手。”

瑶十三愣住了,知道广腾不会无的放矢,满脸诧异的盯着只有马腿高的小亭卒。

良久,忽的愤懑道:“苏屯长,是不是本五百主说什么,你丫……都有底牌等着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才不配位

苏昂木着脸,只有两个字回答:“没有。”

事实上真没有,瑶十三是统管他们的五百主,按照瑶国军伍律法,有生杀大权,他招谁惹谁,也真不想招惹瑶十三。

同时,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瑶十三此人,要说是个恶人吧,也谈不上,但说他是为贤明的将军,就更没这个说头了。

如果他是五百主,要是和谁结怨,要么干脆利落的杀死,要么索性摒弃怨懑,真正的礼贤下士,可这些,瑶十三都没有做到,就像一个颐气指使的孩子。

真要说的话,就是才不配位。

果不其然,瑶十三有些生气,对他抱怨了一句,但并没有过激的举动,可这时,前方忽的起了纷乱,长蛇般的军伍队列,好像猛兽冲垮了山林,一个个的回头张望。

“他们看什么呢?”瑶十三好奇了。

“如果卑下没猜错的话,是在看卑下呢。”苏昂苦笑回答。

这是……又双叒出了什么幺蛾子?

众人跟着队列,继续行走,没过多久,就发现为什么那么多人回头看向苏昂,只见前方出了百里山林,已经到达了泰河河畔,河中架设浮桥,供士卒们飞快掠过。

当然,出岔子的不是浮桥,而是泰河的另一边。

遥遥看去,河水蔚蓝如带,但在另一边的河岸上,却有十几只鸟类精怪叼着横幅,上面写着‘往这走,为苏家兄长开路’。

看看,为苏家兄长开路,数万士卒啊,跑出来十几个鸟怪给……苏家兄长……开路?

苏昂一捂脸,低下头,感觉众生愿力不断涌入,但也尴尬了。

瑶十三的桃花眼又眯起来了,磨着牙问道:“苏屯长,要是本将没记错的话,河东的百里山林是你家义女的地盘,但河西的七百里,不是吧?”

“确实。”

苏昂把嘴角一耷拉:“但这里的壶飞丹,她说过……她欠卑下一个人情。”

“长得漂亮么?”瑶十三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苏昂、广腾,以及另外的四个百人将都呆滞了,这个五百主的脑子,他们猜不透啊。

苏昂斟酌了一下,才道:“美若天仙。”

“不是你义女吧?”

“不是。”

“和你没有婚约吧?”

“没有。”

瑶十三兴奋得桃花眼唰唰的红:“那敢情好,等打完仗,你给本将介绍一下!”

“……”苏昂无话可说。

旁边的广腾眯紧眼睛,慢悠悠的从苏昂身边走过,忽的转头,哼道:“好妹婿,你认识的女娃儿,是不是都美若天仙呢?”

“那倒没有,只是比广良人美上三分罢了。”

苏昂立马回道。

“…………”广腾。

…………

还没到太连山脉,瑶十三这个五百主的麾下,已经是火药味连连了,瑶十三竟然没有注意到,只摇着头,晃着脑,一副出来郊游的样子。

在军伍队列跟着十几个鸟怪往南走了十里后,就出现一条砍伐出来的道路,道路深邃,似乎……直通太连山脉之中。

壶飞丹就在路边,笑着对苏昂招了招手。

“果然是美若天仙。”

瑶十三的桃花眼都直了,幸好还记得在军伍里,要有仪态,他强忍住,对苏昂挥挥手:“去吧,这是给你送别呢,等回来了,再……千万,不要忘记了。”

“卑下明白。”

苏昂拍着灰驴过去。

灰驴还是倔性子,他也就只能倒骑驴,一身华贵,却倒骑驴的样子乐坏了壶飞丹,笑得花枝乱颤:“苏家兄长,您这……果非常人呐。”

“也比不上你,这阵仗,啧啧。”

苏昂干笑了两声,正了神色,谢过壶飞丹的好意,这样闹上一出,不知道多少士卒又深刻了一下霸擂的印象,给他带来了不少众生愿力。

壶飞丹摇头道:“说过的,欠你一个人情,还没还清。”

“这……”苏昂觉得不好意思。

诛杀黑虎的事情,可说不上谁欠谁的人情,在他看来,甚至是壶飞丹帮了他的忙呢。

壶飞丹还是摇头:“你不知道这片地盘对奴家的意义,说是人情,但其实,和救命之恩没什么区别,苏家哥哥,奴本是太行山脉的精怪,里面的……朋友,多少也给奴一点面子。奴帮不了别的,但知道任侠行军都是轻装简从,带不了多少粮草辎重,进入太连山脉后,哥哥的日子苦着呢。”

苏昂更不好意思了,三十六头鹿呢,全都健壮肥嫩,大致够在太连山脉里打牙祭了。

可这时,壶飞丹点动素指,一点莹白光芒落在苏昂的肩膀上:“这是奴的印记,哥哥在太连山脉可以自由捕猎,祝哥哥凯旋归来,奴家告辞。”

简简单单,就是这么几句话,壶飞丹就踩着七色油纸伞飘入密林,苏昂回头,恰好看见瑶十三迷离的眼神。

“干脆、果断、干练,最重要的……美。”瑶十三招呼苏昂返回队列,再次叮嘱:“等回来后,一定要介绍给本将认识。”

苏昂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怎么都不可能死在沙场上了……

…………

深秋,秋风萧瑟。

太连山脉中,军伍蜿蜒前行。

苏昂知道瑶国和西楚相邻,中间只隔着一个太连山脉,也知道他们是从瑶国的最南方往西穿越,而这边,是太连山脉最窄的地方。

可没想到太连山脉如此广大,行军三天,竟然,连一座高耸山峰的边缘,还都没有绕到一半。

“爱笑兄,咱们得在太连山脉里行军多久?”苏昂偏头问道。

“我叫不爱笑。”

不爱笑认真纠正,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和苏昂计较了,旁边的无名、刀飞花和刀忘情,已经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军伍中等级森严,他们都是瑶十三麾下的屯长,最近日子,就越发熟悉,先前的些许芥蒂,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不爱笑还瞅着远处的一只野兔,舔舔嘴唇,帮苏昂纠正开弓射箭的姿势。

“快点,兄弟们都等着打牙祭呢,我说你的箭术能好点不,为什么不能让我在太连山脉打猎呐。”

第一百一十五章,整整齐齐

这是115章,系统抽风了。

……

正值夜晚,安营扎寨后,细小的炊烟在各处小心的升腾起来。

在太连山脉,就算吃饭都要比较小心的,和外面的鬼灵精怪不同,太连山脉的弱小鬼灵,特别是懵懵懂懂的那种,似乎是不怕人的,它们仗着独特的山林庇护,无视军伍中强悍蒸腾的人族血气,好奇的凑上来,有些胆子大的,甚至会抢些吃食,去和伙伴们炫耀。

而这些,士卒包括将领都不敢阻拦,生怕伤着了它们。

毕竟不清楚,这些懵懂的小家伙,是不是和太连山脉的大妖王有什么牵扯。

这可是存在先例的,南海的一只精怪,就是欺负了个太连山脉出去的小丫头,结果,那是妖王陈的小女儿,下场不言而喻。

南海有一截六百里长的海岸线,至今还是一片死地。

“又是糙米!”很多士卒抱怨着,大口大口的往嗓子里塞。

当然,也有些例外,比如瑶十三的麾下:“又是鹿肉,不想吃了。”嘚瑟一下,抓着鹿肉在五百主的营地边缘晃悠一圈,慢条斯理的一点点吃掉。

最后剩下一半,还塞进袖口:“唔,不急,得留着肚子,苏屯长去打猎了,不知道这次弄些什么东西来呢?兔子?獐子?野猪?不会是昨天那样的黑熊吧,千万别,还不如挖点野菜来吃,清淡。”

尼玛!

别个营地的士卒眼珠子都喷出火来,他们肚子里都没油水了,你还找清淡!

别说兔子獐子了,野菜他们都不敢挖,太连山脉里只要能吃的,都不允许他们触碰。

“给本将滚!”一个百人将咆哮起来。

他的士卒只能吃粗粮,他是百人将,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但也只有这些罢了,肉丁都得从菜羹里眯着眼挑。

眼看有百人将发火,这边的士卒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跑回去了。

不属于这个百人将管,但是,面子要给啊。

好吧,不嘚瑟了。

可走到一半,突然欢呼起来:“苏屯长回来了!走走走,看有啥好吃的!”

“……”

谋士所,军机重地。

在太连山脉,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意安排,副帅荷难得的清闲起来,每日歇营时,就到各个五百主的地方转悠,而此时,也是五百主,乃至二五百主们最难受的时候了。

五百主,还是有些肉吃的,但荷副帅到了,一定会和士卒同进糙米,他们就得陪着,索性荷副帅每次就在一个地方,每个五百主以上的,最多也就轮到一次罢了。

“今个,会是哪里吃饭?”一个文杰苦着脸道。

赵清流咳嗽一声:“基本上都是没区别的,副帅大人吃糙米,咱们也要吃糙米,谁不跟着也成,改日啊,陪任侠修建壕沟去。”

旁边的文杰谋士立马耷拉了脑袋,都说文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也没谁故意找罪受,吃糙米这种事情,斋戒的时候做就可以了。

他又抬起头,希冀的道:“要是轮到瑶十三那边就好了,他那边,食材丰富得狠呢。”

“怎么,羡慕了?”

赵清流意味深长的看了过去:“壶飞丹的身份,不简单呐,你以为是个鬼灵精怪,就能在太行山脉交朋友?你以为普通的鬼灵精怪,有开放人族猎野的权利?罢了,不要提,苏家后生啊,到底还是需要雕琢。”

他一边说,一边把文杰盘子里的竹签挨边丢掉,换上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一堆。

附近的文杰瞠目结舌,有人不由的道:“这是副帅翻查营帐的牌子,您……”

“嘘,自己看。”

赵清流开了口,就有人壮着胆子翻看竹签。这是副帅荷翻牌子的托盘,所谓翻牌子,就是翻到哪个,副帅荷就会去哪个营帐,和士卒们同吃、同睡。

作为谋士所有一定官阶的谋士,他们会跟着同吃,但同睡,基本上就没必要了。

牌子共有八十三个,代表着八十三个五百主的营地,几个文杰都拿出一个,翻开看后,冲别人嘿嘿一笑。

笑容诡谲,特别神秘。

因为所有的牌子上,都写着七十三这个数字。

而七十三,是瑶十三的营帐编号……

……

苏昂等人回到营地的时候,众人已经吃喝了一半。

说是军中禁酒,但其实别的任侠们都愿意遵从,他们敬仰副帅荷,但唯独一个饮酒,几乎就是他们的命了,连副帅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索性任侠们携带的酒并不多,每天也就喝一两口过过瘾,但今天是喝多了,空荡的竹筒到处都是。

无它,是因为瑶十三跑来了。

“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瑶十三没本事,没能耐,但咱们身为同袍,就是兄弟了,今天把酒都喝完,以后上阵打仗,清醒的活,清醒着死,汝等哪个死了,父母妻儿我瑶十三绝对照顾,要是我瑶十三死了,十六个小妾,你们特么的谁都不能动!”

众人笑成一片。

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味,但瑶十三看起来是个纨绔子弟,情真意切却是怎么都假不了,士卒们开心,也就喝个痛快。

苏昂走上前,招呼着不爱笑等人喊士卒拾掇野味,刚要坐到季然等人的那边,就被瑶十三扯住。

“苏家子,过来!”瑶十三醉醺醺的。

他盯着苏昂好半晌,许是喝多了,揽住苏昂的肩膀道:“我恨你啊,那是我三百多个手足兄弟啊,可我恨不起来,怎么办?”

“凉拌。”苏昂很想这么说,最后,只是一笑了事。

“你知不知道,我排行十三,爹疼我,但我没本事,被三百多个家奴耍得团团转,我现在才明白,爹让我来沙场,不是让我建功立业的,是让我学着怎么看人,学会了最好,学不会,我也用不着回去了,死在沙场上就好……苏昂,我之同袍,我之兄弟,记住,要是我死了,你们什么都别管,逃,这是我的手书,是给你们逃命的权利,不怕丢弃将辇治罪被杀。”

瑶十三突然清醒了,一双桃花眼囧囧有神。

他塞给苏昂一块锦帛,上面是……血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血书

确实是血,而且是很新鲜的人血。

瑶十三低声说了一通话,立马又醉醺醺了,跑回去招呼众人喝酒。

苏昂则是摊开锦帛,仔细看上面的血字:

我乃末子十三,今兵败身死,无它,盖我贪功冒进之罪也,麾下百人将、屯长、什长乃至士卒,皆因我强令行军,不得不从之也,我悔,然悔之无益,以此血书,授众将士撤退保命之权,二五百主,乃至谋士所,不可因丢弃将辇,治无辜同袍之罪责。

万方有罪,罪在十三。

末子十三,临终血言!

不得不说,苏昂诧异了。

这血书翻译过来,就是一切罪责都是他瑶十三的,任何人想要治罪,他瑶十三一力承担,要是他瑶十三死了,他所在的瑶家也会承担罪责,唯独不许处置包括苏昂自己在内的所有士卒。

苏昂也不以为瑶十三要卖人心,因为有了这个,他甚至可以把兵卒全部卷走,瑶十三这一次,是抱着自己肯定学不会看人了,也肯定会死在沙场上的想法。

尽管有些没用,尽管不会做人,但瑶十三情真意切,是真的把自己,把广腾,甚至每一个小小的士卒,都当成了同袍兄弟……

“也怪不得他被三百多个恶奴一起坑了,这就是个实诚人啊。”苏昂撇了撇嘴。

“确实,除了好色点,这小子和苏呆子差不了多少。”唐伯虎在神庭打趣。

苏昂脸上一僵,唐伯虎就乐了,哈哈笑道:“徒儿想怎么做?有了血书,只要瑶十三接到军令分兵出去,随便使个小计谋,瑶十三就死定了,用血书再坑死几个百人将,五百士卒就是你的麾下,虽然做不了五百主,但最后混个百人将,那可是简简单单……当然,要是兵败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按照瑶十三的话来说,徒儿是那样的人吗?”

苏昂不认,而且,花费这么大力气的话,还不如找机会立功呢。

唐伯虎又问:“那你想怎么做?”

“人对我诚,我对人诚。”

苏昂想了一阵子,跟着乐了:“徒儿怎么觉得,这瑶十三虽然笨了点,但眼光还是有一点的,找上徒儿这个小屯长,他没看错人。”

“伪欺不可长,空虚不可久,朽木不可雕,情亡不可久。”

神庭之内,忽的响起远比唐伯虎,甚至比曹孟德更加悠远的声音:“此话是说:虚伪欺诈不可能长久,空虚的事物不可能坚守,腐朽的木头不可雕刻,情感丧失了无法长久相处……徒儿,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苏昂低头拱手。

抬起头时,眼底,又是一把文火噼啪闪烁。

“喂,兄弟,喝酒。”瑶十三扔过来一个盛酒的竹筒。

“没酒了。”苏昂一眼就看见里面空了。

这时不爱笑等人都可惜的站了起来,真是没酒了,本来就带的不多,他们回来前还被喝了大半,这坐下没一小会呢,酒就没了。

苏昂对瑶十三笑道:“卑下可是知道您那边有美酒,还很多。”

“嘿嘿,酒是命根子呐。”

瑶十三怔一下,摇头道:“你可别坑我我跟你说,我都被你坑怕了,我告诉你啊,我喝酒,更没人管,但我不能把酒弄出来给咱们一个营地都喝,不然的话,副帅荷要打我板子的。”

“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不说,谁知道啊。”苏昂不屑一顾。

瑶十三立马看向边缘站着的广腾,还有另外两个谋士所派来的百人将。

他还不是太傻。

广腾回头,张张嘴,觉得一个酒字还没法让苏昂娶了广良人,就丢掉手里的空竹筒,示意自己刚才也喝了,另外两个百人将怪笑一声,可算有机会了,抢了刀飞花两兄弟手里的竹筒。

这两兄弟的竹筒里,可还剩下一半酒液呢。

“好,大家一起痛快喝酒,将来清醒的活,清醒的死!”

瑶十三让刀家两兄弟去将帐拿走,还没忘再看苏昂:“你别坑我啊我跟你说,你不坑我咱们还是兄弟,你再坑我,坑我……汝妻女我养之!”

苏昂捂脸。

你大爷,这是真喝多了?

也算你个纨绔好命吧,这一次,你没看错人,苏昂在心里想道。

很快,美酒就一坛坛的抱了回来,也不知道瑶十三怎么带来的,足足三十多大坛美酒,能装一个辎重车辆,可瑶十三藏得严严实实,苏昂都没有发现。

苏昂觉得,要是瑶十三治理属下,有他藏东西的一半本领,都算一代枭雄了……

五百人就着肉食啃了粗粮,也大口喝酒,三十坛差不多正好,能保证明天清醒着行军,可这时,远处,忽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不是巡逻的士卒,这脚步声,太多太杂。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篝火中央就站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影,他突然出现,毫无预兆,但那张脸特别普通,就好像邻家的一位大伯。

可看见这个人,瑶十三打个激灵,酒立马醒了。

他很委屈,可怜巴巴的看向苏昂:“苏昂,你又坑我……”

“没。”苏昂也很委屈。

“一起打板子吧。”副帅荷扫了眼三十个大酒坛,普普通通的笑,抬起普普通通的手指,对着在场的五百主、百人将、屯长、什长,一个都没拉下,挨边点了一次:“一人三十军棍,打完再说。”

没一个反抗的,包括苏昂,都老老实实的解下紫荆大氅,直接往地上一趴。

瑶十三快跑到苏昂的身边,跟着趴下,桃花眼满是窃喜的盯着苏昂:“没事,咱们一起挨打,好兄弟整整齐齐嘛,都一样。”

一样你妹,苏昂想骂人。

任侠挨打,和文杰挨打是一码事吗?

但是仔细想想,任侠用竹筒带酒,这是惯例了,副帅荷不会因为这个发火,那么,还是自己坑瑶十三的大坛美酒惹的祸。

得咧,心理平衡了,苏昂准备挨打。

执法的士卒也跑来了,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些吃肉喝酒还嘚瑟的混蛋来点狠的。

可这时,有人踹翻了苏昂身边的执法士卒,把苏昂扶起来,气得胡须直翘。

……

……据说待会停电,所以提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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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本官受委屈了

被踹倒的那位腰刀一甩,七尺男儿昂扬站起,就要据理力争。

执法士卒吃的什么?也就是糙米酱菜罢了,平白看着最低级的士卒跑去嘚瑟,心里憋屈着呢,而且苏昂先是霸擂,后是弄出这么一堆子吃肉喝酒的兵,人比人得死,他们都火着呢。

所以能摊上打苏昂的,正是执法士卒里的五百主。

位高权重,什么时候被人踹成个趔趄过?混账,他在执法!

可是,一回头,七尺的昂扬男儿缩成了六尺。

面对赵清流的一张老脸,哪怕是执法士卒里的五百主,也只能委屈巴巴的看向副帅荷,忽然觉得不对,这是找副帅荷出面?他凭啥?

急忙低头,小步往后退……

“打文杰,也是这个打法吗?混账东西,一帮子混账东西!”

赵清流撸起袖子,撩起长袍,抬脚追上执法士卒里的五百主,又是踹了三脚:“文杰都是谋士所自己打懂吗?你们这些糙汉,傻了吗?不知道自己手重?不知道你们的三十军棍能把秀才给打死喽?来人,不,老夫亲自打!”

身为谋士所的所监官,赵清流也不能违法副帅荷定下的军法,但文杰和任侠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打文杰的话,可以让文杰去打,基本上,和受刑的任侠伤势差个不离。

副帅荷当然允许,对赵清流点了点头。

“来,老夫亲自打,放心,放心……”有人送来军棍,赵清流不急着接。

他先搀扶苏昂,好生让苏昂趴在地上,这才把军棍接在手里。此时别的士卒已经被掀开甲裙,百人将包括身为五百主的瑶十三都被卸下腿甲,又黑又粗的军棍早就砰砰打落。

一下,士卒们就龇牙咧嘴的叫唤起来。

广腾和别的百人将特别硬气,抿着嘴,哼都不哼一声。

不爱笑等屯长紧紧跟着,脸上带起嗤笑。

瑶十三反而好像早就被打皮了,挨一下,立马大笑:“一个,军棍呦,看得姑娘心里疼;二下,军棍呦,三天没的宠……”唱上两段荤话歌谣,那边看向苏昂:“兄嘚,没事,哥哥我在家里就是这样打,三十军棍,最多七八天不能和姑娘们快活罢了。”

“……”苏昂。

嘭!

猛的一声大响,士卒们吓得都不叫唤了,广腾等百人将,不爱笑等屯长,甚至季然和罗不死等苏昂手下的人,都吓得浑身发麻,连忙看向苏昂的那边。

声音是从苏昂这边发出的,那么狠的一下,别直接打死了?

唯独瑶十三听着这巨大的声响,桃花眼直勾勾的,脸皮发麻,张张嘴,一脸不公平要抗争的样子想叫起来,又捂住嘴巴,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不公平,不公平啊……”他小声嘀咕。

“咳咳。”

赵清流咳嗽两声,军棍高高举起,又是恍若闷雷的一下,脚尖踹踹苏昂,呆滞的苏昂就龇牙咧嘴,一副受不住的样子。

可实际上,刚才的一军棍,把苏昂打懵了。

军棍带着特别可怕雄浑的才气,一下子打爆了他身体内自然沁散的才气,所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但当苏昂觉得会很凄惨的时候,屁股上,却一点不疼。

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种。

赵清流一边打,一边朝着副帅荷的方向笑:“老喽,没力气喽,只能用才气打……还好,下官会控制着,肯定让这不成器的苏家后生知道……什么叫作军法,什么叫作害怕。”

副帅荷点点头,普通的脸抽搐两下。

跟随而来的谋士所文杰,十分郑重的跟着点头,对赵清流行礼道:“赵公执法严明,我等佩服。”

周围的执法士卒却愣了,特别害怕的看赵清流——

所监官大人,好黑的心,好狠的手啊,刚才还以为赵清流要帮着文杰,现在看来,绝不能落在赵清流的手掌心里。

文杰都这样打,打他们任侠,是不是得用上诗词了?

要人命呐!

……

苏昂叫得更凄惨了。

百里戈忍不住,小亭卒也忍不住,挣扎着要爬起来护住苏昂,却被旁边的季然扯住了,小声说了几句话,满脸都是‘还能这样玩’的纠结神色。

但旁的任侠,比如不爱笑,四个屯长中,他和苏昂是最早起矛盾的,但矛盾不大,消去后,反而和苏昂的关系最好,“反正我就是来找死的!”不爱笑的妖息猛然炸起,战刀出鞘,昂然站起:“诸公,苏家子的军杖,某十倍受了!”

“军法,岂容你越厨代庖!”赵清流继续‘暴打’苏昂。

当副帅荷无语的眼神看过来时,他老脸一红,手上加快速度,接连炸出雷鸣般的轰响。苏昂的身边尘土飞舞,散去后,竟然趴在一个半丈深的大坑里。

地都打成这样了,人呢?

不爱笑和另外三个屯长一边挨打,一边挣扎着往苏昂这边过来,却被执法士卒里的强者狠狠摁住,五个百人将中,除了广腾脸色不变,剩下的四个,也流露出很多不忍。

苏昂瘫在地上,似乎已经没呼吸了。

而此时,赵清流好像也有点不忍心,伸出手,就有人递上清茶,他过去拽起苏昂,把茶水苏昂的手里掖:“喝点水,军法无情嘛,喝点水缓和一下。”

苏昂‘虚弱’的睁开眼睛。

对面,赵清流对他露出做戏做全套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赵清流为什么这样做,但人家护着自己,苏昂也不是不知好歹的那种人,露出感激的表情,接过茶水,准备做戏做全套了。

但当他接过茶水,膝盖莫名其妙的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脖子、手肘又不知道被什么点了几下,一身的姿势,竟然变成了下跪低头,双手高举,把一盏清茶,毕恭毕敬的奉在了赵清流的身前。

“什么?你要拜本官为师?”赵清流满脸惊愕。

几乎没脸看这场闹剧的副帅荷已经站远了很多,蓦然听到这个,立马就要开口阻止,哪知道赵清流飞快接过茶水,一口闷掉。

“好吧,玉不琢不成器,为大王教导栋梁乃是本官分内之事……

好吧,本官就……

委委屈屈的收了你吧。”

“……”苏昂。

我收你大爷!

第一百一十八章,收徒当如苏子昂

这是第一次,副帅荷没有在五百主的营帐吃饭。

执法的五百主带着士卒们飞快溜走,和苏昂比起来,他感觉自己只挨了四脚,简直幸运到了极限,谋士所的文杰们可不客气,拎着酒坛,美名其曰‘充公’,篝火上的肉也没放过,捡那囫囵整个的,以及刀削的全部带走,文杰们爱干净,索性,把有啃咬印的留了下来。

士卒们全都发狠,这些文杰也不当回事,毕竟是能跟随而来文杰,起码也是熔炼了文胆的举人,对才气的感知极为敏锐。

这谎话,他们帮着圆了,吃你口肉,咋滴,还不愿意?

所以,文杰们带着笑,临走时从苏昂的身边过去,也都笑着招呼两声,毕竟,点燃文火不多的秀才,敢进军伍,又不进谋士所的就苏昂一个,他们也喜欢得很。

“苏家子,别死在沙场上。”基本上,都是这样的一句话。

由此可见,文杰们对苏昂的殷殷期盼了。

“苏昂兄!”

“屯长大人!”

“苏屯长!”

副帅荷等人一走,压迫众人的威压就全部散去,瑶十三瘫地上嘿嘿的笑,广腾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铠甲,剩下的人包括百人将,都忍不住扑向苏昂。

苏昂一动不动。

众人给他灌水,揉脸,苏昂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瑶十三都诧异了,广腾也忍不住快步走来,可这时,苏昂捂着胸口咳嗽起来,高声骂了一句:“我拜师拜你大爷!”

有这样的吗?

有这样的吗?

苏昂一脸悲愤,恨不得把所监官赵清流踹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他知道瑶国的民风彪悍,任侠就不用说了,文杰做事也比较干脆利落,他见识过广良人的‘所向无前’,见识过广腾的锲而不舍,但还没见识过赵清流这样的,彻彻底底不要脸的逼人拜师。

人家最多找个借口,他赵清流……

不就是九胆举人吗,你好厉害,你用才气把老子摆了姿势拜师,还不让老子开口说话,用才气把老子给封住了,这,老子……不成,老子要去谋士所,老子要找你算账!

苏昂凌乱了。

第一次,凌乱如秋风里飘零的落叶……

……

谋士所,偌大军帐灯火通明。

副帅荷遣散了各级谋士、将领的跟随,盯着地图,却不是看西楚的地图,而是重点放在了瑶国的京城中都。

所监官赵清流嘿嘿的笑,往随军简陋的椅子上一坐,吹开茶盏水面上漂浮的幽香茶叶,美滋滋的啜一口,又乐了起来。

“清流,你对苏家后生挺好的。”副帅荷淡淡开口。

“那是自然。”

赵清流老脸笑成了花儿一般,又得意道:“别说下官,就算副帅大人,您对苏家子不也是网开一面吗?下官弄的些许手段,瞒过普通的任侠可以,连文杰们,有过前科的瑶十三,甚至那个诡异的任侠广腾都没能瞒过,想瞒过副帅……那自然是不敢想的,副帅对下官的照顾,对下官徒儿的照顾,下官铭记在心。”

声音有些得意,但也是真心话了。

赵清流是孤儿出身,凿壁听讲,偷光读书,这才考上秀才,举人大考时,他名中三甲衣锦还乡,那个施舍过他一饭之恩的姑娘,却已经嫁作他人妇。数十年啊,赵清流孑然一身,不娶妻,不留恋青舫,自然也没个子嗣,如今多个徒儿,他感谢所有……给他机会的人。

“副帅大人,老朽……万分感谢!”

赵清流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摆好姿势,作揖到底。

副帅荷普通的脸终于有些动容了,叹口气道:“清流啊,我也希望你收个入室弟子,有如子嗣随身,但没有设置三案、九敬,你就只是个尚师罢了。”

赵清流的老脸一僵。

对文杰来讲,尚师可以有很多个,敬茶拜师就行,恩师的话,基本上只有一个,需要设置三道大案,奉茶吟哦九敬之言,这才算拜了恩师。

他赵清流身在军伍,拜师的事情不能主动去做,就控制苏昂来了个不太地道的,怎么也没法成为恩师,副帅荷这是……戳他的伤疤呢。

“清流。”

副帅荷又喊了一声,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别想着做恩师了,苏家后生还有一个尚师,是陈安县公孙抚,你看重苏昂的事情,全军都知道了,而公孙抚对苏昂之好,稍微调查下也能清楚,你……明白了?”

“哪个公孙抚?”赵清流呆滞了。

“只有一个公孙抚。”副帅荷努力不出现任何表情。

“三孤少师,写过《国民安止百姓哉,四境大同疏》的公孙抚?”

赵清流的整张老脸都垮了,嘴唇抽搐,身子哆嗦。

副帅荷摇摇头,还是不在军伍里说朝堂争锋的事情,继续平静道:“本帅只知道公孙抚,不知道四境大同疏,不过,你看重苏家后生,公孙抚也看重苏家后生,此时苏家子就成了一条纽带,把你和公孙抚连在了一起,你摆脱不掉,或者说,你就算想要脱身出去,某些人,也已经把你和公孙抚混成了一谈……清流,本帅给你个建议,此战过后,和公孙抚秉烛夜谈。”

一大篇话出去,副帅荷抬手送客,忽的感叹一句:“收徒当如苏子昂,好后生啊,平白无故的,给公孙抚加了好大一个外援。”

“……”赵清流。

我反悔成不?

…………

大人物总是想得太多,而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快乐。

挨了三十军棍,瑶十三再不肯骑马行走,屁股和马背一磨,疼啊,他老老实实的,带着麾下的五百士卒用双腿走路。

而这一走,就是十几天。

“苏家子,你能骑驴就骑驴吧,倒骑驴,埋汰本将是么?”看着苏昂在驴背上读书,瑶十三不乐意了。

“那卑下下来?”苏昂不怎么介意。

“不用,下来看着更烦。”瑶十三不耐烦的摆摆手。

可这时,广腾冰冷的开口:“五百主的意思是,你可以在驴背上读书,尽量的提升实力。”

“你真会说话!平日里看不出来啊。”

瑶十三继续怼人。

但此时,他已经没了威风,有点闪躲的桃花眼,也惹来百人将、屯长的一阵哄笑——这个五百主看起来纨绔,但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就算生气发火,也没责罚过麾下的士卒。

苏昂觉得,瑶十三需要的,是真正信得过的左膀右臂,而不是曾经的三百多恶奴。

“不爱笑不错,广腾你驾驭不住。”摸摸怀里的血书,苏昂凑近道。

“你不行吗?”瑶十三撇撇嘴。

“呵,我……”

苏昂刚想开口,前方的队伍忽的停了,紧接着,恐怖的杀气声势浩大,风行电击一般的回扫而来。

所有人,蓦然端正神色,杀机狂涌上天,蒸腾一片铁血红云!

第一百一十九章,西楚

西楚,到了。

西楚,到了……

西楚,到了!

太连山脉里赶路半月有余,横穿八道山涧,跨越六条溪河,苏昂一路上过得不错,简直以为是在郊游了,然而在能看见西楚的这一刻,瑶国的军伍就好像舔舐爱犊的饿狼,看见猎物后,猛然释放凶残的杀气和锋利的爪牙。

而此时,苏昂也明白为什么战争不断,瑶国、西楚,乃至东方泯国的国力却能不断强大。

也懂得了因为为什么,小侠阶段都要突破九道生死关的任侠,可以和文杰、方士,并列为三大修炼体系了。

杀机冲天,血破霄汉。

数万士卒的气息连成一片,激荡得任侠们热血翻涌,竟然有一些人盘膝坐地,疯狂的融合起内息和妖气。

就比如百里戈,他卡在第七道生死关上已经很久,这时,竟然仰天长啸,啸声穿破茂密树冠,横扫三四里方圆,他的妖息是黑铁色的,顺着战刀涌上手臂,和内息碰撞,和血液融合。

没过多久,百里戈就逆喷一口黑血,睁眼时却好像大星攒射,光亮无比。

“义父,孩儿突破了第八道生死关卡!”他跳起来,立马对苏昂报喜。

苏昂轻轻点头,心里也很是欢喜,但听着周围一声声的闷吼,脸色凝重起来——四万多任侠的军阵中,起码有上千人临阵突破,但足有六成,在失去神志后,被往昔的同袍斩于马下。

然而突破的四成,已经是很好的数字了,要是平常突破,怕只有两成,才能活着苏醒。

“怪不得《文杰.劝言书》里有言:任侠愚莽,不可交,深交之,便要珍惜眼前。原来任侠的死亡率这么高,原来……”

苏昂低声叹气,快步向前走去。

《文杰.劝言书》是瑶国文杰必须研读的书籍,里面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是说了瑶国的风土人情,顺便提出了对待任侠、方士态度的建议,苏昂向来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是必读刊物,但此时,明白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文杰.劝言书》就是一本提出建议,让文杰少些伤心,道路更加顺畅的书籍了,当然,这类书籍会减少文杰对人生的感悟,但同时,也让文杰少些伤春悲秋的事情。

就好像不要交好任侠,如果和任侠做了朋友,那就珍惜眼前。

这种劝告,就减少了文杰人生中的后悔。

没有后悔药,但悔恨可以提前避免,哪怕,会让人生失色几分。

文杰、任侠、方士……苏昂深有感触。

他踏上一块大石,往前看,是绵延无垠的一片沃土,此时他就站在高山之巅,眼前广阔,也没白云遮掩。

河流、山丘、平原,乃至目光穷极处一座森冷的城墙,都让他的心胸如整个天地一般广阔。

死生契阔,气吞山河,金戈铁马一场,仰天长啸归去来!

苏昂脸色通红,翠竹的刺绘也带了一抹血腥气,回头慨然道:“待我归来,必是百人将之身,也必是卿大夫之爵!”

这话说的……有点满。

事实上,能做在屯长的位置上,已经是苏昂的运气好了,他只是个点燃二十多把文火的秀才,而百人将,必须是这一级别最顶尖的强者,更别说卿大夫的爵位,最低级的大夫爵,也是第五级的爵位了。

而此时,苏昂只不过是一个第三级的爵位走马。

但是在苏昂大发豪言的时候,没出现那种狗血的嘲讽情节,不管同在瑶十三麾下的人马,还是别的五百主的麾下,全都哈哈大笑,壮志拢在胸膛。

小亭卒喃喃自语:“屯长大人做了百人将,我……我,我能娶个婆娘了吧?”

屯长不爱笑也眼神闪烁,低声道:“待我归来之日,起码,也要百人相送,有那四木棺衾、三角棺架、锦丝棺罩……我求死,也不想默默的死掉。”

或许,这两个是唯二的例外……

…………

大军开拔,马踏西楚。

而在西楚的最中央,坚固、古朴,几乎没有任何累赘装饰的王城中,漆黑如同黑铁大剑的王宫直插云霄。

在那王宫最高的地方有露天的百丈‘冲霄台’,六十四只金乌雕塑在四周围绕,仿佛天鸟逐日,难以触碰最中央那人的光辉。

“罪将辛夫,拜见天无二日!”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在冲霄台上软了膝盖。

而在冲霄台的最中央,一人面目冷如万年寒冰,周身却穿着金甲、金袍,手持金色细剑,似乎冲霄台已经触碰了天上大日,而大日的热量,全都在他的周身裹挟。

这是西楚太子炙,号称天无二日。

他以任侠之兵称雄天下,刀兵破地,翼兵遨天,刺兵可无视海龙震纵横南海,周边国度哪个不知——太子炙一剑在手,敢称四方无敌。

而此时,太子炙睁眼了。

眼睛睁开,天地顿时一黑,似乎有他的双眼在,就不允许任何的光芒出现。

“辛夫,孤剿灭境内鬼灵,鏖战四方精怪,国力消耗甚大,孤也身受重伤,你可明白?”

辛夫点头,愤懑回道:“罪将明白,小小瑶国还陷在与鬼灵精怪如何相处的朝争之中,却趁殿下分身乏术,派遣四万余任侠犯我边境,瑶国不义,我等必然倾尽全力,诛杀瑶国宵小!”

太子炙笑了:“可你向来不愿对鬼灵精怪出手,孤在战,你却躲去瑶国,唱那‘好汉何须拨弄刀枪’的俚语小调,辛夫,你可还是孤的爱将?”

“辛夫……没了资格……”

曾经的南宁里里监门,在苏昂面前一副失败者模样的辛夫,此时泪如雨下:“启禀天无二日,十年前,辛夫还敢说会是您麾下大将,如今,殿下掌控全国,威临四海,辛夫却还只是一个大侠实力,辛夫该死,只求一死。”

“死,倒是不必,孤知道你不怕死。”

“殿下开口,罪将万方无惧。”

“那么,做孤的主帅吧,此番对阵瑶国,你为主帅。”

“不,殿下,殿下,殿下……”

辛夫大惊失色,想拒绝时,却发现已经没了太子炙的影子。

他抬头看天,哆嗦着,哭泣着,低声道:“恩师,徒儿,徒儿……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章,驻军

西楚的风很大,吹得苏昂银灰色束冠下散落的发丝横飞,华美的紫荆大氅也高高扬起。

南荒虽然多雨,但风向来不是很大,西楚就不一样,前方的沃野丘陵十分美丽,但风带着苍凉,好像能剐到人的骨髓一般,连紫荆大氅,也只能苏昂稍微有一点温暖。

“这该死的风!”罗不死骂骂咧咧的走来。

刚到苏昂身边,铁塔般的汉子就担心下跪,膝盖上的铁甲咔嚓把地面砸出一个坑:“禀告屯长大人,分给咱们屯的六百米壕沟,挖好了!”

苏昂点头。

他看向坡下远方,只见太行山脉的西边,西楚的边境已经面目全非,树木都被士卒们砍伐一空,只剩下一片看不到边的满是树桩的丑陋空地,大地出现蜿蜒的,极深极宽的连绵壕沟,里面插上锋利的巨大铜刺。

和在陈安县做的一样,副帅荷下令全军驻扎,挖壕沟,设陷阱,眼前就是西楚的沃土,仿佛柔弱女子敞开门扉的闺房,可他们不敢进入,反而对自身的防线不断加固。

“你先下去吧。”看见季然走来,苏昂加了句话。

罗不死看看季然,铜铃般的眼里闪过一点失落,和季然相比,他明显还没进入苏昂信任的名单,想想自己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又嘿嘿一笑,快步的离开了。

季然和他打了招呼,站在苏昂的身边。

“苏昂兄,谋士所的那些家伙,真不是人啊。”季然来了就骂。

“怎么了?”苏昂纳闷了。

季然盯着苏昂的翠竹刺绘,停了半晌,咧嘴怪笑道:“你听听他们说的,苏家子胆大包天啊,要上前线啊,说的好像我季然不存在一样,苏昂兄,你这样……我找不到媳妇了咧。”

“去,你都几个小妾了?再说……你在军营里找媳妇?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话一出来,苏昂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季然气得给苏昂的肩膀一拳,他本来就是胸怀宽广的性子,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苏昂盖了他的风头,此时,脸上却带起忧色,摇头道:“苏昂兄,你说副帅荷这样做有什么深意?说着为先王报仇,可副帅荷步步都是防守,我心里不安稳呐。”

“我知道,很多士卒都开始抱怨了,骂副帅荷不会打仗。”

“那你觉得呢?”季然又问。

这一次,苏昂没有回答,曾经,他看见陈安县高筑城墙,以为副帅荷是不言胜,先虑败,手法很稳,但此时,眼前是西楚的大好江山,副帅荷却死守防御,他也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别说是他,就算神庭里精通兵法的恩师们,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也弄不清副帅荷在玩什么把戏。

地位太低,实力太弱。

他苏昂小小的一介屯长,甚至,连个西楚的完整地图都没有……

…………

谋士所,八丈地图。

副帅荷盯着地图,平淡无奇的眉毛蹙成一股,这时候,军帐被人掀开,十几人快步走进。

和别的谋士所将领不同,这些人走得很快,但不是‘小步急趋’,十几个老者昂然阔步,一个个的,站在了副帅荷的身后。

其中有人一身精铁铠甲,铠甲上没有任何标志,有人身穿华美锦袍,还挂着各种价值不菲的镂金玉饰,也有人粗布麻衣,打着赤脚,但面对这古怪的一群人,谋士所的人员全部退避,让出了好大的一块空地。

别看这些人打扮古怪,却都是进士,以及任侠里的王侠,是大王清派遣而来的,给四万士卒压阵的强者……

“主帅大人,各位前辈可安好?”副帅荷回头行礼。

十几人连忙回礼,只说当不得‘前辈’的称呼,身穿精铁铠甲的那人也掀开面甲,看一眼地图,问道:“荷,本帅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如今太子炙身受重伤,其麾下的刺兵折损过半,刀兵只剩数百,翼兵更是寥寥无几,为今之计,我等应该长驱直入,灭太子炙京都黑日城,饮马西楚皇宫大宛……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有个地方,不清楚。”副帅荷的眉头紧蹙。

他指了指地图,主帅甄长功凝神看去,发现是西楚腹地,距离他们一千六百里的登龙峰,登龙峰是西楚最大,也是最高的山峰,传言说非真龙不可登顶,可见地势之高,已经破了九霄。

可这座山峰,有什么奇怪吗?

副帅荷点头道:“据探子回报,太子炙征召了二十万青壮,以及一万任侠前往登龙峰,花费三年时间给他病重的父王彻建造王陵,可太子炙不是这样空耗国力的人,我猜不透。”

“那里驻兵多少?”

“没有驻兵,据说陵墓建造完成,兵将也就抽调走了,只在登龙峰西侧三百里外有一座县城,属于最小的县,实力很弱,只有三百士卒和一个大侠实力的县令而已。”副帅荷说着话,眉头锁得更深了。

甄长功登时笑道:“既然如此,应该没什么奇怪了,荷你想得太……算了,本帅只是问问,大王临行有言,一切事宜都交给你来处理。大王信任你,我等也信任你,你只管放手去做。”

副帅荷感激涕零,连忙行礼。

可这时,忽的有声音连绵四野,“荷你个臭小子,出来一见……一见……一见……”众人脸色微变,连忙出了军帐,发现西边飞来一人,脸上带着宛如小剑般的面具,遮住了额头、鼻梁,还有中间的脸,他穿着素白麻衣,踩着素白色枯草编织的草鞋,提着的,也是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素白色的大剑。

看见这人,向来普通、平静的副帅荷,忽的露出灿烂笑容。

他对甄长功一拱手,笑道:“主帅大人,这是我的师兄,向来最厌恶打仗,估计是来骂我的,我去见上一见。”

“小心有诈。”荷的身份不一样,甄长功必须提醒一下。

“无妨,恩师向来禁止门下加入军伍,师兄最听恩师的话,不会是西楚的人,估计……就是骂我的吧,恩师疼弟子,最多派他骂我一顿。”

副帅荷笑得很暖。

……

……

先更一章,下午可能有事,所以今天的另外两更可能会晚一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侠肝义胆

副帅荷卸掉铠甲,空着手,朝军阵的外面飞去。

其实,他没有对死士孟说谎。

他是个弃儿,从小被狼群养大,狼群被精怪屠灭后,是恩师给他报了仇,教他读书,教他修炼,让他知道怎么做一个人了。

恩师的学识渊博,但因为实力不强的关系,向来被西楚、瑶国的人怠慢,甚至不远万里的去了泯国,都被高高在上的那些人冷遇了,所以恩师告诫过所有的徒弟,说‘无明主不得出山,沙场喋血,出山不得参战’。

师兄们都很听恩师的话,只有自己,或许沾染了狼性,没办法安分守己,跑去西楚做了士卒,结果又是各种冷遇,狼王和野狗,到底不能友好相处。

他被小人设计陷害,失望下,也干脆留在瑶国,一路乞讨去了奇门郡,哪知道有孟引荐,大王清慧眼识人,封他为征西副帅,无爵,却统领千军万马。

“接恩师和师兄们去过好日子。”

堂堂副帅现在的想法,就好像一个孩子……

副帅荷飞得很快,简直是全力突击的那种速度了,却不知后方羡煞了很多人,季然的眼神闪烁,低低的道:“会飞啊,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成举人,也会飞?”

“我也羡慕。”苏昂跟着道。

飞行,向来是人最期盼的事情。

“我读书去了。”季然说干就干。

“好。”苏昂点头。

他盘下坐下,掏出竹简,也想修行一阵子,可这时不爱笑走到他的身边,同为屯长,关系又不错,也懒得打招呼什么的,在苏昂身边一坐,摘个草叶,吹出一曲特别婉转的曲子。

“那人和副帅荷的关系很亲近,副帅大人很迫切的样子。”

吹了一阵,不爱笑放下草叶呢喃。

苏昂笑着点头:“想家了?”

“家?我没有家。”

不爱笑扯动嘴角,似乎想笑一次,但怎么都是一副哭丧的样子:“我这次是来寻死的,我死后,你多少帮我抬抬棺材。”

“去去,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苏昂狠狠的拍打不爱笑的肩膀:“你还有咱们一帮兄弟呢。”

不爱笑的眼睛一亮。

而此时,副帅荷飞到了素衣那人的身前,浑身颤抖着,想上去拥抱,叫了声‘辛夫师兄’,哪知道辛夫盘膝坐下,铺上方块的粗布,又拿出酒盏酒壶,挨边倒了两杯。

“师兄?”副帅荷的脸色变了。

“退兵。”辛夫把酒盏推过去。

“师兄!”副帅荷普通的脸,泛起一丝极为不普通仿佛死人般的苍白。

辛夫却不管他,自顾自的啜吸浊酒,放下酒盏,才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弟。

他说道:“你走后的第二年,恩师遭遇了对头,除我之外,师兄弟全部死绝,恩师也……归去了。我身受重伤,是太子炙发现了我,给我治疗伤势,正因如此我才能活着,才能回去给恩师下葬,你说,你退不退兵?”

“师兄……”

副帅荷踉跄着坐在地上,胸口鼓动,竟然呕出一口黑血,痛苦扭曲的问道:“恩师……去了?”

“去了,至于安葬在哪里,你也没资格问。我只问你,退不退兵?”

“我……不能退,大王清知遇之恩……”

“此战,我为西楚主帅,你不退兵,是要和我争锋阵前?”

“啊?”

副帅荷猛然站起来,一时间,他觉得天黑了,地裂了,整个世界都在崩坏,他回头看旌旗飞舞的瑶国军阵,仿佛那不是军阵,而是一位满头银白长发,笑容清逸的人:“退?师兄,我如何退?身后是大王清的知遇之恩。”

“那便与我争锋,来战。”

“战?我如何战?身前,是代师教导我任侠修行的大师兄。”

副帅荷普通的脸再不普通,扭曲宛如僵死的枯藤。

辛夫则是一脸古板,面具两侧露出的脸和唇,上面的皮肤肌肉都一动不动,他很平静,平静宛如一滩死水。

“不与我战,我便叫你退。”辛夫如此说道。

副帅荷呆滞了。

退?好吧,那就退吧。他盯着自己的大师兄。

在他很小的时候,恩师把他救下,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做人,但教他任侠修行的,却是宛如慈父的大师兄辛夫。他还记得自己野性未驯,把辛夫的胳膊咬得全都是血,辛夫只摸摸他的脑袋,说一声‘以后少咬人了,谁欺负你和大师兄说,大师兄的拳头大’。

他不以为大师兄的拳头够大,但他记得,大师兄的胸膛很暖。

长兄如父,他怎么能和‘父亲’阵前交锋?

“好,我退。”副帅荷如此说道。

他站起来,笑着,神色迷离,朝着后面……一步退出。

这一步,他仿佛听见有东西斑驳、碎裂,被他亵渎着化为乌有,‘大王的知遇之恩呐,枉为人!’他长吁一声,身体,蓦然发出闷沉的声响。

噗!

副帅荷诧异的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腹滋滋冒血,是肝脏的位置。

“任侠修……侠肝义胆!”副帅荷苦笑,抬头,望天:“我……枉为人!”

噗!又是一步,肝脏全碎。

以副帅荷的实力,他可以控制妖息,可以让自己不再受伤,可他不想控制,完全的不想,甚至此时,十几人飞上高空,怒啸着破空而来,也被他抬手制止了。

“全军听令!”

副帅荷铿锵道:“一人上前,我必身死,请诸君成全。”

“荷!”主帅甄长功顿住身形,也冷声怒喝。

瑶国的四万士卒也骚动起来,无数的怒骂声响起,似乎要炸破了这万里河山,苏昂站在山坡上,看得更加清楚,脸色冷漠如冰,嘴唇边,却有一丝咬破牙龈的红血沁透出来。

没人能够上前,他们只能看着……看着……

“诸君,万方有过,皆是我荷一人之过,我负了大王,负了诸君,望诸君竭力征战,为大王纳手四海,也望诸君谨言慎行,兵之大忌,躁也!”

说着,副帅荷再次后退,身后是大王清的知遇之恩,仿佛无数利剑锥心刺骨,只听又是闷声连片……

噗!退一步,肝裂!

噗!再退,肝碎!

噗……五脏六腑,尽数化为一片血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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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徒子徒孙

副帅荷的脸色又普通了,很平静,他看着辛夫,辛夫也很平静,唯独手掌有些颤抖。

“师兄,欠你的,可还清了?”荷淡淡一笑,平静着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睛,气息逐渐归于虚无,头顶却沁出灰白色的烟气,在上方汇聚成一个窈窕曼妙的女子,女子通体灰白,但润泽如同玉石一般,盯着辛夫,愤恨凝结在眼,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她是副帅荷的精怪,名叫石叽。

当初是辛夫抓到了她,逼迫她做了荷的精怪,但那么多年过来,她和荷宛如一体,早就是至亲了,伸手抚摸荷的发髻,薄薄的嘴唇哆嗦着,泪水滚滚而落。

“石叽,你自去吧。”辛夫低声道。

“自去?哈哈哈哈哈自去?我去哪里,天下之大,哪儿还有荷?”

石叽温柔的抚摸荷的脸,纤细的手指顺着荷的嘴唇游走,最后在荷的对面坐下,双手彷如合十一般,捧着荷的脸。

“你喜欢我唱曲儿给你听,我记得,只可惜,没能对你自称一声‘妾身’,你也不可能,有朝一日唤我一声……‘娘子了~~~’”

极为美妙、哀婉的小调儿从石叽的樱唇里吐出,带些颤抖,更动人心。

她唱的,是副帅荷……

“运筹帷幄,为知遇恩~太子阴险,招来~阵前谁?

不忍阵前做敌对,甘愿弃法深林归,身心化石堆,再无世间累~~”

“我陪你,奴陪着你,这世上,再无人能打扰你的清净了……”

石叽醉人一笑,搂住副帅荷尸身的脖颈,娇软的身体整个的融了过去……

嘭!

猛然一声大响,石叽的身躯没了光泽,周围却炸起滚滚烟雾,烟雾中无数的尖石暴凸而起,疯狂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大地崩碎,尖石参天,一片平地只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瑰美玄奇的石林,石林不断扩大,到了辛夫的身前,尖锐的石头,恰好打碎了辛夫的面具,划破了辛夫的脸。

辛夫却不动弹,他不闪躲,盯着最边缘的这块尖石头,甚至能闻见石头上的土腥气,带着血的味道,也有一抹幽香。

他很平静,脸上古井无波,但眼底仿佛起了漩涡,让他晕眩,难以自持。

“师弟~~~~”辛夫猛然哭嚎。

素白的大剑横起,飞快,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我鬼谷一门,至今……断绝了!”

“太子殿下有令,辛夫不得死!”

猛然一声怒喝,又有黑金令箭扎在脚下,辛夫的大剑噶然而止,呆滞着,哭出血泪,手掌猛然倒转,咔嚓斩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他拖着大剑,飞快朝着更西的方向跑去。

“辛夫老儿,留下命!”瑶国军阵的怒喝声震散浮云。

主帅甄长功和十几个王侠、举人,更是裹挟炫目大光,口发毒誓,要把辛夫碎尸万段,他们疯狂冲来,冷不丁却有十几人和辛夫交叉而过,和他们硬轰了一记,又拽住辛夫,疯狂朝着西方撤退。

“追!杀光他们!”一个王侠仰天呕血。

“全给本帅停下!”主帅甄长功怒喝出声。

穷寇莫追,这追过去,谁杀谁就不好说了,副帅荷临死前警告过,‘兵之大忌,躁也’,他是主帅,必须为全军着想。

“彼其娘之!”

呕血的王侠愤懑的轰破十几丈的地面,跺脚道:“没了荷,这仗,怎么打?”

是啊,这仗,怎么打。

所有的高级将领全都沉默,荷是大王清钦点的副帅,其智谋超群,兵法更是旷古烁今,也正因为这个,太子炙哪怕用阴险手段,也要除掉荷。

“整军,备战,复仇。”

主帅甄长功一声令下,全军宛如蛰伏的,可怕毒龙。

…………

山坡之上,苏昂矗立无语。

不爱笑倒是摇头道:“太子炙身受重伤,军力损失过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要打,再说了,如今士卒们仇恨烧心,倒也不是不能一战。”

他说完,就等苏昂回话,哪知道苏昂木木的站着,纹丝不动。

“苏昂兄?”不爱笑拍了拍苏昂。

“我……需要静静。”苏昂的声音干涩。

辛夫?西楚的主帅,怎么会是辛夫?苏昂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辛夫先是帮他,后是算计他不想他踏上沙场,原来还是想帮他,不想他丢了命。

时至今日,苏昂觉得,此战……处境堪忧啊。

“呵呵,没想到,老朽竟然有传承在世呢。”神庭里传来笑声。

苏昂内观神庭,发现是个素白麻衣,脚踏素白草鞋的老者,认得是恩师鬼谷子。

“拜见恩师。”苏昂连忙行礼。

鬼谷子,姓王名诩,又名王禅,道号玄微子,他通天彻地,智慧卓绝,人不能及。其所学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祛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

说起来好像太厉害了,但看人家的弟子,说厉害咋了,哪个不服?

其弟子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商鞅等,单说一个名声最弱的苏秦,左手持黑,右手持白,战国是他自娱自乐的棋局,其可怕、其恐怖,甚至远超年长了几十岁的孔老夫子。

呃,这个不能说。

孔夫子、鬼谷子,还有孔夫子和鬼谷子的很多弟子,现在都在文豪录里呢,这里就要说一说了,因为拜师鬼谷子的关系,苏秦等人没收苏昂为徒,算是……平辈。

鬼谷子一出来,苏昂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铁不定文豪录里商鞅还是谁的,正死死的盯着他呢……

“这一战,瑶国已经败了八成以上,好徒儿,要早做计较。”

鬼谷子提醒了一句,又乐呵呵的道:“不过算起来,那个荷也是你不知道多少辈的徒子徒孙了,恰好石叽弄出个石林出来……

诸葛孔明,你的八阵图不错,拿出来给徒儿用用,保住荷的一线生机。”

……

……

本来说晚点呢,结果还是把别的事情放下先把更新写完了,提前发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敬意?

“您老折煞亮了,亮的八阵图也是借鉴了您老的学说,只是八阵图低级了一点,徒儿,不,苏昂勉强能使用丁丁点点罢了。”

诸葛亮立马回话,又笑道:“只是苏昂,此战差不多已经败了,你要考虑退路。”

苏昂咧咧嘴。

…………

狂风席卷荒野,干枯的树叶被吹进附近一条不大的河流,又被水流冲刷远走。

这条河流太小了,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名字,水流倒是湍急,但在瑶国军伍的包围下,仿佛一个柔弱的孩子,急速的水流就是她的瑟瑟发抖。

而在水流的旁边,苏昂披着蓑衣,手持鱼竿。

百里戈和小亭卒站在他的身后,身为义子的百里戈,还盘膝坐地,帮他托着紫荆大氅,巡逻的士卒从附近经过,看到这种场景,大差不差的都要啐上一句:“假摆设!”

这句话,苏昂一开始听不懂,但麾下的士兵和对方骂过几次后,苏昂就明白了,原来这句话换算过来就是‘装逼’,事实上,苏昂也觉得,自己装得太过,挨揍都不屈了。

所以对于麾下士卒的好意,苏昂只一句话——

骂便骂,说真的,本屯长……脸红呐。

瞧瞧,一身蓑衣,里面却穿着文杰长袍,还把玉佩什么的都给弄上了,脸上的翠竹也格外修饰,拿了瑶十三的胭脂,弄成了据说是……京城中都最漂亮的男儿妆,把脸上的翠竹弄得格外显眼。

而在苏昂的眼里,这就是淡妆,等同于二十一世纪演员上台的涂脂抹粉,要是真个上台表演就没什么,但钓鱼弄成这样,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样装,有意思吗。

然而,这些,却是恩师诸葛亮要求他做的。

理由也很简单,他太弱……

“是,我太弱。”苏昂很认同这句话了。

他从来没想到,堂堂的副帅荷,竟然需要自己一个小小的屯长拯救,苏昂从恩师们的谈话里知道,副帅荷看起来已经死了,但精怪石叽用本源的能耐保住了副帅荷的一线生机,并且与石叽自己的本源连接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已经死了个彻底,但其实,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

只要在石叽的精怪本源耗尽之前,也就是三天内,苏昂可以把诸葛亮超简化版的八阵图设置在石林中,就可以延续副帅荷的生机,太长没办法,但延续个三五十年,基本上,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是:苏昂的身体强度不够,超简化版的八阵图,也可能把苏昂的身体给灭了。

所以苏昂此时,就是在寻找一种宝物,可以强化他的身体……

“义父,您真的有把握搞定青丝女?”

百里戈还是担心。

苏昂抿抿嘴,很想无奈的抱怨两句,但徒弟没人权啊,还是别抱怨了,侧开脸道:“当然,为师……把握,咳咳,还是有些的。”

百里戈一脸敬佩,小亭卒简直都要五体投地了,唯独远处的季然,眼眸里闪过一道特别冷锐的光芒,手里攥紧了佩剑。

还有被苏昂叫来帮手的无名等人,四散分布开了,带着手下的士卒埋伏在苏昂周围……

青丝女,就是淹死在水中,而且是尚未出阁的女子淹死在水中,那满头青丝凝聚而成的精怪了。女儿钟爱豪杰,文杰和任侠钓鱼时,她们经常入彀,当然,方士是种例外,毕竟,方士没点家底、人脉的话,注定要孤独终生呢。

瑶国有句俗话,叫作宁嫁挑粪郎,不嫁三眼方。说的就是宁愿嫁给挑粪的农夫,也不嫁给和进士同等地位的三眼方士,普通女儿家都看不上三眼方士,想让青丝女钟意,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苏昂也忍不住想起了狱掾商镜,能做官,又有过妻子儿女,这个商镜,也算个异数了。

不过,这事和商镜乃至于方士都没有关系,苏昂要的,是青丝女的紫色菱角……

百里戈又忍不住问道:“义父,孩儿知道您想要青丝女的紫色菱角,那东西能大幅度提升身体的强度,当然是好东西,但……犯不着吧,太危险了。”

“我当然知道危险,还丢脸呢。”苏昂在心里暗暗腹诽,嘴上却道:“能提升一分实力,那么就提升一分吧,这次对西楚的作战,我总感到有一种不安,似乎八成要失败了。你们也准备一下,刀不离身,寝不卸甲,注意……”

苏昂想说‘该跑路就跑路好了’,可这时,一袭大红官袍落在身边,连忙把不该说的话吞进肚子。

赵清流看着苏昂这身打扮,再看鱼竿尽头,视线落在那个根本就是竖直的鱼钩上,老脸一下子阴霾。

他板着脸,刚想喝问,注意到苏昂带上火气的眼,尴尬笑笑:“好徒儿,这是……钓青丝女呢,青丝女的脾气可不太好,万一……好徒儿,咱们不好招惹她们呐。”

“所监官大人,您……有话说话。”

苏昂咬紧牙。

“呵呵。”赵清流笑了一声。

经过了拜师礼,苏昂已经是他的徒儿,他必须认,苏昂也必须认,当然,他可以把苏昂赶出门下,但一来这样的好徒弟他舍不得,二来,就算赶出去了,他赵清流也没法从朝争的里面脱身。

老家伙飞快想到了很多,最后还是笑笑,对苏昂的怠慢没有半点不满:“副帅荷死了,谋士所全体文杰都去过,你身为为师的徒儿,自然要去祭奠一下,老夫已经安排了,你随时可以过去。”

“我会去。”苏昂低声道。

这倒是意外了,自从副帅荷死掉后,石叽化身的石林就被重兵看守,他本来想得到青丝女的紫色菱角后,再找赵清流扯个谎话,才能去石林里救人,哪想到赵清流亲自来了,还一副生怕他不肯去的样子。

“副帅荷虽然下令打你,但……”

“我明白,我会去。”苏昂再次点头。

原来如此,是怕自己记仇,可是……自己是那样的人吗?副帅荷严格军法,虽说要打他,但那件事,说白了是自己做错。

一是一,二是二,苏昂对副帅荷,反倒有那么一点的敬意在。

咳咳,或许……

第一百二十四章,青丝女

只是一点敬意,当然犯不着招惹青丝女,但恩师鬼谷子说了,副帅荷怎么说也是……把他矮多少辈的重徒孙呢,为了徒孙,苏昂觉得,勾搭,那么,就勾搭吧。

没错,对苏昂来说,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下流的事情。

就是……勾搭。

青丝女遨游江海河川,没有国度的概念,也没有好人坏人之类的各种区别,要是遇见钓鱼的,她想见就会上钩,而在上钩后,事情就会发生变化了。

想见的人,有两种。

一种是青丝女特别厌恶的,基本上,分为长得太丑和太没本事的,这两种会直接杀掉,也没有国度可以审判她们,她们飘然物外,和采花娘有些类似,但她们的实力,远远的超过采花娘。

另一种是招青丝女喜欢的,比如苏昂这种,干净、漂亮,弄点淡妆,也是表示对人家青丝女的尊重。

然而就算是青丝女喜欢的,等接触后,也会按照情况分成四种待遇了。

聊起来觉得这人不行,杀。

聊起来觉得这人不好,揍。

聊起来觉得这人不错,但本姑娘就是不喜欢,给你黑色菱角尝一尝,那种黑色菱角熬成的汤汁热辣无比,绝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但不好意思,这玩意损伤体魄根基,身体强度十年都不能寸进。

要是聊起来不错,人家青丝女又觉得这人真招人疼,那就舒坦了,紫色菱角了解一下,要是苏昂的话,可以提升三倍以上的身体强度,并得到青丝女的友谊,不管在天地间的哪一个地方,只要有活水,就可以钓鱼‘勾搭’青丝女,等于一张长期的……软饭……饭票。

还有更好的,但没人敢想。

“好徒儿,最好别招惹青丝女……好吧,大不了挨顿揍。”达到了目的,赵清流转身离开。

他倒是不担心苏昂,因为青丝女上钩后,九成九都是揍人了事,以青丝女的性子来讲,能动手揍人的话,就别那么麻烦的煮什么菱角了。

青丝女其实……很懒。

但飞到一半,还是担心,想着谋士所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在季然的身边落下,煮起了一壶清茶。

“见过所监官大人。”季然连忙带人行礼。

“免礼,你这孩子也不错。”

赵清流觉得,有胆子和苏昂一起征战沙场,季然算是个……够傻,这样傻的人向着自己徒儿,那肯定不错。

他含笑道:“看来徒儿早有准备啊,要是得吃黑色菱角的话,就要把青丝女打回去。”

季然点头道:“是,苏昂兄说了,大不了……以后不钓鱼就是。”

“哈哈……”赵清流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要不钓鱼,青丝女就懒得招惹外人,徒儿也是会算计,能得到紫色菱角自然最好,得不到……大不了以后不钓鱼了——

因为有青丝女的存在,事实上,整个天下都没几个人有胆子钓鱼。

据说大王清曾经在王宫钓鱼,硬是弄上来一个相当于顶尖进士实力的青丝女,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个青丝女刚刚上钩,就一巴掌打碎半个王宫花园,转身扎进了水里。

他看向苏昂,希望……苏昂别弄出来那么可怕的东西吧。

想想又笑了,那样的青丝女,毕竟,也看不上小小的秀才文位……

然而这时候,忽的,水面涌出葱翠的荇叶。

荇叶飞天,如同刀刃一般。

看到这种情景,赵清流松了口气,捏起茶盏饮茶——青丝女出场时会引起河流变化,只是荇叶飞天而已,这个青丝女,不会有着多么可怕的实力了。

一般来讲,青丝女出水时荇叶飞天,修为就在秀才和举人的界面上,算不得多么可怕的精怪,可怕的是荇叶覆盖一片水域,而且旋转如同倒执龙卷。

当初大王清招出的青丝女,就是有着这样可怕的实力。

据说还有更强的,出水时荇叶飞天,龙卷通连九霄,可令水不敢至,干枯江河……当然,这只是传说,就好像瑶国传说进士往上,还有个学士的文位一样了。

传说只是传说,看不见,摸不着,只是虚幻……

…………

苏昂的手掌一抖,没有锋锐的鱼钩就被拽出水面,而此时一个满头青色秀发的女子呻吟着,樱唇含着鱼钩,跟着飞上天来。

这女子的脸一直变幻,时而如同小家碧玉,时而又好像大家闺秀,说她瓜子脸俏丽活泼也好,说她鹅蛋脸妩媚或是端庄也行,她好像没有一个固定的长相,拥有十八般模样。

而且每一个模样,都是美丽无双……

“你想要紫色菱角?”

青丝女眨眨眼睛,对苏昂道:“想见奴家的目的不纯啊,过来,让奴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昂走过去,拔掉青丝女嘴上含着的鱼钩,蹲下去,眼睛和对方平视,又忍不住看对方一头湿漉漉的发丝。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哀怜。

“同情?你在同情奴家?”青丝女乐了。

“没,我在想,要是你落水时我在场的话,你应该不会死掉呢。”

“那么,是后悔,不是同情?”

“也不是,我又不可能化身千万,怎么可能在你落水的时候就在旁边呢,所以后悔谈不上,真要说的话,就是人性吧。”

“你懂人性?”

“不懂。”

“那你和奴家一起走,好吗?”

“……”

苏昂仔细回答,听到这个,忽然身躯一震,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竟然认认真真的在回答青丝女的问话,脸色一板,怒道:“你魅惑我?”

“咦?挣脱了?”青丝女特别诧异。

事实上,青丝女不太擅长魅惑,但她是青丝女啊,是无数落水身亡女子的满头秀发聚集而成,拥有这些女子的所有美貌、气质,魅惑就是天然形成,反而比狐女、魅妖的魅惑更难挣脱,甚至传说中的幽冥女,也没她更吸引男人。

可苏昂就是挣脱了,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拒绝回答了她的问话,她仔仔细细的观察苏昂,忽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捂嘴窃笑道:

“纯阳?你还没破了身子呐。”

第一百二十五章,最好的!

青丝女站起来,把满头的青色发丝往脖颈上一缠,又摸苏昂的银灰色发冠。

她吃吃的笑:“你是瑶国的走马爵,也成年了,怎么还没破了身子?据奴家所知,你这样的,成年前就有一夜姻教导你……闺中之事了吧?”

这是说我……是……chu男?

苏昂的脸色变了,平白无故的,你冤枉我干嘛,我……等等,好像现在的这副身体,还真的没说错?苏昂脸一红,猛然回头,瞪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百里戈,再看一脸模糊的小亭卒,心想……

还是小亭卒好啊,纯洁。

他再看青丝女,自个也懵逼了,按照这样的套路走下去,他怎么刷青丝女的好感度,怎么得到紫色菱角?

这青丝女,咋忒不要脸呢……

“想要紫色菱角?”

青丝女还在乐,一会儿娇笑宛如怀春少女,一会儿笑容端庄好像大家伊人,但苏昂知道,她是在嗤笑自己,十八般模样,就好像十八个少女围着自己……嘲笑?

“我要紫色菱角。”

苏昂有点恼了,开门见山。

“好啊。”那知道,青丝女干脆的答应下来。

但很快的,青丝女止住笑,朝着东边营地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苏昂:“当然,有条件的,奴家看你长得不错,实力……也算少年英杰了,”她闭上眼睛,好像在感受什么,稍后指着东边的营地道:“那边的女卒营地,有几个女卒挺喜欢你,奴家给你点出来,你呢过去提亲,今晚洞房……呐,洞房后奴就把紫色菱角给你。”

“不干!”苏昂转身就走。

青丝女也不阻拦,悠然自在的道:“七位漂亮女卒呢,你要是想,奴给你个法儿,你可以一夜洞房七个呢,还舍得走?一,二,三……”

青丝女掰着手指头数,那模样,似乎她数不到三,苏昂就要老老实实的回来,可等她把十个手指头掰完了,苏昂都没有回头半次。

说真的,苏昂和副帅荷,嗯,也没什么牵扯。

提升身体的三倍强度,很诱惑,但……也没到让苏昂把自己当牛郎玩的程度呢。

所以,苏昂走向季然的那边,眼看就要拐过一座矮丘,看不见踪影了……

“七个还不够?你要娶几个?”

青丝女急了,纤细的手指头往前一抓,无数的葱绿荇叶,就把苏昂给席卷着拽了回来。

她冷声道:“还是说你觉得女卒的身份太低,想迎娶高门大院的小姐们?”

“无关身份,我娶一个喜欢的就够。”

苏昂的脸色冷了,抬起手。

他和季然约定好了,只要他抬手一挥,就是摔杯为号,要把青丝女打回河里,可这时青丝女怔了一下,自己往河水的那边走。

她伸出圆润好像珠玉的脚趾,刚要触碰河水的时候,又停下了,回头看苏昂:“只娶一个?喜欢的?你想一夫一妻,这可是世间少有呢。”

这一次,青丝女的表情很郑重。

她听出苏昂说的是真心话,而此时,无数黄花姑娘的残念在心里盘旋。

她是未出阁女子落水死后的青丝变成的精怪,自然被女子的执念影响,世上女子,多么渴望一位妙郎君,只属于她们自己一个人的妙郎君……

想到这里,青丝女灿烂一笑:“那……你觉得奴,怎么样?”

“不娶。”

“别急着回答。”

青丝女笑靥如花,左手托着一块紫色的菱角,放进地上突然出现的陶罐中,陶罐下烧起火苗,只在瞬间,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冒了出来。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诱惑的道:“要紫色菱角,还是,紫色菱角加上……奴?”

似乎觉得力度不够,加上一句:“这一次是真话,以青丝女的名义。”

“都要了!”

突然,有人大声喝道。

赵清流满脸通红的跑了出来,就在刚才,他还担心苏昂惹怒了青丝女,可青丝女用上全体青丝女的名义讲话,事情就大不一样。

要紫色菱角?还是要紫色菱角加上青丝女?

还用选吗,完全不用选,必须都要!赵清流很纳闷苏昂哪来那么大的魅力,让青丝女一定要赠予紫色菱角,就在先前,他还怕苏昂会挨揍,或者摊上损伤体魄根底的黑色菱角呢。

可现在,最好的,没人敢想的,青丝女……要给!

好徒儿,好徒儿,你必须……都要!

赵清流跑了出来,大笑着道:“老朽赵清流,见过青丝女,苏昂是老朽的徒儿,老朽替他做主,全都要了,也定然给你设下正妻之位,进苏家宗族祠堂里好生供奉。”

“好,那么……”

青丝女忽的面带羞涩,低头偷眼瞧着苏昂:“你叫苏昂是么?那么……苏郎,咱们今日便洞房花……”

“我拒绝!”苏昂猛然高喝。

他大步过去,抓起陶罐,大口闷进肚子,仰头吐出雪白的烟气,踉踉跄跄的大笑道:“好一锅鲜美的汤汁,恍如琼浆玉液!只需如此,只需要这个,就好,足够了!青丝女,我记住你的人情,有一日,定然还你!”

“呐,你这个尚师,不够用呢。”青丝女呛了赵清流一句。

但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停留,直接没进了河水中……

青丝女,走了?真的走了?赵清流的一张老脸,陡然呆滞。

他看苏昂,简直要哭出来你,喉咙干涩的问道:“徒儿,你知不知道青丝女下嫁的意思?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苏昂一脸淡然。

他深呼吸,不断感觉体内翻滚的血液和力量,这时候,他觉得自己能一拳打死牛,很满意,很舒坦。

赵清流又道:“不,你肯定不知道,青丝女是未出阁的女子……她们想消散啊,想进入祠堂接受供奉,咱们瑶国就没几个能让青丝女看上的,可这位看上了你,你竟然拒绝了?你知不知道她有相当于三胆举人的实力,洞房花烛夜就是你采阴补阳,她会消散了自己来成全你,你很可能……直接点燃全部的文火!”

“哦。”苏昂淡淡的回了声。

“你疯了?”

“没疯。”这次苏昂回答得很认真。

他伸开双臂,百里戈就给他除掉了蓑衣,小亭卒也飞快上前,和百里戈一起给苏昂把紫荆大氅披在身上。

等收拾完了,苏昂对赵清流笑一笑:“我之尚师,徒儿……就去‘祭奠’副帅大人去了。”

话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盯着苏昂的背影,那一身华美的紫荆大氅……良久,赵清流呆板的老懒猛的耷拉,怒喝一声:

“孽徒!”

季然仰天长叹:“苏昂兄,你这……暴殄天物圣所哀呐!”

小亭卒满脸崇拜。

罗不死,还有无名等屯长一脸痴呆。

良久咬牙,一句话没敢出口。

彼其娘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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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正版阅读,正版阅读,正版阅读……

给不给?不给的话,来个三千青丝女摁倒苏昂,御女三千立地飞升,大圆满。

第一百二十六章,狼心狗肺?

四万多人的军阵里,来往巡逻的军伍森严,士卒脸上都带着沉肃的样子,好像一只只残忍嗜血的饿狼,压抑着愤怒,酝酿着疯狂的暴风雨。

副帅荷死了,不是死在沙场上,也不是死在床榻上,是一种所有士卒都不能接受的死法。

西楚的太子炙,还有那个主帅辛夫,用任侠最为憎恨的,绝对无法原谅的做法逼死了副帅荷,狂暴的怒火不断酝酿,甚至不断升华,在接受检查的时候,苏昂看对方冰冷的眼,甚至有些发怵。

变了啊,瑶国的士卒,变了。

在瑶国,只有一定水平的人才能成为士卒,按照苏昂看来,比后世的特种兵还要强大很多,但此时,军伍已经不再是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的任侠军伍,而是绝对的复仇之师,怒火在心底酝酿,甚至会酝酿成——没有仁义,只为怒火而屠杀的可怕妖魔。

“苏家子,你去晚了。”

带队巡逻的屯长冷冰冰的道:“某想去祭奠副帅,可惜某不够资格,你……去晚了。”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苏昂同样冰冷的回道。

这是怪他没有立刻去祭奠副帅荷,在巡逻中,这位屯长不能直接的硬怼自己,但间接地表达些不满还是可以的,苏昂也不想解释,在此时,四万多军伍士卒,恐怕没有几个愿意掰说什么道理。

对方也没怎么多说,把检查的验传递给苏昂,就带队继续巡逻。

苏昂接了验传,也没把验传放回袖口,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起码得经过十几道巡逻队伍的盘查。

军阵大营里不能擅自行走,想穿越的话,一要有军令,二要对比验传。

瑶国验传都是从镇碑温养的简牍,本人可以祭起一丝气息,从而杜绝了敌人派遣细作渗透军营的事情,苏昂也有赵清流给予的军令,所以没出什么幺蛾子,就穿过军营,到达了副帅荷‘死去’的石林旁边。

他看着前方奇石耸立,尖锐参天,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骨骼噼里啪啦发出一阵子可怕的爆响。

“幸好提升了三倍体魄,我现在的力气,差不多有七百多斤吧。”

苏昂这样想着,把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扔,看起来小巧粗糙的麻袋,掉在地上,竟然发出嘭的一声大响。

他再次活动身体,把麻袋提起来,可这时,坚固的麻袋竟然哧啦裂了一条大口子,里面的东西特别沉重,哗啦掉了一地。

是六卷白铁简,每一卷上面都带着华美的亘古金光。

“麻烦,早知道多套两个麻袋。”苏昂叹口气。

他要用八阵图保住副帅荷的一丝生机,而八阵图,哪怕是超级简化版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布置出来。八阵图需要九个阵眼,除了最中央的阵眼外,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和西南还需要八个阵眼,九个阵眼必须同出一源,而且,必须具有比较强大力量。

这对别人很难,但对苏昂就简单了,无非是九卷名动篇章的事情,中央阵眼用名动大成的篇章镇压,其它八个用精品名动就可以了,只是名动篇章重百斤,拿过来的时候,稍微有些麻烦。

就好像现在,坚固的麻袋都裂开了。

苏昂把白铁简挨边放回袋口,两边一扎,拽着继续往石林走,而此时,石林的边缘处,一个断臂的汉子满脸肃穆,把一坛老酒,缓缓倾泻在石林的山头。

“荷,这一次,我没来晚,可我没出面,因为我知道,出面了,只是让你难堪。”

“荷,你说要是来晚了,我砍大腿就好,哈哈,你还要不要……我的大腿?”

“荷……”

死士孟不断的说话,脸色也低沉了起来,荷已经死了,按照他的性子,他会前去行刺辛夫,甚至行刺强大到让他恐惧的太子炙,但他的命不属于自己,他是大王清的死士。

憋屈,难受,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

而这时,有人带着冷音道:“人死如灯灭呐。”

“所监副,你什么意思?”死士孟猛然咬牙。

来人是谋士所的所监副,就是赵清流的副手,名叫百烈骨,身穿大红官袍,官袍宽大,人却很瘦削,腰上用红色水晶骷髅玉带扎紧,十根手指特别修长也特别苍白,看起来就好像只有皮和骨头,连经络都没有。

他冷笑道:“本官说人死如灯灭,想当初,副帅荷是何等风光,令箭下达,没人有胆子懈怠,可他死了,赵清流竟然只来过一次,他赵清流的徒儿,甚至现在都没有露面……孟大人,本官,觉得不值啊!”

“你在挑拨离间?”

“您怎么想都可以,但下官觉得不值。”

“你在挑拨离间。”

死士孟说着同样的话,但音线变了,从疑问变成肯定,百烈骨知道死士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莽撞无脑,立马承认道:“是,本官在挑拨离间,可本官说的也是实话,赵清流的徒儿现在还没见着影子,他心里没有副帅荷,甚至还怨恨副帅荷,可他也不想想,要是副帅大人当初戳穿了赵清流,他能好好的在军伍里待着?这小子狼心狗肺,那赵清流,也不是个好东西。”

死士孟哈哈大笑,但笑容冰冷。

百烈骨,从姓氏上来看,就知道出身名门里的百烈世家。百烈世家来自于京城中都往南的望川郡,那里是瑶国的粮仓,也是老牌文杰世家的中心,可出身名门的百烈骨,什么都被赵清流压了一头。

他知道百烈骨是在挑拨离间,但没关系,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赵清流师徒对已经故去的荷的态度。

“孟大人,白眼狼可是养不熟呢。”百烈骨再次笑道。

死士孟刚想说话,忽然耳朵动了动,摇头道:“你走吧,这件事某自有计较。”

“如此,本官告退。”

眼看百烈骨往军阵的方向飞远,死士孟忽的掀起一大波黑色狂风,把百烈骨下方地面的一切都给遮住了。他藏匿身形,盯着沉重走来的身影。

“哪来的风?”苏昂打了个趔趄。

手一抖,麻袋裂开,六卷名动篇章又掉了下来。

……

ps:今天的晚些,因为蛙……身体不舒服。

不是卖惨,蛙又没弄众筹什么的,不算卖惨,虽然得了癌。

唉,懒癌,没治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可怕的手笔

苏家小子的体魄,看起来还不错。

死士孟这样想着,但也觉得纳闷了,看苏昂的样子,这一次是来祭奠副帅荷的,但苏昂一没拿贡品贡酒,二没拿烟香火烛,反而带了足足六卷的名动篇章,感觉就不太对味了。

六卷名动篇章,苏家子的诗才果然吓人,但这可是六百斤的重量,我说你跑来祭奠荷,扛这么沉的东西做什么?

脑子里满是疑问,死士孟就继续藏匿身形,要看看苏昂,到底想弄些什么幺蛾子……

“这鬼天气。”苏昂嘀咕着,蹲下去收拾东西。

麻袋已经不能用了,就算扎紧,也承受不了六百斤的重量,干脆把紫荆大氅的袍尾卷起来,用来放置六卷名动篇章,苏昂的动作有些古怪的,继续往石林的那边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白天是艳阳高照,苏昂本以为晚上会有星星,用不着摸黑做事,但从刚才的无名风卷起时,天色就完全黑了,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情景。

“天气有些古怪啊。”唐伯虎在神庭里说道。

“徒儿也觉得古怪,不过这样正好,就没人看见徒儿做的事情了,徒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屯长啊,要是救了副帅荷,得咧,事情大条了,徒儿可惹不起瑶国那么多的高层。”

苏昂笑着回话,却伸手对着天上一抓,他用才气抓了一阵风,放在鼻翼嗅了一下。

他自然没有抓风辨认的本事呢,但奈何他的恩师众多,神庭里有人笑了一声,他就轻轻点头:“只是普通的风。”

只是淡淡的一声嘀咕,却没想到,吓坏了附近藏匿的孟。

“只是普通的风?这小子,难道还有辨认老子气息的能力?”死士孟咔嚓咬牙。

要是对付苏昂的话,他还真只用妖息遮挡一下了,可刚才为了让百烈骨看不见苏昂,他运用了大王清赐给他的宝物,周围遮挡视线、遮挡气味的,全都是自然界最普通的造物,这是他身为死士用来刺杀的底牌,却没想到,需要用上这个,才能不被一个小小的秀才发现。

好神秘的苏家子,这家伙,肯定不是来祭奠的!

死士孟一边庆幸,一边更加好奇了……

这时候,苏昂顺着石林绕了几圈,石林不大,也就半里方圆,两刻钟就查探一遍了,苏昂在石林的东边停下,把六卷名动篇章放在地上,接着,从啄木金鸟的嘴上又取下来一卷。

七卷名动篇章?死士孟觉得脸皮发木,苏家子,你到底来做什么?

难不成要用名动篇章,来给荷祭奠么?

死士孟又靠近了一些,身躯变成黑色影子,融在夜色中,他想到苏昂的身边去,想起刚才苏昂抓风辨认的样子,又走远了些,在一座石柱的顶端,居高临下的俯视苏昂。

恰在此时,苏昂把一卷白铁简缓缓摊开。

字迹显化而出,那亘古的金光,也慢慢的沁散开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名动篇章完全展开,死士孟已经抓住自己的嘴,差点把自己的嘴巴揪下来了。意境如此之美,亘古金光也绵延三尺,这哪里是普通的名动篇章,这可是……名动之中,最高等级的名动大成呐。

虽然是情诗,虽然是……你大爷,有本事让百烈骨写出名动大成的情诗出来!一个小小的秀才,出手就是名动大成,还管他娘的是不是情诗!

“这小子……妖孽啊。”孟在心底暗暗叹道。

又忍不住看向其它的六卷白铁简,这些……

死士孟正思考着,苏昂已经把恩师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夯进最东边的石林柱子上,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八阵图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个小阵。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青龙、白虎、朱雀、螣蛇为‘四奇’,另外,还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以为机动之用。

但这样的大阵,苏昂肯定布不出来,他也不是方士,更没法布置出对材料、修为都要求很高的八阵图,只能弄出超级简化版的,也就是八方各一阵眼,中央一个阵眼,夯下去东西,用才气一勾连,完事。

没错,就是这样简单,堂堂的八阵图,只剩下了九个阵眼……

苏昂朝着东北方向过,很快到了地方,又拿出一篇。

亘古金光绵延三尺,而这篇文章,是……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呐,恩师李太白的三五七言,意境真的太美了,这《秋风词》要不是属于情诗,起码得分进十城共举的层次里去……算了,浪费就浪费,反正恩师们说了,情诗不值钱。”苏昂嘀咕了一句,往更北方去了。

他刚走没多久,原地就是噗通一声,好像有东西摔了下来。

死士孟的牙齿打架,颤颤的伸手,想要触碰苏昂夯进石柱的《秋风词》,别看他是个任侠,但能慧眼给大王清引荐了荷,学识自然不低,此时,他恨不得把《秋风词》抠出来,拿了就跑。

这哪里是名动篇章啊,要不是因为天地对情诗的限制,这一篇,在十城共举里也不是低等级的货色。

我之相思,汝之相思,相思二字,尽在诗词之中……

“干什么?苏家子到底想要干什么?”死士孟到底忍住了。

接连两篇大文,苏昂绝对不是跑来祭祀这么简单,可扔掉这么珍贵的文章,想要做的,又会是多么惊人的事情?死士孟深吸一口气,朝着北边追了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元稹的《离思五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

死士孟彻底懵逼。

他一定是在做梦。

第一百二十八章,大恩大德!

“谢过元稹恩师。”苏昂惯例的道了声谢,听得死士孟哭笑不得。

果然不愧是恩师在上苏子昂啊,这谎话绉的……他连自己都骗。

对于苏昂的‘谦虚’,死士孟只觉得苏昂是诗才太吓人了,故弄玄虚的弄出些恩师想要韬光养晦,但又觉得苏昂欠揍,特别欠揍。

你这样韬光养晦,只让他觉得……彼其娘之!

而此时,苏昂到了外围最后的东南方向,停下了,好像正在思考的样子,死士孟也跟着停下,静静等待。

四面八方,除了最后的这个东南角,已经都有了名动大成的篇章,可苏家子的诗词用完了,这里,又用什么弄上?

死士孟特别好奇,站在高处,托着下巴打量苏昂。

只可惜没有酒,这样干巴巴的等待着,他觉得……好像有十万只蚂蚁在心脏上爬。

苏昂内观神庭,撇嘴道:“诸位恩师,谁弄个名动大成级别的情诗给徒儿啊,徒儿想不起来了,让徒儿自己作的话……别为难徒儿了,徒儿现在只能作出普通名动的篇章。”

唐伯虎摇摆的八美图猛然一停,嘭的一下夯在苏昂的脑袋瓜上。

学习不到一年,都能作出普通名动了,你还不满意?要知道多少举人文位的,都拿着别人的名动篇章过活呢。

不过仔细一想,这时候让苏昂作出名动大成级别的情诗,也真为难了爱徒。

“罢了,既然是为了鬼谷子前辈的传承,伯虎就献丑,献丑了。”

在文豪录里,唐伯虎也特别谦虚,不谦虚不成啊,他凑到苏昂的耳边,现场作了两首名动大成级别的情诗,把意境传给了苏昂。

苏昂立马返回身体,双眼猛然大亮,噼啪亮起新的文火,二十九朵文火在苏昂的眼眸里闪烁,他也拿出水灵刻和空白的白铁简,刻削宛如游龙。

第一篇,名动大成;

第二篇,还是名动大成。

苏昂松了口气,随手把其中的一篇,夯在了身边的石柱上。

“唔……”死士孟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瞬息之间……两篇……名动大成?

他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苏昂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瞬间书写了两篇名动大成的诗词出来。

要说前面的七篇诗词,他还以为是苏昂多日积攒的,虽然可怕,但苏昂诗才过人嘛,苏昂妖孽嘛,这很正常,好,他认了,很正常,可瞬息之间连出两篇,这还是诗才过人?还是妖孽?不,这特么的是……彼其娘之!

死士孟觉得,自己要是文杰的话,现在就得把苏昂掐死。

你小子只是个小秀才啊,要是成了举人,成了进士,难道要后世上万年里,流传的都是你苏家子的诗词篇章?后辈人提起别的文杰,都要一脸哦,这样啊,几篇,人家苏昂先贤,那可是诗词无数呐。

你还要不要脸?

死士孟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这肯定不是现实,可这时候,苏昂跳上石林,走到了石林的最中央,看着下方叹道:“其实副帅荷的话,恩师周敦颐想把《爱莲说》给他呢,他就是一株中通外直的莲,可惜《爱莲说》是气魄诗词,级别又高得过分,我写不出来呢。”

深呼吸,稳住,不能被发现,死士孟控制着自己。

级别高到过分的气魄诗词?死士孟努力控制自己,拼命控制自己,但差点没忍住,他想问问这个随手就是名动大成篇章的苏家子,你所谓的级别高得过分,到底是哪一种级别了?

十城共举?普通,精品,大成?

名扬四土?普通,精品,大成?

总特么的不会死美名传世吧?死士孟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已经抬起手,只想摁住苏昂的脑袋,掰开苏昂的嘴——狗贼奴,你要吓死了老子?

而此时,苏昂把最后一篇诗词,扔进了石林的最中央。

周身熥起雪白的才气烟雾,不断沁散,勾连四面八方以及最中央的总共九篇名动篇章。

只是勾连,不是激发和使用,但也只在瞬间,就把苏昂的才气消耗殆尽。

《武陵春.春晚》,碎;

《秋风词》,碎;

《离思五首》,接连碎裂;

其后,包括最中央的名动大成篇章,就在苏昂,也在死士孟的眼皮子底下噼啪碎裂,只剩下亘古的金光,缓缓沁进了整座石林。

无边的压力蜂拥而来,直接压在两人的身体上,死士孟是顶尖的大侠,肉身可以硬抗锋利刀兵,也觉得呼吸不畅,苏昂更是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身体的七十八个关节,全都受到了轻重不一的损伤。

“好可怕,要不是提高了三倍的体魄强度,我现在已经死了。”

苏昂满脸后怕,在压力蜂拥而来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死亡。

幸好体魄强大了很多,他受了伤,嘴角沁出血,但些许的骨裂和内脏崩裂出血,只要用才气修养三五天,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鬼谷门下弟子荷,苏昂谨遵恩师鬼谷子之令,前来保住你的一线生机,三十年后,苏昂会再次前来,壮大你的生机,这三十年,你好自为之吧。”

苏昂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但在此时,周围的压力全部消散,石林涌起一丝丝灰白的气息,精怪石叽托着气若游丝的荷显化身形。

荷满脸惊讶和狂喜,想说些什么,头却一歪,陷入了虚弱的沉睡,只剩下石叽看着苏昂,眼神有些复杂。

“你说,你是鬼谷子老前辈的弟子?”

不等苏昂回话,石叽忽的笑了:“奴家不信,鬼谷子只是传说,并不是真正的传承,荷的太师祖也只是得到一篇天地自然生成的残卷……罢了,不管是真是假,你救了荷,也救了奴,奴……”

说到这里,石叽沉吟了一下,在眼眸低垂,马上要陷入沉睡之前,凑到了苏昂的脸边。

她伸出香舌,在苏昂左脸的翠竹纹绘上轻轻一点。

“土石所属精怪,感谢苏家子的大恩大德。”

她如此说道。

什么东西?苏昂还在迷糊,眼前猛然一花,已经被挪出了石林。

而在石林的最中央,死士孟双膝跪地,已经喜极而泣。

……

ps:苏昂在美女干爹的路上越走越远,蛙却走不动了,蛙……饿啊。

订阅,订阅,订阅,重要的话说两遍,遍,遍,遍……

第一百二十九章,何以为人啊

石林的外围,乌云好像慢慢的散去了,皎洁的月光和星光交相辉映,宛如银白薄纱般的飘洒而下。

“这鬼天气,刚才还伸手不见五指呢。”苏昂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转身往军营的方向走,忽的停下了,因为神庭里传出一阵特别疑惑的声音,恩师唐伯虎和柳三变等出名风流的名仕聚在一起,把他飞快的扯进了神庭。

唐伯虎盯着苏昂的脸,确切的说,是盯着他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的翠竹刺绘:“诸位,看徒儿的翠竹刺绘越发活灵活现,仿佛呼之欲出,我看来,好像得到了土石类精怪本源的温养?”

“负了佳人,负了佳人呐。”

柳三变摇头晃脑的感叹,一脸揶揄盯着苏昂:“好徒儿不要误会,为师说的可不是石叽姑娘,而是你以后遇见的土石类精怪了,石叽姑娘给你留下了烙印,在为师等人的那个时候,这叫做‘地恩’,以后遇见的土石类的女性精怪,先天就对你的好感暴涨,而且,她们很渴望一个被同类这么认可的人族呢。”

又有人不羁笑道:“地恩可不是简单就能给予的,必须是真正的大恩大德,就好像石叽吧,她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物什都给了荷,但这个,她也不能给,就算给了,荷也会承受不住以至于神思错乱,所以……是好东西呐。”

“有什么好处?”苏昂的眼睛亮了。

“咳咳。”

唐伯虎咳嗽两声,意味深长的对苏昂道:“刚才柳兄已经说了,你要负了佳人,好处就在这里了。土石类的女性精怪会钟爱于你,你要是开口让她们侍寝,啧啧,不用你开口了,要是那热情奔放的,还会主动的追求你呢。”

“这是……好处?”苏昂怔了。

“这是……好处?”苏昂咬牙切齿。

最后一摆手:“谁爱要谁拿去,谁敢真的追求徒儿,大不了,大不了……徒儿只有三个义女,有点少,弄三百个给恩师们端茶倒水如何?”

“所以说,负了佳人呐。”十几个以风流闻名的名仕哈哈大笑。

苏昂咔嚓咬牙,他想揍……恩师。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为人师表的啊……

…………

夜色渐渐的深了,星光也越发璀璨。

在苏昂身为屯长管理的五十人营地中,罗不死正带着任侠们盘膝坐地,吞纳日精月华给精怪们纯粹妖气,并牵扯出一丝妖气出来,缓缓的融进他们自己的内息。

如今军伍在整军修整,但每个人都明白,在太子炙重伤的关头里,瑶国不会放弃机会,副帅荷死了,瑶国更不会放弃复仇。

甚至,如果军伍高层要求撤退,士卒们都会不答应。

“稳住,好生修炼,稳固自己的根基!”罗不死睁眼喝道。

大战就在眼前,所有的士卒都争分夺秒的提升自己,他身为苏昂麾下最有经验的任侠,自然担任了临时的督修官,所谓督修官,就是监督、提点麾下的修炼,是一种临时职司,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但罗不死很明白,苏昂不会忘记他的辛苦。

他特别尽职,只求沙场上苏昂格外关照他一些,他想从沙场上活着回去,但也想有诗词的加持,从而大杀四方,为自己挣得一分荣耀。

不求马革裹尸,也求凯旋归乡,罗不死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呵呵笑了几声。

这时候,忽然有人落下地面,大红的官袍特别刺眼。

官袍比较宽大,但来人特别瘦削,腰上用红色水晶骷髅玉带扎紧,罗不死的身材异常高大,是个铁塔一般的汉子,但在来人干枯的手指点出时,只觉得陷入一片烈火的泥潭,被压迫跪倒在地。

“苏家子呢?”百烈骨抬眼看天,背负着双手。

“启禀所监副,苏昂屯长前去祭奠副帅大人,至今还未归来。”

百烈骨根本没法呼吸,也就没法回话,但此时,季然从营帐里走出来,帮着罗不死回答了百烈骨的问话,他看见百烈骨苍白的手指指向自己,一脸峥嵘的笑上两声,伸手拉开了后面的营帐。

瑶十三在里面端正坐着,一双桃花眼,竟然有着十成十的锋锐。

他对同袍们很好,也没威望惯了,但此时,瑶十三的气质呈现一种世家子弟中,已经职掌权柄的高贵气息,冷笑道:“所监副大人,您来了,十三该给您行礼,但您刚到就欺负十三的同袍,难道是看十三不顺眼,看十三的父侯不顺眼?”

“不敢。”百烈骨的神色一凛,挥手间,就松开了对罗不死的威压。

瑶十三所说的父侯,一般的士卒不清楚,但身为谋士所的所监官,百烈骨不可能不清楚,那可是瑶国最顶级的彻侯,门楣之荣耀,只在王族之下。

姚家三代人不断努力,才位列最顶级的彻侯尊位,他们不会让任何人挑衅他们的权能,要是被瑶十三抓住了把柄,他这辈子都别想进入真正的朝堂内部了。

“五百主误会本官的意思了。”

百烈骨扯起笑容,笑容却很冰冷的道:“但本官祭奠副帅大人回来,一路上也没看见苏家子,本官心里焦急,所以来询问一下。”

“是这样询问的吗?”瑶十三步步紧逼。

百烈骨的神色更冷,虽说瑶十三是侯爷的亲儿子,但也只是排名第十三而已,而且据说瑶十三顽劣不堪,这一次,是彻底的被侯爷放弃了,他可是谋士所的所监副,区区一个五百主,怎么能这样逼迫他呢。

所以,百烈骨点出瑶十三的军伍身份,又冷笑道:“这样询问,也是本官情绪激荡难以自控了,军伍士卒哪个不知道副帅大人亲军爱民,如今副帅大人身死,真个是人走茶凉,区区一个苏昂,屯长芝麻大的东西,侥幸得了赵清流的好处,有资格前去祭奠了,却三天不见人影,如今又妄言已经去了……赵清流这么教导弟子,可见也是个庸才,苏昂德行如此,他何以为人啊!”

一个‘苏昂何以为人’,百烈骨放大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

PS:先更一章,后面的稍等。

今天还有。

第一百三十章,好一个莫名其妙

PS:这是两章,一个大情节,所以弄成一章了,大章。

……

一个五百主的营地,其实已经很大了。

正常说话,别说文杰了,就算以任侠的大嗓门也没法传遍五百主的营地,可百烈骨的声音有才气加持,不只让瑶十三的五百士卒听了一个清楚,连着附近的几座营地,也有很多士卒听见了其中的愤慨之色。

不得不说,瑶十三影响了麾下士卒,五百士卒觉得苏昂有点不地道,念在同袍之情,还是攥紧刀兵,齐刷刷的出了营帐,但看见那一袭大红官袍,他们只能沉默不语。

百烈骨说话,他们没有插嘴的资格。

不只是官职上的巨大差别,最主要的,是百烈骨的爵位,可是第十级的左庶长。

军伍中,爵位为尊……

“瑶十三,你麾下的屯长苏昂,你可要好生教导啊。”百烈骨又意味深长的丢下一句话。

随后,百烈骨嘿嘿一笑,大步消失在星夜之中。

“狗贼奴!”百里戈愤然跺脚,抓着战刀琢磨着什么。

旁边的季然敲一下小亭卒的脑袋,又赌百里戈笑道:“觉得难受了,想暗算百烈骨一次?告诉你,我可是更难受,要是我的实力够强,现在就去打他的闷棍。”

“可咱们的实力太弱。”

瑶十三阴测测的低声道:“就算坑过本将的三百多个恶奴,他们受了委屈,本将也会帮他们打闷棍、高黑状,何况咱们都是手足同袍了?可咱们的实力不够……混账东西哎,这个百烈骨我听说过,不是什么好人,他这是想压过赵清流,甚至要以大欺小从苏家子这种后辈的身上找切入点了,狗贼奴,端的不地道。”

“等苏昂兄回来,先给他提个醒吧。”

百烈骨的身份太高,季然没想到办法,只能先给苏昂提个醒了,可瑶十三还眯着一双桃花眼,牙齿咔嚓嚓的磨:

“敢算计老子的人,成,先给苏昂提个醒,要是能回去,这事老子担了,区区一个谋士所所监副,离开军伍,特么的也就是个身娇体弱的文杰而已,老子找几个叔伯,打了他的闷棍,装进麻袋里沉河喂鱼!”

“……”季然。

他看着瑶十三言之凿凿的态度,有些摸不准了,瑶十三到底是什么身份,堂堂的所监副,最顶尖的九胆举人,敢说打闷棍喂鱼。

瑶十三不说,他也就不问,想起苏昂给他说的血书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要是瑶十三不能活着回去的话,那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而此时,广腾等五位百人将都大步走来,听见‘闷棍’、‘沉河’之类的话语,脸皮子都抽了抽。

跟了瑶十三,他们怎么觉得,他们有些前途未卜?

……

“诸位,今个人怎么这么齐全了?”苏昂眨着眼睛笑问道。

出去的时候拖着沉重的东西,回来时一身轻松,但苏昂刚刚回来,就发现瑶十三这位五百主,五位百人将,还是另外的九个屯长全都在自己的营帐中,季然带着百里戈和小亭卒给端茶倒水,看见他进了军帐,也就送了一杯茶水过来。

苏昂刚刚啜了口清茶,瑶十三就一拍大腿,夸张的叫道:“苏家子,祸事了!”

噗。

苏昂被吓了一跳,一口茶没吞下肚子,全都喷了出来。

祸事了?平白无故的,这是发哪门子疯?苏昂还在纳闷,瑶十三就更夸张的叫起来:“你被疯狗咬了!”

“……”

你才被疯狗咬了,你全家……好吧,苏昂不敢说,虽然不知道瑶十三的具体身份,但显然瑶十三的全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屯长能骂得起呢。

而且,听季然把事情说完,他也一拍大腿:“彼其娘之,真的被疯狗咬了!”

莫名其妙,这挨的一口,真是莫名其妙啊。

据说百烈骨出身百烈世家,而百烈世家,可是瑶国的老牌文杰世家中心,望川郡的得力一员,百烈骨出身名门,却被吃百家饭出身的赵清流事事压上一头,这逮着他没立刻去祭奠副帅荷的事情,上来就对着他的脑门咬上一口。

那可是堂堂的谋士所所监副,有着九胆举人的可怕实力。

那可是老牌文杰世家的顶梁柱,身后强者无数。

苏昂很想哭,这一下,他挨得莫名其妙啊,根本没能耐报复人家,我说百烈骨,你要对付赵清流就对付吧,欺负我这个小辈做什么?拜赵清流做尚师,其实……我也很莫名其妙啊。

苏昂很委屈。

特别委屈。

“苏家子,你想怎么办?”瑶十三在众人的拱卫中,气势一下子强了。

“怎么办?凉拌!”苏昂没好气的回道。

百烈骨想对付赵清流,他根本插不上手。

人家想把他卷进去,他没能耐拒绝,而且要是卷进去了,连个气泡都吐不出来的,就要淹死了。

这百烈骨,真特么的没品……

苏昂咬牙嘀咕道:“要是有机会,非得把这个老不死不要脸的家伙,挂旗杆上晒成人干……”

…………

谋士所的巨大营帐内,火焰明亮,巨大的火盏夹杂着无数火烛,把营帐照耀得纤毫毕现。

继续攻打西楚,这件事已经定了,所监官赵清流就带着一些手下,前去查探行军前路的情况,身为所监副的百烈骨,就坐在赵清流的正官大椅上,颇为得意的啜吸茶水。

“恩师,苏家子的‘德行’已经传出去了。”一个举人低声禀报,脸色有点怅然。

和赵清流不同,百烈骨几乎是学生满天下了,他收了三十多个弟子,弟子再收弟子,足有数百个徒孙,可惜成才的不多,这个三胆举人,就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了。

“干的不错。”百烈骨抿嘴笑了。

看着恩师悠然自得的神态,陈尚青想了一阵子,还是开口道:“可那苏家子只是个后生,恩师如此,未免……”

“你是说为师以大欺小,说为师为老不尊?”

“弟子不敢。”陈尚青噗通跪下。

“呵呵,你是不敢,可你错了。”

百烈骨抬起手掌,很随意的敲了敲弟子的脑袋:“尚青啊,你要记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万古不变的真理,你看那高山流水,遇见阻碍了就会跳过去,甚至冲垮河岸,才能肆意妄流,再看那火山岩浆,毁掉阻拦自己的一切,才能绽放最为璀璨可怕的烟火……尚青,为师知道你心怀仁厚,但天地至理如此,你我也当如是,对于滔天洪流,堤坝外的良田百姓算是什么,对于岩浆烈火,山下的民居生灵算是什么?苏家子就是那良田、那生灵,蝼蚁一般,只是为师需要毁掉赵清流,才被牵扯的一个小东西罢了。”

“可是,若有一日,徒儿……”

“若有一日,为师成了你的绊脚石,拦在你的面前,你我各凭本事就是。”

百烈骨打断自己爱徒的话,脸上带起猩红,眼底烧起烈火,得意的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要不断的攀爬,谁拦着,扯下去,再拦着,不择手段也要把他弄死……好徒儿,为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文杰,这就是为师的本心,为师自以为傲,绝不以为耻。”

闻言,陈尚青蓦然抬头,满脸濡慕的盯着自己的恩师。

是啊,恩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只有恩师这样的人才能越爬越高,恩师说的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压根就是天地间最根本的道理啊。

苏家子算什么,一介蝼蚁而已,顺带着碾死了,那就是碾死了。

“恩师的教诲字字珠玑。”陈尚青感动得都要哭了。

百烈骨还有些意犹未尽,摆出恩师的作态,居高临下的睥眼看自己的弟子:“你还是不懂,在咱们四万多士卒的军阵中,副帅荷最得大王的信任,如果说有个监军的话,那也是荷的好友孟。如今孟对苏家子不满,以孟的骄傲,肯定不会找后生的麻烦,而是找赵清流……尚青啊,记住为师的话,人往高处走……”

“格老子的,你喜欢爬高是不是?老子成全你!”猛然间,有人高声怒喝,吼出的气浪把谋士所的营帐都给掀开了。

营帐内的灯烛全部被气浪吹灭,火盏都黑了一半,所有的文杰、方士全都抬头,周身熥起可怕的气势。

谁?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谋士所放肆?

他们这样想着,火气熥的燃烧起来,但看见那个少了一条胳膊的魁梧汉子,就连忙低头。

“咳咳,该巡逻营地了。”

“某身体不适,还是休息两天。”

“呐,材料不够了,我等方士,该出去找些材料……”

谋士所顿时一空,而在四万多士卒军阵的上空,也爆起极为愤怒的吼声:“百烈骨,荷已经死了,你敢拿他散播谣言,拿他动摇军心,你喜欢爬高是不是,告诉你,某身为监军,今个除了你所监副的职司,贬为普通的谋士,你要是再给老子捣乱,老子宰了你!”

死士孟满脸都是怒火,心里却在发笑。

唔,苏家子太弱了啊,救荷的事情不能往外说,禀报大王就可以了,也不能让苏家子牵扯进高层的争斗,那么,好吧,谁让某欠苏家子的人情呢。

这样想着,死士孟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吧,苏家子想把这老货挂旗杆上,嗯,那就……挂旗杆上吧。”

…………

在高空响起怒喝的同时,众多士卒就冲出军帐。

他们议论道:“谣言?什么谣言?”

“好像是祭奠副帅大人的事情吧,那么,苏家子是被冤枉了?”

“我就说嘛,苏家子虽然嘚瑟了点,有点气人,但人家很好嘛,有所监官做尚师,人家还不是和同袍一起挨了三十军棍?”

谣言不辩而散,而在瑶十三那边的营地中,苏昂等人也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瑶十三的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边还笑着道:“苏家子你好运气呐,百烈骨老鬼被除了所监副的职司,就没法对咱们使什么卑鄙下流无耻的手段了。”

说着又低声怪笑:“贬为普通的谋士?苏家子,不然给赵清流吹吹风,真个找个由头,把这老家伙挂旗杆上晒上几天。”

得咧,他还记得苏昂说的气话呢。

苏昂摆了摆手,没了百烈骨压制,心里也轻松起来:“吹风也没用啊,人家起码是九胆举人,身份在那摆着呢,就算赵老货……咳咳,就算尚师是所监官,也没职权这样羞辱他呢。”

他正说着话,忽的,远处响起砰然一声大响。

只见六丈多高的大树横空飞来,在军阵的中心咔嚓夯进地面,紧接着是另外一株,尖锐的树干插进第一根,硬生生的又高了六丈。

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足足十根六丈多高的大树被斩断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根接一根的往上连了六十多丈的高度。

然后……

“百烈老匹夫,你不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你不是喜欢爬高么?好,给你六十丈,要是不够高,老子再给你加六十丈,让你看看天上的风景!”

死士孟怪笑着,扣着百烈骨的脑门飞到最高处,哧啦撕掉百烈骨的大红官袍。

百烈骨只穿着也是大红色的里衣,被死士孟用官袍的布条绑在最高处,嘴里还塞上了死士孟的一只超大号的草鞋。

“真的挂旗杆上了?”

“挂得好高。”

“那只草鞋……呸,我有点恶心了。”

麾下的士卒们低声议论,而在苏昂的旁边,瑶十三、广腾、无名,还有季然等人都无语的看向苏昂。

“啐,乌鸦嘴。”

瑶十三的脸在抽搐:“苏家子,不,苏昂兄,不,兄嘚,记住,以后别说我的坏话。”

关我啥事?苏昂满脸无语。

他莫名其妙的被疯狗咬了一口,这……又莫名其妙的,疯狗被挂旗杆上了。

“我只是嘴炮而已。”他连忙解释。

“嘴炮?”

“就是说说罢了。”

“哦~~~”

在众人的吁声中,小亭卒满脸崇拜的抬头看着苏昂,良久憋出一句:“屯长大人……运筹帷幄。”

“……”苏昂。

他抬起头,看着百烈骨,抿抿嘴:“红色的里衣,前……所监副大人,童心未泯呐。”

众人全都哄笑,可是此时,忽的,死士孟愣了一下,声音再次传出:

“明日卯时三刻,全军开拔,灭西楚,兵压西楚王城!”

闻言,苏昂的脸色骤变。

……

……

第二天卯时三刻,除了还在旗杆上的百烈骨以外,四万多士卒尽数开拔。

一鼓整兵,二鼓习陈,三鼓趋食,四鼓严辨,五鼓就行。闻鼓声和,然后举旗。

四万多士卒各行其职,旌旗鲜明,插入西楚腹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登龙峰

初冬十月,西楚寒风彻骨。

朝食时分,一群头戴银灰色束冠的西楚士卒盘腿坐在河流的另外一侧,而在滔滔河水的这边,是瑶国四万余任侠的整齐军阵。瑶国直插西楚腹地,径直打到了西楚王城的东边八百里处,只需要跨越大河,急行军五天左右,就能攻打西楚王城。

但在此时,主帅甄长功下令全军驻扎,一定要破掉对方把守河道的墨阳郡城,才能继续攻打。

“来啊,前方八百里就是我西楚王城,我等不惧死,你们来啊!”

“瑶国的龟怂是软了,软囊囊的货色!”

“怕就滚回瑶国!”

河对面的西楚士卒全都是小走马的爵位,实力自然不低,妖息裹挟声浪滚滚而来,把瑶国主帅甄长功以及数得上名号的将军的十八代祖宗都骂遍了,瑶国的士卒们瞠目欲裂,气得拿战刀劈碎了河岸,但主帅甄长功拒绝出战,反而下令全军休息,集合突破西北方向的墨阳郡城。

所以在暴怒过后,瑶国士卒都闷头喝下后勤队伍送来的羹汤,低着头,眼睛充血的酝酿更加可怕爆发……

静默被哒哒的马蹄声打破,马匹停了下来,桃花眼的年轻人在河边下马,和一位倒骑驴的年轻人一起,盯着对面远处河岸上的西楚士卒。

“第一次看见西楚的士卒啊,什么刀兵破地翼兵遨天了,还不是普通的人,看上去也没多两个翅膀几个眼睛。”瑶十三不屑的嗤笑道。

苏昂从灰驴的背上下来,轻轻点头,对方确实普普通通,但瑶十三说的没错,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西楚的士卒。

从西楚的边境一路打来,共计占领了十六座城池,但每个城池都是空的,没有士卒和将领把守,只有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被禁锢在原地。

如果西楚灭亡还好,这些百姓还是百姓,但如果西楚没有灭亡,足有二十余万人会被带回瑶国,从此,就是瑶国的隶臣妾了。

瑶十三眯着眼睛道:“二十多万的隶臣妾,所有士卒的身家都会丰厚一把了,但是没有敌人,就没有脑袋,没有脑袋,就没有军功,很多士卒都恶心西楚的这种作态,甚至有人去过谋士所,说西楚这帮贱种就该杀光,十个百姓的脑袋算一个士卒的,哪怕一百个算一个他们也认了……苏昂,士卒们的火气太大,这是要屠城啊。”

“谋士所不会同意的。”苏昂微微摇头。

和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屠城比起来,他更担心眼前的事情。

传言说,西楚的太子炙特别骄傲,可此时,西楚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让他们打到了王城以东的八百里处,已经深入了西楚的腹地,偏偏这时候,河对岸出来很多人西楚的士卒展开骂战。

几乎没看见敌人,没得到功劳的士卒们都快发疯了,被这么一刺激,铁定忍不住,所以从明面上来看,太子炙是想他们越过这条大河。

然而,军伍还是谋士所做主,谋士们见多识广,不可能冒险跨越大河,但同样的,西楚也可能是空城计。

请君入瓮?还是……空城计。

苏昂想不明白,所以他觉得,现在的谋士所,恐怕已经乱成了一团。

“太子炙,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苏昂喃喃自语。

这时候,瑶十三盯着河对岸的西楚士卒,距离很远,只能看见一个个很小的身影,但他的眼底闪过血光,狞声道:“老子觉得这是空城计,等灭了西楚的墨阳郡城,老子要把这些骂战的家伙的脑袋当球踢,对了,据说主帅甄长功想先攻打西北方向的墨阳郡城,那里也有敌人驻守呢。”

“墨阳郡城和咱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远,但驻扎重兵,主帅可能是怕咱们过了河,结果被敌人给包围了。”苏昂沉思了一阵,轻声道。

“嘁!”瑶十三嗤之以鼻。

他得意洋洋的笑道:“这你可不清楚了吧,太子炙擅自对境内的鬼灵精怪动用刀兵,结果引了好些厉害的精怪,西楚已经没有多少能用的兵马了……甄长功怕的不是被包围,是害怕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苏昂微微笑了,这种他没资格知道的事情,他总是很感兴趣。

瑶十三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道:“知道登龙峰不?”

不等苏昂询问,他就说了下去:“登龙峰是西楚最大,也是最高的山峰,传言说非真龙不可登顶,地势之高已经破了九霄,这说起来也就是个险地而已,但副帅荷还活着的时候,特别忌惮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他停顿了一下,诡秘的道:“这个登龙峰,就在这条河上游的三百里外。”

“水攻?”苏昂猛不丁打了个激灵,浑身发冷。

眼前的河流浪涛滚滚,要是在渡河时,上流猛然涌来大水,或者已经渡河,但浪潮冲垮了河堤,他们的四万多士卒全都要被冲散,前方是西楚的刀兵,后方是滚滚的浪潮,恐怕四万多士卒,除了实力高强能飞的那些,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他以为自己的猜测正确,但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谋士所没理由看不透。

“什么水攻啊。”

瑶十三怪笑道:“这条河又不是登龙峰上流下来的,那边也没什么水脉,所以肯定不是水攻,但副帅荷活着的时候忌惮那里,谋士所就特别谨慎,要派遣一只偏师过去查探呢,而且据说,那边,有一个建造不足三年的县城。”

“功劳?”苏昂的眼睛蓦的一亮。

先前西楚不做抵抗,自然没有功劳,攻打墨阳郡城肯定有功劳,但在那样的攻城战中,风险肯定更大,功劳也得不到多少。

去探查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风险,但可以逃啊,而且不管登龙峰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一个勘察实地的功劳,也是踏踏实实的落在身上了。

瑶十三得意笑道:“当然是功劳,而且是天大的功劳,苏家子,那座县城的建造不足三年,也就是说,镇碑放下去没有三年,还没扎根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登龙峰下斩龙县

苏昂做过亭长,当然知道镇碑的事情。

和普通的古代不同,不管是西楚还是瑶国,从来不鼓励百姓过多的生育,理由也很简单,镇碑的诞生特别缓慢,镇碑的数量是有限的,所以镇碑能够保护的范围,也是极为有限。

从这方面来看,苏昂曾想过和鬼灵精怪和平共处,从而增加人口,扩大国力,可是这说起来简单,只要互不侵犯就是了,但做起来,却有着天大的难度。

首先,鬼灵精怪不接受任何目的性太强的合作;

其次,只要没有镇碑的保护,必然有百姓被那些刚刚诞生的、懵懂的鬼灵精怪侵扰击杀,民愤越积越深,几乎不可遏制,这方面,才是苏昂落笔‘天下大同’的时候,会直接爆碎青竹简的原因了。

太空洞,言之无物,天地就不认可。

甚至有人说,和鬼灵精怪和平共处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冒犯天威的事情呢。

由此可见,一个镇碑,哪怕只是个里级的镇碑,也是极为宝贵。

更何况,那是一个县级镇碑,可以诞生好多个乡级镇碑,以及更多的里级镇碑……

“镇碑放下不到三年,有可能没有扎根?”苏昂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错。”

瑶十三的桃花眼都有些红了:“镇碑无法毁坏,扎根之后也没法挪走,但镇碑扎根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这个镇碑很可能没有扎根,也就能够挪走。”

他咬牙道:“就凭咱们四万多士卒,肯定灭不了西楚,太子炙又搬空了咱们行军路上的所有库房,咱们的战利品,最多就是二十来万的隶臣妾罢了,可镇碑不一样,要是这个镇碑没有扎根,咱们把镇碑带走,就是拿到了一个崭新的县城,这可是相当于开疆扩土的大功劳,这个县城,会封赏给咱们啊!”

苏昂忍不住舔舔嘴唇,他都觉得眼热。

要是立下相当于开疆扩土的大功劳,齐家这一栏算是圆满了,他也能得到很多的众生愿力,甚至有可能,今年就能点燃全部的文火。

近些日子以来,他又点燃了五把文火,加起来点燃了三十四把,然而距离秀才的顶峰,还有六十五把文火的可怕数量。

潜力高,这修行起来,也……难呐。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偏师能不能轮到他么的身上。

苏昂有些激动了,意味深长的看着瑶十三:“不然,五百主大人去活动一下?”

闻言,瑶十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苏昂纳闷了:“你看我做什么?”

瑶十三继续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就在苏昂有些红脸,准备不给这个纨绔子弟面子的时候,瑶十三长吁一口气,颇为感叹的道:“自从老家伙百烈骨被某人的乌鸦嘴坑死了后,谋士所就是所监官赵清流大人彻底当家了,嗯,主帅甄长功已经是王侠了,懒得理睬具体的繁琐事务,所以赵清流所监官,真的是说一不二。”

“你什么意思?”苏昂的心里有些猜测。

“本五百主的意思是,据探子回报,登龙峰山脚的那个县城里差不多有三百到五百的西楚士卒,实力也偏弱,所以谋士所要求派遣一个五百主前去,而本五百主压根没有找什么关系,就听说某个疼爱徒儿的大人,已经把本五百主定下了,所以啊……”

瑶十三桀桀怪笑:“你只是个屯长,所以最大的功劳,铁是落在了本五百主的身上……苏家子,好兄嘚,本五百主觉得,那个血书可以作废了,拿到这个功劳,谁还敢说我瑶十三纨绔不成材?我瑶十三,占了最大的便宜咧。”

“……”苏昂。

你丫把我拽出来散心,要说的就是这个?你的嘚瑟,必须……当面嘚瑟?

苏昂觉得瑶十三欠揍,左右看看,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貌似……揍不过,算了,每个人都知道啊,他可是文杰来着,心胸宽阔。

…………

有一种说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铁定不超过六层,所以盯着香饽饽的人有很多,但那些绕来绕去的关系,绝对比不上苏昂和赵清流的关系直接。

于是在谢过尚师之后,苏昂拿着令箭回到营地,发现瑶十三已经整备好士卒准备出发,那种作态,压根就不担心他会白跑一趟。

“出发呗。”瑶十三嘿嘿的笑。

“令箭没拿来,白跑一趟了。”苏昂冷着脸。

“哦,那就是出发,儿郎们,开拔了!”

虽然说着假话,但苏昂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眼看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苏昂也流露出很大的欣喜,瑶十三扯着苏昂跨上灰驴,讨要了令箭后,大摇大摆的带人往南边开拔。

已经到了初冬,天气比较冷,路面就更加坚硬好走。

两位百人将护卫两翼,三百士卒居中行走,就算戒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到达登龙峰山脚所花费的时间,也只有五天而已。

五天没发生别的事情,唯独苏昂又点燃了一把文火,让众人直呼妖孽……

“前方十里处就是斩龙县,禀告五百主、三位百人将大人……”前哨过来禀报,看看和瑶十三并列行走的苏昂,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道:“禀告苏屯长,斩龙县的地势并不险要,没有护城河,城墙也只有三丈高,城墙上方露头的士卒气息来看,也都是些新兵蛋子。”

“对方有多少士卒?”苏昂看了看前方问道。

“难以查清,但登上城墙戒备的西楚士卒,只有三百三十余人。”

“有没有五百主?”

“有,在三位百人将的拱卫之中有一个黄脸大汉,身着西楚五百主的铠甲服饰。”

挥手让前哨继续查探,瑶十三对苏昂笑道:“三丈的城墙也算城墙,和没有城墙有什么区别?这个斩龙县……全军压上吧,三百多颗脑袋,各屯看自己的本事就好。”

苏昂沉吟了一阵,还是微微摇头。

斩龙县的地势并不险要,但处在登龙峰唯一的一条山道下面,把守这儿的,怎么会是这么微薄的兵力?

这登龙峰,可是副帅荷都很看重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三章,运筹帷幄苏子昂

事情异常必有妖,苏昂沉吟道:“打是肯定要打,但有些事情我想不通。”

“那就继续想。”瑶十三很信任苏昂。

因为上下从属的关系,瑶十三甚至让苏昂的上司百人将,以及性子傲气,又总是以苏昂大舅哥自诩的广腾去护卫两翼,他和苏昂在一起,确实把苏昂当成了推心置腹的谋士看待。

就品性来讲,苏昂觉得瑶十三这一次看对了人。

但从能力来讲,苏昂觉得,瑶十三看人的眼光,还有待商榷。

就好像现在,苏昂只察觉到了不对,但对于西楚到底玩弄着什么样的手段,他无从猜测,那种扑朔迷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怀疑了自己。

“徒儿有事要请教恩师。”苏昂在神庭里说道。

一个头戴黑色长冠,头发黑亮散落直到腰间的中年男子显化身形,他手持狼毫,笔杆横起来挡住唐伯虎的行礼,两撇小胡子往两边一翘,对苏昂露出十分儒雅的笑容。

与此同时,一个身高七尺,面庞严肃又稍显阴霾的男子同时现身,他也戴着黑色长冠,头发却披在身后,略微抬眼,眼底就好像有乌云笼罩,足可以让天地无光。

苏昂神色一凛,连忙行礼道:“徒儿苏昂,拜见伯灵师兄,拜见庞涓师兄。”

伯灵,就是孙膑,也叫孙伯灵,之所以直呼庞涓的名字,也是因为庞涓没有表字的关系了。因为副帅荷的事情,苏昂知道两位师兄一直关注自己,但这两位的名气太过响亮,他作为小师弟,真个觉得才不配位,心里忐忑得很。

“师弟不用多礼。”孙膑温和的让苏昂起身。

庞涓倒是冷笑一声,文豪录立马传出更加冷漠的笑声,吓得庞涓连忙对苏昂扯出笑容:“师弟是因为心有疑惑才来询问吧,这方面伯灵不成,他要是精通阴谋暗害的话,当初也不会被我设计刮去了膝盖骨。当初对付伯灵师弟是因为……罢了,不谈,总之,这件事我可以为师弟剖析一二。”

“请师兄为我解惑。”苏昂满色肃穆,心里却打了个寒颤。

这个庞涓师兄,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呐。

他这边态度恭敬,庞涓就真心笑了,然而眼睛还是好像压迫四野的乌云一般:“兵法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多半盏茶时间,所有的前哨都会返回,也会带来没有遭遇对方的探子,以及附近没有伏兵的消息。”

没有伏兵?苏昂愣了一下,问道:“那么,这个斩龙县就不怎么重要了?”

“非也,斩龙县乃是登龙峰上山的必经之路,绝对重要非常,之所以兵力虚弱,只是用来迷惑罢了,你们可以很轻松的打进县城,但是万万不可停留太久,停留一日可,两日亦可,三日不可,如果可以移动镇碑,就带着镇碑快速离去,如果不能移动,就只拿三百头颅报功,随后尽快返回。”

“那探查登龙峰之事……”

苏昂很无奈,他们的任务就是探查登龙峰,要是没个具体的消息,恐怕还要受到责罚。

而听到苏昂的疑问,庞涓和孙膑对视一笑,摇头道:“山上定然有重兵把守,回去就说遭遇数千敌军就是,而就算没有数千敌军,登龙峰上也起码有十个大侠,甚至有数个王侠看守,你们上去找死不成?”

听到这些,苏昂彻底懵逼。

斩龙县的兵力虚弱,可是,就在旁边的登龙峰上有重兵把守,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能打掉斩龙县城,甚至搬走镇碑?苏昂彻底迷糊了,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和恩师们学习了很多,但现在的他,甚至连摸到庞涓的思维尾巴的本事都没有……

庞涓再次摇头,哂笑道:“这就是给你们的功劳了,是想让你们耽误在这里,或者让你们自以为登龙峰没有异常,回去禀告给瑶国军伍的谋士所……小师弟,兵家,向来不在乎牺牲三五百人,就算你在斩龙县城里玩起屠城的把戏,只要不待太久,西楚也不会耽搁了……要灭掉你们全军的大计。”

“西楚凭什么灭掉四万多任侠?”苏昂吓了一跳。

“信息太少,分析不出来,但从种种的迹象看来,能让西楚如此图谋的,只有瑶国而来的全部兵马了。”

说过这些,庞涓和孙膑立刻消失,苏昂也被踹出了神庭之外。

“报~~”

就在苏昂回神的那一刻,远处传来前哨拉长的调子。

想起庞涓刚才说的话,苏昂猛然攥紧手掌,事情太大,他必须让所有人彻底的信任他,必须掌握全部的主动权,且不说西楚的天大谋算,单单一个登龙峰……如果瑶十三或者别的百人将一定要登山的话,他和士卒们的性命,可都交待在这了。

数千兵马,或者十位大侠,甚至数位王侠,这样的人守着登龙峰,上去的话,他们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吧,至少……干脆。

“咳咳。”

苏昂咳嗽了两声,把血中无常扇摇摆起来,又挡住半张脸:“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所有的前哨都会回禀,附近没有任何伏兵,连个敌军的探子都没有。”

瑶十三哈哈大笑:“兄嘚,这你可就错了,起码得遭遇对方的探子吧。”

“对啊,距离斩龙县城那么近,敌军肯定知道咱们来了,绝对会派了探子出来。”

“咱们的前哨也不是吃素的,打起来会有点损伤,但应该都能安全回来。”

“没错,前哨交战,这几乎是沙场的惯例了。”

留守中军的三位百人将跟着附和,无名等屯长也连连点头,他们用诡秘的眼神盯着苏昂,而苏昂只想对他们说一声:

彼其娘之,你们懂个屁!

于是,因为自己也不懂的关系,苏昂心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脸上却云淡风轻,初冬的冷天气里摇摆血中无常扇,特别飘逸,特别装的笑起来。

而此时,第一个前哨到了。

“禀告……没有遭遇敌军前哨,附近没有伏兵。”

第二个:“禀告……没有遭遇敌军前哨,附近没有伏兵。”

第三个……………………

第一百三十四章,脑袋押美酒

五百主的手下军伍,照例会派遣五十人作为前哨,也就是五位什长带领各自的麾下,往前方呈扇形探查出去,很快,五个什长都回来禀报,说的都是一般无二。

没有西楚的伏兵,甚至,连敌军派来探查的前哨都没有,五位什长就是带人出去逛游了一圈,从没有这样悠闲的就这样拐回来了,安静得让他们不安,甚至有些窒息了。

等他们全到了,高声禀报过后,诸位将军的安静,更让他们忐忑赧然。

打仗,哪有不派出前哨探子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都打仗了,要是不派出前哨探子,敌军有多少人,有多少辎重,沿着哪条道路前行,护卫两翼的是不是分兵出去,这些都不清楚,还打个什么仗?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时候面对敌军,这不是打仗,这是找死。

所以,没有伏兵还说的过去,可以说对方怕了,但没有前哨,难不成,对方的五百主是个白痴么?

他们不觉得西楚的五百主会是个白痴,虽然自家的五百主……算了,不提,但没有发现西楚的前哨,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废物,没有发现敌军派出来的探子。

“五百主大人,卑下让他们再去查探。”

远处,一个屯长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这是负责前哨五十人的屯长,叫作赵贺,所有的前哨都是他的麾下。因为前哨的实力普遍较强的关系,他可以说是除了苏昂以外,瑶十三麾下地位最高的屯长了。

可这时,赵贺吓得脸色青白,纳头拜道:“五百主大人、鹰百将,卑下无能,卑下没有带领好五位什长,以至于他们无功而返,恳请大人再给卑下一次机会,卑下亲自带人出去,一定找出斩龙县城的前哨探子!卑下……拿人头作保!”

闻言,鹰百将冷冷的哼了一声,赵贺是他的麾下,他觉得脸上挂不住,刚想骂人,忽的想起苏昂刚才说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

与此同时,另外的两位百将,狼百将和枭百将,也愕然瞪大了眼睛。

和苏昂从属的百人将不同,因为瑶十三的麾下一下子没了三百多人,三位百人将,以及余出来的人数上属的那个百人将都被‘消失’掉了,所以,谋士所给瑶十三派遣了四位百人将,一位是有些强悍到非人的广腾,另外的三位也有一把刷子,就是他们三人,鹰、狼、枭。

从名字上看,他们就不是普通的百人将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鹰狼枭三位百人将是一位已经故去的老将军的义子,孤儿出身,从小收留也从小教导,他们擅长领兵,作战也极为骁勇,对沙场上的事情,知道的比一般的百人将多了太多。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绝对不信对方的五百主是个白痴,更愿意相信是手下的前哨作战失利,然而,就在刚才,偏偏苏昂说过一次,己方绝对找不到伏兵,更找不到按理说必然会出现的敌军前哨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

他们想不明白。

“苏昂,你又乌鸦嘴!”瑶十三忽的叫道。

苏昂一脸黑线,用血中无常扇挡住半边脸,突然低声的冷笑起来:“乌鸦嘴?是我运筹帷幄知道么?你们这些任侠读书少,知道的少,可在我看来,眼前的一切都极为明了。”

“不可能!”鹰百将条件反射般的反驳出声。

沙场无小事,他宁愿认为是自己的属下作战失利,宁愿认为是对方的前哨十分强大,他必须高看对手,才能让手下的士卒活着回去。

身为百人将,他必须为同袍负责。

“启禀五百主。”

鹰百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沙场之上,万万没有不派出前哨的道理,看来对方的前哨实力强大,那么斩龙县城,也必然不是只有三百多老弱病残,末将请求亲自担任前哨,为我军扫平道路。”

“好。”瑶十三认可点头。

可这时苏昂笑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你上哪找去?”

“沙场之上,绝对没有不派出前哨的道理!”鹰百将继续坚持。

果然,苏昂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名声不小,在瑶十三的麾下里也颇有威望,但他说白了,也只是个屯长而已,百人将可以自称末将,他这个小小的屯长就只能自称卑下,身份地位在这摆着,说话的力度就小了很多。

再说了,鹰狼枭三位百人将都是曾经浴血沙场的好汉,有他们自己领兵的道理,他可以影响瑶十三,但很难影响三位百人将的惯性思维。

“正常啊,庞涓师兄的想法我都猜不透,而且和庞涓师兄比起来,我、瑶十三、三位百人将都是吹口气就能玩死的小毛孩了,师兄的话得听,我这个,咳咳,还是得继续装下去。”

为了活命,苏昂没办法了,把血中无常扇摇起来,脸上挂起一丝……高森莫测的笑意。

很有逼格。

“那么,你就去吧,不过卑下拿人头作保,你也找不到不存在的前哨。”苏昂换了自称,用军伍里的态度说道。

鹰百将的脸色一冷,撇撇嘴,特别不屑的跳上马匹:“苏家子,你也别用人头作保,我和你赌一百金,定然拿来敌军前哨的头颅!”

好人呐,鹰百将好人呐,这时候还给自己台阶下。

一百金和脑袋比起来,当然是脑袋更重了。

苏昂觉得自己不太地道,但这,咳咳,得装啊,继续高深莫测,大不了鹰百将输了,自己不要他的一百金就是。

他低低的笑道:“一百金就不必了,我压脑袋,你压一坛美酒。”

“唔,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太欺负你的话,不好。”

“……”鹰百将。

…………

初冬的天气寒冷,但阳光还算不错,苏昂倒骑着灰驴,在驴背上摇头晃脑的阅读文章,似乎,他一点不在意把脑袋压上的赌约了。

而此时,瑶十三有些猥琐的凑过来:“我说,你真的有信心?”

“人家西楚双手奉上的功劳,干嘛不要?”

苏昂笑得意味深长。

第一百三十五章,太子殿下的道理

西楚双手奉上的功劳,这是什么东西,瑶十三听不懂。

事实上,苏昂也只是重复了庞涓说的话,他也想不通透。

但苏昂相信庞涓,就如同唐伯虎说的一样,和庞涓比起来,小小的瑶国、西楚,人家有个三千兵马,三五年就能给玩成一片死地,和庞涓比计谋,那是不知死活,所以苏昂相信庞涓的推断,另外也打定主意,庞涓这个师兄,他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了。

怎么说呢,庞涓的性子,有些……硬。

苏昂实在想不到适合形容的词汇,但要是庞涓的话,肯定能让他飞快的掌控西楚和瑶国,但同样的,成长的是第二个庞涓,而不是他自己,等到了一定的高度,自己会没法进步,甚至会沦落到必死的境地里去。

而且不只是庞涓,唐伯虎曾经告诉过他,要走自己的路,八千多位恩师会教导他学识,会给他提供帮助,但不会灌输给他太过有个人倾向的道理,这是八千多个恩师都遵守的,但庞涓的话,就未必会遵守了。

庞涓,只认为自己是对……

“单论兵法的话,庞涓师兄确实厉害,他是对的,但是从做人的态度上来看……”

苏昂的思绪开始飘飞了,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前程,但在瑶十三等人的眼里,是这家伙又走神了,分明不把赌约放在眼里,瑶十三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摇头道:“兄嘚,你太自负了吧?”

“呃,自负?”苏昂懵了,这话从何说起。

“沙场上,就没有不派出前哨的道理。”瑶十三特别肯定的道。

“哦,那咱们拭目以待。”苏昂表现的云淡风轻。

…………

西楚,斩龙县城。

斩龙县五百主是个硬骨头,听说瑶军将至的消息后,居然悠闲自在的在县城里走了一圈,硬是让百姓们平静下去了。

他回到城墙上,麾下的五位百人将正在谈笑喝酒,和士卒们不一样,五位百人将无视军伍中不能饮酒的规矩,笑得肆意,笑得淡然,从容不迫的态度,和士卒们绷紧的脸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兄长,来饮。”百人将刘彻大笑道。

五百主慕容德笑着过去,抓起酒坛,倾尽坛中美酒,又低声道:“妥帖了?”

“妥帖了。”

刘彻回话道:“我等麾下士卒,凡是家中独子者,还有家中幼儿不满车轮高的,愚弟们都找理由把他们遣送了回去,剩下的士卒的命就不好,要陪着我等一起死了,他日我等的头颅挂在戟尖,要做瑶国士卒的军功,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性命享受咱们的脑袋军功了。”

“很好。”慕容德大笑离去。

斩龙县城城西,属于五百主的豪门大院中,一位劲衫短打的青年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拿起藏在铺盖下的短匕,又挂上二尺剑,就要往外走。

“慕容休,站住!”

慕容德恰好从大门走进,一身的精铁铠甲满是军伍气息,雄健的身材更是被阳光映照出漆黑而长的影子,他好像一座大山,把慕容休盖在了里面,但在他方正的脸堂上,那对眼睛总透出难以掩饰的一丝狡黠轻狂。

“吾弟,你仗剑在手,欲往何处啊?”

慕容休以手扶剑,高声道:“兄长,瑶军将至,您不在城墙上待着,回来做什么?我正要出去,和您一起并肩作战呢。”

“和我一起?”

五百主慕容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能和我一起?你只是县城外围一个浆衣为生的老妇的独子,文武不通,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和我堂堂的五百主并肩作战?记住你新的身份,好好的藏起来,瑶军不上山你就活着,要是瑶军执意上山,你就死了吧。”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您的弟弟慕容休啊。”慕容休不懂。

面对脑袋不灵光的胞弟,慕容德板下脸来,斥责道:“我慕容家的男儿,人人都可以死,但死或有重于泰山,或有轻于鸿毛……休,为兄的死注定是轻于鸿毛,难道你的命,也和为兄一样轻贱?”

“拿着!”慕容德丢了一个西楚的验传过去。

慕容休接过验传一看,脸色陡然僵硬。

上面写着:

无姓名鄂,乃城西浆衣老妇悦之独子,身份……平民。

慕容德仔细叮嘱:“记住,要是瑶国军伍立功撤军,你就什么都不用做,要是他们执意上山,你就刺杀对方的主脑人物,总之,要乱了他们上山查探的阵脚。”

“这是什么道理?”慕容休还是不懂。

但是紧接着,慕容休慨然点头,五体投地到底。

因为慕容德回道:“这是……太子殿下的道理。”

…………

斩龙县城北方十里处,五百士卒静静等待。

抬头已经能看见斩龙县城模糊的影子,但这近在咫尺的城池,瑶十三却不下令攻打,他在等待鹰百将的回话。

已经等了很久,似乎,鹰百将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

“兄嘚,我看鹰百将遇见硬茬子了。”

瑶十三对着苏昂得意笑道:“这次你的乌鸦嘴,不灵光了。”

狼、枭两位百人将跟着发笑:“是啊,打仗哪有不派出前哨的道理,苏家兄弟,我等也希望对方的五百主是个废物,这样的话,眼前的城池措手可得,斩首三百余的军功咱们也拿下了,但不可能啊,堂堂五百主,怎么可能水平低了。”

他们言之凿凿。

苏昂也言之凿凿:“第一,我可从没说自己是乌鸦嘴;第二,对方的五百主不会是个傻子,但鹰百将也没遇见硬茬子,而是找不到敌方的前哨。我说过啊,所谓的前哨并不存在。”

“哈哈,怎么可能……”

狼百将和枭百将忍不住笑了起来,瑶十三和苏昂的关系好些,也就不避讳的想要嘲笑几句了,但这时候,马蹄声轰隆响起,鹰百将带着百名士卒全部返回,跳下马就是单膝跪地,冷汗嗖嗖的渗了满头满脸:

“禀告五百主大人,这……真的……没敌军前哨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话语苏子昂

视线,密密麻麻好像针扎一般的视线。

瑶十三,鹰狼枭三位百人将,以及周围的屯长、什长、士卒全都看向苏昂,他们想不通苏昂怎么能看出来这种事情,这,这……这太明显的违背常理呐。

苏昂对他们微微一笑,很谦虚的点点头,然后合拢折扇,歪头看着前方十分模糊的斩龙县的影廓,他的眼神有点忧伤,是那种不被人所理解的忧伤。

任侠的的心里抽抽的,他们觉得,因为他们不信任的事情,苏昂伤心了,只有季然楞上一次,眼眸大张,一张脸逐渐涨红。

伤心,苏昂哪有伤心啊。

这种作态他见到过,在比较嘚瑟的文杰身上见过,是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醒着不如不醒,很疲惫,疲惫到忧伤,你们不懂我的那种比较高端的嘚瑟了。

这种嘚瑟,只有文杰懂……

“彼其娘之,到底怎么回事?苏昂兄怎么能猜到这个,还猜准了?可我压根想不通呐!”

通常,已经得到结果的事情进行反向推理,难度会减小很多倍,但季然得到了苏昂是正确的结果,进行反向推理时,脑子仍然是满满的迷糊。

他忍不住觉得,是不是和苏昂相比,他就是个猪脑子?

不可能啊,苏昂兄以前可没这么厉害。

季然觉得有猫腻,感觉苏昂把什么事情藏在心底了,但他是苏昂的人,扯着嘴角笑一次后,快步上前拱手作揖:“苏昂兄,您运筹帷幄,季然服了!”

眼眸含泪,身躯颤抖,季然看起来特别激动,苏昂也心里打了个寒颤,觉得季然这副作态特别恶心,装,你能装得正常一点么?

可别的人,包括身为五百主的瑶十三,全都恍然大悟的接连点头,瑶十三甚至倒抽了一口凉气,得意笑道:“哈哈老子没看错人呐,老子的兄弟运筹帷幄,决胜于万里之外,老子看人的眼光准呐。”

“……”苏昂。

这个纨绔子弟,总有把荣誉扯在自己身上的本事。

从这方面来看,瑶十三除了重情重义以外,还有着些许优点……

苏昂想着趁热打铁,在众人‘恍然大悟’的关头,要彻底把乌鸦嘴变成运筹帷幄的名号,他特别深沉的道:“五百主大人,这个斩龙县不简单啊,一个不小心,咱们所有人都得折在这里,所以我希望,接下来可以……”

话到了这里,苏昂就把嘴巴闭上了,剩下的意思大家都懂,就是他算是五百主的唯一谋士,接下来怎么做,就是要听他的了,可五百主没有使用谋士的资格,他也不能僭越着骑在瑶十三的头上,不能把话说完。

瑶十三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他早觉得苏昂聪明,可以听苏昂的,但又停了一下,眯眼笑道:“要是你再说准一次,那就全听你的。”

“好。”苏昂点头答应。

就在瑶十三等着苏昂开口的时候,苏昂反而沉默了,瑶十三等了一阵子,忍不住了,抓耳挠腮的道:“下面怎么做?”

“吃饭啊。”苏昂一脸诧异。

抬头看看天空,没错啊,到吃饭的点了,前方就是斩龙县城,马上要攻城了,难道让士卒们饿着肚子拼命?

他看瑶十三,等着瑶十三下令安营扎寨。

“下马,就食!”瑶十三咬牙说话。

对于苏昂的眼神,他怎么总觉得苏昂在说:瞧呐,这傻子五百主,其实……确实有呢……

彼其娘之!

…………

很快饭食端了上来,瑶十三又不知道从哪弄到了酒,还很多,除了每个士卒都能分上一碗之外,身为将领的还能管够。酒足饭饱后,在瑶十三开始的话头下,众人开始讨论怎么攻城,苏昂说了,西楚双手奉上的功劳,那是必须要啃。

先是广腾建议兵分五路,一路进攻正门,一路正面攀登城墙,另外三路绕到斩龙县城其它方向的城墙攻打,说实在的,这个提议可以说将人数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对方只有一个五百主,是个大侠,又不是神仙,他只能守住一面城墙。

所以这个方法,可以最快的攻陷斩龙县城。

瑶十三提议正面搞翻西楚的五百主,不需要任何兵法,直接从正面城墙打上去,把西楚的五百主碾死。

好吧,在苏昂看来瑶十三这个提议其实不错,可能攻陷城池慢一点,但集合全部的力量,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可惜到最后,这个提议也被苏昂否决了。

刚刚建立起的威望,苏昂直接用上。

“对方三百多士卒的脑袋,其实就是西楚送给咱们的,咱们不要也得要,所以不用管攻占的时间,只想怎么减少伤亡就成。”

苏昂的一句话,所有人都瞪眼了蒙圈的眼。

送的,西楚那么大方,给他们五百人送三百多颗脑袋当作军功?

没有人愿意相信,苏昂也不解释,只是笑道:“对方的五百主一定会输,就算咱们只有二百人,他也一定会输,但他要输得漂亮,要给咱们最大的伤亡,咱们不能随他的意思去做,咱们……诸位,同袍们的脑袋,我苏昂可是在乎得狠呢。”

“本将不信。”广腾第一个质疑。

一直跟在广腾身后的凶狼也想插嘴,被广腾一巴掌打飞了七八丈远,这是将领对沙场的争议,苏昂能参与进来,那已经是破格了,他很欢喜,凶狼要是想参与的话,不好意思,先做了百人将再说。

倒是苏昂的顶头上司,百人将李默跟着道:“别说一个五百主和三百多士卒,就算一个士卒,西楚也不可能白白的送给我们,苏昂屯长,你可不要妄言。”

他和广腾看不懂苏昂,甚至以为苏昂病了,发了疯,或者纸上谈兵,特别是广腾,莫名有些担心。

这可是他的妹婿,不能有了损伤。

“好妹婿,是不是天冷了,害了病?”广腾伸手去摸苏昂的脑门。

但此时,瑶十三和鹰、狼、枭三位百人将同时开口:

“苏屯长,按照你的说法,怎么才能减少同袍的伤亡?”

“……”广腾。

第一百三十七章,杀!

疯了,一个个都疯了,广腾冷着脸,他不想说话。

战龙城的情况,他大致清楚了,就是一个五百主、五位百人将,外加三百多水平不咋滴的士卒罢了。

三百多的西楚士卒只是一般,没有太子炙仰仗的刀兵、翼兵,也没有专门用来水战的刺兵,总体实力上来看,还比不上鹰、狼、枭三位百人将麾下的兵马,但人家有五个百人将啊,加起来,可以和鹰狼枭对阵了。

更可怕的是敌军的五百主,有大侠实力,普通的士卒遇见了就一定会死,广腾自认为可以和对方的五百主硬怼,但人家是大侠,可以飞,也就是说,如果对方只想斩杀己方士卒的话,他也没什么办法。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只要那位五百主一心杀戮,这一仗,起码损失两百同袍。

他不认为,苏昂有着回天的手段。

苏昂也很看重这个,摇头道:“对方有大侠,可我们没有,所以很麻烦了。”

“谁说没有。”

瑶十三得意的笑起来:“我短时间内可以拥有大侠的实力,既然做了五百主,肯定有大侠的实力,这个你不用担心。”

果然,苏昂低声笑了。

按照瑶国的规矩,百人将还没有特别的限制,但五百主已经相当于掾级的官员,一定要有大侠的实力才能担任,瑶十三既然做了五百主,最起码的,在危急时刻,他是可以发挥出大侠的实力呢。

或许是特殊的法门,也或许是珍贵的宝物,没关系,只要有了实力,事情就可以进行。

于是,苏昂小声叮嘱了一番,瑶十三就下令全军开拔。

火速行军,无需骂战,直接……攻打斩龙县城!

…………

城墙黑冷而坚硬,使用坚固的山石用铁汁融铸而成,但只有三丈的高度,别说百人将或者下级的军官了,就算普通的士卒,也能三两下的跳上城墙,但城墙上有敌方的士卒,跳上去立足未稳,迎来的就是锋利的刀剑。

特别是对方的百人将,足足五位,拦住了好长的一段城墙,鹰、狼、枭三位百人将连忙压上,连着苏昂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百人将李默一起,硬是把对方的五位百人将打得抬起头。

士卒们也就跟随他们,接连登上了城墙。

苏昂也上了城墙,他和瑶十三一起,身边没有士卒护卫,但广腾跟在他们的身边,任何敌人只要靠近一些,就在仿佛闪电般可怕的刀光下分成两片。

“兄嘚,你这个姐夫变态啊,不然你从了他?”瑶十三都惊讶广腾的实力了。

以前,瑶十三招揽过广腾,但只知道广腾的名声厉害,并不把广腾真的当回事,毕竟瑶国地大物博,有名声的多了去呢。。

那时候,他只是只派了个家奴招揽,可是现在,瑶十三恨不得把那个死掉的家奴揍上一顿,要是早知道广腾这么厉害,他都亲自过去招揽了。

广腾只是顶尖的小侠,但是看人家游刃有余的样子,怕是实力比较弱的五百主,都没有这么凌厉的水平呢。

瑶十三讪笑道:“太厉害了,我派去招揽广腾的家奴怎么没说给我听?难道……”

“什么难道,八成和你想的一样了,你那家奴看广腾真的厉害,怕抢了自家的风头呢。”

苏昂低低的笑起来,顺手给自己的顶头上司甩过去个加持力量的名动篇章,当然,不是有亘古金光的那种,但李默仍然回头露出感激的笑容,反手一刀,把敌军的两个百人将一起劈飞。

“厉害啊!”瑶十三麾下垫底的百人将张狂了起来。

他张狂没事,苏昂却无奈了,因为实力的关系,苏昂的诗词加持必须在二十步以内,只好往百人将的战团里靠近了一些,又笑问道:“对方的五百主怎么还不出现?”

“我也不清楚。”瑶十三皱眉回答。

事实上,瑶十三的麾下在瑶国士卒里算是顶尖的那群,压根看不起斩龙县的西楚士卒,他们只看重对方的五百主,那可是一个大侠。

所以,并没有全军压上,一个人就堪比一支百人队的广腾,被他们留在了身边,而在广腾的护卫下,两人游走在刀光剑影之中,仿佛闲庭信步……看落花……

血,迸溅眼前。

断肢横飞,让人花乱了眼。

但苏昂只是笑着,眼睛略微眯起,阳光照射下来,翠竹刺绘反射出淡青色的光,映衬他的双眸好像竹叶青的冰冷蛇瞳,“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感叹出这样的一句话,第三十六把文火,蓦然燃烧在眼。

“你被战场勾起了杀心?”瑶十三嘿嘿笑道。

苏昂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略微感叹而已,杀心……谈不上,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我可以毫无感情的屠灭无数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当然要保护亲近的人,而不是用自己人的性命,去换取敌人的苟且偷生!”

“你敢屠灭多少?”瑶十三的桃花眼变红了,他兴奋。

“不限数。”

苏昂狞笑道:“恩师孟子有言,虽千万人吾往矣,在开战时,恩师白起曾借用这一句对我说:‘虽千万人吾往矣,人生自是有情痴’,我当时不懂,但现在懂了,就算明知是错,为了心里坚守的东西,坑杀四十万士卒又算什么……不怕,不悔,面不改色!”

“嘿嘿,坑杀四十万士卒?我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你就编吧,编出恩师孟子,编出恩师白起,唔,好像你以前也编了不少,恩师在上苏子昂呐……”

瑶十三完全不信,笑得前仰后合。

苏昂也懒得对他解释,嘴唇抿得发白,从缝隙中嘶出冰冷的语气:

“男儿行,当暴戾。

事与仁,两不立。

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

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虽然不太押韵,但声调极为冰冷,听得瑶十三仿佛坠落进了万古冰窟。

……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这两天的都有点晚,小区整修电路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我会叫的

“男儿事在杀斗场?哈哈哈哈……好一个男儿事在杀斗场!”

只听了苏昂的第一句,旁边的广腾就双眼爆睁,俊秀如同女子的脸上沁出红,蓦然大笑出声。

而此时,苏昂的声音猛然拔高:

“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杀!”

音调猛然停滞,所有的言语化作一个‘杀’字,苏昂周身的杀机凛冽,紫荆大氅无风自动,炫白的才气都变成血一般的猩红。

他高声笑道:“西楚的五百主,你的一切我都洞悉,不杀我,所有的算计都要功败垂成……来,杀我!若是伤我半个手足,我便叫了啊,我会叫的哦。”

杀机中蓦然多出一丝调侃的味道,随着苏昂的笑声,瑶国的士卒全都大笑了起来。

“苏屯长,您看出来什么了?说说看呐!”

“您可是咱们的智囊来着,快说,别藏着啊!”

“对方的五百主憋屈了,咱们的苏屯长到底是真看出来了还是假看出来了?他敢不敢对咱们动手?唔,人家可是五百主呢,堂堂的大侠实力,一个照面老子就要被秒杀了。”

得了,这不是调侃,已经挑衅了。

慕容德咔嚓咬牙。

在城门上方的石阁里,慕容德端正跪坐,双膝横着五尺战刀,他不急着出去参战,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他没想杀掉对方的五百主,同是大侠实力,很难真正的杀死。

他也没想击杀对方的百人将或者一些屯长,杀这些人有些困难。

他只想躲过所有的强者,不断击杀对方的士卒。

和己方的士卒一起,他可以斩杀对方两百左右的士卒,孤身对战,他也能斩杀对方的两百士卒,此时,他只想用眼睛看着,盯着,记住每一个同袍的死去,然后,杀起来才……痛快呐!

但听到苏昂和敌军的笑声,他坐不住了,周身的铠甲砰然爆碎,八尺身躯昂然站起!

这个顶天立地又不失狡黠轻狂的汉子,彻底的,凌乱了……

“说话的是一个文杰,实力不强,他看出什么来了?”

“不对啊,太子殿下的谋略何等高深长远,区区一个五百主的麾下,看起来是个屯长,他这个小人物,他能看出什么?”

“可是他说他会……叫的……”

慕容德满脸纠结,生怕苏昂真的看出来了什么,他想让瑶国的谋士所以为登龙峰没有半点异常,那么,瑶国的四万多士卒才会跨越大河,才会死无葬身之地,可如果苏昂真的看出来了,喊出来了,只要有一个士卒能活着回去,太子殿下的谋算就算失败了一半。

不,对方不需要有士卒活着回去,只要这个五百主兵败,瑶国的谋士所就能看出异常,这一战他本来就是必须败,他也是一定要死,可现在……那个文杰混账呐,连最后的荣耀也不肯施舍吗?

“我只想杀你们二百士卒,你们还是有很大的功劳,混账,可是,不能……”

慕容德气得咔嚓咬牙,怒啸道:“兀那文杰,本将说你洞悉了狗屁!本将,本将……本将先取了你的脑袋,省得看着恶心!”

好嘞,上钩了,苏昂忍不住的露出笑容,血中无常扇轻轻摇摆,冬日的冷风都觉得很是温暖怡人了。

瑶十三低声怪笑,掌心扣住了一柄湛金色的小剑。

石阁蓦然爆碎,慕容德赤裸上身,身上的密密麻麻的刀疤是他的荣耀,锋利而且巨大的战刀是他的手足,刀锋划破长空,他的人也好像城墙上激射而来的巨大弩箭,朝着苏昂当头爆斩。

好像被气坏了,慕容德连顺手杀死几个士卒都顾不得,看模样,就是想宰了苏昂再说,可这时,瑶十三的掌心闪烁光芒,满头的发丝蓦然炸开,竟然呈现出一片璀璨的金黄,他的束冠噼啪碎裂,满头的金发散张狂飞舞时,对着刀锋摁出一掌。

“原来是个纨绔子弟,是王侠的金剑加持,暂时有了大侠实力,可惜……不够!”

慕容德大笑着,一刀把瑶十三斩得整个人陷了下去,半个身子都夯进了城墙里面,瑶十三一边抵抗刀锋,一边扯着苏昂弯腰,苏昂才没被顺手削去脑袋。

“不够不够不够!今日本将势弱,必然是败了,但本将要杀了你,再杀你们二百士卒偿命!”慕容德疯狂抽刀。

可这时,他的战刀被瑶十三死死扣住,瑶十三还在怪笑:“果然是个厉害的,你必然败了,但你疯起来真能杀老子的二百同袍,老子用了金剑还打不过你,你的刀,很锋利!”

“有本将的锋利么?敌酋,不逃就死。”

忽的,广腾一刀横划而来。

这一刀犹如白云飘过天际,又仿佛羚羊挂角无处可寻,慕容德的脸色大变,惊叫了声‘游侠儿’,但在瞬息之间,他的脸色恢复平静,甚至咧嘴笑了。

“差了点,你也差了点,虽然是个游侠儿,几乎相当于新晋大侠的实力了,但你现在的水平,也就和这个纨绔子弟相差不多!”

“不够不够不够!”

他大笑着,脚尖点动虚空,广腾的刀无迹可寻,但他在身下连续点动,硬是以力破巧,打断了广腾的刀锋,狂暴的妖息被广腾曼妙的刀法接连斩破,他就用更狂暴的妖息,把所有的空隙全部填补!

“兀那文杰,等本将突破封锁,就先杀你!”慕容德的杀机渗人。

他没能耐杀死瑶十三或者广腾,等瑶国的士卒围上来,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不逃的话,他自保都难,但杀掉区区一个秀才就太简单了,只要把瑶十三或者广腾打飞一个,剩下的一个,就拦不住他的战刀。

但此时,苏昂笑了,笑得欢快。

“你好像忘了,我可是文杰来着。”

轻声说着话,苏昂抬起手掌,袖口飞出一道金光,是那啄木金鸟。

啄木金鸟衔着一卷白铁简,白铁简的表面,竟然带着比瑶十三的金剑更加勾人眼神的光芒。

第一百三十九章,你必须死不瞑目!

“亘古金光?名动大成!”慕容德惊呼失声。

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么可能有名动篇章,还是带着亘古金光的首版原创,这玩意太厉害了,要是加持在瑶十三或者广腾的身上,他可承受不起那般可怕的后果。

慕容德下意识的就要逃走,但想起苏昂刚才说洞悉了他们的计谋,想起苏昂说会……叫的,又忍不住停了一瞬,想拼命杀了苏昂,但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他没了机会。

只见白铁简噼啪碎裂,五十六个大字带着金光飞绕盘旋,全部撞上了广腾的脸……

《病鹘吟》.贾岛:

俊鸟还投高处栖,腾身戛戛下云梯。

有时透雾凌空去,无事随风入草迷。

迅疾月边捎玉兔,迟回日里拂金鸡。

不缘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尔低。

苏昂嗬嗬的笑:“天恐文章中道绝,再生贾岛在人间……西楚的五百主,这可是恩师贾岛的《病鹘吟》,可是气魄诗词,又沾了战诗的边,这是本屯长唯一能给你的荣誉了!”

“有亘古金光的诗词只能自己使用,你骗我!你骗我!”慕容德疯狂大叫。

诗词加持在了广腾身上,他仿佛看见广腾斩断了他的脖颈,已经无法挽回,他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但此时他最在意的,竟然是苏昂骗了他。

死,还要被欺骗,他……死不瞑目!

在慕容德的疯狂中,广腾周身闪烁诗词的余韵和光芒,他的刀更加无处可寻,他的速度几乎划破了虚空,刀光奥妙无比,接连斩破了慕容德狂暴的妖息最薄弱的九个地方,接连削断了慕容德的脚筋、手筋、七经八络,最后插入小腹,破了慕容德的小腹丹田。

一卷竹简从慕容德的头顶沁出,竹简摊开,跳出一个拳头大的小人,这小人痛哭着,攥着小拳头去打广腾的脸。

“原来是个书册成精。”广腾冷笑一声,就要把竹简斩碎。

可这时,苏昂伸出了手,把小人护在手中,广腾瞪眼过去:“妹婿,你护着精怪也要分时间和场合,你我杀了他的任侠,他和咱们不共戴天。”

“我知道,但我不是你的妹婿。”

苏昂笑了:“可谁说我护着他呢?”

苏昂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只是书卷成精的话,对文杰有着很大的好处,广腾也想到了这点,和瑶十三一起愕然失声:“你有吞噬书简精怪的诗词?”

竹简或者书卷成精的话,精怪会拥有其中包含的所有知识和道理,可以让文杰吞噬,但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文杰拥有级别足够的诗词了。这只精怪是大侠的精怪,就相当于大侠的实力,想吞噬的话,必须拥有煊赫级别的原创篇章。

诗词分为名动一时、煊赫一方、十城共举、名扬四土和美名传世五个级别,每个级别又分为普通、精品、大成三个小级别,自古以来,煊赫就是顶尖,十城共举就惊吓了一国,而吞噬的篇章,还要提高一个大等级。

慕容德瘫软在三人的脚下,本来闭目等死,这时候睁开眼睛,大笑道:“吞噬是不仁的举动,天地不肯认可,能吞噬的煊赫篇章几乎等同于战诗、气魄诗词里的十城共举,你说你有煊赫级别的吞噬诗词,哈哈……笑话呢!”

“败军之将还在嚣张!”瑶十三踹了慕容德一脚。

慕容德还是大笑,讥讽的盯着苏昂。

苏昂耸耸肩膀,他懒得解释,但慕容德的话,他反而喜欢解释两局了:“别说煊赫篇章,就算美名传世又有何难,我有八千多位恩师,个个都是千古名仕,吞噬的诗词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义猫行》了解一下?”

“啐,什么狗屁义猫行!”慕容德还是硬气。

他已经废掉了,但完全不减当初的风采,盯着苏昂,脖颈高高昂起。

他不肯低头。

可这时,苏昂的手掌缓缓攥紧,掌心传出小人痛苦的呻吟,苏昂不为所动,心里默念《义猫行》。

吞噬篇章不需要书写,只要拥有,就具有吞噬的功效,这也是吞噬篇章难得而且见诗高一级的独特之处了,苏昂倒是省事,须臾之间,眼底接连亮起两把文火,三十八把文火宛如星辰,燃烧在深邃的黑眸中。

书卷精怪所包含的全部道理,被他用才气消融进了自己的脑海……

“阿卷!小卷儿!你,你竟然真的有……”慕容德痛哭失声。

任侠向来轻视生死,任侠的精怪也不怕死,但是被吞噬……慕容德泪流满面,疯狂的挣扎起来:“你,你不是文杰,你是个畜生!畜生呐!”

“畜生?”苏昂的脸色特别冷漠。

其中的冰冷,甚至让瑶十三和广腾都有些胆寒。

苏昂蹲下去,用血中无常扇挑起慕容德的下巴,冷冰冰的道:“你们的想法我早就洞悉,那边……”苏昂指了指登龙峰的方向,叹道:“好一座巨大宏伟而且陡峭的山峰呐,西楚在那里布置了什么,要把我瑶国四万余人一网打尽。而你和斩龙县城都是障眼法罢了,是要我们得到功劳,并看到这里防守的薄弱,从而不去登山……

不对,你们不怕我们上山,但是怕我们穷根究底,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不登上山顶就看不出异常,而登上山顶,我们就死定了,你们真正的防守,就在这高不可攀的登龙峰山巅。”

“哼,胡说。”慕容德冷笑道。

“你继续装,我说这些,也不是看你装样的,我只是……”

苏昂笑得特别诡魅,身上那种冰冷到恐怖的气息,差点让瑶十三和广腾都感觉寒风彻骨了,他凑到慕容德的耳边,低声笑道:“你想杀我二百同袍,从而耽误我们的行程,也算是你最后的荣耀?

混账东西,老子的二百同袍啊,你以为只是个数字,就想拿去给自己陪葬?老子给你一句话,艹恁老娘,老子要让你死不瞑目!”

哧啦,利刃穿过肉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昂已经拿出刻削,锋利的刻削穿透慕容德的心脏。

在慕容德呆滞的眼中,苏昂的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紫荆大氅飘扬的背影……

吾乃文杰,喜欢一石二鸟。

这样的话,瑶十三和广腾都不敢上山了吧。

…………

“这文杰……可怕,殿下,太子殿下,杀,必须,杀,杀了他……”

慕容德呢喃着,想杀掉苏昂,就算杀不到,也要给太子殿下留下信息,让太子殿下知道瑶国出现一个可怕的文杰,要趁着还没成长起来抢先杀死。

可他已经废掉了,只能……慕容德憋住最后的一口气,用手指在身下写出血字:

瑶国有屯长文杰,脸绘翠竹,可怕之极,必须杀死。

写完这些,他放松了,觉得可以死了,但当他准备吐出最后的一口气时,眼前出现了一双细布长靴。

靴子把他踹开一边,也踹出了他最后的气息,而在陷入黑暗时,耳边传来苏昂很是诙谐的笑声:“说了要让你死不瞑目呢。”

苏昂用靴子抹掉血字,再次转身离去。

紧接着,苏昂高声笑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同袍们,给本屯长把西楚的士卒吃干抹净,一个不留!”

城墙之上,有紫荆大氅迎风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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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真当我是畜生?

巍峨的云峰上,霎时峭壁生辉;转眼间,脚下山林云消雾散,满山苍翠,掩映着雕檐玲珑的古代建筑群。

这是太子炙给父王准备的王陵,勾连着悬崖峭壁而建,墓穴深入大山之底,但建筑明显特别落寞,没有一丝人气,但在更高的地方,那陡峭崖壁上的最高处,有十人吞吐着高空大云。

这十人的身下是一条已经生锈的铁索,铁索旁边有五百零一个狭窄的洞穴,洞穴里都缩着人。这些人穿着更加坚硬冰冷的铠甲,眼睛释放冷光,就着崖壁上悬挂的冰块,把生冷的荞麦团嚼碎了吞进肚子。

下方就是华美的楼阁,温暖、舒适,但五百零一人就缩在这隐蔽而森冷的地方,好像苦命的雕塑……

“死了。”

“斩龙县城被破。”

“士卒全灭。”

十人中,有三人接连开口。

这十人是奉命守护登龙峰的大将,每个人都是王侠,虽然不能看穿壁立千仞的高耸山峰去观看斩龙县城的事情,但都能感应到那边浑厚的气血,只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有接近四百个蓬勃的血气消失掉了,就连慕容德堂堂大侠一身雄浑如火的血气,也好像篝火遇见了浪潮,飞快的微弱消失。

他们说出感觉到的事实,随后再次沉默,呼吸吞吐大云,不断的精纯自己的妖息,太子炙说过了,他们只需要全力一击,剩下的,全都不用他们去管,只需要一击,保证全部力量的一击而已。

这一击过后,瑶国必然兵败,他们也能得胜凯旋,但他们还是开口,为的,是身下五百零一人的同袍之义。

“死了?慕容德五百主死了?”

“斩龙县城被破,东翼五百主全灭?诸位,我等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个百人将流下眼泪,泪水飞快的冻结成冰,他把泪冰狠狠的塞进嘴里,怒吼道:“斩龙县城有东西两翼千人共同把守,瑶国攻来,为大计,五百主大人抽签决定,我等好运,得到了长签,可以上山把守山巅,可咱们的同袍运气不好,他们必然要死,本将知道他们必然要死,但……岂曰无衣!”

随着这位百人将的一声吼,五百主李泽蓦然站起,脑袋整个的扎进了坚固的崖壁,他又颓然坐下,面对洞穴的里面,低垂头。

而此时,五百士卒连着屯长和百人将们,齐声低低的歌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苍凉而低沉,只唱了一遍,歌声就猛然停止,所有的士卒嘴唇噏动,变成齐刷刷的一个字眼:

“杀!”

随后,声音彻底消失,从下面看去,只能看见奇峰林立和白云缥缈,似乎高耸的山峰不属于活人,只属于安静的亡灵了。

……

战场上,血腥如小河般流淌。

苏昂站在城墙上,看着士卒们把敌人尸体上的脑袋一个个的割下,再把尸体踹下城墙——所有的尸体都会焚烧,从而杜绝疫病,也杜绝将士的尸体变成没有人性只有杀戮的鬼灵。

五百主慕容德的尸体也在焚烧着,苏昂说着让对方死不瞑目,但却放过了慕容德的脑袋,让他囫囵的得到一个火化,季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凑过来道:“一个五百主的脑袋,价值三十个普通士卒的脑袋。”

“从我的功劳里划掉。”苏昂有些落寞的道。

和古人相比,他这个现代人总是矛盾的,古人比较单纯,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但他愤恨慕容德想拿自己的同袍垫背,必须让慕容德死不瞑目,但慕容德死后,他却觉得这个慨然赴死的汉子有点可爱了,愿意给慕容德一个完整的尸首。

“可是,苏昂兄……”季然还是舍不得,这可是大把的军功呢。

他看着慕容德单独放在一边,已经燃烧火焰的尸体,恨不得冲上去把火焰熄灭,不只是他,瑶十三都过来了,看着尸体舔着嘴唇。

但苏昂的脸色不变,他们只能无奈的对视一眼,随后,瑶十三高声喝道:“清缴斩龙县城,半个时辰后,所有百姓必须聚集镇碑之前,误时不到者,杀无赦!”

众将士蓦然高喝:“诺!”

所有的士卒顺着城墙行走,一边照顾伤员,一边收集战死同袍的验传,因为实力比对方强大的关系,更因为苏昂设计弄死了慕容德,死伤不是很大,除了重伤、轻伤的同袍以外,只死掉了三十多人。

这还是因为西楚士卒够硬气的关系,面对他们压倒性的优势,西楚竟然没有一个人逃离城墙,整个战斗,都是在宽不过两丈的城墙上开始,也在城墙上结束。

城墙在大门的左侧有台阶,苏昂正好站在这里,所有的士卒、屯长从这里下去时,都对苏昂拱手行礼,就算鹰、狼、枭这样的百人将,也对苏昂含笑点头。

苏昂笑着回礼。

等麾下的士卒聚集完毕,苏昂带着季然、百里戈、小亭卒、罗不死等人融入人流,在县城内和别的屯分散开,要通告斩龙县城的百姓去县衙集合。

“斩龙县所属百姓,即刻前往镇碑,半个时辰不到者,杀无赦!”

罗不死的身躯高大,嗓门也大,就在前面喊话。

苏昂则是和季然并排行走,季然还念叨着慕容德的脑袋,对此,苏昂只好解释道:“慕容德的脑袋,没用了咧。”

“不懂。”

季然怄气道,在他看来,敌人就是敌人,活着用不着怜悯,死了更不用对尸体客气。

苏昂理解季然的想法,耸耸肩膀道:“按照瑶十三划给我的功劳,我肯定能得到淡金束冠,晋升第四级的爵位不更了,就算加上慕容德的脑袋,也不够晋升第五级的大夫爵。”

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除了二十级以外,还有四种大的划分。

公士、上造、走马、不更是为‘士’,到了第五级的大夫爵位,就是‘大夫’,之后是‘卿’和‘侯’,就算一个五百主的脑袋,也很难让苏昂踏进‘大夫’的行列。

季然很明白这个,但还是摇头道:“军功会记录在案啊,留着五百主的脑袋,你以后晋级大夫就容易多了。”

“留不住,不能直接晋级的军功……留不住。”

苏昂笑得有些落寞:“这一战,咱们不能直接晋级的军功都会抹掉,你别说这不可能,这是必须的,瑶十三给我的束冠上了五百主大印,这是晋级的证据,但不够直接晋级的功劳需要谋士所誊录在案,可是……谋士所保不住誊录的竹简了。”

“什么意思?”季然大惊失色。

“瑶国必败,而且是大败,兵败如山倒。”苏昂微微摇头。

这时候,他想起了斩龙县城的镇碑,如果能得到镇碑,他铁定能踏入大夫的行列,但如果不能的话,他就只能做个最高级别的‘士’,在他看来,镇碑措手可得,他肯定能踏入大夫的行列了,但他一人的得失,和瑶国整体的得失比起来,明显太过渺小和不入眼了。

世人皆醉我独醒,在所有人认为瑶国肯定大胜的时候,他认为瑶国必败……呵呵。

此时的苏昂,已经不打算带人返回中军。

五十人继续前行,很幸运的,苏昂的这个屯没人死掉,只有几个受了点轻伤,当然,这是因为有季然的诗词加持,西楚的强者又被拖住,没人能进行斩首行动的关系了。

没看见自家死伤的罗不死显然心情很好,嗓门越来越大。

斩龙县城建造不过三年,到处透着崭新,但已经易主的斩龙县城,分明笼罩在不安的氛围中了,随着罗不死的高声呼喝,没能力掌控自身命运的百姓们低头出门,好像蝼蚁一样,顺着墙根往镇碑的方向快步行走。

瑶国的士卒们刚刚占领了县城,还是处处皆敌,他们别说在道路中央行走了,就算露出一丝的敌意,都是真的找死了。

一路无事,但在接近镇碑的时候,一个半大的孩童好像被人推攘了一下,傻乎乎的跌坐在道路的中央,挡住了士卒们行军的道路,这个孩子看着身躯高大,身上还有血腥的罗不死,本能的往后爬了两步,就被吓傻在原地。

罗不死已经面露凶光,举起战刀就要劈了下去,但想想后,又把战刀放下,把半大孩子踢到道路的边上。

“屯长大人,我家小子再过几年,也和他一样大了。”

罗不死回头,有些赧然的道。

苏昂抽抽嘴角……混账,还真把我当成畜生了?老子杀敌人不手软,不代表会屠戮百姓!

压根懒得解释,苏昂快步上前,走到镇碑的下方。

镇碑只有一丈的高度,这是县级的镇碑,因为只放下三年的关系,还很小,也没有诞生乡、亭、里级的附属镇碑,这很喜人,只需要弄到这个,就是开疆一县的大功劳了。

但此时,瑶十三和百人将们盯着镇碑,眉头全都蹙起。

他们的身下已经血流成河,上百个无头的尸体摔在地上,看衣着都是斩龙县的官吏,和瑶国不同,西楚的文杰很少,这些实力普通的官吏,很快就被斩杀殆尽了。

“怎么回事?”苏昂对瑶十三问道。

“你自己看。”瑶十三指了指镇碑。

苏昂转身看去,发现镇碑下方的地面还是青石,并没有露出和镇碑一样的黑铁色,他的脸色顿时大喜,因为,这代表镇碑还没扎根,扛起来就能带走。

可视线继续往上,苏昂蓦然大怒:“西楚太子炙,竟然狠辣如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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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屠城?

往上看去,密密麻麻的名字几乎都是一片灰白。

苏昂做过东山亭的屯长,还是很熟悉镇碑的,镇碑上会显示所有官吏的名字、籍贯,以及做上官吏的理由,县级镇碑的话,名字一般是白色的,如果官吏死了,就会变成死一般的灰白色。

斩龙县城的镇碑上,名字是一连片的灰白,这很正常,因为就算镇碑还没有扎根,想扛起来带走的话,也必须全部的官吏死亡,或者官吏死亡一半以上,以及镇碑所属的百姓死亡八成以上。

如果做不到的话,他们会发现,就算所有的士卒用上吃奶的力气,也动不了镇碑分毫……

“还有一个,最上方……”苏昂的表情凝固了。

在灰白名字的最上方,也就是脚下这些尸体的名字上方,还有一些文字不是灰白色,而是代表活着的白色,内容也很简单——

死有余辜,特封县令尊位,无功。

苏昂很容易就明白了,这个‘死有余辜’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一个名字,他是特殊封赐的县公尊位,本身并没有功劳。

也就是说,这个县令,压根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

苏昂环视周围的百姓,发现斩龙县城的百姓比普通的县城更多,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镇碑附近广阔的空地,甚至挤到了四通八达的街道里,而‘死有余辜’可以是其中的任何一个,甚至,有可能是个没满月的婴儿。

死有余辜的这个名字,同时,也是在谴责他们内心泛起的罪恶想法……

“哼哼,死有余辜?是说咱们想要带走镇碑的话,就得挨边屠戮百姓,一直到把这个‘死有余辜’杀死才行,这是说咱们死有余辜……该死的太子炙,他算什么天无二日!”

瑶十三咬着牙哼哼道。

苏昂倒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果然是心狠手辣的太子炙啊,为了除掉副帅荷,动用的手段何等卑劣,现在弄出个斩龙县城,手段也是同样卑鄙,但也同样……有效。

一个县级镇碑,就是开疆扩土一个县的功劳,瑶十三舍不得,广腾舍不得,所有的士卒都舍不得,甚至苏昂现在也有些屠城的可怕冲动,他们不可能丢掉镇碑,所以想探查登龙峰的话,必须先解决这一个。

怎么解决呢,也只有一个办法——

屠城!

要是他们狠不下屠城的心,就被牵绊在斩龙县城,要是他们屠城了,不管是任侠还是文杰,都过不了内心的一道坎,苏昂自己还没什么,只是觉得内疚而已,但士卒们都是任侠,如果屠城的话,相信都会陷入内疚的情绪里,更提不起探查登龙峰的劲头了。

而且,正义感稍微强点的任侠士卒,内疚很可能变成心魔,恐怕……都要死在将来的修行里。

“任侠修侠肝义胆、衷心傲骨呐。”

瑶十三还在咬牙:“就算不要这个镇碑了,本将也不要同袍们去死。”

“可是,这是个县级镇碑。”

广腾冷冰冰的回道。

苏昂看向两人,发现两人蓦然对视,瑶十三的一对桃花眼眯成了缝隙,额头的青筋凸起,广腾则是一脸的淡然,似乎,完全没把附近的西楚百姓,也没把自家的士卒看在眼里。

面对瑶十三的怒火,广腾平静的道:“小侠九道生死关,步步都是生死,大侠炼肝、修胆、熬心、磨骨,也是一场生死的竞速……”他略微低头,拱手道:“五百主大人,我等任侠的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和自己抗争,就算产生内疚的心魔也只是一种磨练罢了,活着能更进一步,死了也就是死了,五百主大人不需要考虑我等。”

“没错,与天争命!天大功劳就在眼前,我等难道不取?”

百人将李默的脸色通红,往前踏上一步,转身单膝跪地:“末将请五百主下令,太子炙如此卑劣,我等……怕什么!唯杀而已!”

“没错,唯杀而已!”

鹰狼枭三位百人将跟着点头。

五位百人将所属的士卒神情激动,面对太子炙这么卑鄙的手段,他们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天际,只想毁灭眼前的一切,所有的士卒都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战刀插进地面:

“请……五百主下令!”

“混账,你们不怕死吗?”瑶十三气得发抖。

“启禀五百主,死是以后的事情,我等任侠不争万年,事事只争朝夕,恳请五百主下令,两万百姓而已,一人杀五十个,够了!”

百人将李默哈哈大笑,但他这样说,瑶十三却气不起来。

五位百人将中,李默的实力最差,心性也最差,可以说要是屠城了,李默是最有可能死在接下来的修行里的,他这样说,谁也没法反驳。

苏昂都没法反驳,麾下的士卒上前请命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阻拦,反而侧开一步,给士卒们让开了路。

“不要杀我们啊,大人们,饶命啊。”

“求求怜悯,求诸位大人怜悯……”

“怕什么?他们都要杀咱们了,反抗,反抗啊!”

两万多百姓的哭声连成一片,也有那血气方刚的,瞠目欲裂的就要动手,但是和士卒们相比,普通的百姓只是案板上的鱼俎而已,别说能做上士卒的任侠了,就算文杰里的新晋秀才,也能仗剑砍翻十几个普通百姓。

士卒们睥目看去,眼底闪烁血光,此时群情激奋,瑶十三都没了办法。

“不然,先查验传?”瑶十三讪讪的道。

“查不出来。”广腾的回答特别肯定。

他甚至怀疑,斩龙县城的全部百姓,就没有一个人拥有验传的。

有广腾领头,士卒们也被太子炙卑鄙的手段彻底激怒,怒火要变成满城燃烧的大火,把两万多无辜的百姓彻底焚烧,面对这样的可怕火焰,孱弱的百姓,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屠城!屠城!屠城!”士卒们用刀柄敲击胸甲。

“混账,他们真要杀光我们,跪下死,反抗亦死,我等不如……”

百姓的里面,有人蓦然高喝。

而此时,苏昂动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良人欲杀昂

华美的紫荆大氅中,伸出了一双不沾染任何血迹的干净的手。

苏昂的袖口飞出了一卷白铁简,血中无常扇略微点动,就把白铁简夯进了百姓的人群里,那些喊着‘反抗亦死’的人们愕然抬头,就见周身裹挟了好些刀口一样锋利的文字: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文字蓦然爆散,炸出晶莹的一片光雾,雾气电射进了情绪愤慨的百姓身上,顿时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起冒血,只在瞬息之间,呼吁反抗、呼吁复仇的十几人,就一起变成了漏血的筛子。

瑶十三脸色大变,士卒们大声叫好。

可是这时候,苏昂摇了摇头,感觉有点失望了。

斩龙县城的两万多百姓里,一定还有太子炙安插的人,这是太子炙的重要一步,不可能不留着眼线,但他刚刚杀死的,竟然,真的只是普通百姓。

没错,是普通百姓,但不是无辜的百姓。

他抬起手掌,百里戈连忙从他的袖口拿出锦帕,恭恭敬敬的放在他的手上,苏昂的脸色冷淡如常,眼睑略微低垂着,好像有些烦了,轻轻擦拭自己的手掌,他很仔细的擦了手掌的每一条纹路,一松手,价值不菲的锦帕就随风飞走。

很有逼格,而在他的冷静中,士卒们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将领、士卒都看着他平静的脸,斩龙县城的百姓们也吓坏了,好像缩着脖子的鹌鹑,颤抖着、惧怕着,盯着他这个杀人不眨呀的‘妖魔’。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呵~~”

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略微抖了一下,葱翠的竹叶好像迎风飘飒,竹身却还是挺拔,他嗤笑一声,淡淡的问道:“我吟哦的,我写的,你们懂么?”不等任何人回话,事实上,也没人敢接他的话把,他继续道:“无妨,本屯长可以给你们解释一下,本屯长的意思是说:“西楚那些飞黄腾达的显贵们,早就把你们这些下层人士像尘埃一样的弃之不顾,他们只管挥霍珠玉珍宝,追求声色淫mi,而听任天下贤才过着贫贱的生活……”

“不要误会,本屯长不是说你们是贤才,而是说你们都是垃圾。太子炙从你们里面随意封了个县令,就是把你们的性命寄托在我们的怜悯上了,你们不是棋子,你们连棋子都不如,可这样低贱的你们不怨恨太子炙,反而怨恨还存着善心,不想屠戮无辜百姓的我们,有意思,真有意思,若是如此,本屯长还真不介意杀光你们了。”

“不,没有!”

“大人饶命啊!我等只是百姓,只是良善的百姓啊!”

“求大人开恩,我等,我等会尽力找出那个……”

周围一片纷乱,百姓们都凌乱了,只觉得天黑了,地陷了,经过苏昂的一席话,他们模模糊糊的,有些明白了自己在太子炙的谋算里是个什么东西,被背叛的悲拗,被丢弃的难过,被刀斧加身的绝望凝结在一起,变成对太子炙的一股恨意。

他们只是最底层的百姓,可百姓也是人。

他们会痛,会恨,他们还有种错觉,要是太子炙告诉他们实情,他们可以慷慨赴死,但现在……太子炙,老子彼其娘之!

“如此,本屯长谏言五百主大人,给你们半天的时间找出那个‘死有余辜’,不然……”苏昂冷笑了两声,对瑶十三使了个眼色。

瑶十三愕然瞪大了那对桃花眼,答应一句‘好’,转身就走。

这时候,鹰狼枭还有李默四位百人将才反应过来,想了想,觉得苏昂的面子得给,也不能真的僭越逼迫五百主,叹口气,跟着瑶十三离开了。

广腾略微停了一下,对苏昂摇摇头,嗤笑道:“妇人之仁。”

“只是心疼同袍们罢了,他们可没你广百将这么好的天资禀赋。”

对于广腾的‘看不起’,苏昂顺口刷了下好感度。

只是嗤笑了一句,广腾蓦然发现士卒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气氛里,还有种要围拢苏昂的感觉,他呆滞一下,苦笑一声,骂一句:“好你个妹夫,连本将都坑。”摇摇头,也转身离开。

“苏屯长,你好一张利嘴呐。”

瞧着广腾走远的背影,一直跟着广腾的凶狼呲牙咧嘴,长脸拉得更长,眼睛带着幽光怼苏昂一句,快跑跟上了广腾。

苏昂也懒得在乎,吩咐季然带领士卒们看好百姓,就带着百里戈和小亭卒,往人群的外围走。

人群自动散开,给苏昂让出宽敞的道路……

……

县衙里到处都是血迹,溅射了窗棱,猩红了灯台,广腾身为百人将,自然占据了一个偏厅,闭目调息不语。

“凶狼,你有话说?”忽的,广腾睁开眼睛。

“大人,苏家子越来越厉害了。”凶狼拉长了脸。

想起苏昂的运筹帷幄,再想想苏昂越来越高的威望,凶狼就好像有百爪挠心,就是安稳不下来。苏家子越来越厉害了,可大人还不知道自家和苏昂的真正龌蹉,大人还想着……要帮苏昂。

不可以啊,这绝对不可以,但是,凶狼欲言又止。

广腾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淡然的道:“凶狼,你对妹婿有成见,但他是本将的妹婿,你还是放弃成见比较好。本将希望他更厉害,越厉害越好,纵使有一千个理由,苏、广两家也是世交,他苏昂,必须是本将的妹婿。”

“可是,可是……”凶狼急疯了。

“嗯?”

广腾忽的皱紧眉头,带点杀机的道:“你有事瞒着本将,而且这件事,本将不知道?”

噗通,凶狼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大人,凶狼有罪,是姑娘……姑娘曾让小人传话给南宁里左更,让左更杀死苏家子,咱们和苏家子,是生死大仇呐!”

蓦然,广腾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他肝疼。

……

崭新的斩龙县城,此时,宛如一座死城。

百姓们都聚集在镇碑的下方,孩子的哭闹声,婴儿的哇哇声到处都是,别的地方就只是空荡荡的房屋建筑,连点人气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三章,实力差距

苏昂就走在宽敞平静的大路上,入眼一片死寂,虽说瑶十三派遣了五十名士卒搜查县城,但五十人和整个县城比起来,无疑太少了一点。

“苏屯长安好!”一个士卒从民居里走出来。

这个士卒浑身是血,对苏昂拱手笑道:“里面藏了几个百姓,卑下就动了手,卑下惭愧。”

“无妨,此乃军法。”苏昂抬起手,让对方继续搜查。

藏匿的百姓,可能是老弱,也可能是妇孺,但苏昂就管不着了,现在阳光明媚,但苏昂觉得似乎有乌云压境,初冬的风也格外寒冷。

百里戈没忍住,低声问道:“义父,要是半天时间找不出那个人,是不是……”

屠城二字,到底没能说出口。

可苏昂知道百里戈的意思,讪笑一声,摇摇头。

他不可能屠城的,要是有必要的话,他说不定还能狠下心来,但在这个任侠修侠肝义胆、衷心傲骨的世界,他真的狠不下心。

敌军死就死了,敌国的百姓……也能死,但自己的同袍伤了修行根底,以至于会死在其后的修行里的事情,他真的做不到。

我……到底是个好人呐。苏昂很有感叹。

太子炙这招真是太狠了,此时的苏昂,甚至有种与副帅荷感同身受的感觉,彻底的无奈,彻底的没了办法,他只剩下一个希望,就是激起百姓们对太子炙的怨恨,真的把那个人找出来吧。

可是不太可能,百姓们不是太子炙谋算的对手。

他低声道:“别说百姓们了,就算我……”

声音猛然停顿,苏昂的身后猛然传来一股大力,被推得踉跄几步,小亭卒把苏昂推开后,扯着苏昂就走,百里戈则是怒吼出声。

“敌袭!”带着暴怒,百里戈抽出战刀,和对方硬拼了一记。

来人一身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用黑布遮住脸,看起来是个藏头缩尾的东西,但对方的妖息极为恐怖,一刀劈飞了百里戈,紧接着就是一刀,削向苏昂的脖颈。

小亭卒又推了一下苏昂,矮小的身子陡然旋转,精铁柴刀在掌心变成一道光轮,接连点在了对方的刀身上,把对方的刀点出一丝裂痕。

对方就停下脚步,抬起手,恰好看见战刀碎裂……

“游侠儿?有意思,可惜,某也是游侠儿。”

对方抬起头,仰天吁出一口长气,接着扯下蒙面的黑布,拔出一柄新的战刀,看见这人的模样,苏昂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怒火燃烧在眼。

“本屯长,本以为是西楚的细作!”

苏昂咬紧牙关,蓦然高喝:“凶狼,你疯了!”

才气裹挟着声音,滚滚如潮,附近几个负责搜查的士卒已经踹门出来,看见凶狼和苏昂等人对峙,吓得叫起来,什么都顾不得,要过来劝说停战。

但此时,凶狼低声笑了一声道:“某将死之人,换你一命,值得。”

说话间,凶狼盯着苏昂,他向来残忍的眼睛没了凶光,只剩下一片淡然。苏家子越来也厉害了啊,已经威胁到了广腾的地位,甚至将来……姑娘和苏昂有死仇,他不可能把希望放在苏昂的宽怀大度上,只有杀掉苏昂,唯有杀掉苏昂。

“苏家子,就算百将大人也不知道,我也是游侠儿,而且,是突破过九道生死关卡的游侠儿。”

凶狼笑一声,断刀蓦然绽放血色的狼形妖息,妖息并不爆裂,甚至有些柔软了,他一刀斩下,似乎从高空坠落流星,又好像最敏捷的蜂鸟飘向花枝,一刀仿佛只是一刀,也仿佛蕴藏千百刀光,只是一下,就打飞了小亭卒的精铁柴刀,顺便斩碎了百里戈的胸甲。

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刀锋掠向苏昂的脖颈,苏昂此时只能抬起佩剑,甚至连掏出白铁简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此时,忽的一道剑光,直刺凶狼的后心……

“本将命令你,停下。”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凶狼蓦然收手,转过身,看见来人时带上凄然的笑,断刀丢下,胸膛迎上……对方的剑光并不快,还带着些许犹豫,但他往前一步,让剑锋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百将大人?”

利剑刺破胸口,从后背穿透,可凶狼的笑容僵硬了,愕然看着身前熟悉的脸。

利剑,避过了他的心脏……

“本将说过,不许动苏家子。”

“可是……”

凶狼低头笑道:“陈安县城只能有一个骄子,只有大人,凶狼不能争夺雄士之位,苏家子也不行,而且镇碑的功劳……凶狼只想为大人铺平前路。

大人,为了保住凶狼的性命,您第一年受九藤笞刑一百,第二年二百,如今已经四年有余,下一次的五百九藤笞刑,大人受不住的,凶狼只求一死,只求大人不要妇人之仁,只求大人,让凶狼杀了苏家子。

大人,凶狼请求大人允许凶狼出手。”

凶狼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已经赶来的几名士卒和苏昂等人,他会把所有人杀绝,然后……所有人都死了,他这个‘西楚暗谍’也死了,只剩下广腾。

这也是给大人的功劳呢,他很满足。

闻言,广腾深吸一口气,向来冷峻的脸也忍不住动容,他看向苏昂,嘴唇都颤抖了:“好妹婿,我只问你,良人,良人是不是让左更杀你?”

“是。”

“那你呢。”

苏昂忍不住笑了:“过去的事情早就忘了,广良人跑我家里那样做,我都下不了手,你还怕现在我心有怨恨?广家哥哥,你一直说要害我,可一直都在帮我,我……罢了,恩怨两清。”

“如此,很好。”广腾抽出利剑。

他盯着凶狼,心里无比凌乱,凶狼刺杀同袍,这是死罪,可他能看着凶狼死,在他犹豫的时候,凶狼浑身发抖,怒道:“不,大人怎可软弱?凶狼死不足惜!”蓦然胸膛大鼓,妖息在体内沸腾,就要炸碎五脏六腑。

可这时广腾伸手摁上凶狼的脑门,一股不知名但是极为可怕的力量控制了凶狼的周身,凶狼愕然抬头,颤抖道:“大人,您的实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乌鸦嘴大显神通?

“闭嘴!”广腾冷喝道。

随后对苏昂点头,就抓着凶狼,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

“苏屯长,这……广百将和凶狼叛逃了?”赶来的士卒们满脸呆滞。

苏昂睥眼过去,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义父?”

“屯长大人?”

百里戈和小亭卒追赶过来。

苏昂一边快步疾走,一边低喝道:“凶狼的实力深不可测,广腾的实力深不可测,老子欠人情了,欠天大的人情了,老子……不能让他们落个叛逃的罪名,老子要给他们找借口堵住士卒们的嘴,也要找足够的功劳,必要时保他们的命!”

欠什么人情?百里戈和小亭卒不太明白。

但忽然,他们觉得胸口冰冷,低头看见胸口裂出血痕,一股子血红的妖息缓慢沁出,脸色登时大变。

“屯长大人/义父!”两人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没错,欠人情了,凶狼在杀苏昂的时候,竟然还有余力收手,没有取了他们的性命,这人情……憋屈啊!

两人哭道:“是卑下/孩儿的实力太弱……”

“闭嘴!”

苏昂快步朝着镇碑走,脸上杀机爆闪。

好一个太子炙啊,他只想着镇碑的事情是想拖延他们探查登龙峰的步伐,这没什么,无欲则刚,他本来就没想登山,可忘了人心,他忘了人心!

想得到镇碑就得屠城,面对开疆扩土这样的大功劳,心软的和心狠手辣的必然会起罅隙,凶狼以前就想杀他,但没有这么激进,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子炙的卑鄙引发出来的!

“老子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苏昂怒啸道:“五百主大人,本屯长来了,带人,出来!本屯长……要……大开……杀戒!”

“就算天地变,就算枉为人,本屯长,彼其娘之的也顾不得了!”

此话一出,听到的百姓都面如土色,接连跪倒地上,瑶十三从县衙里出来,看见苏昂就迎上来,小声的问道:“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真想屠城吧?先不说无辜百姓的性命,也不说士卒们的修行,你可是文杰啊,要是这样做了,在咱们瑶国的名声可就毁了。”

“没办法了,广腾为了保住凶狼的命叛逃了,这混蛋,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看起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特么的有情有义,这家伙肯定带着凶狼返回了陈安县,将来论罪的时候,他和凶狼要一起丢了脑袋……彼其娘之啊,这都什么事啊,老子最烦相爱相杀的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没错,就是相爱相杀的狗屁倒灶,不用提广良人,单一个广腾,特么的就是又是朋友又是敌人,再说了,广良人当初想杀的是前身,他可没那么二百五的说什么得到了前身的身体就继承前身的仇恨,当特么的呢?苏昂只知道从陈安县城开始,广腾就明里暗里的帮了他很多。

如今广腾叛逃,他要保住广腾的命,就得得到镇碑,用功劳换广腾的脑袋,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咬牙怒喝:“真的,混账啊,就算天地变,就算枉为人,老子也得滥杀一次无辜!”

“别介啊兄嘚,不然我下个封口令?就当广腾被我派出去了?”

“你当谋士所和咱们瑶国的狱掾都是吃shi的?”苏昂气得直爆粗口。

“那……杀人灭口?”

“滚!”

苏昂气得磨牙了,看见广腾叛逃的士卒足有五个之多,五个同袍啊,瑶十三绝对不舍得,他也不舍得,为今之计,只有两手都要抓了。

一是下达封口令,尽力隐瞒;

二是得到镇碑,要是隐瞒不过,那就用功劳换命。

苏昂的牙齿咯嘣作响:“不管了,下令杀吧,十万个敌人也比不上一个同袍的性命,老子护短,老子心里门清,老子说了,什么狗pi名声都不管了,就算枉为人,就算天地变……呃……”

蓦然,天地炸了一次狂暴的轰鸣。

声音是如此巨大,士卒们都痛苦的摁住耳朵,用妖息保护脆弱的耳膜,苏昂只是个文杰,措不及防下耳朵都渗出血来,普通的斩龙县百姓们更是哭喊连成一片。

“怎么回事?”苏昂捂着耳朵呻吟道。

“兄嘚,乌鸦嘴兄嘚……”瑶十三面目呆滞。

他猛然指向南方,哭嚎道:“兄嘚你特么的乌鸦嘴太灵光了啊,真的,真的……真彼其娘之的天地变了!”

“……”苏昂。

他看向瑶十三指着的方向,发现无边的蒸腾仿佛天地都笼罩了银灰色的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能看见,那是无比巨大,无比深沉的东西朝着这边席卷而来。

真的天变了。

“那到底是什么?”苏昂呻吟出声。

天可怜见,我只是顺嘴……

…………

登龙峰山巅上,白云全被冲散,山峰垮了一半。

十万丈高、占地极为广阔的山峰只剩下北侧的一半山崖,崖顶上,十位王侠面色惨白,全部的妖息都化作一击,打碎了十里方圆的山头。

当然,他们只打碎了十里方圆的山头而已,真正压垮登龙峰的,是峰峦内存储的,无以计量的恐怖大水……

“可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了。”一个王侠呻吟道。

太子殿下征召了无数人力、物力,才把登龙峰挖空,又引来十余条水脉,数十位顶尖强者昼夜不息了三年,才把登龙峰注满大水,他们本想瑶国士卒跨过那条大河,之后水淹三军,在大水的冲击下瑶国必然是溃不成军,身后又有接收大水更加湍急的宽河拦路,瑶国的四万士卒,肯定都要死了。

可如今,瑶国的军伍没有跨过大河,他们只能追杀被冲垮的残兵了……

另一个王侠摇头道:“太子殿下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能贪。”

“对啊,只要有一点异状就要动手,如今瑶国分了两道很浑厚的血气离开,说不定就是发现了异常,给瑶国的谋士所报信去了,咱们只好动手。”

“我倒更想把他们报信的人杀死,凭咱们的实力……”

“那样没用,反而惊扰了对方,瑶国的谋士所也不傻,咱们就算顺手伤了这个五百主的士卒,对方的谋士所就绝对不肯跨越宽河了。”

“诸位大人。”忽的,有人冰冷开口。

五百主李泽带着士卒们跪在地上,双目充血道:“既然事已至此,末将请求出兵,为慕容兄报仇!”

“去吧。”一位王侠笑着开口。

被大水冲散,斩龙县的瑶国士卒肯定没有反抗的力量了,交给李泽就好。

他们还要回复妖息,其后,要加入追杀对方强者的队伍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水杀!

那到底是什么?

苏昂已经顾不得吐槽了,随着远处那无比巨大、银灰色的‘云彩’逐渐靠近,狂暴的压力就跟着席卷而来,他甚至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无比巨大,特别的巨大。

风,在吹。

苏昂感觉自己好像蚂蚁被吹风机的呼啸疯狂撕扯一样,面对银灰色‘云彩’压来的巨大的风,他是如此渺小,甚至无数人精心建造的斩龙县城,在他的感知里都是无比渺小。

“这是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瑶十三也颤抖了,牙齿打架的问苏昂这个‘乌鸦嘴’。

“大水。”苏昂的神庭里有人说话。

“大水。”苏昂跟着颤栗开口。

瑶十三吓了一跳,抬头看那上连着天下接着地的银灰色‘云彩’:“怎么可能是大水?水不是这种颜色,而且……这也太高了吧。”

“是大水,十万丈,十万丈高!”

苏昂猛然高喝:“所有人立刻聚集,去镇碑,聚集镇碑,只有镇碑才能不被大水冲走,只有镇碑!”

没错,是大水没错了,神庭里说话的是不知道是谁,但恩师们见多识广,一定比他猜得准确,而且大水咆哮时,被高空的光线映照,再加上水花迸溅折射阳光,呈现什么样的颜色都不奇怪,再说除了大水,还有什么能有这样可怕的威势了?

十万丈高,十万丈高的大水啊!

登龙峰有十万丈高,那么,这些水,就一定也有十万丈高了,这时候苏昂想明白了,为什么太子炙要建造王陵,这特么的哪里是什么王陵,西楚是挖空了登龙峰,注满水,就等着瑶国趁着西楚势弱攻打过来呢。

刚才巨大的爆炸声,想来,就是西楚的强者轰塌山崖,定向把大水朝着北方倾泻。

北方,首当其冲是斩龙县城。

再往北,就是他们瑶国的中军!

“大水来袭,镇碑聚集!”

瑶十三一把拽住苏昂,夹在咯吱窝里就跑,疯狂的咆哮道:“这是军令!是军令!镇碑聚集,立刻聚集!迟到者……老子草西楚他们仙人板板啊,他们好狠,迟到的也用不着军法处置了,老子连你们的尸体都找不到呐!”

这可是十万丈的大水,斩龙县城就在登龙峰的山脚下,别说大水的冲击,单是十万丈水深的水压,就能把他们碾成碎末,好在西楚的强者也掌控不了十万丈的高度,十万丈高的水流不是一次性压下的,只要抗住第一波,那么,他们能活!

瑶十三冲到镇碑的下面,恰好负责后勤的士卒还在这里,他抓过押运的辎重车辆,扯出一根长长的铁索来,就往镇碑的上面缠绕。

只能赌一把了,赌镇碑还是不能移动的,他们需要一个能挡一下大水,并且不会被水流冲走的地方,要是被水流冲散了,他们就很难活得下去。

哪知道苏昂劈手夺过锁链,一边绑住镇碑,一边怒吼道:“急什么?这个急什么!先挖洞!在镇碑的北方挖洞!要是没有洞穴藏上一下,单是水流绕过镇碑合拢的压力咱们就承受不起!挖洞!全都给老子挖洞!混账啊,西楚太子炙……彼其娘之的好大的手笔!”

“他值得啊,消耗三年国力挖空登龙峰,要是能灭了咱们四万士卒,咱们瑶国就空虚了,过不了十几年就要被西楚灭掉……混账,挖洞啊!别忘了固定!盾牌,盾牌也全拿来!”

大水还在靠近,此时是争分夺秒,夺的就是自己的小命。斩龙县城就在登龙峰的山脚,就是说大水只需要澎湃下来,可怕的大水压迫空气,就算平日里的风,也变成了要人性命的东西了,此时不能用肉眼观测大水的距离,大水没到,特么的也能要人命。

于是,聚集而来的百人将带着士卒,疯狂轰击镇碑北边的地面,好在都是实力不弱的任侠,五百人一起动手,十个呼吸就打出了能够藏身的坑洞,他们把盾牌一块块的放在洞壁上,用来固定,然后士卒们跳下去,盾牌哗啦啦的举起来。

苏昂已经绑好了三条铁索,加上季然等人动手的,把辎重车辆上的所有铁索都用上了,他拽着铁索跳下洞穴,看见士卒举着大盾,气得哇哇大叫。

“彼其娘之,你们以为自己是金刚芭比啊!”苏昂一脚把身前的士卒踹开。

又扔出去锁链:“绑上,能绑上的全都绑上,盾牌卡住,互相卡住,千万别用自己的力量去扛,这是大水,不是他娘的敌军的明枪暗箭!”

十万丈的大水澎湃下来,自然不会直接压迫水万丈的水压,起码有个先来后到的,但哪怕只有一百丈的水压夯下来,举着大盾的士卒就得全部没命。

水火无情,而且有时候,大水,远比咆哮的烈火更加可怕……

被踹翻的士卒立马爬起来,二话不说,转身一脚把后面的白痴踹倒,他用铁索把盾牌连接起来,再卡进洞穴两边用来巩固洞壁的盾牌上,然后往地上一蹲,抬头看头顶黑漆漆的一片,咬牙骂道:“彼其娘之,西楚好狠的手段!”

“大水冲出去,西楚起码灭掉一个郡,他们好毒!”

“为了麻痹咱们的谋士所,他们没牵走任何百姓,百姓必死了,必死了,普通人怎么抵挡大水!”

“一将功成万骨枯,老子最恨这样的混蛋!”

后面的士卒骂骂咧咧的,有样学样,也把铁索固定好了,瑶十三带着百将人和屯长们过来,扯住苏昂就往苏昂的身上缠绕铁索。

“往中间来,苏家兄嘚,你得往中间来,你只是个文杰,你的体魄不够强,我们是实力最强的,我们保护你……苏家兄嘚,混账啊!”瑶十三流着眼泪仰天长啸:“诸位,同袍,兄嘚!哪个死了,你们的妻女老小,我瑶十三必然奉养!”

“你也是!”

他又瞪向苏昂,桃花眼忽的精芒爆闪:“汝若死,汝妻女我养之……苏家兄嘚,老子以前说过这话,这次再说一遍!”

第一百四十六章,岂曰无衣!

同样的话语,含义却不同了。

瑶十三等人把苏昂和季然围在中间,手掌往上面一抓,咔嚓,把最后的空隙用大盾挡住。

蓦然是漆黑一片,闷沉的狭窄空间里,粗重的呼吸响成一片……

漆黑,沉重,但是温暖,在狭窄的洞穴中,能感到外界飚来的可怕压力,水压压迫着空气,外界的风声仿佛野鬼在哭啸,透过盾牌重叠之间的缝隙,空气好像烧开的水壶哧出的蒸汽一样,哧得他们浑身发疼。

但也能感受同袍们的温暖,他们好像结合成了一个整体,身体的温度在散发,然后温暖自己和同袍们的身体,苏昂和季然伸手去抓对方,恰好互相抓住了手掌,他们的手心都是冷汗,但互相对视,黑暗中能看见对方晶亮的眸子。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苏昂低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季然重复了一句。

他们是文杰,知道同袍之间珍贵的情谊,也想要珍惜,但一直不能彻底的理解,他们不是糙汉子,他们,是文杰呐。

可此时,一股明悟自脑海升起,和以前的顿悟不一样,他们似乎懂得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解到,‘同袍’、‘生死之交’、‘相依为命’之类的字眼在脑海盘绕,然后化作熊熊的才气火焰,蓦然蒸腾在眼。

苏昂的眼眸中,亮起了三十七把文火;

季然的眼眸中,亮起了二十九把文火。

眼眸如同黑夜,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更加深邃;文火如同星辰,在洞穴的黑暗中也更加耀眼。士卒们诧异的看过来,沉默瞬间后,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好文杰,又顿悟了!”

“苏屯长,季什长,顿悟了可是大喜事,我们都看见了呐。”

“对啊,我们都看见了,所以得请客,这次可不能爱惜兜里的半两钱了……”

听着同袍们的哄笑,苏昂和季然攥紧对方的手掌,又高高举起,大笑道:“好,都给老子活着,等回去了我们设下宴席,好酒管够,好肉管够,哪个吃不着的话,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嘁,你们可做不了鬼,任侠都没死光呢,你们软绵绵的文杰更死不了!”

士卒们的笑声更大,铠甲的碰撞声响了起来,苏昂和季然也感觉到温度的升高。

不是外界传来的温度,而是同袍们的体温,他们知道士卒们尽量靠近了他们一些,就好像士卒们说的,做任侠的皮糙肉厚,皮糙肉厚的没死,就轮不到苏昂和季然抵挡大水。

“混账,都是群混账东西。”季然低声呢喃。

“什么国与国的征战,什么对与错,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同袍们现在用身体护着我,才知道什么叫作最可爱的人,懂了,懂了!”苏昂也呢喃着,呢喃的声音中,不自觉带了杀机。

西楚太子炙,这仇……咱们结下了。

什么天无二日,什么太子无双,老子不管你是不是一个枭雄,不管你是不是西楚的明主,终有一天,老子要……杀人呐!

嘭!

猛然一声大响,头顶一片花白。

第一波大水冲击而来,头顶的大盾尽数爆裂,水流带着比弓弩更可怕的盾牌碎片激射而来,但只在一个瞬间,苏昂的头顶就竖起一连片的盾牌,瑶十三、百人将以及屯长们还好些,附近的士卒硬抗了水流残余的冲击,呕着鲜血委顿在地。

幸好只是余波,士卒们没有死,但有个士卒的胳膊露在外面,登时被水流冲断,趔趄着要摔进大水的冲击里。

“稳住!”苏昂冲了过去。

他把那个士卒拽进盾牌的保护范围,咔嚓一下,帮士卒接好脱臼的胳膊,刻削夹在指尖,哧啦划破了士卒的肩膀。

淤血哧射出来,士卒红肿的胳膊飞快复原,他撕开长袍,给士卒扎紧伤口,摁着这个士卒躺在地上。

“你,先休息!”苏昂盯着盾牌缝隙里射出来的水流。

洞穴很快被大水淹满,苏昂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上方颤抖的盾牌,剩下的盾牌不多,只能三人躲在一个盾下,共同扛着一波波来袭的水流,可就算三人联手,士卒们还是瑟瑟发抖。

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极限……

“顶住,一定要顶住。”苏昂用才气震出声音给士卒们打气。

第一波,也是最狂暴的一波已经过去了,而斩龙县地势偏高,水流会按着地势朝着北方,也就是瑶国中军的方向冲刷而去,苏昂已经没工夫去想中军的事情了,他只能顾着眼前。

只要顶住一次次的水流冲刷,等水流往低的地方去,他们就能保命,剩下的只是水压了,或许有八十丈,也或许有五十丈,只要不是太强的水压,他们就能活着离开。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接下来的水流,天知道有多么可怕的冲击力。

十万丈高的地方冲下来的大水,一波波的,压根就不是讲道理的东西呐……

“第一波最强,一定是第一波最强,后面的不会有这么大的冲击力了,挡住,大家挡住!”苏昂继续给士卒们打气。

白铁简已经拿了出来,恩师李太白也在神庭里准备完毕,他准备着一篇御水的篇章,要凑机会用。

而这种机会,他不希望会有。

……

登龙峰的东北一侧,断裂的崖壁前。

西楚的五百主李泽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被大水覆盖的斩龙县城。

县城已经被大水冲垮,无数的百姓被水流直接杀死,在激荡的水流中,百姓们连血花都冒不出来,只有一丁点的殷红色朝着北方席卷而去。

李泽却不为所动,死死盯着被大水覆盖,已经看不见的镇碑所在的地方。

“五百主大人,太危险了,咱们往东边退吧。”一个百人将上前请求。

“哼,危险?”李泽嗤之以鼻。

说实话,也确实太危险了,此时大水倾盆,他脚下的断崖,就是被大水轰垮的小山头,那波涛滚滚宛如银河下降九天,只要水流扩大一些,就能把他卷进去变得尸骨无存。

可他满脸狠厉:“我等攀爬到斩龙县城的附近,为的是什么?哈哈……危险?咱们只是危险,可慕容兄我等同袍,已经身首异处,也是尸骨无存!”他还盯着镇碑所在的地方,“瑶国的孬种还算有点本事,竟然用镇碑保命,等着,等大水过去,咱们把他们全部杀死,以祭慕容兄的在天之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他低声道。

然而,忽然的,李泽脸色大变。

因为他看见,那黑冷坚硬的高大镇碑,蓦然炸出了水面。

镇碑……脱土而出!

……

……

中秋节了,祝大家快乐洋溢着心底,花朵飘香着日子,月饼甜美着惦记,心愿徜徉着欢喜。

作为死宅还窈窕不长肉的笨蛙,也就一个青蛙益兽见者吉祥的好属性了。

大家……要幸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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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复仇

镇碑只有三丈方圆,看起来黑冷坚硬,看上去也拥有着特别沉重的重量,起码比同等大小的石头重多了,但这只是表象而已,事实上镇碑的重量,根本不是常理能够推算的那种东西了。

关于镇碑的来源,没人清楚,只知道镇碑能够保护人族的百姓,能够压制鬼灵精怪罢了,但在不断的揣摩中,镇碑的特性,却已经发掘了很多。

比如国级的镇碑可以很缓慢的诞生县级的镇碑,县级镇碑诞生乡、亭、里级的镇碑,从而成为真正的一县之地,而县级的镇碑聚集起来,就形成了郡。

再比如镇碑的重量,在扎根以后,镇碑几乎是无限沉重的,根本无法抬起,但如果镇碑离地,就算那高无垠的国级镇碑,也只有数万斤而已,这三丈方圆的县级镇碑,就只有……三斤。

没错,别看镇碑巨大,镇碑坚硬,但眼前偌大的镇碑,真的只有三斤而已。

斩龙县城的镇碑离地后,甚至还没被水流冲走,就噗通一声,被大水的浮力炸出水面。

可是,镇碑怎么会离地呢?李泽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离地?斩龙县城的镇碑为什么起来了?”

五百主李泽大惊失色,他可是负责此地的五百主,深知斩龙县城镇碑的蹊跷。

打从一开始,太子殿下就没舍得斩龙县城的镇碑,留在这里,只是给瑶国的这位五百主一个诱饵罢了。

想把镇碑扛起来带走的话,必须全部的官吏死亡,或者官吏死亡一半以上,以及镇碑所属的百姓死亡八成以上,如今,斩龙县城的官吏早就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了,但这个人不可能会死,要是百姓死亡八成以上的话……笑话,斩龙县城已经有三成百姓迁移走了,就算瑶国屠城,也不能达成移动镇碑的条件!

为什么,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李泽想不通。

他只知道,镇碑离地,瑶国的士卒固然会被大水伤亡很多,但他和麾下的士卒就很难追赶。李泽盯着脚下轰隆隆的狂潮,面色呆滞,蓦然又是咬牙。

“五百主大人,不可以下水,士卒们……”一个百人将察言观色,吓得脸色发白。

“镇碑离地的话,瑶国的士卒起码死伤大半,足够了,不能追啊……五百主大人,咱们有坚固的船只没错,可在这样的洪水里追赶敌人,咱们的麾下也会死伤很多,大人!”另一个百人将浑身发抖。

李泽犹豫了,狠辣的表情开始松动,他也不想麾下的士卒死伤太多。

“继续观察,继续,说不定,瑶国的畜生……顶得住。”

李泽眯着眼睛,嘴唇咬出血来。

……

再说镇碑的下方,苏昂早就有过镇碑离地的心理准备,当下给瑶十三等人加持了诗词,让瑶十三等实力强劲的任侠,疯狂把双脚扎根地面。

镇碑虽然被水流冲击,但第一波最恐怖的浪潮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浪潮还没到碾压他们的地步,而且镇碑能卸掉水流的冲击力,也没给他们带去太大的困扰。

唯一不方便的是,镇碑没再扎根地面了,他们需要用自己的双脚,好像老树一样扎进地底,从而防止被水流冲走。此时的水流轰碎了无数的树木、山石,要是他们被冲卷进去,五百士卒,很可能要死掉四百以上。

“该死,西楚好狠呐,这是水流把百姓们都杀死了,镇碑脱土而出!”瑶十三的桃花眼满是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水流冲刷伤着了。

“大概……斩龙县城的百姓死绝了吧。”苏昂低声道。

他是这样以为的,然而事实上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要在洪水中活着,哪怕是瑶国各地的优秀士卒,千挑万选,在狂暴的天灾下,也是如此渺小。

他们努力坚持,但却不知道,洞穴的最北侧,有泥土唰唰掉落。

一个人影,仿佛九幽恶鬼一样的爬了出来。

…………

“哥哥,死了。”

“大哥,被……一个文杰杀死了。”

“不是用的诗词,用的刻削,那小小的东西。”

“这是耻辱,天大的耻辱,大哥……死不瞑目。”

慕容休是个劲衫短打的年轻人,刚爬出来,水流就带着好些杂物扯破了他衣裳,露出一身坚实的肌肉出来,杂物冲在身上啪啪作响,不时划出一道血光,皮肉翻卷开来,他却浑然不觉。

似乎他已经不知道疼痛,也忘记了生死。

其实,慕容德早就知道大水的事情,不只给他安排了庶民的身份,还告诉了他一个洞穴的位置。如果苏昂等人上山的话,他会刺杀瑶十三,自然也是死定了,而如果出了岔子,就好像现在滔天的洪水,他就可以藏进早就准备好的密室里,安然等待大水北去。

当然,密室不是给他准备的,而是给一个三岁的孩童。

而那个孩童,叫作‘死有余辜’……

事情又回到原点,因为太子炙不舍得斩龙县城的镇碑,又要把镇碑当作诱饵的关系,必须有一个官员活着,并且待在镇碑保护的范围内,所以那个三岁的孩童被安排进了密室。

密室很小,只能容纳孩童和一些食物而已,慕容休把食物丢了出去,他自己,也就和孩童藏在了一起。

可是,就在刚才,慕容休掐死了那个孩子……

“呵呵,镇碑要离地,这五百人,起码被大水冲死八成以上。”

“大哥,我杀了一个孩子,我枉为任侠,我也不配做你的弟弟,可是,我要为你报仇。”

“瑶国的畜生挺厉害啊,这还没被水流冲走,不过没关系,我来,我去做,正好,我可以为你先报点小仇……”

此时,这个五百主的军阵里,上到瑶十三,下到最低级别的士卒,全都在铁索的链接下努力让身形更加稳当,他们要等水流的冲击过去,心无旁骛。

可他们不清楚,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一步步的靠近瑶十三所在的地方。

他的手上有刀;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苏昂……

第一百四十八章,轻舟已过万重山

要说慕容休最想杀的,当然是那个脸上纹绘翠竹的文杰了,是这个文杰杀了慕容德,而且是以一种很难接受的方式杀的。

慕容休觉得,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互相杀,砍成零碎都可以,但你一个文杰用刻削杀死堂堂的五百主,这就不是交战,而是一种羞辱了。

不就是想拖你们两百个士卒垫背嘛,这是堂堂五百主,堂堂大侠该有的待遇,为了大侠的荣誉,死两百个士卒算什么,可你这个文杰算计家兄,让家兄死不瞑目,这就不对,你就该死!

慕容休也不想那两百人都是苏昂的同袍,他只知道自己的亲人。

他……向来不是个知书达理的任侠。

所以,慕容休靠近苏昂,只想把刀锋捅进苏昂的心脏,周围都是水流,带着杂物,也没人能注意到他的靠近,更没人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只要他靠过去,以他顶级小侠的实力,定然能杀死苏昂。

可事到临头,他又犹豫了,看疯狂抵抗水流的瑶十三……

【杀掉了一个不能还手的孩子,我的心境乱了,只剩下顶尖小侠的实力,但对方的五百主也不是大侠,偷袭肯定能够杀死。】

想到这里,慕容休撇出冷笑,转而接近瑶十三的背后。

不管是西楚还是瑶国,都是有军法的,比如五百主带偏师离开,要是五百主死了,那就是‘将死汝安’,哪有这样的道理。只要杀了瑶十三,且不说大水会杀死数百个仇人,就算这些士卒在百人将的带领下返回瑶国,那也是个斩首的罪责。

杀一个,等于全部报仇,特别是苏昂,他很想看看苏昂被自己人斩下脑袋的样子。

可惜不成咧,一个孱弱的文杰而已,没了那么多士卒的保护,大水就能冲刷死他……

“嘿嘿,去死。”慕容休低声冷笑。

刀锋破开水流,带起一阵锐利的波纹,疯狂捅向瑶十三的后心处,瑶十三还在努力抵御水流,别的百人将、屯长、士卒也在抵御水流,压根没注意到,只有一直闲着的苏昂和季然,看到了异常的水流涌动,还有这极端森冷的妖息。

“混账!”季然双手握剑斩出。

文杰的佩剑挡不住慕容休的刀,瞬间崩裂,季然的双手也被震荡得射出鲜血,可就这么一丁点的工夫,苏昂能推开瑶十三,锐利的刀光没能戳穿后心,从瑶十三的胸口正中贯穿而出。

“五百主大人!”

“保护五百主!”

鹰、狼、枭,还有李默四位百人将疯狂扑来,长刀飞快把慕容休扎成了筛子,他们顾不得继续抵御水流,要是瑶十三死了,所有的士卒都得陪葬。

不只是他们,附近的屯长也扑了过来,没有这些强者的帮助,所有人的脚哧啦离开了泥土,被水流冲了上去。

“哈哈哈哈,我活不成,可被水流冲出,你们也要死四百多人,你们的五百主重伤,在激流里更活不成……啊!”

慕容秀哈哈大笑,可他被冲出去得更快,脑袋砸在了镇碑上,一下子爆成了渣渣,而在不远处的高崖上,也有人看呆了眼睛。

“是慕容休那小子,他也死了。”李泽蓦然大哭。

连慕容休都死了,慕容家,这是灭门了咧。

他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慕容德?

不过,还好,李泽看向血腥散开的地方,他的眼睛燃烧妖息,让他的目光更加敏锐。在妖息的加持下,他看见了瑶国的五百主胸口冒血,脸色死白,也看见了五百瑶国士卒连着镇碑被大水冲出很远。

如此,也算……足够了。

李泽哭着大笑:“好好好,对方的五百主重伤,在大水里是死定了,偏师离开中军主将死亡,麾下所有的士卒都要处死,本将,反而不想亲自动手了。”

他看不见苏昂等人死在瑶国军法下的样子,但只是想象,就是……大快人心!

可是此时,忽的……

亮金光芒照耀入眼,几乎能与大日争辉,也是亘古不灭,一条小舟破空而出,载住重伤的瑶十三以及另外的六个人影……

白帝下江陵: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那条小舟,是才气幻化而成;

能在如此激烈的水流中自在行驶,起码是名动大成的篇章,而且必须携带亘古金光!

西楚五百主李泽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他此时,感觉自己好像往嘴里塞了只癞蛤蟆,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嗓子眼里五味陈杂,心里也五味陈杂,想要呕吐的感觉填满了他的心肺。

为什么,区区一个五百主的麾下,区区一个小小的秀才,

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名动篇章?

名动大成,亘古金光,就算和他同等地位的举人也很少拥有,就算有了,大多也只专门磨练出来的战诗,或者灵光一闪出现的情诗、写景诗罢了,可这篇诗词,分明是针对涛涛的大水书写而出。

【难道这个秀才有无数篇名动大成,这时候挑出最合适的用了?】

一个瞬间,李泽闪出这样的可怕念头。

但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区区一个小秀才,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名动大成啊,肯定是巧合了,就只有一篇名动大成,偏偏在这里能用……这,对方的运气,彼其娘之的炸天了是吗。

李泽气得咬牙,蓦然怒喝:“下水,追击!”

“五百主大人,咱们的船只不一定能承受这么可怕的大水!”五个百人将都惶恐了,追击的话,士卒们死伤太多啊。

可李泽不为所动,咔嚓咬牙:“对方的五百主只是重伤,有诗词幻化的小舟,又没泡在水里,谁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本将管不了那么多,不为慕容兄报仇,本将枉为人;不为同袍们报仇,你们也枉为人!”

场面蓦然平静,平静过后,粗重的呼吸卷起了风。

船只……下水!

愤懑不平,杀戮不止!西楚五百士卒蓦然高呼……

“国与国,理当如此;我们活,要你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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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十六个小妾你养得起吗

水流极为湍急,水流里的杂物更好像是攻城的巨弩。

沙草、土石全被冲碎,数人合抱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然后在无数的撞击中断成木茬森森的碎片,这都只是小危险,水流中还有大水澎湃而下时带来的登龙峰山石,这些才是要人命的东西。

幸好苏昂等人扛过了第一波,没和那些山石一起裹挟而下,但随着水流从骇人的狂暴到仿佛怒龙般的狂暴,一些巨大的山石就停滞下来,或者变成固定的山峰,或者变成水底的暗礁,要是撞上了,最少也是个骨肉崩裂。

“诸位,抓紧铁索!”

苏昂控制着才气小舟,一边躲过无数的杂物,一边疯狂呐喊。

“谢苏屯长!”

“我等留得性命,全靠苏屯长!”

“若不死,此恩必报!”

士卒们一边抓紧铁索,在小舟的带领下飚射北上,划出一道道迸溅的水花,一边疯狂的呐喊着。

他们的脑子一片模糊,脸皮被浪潮冲嘛了,眼睛也好像被浪潮冲瞎了,只剩下呐喊,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

不能睁眼,睁眼真的会被浑浊的水流冲瞎。

他们面临着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把一切托付在苏昂的身上,死掉的就是死掉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感恩。

因为感恩的呐喊,是他们自己活着的证明,也是给同袍们说,他们还活着的证明了!

……

要是平常,苏昂肯定笑嘻嘻的回一句‘都是同袍,什么感恩不感恩的’,但此时苏昂顾不得这些,精神无限紧绷,极限般的躲过一个又一个的‘明枪暗箭’。苏昂很清楚高速的运动状态下会产生多大的冲击,此时别说那些巨大的断木、山石,就算一片破碎的瓦片,都有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苏昂不是一个人,他要控制才气小舟躲闪杂物,也要控制被小舟牵扯的,连在铁索上的士卒们躲闪杂物。

嘭!

一个士卒撞在了停滞的暗礁上,血肉迸溅。

哧啦~

一块断木划破了某位屯长的喉咙,这位屯长仰天苦笑一声,用最后的力气解开铁索,让自己的尸体被水流淹没,不去拖累同袍。

苏昂的眼睛湿润了,喃喃道:“快了,快了,诸位,看好时机,看好时机。”

西楚的地势是南高北低,他们顺着水流一路往南,但显然水流没有那么可怕的高度了,只等水流不深而且不太湍急的时候,负责抓着铁索的百人将鹰,就要把镇碑甩到一个固定的地方,让他们停留下来。

只是不知道,最后能活下多少同袍……

“苏昂兄,后方有人追击。”

百人将李默改变了称呼,对麾下的屯长很恭敬的道。

“不用管他们。”苏昂笑得很冷。

此时,没有什么西楚的敌人,不管是西楚的追兵还是自己,都要在这滔天的洪水中挣扎求活,只等天灾的危险弱了,没了,才是两军交锋的时候。

这是苏昂早前没能想到的,他以为瑶国肯定要败,但没想到会败在人为的天灾之上,他想过两军近十万任侠交锋,也想过一旦战事不妙就裹挟瑶十三后撤,但真的没想过,西楚竟然如此心狠,西楚太子炙,竟然如此心狠。

洪水滔天,此次,要死伤几十万人命。

几十万人里的九成以上,都是西楚自己的百姓……

…………

黑夜翩翩来临,皎洁的明月照到了已经明显下降的水流上,这亘古的明月,仍然是那种冰冷清淡的光芒,没有半点仁慈,也不带半点怜悯。

空气中满是寒意,三百多人歪歪斜斜的靠在一起,他们或躺、或坐、或倚,铠甲已经碎裂,疲惫的脸庞和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可这种伤痕,显然不是任侠的荣耀……

在众人簇拥的中央,平躺在几个破碎铠甲堆积的台子上的瑶十三被疼痛惊醒,睁开眼睛一瞧,发现是苏昂和季然在为自己包扎着胸口的伤口。

“苏昂。”瑶十三很难得的直呼了苏昂的名字。

他艰难的抬起手,咳嗽血沫道:“血,血书……”

“废话什么,好好休息。”苏昂打断他的话。

瑶十三哭笑道:“我看见了,知道有西楚的人在追击我们,你们带着我是种拖累,我身受重伤,别说战斗力了,连路都走不动……走吧,放下我,你有血书,回去也没人制兄嘚们的罪责呢,放下我,不要回中军,直接回瑶国,回去……兄嘚们的性命,我,我托付给你了。”

“闭嘴!”苏昂低声怒吼。

他摁住瑶十三,眼睛里像是要烧出火来,其实,刺客的那一刀未必能伤到瑶十三,季然阻挡了一个瞬间,瑶十三就要退开了,可瑶十三看见自己,犹豫了一下,竟然转身想要挡住刺客,这才被刺穿了背后胸膛。

如果瑶十三那时候退开,想必刺客会退而求其次,直接对付自己吧,这样的瑶十三,让他怎么轻言放弃。

“刀锋刺穿了你的右边肺部,断了两根肋骨,又划破心脏穿了出去,幸好没穿破心房,不然就算任侠的命大你也死定了。”

愤怒过后,苏昂又低声笑道:“你才多少的重量,瘦得皮包骨,百十斤的重量,老子做文杰的都能背着你走。你给老子好好活着,要是真的死了,告诉你,你的老父老子不认,你的老母老子也不养,但你的妻妾我这做兄弟的就得养了。”

“我若死,我妻女汝养之?”

瑶十三诡异怪笑,这真是……腊月的账,还得快啊。

他又虚弱的咳嗽道:“我有十六房小妾,你养得起吗?”

“没事,养不起就分给兄弟们帮忙。”

“……”瑶十三。

…………

苏昂和季然带人给别的伤员包扎伤口,瑶十三喘了几口带着血腥的气息,虚弱问道:“鹰百将何在?”

气氛陡然凝滞,屯长无名的头低了下去:

“才气小舟遇见拦路的巨石,鹰百将为了大家自爆妖息把巨石炸了个缺口,死在那里了。”

第一百五十章,水淹三军

瑶十三的呼吸顿时一窒。

白天的时候他登上小舟,没多久就重伤昏迷,醒来就在这被大水浸泡过宛如沼泽的地方了,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

他低声道:“鹰百将,我倒是认识,回去后,我会保他的妻儿一世荣华。”

又叹口气道:“说说情况吧,还剩下多少人。”

“启禀五百主。”

屯长无名恭下身子,就算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他还是一板一眼,有着上下尊卑,眼底藏着对功名利禄无限追求的光:“咱们还剩下三百七十八人,重伤者十六人,人人轻伤,武器是任侠的命,倒是还剩下八成以上,但铠甲几乎就没有完好的了。”

“这么多!”

瑶十三大惊。

除掉攻打斩龙县城折损的同袍,他统率的麾下还有四百六十三人,本以为这样的大水起码要死上近两百人,能剩下一半就是老天爷保佑了,可现在……还剩下三百七十八人,也就是说,这样恐怖的大水中竟然折损不到百人?

“全靠苏屯长了。”提起苏昂,无名也满脸崇敬。

他低声道:“除了几位百人将,卑下最敬仰的就是苏屯长,他操纵才气小舟,那边还顾着连接士卒们的铁索,精力消耗之大不可想象,卑下看见了,当小舟停下,苏屯长都站不稳,低头吐出一口大血,可他硬撑着,此时的他,就是士卒们的精神支柱了。”

“也是本将的精神支柱,那些百人将,除了鹰,都比不上他。”

瑶十三低声叹道。

苏昂这个兄弟,确实是他认的最值钱的一个了,自从出现过家仆欺上瞒下的事情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能看对一个人,哪想到破罐子破摔的弄出个血书,竟然找到了苏昂。

他总是说苏昂是乌鸦嘴,但他不傻,说苏昂乌鸦嘴只是一句调笑罢了,一个小小的秀才文位,读书没有千卷,却洞悉了天下大事,这样的天份要是给予时日,那还了得。

更加难得可贵的是苏昂这个人,重承诺、讲义气,虽然看不出是不是轻了生死,但很明显的,苏昂这个文杰,比很多标榜轻生死的任侠还要值得信任。

所以在瑶十三的眼里,除了死掉的鹰百将,别的百人将比不上苏昂。

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和死人争名声的原因在呢。

“这……”屯长无名欲言又止。

“说吧。”瑶十三也不是太傻,这么明显的表情,他也看得出来。

屯长无名绷紧脸,眼珠子通红的道:“西楚……追上来了。狼百将、枭百将,还有李默百将都跳下才气小舟,冲着对方的船只攻打过去了,这阻碍了对方,但是三位百人将大人……启禀五百主,除了百人将广腾外,我等的百人将,全部……阵亡!”

无名和旁边的刀飞花等屯长对视一眼后,继续道:“启禀五百主,当时形势危急,苏屯长在控制才气小舟,对方就驾驭大船追了上来,虽然对方的船只破破烂烂的几欲沉没,但他们还是满编的五百人,更有大侠实力的五百主,三位百人将要了季然什长的诗词加持,直接跳水自爆妖息,把对方炸得偏离了追击的航向,后来大水降低,咱们停下后,苏屯长就让咱们往东走了……启禀五百主,往东走而不是返回中军是我等共同商议的,还望五百主不要怪罪苏屯长。”

“往东?”

瑶十三喘了一口气,连忙摇头了。

怪罪?他怎么会怪罪苏昂?西楚的地势是南高北低,大水席卷了他们,经过高原后,就是直扑四万中军了,他可以想象四万中军的凄惨溃败,要是返回中军,迎接他们的会是西楚大军的疯狂追杀。

而此时往东行走,就是返回瑶国的路上,虽然也会遇见西楚的军队,但和北方相隔上百里,不会遇见大军,只是零散的偏师而已,苏昂如此做,最大限度的让他们有了逃命的可能。

“全仰仗苏家兄弟了。”

瑶十三让人喊来苏昂,从怀里摸出将印,正色道:“苏家兄弟,我就把同袍们交给你了,你为百人将,情急时刻,加代……五百主。”

说罢,连续听到噩耗的瑶十三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昏迷高烧不退。

…………

北方,瑶国四万中军大营。

所监官赵清流盯着军帐里的八丈地图,清隽的眼泽泽闪光,没了所监副百烈骨的掣肘,谋士所就是他的一言堂,又因为主帅等人不通兵法的关系,他就是唯一的决策人,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所监官大人,攻打吧,太子炙已经没有手段了,他肯定是设的空城计。”

一个长须的文杰言之凿凿的劝谏道。

数十位举人谋士,以及上百位秀才巅峰的谋士就在旁边,有的齐齐点头,有的若有所思,所有若有所思的都看向地图上登龙峰所在的地方。

这是副帅荷顾虑的,也是经过副帅荷提醒,他们所顾虑的唯一一点。

这登龙峰,西楚太子炙真的设下了圈套?

可是,登龙峰虽然险峻,占地也特别广阔,但上面没有什么可怕的宝物,也没什么古人留下的秘地,要说兵家擅长的水火之法吧,隔了那么远,火攻就谈不上,水攻的话,那边根本没什么看得上眼的水脉啊。

所以,他们也是举棋不定。

而此时,忽的,有恍若闷雷的声响滚滚而来。

很多人仍在诧异,但猛然间,赵清流和刚才若有所思的文杰齐刷刷的脸色大变,他们互相对视,眼底带上悲戚,脸色死一样的白,悲拗呼道:“洪流!”

嘭!

一声大响,军帐被人一拳轰破,赵清流看着远处天际连接上了云霄的银灰色洪流,蓦然哭喊道:“洪流,真的是洪流!”他明白了,瞬间明白了,原来太子炙竟然算到了他们的攻打,消耗无数国力挖空了登龙峰,注满了滚滚水流。

登龙峰朝着他们的方向定向爆碎了,水流倾泻往北,在跨过高原后,二次倾泻。

如此,就能借用地势带来的天地伟力,轰碎他们的瑶国三军。

第一百五十一章,代五百主

看见这连天的水幕,赵清流已经能想象军伍被冲垮的下场了,更能想象在那登龙峰的山脚,苏昂到底会遇见多么可怕的激流。

他泪流满面,痛呼道:“西楚太子炙,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呐!”

“苏昂我子,活着,活着,活着……”

赵清流泫泣着,蓦然升空,朝着遮天的大洪撞击而去。

“天命有时穷,人力有时尽;

安得麒麟子,训其青龙吟?”

“哈哈哈哈安得麒麟子,安得麒麟子啊,我赵清流也有过麒麟子,可我的麒麟子,麒麟子啊,我我我我,我……老朽好生心痛,痛不欲生呐!”

赵清流不敢想象苏昂此时是死是活,他甚至不敢去想苏昂的这个名字。

斩龙县城是他派苏昂去的,临行前也叮嘱了,一切以保命为先,但哪想到西楚会倾尽国力弄出这样的浪潮出来,简直澎湃如同雷电大海,他,好像亲手……把苏昂推进了死地。

天可怜见,他一生无妻无子,如今年老了,才收了苏昂这么一个徒儿,没错,他只是尚师,但尚师也是‘师父’啊,他一直把苏昂当作衣钵的传人,当作亲生子!

而如今,而如今……

裹挟出口成章的威能,赵清流硬是从洪水和洪水裹挟的无数坚硬物体中穿梭而过,他仰天喷出猩红,却是停也不停,飞快朝着南方斩龙县城的方向飞去。

可是此时,主帅甄长功连着十几名进士、王侠,以及能飞的举人和大侠们也穿破浪潮,尽全力挡住天灾一瞬后,同样喷出大血,甄长功拽住赵清流,怒吼道:“走走走!西楚马上派人来追,你我不能分开,你我……逃罢!”

说着,甄长功回头看了一眼军阵。

临行前,他已经吩咐士卒们挖洞藏身,但这样的滔天洪水不是人力可以抵挡,士卒们铁定会损伤大半,剩下的也会被洪水冲走,和他们一样被西楚的军伍追杀。

唯一不同的是,追杀士卒的是军伍,而追杀他们的,会是西楚全国的进士和王侠……

“逃逃逃!”

甄长功拽住赵清流,王侠恐怖的力量,拖着赵清流往东方爆射。

他们要和西楚全国的强者周旋,不然的话,当西楚的强者们追杀被大水冲散的士卒们,怕是四万士卒,连一千都活不下去。

失去了军阵的保护,士卒们……太孱弱了……

…………

“苏昂兄第,同袍们,就托付给你了。”

手忙脚乱的给瑶十三疗伤了一阵,瑶十三幽幽转醒,立马扯住苏昂说话。

他的记忆还留在自己晕厥的时候,抓起将印递给苏昂,虚弱的惨笑道:“我失血太多,刺客的妖息又在损毁我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昏厥了过去,交给你了,你来制定撤离的方案,你来带领同袍们活着……这里是西楚的地盘,到处都是敌人,你责任重大,活着,一定要活着,必要时就丢下我……我是五百主,我可以做饵。”

闻言,苏昂不接将印,反而后退一步,脸色也蓦然一变。

对于西楚的士卒来讲,一个五百主的价值极大,瑶十三这样说,就是随时要用自己吸引遭遇的敌军了,他知道瑶十三是个讲义气到痴傻的人,但没想到,竟然如此痴实到不要命。

而此时,瑶十三还在殷切的盯着苏昂,一对桃花眼满是血丝。

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瑶十三也清楚,同袍们需要一个代替他,可以随机应变的指挥官。

在瑶国的军伍中,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五十人为屯,百人为将,战斗中指挥官要是战死,就先看级别,再看爵位。按理说,当瑶十三不能指挥时,指挥权应该交给百人将代替,但如今百人将死了个干净,广腾又擅自离开了军伍,就只能从剩下的五位屯长里挑选了。

在五位屯长中,苏昂的实力不是最强的,爵位也不是最高的,但苏昂的威望足够,智慧也足够……

瑶十三殷切的看着苏昂,吐血呻吟道:“带着同袍们回家,回家,苏家兄弟,只有你,舍你其谁了!”

“苏屯长,舍你其谁了!”

“如今四面皆敌,除了苏屯长您,没有谁能带领兄弟们脱离险境,苏屯长,带兄弟们回家!”

“苏屯长,必要时我会引开敌军,我本来就是要求死的,可兄弟们不能死,他们有老有小,有必须回去的理由!苏屯长,我不爱笑,求您接了将印!”

剩下的五位屯长齐齐下跪,三百多士卒也跪成一片,面对兄弟们殷切的注视,苏昂手足无措,猛的咬牙,向着对他跪倒的同袍们也是噗通跪倒,砰砰砰的叩了三个响头。

他抬起头,腰杆挺直,双眼的血丝连成一片,怒啸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苏昂对着天地日月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带着兄弟们回家,不惜一切代价!”

紫荆大氅无风自动,杀机爆闪在眼,苏昂脸上的葱翠的竹似乎都带了满满的血腥,他杀机冲脑,然而神庭之内,八千八百八十八位恩师和师兄们都沉默不言,因为此时,苏昂的脑海无比清明,甚至冷酷,各种手段化作的思绪,已经接连成血的把神庭染成了一片猩红。

苏昂来到躺着的瑶十三身前,单膝跪地,双手低举。

瑶十三把将印摁在苏昂的掌心,用最大的力气道:“苏昂兄弟,能带同袍们脱离险境的只有你了,你为百人将,也是代五百主,我若死,你就是五百主!”

“你死不了!”

苏昂咬紧牙关,把手又伸出去:“地图!”

……

身为五百主,又是离开中军的偏师,瑶十三是有比较简陋的地图的,苏昂打开地图,瑶十三就看着他专注的表情,渐渐的脑袋歪了下去。

刺客的妖息在破坏他的身体,再加上贯穿的伤口进了水,开始发炎,哪怕任侠的体魄强劲,他此时也发起高烧了,可所有的疗伤药物都被大水冲走……

这也是瑶十三自认活不下去的原因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他们距离不远

几个屯长手忙脚乱的想唤醒瑶十三,苏昂却还是低头看着地图。

先,是向着东南方潺潺流淌的年河和永江,接着是星罗棋布的各色城邑。

此时他们在年河和永江的西方,要回去瑶国,就必须渡过这两条阻拦……

年河还好一点,虽然是一条很长的河流,但只是一条窄河,并不是很宽,可以轻松渡过,但永江那涛涛的大水极为广阔,他们只能祈求洪水没有倒灌永江,不然的话就很难渡过了,一旦渡河时被人截断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而且西楚有专攻水战的刺兵,个个都是游侠儿,实力特别强劲,要是遇见刺兵,恐怕……他们都要变成永江里的水鬼了。

注意到苏昂视线在地图上的落点,无名把瑶十三交给别人照顾,伸手指向北方,低声道:“代五百主,咱们可以往北去啊。”

苏昂看他指着的地方。

那是北边不远的永江水岸,在来时,谋士所曾派人暗地里建了一座浮桥,算是用来以备后患的退路,浮桥很稳,一般的浪潮冲不垮。

而且往北去的话,可以收拢残兵,残兵越多,他们的实力就会越强,到时候什长变屯长,屯长变百人将,那也不是一种梦啊。

无名的眼眸满是热切。

然而苏昂却有别的考虑,万一洪水倒灌永江,那座浮桥,真的能承受如此大的水流吗?

“不,继续往南。”苏昂拒绝了无名的提议。

瑶十三把同袍们交给了他,他就不能把那么多性命寄托在运气的上面,更何况北面是四万中军的方向。按理说,洪水已经冲夸了瑶国中军,残余的士卒肯定炸了,西楚的大军也一定在追杀瑶国的残部,他们只有三百多人,过去了,连西楚大军的牙缝都填不上。

“继续往南。”

苏昂沉吟道:“一直往南,远离西楚大军,至于怎么渡江和怎么回到瑶国,我自有办法。”

“卑下遵命!”有些不甘心的无名也很快代入角色。

和不爱笑不同,无名虽然也是伪造验传进入的军伍,但无名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就是一个狐妖收养的孩子罢了,无名看似淡然,但其实野心很大,他想往上爬。

而在此时,这样的无名是最好用的。

于是,苏昂对无名微笑,让无名去安抚士卒们,同时,把所有的伤兵交给了无名。

很好,你有野心是不是?我满足你。

很好,你要班底是不是?我也满足你。

在此时,苏昂只想把同袍们活着带回去,有野心的无名,是最好的照顾伤兵的角色了……

…………

初冬的天气还不是多么寒冷,但皎洁的月光照射而下,李泽仿佛坠入冰窟。

他没想到区区五百瑶国的士卒里,竟然有个厉害的文杰;

他没想到那个文杰如此好运,竟然有篇能在洪流中纵横的名动大成;

他更没想到,在五百主濒临死亡,在被大水冲击时,瑶国的百人将竟然如此刚烈,三个百人将看见了自己带人追来,竟然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自爆了妖息。

而且……李泽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般的倒霉啊!

只是三位百人将的自爆而已,李泽其实没看在眼中,半空就给打爆了,但没想到狂暴的冲击力让船只的船头偏离了一点,那可是从十万丈高空迅疾扑下的水流啊,船头偏之毫厘,航线就差之千里,他们硬是往西北方向偏出了三十度角,而且没过多久,又遇见了一块巨大无比的,根本没法躲避的山石。

船只被撞毁,士卒们全都散掉,幸好水流不怎么湍急了,他聚集残兵,三个时辰后,终于聚集到了四百二十七名士卒。

剩下的七十三名士卒,怕是,已经被水流卷下了高原,生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幸好你们还在。”李泽的情绪有些低落。

五位百人将咔嚓攥紧战刀,昂挺胸,但看见士卒们的低落情绪,脑袋又忍不住低垂了:“禀告五百主,如今都没和对方动手就折损了几十人,士气已经降低到了极点,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对方,杀死对方,咱们的士卒才能恢复精兵的本色呢。”

“好,找到他们,他们应该距离的不是太远。”

五百主李泽杀机再起。

他从没想过失败,怕就怕找不到对方,哪怕对方的士卒刚烈无比,哪怕对方有个还算出众的秀才,他的士卒也是精兵,他的士卒,还有他这个大侠实力的五百主。

而对方的五百主,不死也得昏迷了吧……

“全军听令!”

李泽咬牙下令:“往东南的方向追,一路上注意任何动静,随时准备遭遇战……他们是朝着咱们东南方向被水流冲走的,一定会往北收拢中军的残兵。”

【这是个好机会啊。】

李泽仰头唏嘘,仿佛看见贪恋食物的飞鸟,钻进了他的牢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时北边有无数的瑶国残部,相信对方剩下的小小屯长们拒绝不了这么大的诱惑,他们会冒险北上,然后……和自己撞个正着。

所以,李泽行军的度不快,随时准备遭遇战……

…………

这是一座县城,因为不在行军的路上,所以百姓没被后勤队伍抓回去做了隶臣妾,但和行军路线上的一样,也没有西楚的士卒把守,苏昂很轻易的带人占据了这里。

事实上,为了掩饰行踪,本该远离百姓居住的地方。

但瑶十三顶不住了。

他的伤口已经脓……

“义父,这已经是城里能找到的最烈的酒。”

“好,拿来。”苏昂伸出手。

百里戈连忙把酒瓮捧给苏昂,苏昂蘸了一点尝了尝,忍不住摇头了。这只是三十多度的酒,远远达不到他想要的酒精度数。

于是,苏昂把酒瓮放进身边的大锅里,下方燃起干柴,不一会便已烧烫,而在大锅上有一个更大的铁盖子,略微倾斜,含有酒精的气体就被冷却,缓缓滴落在准备好的大陶瓷碗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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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火烧心

等有了多半碗,苏昂尝了一下,很好,差不多有五十多度了,够用,只是味道让他皱眉——

这可是蒸馏出来的酒,几乎相当于医用酒精兑水,味道可想而知,苏昂很不明白历史里那些拿蒸馏酒挣钱的,是有多么看不起古代的酒鬼?

“好兄弟,帮我!”瑶十三躺在抬来的软床上咬牙。

“兄弟,来吧。”瑶十三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不来一口?”苏昂递过去大碗道。

不得不说,瑶十三的体魄确实厉害,只是一天两夜的功夫,瑶十三就耗尽了刺客留下的妖息,但伤口内外的炎症,就不是体魄可以抵抗的了。

伤口已经发脓,不只是表面,里面的肺部、心脏的划伤也是一样,等炎症蔓延开来,坏死一个肺还能用体魄抗住,但心脏坏死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所以这一次,就是给瑶十三处理伤口。

“喝一口吧。”苏昂再次劝道。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想想都觉得心里发寒。

“不喝。”瑶十三很坚决。

他可不傻,看苏昂蹙眉的样子,就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你确定?”

“确定。”

“疼了不许骂娘。”

“我最多想想你的未婚妻!”

好吧,想广良人是吧,你随意,我不在乎。

打从一开始,苏昂就没把广良人当成未婚妻什么的,只要别想习梦就可以了,于是苏昂把瑶十三摁在床榻上,膝盖顶住瑶十三的小腹,还有无名等人摁住瑶十三的四肢和脑袋。

被摁疼了,瑶十三倒抽一口凉气,怪笑道:“老子这种模样,倒是很像老子以前救下来的一个姑娘。”

“什么?”

“去年老子救下一个姑娘,五个恶霸闯进她的家门,就是这样摁住她的,老子救了她,那感觉很爽。”

“相信你这次的感觉,就不会那样的舒坦了。”

苏昂的嘴皮子抽搐了两下,真是没想到,纨绔子弟的瑶十三还有过这样的光辉历史。

他撕开瑶十三胸口的衣服和绷带,只见伤口满是脓血,他把伤口掰开,一只手拿出水灵刻,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里面剜。

脓血带着腐烂的肉,不断的被切割下来。

没多久,前后通透,撑开伤口,苏昂甚至能看见瑶十三背部属于软塌的锦丝花纹。

“哈,爽!”

瑶十三呲牙咧嘴的道:“只是这样吗?苏昂兄弟,你这就是瞧不起哥哥了!”

“堵嘴。”苏昂低声喝道。

小亭卒高歌就拿着洗干净的帕子过来,瑶十三把桃花眼瞪得溜圆:“不堵,你是怕哥哥咬断了舌头?就这点疼痛你是小瞧哥哥了……唔……”

声音噶然而止,小亭卒可不管什么五百主,他只认苏昂,瑶十三被帕子堵住了嘴,还瞪着一对桃花眼呜呜乱叫,苏昂觉得,大致是说他才是五百主什么的吧。

唔,不好意思,有了代五百主,五百主,就……安心养伤吧。

于是苏昂微微一笑,笑得甚至有些邪魅了,然后……大碗的烈酒浇进了瑶十三前后通透的胸口,乱冒的鲜血被酒液冲散,苏昂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葱姜蒜一起扔进油锅爆炒的声音。

当然,只是幻听,条件反射罢了。

酒精消毒的话,只是手上的一点小伤口就疼得要死,现在可是浇灌了胸口的贯穿伤,给肺部、心脏表面以及断骨消毒,要不是任侠的生命力顽强还有妖息疗养愈合,苏昂还真不敢这样玩。

而随着酒碗扣在胸口,瑶十三的桃花眼猛然通红,凸出来半截,他的身体好像麻虾一样的疯狂乱拱,却被几个屯长摁得死死的。

“烈火……烧心呐!”

气流把堵住嘴巴的帕子冲了出来,瑶十三哭着大吼。

“咦?你怎么知道我要用烈火烧你?”

听着瑶十三的中气十足,苏昂放心了。

他拿起灶台下烧得通红的镔铁,笑吟吟的对准瑶十三胸膛上那个狰狞的伤口,狠狠的摁了下去。

体内的伤势,瑶十三自己就能用妖息疗养,但体外的必须封住,任侠的内脏可以经得住流血,但经不住外界的细菌。

“嘶!”灼烧的声音传来,还有一阵皮肉被烧焦的臭味,但被提纯烈酒冲刷过内脏的瑶十三已经麻木了,要是能换算的话,他宁愿被烙铁烧个几百次,也不愿意被那种仿佛烈火灼烧内脏的感觉充斥身体。

此时,他的胸腔内部,仿佛还有烈火在烧……

“这烈火……烧心呐。”满头大汗的瑶十三梦靥似的吃吃呢喃。

这时候,一个前哨什长进门禀报:“诸位大人,发现敌军,那个领头的就是乘船追击过咱们的西楚五百主。”

“被对方发现了吗?”

“禀告代五百主,卑下谨遵军令藏在高处,没被发现。”

“很好,你下去吧。”

苏昂轻轻点头,问季然:“要抓的人抓够了没有。”

季然的脸上有些抽搐,苦涩的道:“二百人是够了,全都换上了咱们的盔甲,其中有趁着没有士卒、官吏管辖就作恶的奸贼、恶霸,但人数不够,凑了些小偷小摸的,他们……罢了,反正都是要死。”

“嗬嗬。”

苏昂的嘴皮子抽搐了一下,又问小亭卒:“事情做好了吗?”

“做好了。”小亭卒嚅嗫回答。

于是,苏昂笑了,微微点头,小亭卒做事,向来小心翼翼的,那种认真到极致的劲头让人安心。

然而紧接着苏昂转过头,笑脸逐渐冷漠,冰冷的气息让人的心底发寒。

“十三兄,”

苏昂冷冰冰的笑道:“要说这烧心的烈火,可不只有区区的烈酒。”

“你要做什么?”瑶十三瞪大眼睛。

“简单。”

苏昂哈哈大笑:“要踩满城尸骨,助我等同袍返回家乡。”

……

苏昂大步离开,无名等屯长和士卒们紧紧跟随。

虽千万人,吾往矣!

瞧着苏昂的坚毅的背影,瑶十三不由闭上了眼睛。他不需要知道苏昂想怎么做,做什么他都支持,而苏昂这个人,向来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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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冷血苏屠夫

“父侯大人,这一次,孩儿看对人了咧。”

瑶十三微微笑着,在梦中伤痛似乎消失了,他仿佛回到了瑶国京城的豪宅大院,父侯对他满意微笑,让他带着赏赐回到自己的别苑。

而在那别苑的桃花林里,十六个可人的妾侍对他露出了嫣然一笑……

……

睡梦中,瑶十三感觉到颠簸,睁开眼睛,就看见张牙舞爪好像鬼灵的茂密树冠。

“出发了?”他低声呢喃。

“是,咱们都走了两个时辰了。”苏昂在旁边微笑。

“可是,后面的追兵……”

瑶十三懵逼了,他们三百多人,还带着很多伤员和他这个重伤号,根本走不快,速度不及追兵,一旦被追上,到达永江前一马平川避无可避。

他本以为,苏昂要固守城池……

苏昂说过,要踩着满城尸骨帮助同袍们回家,瑶十三还以为苏昂想用百姓的性命胁迫对方退兵,却没想到苏昂会加紧赶路,这不是赶路,是找死啊。

他想问上两句,忽的,后方传来熊熊的火光,火光是如此强烈,照耀得东方恍如大日明亮。

“烧,烧心烈火?”

这个瞬间,联想到苏昂抓人、扒铠甲的事情,瑶十三恍然明白了苏昂做了什么。

他惊诧的看向苏昂,而苏昂只说了一句话:“或许我的名头里,要加上一个冷血苏屠夫了……”

说这话时,苏昂在笑。

笑得有些丑,嘴角发颤,但是……

不后悔!

…………

漆黑的夜色里,桐县的城墙上有显得比较暗淡的火把。

火把的附近都有一身铠甲的士卒,铠甲破旧,似乎被很多东西重击过,但这些士卒的腰杆笔直,面甲也都覆盖着,好像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

“也是精兵,可惜了。”忽的,一个‘士卒’的背后发出笑声。

五百主李泽咔嚓扭断士卒的脖子,与此同时,城墙上所有的‘瑶国士卒’或被捂嘴抹了脖子,或被捂嘴捅穿心脏,连个闷哼都没发出来,就这样见了阎王。

四百多名西楚士卒好像黑夜里的鬼灵,沿着大街往中央聚集,李泽带着五名百人将也在其中,他们闲庭信步的走,根本不怕遇见瑶国巡逻的士卒,事实上,要是巡逻士卒遇见了他们,一个照面就会失去呼吸。

但是在这样的实力压制下,李泽的心里有些不安。

“怎么没遇见巡逻的士卒?”他低声问。

一个百人将凑趣回道:“对方的士卒很少了,伤的伤,死的死,能在城墙上安放五十名士卒就够呛了,怕是没力气让人巡逻……五百主大人,关键是找到对方的营地,斩了他们的……嗯,好重的桐油味?”

另一个浑身缠国青色妖息的百人将嗤笑一声,“王百将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桐县,盛产桐油,好了,有点桐油味很正常,你还怕对方放火烧城把他们自己也烧了么?”

被怼的王百将满脸阴沉。

“报。”忽的,有人低声说话。

一个什长从阴影里走出,“禀告诸位大人,发现对方营地,还有一百五十人左右,都在城西一个富商的宅子里。”

“哼,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李泽冷笑一声,摆手道:“走,本将要他们做个睡死鬼。”

五个百人将都怪笑起来,对任侠来说,最可耻的就是睡梦里被杀死了。这件事太简单,刚发现对方的踪迹,立马就能让对方全灭,或许……除了那个文杰和重伤的瑶国五百主外,所有的瑶国任侠,都得耻辱的死在梦乡里了。

果不其然,李泽满脸阴沉的道:“留着文杰和对方的五百主,本将要……一刀刀的剐了他们!”

…………

月色西沉,睡眠最沉也是最困倦的时候,桐县还是灯火通明。

很多火把到处燃烧,大街小巷里都有,似乎为了控制县城,瑶国士卒要让黑夜也是灯火通明,可惜地方太大,还是有不少阴影。

李泽顺着火光行走,很快到了富商的宅邸,他带人进去,发现宅邸的厢房全部打通,瑶国的士卒没有卸甲的,很齐整的躺在地铺上,还有很多熟睡的鼾声。他抬起手,麾下的士卒就无声无息的过去,战刀缓缓落下,竖在瑶国士卒的脖子上。

紧接着,李泽往下挥手。

咔嚓!

一百五十多个脑袋齐刷刷的滚落在地,刺鼻的血腥味泛滥开来,士卒们也不再隐藏,疯狂踹开一间间的房门,寻找暗门、密室之类的地方。

没多久,有人禀报道:“报,没有发现对方的五百主,也没有文杰。”

“难道他们躲在了别的地方?”王百将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斩龙县镇碑,神情颇为纳闷。

按理说,镇碑可是开疆扩土的大功劳,对方的重要人物不会距离太远。

李泽也纳闷了,视线扫过厢房里满地的尸体,忽的脸色一变——对方所有的士卒都穿着破烂铠甲,但是,全都没有兵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李泽浑身的肌肉紧绷,一个可怕的念头缠绕脑海,他疯狂跳到一具尸体的旁边,伸手抓去,略微用力就捏碎了尸体的手掌。

“不好!肉体孱弱,这些不是任侠!”

李泽怒呼道:“中计了,对方舍弃镇碑,让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全军都有,随本将追……”

话说到一半,蓦然,满眼都是火焰。

几乎在同一时间,满城好像固定很结实的火把哗啦燃烧,烧断了一根很细的,拉扯火把的丝线,火把倒下,顿时燃烧熊熊大火,大火也迅速蔓延。

被火光照红了脸,李泽和所有的士卒却是脸色惨白,原来到处都有的桐油味不是因为桐县盛产桐油,而是火把周围的建筑物以及所有不显眼的角落里,全都被喷了满满的易燃的桐油。

百姓在哭嚎,士卒在哭嚎,在烈火的澎湃下,没人可以获得额外的关照。

在无情的烈火中百姓和士卒的区别,只是哪个更耐烧一点罢了……

“出城,出城!逃,逃,逃!”

李泽疯狂呐喊,扯着两个百人将飞上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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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归途

李泽是大侠的实力,能飞,但以他的实力,最多带着两人飞行到火焰烧不着的高度而已,而且满城都是烈火,他必须把人送出城外。

剩下的百人将带领士卒们撞碎满是火焰的建筑,努力朝着城外奔跑,但桐油里似乎夹着辣椒粉之类的东西,浓烟呛人至极,很多士卒跑了没多远就噗通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澎湃的火苗引燃,燃烧。

还有的士卒被浑身是火的百姓下意识的抱住求救,却一起挣扎着化为乌有……

……

桐县南方的山林里,苏昂回头看着冲天的火光,情绪逐渐抚平,脸色也慢慢自然了。

他摸摸鼻子,“唔,我好残忍。”

“你知道西楚的五百主想要偷袭?”瑶十三好奇问道。

他问出了士卒们特别想知道的问题,很多人都看了过来,被他们盯着,苏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唔,不对啊,我是屠城烧城的刽子手,你们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做什么?鄙视我啊,为什么不鄙视我?

苏昂觉得自己有点……

犯贱。

…………

虽然有点自我犯贱的感觉,但苏昂的心里舒坦,最起码的,要救的人没有狗血到反过来质疑他,连季然这种文杰都很理解的样子,甚至更加崇敬了。

“苏昂兄好手段。”季然高声赞道。

西楚的五百主会偷袭,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毕竟要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要是他们的话,肯定也会用偷袭的办法去做,但算计火焰燃烧的时间,算计对方偷袭的时间,诸如此类的事情就很难了。

要是火焰点燃早了,对方不会进城,直接就会追杀而来;要是火焰燃烧晚了,那些替死的桐县罪犯们一没武器,二没实力,很快就会被发现,等人家追出城再烧起来,也是没了任何用处。

从这些上来看,苏昂算计了对方的行军速度,算计了对方的心理,把对方五百主的全部命令都给猜透了,一时间,苏昂觉得对方的五百主……好可怜。

苏昂对季然微微一笑,他知道季然看透了他的想法。

季然回个苦涩的笑容,你知道我看透了你的想法,但我是事后才知道啊,水平差太远了。

“全速前进,过年河,渡永江!”苏昂抬手下令。

闻言,士卒们都欢呼了起来,只要渡过永江,就到达太连山脉了,可以回家,但看过地图的屯长们,还有季然等人就满脸愁容。

按照现在的行军方向,渡过永江后虽然到达了太连山脉,但那片不是普通的山脉啊,而是一片死地,苏昂有什么办法让同袍们渡过那片绝境呢。

可是,紧接着他们笑了。

要是苏昂的话,一定有办法吧。

他们相信苏昂,身家性命都敢尽数托付……

注意到众人的表情变化,苏昂又摸摸鼻子,心想——好像从斩龙县城开始就装的逼,效果不错。

好吧,那就装到底。

用上辈子的话来讲,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完。

“同袍们,回家!”苏昂高声笑道。

…………

夜虽然黑,山峦的形状却异样的笃定而清晰,斑驳的星光在无言的树丛里闪烁,偶尔会有白雾似的光流倾泻过来,那是虫群组成的萤火,或许在下一刻,就会变成鬼灵精怪里的萤火流丝。

萤火流丝是萤火虫群结合天地精气变成的精怪,不会伤人,就是特别美,很多士卒忍不住用手指触碰过去,他们想家了。

可惜唯美的萤光一触即散,随即却散向苏昂,一半围绕在苏昂的身边,另一半往前飞行给苏昂照亮了前路。

士卒们都惊讶起来,小声的议论道:“早就听说苏百将就是让鬼灵精怪喜欢……”

“嘁,这还叫新鲜啊,我跟你们说,苏百将还收了两个义女一个义子,都是鬼灵精怪里本事不错的呢,义子,咳咳,你们别多想啊,不过义女,啧啧。”

“说什么呢,苏百将岂是这般的人?”

“那你怎么看?”

“我就像想问问,苏百将还缺女婿不。”

“……”

没了追兵,瑶十三的伤势也有愈合的起色了,士卒们的心情放松很多,苏昂听着士卒们的打趣,脸上的翠竹刺绘抽了抽,摆摆手,让把他映照得仿佛山灵仙魅的萤火流丝都上前面去,给众人照清道路。

瑶十三偷笑了两声,又忍不住问道:“接下来安全了吧?”

“不清楚。”苏昂低声回道。

和瑶十三可以说实话,但他的实话,就不一定要让士卒们都清楚了。他们距离瑶国的地带还很远,中间隔着太连山脉,就算在西楚的国境内,还要先渡过年河和永江。

而且除了身后的追兵外,西楚一定还派出了军伍追杀瑶国中军的残部,普通的军伍还没什么,他们不在中军溃散的路线上,就算遇见了,最多也只是小股的兵马。

怕就怕遇见西楚追杀进士、王侠、举人、大侠的强者;

亦或者,遇上传说中的太子三军。

太子炙以任侠之兵称雄天下,刀兵破地、翼兵遨天,刺兵可以无视海龙震的威严深入南海,实力都很可怕……刀兵的话,按理说遇不到,但能够飞翔的翼兵,就很可能撞个正着了。

“如果是翼兵的话,没关系。”

瑶十三也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炙的三军折损大半,就算遇见翼兵,最多也只是少许的探子罢了,不敢攻击咱们军阵,可是……”

“可是刺兵不一样。”

苏昂接了话把,摆摆手,让瑶十三安心休养。

刺兵啊,水里的霸王,就算水生的精怪都闻之色变。

年河的水流狭窄,那时候还没关系,但如果跨越河面宽阔的永江时碰见刺兵,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了,据说在水里的话,一个刺兵,甚至能灭掉一个百人将的满编队伍,刺兵的可怕可想而知……

“苏百将不用担心。”

屯长不爱笑凑了过来,平静道:“死了那么多人,可我这个一心求死的还活着呢,要是遇见危险就派我断后吧。”

苏昂不点头也不摇头,随口问道:“干嘛一心求死?”

第一百五十六章,不止乎于仇

“不想说。”

“我是百将,你是屯长。”

“……”不爱笑。

他有些憋屈的看苏昂,这刚做了百人将,就拿来窥探下属的隐私了,你能不能地道一点啊,可总憋着也难受,想了想,低声道:“我是鬼灵精怪收养的孤儿,你知道吧?”

“知道。”苏昂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

“有两名任侠,杀了我的义母……”

不爱笑有些干涩的道:“那天我外出归来,现义母已经死了,而那两名任侠看见我就满脸笑容,他们以为我是被义母掠走的,救了我……功德无量。”

“然后呢。”

“我没杀他们,他们对我太好。”

“应该有别的原因吧?”苏昂低声问道。

这对人好的事情,其实也有先后之分的,就算两个任侠是那种对不爱笑半点戒心都没有的傻瓜,他们杀掉的,也是不爱笑的义母啊。

所以,哪怕不爱笑会心软一时,也不可能心软一世。

不爱笑睥了苏昂一眼:“其中有一个是我的亲生大哥,我是被义母掠走的,大哥长大成人,找了我十三年,终于……混账,你让我怎么杀?从那开始,我就不会笑了,我知道你不喜欢看我这张哭丧的脸,可我有什么办法,不会笑了。”

“哦。”苏昂应了一声。

这时候,他是根本没法安慰,只能说世事无常。

狗血的、不狗血的、打脸的、殇情的、被打脸的……什么狗pi倒灶的事情都有,其实他已经很幸运了,虽然落在这个文杰任侠的世界里,但也算领略了另一种人生不是。

再说了,一般来讲,他都是打别人脸的那个……

不爱笑沉默了一阵,又请战道:“要是没能把追兵全部烧死,有人追上来的话,就让我带人断后吧。”

“这个再说。”苏昂回头看了一眼。

要是对方的五百主够狠的话,追上来的可能性,其实也不是一定没有……

……

就在苏昂等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话家常的时候,桐县的县城外,场面就有点惨烈甚至凄厉了。

“为什么我没想到,为什么我没有想到!”五百主李泽揪着头。

堂堂的五百主,堂堂的大侠,此时好像一个疯子,他落入了苏昂的全套,虽然自己能全身而退,但看见麾下士卒们的惨况,他完全忍耐不住了。

四百多人,他还有四百多名士卒啊。

可是此时,能够逃出桐县的只有一百多人,足足三百人死在了无情的烈火中,他不在乎死伤的百姓,但这三百人,都是他的手足兄弟。

甚至剩下的百多人中,还有不少没法活着……

李泽呻吟着,哭泣的扫视周围,离他最近的是个年轻人,铠甲已经剥掉了,一起剥掉的还有背上被烫坏和铠甲黏连的大块皮肉,年轻人还是笑着,对他露出安慰的笑,然后头颅低垂,再也动弹不得。

“林和奇……”李泽浑身颤抖。

林和奇是个什长,和他一起从故乡出来,这个总是腼腆的年轻人心地很好,虽然出身名门,但从不欺压良善,还会慷慨解囊帮助穷困的同袍。

本来林和奇有着光辉的前程,回去就能继承家业,可此时,林和奇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同时倒下的还有无数的士卒,都是他的家乡子弟……

“我,我怎么和父老乡亲交待,怎么和他们交待啊!”

李泽呢喃着,突然疯狂大喊:“谁,到底是谁?竟然放火烧城,竟然无视上万百姓的性命放火烧城,你好狠,你好毒,可……你到底是谁?!!”

他疯狂的冲天而去,想要追上瑶国的士卒,最起码的,他得知道是哪个毒辣的谋士设下如此狠毒的圈套……不,一定是那个文杰了,任侠没有那么狠毒的心肠!他要追上去,要杀掉那个文杰,哪怕陷入对方的军阵,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杀死苏昂!

可这时,四名百人将疯狂的跳起来,抓住他们的双腿就往下拖:

“五百主大人,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啊,这不怪你,是对方太过狡猾,我等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把镇碑留下来当作诱饵。”

“是啊,镇碑在他们的‘军营’中,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金蝉脱壳,这可是镇碑啊。”

“天大的功劳他们不要,他们只想让我们死,这……不怪您啊,是对方太过狡猾……”

“大人三思而行,你能飞可士卒们不能飞,您过去了,一定会被围杀在军阵里呐!”

李泽被拖在地上,他能站稳,但却任由身体摔落,狠狠的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是啊,对方太过狡猾,对方不贪心,他……本该想到啊!

在先前,他以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方肯定会选择北上收拢残兵,可他猜错了,对方是朝着东南方向撤退的,这时候他就应该想到对方只想返回瑶国,对方……已然不想要任何的功劳了。

拿得起,放得下,对方是真英雄本色,他早该想到的,可……可是……他万万也想不到,镇碑这种开疆扩土的天大功劳,对方也能说扔就扔。

只是扔了一个镇碑,就打消了他全部的警惕心,生生烧杀了他三百士卒。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只能说……对方太过可怕。

对方是,真……枭雄本色!

“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清楚了,李泽倒抽一口凉气,头脑彻底清明。

然而正是这种清明,让他惊骇得浑身抖。

年纪轻轻的能做上五百主,李泽不管是天资禀赋还是头脑,都是西楚的佼佼者了,可他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内,明明是他带兵追杀对方,他反而好像牢笼里的小老鼠,被对方捏扁搓圆,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李泽已经不想什么复仇了,他只想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死那个谋士。

“你们说,那个谋士会是谁?”李泽冰冷问道。

王百将苦涩道:“八成是对方军阵里的两个文杰之一,而在八成内,九成是那个控制才气小舟,就是脸上纹绘翠竹刺绘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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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所谓恐怖的极致

王百将停顿了一下,又加强道:“不过五百主大人,这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弄出这种计谋的,也可能是对方军伍里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另一个百人将请示道,他也想到了那个‘谋士’的可怕。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李泽神经质的大笑,暴怒后的彻底冷静,让他整个人好像深渊冰窟里冲出来的魔鬼:“整军备战,轻装追击……诸位,为我西楚万年国祚,为了太子殿下,咱们就算全部身死,也要对方鸡犬不留!”

没错,对方的谋士太过可怕,既然有可能是对方军伍里的任何一人,那就杀光吧。

就算他们死绝,也要对方死绝。

此时,已经……不只是小小的复仇了!

定下了战略目标,李泽就开始收拢残部,他是如此的冰冷可怕,甚至那些重伤很难拯救的,他会亲手送上一刀。

而那些经过救治,有可能活下去的,全被他聚拢一团,随后道:“我等要去追杀瑶国士卒,无暇顾及于尔等,尔等是要等待我们凯旋归来,以至于在此地饥寒交迫伤势加重而死,还是自行了断?”

说罢,李泽不等着伤员们回话,丢下一把刀,就带着士卒们出发。

四名百人将围拢他的身边,他猛然一颤,低声问道:“刘百将呢?”

“刘百将是木属性的妖息。”回话森冷而干涩。

呼~李泽吐出一口气,知道用不着多问了,转身看身后恰好一百名的士卒。还好,还剩下一百精兵,虽然没对方的兵力多,但还有他这个五百主,还有四位百人将,还是拥有着绝对的战力优势。

最不济的,也能……同归于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李泽高声唱道,可四位百人将和士卒们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跟随歌唱,他们沉吟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是同样的话:

“大日东升,纠纠西楚,国祚十年,路有遗骨;”

“大日东升,赳赳西楚,国祚二十,苍生何辜?”

“大日东升,悠悠西楚,国祚三十,筑我龙骨!”

这是唱的西楚的一首民谣,说的是西楚国祚十年的时候天下大乱,满地都是尸骨;国祚二十年的时候侯爵封疆,兵荒马乱下百姓受难;而在国祚三十年的时候,太子炙横空出世,天下太平,他们愿意用自己的尸骨,去铸就太子炙的乘龙阶梯!

李泽心有所感,哈哈大笑,就在此时,就在今日,他的麾下士气可用。

谁说莫名其妙的连败士气就衰落了,他们西楚精兵从不言败!

可这时,忽的,远处传来另外的一首歌谣,是诗词,是吟哦……

“北人善驾车,南人善使船。易地而为之,船覆车也颠。人生不相习,勉绝也徒然……”

一个刀削般的汉子缓步走来,穿着一身不怎么合身的长袍,上面带着血迹,好像从死人的身上扒的;汉子还扛着另外的一个人,穿着一身精铁铠甲,而且是敌军瑶国什长的铠甲样式。

李泽、四名百人将、百名士卒都看了过去,发现汉子还很年轻,长得俊秀如同美丽的少女,唯独那双眼睛精芒闪闪,充满了阳刚之气。

随后看向瑶国的什长,脸上带起杀机……

“哦,不用管,虽然这家伙有着比你们百人将还强的实力,但他被我废掉了。”穿长袍的年轻人轻轻笑道。

这人的表情很和善,但李泽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怪异,似乎是在学着什么人,而不是自己本来的真面目。面对李泽狐疑的眼神,广腾抽搐了下嘴角,长叹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丢人丢到西楚了。”

在和苏昂分别后,广腾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个任侠,任侠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他也能做到,但总是做不完全。

就好像面对苏昂吧,他一直都是犹豫。他对苏昂动过爱才之心,对苏昂动过兄弟之情,也对苏昂动过杀机……他太矛盾,不适合做个任侠。

于是,广腾宰了个西楚文杰,换上文杰的衣裳,但……好吧,他也不适合做个文杰,画虎不成反类犬。

“呐,我该做什么呢?其实对我的力量来讲,文杰、任侠、方士都无所谓啊,可这些都不适合我,我该做什么呢……我没有苏昂的大气,也没有苏昂的小心眼,唔,我这个妹婿啊,让我彻底陷入了纠结呢。”

他问自己:

我在乎什么?

我想要做些什么?

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前两个都有了很明确的答案,但最后的一个,让他彻底迷惘。

就好像他嘀咕的,他没有苏昂的大气,能放过和良人的仇怨;他也没有苏昂的小心眼,在陈安县的时候,苏昂可把他折腾得不轻。他迷惘了,甚至迷惘到——任侠的力量都被另外一种力量吞噬掉了。

“你到底是谁?”李泽上前问道。

要说广腾废掉了瑶国的人,那应该是朋友,可广腾说自己丢人丢到西楚了,又好像不是自己人来着。他在广腾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恐怖,让他这个大侠都不寒而栗。

“我是谁?我……敌人啊。”广腾微微笑了。

只在一个瞬间,广腾的周身燃烧起灰色的火焰,手里出现一柄紫色的长剑,紫色长剑已经明显是剑类精怪了,但这柄价值连城的宝剑,在广腾的力量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无比恐怖,那是无比恐怖的可怕力量。

只是看在眼里,身经百战的西楚士卒就开始颤抖,李泽也瞠目欲裂。

而这时,广腾动了……

剑光如同月光般无孔不入,李泽刚想上前挡住,就发现广腾穿进了他麾下的军阵中,士卒们结阵抵挡,但这能拦住大侠的军阵,竟然被广腾找出了十万八千个漏洞,一个个的士卒捂住脖子,不敢置信的摔落在地。

四位百人将也没能挡住一招,就在他们联手控制住广腾的长剑时,紫色长剑中蓦然闪出亮金小剑,接连点碎了他们的额头,李泽疯狂追赶,却跟不上广腾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广腾杀人。

血液嗞嗞流淌,汇集成了小河;

尸体纵横遍布,全都没了声息。

而此时,广腾才转身面对李泽,笑了一句:“大侠实力啊,杀起来有些困难。”

“你到底是谁?”李泽的牙齿打架。

他以为‘谋士’的计谋已经很恐怖了,但此时,他觉得眼前直面的人更加恐怖……不,已经不是恐怖了,而是无比的可怕,恐怖到了极致。

广腾又笑了,抬起鸳鸯蝴蝶剑,但忽然他又抬头,啐道:

“真是阴魂不散。”

一阵灰烟飘过,广腾就带着昏迷的凶狼没了踪影,而在李泽呆滞的眼神中,高空唰唰的飞下来二十一个人。

这二十一人都没穿铠甲,其中七人赤luo着上身,两个巨大的大雁羽翼足有两丈多长,这七人悬浮在半空,脚下都挂着两人。

太子三军……翼兵!

看见这这种巨大的大雁翅膀,李泽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单膝跪地,低头道:“五百主李泽参见翼兵大人,末将作战失利,麾下已经全灭,恳请翼兵大人容末将禀报详情,随后是杀是剐,末将不敢有半句怨言。”

“不必。”领头的翼兵微微摇头。

身为五百主,李泽的实力比他们要强,只是太子炙的三军地位崇高,所以才摆出如此谦卑的态度罢了;他们也不会恃宠而骄,在太子炙的麾下,恃宠而骄向来是除了背叛以外最大的忌讳。

所以翼兵的态度谦和,挂在翼兵脚下的人也笑了。

在七名-翼兵每个人的脚下,都分别挂着两种打扮不同的人,这两种人和翼兵一样赤luo着上身,但一种穿着短裤,流水型的肌肉极为迷人,手里的分水刺特别尖锐。

另一种身材都很魁梧,穿着被肌肉绷紧的皮质长裤,背后负着一柄巨大的斩马战刀,说是斩马战刀,但看那宽厚的锋刃、巨大的刀身,哪怕说能砍碎小山,怕是也有人愿意相信了。

“末将参加刀兵、刺兵大人。”李泽再次行礼。

心里也有点忐忑了,因为除非太子殿下亲自出战,太子三军很少有来齐的,可要说太子殿下前来的话,就不可能只有这二十一人,他们……李泽猛不丁打了个激灵,急促的问道:“各位大人,可是为了那个文杰打扮的神秘人来的?”

“正是,他叫广腾,很……恐怖。”翼兵头领有些梗塞的回道。

就好像李泽认为了,一般翼兵、刀柄、刺兵不会同时出动,可广腾接连斩杀了两名翼兵、一名刀兵,以及三名在陆地上的刺兵,陆地上的刺兵也就罢了,他们不擅长陆地作战,但连着战斗力狂暴的刺兵和会飞的翼兵,都被广腾一招斩杀。

于是三军派遣了小队出战,集合在一起的太子三军,恐怖的程度可是要翻倍增长……

“大人们出马,一定是手到擒来了!”李泽也是大喜。

但忽然,他的笑容僵硬住了,翼兵统领正在打量这里的情况,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就摇头道:“你们遇见了广腾?罢了,这件事我会禀报上去,遇见那人的话,全军覆灭也不是你的罪责,你……先行返回中军吧。”

虽然李泽遇见了广腾,但翼兵头领也没打算询问什么情报。

广腾的实力强悍,怕是不会让李泽看见他离开的方向,再说了,他们太子三军,也有自己搜查追捕的一套手段。

可这时李泽面目死板,好像想起了什么,瞳孔都特别空洞。

他想起广腾的恐怖,但忽然间,他更想起那个‘谋士了’。

广腾再恐怖,那也只是百人敌,最多数百人敌,但那个‘谋士’拥有的可是万人敌的本事。

此时士卒全灭,李泽已经没能耐追杀对方,他再次跪下,额头狠狠的夯碎一片地面,迸溅出连片猩红的血:“启禀诸位大人,要说那广腾真的是恐怖至极,但莫将认为,此时最该追杀的是一支瑶国残兵……”

没错,那个谋士更恐怖,远比广腾恐怖。

李泽把火烧桐县的事情说了一遍,掷地有声道:“敢教诸位大人知,瑶国残兵里的那位谋士,其可怕程度,绝不下于……”

斟酌了一下,李泽咬牙吐出了一个惊骇西楚的名字:

“荷!”

闻言,二十一名强者全都脸色大变。

就好像战术和战略上的区别,他们追杀广腾,只是战术上的应用罢了,是想毁掉瑶国一位未来的强者,然而战略上的话,就是太子殿下对付副帅荷的手段了。

太子殿下甚至说过,如果副帅荷不死,他倾尽国力的谋算都要落空,其可怕程度让人心寒。

可如今,瑶国又出了一个这样的人物?

翼兵头领想了片刻,忽的笑了:“不急,此人虽然有些谋略,但也只是算计一城,最多运筹三千人之战罢了,你说堪比已经死掉的荷……五百主你要记得,虽然太子殿下设计杀死了荷,但殿下对荷可是很尊崇的,不要因为他死了,就胡乱把他和一般的谋士相提并论,这是大不敬。”

“可是……”李泽还是觉得‘谋士’更可怕一些。

对此,翼兵头领略微思索,摇头道:“你是不服?也罢,怪不得你,是你的见识太少,眼光太低,其实能运筹三千人之战的谋士还有很多,算不上什么后患,倒是广腾那人太厉害了,他要是成长起来,就是另外的一个诚牙上将军。”

“怎么可能?”李泽愕然失声。

西楚有‘诚牙子期’的佳话,诚牙是当今的西楚上将军,子期则是如今的宰相,想当初诚牙上将军落魄之时,是子期鼎力相助,然而没过多久,诚牙上将军就展露了超强的修行天赋,一路成为王侠。

子期也得了好,被推荐做了西楚的宰相。

第一百五十八章,白发苏子昂

诚牙子期已经成为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然而在事实上,子期没什么本事,之所以能坐稳宰相的位置,全靠太子殿下看重诚牙上将军。

可如今,翼兵统领说广腾堪比诚牙上将军的……少年时?

“那一定是广腾更恐怖了!”

李泽蓦然站起,攥紧战刀道:“恳请大人带着末将一起前去,末将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这么可怕的人返回瑶国。”

他的眼角迸裂,鲜血涌入眼眶:“如此,要么末将身首异处,要么广腾归我西楚,要么……必然让广腾埋骨我西楚之地!”

…………

“怎么好像没有追兵了?”

站在年河的对岸,苏昂回头看碧水蓝天。

他很纳闷。

年河往东是一片平原,要是有追兵的话,就是一马平川避无可避,苏昂本想着在这里设下埋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可如今的平静,反而……

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因为偏离瑶国中军溃散的路线,一路走来,苏昂没看见西楚的兵马,唯一的后患就是从斩龙县城追来的那一支队伍了,所以对李泽剩下的士卒,苏昂定下了一系列蚕食的计划。

以逸待劳、暗度陈仓、金蝉脱壳、借刀杀人……苏昂疯狂的吸收某位师兄的兵法,并运用在实情实地的场景里去。

……

已经过了年河,眼前是平畴千里,寥廓的景色中满是恬静和苍凉的对照,苏昂就看着这些,前哨传达而来的精怪消息在脑海盘旋,就想着引李泽带人和精怪们干一仗。

可此时玩不成咧,人家压根没追……

“苏百将,前方有个没有士卒看守的县城。”有人过来禀报。

苏昂轻轻点头,但这一次,他没打算侵扰百姓们的安宁,火烧桐县的事情是他指示做的,但那是为了让同袍们能安全回家不得已而为之,他觉得愧疚,但并不后悔。

这样不会影响他的修行,但如果无缘无故去灭杀百姓的话,他的良心就要痛了。

一直以来,苏昂都觉得自己是个良心大大的人……

“原地扎营,休息三个时辰。”苏昂对着传令兵道。

他们已经连续赶路了很多天,最近为了赶紧渡河,甚至两天两夜没有歇息,人困马乏,又冻又饿,也实在顶不住了,听到苏昂吩咐安营的事情,传令的士卒都乐得呲牙咧嘴。

命令很快下发了全军,三百多同袍围成一团,实力较强的也出去打了猎——和在瑶国不同,西楚的鬼灵精怪都和太子炙杠着呢,剩下比较弱小的,也没本事阻拦他们猎取血食。

苏昂保持默认的态度,同袍们太累了,需要肉食的补充……

士卒们按照队列,一部分出去巡逻,一部分烹煮食物,剩下的往地上一趴,也不管身下是尖锐的石头还是湿漉漉的草地,呼呼的就睡了起来,苏昂让瑶十三也去睡,自个摊开地图,凝神盯着每一个地方。

无名就在他的旁边,蓦然眼睛一凝,眼底有些红了……

而此时,苏昂嘴里低声道:“前方有奎县、南荒县、刘宁县、卞县、凤城县,以及西楚酥风郡的郡城……那些县城也就罢了,为了麻痹四万中军,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撤去了守备,但郡城不一样,百姓里也有强者。”

“酥风郡的郡城濒临永江,拦住了北方一代,想避过酥风郡就得走奎县,往南经过卞县,然后直向朝南,绕过一片丘陵地带,就能到达永江的入海口了……可入海口的水流极为湍急,又恐怕有南海的精怪,就不能太往南了,必须背上……”

苏昂嘀嘀咕咕,脑海飞快运算,周围的城池、鬼灵、精怪……所有的势力不管是大是小,全都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数字一样摆放清楚,然后揉成一团。

他把一切都考虑到,只为了一件事。

剩下的同袍,他全都要带着回家。

“唔……”苏昂呻吟了一声,感觉脑浆都要沸腾了,额头一片火热。

然而他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手掌就放在额头上继续思考……

“百将大人,不……代五百主,您的头发白了。”屯长无名哽咽的道。

此话一出,闭目养神的瑶十三蓦然睁眼,周围的屯长和士卒们也围了上来,特别是小亭卒,因为个子矮小很自卑,所以平常嚅嚅嗫嗫的他踩着同袍的肩膀冲过来,凑上去要看苏昂的头发。

没错,百将大人的头发白了。

虽然还有光泽,也以前乌黑的发丝垂荡在束冠下,特别漂亮,现在却夹了很多的灰白。

“不妨事。”苏昂随口笑道。

手掌还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又眨眨眼睛……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这时候季然走了过来,盯着苏昂放在额头上的手,摇头道:“什么不妨事?苏昂兄,你是太过殚精竭虑了……发丝勾连人脑,乃是心血之表象,你的脑力快要耗空,你的心血快要耗空,所以头发白了,你还摁着额头,难道忘记自己的手是在做什么了吗?”

我的手在做什么?苏昂更加迷糊。

忽的恍然想到,他是觉得额头火热,这才用手掌摸一摸,可此时他摸着确实很热,却忘记自己抬手要做些什么了。

他对兵法的学习,对周围境况的研究已经入魔……

“苏昂兄,休息吧。”

季然摸了摸苏昂的额头,摇头道:“你殚精竭虑,这已经病了,其后的路程愚弟会好生考虑,你就和五百主大人一起躺着。”

“对啊苏百将,你多休息吧。”

“没错,前面是一片坦途了,你好好休息,不用太操心我们。”

士卒们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时候他们才清楚,为了让他们安全到达这里,苏昂到底考虑了多少他们根本没法想象的事情。

“没事,我真的没事。”苏昂仔细解释。

可此时,季然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殚精竭虑可是真的吧,咳咳,‘够’严重了!”季然加重了‘够’字的语气。

咳咳,这个季然……苏昂苦笑着躺了下去。

他只是为了学习和研究有些透支了,对文杰来讲,透支脑力压根是一种特别频繁的事情,之所以白了头发,最多是没有补充足够的营养罢了,之后可以调养回来。

可季然这样做,分明是给他造势……

其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季然严格遵守他休息三个时辰的命令,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尽可能让士卒们恢复精力,然后在苏昂的身边坐下,抿嘴道:“成了,等咱们回去,应该有不少人会跟着你。”

“我知道了。”苏昂无可奈何。

士卒们来自天南地北,回到瑶国后,肯定是要返回原籍的,苏昂只想着把人带回去,别的没精力去想,季然就帮他想明白了,也帮他去做了。

此时,季然就是提升士卒们对苏昂的信任度,一直提升到士卒们愿意迁移家小,陪着苏昂一荣俱荣,也是一损俱损!

“白发苏子昂,你觉得这个名号怎么样?”

季然窃笑着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脑袋一歪,直接坠进了梦乡……

…………

没过多久,百里戈就带着人给苏昂送来了吃的,文火熥热的粟米饼,清脆的野葵菜,还有火烤的嗞嗞冒油的大野驴腰子。

百里戈笑道:“义父,您快补补,这可是野物的大腰子,嚼着筋道,味道醇美,您快点尝尝。”

苏昂也不客气,把野葵菜塞给瑶十三,瑶十三还病重着呢,不适合吃油腥的东西,他就自己享用了。

腰子很大,但是烤透了,只有一点点的腥臊味,然而这点瑕疵对于连续赶路很多天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哪怕单纯的粟米饼,烤热了都是美味佳肴。

看着苏昂用饭,百里戈在一旁特别满足的笑。

自从跟了义父,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包括以前没能看到的少年英杰,各种谋略和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绝对大开眼界了。这只野驴是他专门给苏昂猎的,跑出了五里路,就是想给苏昂弄个大点的野味。

等苏昂吃完腰子,他把驴腿递上去,还有一碗羹汤。

“驴肉?”苏昂诧异问道。

“对啊,驴肉大补。”百里戈笑得很得意。

苏昂点点头,狠狠的啃了口驴肉,忽的眼睛一红……他想那头倔驴了,不知道被大水冲走了是死是活,活着的话,会不会也被人猎了吃肉。

灰驴总是让他倒着骑,很倔,也没个名字,甚至开了灵智也不聪明,但跟了他那么久,多少有了一些感情。

【就吃这一次,以后不吃驴了。】

苏昂这样想着,忽然眨眨眼睛,刚才说的,还是……不作数了吧,这世上的鬼灵精怪可多着呢,总不能因为和老掌柜鲤婴交好,他连鲤鱼都不吃了吧。

所以灰驴咧,给你个祝福,然后爷该吃驴肉的还得吃……

苏昂又啃了一口,嗝……饱了。

……

丘坦山的山道好像一条盘旋的长龙,山道两旁的树荫差不多遮住了太阳光。

就算偶尔有斑驳的光点洒下,摇曳的枝条也挡住了苏昂等人的身形。

第一百五十九章,横渡永江

众人在山道上行走,专门挑选树荫茂密的地方,就算必须经过枝叶比较稀疏的地带,也只是枝叶在风中不时的漏下一个一个的光圈子罢了,从天上看的话,很难找到他们的踪影。随梦()

经过半月的赶路,苏昂已经到达的最靠近永江的丘陵地带,一路无事,但在今天上午,前哨禀报发现西楚的翼兵身影,所以才变得格外谨慎了。现在的他们,就算绕远路,也要务必躲过西楚的翼兵。

“义父,前面出了丘陵,到达永江的江岸了。”百里戈跑来汇报。

苏昂点点头,向前看去,能看见山道的尽头是一波圆形的光,这里已经是西楚的最南方了,虽然过了初冬,天气也不怎么寒冷,前方的光线,就是山道外面的阳光明媚。

那光芒触手可及,似乎带着一个名字,叫作‘希望’。

“到了,马上就是永江,只要渡过永江就接近太连山脉了。”

“太连山脉是妖王陈的地盘,里面禁止人族厮杀,进入太连山脉就安全了,就等于到了家门口了。”

“感谢苏百将,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士卒们都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们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努力让声音传不出军伍之外。

经历过先前的大水,士卒们还是精兵本色,但精兵也是人,是人就会想家,他们真的……想家了。

可这时,苏昂呼道:“传令下去,山口驻扎,禁止任何一人离开山道林荫。”

…………

到了山口,苏昂站在林荫下,眼前是一片的大亮,前方是涛涛的永江江水。

永江和丘陵地带的山口之间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苏昂能看见那宽阔的大江,伸出手,也能触碰林荫外的明媚阳光,但苏昂犹豫了,他在害怕。

上午时,站在树冠上指明方向的探子来报,说发现了好几名西楚的翼兵,有同袍们在,苏昂不怕区区的几名翼兵,但害怕翼兵携带的那些刺兵。

前哨发现的刺兵只有三名,但他们要渡江啊,渡江时所在的水中绝对是刺兵的天下……

【永江宽有五里左右,外加临近入海口水流湍急,士卒们想要跨越起码需要半个时辰,万一西楚的刺兵下水……】

苏昂用手指比划了永江的宽度,结合周围的景物估算出大致的距离,心里就惴惴了,他很怕在渡河的时候遭遇西楚翼兵,人家只需要把刺兵往水里一扔,等待他们的,就极有可能只是一面倒的屠杀。

所以,渡江,还是再等待一阵子?

苏昂也拿捏不定。

他看向瑶十三,看向屯长无名,看向所有的士卒,然而每个人都回敬给他一个信任的笑容过来。

他们等待苏昂的命令,他们相信苏昂的命令,苏昂是他们的百人将,也是他们的代五百主。

他们的性命,早就托付在苏昂的手中……

“全军突击,以最快速度渡江,不得有误!”苏昂蓦然高喝。

这时候没有了计谋,只剩下运气,就算派前哨也没用,翼兵的速度远远的超越前哨。

那么,就赌一赌运气吧,要是运气够好大家回家,要是运气不够好的话……混账,还不知道是哪个的运气不够好呢,西楚的刺兵,难道就让他们畏惧如同孱兔面对饿虎?

所有人疯狂的冲进江水,朝着对岸游去,在苏昂诧异的眼神下,季然竟然书写出了他在洪流里书写的《白帝下江陵》。

“哦,心有所感,也就写出来了,我去照顾伤员,别让伤员们体力不支被水冲走了,你带着五百主。”

季然笑了一声,驾驭才气小舟飞快远离。

苏昂也书写了同样的诗词,没有亘古金光了,速度也丝毫不慢,他带上瑶十三和几个伤势比较重的同袍,抓紧时间驶向对岸。

但此时,忽的,后方传来高亢的清啸……

苏昂回头看去,发现五个西楚翼兵飙射而来,还在不断的往下扑击,丘陵的密林里也轰隆作响,似乎有什么拥有着狂猛的巨力,不断的摧毁着这些大自然的恩赐。

紧接着,一个魁梧的身影穿过山口,狠狠的撞在了江岸上,他还没有落地血液就洒落半空,气息早就断绝了。

与此同时,有熟悉的人影从另一边的山道走出……

看见了这个身影,苏昂舔舔嘴唇,又眯起了眼睛。

没想到啊,竟然是广腾。

不知道广腾是被人追杀呢,还是故意勾着这些太子三军不走,比较起来的话,苏昂更倾向于后者,因为按照广腾的性子,是不可能真的不管麾下的士卒的。

当然,也有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关系,这点上,苏昂很无奈的承认。

让自己做妹夫的事情,在广腾的那边,似乎……已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了……

……

士卒们还在往前,压根不管身后的事情,因为苏昂吩咐过全速前进,在听到苏昂别的命令前,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耽搁,唯独苏昂、瑶十三还有季然回头看去,看见广腾的身影,脸色就有些精彩了。

“这个叛徒。”瑶十三愤恨骂道。

“我给他求情。”苏昂紧接着道。

对此,瑶十三并不意外,苏昂早就和他说过广腾的事情,在他听来,可真的是……精彩呐。如今广腾帮着抵挡西楚的人,要说是为了麾下还活着的士卒,倒不如更多的,是看重苏昂这个‘妹夫’。

而苏昂呢……

一是让他下了封口令,要尽力帮广腾隐瞒擅自离开军伍,以及包庇什长凶狼的事情;二来又努力得到镇碑,要是隐瞒不过,就要用天大的功劳给广腾保命了,情意也堪称动人。

“镇碑没了哦,封口令也不一定管事,士卒们很愤恨凶狼对你出手呢,你开口都不一定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隐瞒。”瑶十三幸灾乐祸的道。

对于瑶国的酷吏,特别是狱掾的那帮人,瑶十三可是知之甚深,要是士卒们真心实意的想要隐瞒的话,那还有可能问不出来,但士卒们愤恨凶狼对苏昂出手,这隐瞒时,就很难不露出些许端倪了。

眼光是会说话的,在狱掾的那帮人里,哪怕你的眼神闪动一丝,他们都能找到毛病的突破口出来……

“只要广腾跟咱们一起走,就没谁闲得蛋疼跑出来盘问。”

苏昂咬着牙道。

对此,瑶十三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哪想到牵扯了伤口,捂着胸口喊疼。

广腾和他们一起走?笑呢!以广腾的骄傲,广腾会和他们一起走?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广腾被人干掉,苏昂带着广腾的尸体一起走,只要广腾还活着,那就绝对不会愿意和苏昂在军伍里相见了……

…………

苏昂已经把才气小舟停下,密切关注江岸上的战团。

翼兵死了两个,刀兵已经死光,刺兵死了三个,剩下的西楚三军已经畏惧了,但是他们的尊严让他们必须继续战,就算对手浑身的灰气冲霄宛如疯魔,他们也敢持刀上举。

【可惜啊,这样的强者不能为太子殿下所用,更可惜没法禀报太子殿下,如果殿下知道了,肯定会亲自过来收服,这样的后起俊杰,也一定会拜倒在殿下的脚下吧。】

翼兵统领这样想着,疯狂的扑了上去。

既然太子殿下不在,那就杀了,绝不能让广腾跑回瑶国,这是个天大的祸害。

李泽也在拼死攻击,他已经看见了苏昂,注意到苏昂华美的紫荆大氅,也看见了苏昂中通外直的翠竹刺绘,但同时,他也看见了苏昂乌黑的发丝中夹杂的那一抹白。

没错了,大人们说的没错,逃跑耗尽了心力以至于头发都白了,这只是个算计一城最多运筹三千人之战的谋士罢了,和广腾没法比较。

“好徒儿,他小觑你呢。”唐伯虎在神庭里笑道。

其实这一次的逃离西楚,一切的谋略都是苏昂自己运筹的,苏昂只请求庞涓在他出错的时候开口提醒,可苏昂第一次行使兵道,竟然……丝毫无错。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心细如发,唐伯虎认为苏昂远超广腾,所以注意到李泽轻蔑的眼神,才会不由发笑。

苏昂比不上广腾?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呐。

“好徒儿,为师给你作一篇名动大成的战诗,你给那个西楚的五百主来一次狠的?”喜欢热闹的唐伯虎兴奋提议。

苏昂却是摇头了,眼睛带着冷彻,死死的盯着西楚的一位刺兵。

刺兵不擅长陆地上的打斗,这时候正在掠战,也没什么出色的表现,但此时,所有的刺兵都狠辣盯着广腾,眼底带着十成十的渴望和贪婪。

那无比恐怖的灰色力量并没有让刺兵们畏惧,他们都是突破九道生死关卡的小侠,生死一线才能突破。

身为游侠儿的刺兵更难踏入大侠的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只能突破心中的大恐惧。

“去死吧!”一个刺兵爆喝,分水刺猛然带起虾形幻化重重的凿击在广腾的剑身上。

“鏮!”一声轰鸣,两人的脚下硬是被踩出了四个很深的大坑,刺兵的分水刺砰然爆碎,呕着血倒飞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他不是人

刺兵的双眼散发出凶光,死盯着广腾,他有一种杀了对方就能突破的感觉!

广腾原地站立不动,他的实力更强,但被车轮战了很久,灰气的力量还是骤然一缩,硬被李泽和翼兵统领赶上追击了好几次。

他的眼睛也狠戾了,因为鏖战了许久之后,他也感觉到了一种杀光对方就能突破的冲动。

除了已经是大侠实力的李泽外,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片炽热,再进一步可不是小关卡了,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懂。

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已然都变成了一种看待猎物的感觉,然而他们不清楚的是,此时还有一人,露出了看猎物时的猩红眸子……

“杀一个刺兵,我就能点燃第四十把文火!”苏昂恶声呢喃。

打从斩龙县城被落入洪流开始,苏昂对刺兵就有一种难言的畏惧,在洪流中他担惊受怕,生怕刺兵能在洪流里自由活动;脱离洪流后,他日思夜想,也是想在渡过永江时,可以不承受西楚刺兵的威胁……

可是现在,他和同袍们在永江宽阔的水面上;

可是现在,他看见了西楚的刺兵。

恐惧感在此时爆发,化作一种极端的冲动,那就是——灭了你,老子就能升级!

……

有一种冲动叫作杀了你就能升级,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对方也有这种感觉。

而且世事无常,甚至有时候双方都知道对方有这种感觉,却不清楚作为他们看不上眼的某位围观群众,说不定也是磨刀霍霍向……咳咳,猪羊。

“贼将授首!”五百主李泽大叫道。

生死置之度外,面对广腾妖异恐怖的灰气力量时李泽已经没有任何恐惧,刀兵死绝了,他就替补上刀兵的位置,每一刀都朝着广腾的浑身要害劈斩,只有进攻没有防御。

他要以伤换伤,还就不信了,这个明显和他不在一个大阶位的年轻人就算剑法远超普通的游侠儿,就算力量恐怖而诡异,难道还能和他一样抗打吗?

再说了,他不是一个人,天上还有翼兵,周围还有刺兵,他挨一下广腾就得挨两下,磨都磨死这个滑溜的混蛋……

“去死吧!”李泽爆喝,身上猛的炸出一团紫黑色的妖息轰向广腾的背部。

然而广腾好像背上长了眼睛,一剑削断某个翼兵的半截子翅膀,剑锋诡魅的落在自己的背上,不只挡住了他的一刀,还借力冲进一个翼兵的怀里。

人影穿着人影出去,广腾只呕了半空血,翼兵还想躲闪,却是蓦然四分五裂,只剩下两个大翅膀被广腾抓在手里……

“想跑?你们的力量……归我了!”广腾低声冷笑。

翅膀是翼兵的精怪,被广腾用灰气消融,立马变成属于广腾自己的力量,虽然没得到飞翔的能力,但广腾的灰色力量明显浓厚了几分,鸳鸯蝴蝶剑穿梭破空,就要击杀威胁最大的翼兵统领。

“保护大人,杀了……这个怪物!”

所有的翼兵、刺兵,还有五百主李泽都怒吼了起来,在场的属李泽实力最强,但对广腾威胁最大的却是翼兵统领,他们不可能让翼兵统领死去,就好像……他们必须让广腾去死一样。

剑光如同群星攒射,刀光如同云朵横过青山,场面特别热闹。

可没有人注意到,在热闹的范围之外,还有看热闹的……

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鹊横流。

彤云缥缈回金辂,明月婵娟挂玉钩。

燕羽几曾添别恨,花容终不更含羞。

更残便是分襟处,晓箭东来射翠楼……

盯着砰砰哐哐的战团,苏昂已经拿出了白铁简,这是最后的几卷白铁简了,要省着用,所以苏昂沉吟了一下,嘴角带起有些邪魅的笑容,书写了这样的篇章出来。

亘古金光,名动大成。

而且不只是普通的名动大成,这还是半篇七夕半篇血,虽然是战诗,却借用了七夕佳节的力量,要是心智不坚定的,甚至会看见美妙的幻影,然后……在幻影中中箭身亡。

只见字体铁笔银勾,刚刚书写完成,脚下宽阔而湍急的水流就更加迅捷,无数的水雾炸开,遮挡了苏昂和脚下的才气小船,在这片水雾中,有一点寒芒若隐若现。

“罗不死,来帮下忙。”苏昂低声道。

看见苏昂后撤一步,双脚叉开,挽弓搭箭做好了架势,罗不死就连忙上前,抓住苏昂的臂膀,他铁塔般的身子蹲下去,眯着眼帮苏昂瞄准。

“宰个刺兵。”苏昂继续道。

冲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总觉得杀掉一个刺兵就能升级,就好像积累了很多恐惧,射杀掉恐惧,身心都要解放了。

舒坦、纯粹、美好……

在瞄准的过程中,苏昂体会到无数如同醍醐灌顶般美妙的感觉,只可惜自己的箭术,好吧,苏昂对箭术无爱,他是真的喜欢射箭,但也真的,咳咳,没什么箭术天份。

【人无完人,呐,苏百将也不是完人啊。】

罗不死在心里感叹,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呢,在他看来,苏百将谋略无双、诗才无双,做人、做事都是特比特别的妥帖,要是在别的方面都那么厉害,那就肯定不是人了。

所以,苏百将够好了,起码……是个人。

“射!”描好了准星,罗不死低声喝道。

只在一个瞬间,诗词的意境贯穿苏昂的周身,眼前的景色彻底变化,不再是广腾和西楚三军的战团,而是一座精致的小楼。

箭光脱手而出,射向的,是那精致小楼的最上方,精美木阁的一处廊檐。

似乎廊檐上悬挂着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蜘蛛,而苏昂的目标,就是蜘蛛的复眼……

…………

西楚三军的配合极为和谐,每个人、每只手,一招一式都弥补了同袍的不足,就好像现在,李泽和广腾硬怼了一记,脚下又猛然踹上广腾的胸口,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了,眼看要被广腾扎个窟窿的时候,刺兵的分水刺就到了广腾的腰间,逼广腾转身自救。

同时翼兵统领往下扑击,目标是广腾背负的凶狼,广腾叹口气,就要挡住翼兵统领的一击,至于刺兵的那边……他的膝盖抬起,要杵开刺兵的分水刺,顺便踢刺兵一脚反击。

这样的话,他就没有办法全力的对付翼兵统领,也没法全力的对付刺兵。

所以这一次,大概又是双方无功而返了吧……

【对方可以继续消耗,可我的妖息残留不多了,妹夫啊,你们快点渡江,要是让刺兵下了水,我也保不住同袍们啊……】

广腾发愁了。

可这时……

嗖!

猛然间,一道箭光穿破他的腿弯,从缝隙处插入对面刺兵的额头,刺兵满脸的不敢置信,但已经结束了,身子无力的坠落在地。

无耻啊,端的无耻!刺兵只看见广腾的腿弯处有箭光闪烁,距离太近,瞬间就被射杀了。

而他最后的念头,是想努力看看是谁射出的一箭,这箭光的角度刁钻,真是……彼其娘之的没脸没皮呐!

广腾吓了一跳;

翼兵统领吓了一跳;

被踹飞的还在半空的李泽,却是惊恐的叫了起来:“统领大人小心!”

被叫声惊醒,手持利爪准备和那位刺兵夹击广腾翼兵统领脸色大变,可是,他已经扑到了广腾的身前,眼睛蓦然对上广腾似笑非笑的眼。

嘭!广腾双脚落地。

这时候他只面对翼兵统领的攻击,对方别的同袍距离还远,翼兵统领却和他近在咫尺,广腾低低的笑了,剑光蓦然划出连片的剪影。

“我的……翅膀……”翼兵统领飞快倒退。

可也是晚了一步,他的身上到处飙血,这还没什么,但他的两个翅膀被齐根斩断,堂堂的翼兵统领,以后得重新找个精怪伙伴了。

而且,就算他换了精怪,也不可能再次的翱翔天际……

咔嚓……广腾捏死了蠕动想要逃跑的两只翅膀。

这一次没有吸收对方精怪的妖气,就算以他的本源力量,也不可能无限制的吞噬那么多的异种妖气,而此时西方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他愕然吸气,吐气开声道:

“好妹婿,快逃!”

广腾一边喊着,一边回头看苏昂原先所在的方向,然后……

“彼其娘之,好妹婿你逃得真快!”广腾愕然了,甚至有些伤心。

他看见苏昂的才气小舟已经飚射很远,小舟上苏昂对他挥了挥手,就闭目调息恢复才气,屯长无名和罗不死等人已经下水,飞快的扑腾着,把小舟往对岸的方向推。

苏昂的才气耗尽了,能维持小舟的模样就不错了,此时小舟的动力,全靠几个任侠的……求生本能了。

那几条粗壮的大腿,扑腾真快。

你们的心里只有苏昂,就一点没有接应我的想法啊……

………………

风在吹,裹挟着铁一般的血腥气,杀机凛冽。

满是碎石的江岸上,翼兵统领被人搀扶着跌坐在地上,满脸怨懑的盯着广腾,剩下的三个刺兵不时的看向涛涛江水——他们想进入水中,只要进入了水里面,别说广腾了,还在江上的那些残兵都跑不了。

可他们被广腾盯着,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广腾,投降吧。”

翼兵统领强忍着怒火道:“太子殿下求才若渴,只要你肯投降,金山美人措手可得……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太子殿下绝对是一位明主,不会亏待了你的天资。”

轰隆隆~

马蹄声越来越近。

听声音,起码得有两个五百主带队,也就是千人以上,翼兵统领瞧了瞧宽阔的永江江面,大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广腾这样出类拔萃的人,也不可能逃走了,只要下了水,刺兵就能把广腾擒拿,也不亏他消耗所有刀兵的性命,保住了三名刺兵……

他继续劝说广腾,豪宅美眷、金山银海、官职地位出口就来,相信以太子殿下的爱才之心,他许下的承诺,全都会翻倍的给广腾实现。

可此时,广腾走神了。

“金山美人措手可得?”广腾低声呢喃。

这一幕,好熟悉呐。

似乎在那陈安县城,他和良人也对苏昂说过同样的话,可苏昂的决定只有拒绝。

而此时,他的决定……

广腾忽的笑了,低声道:

“我,不可能,再和妹婿兵戎相见呢。”

…………

江岸上一片沉默,只有水浪滔滔,风声唳唳。

马蹄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重,江岸都好像震颤了起来,这是西楚的千人队越来越近的关系,但不管是广腾还是翼兵统领和李泽等人,都不急着再次动手。

忽的,山道处射出一骑骏马。

马匹浑身戴甲,马眼都用皮质带着笼布遮挡住了,马上的将领更是威武,手持丈许长的狼牙大棒,把地面划出长长的一道带着火石的沟痕……

“某乃二五百主骆,广腾何在,投降不死!”

二五百主骆的声音如同闷雷,骑在高大的战马上,竟然好像成人骑着玩具木马,他的身后又奔出两骑,两人中的每一个,一身的气息都不在五百主李泽之下。

“一位二五百主,两位五百主,那么后面起码还有千名士卒。”广腾微微笑了。

他估算下时间,觉得苏昂等人已经到了对岸,当下往江岸的方向走。南方气候温暖,虽然进了冬,江岸上还有青黄色的芦苇。

他折断一截芦苇,站在江岸的边缘,而此时也没人阻拦于他……

“你们以为前方是永江,我已经逃不掉了?”广腾问道。

对方不答。

广腾又道:“其实我不喜欢说太多话,还是喜欢在军伍里的时候,只需要下令就好,士卒们也都听命行事,可这次的西楚之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满肚子憋屈呐。”

西楚之行,他对苏昂动了杀心;西楚之行,他对苏昂充满愧疚。不只如此,甚至他麾下的士卒,他当作兄弟的同袍,此时也都团结在苏昂的麾下……这不怪苏昂,只怪他,怪他不会做人。

是的,不会做人。

他向来都是不会做人呢,因为……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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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绝地千沙滩

广腾又道:“其实我不喜欢说太多话,还是喜欢在军伍里的时候,只需要下令就好,士卒们也都听命行事,可这次的西楚之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满肚子憋屈呐。”

是啊,他满肚子憋屈。

西楚之行,他对苏昂动了杀心;西楚之行,他也对苏昂充满愧疚。

不只如此,甚至他麾下的士卒,他当作兄弟的同袍,此时也都团结在苏昂的麾下……这不怪苏昂,只怪他不会做人。

没想到活了二十多年,不是人的他,还是没有学会做人呢……

“我以为做了任侠,讲了义气,重了承诺,轻了生死,那我就是人了;”

“我以为学学文杰,多想想怎么修身齐家治国和平天下,或许就能再次像人了;”

“不然的话,我还可以试试做个方士。”

广腾低声笑着,满是自嘲的道:“可惜我错了,我不是人,怎么能懂得怎么做人呢,我想攀上高位,从而让瑶国和鬼灵精怪和平共处,我也能和飞瑶双宿双栖……为这个我杀了不少的鬼灵精怪,可我还是错了,一个沾满血腥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大义;我凭什么,让别人为我的理想国牺牲?”

“所以……”

广腾仰天叹气:“我就做我想做的事情吧,直接点,要直接点的去做,人、鬼灵精怪、半妖……特别是我这样的半妖,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无比的凄厉,而此时,二五百主骆、五百主李泽,还有翼兵统领等人全都脸色大变。

半妖……这人是个半妖?

所谓半妖,就是人和鬼灵精怪结合产生的子嗣了,当然,结合的很多,但基本上诞生的都是人或者纯粹的鬼灵精怪,根本不可能产生‘杂种’出来。据说‘杂种’的天资极高,但都性格扭曲,而且成长到一定的地步,会成为天大的祸害。

所以‘杂种’都是怪物,‘杂种’必须杀死!

“天资极高……没错了,他就是个怪物,杀了他!”

没人再想着招揽了,西楚的军伍杀机暴起,二五百主骆首先扑了上去,可这时广腾吹了口气,手里的半截芦苇就被灰气侵染,如同箭一般的划破宽阔的永江江水。

广腾跳上了芦苇,一个人,肩上还扛着凶狼,竟然轻飘飘的落在芦苇上。

一苇渡江,速度宛如疾弓劲矢,然而,这怎么可能。

对方只是个小侠巅峰啊。

“追!”

凄厉的吼声带着后怕连成一片。

…………

才气小舟逐渐消失,苏昂踏上永江的对岸,往东边甚至能看见连绵起伏的太行大山,可此时,苏昂满脸的疑惑,内观神庭看着还是三十九把的文火发愣。

怎么没点燃第四十把文火?

苏昂很纳闷,照理说,那种无比明显的冲动下,肯定能点燃第四十把文火了,甚至连续点燃两把都有可能,然而没有任何的波动,他的才气甚至没能雄厚一点。

问唐伯虎,唐伯虎也只是笑,笑容很神秘……

【算了,不管了,要是有问题的话,恩师们会提醒我来着。】

为今之计,是赶紧离开西楚的地界,苏昂往东边走了几步,忽然抬起手掌。

所有的士卒全部停下,火热的眼神盯着苏昂。

不对劲,苏昂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似乎往东走的话,会陷入完全无法挽回的必死境地……

【广腾在被西楚的三军追杀,他完全可以从别的地方遁走,为什么差点牵连了我们?】

对于广腾这人,苏昂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广腾特别矛盾,一方面珍惜所有的同袍,另一方面又纠结在任侠所谓的各种义气和生死上,要是有机会的话,广腾不会把敌人引到自己的这边。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广腾抵抗不住了,他没办法,才随便找了个江岸停留。

然后……恰好遇见了自己等人。

“全军听令,往东南行军,目标太连山脉的入海处!”苏昂再次下令。

闻言,所有的士卒往东南转了方向,他们带着疑惑,但苏昂下令了,他们就毫不犹豫的执行。瑶十三等人却愣了,没多久,瑶十三就让无名等几个屯长把他抬了过来。

“为什么要往东南方向?”瑶十三这时也满脸凝重。

东南方向,那就是太连山脉的入海处,在太连山脉时他们就聊过了,因为南海的一只精怪欺负了妖王陈离家出走的小女儿,太连山脉的最南方,和南海濒临的六百里海岸线已经成了死地,原有的鬼灵精怪都被杀死,诞生了一片禁区。

太连山脉的鬼灵精怪死伤无数;

南海的鬼灵精怪也死伤无数;

足有百里宽、六百里长的山峰被妖王陈和海龙震聚集麾下打成了粉碎,变成了好像沙滩一样的区域,叫作千沙滩,而在无数鲜血的浸染下,千沙滩诞生了更可怕的东西,成为了一片绝地。

千沙滩没有任何珍贵的宝物,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甚至花草不开、树木不长,所以不管是妖王陈还是海龙震,都放弃了这片没有任何用处的地方,附近的鬼灵精怪曾经想扩大地盘,却被这片绝地彻底的吞噬。

据说,还有进士实力的精怪折在了那里……

瑶十三吸着凉气道:“兄嘚,你可别不把绝地当回事,我家里有书籍记载,千沙滩折了一个进士、一个妖王还有两个王侠,不信邪的鬼灵精怪更是不计其数……咱们还是继续往东吧,疾驰半天就能进入太连山脉了。”

“然后死在太连山脉里?”苏昂没好气的回道。

从先前的战斗看,那些翼兵、刺兵,根本没法把广腾逼得太狠,这样说的话,广腾的身后肯定还有追兵,如今已经暴露了,他们要是继续往东,对方就能一路追杀。

妖王陈还在嫁女呢,太连山脉就是一片两不管的地带,一旦对方追杀过去,他们只能躲藏,肯定要死伤无数。

千沙滩就不一样了,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更希望对方追杀进去。

“去千沙滩!”苏昂斩钉截铁。

…………

天气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然而行军了三个时辰后,前方的气候猛然变了,抬头看能看见无边的黑气。

南海潮湿的海风呼啸而来,带着黑气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败的气息……

“绝地,那是一片绝地!”

“是绝地千沙滩……咱们还要继续往前吗?”

士卒们踌躇了起来,苏昂就加快赶路,第一个到达了黑气所在的地方,只见脚下是一片平原沃土,附近还有小河流淌,但就在前方的一步之外,遍地都是细小的砂砾。

砂砾是黑色的,似乎被血浸染,然后暴晒腐败变黑……

“随本将进去!”说这话时,苏昂回头冷笑了一次。

不是笑自己的同袍,而是对身后的追兵笑的,皮笑肉不笑,他一步踏入千沙滩的区域,只觉得周身无比阴冷,腐败的臭味也呛进了鼻孔。

士卒们一个个的跟进来,都咳嗽两声,随后看向苏昂。

“看什么看?继续走!”瑶十三恢复了很多,挺有中气的叫道。

士卒们就迈开步子,本来凝重的脸色舒展了,大笑道:“没错,这条命是捡来的,没有苏百将咱们早死了……走走走,跟紧苏百将。”

“没错,大步走,大步挺胸,让西楚的龟怂们看看。”

“哈哈,老子很好奇他们敢不敢追啊,这帮龟怂……”

笑声荡入云霄,豪气尽显胸膛,苏昂等人逐渐隐没在光线都好像黯淡很多的千沙滩里,而后方追来的上千人,却在原地踌躇了。

“翼兵统领大人,他们进入了绝地千沙滩。”五百主李泽的声音特别干涩。

那可是千沙滩啊,是绝对的死地,对方就这样进去了?

难道说对方宁愿‘自杀’,都不肯投降活命吗?宁愿死在那种可怕的东西的嘴里,变成血食,也不肯成为他们的功劳吗?

不得不说,李泽敬佩了,但也更不把那个‘谋士’当回事了。

把士卒们带进了死地,所谓的‘谋士’,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

“末将认为,咱们别追了吧。”李泽低声建议。

在广腾逃离后,千余名士卒就跨过了永江追赶,他们找到了两种痕迹,一种是单人继续往东逃走的脚印,另一种,则是很多士卒行军的路线了。

很明显的,单人的脚印属于广腾,行军的痕迹属于苏昂等人,二五百主骆毫不犹豫的,带领麾下的两名五百主和十名百人将追杀广腾。

广腾肯定进入太行山脉了,在密林里,士卒根本斗不过广腾这样的强者,只有增加伤亡罢了,于是二五百主骆干脆下令,派遣翼兵统领和李泽带领实力较弱的士卒们更改路线,过来追杀瑶国残兵。

可惜还是晚了一点,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三百多瑶国士卒,进入了这片黑蒙蒙的死地。

…………

翼兵统领也在犹豫,按照他的想法,也是不应该追下去的。

对方进入了千沙滩,这是一片绝地,对方肯定要死了,追与不追都没什么区别。

第一百六十二章,赌对了

翼兵统领不想进入千沙滩,但他可以不追吗?

他让广腾逃走已经是作战失利,如果不斩下几个瑶国士卒的脑袋,就是再一次的作战失利。太子殿下向来不认同什么‘进入死地,死定了’、‘坠下山崖,死定了’之类的话,不敢追就是不敢追,没有任何借口。

这可是有先例的,想当初太子殿下当初只是二王子,被前太子追杀,就是落入山崖保住了性命,所以太子殿下只相信一件事情,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要是放任对方消失在千沙滩里的话,太子殿下绝不会承认他作战失利的理由,他这个失去了专属精怪的翼兵统领,怕是连改做刀兵、刺兵的机会都没有了……

“家中独子者出列!”翼兵统领咬牙呼喝。

立马,有十余人走出了千人队伍。

“家中年纪最大的子嗣,身高不满车轮者出列!”

这次是近百人。

“怕死的出列!”

这一次,一个都没有。

翼兵统领咬牙道:“本将乃是太子三军之翼兵,翼兵七人队之统领,本将的双翼被折,必须立下太子殿下认可的功劳了……这一次是为了本将自己,所以心有恐惧者无罪,出列!”

还是没人出列,但剩余的八百多人都有些骚动。

“本将命令你们,但凡有任何动摇的,出列!”翼兵统领咬牙怒吼。

于是骚乱了一阵子,有三百多人走出队列,就好像翼兵统领说的一样,这次追杀的话,其中夹杂了太多的私人意愿,他们不想平白无故的送死。

而剩下的五百人,就只是因为崇拜和相信太子三军才愿意深入险地了。

由此可见,太子三军,那天无二日的太子炙,在西楚有着多么崇高的声望……

“很好,”

翼兵统领大步踏进了千沙滩的区域,仰天呼道:“本将就不信了,对方真的能在千沙滩这样的绝地里活下来……二三子随我来,只要亲眼看见他们被千沙滩的黑潮攻打,本将允许你们回头逃命,本将……必须看着那个文杰死掉!”

他满心愤懑。

要不是苏昂的名动篇章,他也不会丢掉翼兵代表实力和荣誉的翅膀。

翼兵统领愤懑咬牙,率领士卒们快步追赶。

五百主李泽也跟了上来,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死去时的样子,杜鹃泣血似的吼道:

“汝之英雄,我之仇寇!国与国,理当如此!”

“同袍已然死绝,我这个空荡荡的五百主,不死何安……”

…………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脚下的砂砾柔软,但带不来任何的安全感。

苏昂率领士卒走在千沙滩酥软的地面上,他走在最前方,神情很是警惕——之所以进入千沙滩,是因为千沙滩是他们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也可能是真正的死地,如果他想错了的话,千沙滩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埋骨之地了……

【希望没有错,这里诞生的……希望没有错。】

苏昂低声呢喃。

而此时,忽的,身后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苏昂回头看去,发现大队的人马追赶而来,领头的就是断翅的翼兵统领和五百主李泽。

苏昂抿抿嘴,吩咐士卒们加紧赶路,也有许多无奈了……

这帮混蛋真的追来了。

彼其娘之,非得和老子玩命了是吧。

一时间,苏昂对西楚的将领、士卒们有了些许的好感和敬佩,对方和他可不一样,他有底牌,要是猜对了,千沙滩对他来讲就是个朋友的宅邸罢了,然而对追兵来讲,这里很纯粹,就是纯粹的一片死地。

这样还有胆子追上来,对方的胆子,还真是长满了又粗又黑的硬毛。

“杀!”翼兵统领远远的吼道。

“杀光,一个不留!”五百主李泽跟着下令。

好吧,苏昂对他们的好感一下子没了,一边督促士卒们快速逃走,一边荡出才气,加持在自己的声音上……

“千沙滩,不管在这里的是谁,我等来了,来了,来了……”

“……”翼兵统领。

“……”李泽。

“……”西楚士卒。

不只是追兵无语、无奈,乃至于满心愤懑的‘彼其娘之’,连着瑶十三等人都忍不住呛了一口唾沫,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带着才气的声波震荡四野,就好像黑夜里射向高空的信号弹,给千沙滩里不知名的可怕东西指明了方向。

苏家子,苏百将,苏代五百主,您这是找死不成?

咱们和西楚士卒还能拼上一拼,临死拉个垫背的也成啊,可引来千沙滩魔怪的话……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黑色沙滩就开始剧烈滚荡,就好像永江的波浪那般不断的湍急荡漾。

波浪滚滚而来,带着刺鼻的血腥气,漆黑的砂砾里也出现一个个猩红的大眼,宛如藏在地底的吃人猛兽……

“来了!向我围拢!”苏昂蓦然高喝。

所有人向他围拢,然而当士卒们想把他护在中央的时候,苏昂却推开了身前的士卒,大步朝着漆黑沙浪走去。

【如果猜对了,那就装逼之风常伴我身吧,如果猜错了……】

苏昂哈哈大笑,“如果猜错了,第一个死的,必然是本将!”

他的眼底闪烁文火的光芒,这是把才气催动到了极致,全都涌入自己的左边脸庞。

在才气的充斥下,左边额头直到左脸皮肤呈现半透明的模样,好像水肿撑开了皮肤,不断的高高鼓起;葱绿的翠竹刺绘更加鲜艳动人,那招摇的翠绿竹叶上,也仿佛起了点点的稚嫩的红,宛如女子娇俏柔软的香舌一点……

啵~

一声响,苏昂的脸恢复了正常。

而在苏昂左脸的翠竹刺绘上,仿佛竹茎上开了一朵鲜艳的花,淡青色而且带着一点灰芒的花全是冷色调,感觉却无比耀眼。

花朵不断盛开,最后飘落下来……

轰隆隆。

忽的,漆黑的沙浪停滞了一瞬,苏昂面色猛然大喜,“猜对了!”他继续朝着沙浪逼近,沙浪就不断退却,绕开了他,朝着他身后的士卒,还有翼兵统领和李泽那些追兵扑了过去。

“混账,这些是我的人。”苏昂急了。

他猛然抬手,然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刮子。

噗。

灰色的花朵碎裂。

无数的才气带着花朵的韵味飘散开来,覆盖了苏昂身后的同袍们。这些才气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就是普通的散落而已,但距离才气还有很远的时候,黑色的沙浪就退缩了,似乎不愿意伤害任何携带这种韵味的人。

它们犹豫了一下,又带着仿佛兴奋的嘶吼声,朝着苏昂等人身后的追兵扑去……

…………

“不可能,为什么,这不可能啊!”

看见士卒们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沙浪吞噬,翼兵统领几乎是哭着嘶吼道。

“没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五百主李泽已经崩溃了。

他知道沙浪是千沙滩产生的恐怖存在,但不是说没有神智吗,会攻击一切活着的生灵吗,为什么和他听说过的不一样?

《西楚.本土志》有言:千沙滩有万鬼、万灵之血,血染砂砾,化作恐怖精怪。此精怪没有神智,强大无比,又吞噬任何生灵之血肉。

他相信对方的恐怖力量,可为什么,这样可怕的东西会放过他们追杀的敌人?

沙浪没有实体,扑上去就吞噬血肉,只是一个瞬间,五百西楚士卒就死了个干净,李泽和翼兵统领也被砂砾缠上,精血不断的亏空。

“为什么?告诉我!”翼兵统领猛然高吼。

他盯着苏昂,就算被吞噬着精血,血液也充塞了眼珠,眼里一片猩红。

那片猩红的凝聚点,死死的扎在苏昂的脸上。

苏昂想了想,笑道:“《瑶国.四海志》有言:妖王陈与海龙震鏖战千沙滩,鬼灵精怪死伤无数,这鬼灵精怪本来就是天生地长的,血液包含着天地灵气……千沙滩的砂砾沾染血液成为没灵智的精怪,那么,它们就算再恐怖也是土石类的精怪吧,而我有……呃……”

苏昂忽的停下了,因为此时,黑色沙浪猛然盖了下去,把所有的追兵吞噬殆尽。

五百追兵,没了;

翼兵统领,没了;

妖息浑厚的大侠李泽,也没了。

刚才想要死个明白的强者们,只能做个糊涂鬼了。

苏昂目瞪口呆,可是……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他又不是喜欢让别人死不瞑目的。

自己应该,大概,可能……还是个好人来着?

…………

“这,怎么回事?”瑶十三呐呐道。

看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五百追兵瞬间死绝,有大侠实力的都没撑过十息,瑶十三等人吓得脸都白了,问苏昂:

“你刚才说……你有什么东西?”

苏昂不想说话,丢给瑶十三一个白眼。

要是让自己还算敬佩的人可以死得瞑目的话,苏昂还能解释几句,现在就犯不着了。

他总不能逢人就说,自己被人用舌头舔过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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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我等归处是家乡

救副帅荷的时候,石叽曾经用小舌舔过苏昂的翠竹刺绘,他哪想过对荷一往情深的石叽会来这么一出,就没能躲过去,而那之后,唐伯虎给他说了这一‘舔’的妙处。

在鬼灵精怪中,石叽的种族应该是比较强大的那种了,这一舔就叫作‘地恩’,在自己的翠竹刺绘上留下了烙印,只要是土石类的精怪,先天上对自己就有很多的好感。

如果是有灵智的还成,人家有自己的辨识能力。

但千沙滩的精怪没有灵智,叫作魔怪,而且就算是魔怪,应该也是土石类精怪的一种呐。

所以苏昂赌的就是这个,赌这里砂砾幻化的魔怪是土石类的一种,只要赌对了,千沙滩就是他的后花园。

而此时,他明显……

赌对了……

带着满心后怕。

………………

呆,傻,窒,

三百多士卒好像木雕石塑一样,傻乎乎的看着刚才追兵所在的地方。

想当初五百追兵驱使高头大马,那是何等的威风和煞气凛然,只是一小会的工夫,没了?

他们看着平整的地面,不知道千沙滩的魔怪往哪里去了,但从刚才的异象上看,就知道他们能完好无损,绝对是苏昂使用的手段。

“苏百将威武!”

“代五百主威武昌隆!”

士卒们兴奋的高喊起来。

瑶十三看着苏昂,脸色有些复杂了,记得从前,自己也被好些个家仆这样欢呼过。

可是,苏昂得到的是士卒们真心实意的拥戴,自己得到的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号,只是身份的带来的光环罢了,在家仆们被斩杀后的情绪过后,他甚至想过当家仆们吹捧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暗骂他这个sha掰?

一定骂过吧,心里狠狠的骂过他吧……

瑶十三这样想着,对吹捧自己的人就更愤恨了,而苏昂让他看到的是另外的一种人,也让他更加亲热了。

苏昂此人,不骄傲也不谦卑。

就算他的身份明显大有不同,苏昂也不曾问过他到底出身哪一家哪一户,苏昂不在乎他是不是能带来平步青云的好处,在乎的只是他这个人。

似乎他真心实意的对待苏昂,苏昂就会真心实意的对待他。

如果他真是绝对不讲理的纨绔子弟的话,等等,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味,要是这样的话,苏昂早就把我坑死了吧。

瑶十三歪着脑袋,有些不爽了……

“兄嘚,彼其娘之的厉害啊!”

瑶十三突然大叫了起来:“老子想到了,你他娘的得到过‘地恩’是不是?这可是对厉害的土石类精怪有过大恩大德,并且对方绝对钦佩才会给予的大宝贝啊,你他娘的厉害啊,你他娘的牛掰啊,你他娘的……老子果然没看错人啊!”

苏昂抿抿嘴:“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哪有?你他娘的怎么可能?”瑶十三一脸纯洁。

苏昂也歪歪脖子,他觉得瑶十三的表情很假,有点欠揍。

被宠坏的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见好就收,瑶十三很张狂的大笑道:“有你这个兄嘚老子开心啊,你他娘的厉害啊,你他娘的牛掰啊……”他都懒得想太多的词了,带着满嘴的脏话把刚才的重复了一遍。

那边还歪脑袋瞅着苏昂,指桑骂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事实上,瑶十三平日里懒得读书,词汇量根本不多,没关系,每一句都带上‘你他娘的’就可以了,苏昂越厉害他越开心,开心了就想骂骂苏昂占占便宜。

“……”苏昂。

你就是想骂我是不是?

苏昂觉得瑶十三的伤势,目前踹几脚应该出不了啥问题,想着就做了,抬起脚,嘭的让瑶十三摔了个大马趴。

“不好意思,最近殚精竭虑,想到就做了,没忍住。”苏昂指了指自己有些花白的头发。

“你是故意的。”

瑶十三趴在地上咬牙:“没关系,老子也是故意的,不然我骂你两次你踹我一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狠狠的骂你几句。”

“不干。”苏昂立马回绝,他可没有互虐的爱好。

瑶十三还有点不甘心,但要爬起来的时候,忽的噌的一下蹿了起来,拽着苏昂就要往后退。

在他刚才趴着的地方有砂砾不断的陷落,没多久,露出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圆嘟嘟的东西出来。

“魔怪!”瑶十三惊叫了一声。

而听到惊叫,所有人都忍不住慌乱了一阵。

他们都是精兵,但魔怪太可怕了。

有苏昂在,士卒们都知道千沙滩的魔怪不会对他们出手,但刚才恐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下意识的就有人想逃走了。瑶十三还没忘了苏昂,和百里戈等人把苏昂推向后方。

“怕什么?全军扎营,休息……对了,别忘了把尸骨都挖出来。”

苏昂蹲下去,上下打量千沙滩的魔怪本体。

“挖出来做什么?”瑶十三还在懵逼中。

“废话,老子可是好人来着,能让值得敬佩的敌人埋骨荒野吗?挖出来,带出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立个无名碑埋掉。”

苏昂的这句话出来,瑶十三和几位屯长就眼神闪烁、泽泽发光,满脸崇敬,他们只想着逃出生天,却忘记了任侠对于值得敬佩的敌人的尊重之心,他们还不如苏昂一个文杰。

在瑶十三的带领下,附近的屯长、士卒直起腰杆,开始双手抱拳,要对苏昂行礼。

可这时……

苏昂伸手戳着黑色魔怪的本体,又随口吩咐了一句:“别忘了脑袋留下,军功不要了?”

“……”

…………

“苏家子!”瑶十三气得大叫,你浪费咱家的表情!

“嗯……怎么了?”苏昂抱着小魔怪站起来,转身面对瑶十三。

此时,小魔怪白色的大眼睛里面有个小小的黑点,整个圆嘟嘟的,看起来特别可爱,然而当苏昂靠近瑶十三,小魔怪距离瑶十三只有几尺的距离时,圆嘟嘟的小身体陡然裂开血盆大口,森森的利齿对着瑶十三。

“呃……没事……我去监督挖掘了。”

瑶十三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所有人也打着哈哈该干嘛干嘛去了。

苏昂挠挠头,有些纳闷的低头看小魔怪,此时小魔怪已经恢复正常,嘤嘤的磨蹭苏昂的胸口。

“嘤嘤,嘤嘤嘤。”

苏昂又挠头了,瞧瞧,多可爱,怕啥?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手掌摸着小魔怪玩耍。

就是很可爱啊,嘤嘤嘤的,和采花娘芷兰儿一样……苏昂的嘴角带笑,有些期盼和芷兰儿再次相见了。

就是不知道芷兰儿那个小家伙,是不是从妖王陈的嫁女宴上回去了……

……

经过好些日子的日夜行军,同袍们确实累了,苏昂干脆下令在千沙滩的区域里休息几天,本来还带人出去弄了些食物呢,结果小魔怪看他们带来血食,二话不说的抢了个干净。

没办法,只能吃干粮,好在小魔怪不吃白食,接下来的日子会让魔怪同伴们弄些贝壳、海蟹之类的东西过来……这些东西没有鲜血,好像,并不在它们的食谱范围内。

…………

接下来的行军比较轻松。

因为这里已经属于太连山脉的区域了,而且是太连山脉最狭窄的地方,只是因为和南海的大战变成了千沙滩而已,所以没过多久,苏昂等人就看见了平坦的荒原。

那是瑶国的地界,属于洞图县的境内。

“到了,回家!”

“哈哈哈哈到了,看见家乡了!”

“多亏了苏百将……”

士卒们哈哈大笑,虽说迫不及待,但还是想让苏昂第一个踏入瑶国的国土,可苏昂担心魔怪们发疯,让瑶十三等人带着士卒们出去,自己在最后面。

很快士卒们全都离开,苏昂也放下怀里的小魔怪。

小魔怪嘤嘤嘤的叫唤着,很是不舍,但苏昂招呼了一声,很多小魔怪就跳出砂砾,扯着这一只回去了。

千沙滩就是它们的本体,它们不能离去……

苏昂对着小魔怪摆手,但是在踏出千沙滩的范围时,忽然回头,轻轻的笑道:“许多时日承蒙贵人照顾了,鄙人乃是陈安县苏昂,若有事请传话鄙人,鄙人肝脑涂地也万不敢误。”

说罢,苏昂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多久,苏昂等人就拐过了几条崎岖的小道,全都没了踪影。

千沙滩也恢复平静,似乎这里就是一处完美的绝境,不会被尘世打扰,是一片属于死亡的荒凉。

可是忽然间,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砂砾中走出,完美的纤纤玉足踩在松软的砂砾上,却没有产生任何的痕迹。

她抱着一只小魔怪,如兰的吐气吹动了脸上的黑纱:“嘤嘤,奴家觉得这小子很聪明,是不是?”

小魔怪嘤嘤乱叫。

“呐,你喜欢他?可你们都是公的,公的不能喜欢公的,要是奴家的话……啐,你说奴家是你们的,你们是公的奴家是母的,一定得归你们?去去去,奴家是妙龄少女呢,你们这些小畜生就别想了。”

“嘤嘤嘤嘤!”

“滚蛋,你才是老女人,奴家才三岁,你们忘记了,奴家诞生不到三年呢!”

黑纱覆面的女子和小魔怪吵成一团,好像吵得挺开心,但没多久女子就露出愁容。

她看起来在吵架,但事实上小魔怪们没有半点神智,别说吵架了,就算给苏昂等人带去贝类的食物,那也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呢。她就是和小魔怪们‘吵架’,从而……不太孤单寂寞冷吧。

自从三年前的诞生以来,女子一直都是寂寞的。

和只知道吞噬,永远都填不饱肚子的小魔怪们不一样,她身为血砂魔里的女性,继承了很多血液里的秘法和知识,她是有思想有情绪的生灵,而且是一个学识渊博的生灵。

她会寂寞,她会害怕,她会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

但是身为千沙滩整体幻化的精怪,她离不开千沙滩的范围,她所渴望的一切一切,在生育她的千沙滩里永远都得不到。

甚至只要触碰了活物,活物就会被吸干精血。

天地是公平的,这或许就是她生而知之和生而强大,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陈安县……苏昂。”女子轻轻的嘀咕着。

忽然娇躯恐惧的颤抖起来,连声道:“陈安县,陈安县,那是……那是幽冥女隐居的地方呐!

她,她,她……她比奴家恐怖太多了!”

……

风声鹤唳的陈安县城。

已经有不少残兵逃了回来,瑶国兵败的事情,已经弄得人心惶惶。

“兵败了,现在只逃回来不到一千人啊。”

“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是咱们陈安县逃来了不到一千人,洞图县和太连山脉接触的地方更多,已经逃回来三千多人了。”

“可这些也不到五千人啊,咱们可是有四万多的大军!”

市井之中,每个人都担惊受怕,甚至还有人说西楚的军队已经跨越了太行山脉,正在攻打洞图县呢,这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陈安县的西方,有逃回来的走山人说,他们发现了西楚士卒的身影……

“咱们陈安县的广腾广百将,还有诗才过人苏子昂呢?”

“嗨,恐怕都已经死了,有士卒说谋士所派他们去探查登龙峰,登龙峰你们知道吧,洪流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恐怕咱们陈安县的两个杰出人物……都死了。”

“没有!广百将回来了,但据说去狱掾请了罪,被软禁了等待继续勘察呢。”

简陋的食肆中,几个食客愁眉苦脸的说着话,但他们没注意到,附近一个蒙面的少女听见了,加快脚步去了广腾的府邸。自从苏昂离开,山鬼莜就住在苏家,帮苏昂照顾一家老小,因为她有验传的关系,所以苏家内外的事情,她都包办处理。

这次就是出来买菜,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消息。

山鬼莜想问问广腾有关苏昂的事情,但刚到广府,就发现一身黑袍的狱掾商镜走了出来,

商镜带着十几名神色肃穆的刀斧吏,大笑着快步走出时,回头啐道:“好一个硬汉子,你自己找死,本狱掾也不介意送你去死。”

第一百六十四章,谁的人多?

狱掾商镜吩咐左右:“严加看管,只等安抚好回来的士卒,就杀他以儆效尤。随梦()”

“启禀狱掾大人,广百将……”

刀斧吏大统领靖安小心的道:“广百将只说他离开了五百主的军阵,说他有负苏家子和同袍们,但不代表他是逃将啊。还请狱掾大人三思而行。”

闻言,狱掾商镜蓦然转头,黑袍罩帽下烧起森冷的红火。

靖安是他的得力属下,一直以来,只要他吩咐的事情,靖安全都会办理妥当。

可为什么提起有关苏昂的人,提起有关苏昂的事情,靖安就要和他对着干呢?

被他这样盯着,靖安满头的冷汗哗哗的冒,突然跪在地上,用的不是下属面对官员的礼节,而是后辈对待长辈尊崇的那种大礼参拜:“启禀狱掾大人,您向来大公无私,一切都按照律法做事,卑下对大人崇敬有加,就算肝脑涂地也要为大人效死,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靖安狠狠咬牙,抬头道:“大人,自从山鬼莜、柳居士、恶狼女被苏家兄弟收服后,您的心就乱了,卑下知道您憎恨鬼灵精怪,但苏家兄弟如此做,那也是让三害弃暗投明啊……自从苏家子收服了三害,县南行道一片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所以……”

靖安深吸了一口气,无所畏惧的道:“您犯不着针对苏家兄弟和他身边的人,他们不是恶人!”

嘭!

狱掾商镜的罩帽内红光一闪,猛然间,靖安的身上炸起诡异的焰火,整个人奄奄一息的喷血倒地。

“大人……”靖安还想爬着回来。

狱掾商镜几次抬手,恨不得把靖安拍死在原地,但想起靖安只是谏言,并没有触犯任何律法。

他咔嚓踩断靖安的一条臂膀,怒道:“本官惩治下属,只要不杀你就不算触犯律法,靖安你好自为之!”

“请大人三思!”靖安又抓住了商镜的脚腕。

他用完好的一只手死死抓住,顾不得身体被拖拽时断臂刻骨的疼痛:“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放过广百将,也放过苏家兄弟的家人吧!”

“嗯?你知道什么?”商镜来了兴趣。

“我知道大人要去抓柳居士和恶狼女,他们在苏府……大人,您这不是执行律法,您已经过线了,您过线了啊大人!”

“呵呵,有什么过分呢。”商镜把脚放在靖安完好的胳膊上。

又缓缓用力,听着骨碎的声音慢慢道:“精怪柳居士、精怪恶狼女没有验传就进入我陈安县城,理应带去县城大狱拷问,要是撑不住被打死了,那也是他们的命不好,怪不得别人……靖安,你应该知道进入大狱的鬼灵精怪都得死。你以前也不觉得本官过分,自从遇见了苏家子,你的心就变了,难道区区一个苏家子,就让你忽略了你我十年的上下尊卑么?”

噼啪,靖安的两条胳膊都被踩断。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哭喊道:“大人,卑下是为了您啊大人,您犯不着招惹苏家子,就算他没法活着回来,县公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管,您这是要和县公大人鱼死网破啊!”

“那又如何!”狱掾商镜蓦然暴怒。

是,他是要和公孙抚鱼死网破,就算他死了,也一定要清缴境内的所有鬼灵精怪。

苏家子的义子、义女要被清除,不只是这些,包括行道、山林、荒野,所有的鬼灵精怪他都要杀死。

如今正值兵败,西楚派来来攻,兵荒马乱的时候正是鬼灵精怪的作恶之时,上一次他全家都被鬼灵精怪害死,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只如此,如今陈安县县南的鬼灵精怪,除了有狐山以外都是苏昂的义女、义子的手下,然而县北就是沉星郡城的地界了,也就是说,只要灭了柳居士和恶狼女,整个陈安县就是安宁了一半。

没错,安宁了,清净了,舒坦了,商镜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只属于他洁癖似的绝对清净,他无法拒绝……

【西楚太子炙就是清缴了境内的鬼灵精怪,虽然一时国力疲软,但是他赢了,不只是战胜了鬼灵精怪,还胜了我瑶国四万大军……本官当效仿之,本官辖区,乃至全国的鬼灵精怪都要死!】

说着,狱掾商镜猛然伸手,五指好像铁钳般虚抓空气,就有不少材料幻化成巨大的手,把附近偷窥的山鬼莜狠狠抓住。

“原来是山鬼莜,你有验传,本官暂时不对付你。”

说着,商镜扣着山鬼莜,带着十几名刀斧吏朝着铁廊坊去了,一路上,周围走出了二十几名级别比较低的刀斧吏,随着他穿街走巷,很快到了铁廊坊苏家……

山鬼莜被重重的扔了出去。

嘭!

苏府的大门被山鬼莜的身体撞开,苏尔和蛇女绛连忙出来,柳居士也扶起了山鬼莜,和恶狼女一起挡在了苏尔夫妻的身前。

“儿啊,什么事这么吵闹啊。”苏母在屋里询问。

“没事啊娘,您先歇着,儿媳给您煲粥呢,不小心打翻了碗。”

蛇女绛安抚了苏家老母,脸上猛然长出青麟,长鞭缠绕在纤细的手臂上。

可这时,苏尔摁住了自己妻子的手,又让柳居士和恶狼女带着山鬼莜往后退。

他朗然道:“不知道狱掾大人前来何事?”

“抓人。”

商镜道:“柳居士、恶狼女无验传擅自进入县城城内,本官怀疑他们有不轨的心思,要带去大狱询问。”

“可他们来了很久,而且,是本走马带他们进城的。”

“以前还成,但如今因兵败已经非比寻常,你一个第三级的走马爵已经护不住没有验传的精怪了,本官要带他们去大狱盘查。”

“那我送他们出城。”

“本官已经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狱掾商镜抬起手掌,三十多名刀斧吏就冲进门内,要用枷锁拿人,可这时苏尔爆喝了一声:“我看谁敢!”

蓦然间,周围的气氛一变,斯文秀气,平常总是病恹恹的苏尔恍如一个巨人,身体缓缓浮起。商镜愕然看见周围荡起才气的波动,不只让苏家老母听不到这里的骚乱,也有一种威压狠狠的压在了所有刀斧吏的身上。

与此同时,苏尔抬起袖口,缓缓取出了一杆笔毫……

“三胆举人!”商镜的黑色罩帽下红光连闪。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苏家的小残废,竟然有着三胆举人的可怕文位。

这样的实力,已经可以做一县县公了……

噗!苏尔喷出鲜血,斯文的脸全是狠厉:“退,不然玉石俱焚。”

苏昂在外征战,还没忘让义女来照顾他和蛇女绛,如今苏昂不在,难道他能让苏昂的义女被带去大狱折磨至死?

苏尔嗬嗬的笑着,歪着脖子道:“虽然只能发挥一胆举人的实力,而且要牵扯伤势活不久了,但你真的要逼死我吗?我死了,等我家三弟回来……”

“他回不来了,死定了!”商镜还是不退。

他已经看出苏尔是强弩之末,或许最后的一篇诗词,同时也是苏尔的祭文了。

再说苏昂这时候还没回来,大致已经死在了西楚的境内,而且就算回来,他何惧之。

他本来就要怼上公孙抚,苏昂最大的靠山,也就只有一个公孙抚而已!

商镜阴声冷笑:“硬茬子?很好,本官就喜欢动你们这样的硬茬子。只要灭了你们,本官要灭杀别的鬼灵精怪还有谁能阻挡?公孙抚不成,你不成,苏昂也不成,本官……定然要天下一清!

来人,给我动手!”

眼看很多刀斧吏围拢而来,苏尔凄厉的笑了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先是摁住爱妻阻拦的手,又控制住苏昂三个义女的身形,亮银简从袖口飞出,就要书写诗词。

他是举人的文位,可以出口成章,但在重伤之下、浑身经脉断了一半之时,就只能用纸上谈兵了。

可这时,却有人摁住了他的手,抬起头,迎面是公孙抚有些哀泣的老脸。

“不管徒儿是死是活,老朽总还没落魄到连徒儿的家小都护不得呢。”

公孙抚苦涩笑着,爱徒的生死不知,就好像一条毒蛇啃噬他的心扉。

而此时,有人欺负爱徒的家小……

苍老很多的脸猛然疯癫暴怒,公孙抚擎出了花青草灵仃这种极品笔毫。

而且在同一时间内,文掾朱昴和主吏掾南平沢也在半空出现。

文掾朱昴落下劝道:“狱掾大人,如今形势不怎么好,咱们应该同进同退,您这时候拿苏家后生的家眷开刀,不合适吧?”

“要啃的话,当然要先啃硬茬子。”

面对三个同级别的强者,狱掾商镜竟然丝毫不惧,笑吟吟的问道:“你们拦得住本官?”

这是完全撕破脸皮了,老好人的文掾朱昴都动了真火,冷冰冰的道:“我们三人,你一人,拦不住?”

“拦不住。”

狱掾商镜发出嗤笑:“三人,好像太少了吧,是本官的人多。”

“不,是我们人多。”

朱昴的脸色彻底冰冷,连着南平沢都愤恨不平了。

他们站到公孙抚的那边,手里把玩着笔毫,完全无视了对面的三十多个刀斧吏。

第一百六十五章,人生如戏般打脸

也对,要说人多的话,只能算他们几个了,他们这边是三个人,狱掾商镜只有一个半,因为那三十多个刀斧吏,对他们来讲,算半个人都是高估了。

可这时,忽的有平稳如破浪礁石的话语道:“你们错了,是商镜的人多。”

门口走来一人,身穿一件黑色梭布长袍,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龙凤纹皮带,一头暗红色的长发火焰一般的流淌下来。

他没戴代表爵位的冠,但不代表地位低了。

事实上,当这人出现时,场面蓦然一冷,别说文掾朱昴和主吏掾南平沢,就算曾经做过三公少师的公孙抚,脸色都特别难看。

这人讥讽道:“你们是三个人,商镜只有一个人,但加上某呢,某是不是能算……十个人呢!”

“算。”公孙抚的脸色特别难看。

他低头拱手,“别说是十个人,就算一百个老朽加起来也不是您的对手,可以您的身份,为什么要帮商镜来害老朽徒儿的家眷?这等卑劣的事情……您……老朽的徒儿如今可是为国征战生死不知。”

这人名叫瑶良,出身最顶级的彻侯世家,其本身也是第十五级的少上造爵位,

而且,是王侠级别的可怕实力。

但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跑来帮一个小小的商镜?

公孙抚想不明白,但瑶良也不是卖关子的那种人……

“某的侄儿也生死不知,但大体上应该已经死了。”

瑶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火道:“五百主身死,麾下的百人将、屯长、士卒皆有罪,少师大人也别误会,某不是针对什么对待鬼灵精怪的态度,也不是针对您,但是那个苏昂……某既然身在陈安县,就得先把这口恶气出了,别怪某,某烧心怒火难耐啊!”

说罢,瑶良的身影一闪,就把公孙抚等人的笔毫抢了过去。

“哈哈!”

商镜得意非常,带着人往苏尔身后的柳居士和恶狼女走去:“谁人多?公孙抚你今个要明白了,是本官的人……”

要是平时,商镜多少还顾忌着一个体面,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他家破人亡,唯一想要的就是剿灭瑶国境内甚至境外的所有精怪,他要踏遍千山万水入眼全是人族,再也没有那种让他锥心痛苦的东西。

如今,西楚太子炙已经领先瑶国剿灭了境内的鬼灵精怪,他恨不得立刻让瑶国也是一样,甚至恨不得投入太子炙的麾下了。商镜不会叛国,但叛国的想法扎根在他的脑海,也好像千虫万蚁一样的张开大嘴扬起巨鄂,不断的撕咬他的心肝脾肺。

都要死,鬼灵精怪要死,连着亲近鬼灵精怪的人也都要死。

就好像他踩断了挚爱心腹的两条胳膊,狱掾商镜已经疯魔了,他只想自己的人多,要把最碍眼的先碾压至死。

可是,忽然间……“彼你老娘的我人多你奶奶!”

大门嘭的一声响,整个门扉都断开了,苏家的围墙也一起倒塌,无数光赤着上身,或者铠甲斑驳碎裂满身血腥的士卒冲了进来,三十几个刀斧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数百个士卒踹倒在地,战刀连着刀鞘往死里夯了个痛快。

苏昂大步走进,咬牙怒道:“谁人多?哪个跟老子比人多?狱掾商镜是吧,老子和兄弟们在外面浴血征战,你他娘的跑来拆老子的院墙,老子今个还把话撂下了,老子不满意你他娘的死,老子满意了,你他娘的也得死!”

“好好好,兄嘚有老子的风范呐。”

在士卒们的护卫下,瑶十三也捂着胸口走进来,大笑牵动了伤势,但他忍不住就是想笑。

拆了自家的院墙赖给商镜,这种作风,真是太……他娘的让他喜欢了……

“十三儿?”忽的旁边传来有些软弱的呼唤。

“三叔!”

瑶十三笑声停止,对着已经呆滞的瑶良唤了一声,然后眼泪就出来了。

“三叔,全靠苏昂兄嘚我才活着回来了,可有人欺负咱们兄嘚的家眷呢,你还帮着……不成,你得说说今个的谁人多,要是说不出个四五六来,侄儿得找侄儿的八个婶婶挨边哭了。”

瑶十三扑进瑶良的怀里,夸张的撒娇撒泼,跟个孩子似的。

“好好好,咱们人多,咱们人多,是三叔错了。”瑶良给瑶十三擦着眼泪。

他知道瑶十三是装的,但装的怎么了?他乐意。只要瑶十三能活着回来就好了。

瑶十三是他大哥的第十三个儿子,连前十都排不上,但瑶十三出生时大哥在外面征战,一直是他照顾着瑶十三呢,且不说他和瑶十三名为叔侄,实则比父子也不差分毫的情谊,他那八个妻妾,也把瑶十三看成了宝。

他因为年轻时伤了肾脉,能人事但不能生育,所以从小看大的孩子,那也和亲生的独子没什么区别了……

“十三儿,咱不哭,叔叔帮你,叔叔当然帮你。”

好生安慰了瑶十三一阵子,瑶良翻脸就变,对着目瞪口呆的商镜冷声道:“今个这事,你看着办吧。”

“……”

商镜彻底懵逼。

而在商镜懵逼的时候,瑶十三已经给苏昂使了个眼色,苏昂多聪明啊,呲牙一笑,立马下令道:“给我打!打死算逑!敢还手就真的让他死!”

说着,手指一指商镜。

三百多个士卒摩拳擦掌的围了上去……

………………

不得不说,二眼方士就是耐打。

有瑶良在旁边看着,都不用公孙抚等人出手,士卒们就搞定了,商镜不敢还手,只能努力防御,但他的防御,也挡不住三百多个士卒啊。

五十人可以围杀百人将,三百士卒就能围杀五百主,也就是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干掉举人、大侠,或者二眼方士了。有瑶良这个第十五级的少上造在一旁虎视眈眈,狱掾商镜抬抬手都怕被误会自己要反抗了,所以……士卒们酣畅淋漓的揍了个痛快……

“停手吧。”文掾朱昴过来劝道。

此时商镜已经躺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臭烘烘的脚印,神秘的黑袍也被扒开了,露出一张瘦削的老脸,老脸上还被罗不死用刀柄捣了鼻梁,红的白的好像开了醋坊。

要说最听苏昂吩咐的,除了小亭卒和百里戈,那就是罗不死了,他这次能活着回来,几乎把苏昂当成了神仙崇拜着。

活着咧,终于活着回来咧,能奉养老母了……罗不死还有些晕眩仿佛在活梦里的感觉,抬起三尺长的大脚丫子,狠狠的踹在了商镜的嘴巴上。

“得停手了,再不停真的打死了,他是官员啊!”

朱昴已经急了,士卒杀官,这可是仅次于造反的大罪。

苏昂抿抿嘴:“杀了他,用功劳可以抵罪吗?”

公孙抚的眼睛一亮,刚才看见苏昂活着的时候,他着实激动了一阵,眼睛还有点红,这时候,他的老眼泽泽闪烁,大笑道:“当然可以抵罪。”又犹豫了一下道:“需要的功劳有点多,不值得。”

“一百颗脑袋够不够?”苏昂满身杀气。

“不够。”公孙抚打了个哆嗦。

他心里腹诽,这张嘴就是一百颗脑袋,你当军功是大白菜呢,吃不完就丢?

不过,没关系咧,看苏昂在这么多士卒里的领导地位,能挣到一百颗脑袋的功劳,或许,大概,可能,也不应该怎么的奇怪吧。

“两百颗?”苏昂随口就来。

“还差点。”

公孙抚等人已经瞪大了眼睛,随口就是两百颗脑袋的功劳丢出来,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啊,这是脑袋,一颗就代表敌军的一个士卒来着。

就算士卒们干掉了两百个敌人,但这功劳,能全部归你吗?

你想用就用?

“三百!”

苏昂下狠心了,要是三百颗脑袋的功劳能抵罪的话,那就把商镜干掉,他和瑶十三等人商量过了,分给了他三百颗脑袋的功劳,这还是他竭力推让的缘故呢。

“噗!”主吏掾南平沢竖着耳朵听,吓得憋出了咳嗽。

公孙抚和朱昴对视了一眼,旁边还有个瞪圆眼珠子的苏尔,以及兴奋得舌头胡乱吞吐的蛇女绛。

有长辈在,苏尔和蛇女绛不能僭越,但公孙抚也忍不住了。

他哧啦揪掉了自己的一缕胡子,带着颤音问道:“你们到底斩获了多少功劳?”

“五百颗脑袋吧,具体的没算,因为里面有太子三军来着,还有个五百主……这些得验明骨头从而查证实力了,因为遇见魔怪的关系,脑袋只剩下了骨头。”

“……6……”

公孙抚无言以对。

五百颗脑袋,这已经是以多胜少了,而且看模样伤亡不多……

可是……里面有个五百主的脑袋?说笑吧,五百主可是大侠的实力,手下的士卒稍微断后,就不可能杀死了。

再说了,里面还有太子三军的人?要知道就算太子三军里最低级的小卒,不管是刀兵、翼兵还是刺兵,他们的脑袋可都相当于普通的百人将。

要是七人统领的话,就等同于二五百主的项上人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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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伤药费

沉默了好一阵子,公孙抚捋着胡须,掐指算道:“那么,拿出三百五十颗脑袋吧,商镜怎么也是个官员……唔,他这么值钱不应该啊,好徒儿,别这么大方,不值得。”

“呼……”

苏昂失望的吐出口气,抬起手下了命令:“停!”

三百五十颗脑袋的功劳,那就不能用了,他们粗略的计算过,除了让同袍们衣锦还乡外,还需要给死掉同袍的家属抚恤,苏昂和瑶十三可不是别的那些将领了,不管是伤的还是死的,只要是自己的同袍,怎么可能只拿瑶国的抚恤金?

同袍如兄弟,兄弟这个词汇也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合的说说而已……

士卒们立马住手,唰啦后撤一步,十分整齐的给苏昂让开道路。

所有的士卒全都抬头挺胸,虽然很多人没了铠甲,有铠甲的,铠甲也破碎斑驳……他们好像一群败兵,事实上也正是仓皇逃回瑶国的败兵了,但他们的气势和精神头儿,和百战的精兵凯旋归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差距。

这是一支精兵,经过了血与火的磨练,并且绝对尊崇、听从将领命令的百战精兵!

注意到士卒们的精气神儿,瑶良的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的看向自己的侄儿。

自己的纨绔侄儿,有出息了咧……

“三叔您可别看我,我可是五百主来着,管好百人将就可以了。”瑶十三拿眼神瞥苏昂得意非常的道。

被宠坏的熊孩子,这时候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身为第十五级爵的少上造,瑶良的反应敏捷,头脑也特别聪慧,他早看到在场的士卒里没有百人将打扮的人在,视线跟着一拐,极为准确的盯在了苏昂的身上。

这个孩子不错啊,十三儿会用人了。

瑶良这样想着,看苏昂的眼神就带了很多亲切的感觉。

他可是了解自己的侄儿,什么会用人,怕是只有‘以诚待人,人也以诚待我’才有可能吧。

……

十三儿说是大哥的第十三个儿子,其实和独生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哥的前十二个儿子的年纪都已经不小,早就成家立业,瑶十三是大哥老来得子,听起来就是个大宝贝了。只可惜瑶十三的娘亲难产死了,大哥又常年在外。

这样的宝贝疙瘩,硬是没有享受过亲生父母的关爱,只有自己和妻妾们无限制的宠溺陪着。

可就算如此,十三儿也没变成作恶多端的纨绔,只是做了任侠后,就有点死心眼。

任侠讲承诺、重义气、轻生死,十三儿彻底的履行这种东西,结果养出来三百多个恶奴,这样也就罢了,自己和大哥腾出手想管的时候,十三儿已经被彻底的蒙蔽。

听听瑶十三以前说的:

“我的兄嘚们怎么可能做下那么多的恶事啊。”

“一定是你们栽赃的,我就知道豪门贵胄里阴暗恐怖……”

“不许打杀我的兄嘚,要杀先杀我!”

他无底线的护着自己的‘兄弟’,似乎和兄弟们比起来,亲爹和亲叔叔都不亲了,所以才有了谋士所的那回事。大哥让十三儿踏上战场,就是想让十三儿看清这些恶奴的本质,就算看不出来,战场上有一个算一个,全死了最好。

至于让瑶十三死在战场上的话,纯粹是种气话,当不得真。

可瑶十三就是当真了,甚至弄了血书出来。

而这血书,就是瑶良迁怒苏昂的原因了……

他觉得十三儿要是死了,和血书八成脱不了关系,可他触碰瑶十三的那个瞬间,就用妖息察觉到了瑶十三受过的重伤是多么的要人命,在洪流冲击的溃败中把瑶十三弄回来,苏家子又是付出了多少的辛苦?

十三儿一定真的把苏家子当成了兄弟。

而苏家子,也没辜负了十三儿的一番心意……

想到这里,瑶良的表情特别温和,他对苏昂点头,走到了苏昂的仲兄苏尔的身边,苏昂呆了一下,也把狱掾商镜的事情暂时放下,跟着过去了。

“牵扯了伤势,不过幸好还没真的动手,影响不大。”

瑶良的第一句话,就让苏昂略微放心。

他刚才就想查看苏尔的伤势,但苏尔拒绝了,不只是这一次,以前他想给用才气观察苏尔的身体状态时,苏尔也一直都是拒绝的。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苏尔在这方面的态度特别坚决。

可瑶良要看,那就容不得苏尔拒绝,手指搭在苏尔的腕脉上,又道:“好好调养吧,我用妖息去掉了这一次动用才气的隐患,但他的身体需要调养,需要……算了,该吃吃该喝喝,什么贵用什么吧。”

该吃吃该喝喝?苏昂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

就好像后世的医院里,医生叹口气,特别‘安慰’人的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昂急促询问。

但这时瑶良微微摇头,丢下两件东西就不见了身影,瑶十三也被他带走了。

“没事。”苏尔低声道。

又拍拍蛇女绛给他推着轮椅的手:“咱们回房,剩下的事情交给叔弟就可以了。”

仲嫂绛欲言又止,但仍然听从苏尔的吩咐,她推着苏尔往房门的那边走去,却被苏昂扯住。

苏昂几次想要开口问个明白,但最后还是摇摇头,把瑶良留下的东西塞给嫂嫂:“三千金的金家庄票,嫂嫂拿着贴补家用。”

…………

院子里,商镜还趴在地上呻吟,他完全没有一县狱掾的威风,也没了以前那种神秘莫测的模样了,公孙抚等人站在商镜的身边都不看上一眼,他们和商镜,本来就没有什么同僚之间的情谊。

“恭喜县公。”文掾朱昴的老脸笑出了皱纹。

“县公高升在即,我等说不定也要更进一步了。”

主吏掾南平沢笑得更加灿烂。

少上造瑶良给苏昂留下了三千金的庄票,自然不是什么看得顺眼随手打赏的东西,而是一种示好。

以瑶良的身份,就算看得起苏昂,也不会亲手提拔做那拔苗助长的事情。

人家的地位太高,提拔苏昂的话对苏昂有害无益,只会结交苏昂的长辈,比如公孙抚。公孙抚以前是三公少师,有了瑶良这样的大助力,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往上面提上一提了。

一般来讲,都是尚师提拔徒儿。

可公孙抚的希望是苏昂带来的,有徒如此,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听说苏家子还拜了所监官赵清流为师,可惜赵清流还在和西楚的强者周旋,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要是活着回来了,也是县公的一大助力。】

朱昴和南平沢看看满脸灿烂的公孙抚,再看看有点蒙圈的苏家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次。

羡慕、嫉妒……不,是恨。

公孙抚的运气,真不错咧……

……

“这家伙怎么处理?”

朱昴本来就是公孙抚的人,狠踹了商镜一脚。

公孙抚捋着胡须,对苏昂道:“按照律法来讲,商镜身为一县狱掾,跑来抓个没有验传的精怪是小题大做了一些,但并没有触犯律法,你要对付他,难了。”

“我等把功劳分出来,杀掉他!”士卒们齐声呼喝。

他们听到了刚才公孙抚说的话,知道三百五十颗脑袋的功劳就能干掉商镜,这老家伙敢对苏百将的家眷出手,那就杀掉吧,大不了分出一些功劳。

士卒们知道苏昂的顾忌,就是舍不得五十颗脑袋的功劳罢了,苏百将连自己的全部功劳都能拿出来,却舍不得消耗给他们的功劳里的一丁点,这种将军……

他们的呼吸粗重,很多人已经拔出战刀。

为了这样的将军,些许功劳算什么,他们舍得!

群情激奋,小小的院落里好像烧起了情绪的火,商镜已经低下头颅,想不明白苏昂怎么会得到士卒们的如此拥戴,可他已经身受重伤,这时候想反抗也晚了,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不能操纵命运的痛苦灼烧他的心脾。

“苏家子,要杀要剐随你,本官问心无愧!”商镜勃然怒喝。

问心无愧?

苏昂快步过去,一脚踹在了商镜的脸上,向来温和的脸一阵抽动,翠竹刺绘都染上猩红。

“你问心无愧?你仇视鬼灵精怪就是问心无愧?很好,你仇视鬼灵精怪是你的事情,但你打上我的府门,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苏昂和诸多同袍在外为国征战,三十六名同袍战死在西楚斩龙县,其后的洪流,更是有九十七名同袍尸骨无存!狱掾商镜,我问你,你在我等血战沙场时打上我的家门,想要害死我的家眷,你如此做,可是问心无愧!”

“按照律法,本官没错!”

“按照人心,老子想把你千刀万剐!”

商镜摁住律法寸步不让,苏昂也是据理力争,就在商镜还想辩解的时候,苏昂蓦然拔剑,一剑斩断了商镜的左手五根手指。

杀你的耗费我不舍得,断你五指的些许功劳,老子还不在乎。

更何况……

苏昂诡异笑了,忽的仰头高呼:“悲呼哉,血战老卒魂灵何安?”

第一百六十七章,逆转

苏昂带着怪笑,笑容诡秘非常,但声音充满哀泣和悲壮,惶惶然震出了小院,传遍了整个铁廊坊。

“狱掾商镜欲害我家眷,又伤我同袍,好好好,你是官员,我苏昂惹不起你,但同袍的伤药费,你必须要给!”

声音很大,

彼你老娘的狱掾商镜,shi盆子,谁不会扣啊……

狱掾商镜目瞪口呆。

他傻乎乎的看着苏昂,十指连心的断指重伤都顾不得了,他心里更疼,抽抽的疼。

好一句‘血战老卒魂灵何安’,这句话诛心呐。一句话出去,他兢兢业业几十年的苦劳没了,铁面无私的好名声也没了,他感觉头顶好像覆盖了一层阴云,轰隆隆下了一场臭味熏天的雨。

天大的shi盆子,哗一下扣在了他的脑门上……

“苏家子你血口喷人,本官哪里伤你同袍了?”

商镜差点哭了。

嘭!

猛然一声大响,无名第一个给了自己胸口一拳,摔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呻吟道:“苏百将,卑下,卑下不行了……”

苏昂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过去,这有野心的,果然最是聪明和敏捷。

咔嚓!

百里戈得到启发,伸手卸掉自己的一条膀子,晃悠着胳膊哭喊起来:“义父,他打算了孩儿的手!义父,孩儿扶不起无名屯长,他快不行了,这老家伙下手好狠呐!”

好多士卒眨眨眼睛,七歪八扭的倒成一团,大声的嚷嚷起来。

声音很大,闹哄哄的把铁廊坊里的百姓都给惹炸了……

“苏百将,卑下受了内伤!”

“苏百将,你们陈安县的狱掾好威风啊,卑下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结果……”

“想我八尺男儿,也是斩了西楚三名精兵的狗头呢,却不曾想……噗……”

这扯着脖子吼出的喷血声,那是特别壮观了……

狱掾商镜呆滞着干瘦的脸,瞳孔里的红光忽明忽灭,咬牙嘶出阵阵的冷风道:“苏家子,你,你你你你栽赃本官,你坏了本官的名声呐!”

“没错,我就是栽赃你。”苏昂低低的笑着。

他摆摆手,对士卒们啐道:“好了,差不多就行了,还真能说狱掾杀了你们不成?那会有人深入调查的,把你们埋土里都得挖出来验伤。”

士卒们嘻嘻哈哈的乐了起来,苏昂就弯下腰,踩着商镜的额头道:“你问心无愧,很好,那我就让你真的问心无愧……你这主管刑狱的能钻律法的漏洞,我苏家子就不能么?你给我记住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所有士卒的敌人,也是百姓嘴里的狗官……儿郎们!”

苏昂蓦然高喝,狞笑道:“给本将把这狗官的身上扒干净,再过去一百人,把狗官的家连着大狱都给本将抄了……打伤本将的儿郎,哪有不赔偿伤药费的道理?”

“嘿嘿。”

“嘿嘿嘿嘿。”

“唔哈哈哈哈哈……”

士卒们满眼都是金光。

一个狱掾官员,一个二眼方士,绝对能打土豪咧,美滋滋。

………………

在陈安县诸多官员的默许下,狱掾商镜的家被抄了,连房契都没放过,县城大狱也没能幸存,属于衙门的东西不能动,但商镜放在里面的各种材料,那就掀了底儿掉。

“看啊,那就是狗官商镜!”

“狱掾大人?他不是两袖清风吗?”

“pi的两袖清风,诗才过人苏子昂你知道吧,多实诚的老实人啊,人家西楚浴血奋战,他竟然打上门去要动人家家里的女眷,这还不算完,苏家子及时回来了,他竟然……唉!”

“他竟然怎么了?快说啊!”

“他竟然打伤了好多士卒,那都是英雄啊!”

“啐,狗官!”

商镜朝着自家府邸的方向走,身后的三十几名刀斧吏听见百姓的议论,犹豫片刻,竟然和他拉开了距离。他本来就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下子怒火燃烧在眼,转身悲呼道:“此事的真假别人不知,你们还不知道吗?”

“禀狱掾大人。”

一个刀斧吏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昔日在您的麾下,我等备受折磨,此时不管事情的真假,我等都要……狗官,还记得你活生生打死的鬼灵秀儿么?在我年轻时秀儿就和我相识了,可她的实力太弱,没能成为我的伙伴,她只是想进城看看我啊,你就以擅闯城池的罪名把她抓了,判她了十记三藤笞刑……

这就罢了,也打不死人,我就没敢说话,可第一记笞刑你就把她打死了……狗官,她没有验传不是我瑶国子民,你就能随便打死她吗!”

“鬼灵精怪都该死,本官为官以来两袖清风……”商镜嚅嗫着。

“彼其娘之的两袖清风,你打死的鬼灵精怪无数,其中无辜的有多少?你把他们抽筋扒皮全都做成了方士的材料,你这叫两袖清风?”

那个刀斧吏扯住同僚,气得浑身发抖,猛的扯掉代表刀斧吏身份的肩膀布帆,怒道:“二三子随我走,狗官失势了,难道我等还要受他的气?老子什么都不管,就算被人骂没义气,是白眼狼,大不了老子连任侠都不做了!”

“走走走,都说我们管着酷吏,是酷吏里的酷吏,可谁知道这狗官压根是没人性的!”

“走!咱们都走,让他自己去死!”

所有的刀斧吏全都离开,剩下商镜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整理着代表狱掾的森冷黑袍,把罩帽仔仔细细的拢在头上,忽的喷出一口大血,踉跄倒摔了好几步。

“苏家子,苏家子,你我信念不同,对付你我问心无愧,我问心无愧。”

商镜嘀咕了几句,朝着自家府邸的方向走去。

他没想到苏昂能活着回来,更没想到苏昂还成为了瑶十三麾下举足轻重的一员,这是他的失策;

他更没想到苏昂的手段如此卑劣……

“苏昂,苏昂……你棋高一筹,但你只是个秀才而已,等本官重整旗鼓……”

堂堂的狱掾商镜、二眼方士,此时好像一个疯子一样,嘴里嘀嘀咕咕的,终于到了陈安县城最繁华的居住坊区。他的脚步虚浮,踩在坚硬的青石板路好像踩在松软的棉花上,但是没关系,他到自家的府邸了,只要养好伤,有大把的手段对付一个区区的小后生。

可等他拐过街道,走上自己府邸门口的台阶时,忽的有人怪笑:

“呦,这不是狱掾商镜大人嘛,怎么没打痛快,还要追过来殴打我们的屯长?”

大门被人打开,走出来七八个衣着崭新的人,商镜抬头看了,发现领头的是屯长无名,他们穿着刚买的衣裳,看打扮,好像要出去采买东西。

“本官回家。”商镜努力挺直了腰杆。

“不好意思,这里不是您的府邸了,您下手太重,所以伤药费也高些,府邸卖了刚刚好。”

无名还是要点脸面的,毕竟自己‘重伤濒死’……这时候还在想,为什么苏昂在的时候他那么不要脸皮,苏昂不在这里,他又有点脸红呢。

干脆偏头看旁边热闹的街道,让士卒和商镜瞎掰扯。

苏百将可是说过了,抢点东西财物,抢了就是抢了,但是府邸的话,能占下来就当同袍们的临时驻地,不能占下来的话,还回去就是了。

毕竟占人家宅的这种事情,和抢夺些‘伤药费’还是有些区别的。

哪知道商镜冷笑两声,回头就走:“也罢,本官一个月里有二十八天住在大狱,本官克忠职守,有没有宅子都没关系,不过你们给苏家子传个话,本官和他……不死不休!”

丢下狠话,商镜回头就走。

哪知道这时候,无名转过头来,瞪着眼睛笑道:“巧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无名带着几个士卒快速的从商镜的身边走过,极为冰冷的声音飘落下来:“那就真的巧了,我们苏百将也让本屯长给您传个话,我们苏百将说:他就算杀人放火、屠城灭门呢,起码也会当着面做,不会在背后搞什么欺负老弱妇孺的事情。

你要是对付他的话,他还敬你是条汉子,也喊你一声上官或者前辈,但你趁他不在动他家眷,以后可要小心出城了,走夜路的话……记得多长几个狗眼。”

“他还敢暗杀本官不成!”

“暗杀?”

已经走出挺远的无名愕然转头,和士卒们对视了一眼,全都忍俊不禁。

噗嗤。

无名嘿嘿一笑:“不会咧,以我家百将大人的性子,暗杀太干脆利落了,最多打打闷棍,再弄醒了沉河……您是方士那简直太美妙不过了,就算是二眼方士,我们派个屯长都能打闷棍了咧。”

“他做初一,本官做十五!”商镜彻底疯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这个方士的肉体孱弱容易打闷棍,苏家子不也是个文杰么,他亲自动手,绝对能手到擒来。

可这时,无名哂笑不已……

“不好意思,我们人多。”

丢下这句话,无名好像有点怅然,摇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这活不了多少年岁的老鬼,要……小心咧。”

商镜捂着胸口,努力站直了,挺坚挺腰杆。

又忍不住胸口郁结的血……

噗~~

第一百六十八章,你喜欢嫂嫂?

“苏昂,苏昂,苏昂……”

商镜神经质的呢喃着,去了县城大狱。

无名的意思很简单,人家那边的人多,有大把的士卒保护苏昂,是让他少费点力气,人家的苏百将也能清净几天。

这刚回到瑶国,士卒们啊,都希望苏百将都好好的休息,把耗费的心力和精血修养回来呢。

可是,他忍不住。

你想清静几天是不是,本官不愿意。

商镜走进空荡荡的大狱,直奔自己的官员大案处,那里有他搜刮多年的材料,虽然没有随身携带的好,但也足够使用。不管如何,他要拿到方士发挥实力使用的材料,从而对付苏昂。

失道寡助怎么了,他是二眼方士,相当于举人文位。

只要让他拿到了些许材料,他就能落干净苏昂的威风,退一万步来讲,真个硬怼起来,还宰不了一个小小的秀才?

所以商镜直奔官员大案,打开大案旁边的箱子,然后……空的,为什么是空的?“来人,来人,快来人!”商镜疯狂大叫。

“禀告大人,大狱属于您的私物都被搬空了。”有人苦笑回答。

商镜哆嗦着,颤抖着,疯狂的扯掉自己的兜帽,嘴唇嚅嗫几次,呕出一口大血。

气血攻心,商镜好像垮了一样的瘫软下去,又疯狂的吼起来:“这是大狱!是县城大狱!你做什么吃的,怎么让他们洗劫了大狱……出来,本官要治你的罪!你玩忽职守!”

“大人,咱们县城大狱,只有……只剩下我一人了。”

刀斧吏靖安耷拉着两条胳膊走了出来,他快步到了商镜的身边,想把商镜搀扶起来,可他的两条手臂都断了,只能蹲下去想用肩膀抬起商镜,苦笑道:“大人,这次是您的过错,苏家子他是过分了点,可您怎么能动他的家眷呢?他在外浴血奋战……大人,不管如何卑下都陪着您,只求您不要继续错下去了。”

“错?我没有错。”

“错?本官没有错!”

商镜嚅嗫着,只想反驳靖安,但是看看空荡荡的大狱,再看看靖安被自己踩断的两条手臂,他说不出话来。

忽的扑进靖安的怀里,嚎嚎大哭……

………………

苏府的事情,飞快的传遍了整个陈安县城。

但在苏家的府邸内,就显得特别安静了。

此时的苏家府外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之严密,比县令统管衙门有过之而无不及。

府内更是驻扎着除了无名以外的所有屯长,以及类似小亭卒、百里戈、罗不死这样实力强劲的九名什长,无名之所以出去,还是听苏昂的吩咐去采买些好吃好喝的,用来给大家伙接风呢。

苏昂本人就坐在院内闭目小憩,偶尔鼻翼噏动几下,是嗅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香味。

“叔兄/义父,大补汤煲好了。”

小奴鸢、花莺喜和山鬼莜莲步轻移,一起走了过来,很久没见苏昂了,她们都很想念。

煲汤一起煲,送汤呢,这也都是一起送来。

而柳居士因为还伪装着‘男儿身’的关系,在不远处靠着柳树读书。

恶狼女就在她的脚下趴着,被人敲晕了。

恶狼女太单纯,脾气也够呛,苏昂怕这丫头趁他不注意溜出去找商镜的麻烦,干脆也直接点,趁她不注意打晕了她,省得自个跑出去送死……

苏昂刚接过来汤碗,大门就被人推开,季然涨红着脸扶剑进来,进门就喊:“兄长,季某来了,早知道愚弟就不先回家,跟着你一起先来拜会哥哥嫂嫂了!”

听说了商镜来苏家找麻烦的事情,季然立马赶到,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家仆,这些家仆没什么用处,但季然的一份心意特别纯粹。

苏昂笑道:“早就解决了,快来坐,待会无名采办了东西回来,咱们就开流水宴席,正好摆满铁廊坊,也让邻居们一起快活。”

“找老掌柜就是了。”季然不以为然。

单凭当初,那老掌柜在洞庭湖里的一句‘非要为难苏昂,他老鲤鱼就活不到明天早上’,苏昂就不会和老掌柜有太多的客套,今天要办流水席,直接包了洞图楼就是,相信老掌柜会喜滋滋的全部应下。

“我可是说过请兄弟们流水席,怎么能简简单单的就算完事?”苏昂抿嘴笑道。

“那你要……”

“一千桌,摆满铁廊坊的大街小巷。”

苏昂打算往大里玩了,狱掾商镜的身家不是很厚,但全抄了,摆一千桌也只是小意思。

如今,同袍们都安全回到了瑶国境内,但兄弟们都有自己的家小,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苏昂欢迎兄弟们把家小迁移过来,但不愿意留下的,他也要好聚好散。

而且陈安县没有合适的空缺,说不定把他封到什么地方呢,也不知道能封成什么样的吏,或者小官?

他自己都还没安定下来呢,也不急着让同袍们表明态度……

听到这些,季然微微点头。

一千桌的话,洞图楼还真承办不来,只能多借厨子了,他叫来几个家仆,让家仆传信交好的人家,把所有的厨子都弄来再说。

“苏兄,唔,好香呐。”季然的鼻翼噏动了一下。

他怪笑着看向苏昂手里的大碗,满脸的意味深长……

………………

流水宴席特别热闹,但苏昂没吃多少,只是半晚上的工夫,他喝了七八碗大补汤,某个不可言喻的地方就没有松软下过。

他也没什么办法,就好像现在,仲兄苏尔抚摸的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一样。

他的心力消耗太多,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已经透支了心血和脑力了,要是不赶紧补上的话,修行都要成了问题。

“叔弟,苦了你了。”

灯火如豆,苏尔嘴唇发颤的道。

苏昂微微一笑,解释道:“没什么苦不苦的,就是临时啃诗书嘛,愚弟对兵法之道不怎么了解,为了能活着回来,可是把一切的因素都考虑到了,从而消耗了一些,哦,平时消耗不到的东西……没关系,补几天就补回来了。”

确实,补几天就补回来了,但如果是别的文杰的话,恐怕一辈子都得做个秀才。

就在宴会时,唐伯虎把原委仔仔细细的告诉了他,就是他消耗了太多心力,这种消耗是极端的透支,而且几乎不可弥补。

但耐不住他有那么多的好恩师啊,就好像杀了刺兵就能升级的事情一样,唐伯虎压制了他的修为,让他可以顿悟但无法点燃文火,从而弥补了大量的脑力透支,只要多补补身子,用不了多少天,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

而且顿悟也没浪费,他要体会的东西积攒在脑海里,没有消散掉。

只要身体补回来,这些体悟会不断冒出。

也就是说,他可以疯狂的点燃不少文火,

而且很快就会,他非常期待。

……

“叔弟、绛,你们过来。”苏尔在轮椅上喊道。

苏昂快步走了过去,蛇女绛本来就给苏尔推着轮椅,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只需要往前走一步转个身,自然就到苏尔的面前了。

仲嫂绛蹲下去,妩媚的脸贴在苏尔没有感觉的大腿上,她觉得苏尔的大腿冰冷而没有活力,虽然已经抚摸过很多次了,仍然忍不住想要落泪。

苏尔就抚摸自己妻子的秀发,眼睛却盯着苏昂。

“还请兄长吩咐。”苏昂有些不自在。

他这个兄长,平日里总是高深莫测的,虽然不太管事,但只要开口,全都能切中要点,而此时苏尔的眼神太火热了,就好像两盏幽幽的烛火,用生命在释放最后的热量。

苏尔微微的笑,笑里有大彻悟。

他残废了很久,生命就好像密室里的火焰,可以苟延残喘的活着,但这种活法经不起大风大浪。

就好像今天,要不是公孙抚等人及时赶来,他就要烧光自己保护家小了,以他的伤势动用才气,肯定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于是,他想安排些‘以防万一’的事情……

“叔弟。”苏尔叫了一声。

又略微停滞,忽的叹了口气,猝不及防的道:“要是为兄去了,叔弟,你能不能按照咱们瑶国的习俗做事?”

习俗?这个没问题啊,苏昂有点蒙,想点头呢,就听见神庭内发出一声闷笑。

他内观神庭,看见唐伯虎用八美图折扇挡着嘴,一双眼睛却狡黠不羁弯成了狐狸似的,心里就不稳当了。

“这个,还得请问兄长,您说的是哪种习俗?”

“兄殁,弟娶其嫂。”苏尔说的特别自然。

但苏昂就不自然了,苏昂的表情呆滞了,苏昂的嘴皮子抽抽了。

忍不住看了眼同样呆滞了俏脸的仲嫂绛,歪歪嘴巴,讪笑道:“哈哈兄长说笑了,您的伤势……这么说吧,趁您睡着我探查过您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做个普通人活下去不难,犯不着,用不着这样。”

这是说苏尔万一死了,就让他这个做弟弟的娶嫂子照顾嫂子呢,苏昂整个人都懵逼了,把自己偷偷探查过苏尔身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其实苏尔现在的样子,和有狐娘娘的陈逍遥有些类似,但苏尔的伤势比陈逍遥的轻上一些,苏尔又很年轻,只要各种补品不断,相信还有很多年好活。

而且随着自己的实力提升,敢说不能治疗好苏尔的伤势?

瑶国不成的话,世界还大着呢。

苏昂满脸讪笑,就想把事情糊弄过去,可这时苏尔一本正经的道:“不瞒叔弟,虽然可以活下去,但是……”

“能活着就好好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苏昂嘴巴连珠炮似的打断苏尔,狼狈的逃出了房门……

“这家伙……”苏尔摇头苦笑。

……

屋内灯火如豆,屋外岗哨密布。

苏昂逃出房门,刚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就听仲嫂绛喊了一声,只能在房门的外面等。

而在屋子里,仲嫂绛俏脸寒霜,死死的盯着苏尔……

“你刚才说,虽然你可以活下去,但是怎么了?”仲嫂绛吐出了香舌,是开叉的。

“我……”苏尔满脸尴尬。

因为残废的关系,他早就不能人道了,所以虽然活着,却不想活着……绛为了他守活寡了很多年,他不想这样赖活着,从而拖累了绛。

一个女人,上,照顾着老母;下,照顾着儿女;中间还照顾他一个残废的东西。可他不能给绛幸福,就连基本的闺房之乐都不能给予了,所以苏尔想自己就尽早的去吧,把绛托付给自己的弟弟,符合瑶国的习俗,也是一桩美事。

但这样的事情,他突然开不了口。

“说不出了?那以后就不要说!”蛇女绛彻底发火了,拽起苏尔扔在了床上。

她自己走出房门,盯着门口发傻的苏昂一阵,扯住苏昂的耳朵,朝着院子的另一边去了。

“疼,疼,嫂嫂轻些,轻些。”

“嫂嫂,给点面子,拜托给点面子,好多兄弟都在呢。”

苏昂求饶,但仲嫂绛好像什么都听不见,脸上出现青色的蛇鳞,舌头嘶嘶的来回吞吐。几个屯长苦着脸躲开,小亭卒想来搭把手,被百里戈扯开了,远远的还能听见百里戈的训斥声:

“长辈的事情参合什么,嗯,参合什么?”

百里戈特别聪明。

小亭卒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为晚辈了,但百将大人的话,唔,晚辈就晚辈吧,他还是嚅嗫的回话:“好,明白了,谢谢小少爷。”

百里戈满脸黑线,好吧,苏昂的义子义女里面,他就是最小的。

苏昂也满脸黑线,好好的小亭卒,孽子你别给老子带坏了啊……

总之,苏昂找了个地方端正坐下,老老实实的听训。

仲嫂绛站在夜色里,月光洒落下来,却照不亮她脸上的阴霾,良久,她才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家兄长刚才说的事情,你一辈子都不要当真。”

“谨遵嫂嫂教诲。”苏昂乖乖点头,这必须不能当真啊。

哪知道仲嫂绛忽的娇媚笑了,摇头道:“妾身知道你喜欢嫂嫂……算了,你别想那么多,这几天嫂嫂给你物色几个好人家,你挑一个,娶了也就是了。”

……

…………

………………

“……”苏昂。

……

……

PS:今天的两万字搞定,蛙还活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广家之谜

喜欢嫂嫂?这是什么情况?苏昂彻底懵逼。

而这时仲嫂绛言之凿凿的道:“别人都说你钟情广良人,可嫂嫂离得近,眼也不瞎,你对那广良人其实早就没了念想吧?而且山鬼莜等人、小奴鸢、花莺喜,嫂嫂知道你对她们都没有那种心思……”

“等等,嫂嫂千万等等,这……您大概误会了什么!”苏昂委屈啊,窥觑嫂子,这得千刀万剐的好吗?他没这个念想啊。

“可不是误会,嫂嫂可是女人啊,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仲嫂绛意味深长的笑。

从各种情况看来,她这个小叔子铁定有钟意的女子了,可苏昂接触的女子她都清楚,却没有一个是苏昂喜欢的,唯独对她这个嫂嫂,苏昂没有尽力疏远,这不是对她有念想是什么?

总不成小叔子钟意的女子,不在这方世界之内吧。

苏昂也想到了这点,心里有一万句……

彼其娘之!

之所以不疏远嫂嫂,原因很简单,这是他的嫂嫂啊,犯不着呢。

可是,误会了吧?太无语了。他打死也没想到,瑶国有个该死的‘兄殁弟娶其嫂’的习俗呐,他又不是闲得蛋疼,没事找人拿着习俗唠嗑。

蛮夷、没开化、野人、公元前……苏昂凌乱了。

“等等嫂嫂,千万等等,您可别脑补了。”

苏昂尽力整合着语言措辞,小心翼翼的道:“愚弟真的没有那种想法,所以真的是嫂嫂误会了,愚弟有喜欢的女子,叫作习梦……好了嫂嫂,愚弟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我保证有一天会治好兄长的伤,我保证,绝对保证!”

仲嫂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习梦?唬谁呢,她可没听说过。

她这个小叔子,似乎已经说谎成性了呢。

仔细的掰算一下,自己这个小叔子已经弄出很多莫须有的人物了,比如恩师唐伯虎,比如恩师李太白,比如……如今又弄出个习梦,仲嫂绛有些无奈了,你永远没法和一个满嘴谎言的家伙讲道理。

更何况这个满嘴跑马车的,还是自己的小叔子。

她低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嫂嫂知道你在探查夫君为何受伤的事情,不要费力气了,犯不着。”

不等苏昂询问,仲嫂绛就继续说了下去……

事情,大概要从苏昂刚刚出世的时候说起,那时候苏、广两家还不是陈安县的人,而是生活在文杰世家的养兵之地,也就是潇然郡。

因为广家生出了个半妖的关系,广家惨遭灭门,苏家前去援救,却稍微晚了一些,只救下了广家的家主和广腾兄妹,广夫人重伤后惨死在几个无知村夫的手里,连着苏老爷也就是苏尔和苏昂的亲生父亲,也在其后的追杀中死于非命。

“半妖是什么?”苏昂插了一句嘴。

“这个你不用管。”

仲嫂绛蹙眉道:“夫君就是过去报仇才身受重伤的,不过仇家都被灭了,你也用不着到处查探。”

“哦。”苏昂努力装作倾听的样子。

好久远的事情啊,貌似……和他的关系不大。

如果仇家没被灭的话,他还想着给苏尔报仇,但别的就无所谓了,总不能穿越一次还没事找抽的把身体的祖宗十八代的仇都背上吧,有这么无聊?

所以和仲嫂绛再解释了两句,苏昂就转身回房。

刚才的事情,全当故事听了。

然而他和仲嫂绛都不清楚,在半空的某处,有一人泪水模糊了脸庞……

………………

“原来是真的。”

“原来那不是梦,也不是任侠修行里的心魔。”

“那是我幼年的记忆……”

广腾赤果着上身,背后满是荆条抽打的痕迹,他明明站在高空,有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但在一股十分诡魅的灰气力量下,没人能看见他的身影。

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

苏昂回房后,看见桌子上摆着很多简牍,是嫂嫂给他送来让他读书修习的,但他没有读书,反而把简牍全都放在一边。

不是他不努力了,而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读书……

“好徒儿,你在西楚见识了人、物、事件、情感,比如副帅荷的矛盾赴死,比如石叽的大恩莫忘,比如四名百人将和士卒们的英勇就义,再比如一心求死的不爱笑,只想活着回家奉养老母妻儿的罗不死……这些都是文杰需要感悟的东西,都是你的修行,可你耗费的心血太多,为师就把这些感悟全部压下了,没有让你深入的体会。”

唐伯虎殷殷教导:“好好的睡一觉,你的心力正在恢复,随时有可能变成个疯子。”

“啥?”苏昂无语了。

他怎么会变成个疯子?

唐伯虎哈哈大笑:“只要没经历过的事情经历了,就会提升文杰的修行,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走千里路就是如此,你好好的睡一觉就能接受为师扣下的感悟了,那么多的感悟聚集在一起,你不疯谁疯?”

好像很期待苏昂变成呆傻的样子,唐伯虎丢下这些话,变成清风飘进了文豪录。

唔,要休息啊,休息好了,才能看热闹不是……

“为老不尊。”苏昂嘀咕了一声,也笑了。

有很多感悟到来的话,修行应该会暴涨吧,只是不知道能点燃多少文火……不只如此,似乎回到陈安县城后,众生愿力也暴涨了很多,原先只点燃第七盏愿力宫灯的他,已经再一次的点燃了全部的十盏。

神庭之内,文豪录的卷首上有一根赤红色的羽毛,是上次点燃十盏宫灯幻化而出的,如今又点燃了十盏,灯火璀璨互相映照,仿佛让羽毛有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睡觉!”苏昂大喜过望,带着期盼进入梦乡。

十盏愿力宫灯也猛然熄灭,凝合成了第二根赤红的羽毛……

……

在广家负责软禁广腾的刀斧吏,都是狱掾商镜的心腹。

但就算这些刀斧吏是商镜的心腹,如今商镜势弱,他们也有点懈怠了,何况以广腾的实力,也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区区一些刀斧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资格……

广腾回到自己修炼的静室,静室只有三丈方圆,除了一盏酒壶一个酒盏,别的什么都没有,可他把手掌摁在墙壁上,墙壁就往两边分开,露出两个灵位出来。

先父广武宇之灵位;

先母崔安婷之灵位。

两个灵位已经诞生了香火小人,这是常年供奉,从而在灵位上诞生的鬼灵精怪,只有巴掌大小,也没什么神志,但其难得可贵的是拥有着和所供奉的先人差不多的长相……

“父亲、母亲……”

广腾捧住两个香火小人,嘴里呢喃着,又想起自己上次想对付苏昂时遇见的心魔,不,那不是心魔,而是他幼年的记忆了。

在已经长大的现在,也开始不断显现……

“他是个怪物,打死他!”

“怪物啊!打死他!挖了他的心肝出来!”

“挖了心肝他就死绝了,打死他!”

在那一次的修行里,他好像听见很多人说话,他想站起来,想把发出嘈杂声音的人全部杀死,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

很小,手很细嫩,看起来也就两三岁,抬头看去,发现周围都是凶狠的壮年人,拿锄头打他,拿石头砸他,也拿刀子砍他。

然后所有人都飞了出去,他看见身边的血泊里躺着一个妇女,还有断了胳膊浑身鲜血的一个汉子,而在远处有人驾驭诗词飚射而来,抱住汉子就哭:“广家兄弟,哥哥来迟了,哥哥来迟了!”

“苏家哥哥!”

断手的汉子哭了两声,看见死掉的妇女哭得更狠了,又来抓他,发现他还有气息,连忙送去给过来的那人。

被称为‘苏家哥哥’的那人检查了他的身体,松口气道:“没事,还活着,快去接了你家小女儿来,咱们去南荒,去边境……”

果然啊,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有苏家大伯。

果然啊,他们广家欠苏家太多了……

这时候,广良人敲响密室的门,他应了一声,门扉就缓缓打开,露出广良人曼妙无双的窈窕身影,广良人的旁边还有两名刀斧吏,是看守他的,但此时两名刀斧吏的眼耳口鼻都缠绕漆黑的气息。

黑气蒙蔽了刀斧吏的形、声、闻、味、触五感,人在这里,但只相当于两块木头罢了。

广良人的指尖缠绕小蛇般的黑气,笑问道:“哥哥找我?”

“我们欠苏家太多。”

广腾盘膝坐下,低声道:“跟随苏家兄弟,陪着他,不管他是不是钟爱于你,不管他拿你做奴还是为婢,你要进入苏家的门,永生陪伴于他。”

“好。”广良人立马答应。

这本来就是她想做的事。

临走时又忽的转头,右眼还是有如黑珍珠般美丽的眼睛,左眼却猛然变成邪恶的黑渊:

“可是大哥,狱掾商镜早就想灭掉你了,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而且这一次他更恨苏家子……

大哥,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和灵魂,他会把你们一起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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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杀友冒功

“二妹?”广腾略微抬头。

“是我。”广良人回道。

广腾叹了口气,古井无波的脸终于有些动弹了,因为眼前不再是广良人,而是他的二妹,亲生的。

其实当初,他们不是龙凤胎,而是一胞三兄妹,三妹广良人是人,他是半妖,而他的二妹,就是纯粹的鬼灵了。

然而二妹没有肉身,就只能附在广良人的身上,十几年过去,已经彻底的融合进了肉体,甚至有可能鸠占鹊巢……

“你们不用管,只需要做好女人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广腾低下头,双眼微微阖起,忽的吟道: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无住生心。

我……悟了!”

…………

病房销魂,白床翻浪,风与月和你的笑,莫不静好。

这一次的回归,基本上和上次相同,这小别胜新婚,总归是必须血与肉的交融的那种炮火连连了。

唯一不同的是,苏昂远远的探望了一下自己的父母,因为药物的关系,父母显得年轻了很多,但神情忧郁,还是没能从爱子变成植物人的悲伤中解脱出来。

“你不和他们见面?”习梦挽着苏昂的胳膊。

“不见了,徒惹他们伤心,以后我肯定能回来的。”

“可他们现在也很伤心。”

“有你陪着啊,再说了,把这次的药物给他们,说不定我下次来,弟弟妹妹都在老妈肚子里两个月了。”

有习梦陪着的感觉很好,习梦总是会简简单单的就让他心情愉悦,不得不说,要抓住男人的心,还是得看女人自己的本事了。

习梦就是那万人里都没有一个的小妖精,哪怕苏昂在陈安县的家里苏醒后,仍然想着自己以前留下的一句话……

“他日以亘古为媒,天地作聘,娶你,当有十万里云霞花嫁。”

苏昂低低的呢喃一句,笑了。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仲嫂绛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妩媚的脸带点无奈:“小叔子你快出去看看吧,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能不能少招惹点风流外债?”

苏昂懵逼。

他还想着习梦呢,怎么可能招惹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那种桃花外债?

当下走出去,怒气冲冲。

可紧接着,他想逃了。

因为这时候,院门大大的敞开着,门外跪着一名身穿鲜红色纱衣的女子,红色的纱衣有点陌生,但那个女子独一无二的身材和魅力,苏昂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你想干什么?”苏昂犹豫了半晌,还是出去问道。

广良人抬起头,有些哀怨的笑:“奴要卖身为奴,只卖苏家,而且分文不取。”

“不买。”

“那奴就跪着。”

好吧,你想跪,那就跪吧。要说苏昂觉得麻烦而且自己没办法的女人,也就广良人一个了,这女人彻底的不要脸皮,怎么说你也是出身名门广家啊。

转身就要回去,苏昂又停下了,想想自己在屋里待着,广良人在外面跪着,感觉就怎么都不是一个滋味。

他愤愤甩袖,把紫荆大氅一拢,朝着外面走去……

“要跪就跪吧,反正我不在家。”

“奴等你一辈子。”

“咳咳。”苏昂差点摔倒。

这女人……疯了吧?

……………

小亭卒、百里戈、无名、不爱笑还有刀家两兄弟,看见苏昂离开,吩咐士卒们看护好苏府,也就跟在了苏昂的身后。这六人都有着屯长的实力,甚至还是其中比较强悍的那种,有他们护卫,遇见商镜那样的二眼方士也能过上几招。

因为流水宴席的关系,苏家彻底在铁廊坊塑造了好名声,一路上好些邻居笑着行礼,苏昂也跟着回礼过去。

“苏家子,那门口跪着的姑娘可是咱们陈安县的第一美人呐。”

“苏家子,怜香惜玉一下呐。”

“你就算不答应,老婆子也心疼啊,老婆子去给良人姑娘送个蒲团可好?”

“……”苏昂。

得咧,这也要问。

苏昂几乎是逃出了铁廊坊。

从血与火里回到正常的环境内,只要不看见广良人,小日子还是挺舒坦的,苏昂等人逛了集市,又跑去洞图楼拜见了老掌柜,等提了几坛子美酒出来,心情就已经特别愉悦了。

和在西楚的时候不一样,这才叫生活呐。

…………

苏昂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虽然听说西楚打到了西边的洞图县,但百姓们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他们相信陈安县的高大城墙,也相信他们这些逃回来的士卒,苏昂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被信任的感觉挺好。

“呼……”吐出一口浊气,苏昂笑了。

眼前的和谐安乐,和西楚的朝不保夕形成鲜明的对比,苏昂感觉自己的‘战争综合症’消失了大半,他的心情愉悦,脑海一片空灵。

然后,他……傻了。

文杰的修行,是从书卷中学习知识,也是从书卷中领悟人生百态,这方面苏昂不缺,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他看过不少。

但书卷只是些许字眼罢了,没有直观看到来得有爆炸性。

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显化在沙场上看到的所有的热血、悲情、人生……

滔天的洪流,万物的毁灭和挣扎的求生……无数的无数化作神庭里的一个字眼——

悟!

“哈哈哈哈哈……”

苏昂大笑着,眼神痴痴傻傻,浑浑噩噩,无比贪婪的盯着一路上的众生百态。

很美,

很美,

很美!

陈安县的安宁祥和,所有的一切一切,苏昂都觉得很美,他好像痴傻了,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但是在他有着文山耸立和文火璀璨的神庭里,一个个人影不断的出现。

第一个出现的是副帅荷普普通通的脸,这个有着经天纬地才华的人物,在苏昂的神庭里不断的剖析,没错,副帅荷是个中通外直宛如荷般高洁的人了,他的心里有家国天下,但更多的是大王清的知遇之恩和辛夫对他的教导之恩。

从某方面来说,副帅荷也只是个小人物。

随后是平时伺候在自己身旁的罗不死。

要说罗不死这个人,苏昂虽然信任他,但绝不会交给他任何必死的任务,不只是因为不舍得,还因为罗不死不会为了同袍牺牲,在罗不死的心里,更重要的是活着回去赡养老母妻儿。

罗不死是个‘自私’的人,甚至可能为了活命出卖同袍,但这种自私并没有错,他是个真正的孝子、好丈夫,以及慈父。

抛却这些,罗不死也是个肝胆相照的好同袍。

然后是有野心的屯长无名,以及牺牲自己,从而为同袍们铺就回家路途的几位百人将,几位百人将的美好、壮烈让苏昂心潮澎湃,也打定主意照顾好他们的妻儿老小,然而这种牺牲的热血,却被苏昂扯在了颇有野心的无名身上。

没错,无名有野心,但热血上涌下,无名也险些陪着几位百人将去了,人,向来是个复杂的生物。

最后是……狱掾商镜。

据说,狱掾商镜老来得子,一家人是无比美好,享尽了天伦之乐,可是在一次战乱中,商镜的家人全被鬼灵精怪杀死了,从而商镜憎恨一切鬼灵精怪,誓要杀尽所有的异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听起来很不错,是个有志气有血性的人,但在苏昂的剖析下,商镜只是个恶徒。

打个比方说吧,鬼灵精怪杀了他的家人,他早就报完仇了,却非要灭绝所有的鬼灵精怪,要是世上只有人族的话,他的家人被别人杀死,他是不是要把所有能喘气的人都给杀了?

苏昂觉得这老头子就是个键盘侠,愤世嫉俗,觉得谁都对不起他,他也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不断的喷、喷、喷……不,这老头儿更加恶劣,他可是直接动手滥杀无辜的。

要是按照商镜的理由去做的话,唉,谁都别活了,都是罪呐……

看透,想透,但说不透,苏昂的脑子里晕乎乎的,颇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这是他神庭里的各种感悟,只是一个‘悟’字,法不传六耳,永远说不出来。

他本人就不断的行走,盯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的笑脸发笑。

浑浑噩噩的,有如疯魔……

随后苏昂又想到了自己的恩师们,比如孙膑,比如庞涓,再比如带着一个‘圣’字的孔圣人,要说这孔圣人吧,他忽然有些迷糊,自己所追求的‘圣’,真的是圣人吗?

没有私心,只有大义,不追求小的欲望,只求这世间的一线生机,这好像不是圣人吧,甚至不能说是人,苏昂觉得,要说是中央电脑、人工智能GM的话,反而更像了一点。

“唔,我在想什么?”

到底只是个秀才,想到这个,苏昂觉得脑袋痛了。

他在外面的表情更加痴傻,流着口水追着一个个的人发笑,只要是脸上有满足的,看着是比较幸福的人,他都得追上去仔细打量……

“苏百将傻了吗?”不爱笑满脸纠结。

“或许是文杰的顿悟?”屯长无名若有所思。

他们不太了解文杰的顿悟什么的,不敢打扰苏昂,只能一路跟着一路保护,而那些被苏昂追着的人,感觉就不怎么的好了。

“诗才过人苏子昂疯了?”

“也对啊,苏家子为国浴血奋战,哪知道自己的家里……商镜那个狗官,就这样对待英雄吗?苏家子这是被惹出了以前的疯病又疯了!”

“商镜狗官!狗官!”

百姓们愤懑大骂,而在附近的不远处,几个平民打扮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对方,脸上都是苦笑。

狱掾商镜失势了,但再失势,也有一些刀斧吏没法离开他呢,他们这些人,就是商镜以前的心腹了。

因为把心腹都留下看守广腾的关系,商镜真真的体会了一次孤家寡人的味道,但商镜回到大狱,没多久就把他们召了回去,安排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随时汇报苏昂的情况,他们的这位大人,还是没放弃对付苏家子的想法呢。

他们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但作为下吏的他们,根本没资格选择做事的对错……

“你们继续盯着,我去回报大人。”

其中的一人快步离开,对着同僚低声道。

…………

县城大狱,官员长案后还是那个笼罩在黑袍里的身影,罩帽下的红光比以前更加幽暗恐怖。

刚刚回到大狱时,商镜确实崩溃了,甚至扑到靖安的怀里嗷嗷大哭,那时候他以为世上没有忠诚的人了,只有靖安对他不离不弃。

可很快的,他发现自己还有心腹,召回几个属下后,又松口气……

“靖安,你交接了职司,回家里修养吧。”商镜冷冰冰的道。

“大人,求您别再……”

“回去修养!闭门思过!”商镜蓦然冷喝。

靖安深深的看着自己曾经崇拜的人,眼睛红了,缓缓扯掉肩膀上的身份布帆,退出了大狱的内堂之外。

而在内堂里,商镜低低的笑了:“一个愚忠的任侠而已,这样的属下……不好用。”

说着,商镜抬起手,随着一阵轰隆作响,有个木笼从半空降落。

木笼里,是一个士卒的尸体……

“苏家子,你会栽赃陷害,难道本狱掾就一定遵循律法吗!”商镜盯着尸体,无比冰冷的道。

七天前,他和别的官员一样,也去西边接应过逃回的士卒,然而有一具尸体,他并没有上报给公孙抚。

原因很简单,就是这句尸体上携带的验传表明,此人活着的时候,是瑶十三麾下的一名士卒。

也就是苏昂的同袍……

【广腾已经承认他离开了五百主的军阵,又说他有负苏家子和同袍们,可以说是逃将了,只是证据不足……没关系,本官给你们制造证据,顺便给苏家子一个下毒诛杀友军,从而冒功的罪责!】

商镜拿出一卷简牍,抓了尸体的手摁上手印,无比诡魅的大笑了起来。

简牍上罗列了罪名:

其一:广腾是逃将;

其二:苏昂一路收拢残兵,却趁着瑶十三重伤的时候把残兵全部杀死,用来……

杀友冒功!

第一百七十一章,疯疯癫癫点文火

因为谋士所已经溃散的关系,功过赏罚的权利就在县城大狱里,可苏昂把五百颗头颅送去了县令统管衙门,完全越过了他。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只要知道那些头颅只剩下白骨就好了,只剩下白骨的头颅没法辨认长相,苏昂没办法证明这些人不是友军。

而且苏昂带了三百多士卒回来,却没收拢一个残兵,这本来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难道他们回来的路上,就没遇见被大水冲散的友军吗?

所以苏昂百口莫辩,哪怕他手里只是个尸体的签字画押,苏昂也不可能拿出一句有力度的反驳出来。

至于瑶十三可能给苏昂作证的事情,嘁,瑶十三是出了名的护短,他的证词,完全不够力度。

都比不上自己的简牍黑字……

“诛杀友军就是死罪,冒充功劳更是万死,就算苏家子能活着,前途也完蛋了……苏家子,本官说过,你做初一本官就要做了十五!”

森冷的大狱中,商镜仰天狂笑。

而此时,忽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报~~苏家子在刘安坊中街疯癫了!”

“疯癫了?好好好,他这是做了恶事压力太大,疯得好!这下他更是百口莫辩了!”

商镜兴奋得瑟瑟发抖。

现如今,西楚已经打到了陈安县西边的洞图县,沉星郡各个县城都有更高级的官员驻守。

洞图县有洞图湖的存在,和往北去的丘大县、头九县一样,看起来与世无争,但都是藏住爪牙的可怕猛虎,先王战死的时候这些猛虎已经厉害过一次了,挡住过一次西楚的兵锋,所以,在那边的都是京城前来的高官大员。

但尽管如此,被副帅荷着重加强防御的陈安县也没有被落下了,现如今,除了担心侄儿的少上造瑶良,还有上属沉星郡的大都督、总管防主,以及这两人下属的官员都在这里。

总管防主的麾下有狱掾防主,主功过赏罚;

有拿监防主,主缉盗安民。

而商镜的顶头上司,就是主管功过赏罚以及沉星郡六县一郡所有大狱的狱掾防主了……

【很好,太好了,要是苏家子没有疯癫的话,狱掾防主大人还会派人追查一下,但一个疯癫的人没了利用价值,在西楚刀兵霍霍的时候,防主大人没工夫管这种小事。】

商镜越来越开心,甚至得意非常了。

防主大人不会在乎一个疯癫的废人,那么,苏家子就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了。

“苏家子,苏昂,本官要让你明白,你一个小小的后起之秀算得了什么,你对付我可以赢一次,可以赢很多次,我也可以败一次,可以败很多次,我输得起……但你的底蕴太浅,你败上一次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商镜哈哈大笑,小小的苏家子哪怕有了些贵人相助,又怎么和他数十年的兢兢业业相提并论?苏家子有靠山,难道他就没有么,而且瑶国是有律法的,只要他卡住律法不放,就算身为少上造的瑶良都没法帮苏家子脱罪。

更何况……

“哈哈,见他时本官就看出来了,他发色灰白,明显是心力大幅度透支的表象,文杰大幅度透支心力疯了很好,疯了正常,他已经废掉了。”

商镜哈哈大笑。

可这时……“报~~~”

随着一声有些颤抖的闷吼,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一个刀斧吏惶恐走进,他双膝跪地,战战兢兢的道:“禀告狱掾大人,苏家子在刘安坊西街顿悟,连续点燃两把文火!”

“……”商镜。

什么情况?苏家子明显透支了心力,一个文杰透支了那么多,疯癫了正常,突破就不正常了,心力透支的时候,文杰是不可能点燃文火的。

商镜还迷糊着,忽然……“报~~~~”又是一声大响传来。

“还有完没完!”商镜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甚至有些害怕刀斧吏带来的消息了,难不成苏家子,又要玩上以前的那么一出。

上一次恶狼女冲击东山亭的时候,苏家子还是一个小小的亭长,他在公孙抚的那边洋洋得意,想以此逼迫公孙抚放弃亲近鬼灵精怪的政策方针,然而接下来传去的消息,让他大大的丢了脸面。

首先,刀斧吏传讯说恶狼女攻打东山亭部;

随后,刀斧吏传讯说恶狼女没有用二尺板牍特赦就进了东山亭部;

最终,刀斧吏又传讯说恶狼女的荒林饿狼阵散开觅食,恶狼女本人,竟然变成原形蹲在东山亭部的门口了,像个看门狗……

事情是如此的戏剧化,而那一次,商镜其实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

他不是看重脸面的那种人,而且那时候的苏家子,连让他正眼看待的资格都没有。

可只过了几个月的短暂时间,相似的事情再次上演。

时间很短,却时过境迁,商镜甚至有些不敢听接下来的禀报了……

“报~”

这一次进来的刀斧吏统领貘更加惶恐,头都不敢抬起。

他是刀斧吏统领的一员,在商镜麾下的地位仅次于大统领靖安,也是商镜最看重的心腹,但自从西楚太子炙剿灭境内鬼灵精怪,并且让他们瑶国大败的事情传来后,狱掾大人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商镜从苏家返回大狱后,一身的冰冷更让他心寒,他甚至……有些想要逃离商镜的身边。

“报~”

貘再次开口,还是很小心的,生怕触动了狱掾大人的哪一根脆弱的神经。

他感觉到了狱掾大人现在的疯狂和脆弱,得到的消息,甚至有些不敢开口。

“说。”商镜的声音干涩到好像不是出自人的口。

“禀告狱掾大人,苏家子他……”

罢了,人死鸟朝天,要是和靖安大哥一样被狱掾打成重伤了,大不了老子回家种红薯,老子可没靖安大哥这么愚忠。

刀斧吏统领貘一脸的光棍,咬牙道:

“诗才过人苏子昂才德兼备,在点燃两把文火后,天降异光,人杰如龙……他再次点燃了三把文火,也就是连续点燃了五把文火……世上再出雄士英杰,陈安县大兴、沉星郡大兴、我瑶国大兴!”

“……”商镜。

…………

连续点燃五把文火,这在瑶国都是史无前例。

这不是文杰,已经可以说是一种祥瑞了,虽说大王清文成武德,从不喜欢祥瑞这种空泛的东西,但瑶国正值兵败,需要这么的一个祥瑞。

所以不管怎么做,他都动不了苏昂的分毫……

想通了这些关节,狱掾商镜浑身发抖,踉跄跌坐一旁。

“一个小小的屯长,只是个小小的屯长而已,苏家子只是战时仓促领了个百人将的职,还是个小小的屯长,最多算个代百将,可本官堂堂的掾级官员就已经拿不住他了……”

狱掾商镜喃喃自语。

堂下跪着的刀斧吏统领貘略微抬头,偷眼看见了商镜的失魂落魄,他叹口气,小心的提醒道:“禀告狱掾大人,事实正是如此,这苏家子绝对是百年难出一人的骄子文杰,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你在帮他说话?”商镜罩帽下的红光连闪。

“不,只是提醒大人一番罢了。”貘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要说给苏家子说好话,他刚才已经说了,比如什么‘天降异光’、‘人杰如龙’,再比如连呼了三声‘陈安县大兴、沉星郡大兴和瑶国大兴’,这肯定是夸大的,是他自己添油加醋的描述,但何尝不是他对狱掾商镜最后残留的忠心了。

任侠都是直肠子,他对商镜忠心,也对商镜对待靖安的那种态度不满。

靖安大哥才是对商镜生死不离的真正心腹啊,哪怕是狡兔死走狗烹,你娘的走狗也有自己的思想好吗。

貘这样想着,声音就有些发冷:“还请大人三思,请大人多想想大统领的话,靖安大统领对大人的……大人您应该知道,靖安大统领一直把您当父亲看待的,他可不会害您。”

“滚出去。”商镜的声音更冷。

“大人……”

“本官说……你们都给本官滚出去!”

冷彻的气势裹挟大狱的森冷,凭空爆起狂风,把不敢反抗的貘和两位刀斧吏都卷了出去,商镜沉默了一阵,咬牙拿出一卷新的空白卷轴。

“苏家子,本官暂时放过你,只是暂时。”

“现如今,能去掉一个是一个……”

现在的话,想对付苏昂已经不太可能了,商镜呲牙咧嘴的把原来的简牍藏进袖口。

随后,他给广腾罗列了十几项罪名写在了新的简牍上,又用士卒尸体的手指摁上红泥,仰天开始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

………

刘安坊西街,人群拥堵。

所有人都来瞧个热闹,本来想看诗才过人苏家子疯癫的样子呢,哪想到苏昂先是点燃两把文火,其后又点燃三把,连续五把文火引来的才气洪流把街边的几个摊子都给掀了。

而此时苏昂抬头看天,眼中白光连闪,似乎映照了蔚蓝天空上的云卷云舒。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八月西楚露,涤我心扉时。”

苏昂低声叹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春风得意马蹄疾

如果照搬或是稍加改造古人、他人的一二句诗词,用在自己的诗词中,叫做借句,苏昂吟哦的这首就是借句了,但因为只是有感而发没有遣词造句也没有平仄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好的诗词,但这里面描写的确实是苏昂的心中所想。

似乎在西楚待的八个月,见到的,想到的,感触的,在刚才一窝蜂的汹涌而来,他好像做了一场梦,连现实都不清晰了。

都说每个思想家都是疯子,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文杰也是疯子。

最起码的,他觉得自己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昂大笑。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昂狂笑。

就在此时,苏昂在西楚遇见的所有人,所有事,一切的悲欢喜乐都被他看到了一个大概,他好像就是副帅荷,一边是大王清的知遇之恩,一边是师兄辛夫的教养之恩,看到了那种痛苦了惘然;

他好像就是西楚主帅辛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弟死去,猜测着师弟是不是怪自己,猜测着师弟是不是恨自己,在太子炙的恩德和亲情之间左右摇摆;

他好像是西楚的五百主李泽,面对火烧桐县,烧死自己无数同袍的那个人,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到了最后,他看见自己站在大火连天的桐县上空,能看见百姓和西楚士卒被烧得面目全非,甚至能嗅到肉体活生生被烧熟的焦香味,他痛,他难过,好像有无数的冤魂缠绕自己,痛哭戾啸着要他偿命。

然而到了最后,他只是抬起头看天边的云卷云舒,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不后悔。”

啵!

所有的冤魂好像消散一空,苏昂的眼睛漆黑纯粹得好像婴儿,四十四把雪白的文火也在眼底慢慢消泯,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掌,噗嗤笑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在后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一直觉得很有逼格。

不后悔,这句话在后世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一直觉得有点lo。

但此时的他经历过沙场的血,才发现这两句本来就不是一般的言语,更不是一般人应该轻易说出口的,而他此时,已然不是一般人了。

手拿日月摘星辰,世上无我这般人……

他还说不了这样的话,但也不是芸芸众生里的窝囊一个了,而是踏上了更高的地方。

他的思想踩在了另外的一个高度上……

“不错,有我十三岁的水准了。”神庭之内响起了笑声。

是大宋第一古惑仔的辛弃疾。

“……”苏昂。

…………

世界从来不缺牛人,但在苏昂的印象里,两宋交替之际他们的出现显得有些密集。

公元一一四零年,爷爷辈的苏东坡已逝去四十年,李清照阿姨正在杭州苦熬晚年,粉丝们还在朋友圈争论——苏东坡、李清照、柳永,到底谁是第一词人。

此时,又一位巨星划破天际,降临齐鲁。和苏东坡、李清照一样,他将会是个大词人。不一样的是,涉世之初,他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他热血、暖心,堪称‘大宋第一古惑仔’。

他的名字叫辛弃疾。

“想当年看我把栏杆拍遍,万军阵中取敌人首级……”

辛弃疾一直在神庭里叫嚣着。

好像是苏昂在沙场上得到了感悟,得到了提升,辛弃疾觉得很有代入感,不自觉的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他也憋狠了,叭叭叭的说个没完……

“好徒儿,你可别因为这点小小的提升就得意了,想当年南北对峙的时候,为师还是个贼中二的书生,天天在朝堂上跳,说我能打十个,说要随军北伐。

然而没人搭理为师,为师就很尴尬。

后来朝廷南边有些叛贼,几次三番的围剿失败,那些不搭理为师的烦透了,这才想起了为师来,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为师给扔过去了。

然后三个月,叛贼平定。

朝廷:……

从这以后,为师就变成了救火队长,哪有叛贼就调哪去,不只如此,为师还想啊,朝廷好歹也有很多年的底蕴啊,不至于这点叛贼都搞不定,这里为师就得说了,要论起时尚,你八千多个恩师师兄就没一个比得上为师呢,为师当时要练一支兵马,知道叫什么吗,飞虎队,告诉你啊,你们后世的飞虎队就是抄袭为师的。

然后呢,为师搞来了一大笔钱,建营、买马、锻造兵器铠甲,正热火朝天呢,被人怼了,有人看为师花钱啊有钱啊,眼红了,想分一杯羹。

他们想自把为师挤下去自己花钱啊,那样钱才能到他们的口袋里,于是上奏折说为师敛财,皇帝当然得查一下啊,就扔出个金牌,让钦差来找为师,说练兵这事为师得听一下、

钦差带来了命令;

为师接到了金牌。

为师:哦。

听见没,一个‘哦’就完事。为师跟你说啊,你这点小功劳连为师的***都摸不着呢,别和唐伯虎学着瞎得意,唐伯虎那玩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看见个漂亮小姑娘都能得意三天……对了,广良人还在你家门口跪着呢,我跟你说唐伯虎和柳三变看着都嗨疯了,差点gao潮。”

“……”苏昂。

这还是那个‘醉里挑灯看剑’、‘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恩师辛弃疾吗?

又或者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辛弃疾?

噗,也不像啊。

感觉是个被各种网络词汇洗脑的中二。

不过感觉很好,似乎在师徒如同父子的情谊之外,有一个恩师名叫辛弃疾,有些……认可自己的成长了呢。

…………

回到家的时候,广良人还在门口跪着。

因为辛弃疾叭叭叭的一套对他自己的缅怀,不小心把很多名仕都招惹了,目前挨揍中,其中下手最狠的就是唐伯虎和柳三变。

然而这时候,唐伯虎和柳三变忽的遁进了《文豪录》,苏昂也看见了还跪着的广良人,逃也似的冲进院门。

‘我跟你说唐伯虎和柳三变看着都嗨疯了,差点……’,彼其娘之呐,这是作为恩师这种为人师表的该说的话吗?

不管了,辛弃疾欠揍。

苏昂这样想着,干脆在神庭里用才气隔绝了一块地方,让恩师们群殴去吧,剩余的地方则是他自己安静修行所用,刚点燃了第四十四把文火,他需要好好的静静的努力修行。

因为到了第四十五把,就触碰了第二次的九五关卡。

所谓‘九五’,就是九五之尊,《周易.乾》有言:“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文杰的修行也是如此,一旦到了九五之数就是关卡,过去了,就是朗朗晴空!

对文杰来讲,‘九五’就是第一十四把文火的点燃,以及第四十五把文火的点燃了。

这两把文火很难点燃,但如果点燃了,才气就会倍增。

苏昂已经度过了第一次的九五关卡,但那次很侥幸,几乎算是硬生生的冲过去的,第二次就不可能了,他必须拥有相符合的学识和思想,才能踏过这无比困难的一关。

要是没有去过西楚,苏昂压根不敢想这件事情,但此时思想经过一次升华,文采也学习了很久,拥有了一定的底蕴,这一道关卡,就并不是不敢奢望攀爬的天堑了。

他想试一试,是不是可以飞快冲破……

这时候,天上突然飞来一只鸢鸟,这只鸢鸟通体雪白如玉,里面蕴藏的才气让苏昂都觉得自己渺小了,才气鸢鸟在半空散开,哗啦变成雪白的大纸滚落在苏昂的窗前。

“苏昂大夫何在?狱掾防主有请,请苏昂大夫在县令统管衙门一见。”

大夫?苏昂顿时乐了。

他只是第三级的走马爵,属于‘士’的级别,而大夫是第五级的爵位,而且跳跃了一个大级别,已经是‘大夫之列’了,而且对方用的是请,而不是召,想来会有天大的好事了。

“娘、仲兄仲嫂,我出去一下。”苏昂轻声笑道。

声音在才气的加持下清晰传了出去,苏母在小奴鸢和花莺喜的搀扶下走出来,苏尔和蛇女绛也出了房门,满脸喜色的送别苏昂,而此时苏昂大步走出,紫荆大氅华美无比,而且没走几步,都有纸鸢缓缓飘落。

这些纸鸢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予无名等屯长,以及百里戈、小亭卒还有罗不死这样比较出众的什长的,语气就不太客气,用的是召见而不是请见,但想来和苏昂的纸鸢接连到达,也会是好事落在了头上。

“诸位,随我来吧。”

苏昂在门口淡淡的笑,笑出一口的小白牙:“想必是那些白骨脑袋坚定完毕了吧,咱们要论功行赏。”

……

众人跟着苏昂走进县令统管衙门,一种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

当时苏昂才通过县考不久,只是个秀才身份的平头百姓而已,还希望通过做卒来提升修行,要不是公孙抚的赏识,让他做了亭长,恐怕真的要从小卒做起了。

可愿为吏否?

想当初的这一问让他心潮澎湃,而一眨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时过境迁

苏昂看向左边的青卵石路,还记得当时就是进门往左边走,去那县令统管衙门内部最偏远的小屋里登记做卒,广腾还一手金山一手美人,非要他附庸在广腾的羽翼里不可。

然而如今,他也是走马,不,已经是大夫爵了,比广腾的爵位还要高。

他前有车马,后有悍卒,而且是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向县令统管衙门的最深处。

走进院内后,士卒和什长们被吏员带去偏厅的方向,他们的功劳会由吏员进行统合。苏昂则由文掾朱昴亲自领着进入内堂,在堂前脱鞋的时候,还想起前两次来这里时,没资格穿足袜的他打着赤脚,脚底板踩在地板上的冰凉感觉。

而此时他穿着丝质的足袜,缓步前趋,一手扶剑。

身后跟着无名、不爱笑还有刀家两兄弟。

他们四人慢了苏昂一步,手掌摁着战刀,雄赳赳气昂昂——

苏昂说过将是兵的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是士卒们前进的标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尽量保持一个强者的风范。

特别是屯长无名,苏昂说起‘将’字的时候,无名的眼珠子都亮了。

将是兵的胆?可他只是屯长,还不是将军呢。

但是没关系,苏百将这样说了,那就一定对了,早晚他会成为百人将、五百主、二五百主,甚至是三千人将、偏牙将……无名甚至渴望着,有一天可以超过苏昂。

…………

五人走进大堂,又深入内堂,这里的摆设在无名等人的眼里特别新鲜,而苏昂已经看过。

他打量周围的放置,发现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六枝八臂的烛火灯台到处环绕,全都点燃了桐油火,把内堂渲染成很暖的淡橘色。

前方是一条大案,大案后是第九级爵的五大夫,头顶的白玉束冠格外显眼。

大案两边分列小案,左首是主吏掾南平沢,其下是文掾朱昴;

右首只有一人,就是陈安县的狱掾商镜了,还是拢在密不透风的黑袍里,右手的五根手指齐根而断,皮肉和骨头茬子还露露着,没用纱布包裹。

苏昂立马笑了,因为一般人都擅长使用右手,所以他斩的正是商镜的右手……

咳咳,这个笑容不能露出来。

苏昂连忙板正了脸,快速上前了两步,拱手弯腰道:“瑶五百主座下百人将苏昂,参见狱掾防主大人。”

既然是狱掾防主有请,那么在最高处的,八成就是沉星郡的狱掾防主公孙敖了。

从白玉束冠上来看,这人的爵位是第九级的五大夫爵,而郡城级别的官员,一般都是五级以上、十级以下,第十级就是头戴黑玉束冠的左庶长,不是‘士’,也不是‘大夫’,而是踏进了九卿之列。

除了自己的尚师公孙抚以外,沉星郡只有郡太守和大都督才是第十级的左庶长,苏昂听说狱掾防主是个能人,爵位和其上司总管防主一样,都是第九级的五大夫。

联想上之前的,想来堂上的这一位应该就是狱掾防主了……

苏昂上前见礼,无名等四人也一起跟随,但他们见了礼,腰肢还是弓着的,狱掾防主公孙敖并没有回话。

公孙敖只是双膝跪坐,面目和姿态很是古板,眼底却带着一丝的诙谐打量苏昂。

【就是这个小后生,让商镜吃了大亏?】公孙敖的嘴角扯出笑意。

能连续点燃五把文火,苏昂还是很有本事的,再加上苏昂能在洪流的开始处全身而退,并带领士卒们躲过了西楚的追杀,并把重伤的瑶十三也带了回来。

以上的种种全都体现了苏昂的本事,他也听过苏昂的诗才,但对他这样的人物来讲,后生就是后生,没成长起来的天才,从来都和蠢材没什么区别了。

你厉害,你牛掰,你二十岁就成为举人成吧,可你二十一岁死掉了,那你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黄土一抔(pou),润养了大地罢了。

和花草树木无异……

沉星郡是豪杰之地,重武轻文,公孙敖虽然是个文杰,但也沾染了‘侠以武犯禁’的某些习气。苏昂的尚师是公孙抚,苏昂得到了少上造瑶良的赏识,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只想看看苏昂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商镜吃了大亏。

商镜做了他十年下属,他对商镜的了解甚至远比商镜本人还多……

“苏家子果然俊朗非凡,气质华贵儒雅堪称逼人。”停了很久,公孙敖温婉笑道。

他示意苏昂等人免礼,但没有给予苏昂等人坐下的资格,事实上在他的面前,就算五百主瑶十三都没资格坐下。

因为在很多时候,他远比京城的高级官员、将领更加自由,那些人要顾忌豪门的脸面,可他这种封疆的官只需要按照秩序就可以了。

别说不给别人脸,有本事你来沉星郡,就算是强龙呢,也要教你做虫。

要不是苏昂出身陈安县,也是沉星郡的一员,他甚至不会让苏昂免礼。

面对上官保持谦恭,这是你的本分……

“上官过奖了。”

苏昂温和笑道:“早听说前些年前,西楚匪徒太子炙打入我瑶国境内,他本以为能所向披靡,却被卡在我们沉星郡内,那时候大人的故事可是传遍了整个沉星郡,末将都是听您的故事长大而且用来勉励自己呢……启禀大人,末将刚才听您召见大夫爵苏家子觐见,难道末将终于追到了您的背影,和您一样也在沙场连晋两级的爵位吗?”

说着说着,本来温和的笑容没了,变成了激动莫名。

苏昂的眼睛有些红,揉揉险些掉下来的泪水道:“和您比起来末将差多了,您是连晋两级的爵位成为五大夫,这可是第九级的爵位呢,只差一点就是九卿了,末将听见您说召见‘大夫爵苏家子’的时候差点摔倒,现在还迷糊呢,难道说末将也连晋两级,看见了自己崇拜的大人您的背影了吗?”

苏昂的声音开始哽咽。

“……”商镜。

“……”南平沢、朱昴。

“……”无名等屯长。

无语,完全的无语,连无名等屯长都瞪圆了眼睛。

他们知道百将大人能屈能伸,知道百将大人的手段非常,但没想到在这么多官员的面前,百将大人竟然要哭。

苏昂这是死不要脸了,就差抱着大腿喊干爹,但人家说的没错啊,就在几年前,西楚太子炙打进了瑶国境内,因为属于奇袭,瑶国的兵马还没聚集,也确实没把一个小小的沉星郡放在眼里。

可那时就是公孙敖来到了陈安县城,把守东边奇门郡的门户,虽说太子炙的军队主力在攻打北方,想洞穿洞图县、丘大县和头九县、安遥县,想从赣水东去直插瑶国的京城中都,但往东直接攻打的偏师,也不是陈安县可以抵挡的。

但就是抵挡住了,公孙敖三次濒死,硬是干掉了对方三名大侠,人家放出话来,有本事先弄死我,没本事就全军压上,对方当然是全军压上的,却被他用再一次以濒死的代价干翻了对方的主将,成为沉星郡数一数二的传奇。

苏昂说听着公孙敖的传奇长大,这有点过分了。

但要说一个后生崇拜狱掾防主公孙敖,谁敢说这是一句假话?

再加上苏昂言之切切、情深义重、眼睛通红、泪痕斑驳……够了,苏家子你够了!狱掾商镜感觉自己吃了shi,那是一千万种恶心烧在胃里啊。

“废话少说。”狱掾商镜冰冷的道。

他努力控制情绪,但身体还是有些神经质的颤抖了,这个苏昂完全不要脸,就好像陷害他的那一次一样,你陷害名声就坏掉名声吧,竟然还搬空了他的家底,竟然连宅子都不放过,竟然连县城大狱都得扒光。

他商镜是方士啊,靠各种材料发挥实力的,你把材料全都弄走了,他还算什么二眼方士?

釜底抽薪,灭人满门还得掘了人家祖坟,商镜恨不得把苏昂这个‘恬不知耻’的货色扒皮抽筋……

“你很不错,看座。”

可这时,公孙敖笑了起来,略微抬手,就有吏员送来了座椅。

商镜呆滞了一下,想要说话,转头就遇见了公孙敖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是公孙敖的老下属,怼上这种眼神吓得罩帽下的红光都黯淡了,连忙低下脑袋。

世人都知道他对鬼灵精怪下手狠辣,却不知道公孙敖大人更加狠辣。

公孙敖大人才是真正的只尊崇律法,在大人的眼里没有人和鬼灵精怪,犯律即死。

而且公孙敖大人尊崇的律法只有一个,就是生或死。

你犯了律法,你没有用,就是死;

你犯了律法,你有用,那就暂时活着;

你没触犯律法,有用没用的就不管了,同样暂时活着吧。

公孙敖大人的内心只有这三条,作为一个老下属,商镜可不想自己变成了第一种。

因为杀过有验传的鬼灵精怪的关系,他在公孙敖大人的心里是第二种呢,可不想给改变了,会死人呢。

……

……

感谢身体被掏空。

第一百七十四章,逆鳞

商镜在心中怒骂:【什么绝地重生公孙敖,也是个喜欢溜须拍马的混账货色。】

但真的是吗?

公孙敖看着苏昂,眼底有些赞赏。他当然不是吃了苏昂的马pi,而是觉得一个知道进退的后生更容易活下去罢了,特别是苏家子这种有能力的后生,活得久就等于成长的可能更大,他期待苏昂的表现。

【明明有三公少师作为尚师,明明得到了瑶良的看重,苏家子还是知道进退,懂得谦卑,他这不是溜须拍马,而是摆对了自己的位置,一个小后生,自然要尊敬有功劳的前辈。

知进退,懂轻重,怪不得商镜会吃亏了,这个小后生不在乎无所谓的东西,虽然有自己的底限,但底限并不是太高,颇有种龙有逆鳞,不触则是慵懒潇洒,触碰则是紫雷万钧之怒……他和我三十岁的时候很像,真是个欠揍的东西。】

公孙敖轻轻笑了。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公孙抚如此疼爱这个徒儿,其中,也不乏苏家子很懂事的关系吧……

“很好,都看座吧。”公孙敖又加了一句。

立马有吏员搬来另外的四把椅子,比苏昂的低了些,放在苏昂的背后。

等无名等人跟着落座,苏昂立马带头行礼:“我等谢过狱掾防主大人。”

公孙敖点点头,笑道:“我虽没见过你,但来到陈安后,没少听说你做亭长时的事迹,能收服县南三害、折服有狐山,让陈安县南一片安稳,真乃少见的干吏……我一直想见见你,可听说你参加了西楚之战,又被派去了西楚斩龙县,心里着实怨懑谋士所了。”

说到这里,公孙敖叹了口气。

这些话情真意切,也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他喜欢有用的人,而且不分实力高低和年龄大小,苏昂做亭长时做出的事情,确实让他起了爱才之心。

说怨懑谋士所,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大军开拔征召各地的士卒和闲散任侠,说白了,就是拿他们这些封疆官吏的实力组成军伍,等战争过后,士卒们就算返乡,也和以前的那种‘良民’不一样了。

一次次的战争,每一次都加强了王权。

时至今日,他们这些封疆官员对于士卒的处理,只剩下一些按律封赏的权利了……

公孙敖对苏昂温和的笑着,哪怕只剩下封赏的权利,还得按律,他也不愿意无端端的招惹个有前途,而且性格容易活下去的好后生。

苏昂有公孙抚这个尚师,只要活着,早晚要扯进朝堂的争斗里去……这和他们没关系,但不妨碍他们摁下一个棋子,让自己更加游刃有余。

“苏家子,你能活着回来我很欢喜,陈安县是没有空缺了,但西楚到底已经打来了,咱们沉星郡首当其冲,空缺不会少了你的,以你的功劳,足够做真正的百人将。”

他想把苏昂留下了。

就算公孙抚和瑶良想提拔苏昂,也得等苏昂成长起来再说,而在这之前,苏家子,还是留在沉星郡发光发热吧。

一个上好的人才,他可不想便宜了别的郡地。

“多谢大人提拔,我只是个后生晚辈,全靠一点运气才得了些许功劳,懂得的不多,全都要仰仗大人多多提点了。”

公孙敖主动示好,苏昂当然也言语谦逊,不过一个百人将的话,还是让苏昂有些失望了。

瑶十三没有要任何的功劳,甚至反哺给苏昂一个拯救将领的功劳了,士卒们又给了他三百颗敌军脑袋,这么大的数量,只做百人将有些亏了。

不过想起自己的实力不够,又连晋两级的爵位,成为了‘大夫’阶层的爵,也就满意了很多……

苏昂的脸上带起笑容;

公孙敖的脸上也带起笑容。

两人的笑容颇有相似。

……

其实,公孙敖把苏昂略微压制了一下,也算给商镜这个老下属断掉五指的事情一个交代。

然而一个想要息事宁人,一个还算容易满足,事情就好解决了,公孙敖更觉得——苏家子果然是个可以活到成长起来的好后生。

就好像现在吧,西楚还没打来,战争还没结束,苏昂就还是代百将也是代五百主,只是把代百将的身份转正其实有些明升暗降的味道,苏昂却点头认可了,看笑容还挺满意。

就让他这个狱掾防主,觉得也很满意了。

然而此时,朱昴和南平沢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无名等人也冷下脸,和苏昂,和公孙敖的笑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咳咳,敢问狱掾防主大人,这样做不合体制吧。”文掾朱昴第一个给苏昂抱不平。

公孙敖的脸色顿时转冷,冷眼看向朱昴。

商镜却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有什么不和体制的,哈哈……大人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

闻言,公孙敖的脸色更加难看。

因为瑶良帮忙的关系,公孙抚已经被带去了沉星郡城,也卸下了县公的职司,又因为县左尉、县右尉都去洞图县帮忙防守了,所以县公的位置,就要从三位掾级官员的里面选一个暂代。

公孙敖当然想用自己的老下属商镜,看朱昴就不顺眼,而此时,朱昴竟然质疑于他……

“咳咳。”

苏昂咳嗽了两声,对朱昴笑道:“晚辈倒是觉得合适,多谢前辈了。”

随后站起来,对公孙敖行礼道:“晚辈只希望不要那么早的和同袍们分开,他们……禀告狱掾防主大人,晚辈好不容易把同袍们带回来,头发都愁白了,绝不想听到他们死掉的消息,一定要死的话,晚辈希望能够见证他们的英勇,晚辈想和他们同生共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战争结束后,他们还是要遣回原地的。”

公孙敖若有所思。

“禀告大人。”

苏昂又笑了:“那时候就没关系了,他们安全了,末将也就安心。”

这是真心话。

公孙敖一直盯着苏昂的眼睛,可怕的才气甚至感应到了苏昂的脉搏和血液流速,乃至心脏的跳动频率,他觉得苏昂没有说谎。

可偏偏这样子的话,他不舒坦了。

公孙敖欣赏苏昂,觉得苏昂是个有用的,要留下来使用,但不代表他会让苏昂过得太潇洒太快活。

就好像苏昂栽赃商镜的事情,他早就查了个清楚,没有深入追究就是给苏昂的示好了。

而给苏昂封赏了一个百人将的身份,算是转了正,但实际上把苏昂的麾下从三百多士卒变成了一百人,实力下降了三倍还多,这就是一种报复,也是一种敲打。

商镜对你的女眷动手,你栽赃他,这点可以理解,然而你斩断了商镜的五根手指,这就太过分了,商镜怎么说也是他的老下属,他必须拿出一个态度。

明升暗降就是他的态度表现,要是苏昂明确的表达不满,他反而会强制执行,但苏昂劝停了文掾朱昴,又言之切切的真挚请求。

人家都表明了:不怕被削减属下,只怕麾下的士卒在别的地方会死得孤独,苏昂想和士卒们同生共死的想法让他深以为然。

同生共死的不一定是个好的将领,但一定是个好的将领,这句话听起来矛盾,但在文杰的眼里有十万八千种合理的解释,在他这个对着千军万马吼过‘有本事先弄死我,没本事就全军压上’的人眼里,就更加值得体谅了。

【果然和三十岁的我很像啊,那时候的我,也是不舍得士卒们全都拼死了。】

公孙敖低垂了眼睑,眼睛有点红。

自从做上了狱掾防主这个沾满血腥的官位,他有多久不会心软了?

想不起来,但这种感觉不错。

公孙敖忽的笑了,摆手道:“这个再说,你和几位屯长的功劳,也待会一一掰算吧……狱掾狱掾,罚在赏先,本官这次让你来,还是先要问问广腾的事情,这里有一卷供词,你看看,要是没问题就摁下手印……苏家子,商镜是我的老下属啊,这篇供词也是他好不容易提供的。”

闻言,商镜顿时精神焕发,苏昂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感觉不对,公孙敖提起供词的时候,明显偏向了商镜。

什么老下属提供的,说白了,不就是让他认下吗,只要他认下,公孙敖就会压下商镜,让自己和商镜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很正常,是为官之道里很基本的东西,就是双方各退一步。

苏昂觉得,这卷简牍里,一定包含让自己牺牲广腾的东西了……

果不其然,当苏昂接过飘来的简牍,打开简牍时,立马看见了一系列的罪状,首先是广腾擅自离开军伍,罪名还没捅破天,但后面的罪责,苏昂看得脸色一片猩红。

他盯向商镜,眼中全是怒火,手掌也不自觉的扶住剑柄……

“第二条,广腾利用残兵同袍摆脱追兵,死罪!”

“第三条,广腾杀害同袍抢夺给养,死罪!”

……

…………

“第十八条,广腾吞食同袍血肉补充体力,五马分尸之罪!”

除了第一条其实是事实以外,苏昂一条条的把罪责念出来,别的人还没什么,其实在生死关头,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但无名等屯长的脸色就难看了,他们知道广腾是孤身一人被西楚的太子三军追杀,哪里有那么多杀害同袍的死罪?

苏昂把简牍翻到最后,看名签,低低的笑了:“口供来自擎,末将认得他,是刀飞花手下的一个什长,被大水冲散了,没想到他还活着,还能报出这样的口供……商镜,我恨不得剔你骨、饮你血、嚼你肉,用不着你和我不死不休,如今我和你,就是不死不休!

二三子听令,杀我同袍者,何罪!”

“千刀万剐之罪!”无名等人蓦然高喝。

他们都站了起来,手掌摁上战刀,目光灼灼的盯着右侧端坐的商镜,场面极为冰冷,似乎在下一刻,就是喋血大堂!

简牍的供状来自擎,那擎肯定死了,因为这份供状明显是假的,要是人还活着的话,那就太容易推翻,甚至能给商镜摁上个诬告反坐的罪名了。

商镜不傻,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机会。

所以,擎死了。

自己的同袍死了。

苏昂的眼睛开始变红,起出是多出一点血丝,其后好像照射出猩红色的光芒出来,他的才气在浑身汹涌,已然有些暴乱,甚至有种走火入魔的味道出来了。

“苏百将!”公孙敖冷下脸。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是诬告,你和商镜也都各退一步吧,你牺牲一个广腾,商镜被斩断五根手指的事情就算了结了,他是沉星郡的官员,而沉星郡的为官之道就是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力,同时调和得力下属的矛盾。

他想要苏昂,但也不想放弃商镜这个用顺手的老下属,那么,就让深刻的矛盾变成小一点的矛盾吧。

在他的麾下,商镜和苏家子还没有互相掣肘的资格,但他想两人互相攀比,从而变成更好用的人,或许有一天,这两人可以变成有互相掣肘的资格,那才能让他高看一眼。

可如今一个小小的苏百将,竟然无视了他的好意?

“禀告大人,擎……我之同袍……国之猛士……死了?”

“我们的兄弟,死了!”

苏昂一字一句,阴测测的说话。

“死了很正常,供状上都写了,是广腾追杀于他。”公孙敖的声音更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哪知道苏昂仰天狂笑,无名等屯长也凄厉的大笑起来,苏昂笑过后眼泪滚滚而落,悲戚道:“广腾杀的?启禀狱掾防主大人,什长擎自从被大水冲走后,末将和同袍们就没有再看见他,但在永江江畔,是广腾给我等断后,也就是说广腾不可能和什长擎遇在了一起……供状上有什长擎的红泥手印,那么,什长擎的尸体肯定在陈安县大狱,我就问一下,什长擎既然已经逃了回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的手足兄弟是怎么死的!”

“这……”

……

……

今天的两万搞定。

第一百七十五章,诬告

公孙敖看向商镜,商镜放在短案下的手掌攥紧了一下,心里凌乱得很。

该死,他知道广腾擅自离开军阵的事情,但只听广腾说擅自离开军阵,并且对不起苏昂和同袍什么的,并不知道永江江畔的事情。

一般来讲,擅自离开军阵的逃将,又怎么会去和昔日的同袍过去相见呢?

也正是因为他不知道的这件事,让苏昂等人完全不信是广腾杀了什长擎,甚至以为是他下了黑手。

天可怜见,他遇见什长擎的时候,什长擎就只是一具尸体了……

“这就是什长擎的口供,本官找到他时,他已经重伤,其后不治身亡。”

狱掾商镜用一种平静的绝对肯定的声音道。

闻言,公孙敖狠狠的瞪了商镜一眼。

他知道供状有假,但死无对证,只要和苏昂确认了广腾擅自离开军伍的事情,剩下的罪名就成为了定局。他们狱掾可不是吃干饭的,广腾擅自离开军伍的事情是事实,那么剩下的,他们也能一起定为事实。

可商镜竟然不知道广腾在永江江畔断后的事情,硬是给自己泼了大大的一盆脏水,也惹毛了苏家子……

“此事就此作罢吧。”公孙敖意味深长的道。

做错了事,你商镜也别想着扳回一局了,他这个做老上司的,也只能当个和事老。

意味深长的话语带着威胁,已然钻进了苏昂和商镜的耳朵。

商镜深吸了一口气,笑起来,对公孙敖拱手道:“大人说就此作罢,那就作罢吧,下官遇见什长擎的时候他已经气若游丝了,说不定是看见了幻象当成了真实,作不得准数,嗬嗬,作不得准数。”

果然是自己的老下属,态度不错。

公孙敖笑了。

而此时……“是吗”苏昂的声音更加冰冷。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苏昂好不容易把同袍们带回来,但对于死掉的同袍,他着实心疼。看见什长擎的消息,苏昂本来是欢乐的,以为还有个同袍没有死去,可转念一想,什长擎肯定已经死了。

而且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兄弟,或许……是死在瑶国自己人的手上!

何其悲哀,痛何忍哉!

仿佛能看见什长擎不敢置信和死不瞑目的样子……

苏昂的血液震荡几欲爆炸,咬紧牙低声道:“什长擎,我记得他,他最喜欢末将弄来的鹿肉,说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还藏着鹿肉干,想回去给自己的老母发妻尝尝鲜。他是个老实人,在凌烟郡那个方士中心的地方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他在乡里白天耕田,晚上修炼,他不舍得雇佣佃农,说留下粮食要养活家小咧。他有四个孩子,最小的还没满月……”

区区的几句话,身后无名等人的眼珠子就红了。

“本官说此事作罢!”公孙敖怒喝道。

他打断了苏昂的话。

可苏昂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道:“四个孩子啊,只剩下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母,一个体弱多病的妇孺,她们怎么养活四个孩子啊,单凭军功?没错,我们可以帮他养,我们是他的兄弟,可孩子们问起来‘爹爹是怎么死的啊?’我们怎么说,难道说你家爹爹不是好汉,打败仗逃回来了,却倒霉催的被自家的官员杀死?我们用什么脸面,去面对他的家小妇孺?

擎的老母亲问起来,难道我们要说对不起?只是三个字对不起,或者加一句没办法咧,我们怯了怕了,眼睁睁看着仇家身居高位呐。”

“哈哈哈哈哈哈~~”

苏昂高声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公孙敖却是怒极了,苏昂这样样子,明显是不给他堂堂的狱掾防主半点颜面,就在刚才,他还觉得苏家子是个知道进退的好后生,但现在看来,苏家子还是太倔强了。

他阴测测的道:“商镜,本官知道你还有一卷简牍,拿来给本官。”

商镜打了个哆嗦。

他确实还有一卷简牍,是对付苏昂的,上面的罪责比之广腾有过之而无不及,单是一个杀友军冒充功劳的罪名,就够苏昂抄家灭门的了。

可是……哈哈没什么可是,狱掾防主大人明显怒了!

商镜乐得罩帽下红光隐晦的飞快的闪,掏出简牍,小步疾趋的递了上去。

很好,你苏家子拿捏着本官不放是吧,那么,你自己也不要活了。

本官数十年的兢兢业业,岂是你一个蹿起来的小后生能够比较?

商镜很有信心……

…………

苏昂和商镜之间的区别,大体上是一在平地,一在高楼。

从身份上来讲,苏昂如今是百人将,统管一百精兵士卒,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但就算手握兵权比较厉害呢,百人将也只属于吏员,和商镜这样的官员没法比。

军伍里的五百主才相当于掾级官员,一百和五百的差距,傻子都能看得清楚。

再说了,身份也是和实力挂钩的,瑶国的官员起码都是举人、大侠或者二眼方士,有这样的实力才能完成官员能够完成的职责,就好像苏昂吧,如果现在让他当了官员,他会发现自己处处被人掣肘,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人家都不拿正眼看他。

这和名声、潜力都没有关系,用苏昂的话讲,就是瑶国整体都比较现实,是个现实婊。

最起码……沉星郡一直是这样的。

【这个简牍是对付我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苏昂就觉得有些不妙。

自己的底蕴已经不算浅了,有公孙抚,有瑶良和瑶十三,要是赵清流能活着回来,他也能充一下官二代之类的东西了,但那些在沉星郡都没有pi用,人家只知道他是个小小的秀才,说好听点是后起之秀,说难听点,就是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做上举人呢。

所以在公孙敖的眼里,肯定是商镜的地位更重。

【我可以赢商镜一次,赢他十次,但只要我还是个秀才,就不可能彻底的打垮他,这也是我先前没敢直接斩杀他的原因之一了,要是狱掾防主追究起来……可如果我被打败一次,就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看着商镜递给公孙敖简牍之后明显带起杀机的身影,苏昂缓缓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是自己冲动了,他这样想着。

只是不知道商镜给自己罗织了什么样的罪名,希望不要太小。

没错,苏昂希望罪名越大越好,罪名越大,就代表罗织罪名时留下的漏洞越多。

因为公孙敖从根子上就比较偏向商镜,就好像当初自己在家里斩杀商镜的话,肯定被查个底掉,而这次的罪名要是不够大的话,公孙敖上下嘴皮子一动,哦,这样啊,在家里反省吧……

听听,多简单,可越简单的事情,他越没办法反抗。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实力太弱……

…………

“苏百将?”公孙敖接过简牍,却不急着打开。

他盯着苏昂,笑得意味深长,似乎在询问着,你是不是还是坚持着那些该死的信念,坚持你为同袍报仇的道理?苏家子,你还要不要你自己的前程?

要前程的话就认怂吧,本官不打开简牍……

公孙敖的意思很明显了,而对待这种无声的询问,苏昂的嘴皮子开始抽搐。

他的脸肉也抽搐了,左边额头直到脸颊的翠竹刺绘开始颤抖,但没多久,苏昂就抬起手抚摸脸上的翠竹刺绘,轻轻的笑了: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苏昂嗬嗬怪笑,黝黑的眼睛无比深邃的道:“既然广家兄长被泼了脏水,想来末将也逃不过去吧,请大人打开简牍,看看末将到底会被渲染成个什么模样……末将不怕被染黑,不怕被泼脏水,但是害怕双手沾染上自己兄弟的血,害怕兄弟们的冤魂午夜哭诉时末将却愧不敢言!”

这是要倔到底了,就算不要前程,也要给兄弟讨个公道。

“苏家子!”公孙敖暴怒了。

他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当下打开简牍。

但是只看了一眼,公孙敖暴怒的脸就开始发僵、发木,脸皮子远比刚才天人交战时的苏昂抽搐更狠。

啪!

他把简牍阖上,刚才还特别凌厉的眼神开始忧郁了。

而且忧郁了很久……

“大人?”商镜小声提醒。

公孙敖大人既然看过了简牍,应该清楚苏家子死定了啊,难道是公孙敖不想太过得罪了公孙抚和瑶良等人,觉得自己罗织的罪名太重?

不对啊,公孙抚等人都是京官,沉星郡的官员,向来不怎么把京官放在眼里的……

商镜不想放过苏昂,又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禀告大人,这上面的罪责也是什长擎的供词,下官遇见什长擎的时候,什长擎浑身是伤,就是心有不甘连续口述两个供状啊,咱们不能让这样的老卒死不瞑目,一应人等都该受到处罚呢。”

商镜的声音很小,但声调特别肯定。

他明明白白的说了什长擎已经死了是死无对证,现在只看公孙敖大人的态度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息事宁人

可被要求态度的公孙敖,心里有一百句彼其娘之明知道大堂上不能讲。

彼其娘之,

彼其娘之,

商镜你个老东西本官恨不得彼你娘之!

公孙敖满心的凌乱,只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看走眼了,这个狱掾商镜不是个人才,压根是个对手派来专门呼他脸皮的蠢材吧。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商镜这个老家伙空活了几十年,竟然什么都不清楚的就给苏家子罗织罪名。

他难道不知道,那五百颗只剩下白骨的脑袋里,有太子三军的脑袋吗?

【单是毒杀友军残兵冒充功劳,这已经是死罪了,所以……反坐的罪名也是死罪。】

公孙敖咔嚓咬牙,恨不得直接用反坐之罪杀了商镜。

但商镜是他的老下属,死在他的手里会寒了人心。

身居高位的公孙敖需要考虑很多东西,就好像现在,他想到商镜并不是老糊涂了,而是苏家子做的事情太过惊人了。

呵呵,普通的士卒能杀死太子三军的人,这怎么可能?

呵呵,一个百人将折了商镜的脸面和羽翼,让商镜失去了大半的势力和耳目,这怎么可能?

然而苏昂都做到了,让商镜不知道五百白骨头颅的具体情况,以至于……

做下了这等蠢事。

……

苏昂把人头送进了县令统管衙门而不是大狱,要是以前,商镜一定能得到消息,知道这些人头里有太子三军里的翼兵和刺兵,可苏昂一个小小的秀才,竟然弄坏了商镜的名声,折损了商镜的羽翼,县令统管衙门里愿意给商镜面子的,那是一个都没有了。

所以商镜不知道苏昂带来的五百颗头颅里,竟然有这么特别的东西。

没错,太子三军的脑袋就是特别。

这是西楚独有的兵种,妖息和别的任侠不一样,经过妖息淬炼的骨头,自然也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商镜罗织的罪名,从代表功劳的人头上就不成立。

所以这份对付苏家子的口供,还没拿出来,就倒转刀口成了一座架在商镜脖子上的铡刀……

【人家苏家子连赫赫有名的太子三军都斩杀了很多个,里面还有一个翼兵统领和一个刺兵统领,你说人家杀友冒功?混账东西,就算是杀友、杀良冒功吧,要是能带来太子三军的脑袋,老子也不敢质疑啊,你一个小小的县城狱掾……】

如今,公孙敖已经不想把苏昂怎么样了,反而需要考虑怎么保住商镜的老命。

商镜诬陷人家杀友冒功,可人家的功劳里有铁一般的事实,简牍就在自己的手里,已经打开了,他难道可以就当没看见一样的把简牍毁掉?可不毁掉简牍的话,商镜就得是个诬告反坐的罪名,也是铁一般的死罪。

简牍在他手里,商镜就等于死在他的手里。

商镜死在他的手里,那就寒了所有老下属的心。

公孙敖很后悔接了简牍,他如坐针毡,也是骑虎难下……

“大人?”

商镜再次小心翼翼的道:“咱们不能让死掉的什长擎寒心啊,他可是从沙场回来的老卒。”

我老卒你老母……淡定,一定要淡定,公孙敖差一点气得把简牍摔在商镜的老脸上,但又怕被别人看见简牍上的文字。

……

这是铁证啊,铁一般的证据。

但事情反过来了,已经不是苏昂触犯律法的证据,而是商镜诬告的证据了。

商镜亲手把刀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脖子都伸过来了,还一个劲的催促砍啊,大人您快点砍啊。

公孙敖恨不得真的砍下去,但砍下去了,自己别的下属怎么想啊。

从这方面来讲,商镜还是很有本事的。

把他一个堂堂的狱掾防主都给逼得左右为难……

“嗬嗬。”

公孙敖干笑了两声,随手把简牍阖上放在一边,摇头道:“这上面的罪责,唔,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商镜你个老鬼也拿出来说?你太小心眼了,就扣你三个月的俸禄吧……至于广腾的事情,既然苏百将口口声声的为广腾脱罪,事情就有疑点,等查清楚再说。”

“……”商镜。

“……”苏昂。

这是要息事宁人了。

商镜觉得,肯定是自己罗织的罪名太重了,狱掾防主大人不想杀了苏昂,从而把公孙抚和瑶良给得罪死了……啐,什么绝地重生公孙敖,也是个前怕狼后怕虎的懦弱货色。

商镜在心里又骂了一次。

苏昂则是迷糊了,自己坚持要为什长擎讨个公道,这无疑落了公孙敖的脸面,而且要对付的是公孙敖的老下属,按理说,公孙敖就算不落井下石,也不会避重就轻的放过自己啊。

他想着商镜可以给自己罗织的罪名,什么滥杀无辜百姓啦,什么欺行霸市啦。

简直不要太简单了,以商镜的能力,绝对能找出百八十条有力的证据出来。

这些东西弄不死自己,但很显然的,足够祸害自己的前途。

可苏昂万万没想到,商镜竟然会给自己弄出一个杀友冒功的罪名出来,他以为商镜在陈安县根深蒂固,肯定知道太子三军的事情,就算不知道吧,自己在无名等人殴打商镜的时候,那也是给公孙抚说了啊。

以商镜的实力,不可能没有听到。

可苏昂不清楚的是,商镜还真就没有听到了,他说那话的时候,罗不死的大脚丫子恰好盖在商镜的脸上,这是屈辱啊,要死的屈辱啊,商镜只顾着记住罗不死的那张大黑脸了。

而且他坏掉了商镜的名声,七成刀斧吏都不把商镜当回事了,县令统管衙门的吏员,哪个还会没事找事的跑去和商镜说:哎呦狱掾大人,您知道苏家子的功劳嘛,好厉害啊,连翼兵和刺兵的脑袋都有……

这不是跑去报信,这是跑去挨揍。

哪个吏员会白痴到做这种挨揍还两边得罪人的事情?

所以戏剧化的事情就此上演。

除了台上有些尴尬的狱掾防主公孙敖以外,所有人都满脸迷糊……

…………

要说不迷糊的,其实还有。

就在县令统管衙门的上空,有两人站在那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咳咳的喷出好些带点青黑色的血液出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赵清流慢慢的复述苏昂表达心意的句子,嘴巴吧唧吧唧的,好像把每一个字塞进嘴里咀嚼,一定要嚼碎了、嚼烂了,要彻底的体会通透才肯罢休。

“好句,好句呐!”他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的,本帅听不出来。”甄长功冷冰冰的道。

以他和赵清流的实力,自然看见了简牍上的罪责,这时候他的心情很不好,想杀人。

自从洪流冲垮了中军大营,他和赵清流就带人和西楚的强者周旋,要给溃散的残兵们争取一线生机,其中的曲折就不用讲了,只看他们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又是多么辛苦才能逃了回来。

主帅甄长功的胸口有前后通透的三个大窟窿,胸腔的肌肉、骨骼、经络和血管都断了很多,要不是他是王侠了,侠肝义胆坚固无比,衷心豪肺修补迅速,铁骨霸脾也能迅速愈合,他早就死了十几次了。

赵清流也不好受,九颗文胆硬生生废了八颗,要不是回来的时候听到苏昂还活着,大悲蓦然变成大喜,莫名其妙的突破成为了一元进士的话,赵清流就算不死,以后也只能做一个废人了。

再然后,赵清流扯着他来看爱徒,却没想到看见了这种事情……

甄长功把酒盏摁在嘴上,一口闷干净老酒,咬牙道:“咱们在西楚拼命只希望能多活下来几个同袍,可同袍们活着回来了,却要被泼上脏水被人害死,本帅不忍了,下去把小小的狱掾防主和县城狱掾都干掉,随手捏死得了。”

“京官击杀封疆外官,你想整个沉星郡都闹腾起来吗?”

成为了一元进士,赵清流和甄长功的地位都相差仿佛了,说话也比较随意。他笑着道:“做事也要看方法的,唔,你们这些任侠啊,太急躁了。”

赵清流的态度特别微妙,明着是说甄长功做事急躁,一双老眼却好像火山一样,把脸颊旁边的空气都蒸腾出现了波纹状的东西。

爱徒好不容易逃回来咧。

爱徒还立下大功劳了咧。

可有人……欺负他的好徒儿咧。

赵清流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就是手掌里的酒盏很倒霉了,咔嚓嚓的被他捏成了粉碎。

甄长功看着这种情况,在心里暗暗的啐上一句:

“心眼贼多的文杰,呸,不干脆!”

…………

此时县令统管衙门的内堂,所有人都要散去了。

公孙敖是在场最大的官员,他说苏家子的事情揭过去,广腾的事情需要再次查探,自然就是拍板定局,他把胳膊撑在长案上,胳膊肘压着简牍,手掌托着脑袋,很快打起了瞌睡。

“我等告退。”几位掾级官员首先开口。

其次是苏昂和无名等屯长也告辞离开。

可苏昂带人刚出内堂,还没走出大堂呢,就被一个漆黑的影子挡在身前。

第一百七十七章,大吏都游缴

“商镜老儿,你这么喜欢以大欺小,就不觉得害臊么?”文掾朱昴帮着苏昂说话。

主吏掾南平沢也站在了苏昂的旁边,脸上带着微笑,公孙抚走后,县公就得从他们三人里选出一个了,和文掾朱昴比起来,他更喜欢先坑掉这个怪里怪气的商镜,然后和朱昴……唔,君子之争淡如水,他和朱昴,可都是谦谦君子呢。

所以南平沢的态度也很坚决,不服气咱们开打啊,苏家子退一边去,老朽很久都没活动身体了。

“百将大人,让卑下等弄死他吧。”无名也跑出来表忠心。

众人磨刀霍霍,商镜的罩帽下就红光连闪,也是有点怯了。他不把苏昂和无名等人看在眼里,但现在没有能发挥实力的材料,别说朱昴和南平沢联手了,就算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能把他吊起来打。

但想到内堂里的狱掾防主大人,他又挺直腰杆,咬牙道:“苏家小儿,咱们不死不休!”

“早就和你不死不休了。”

苏昂表现得很是淡然,连表面话都懒得说了:“你杀了什长擎,就是我等的生死大仇,今个你前脚出了县令统管衙门,后脚老子就带人灭了你,就算你躲进大狱,老子也敢率领三百悍卒把大狱给推平喽!”

“你……”

“我什么我,你要是脸皮够厚的话,躲在县令统管衙门啊。”

苏昂寸步不让,双眼哗啦啦的开始闪烁炽白的文火,他连狱掾防主都不给面子了,还给你一个小小的狱掾留脸皮?苏昂觉得自己有点不自量力,但有时候,不自量力也要干。

不怂,就是干。

要是商镜杀了他的同袍,什么都不用管了,商镜前脚离开公孙敖的保护范围,他后脚就带着士卒们围杀过去……

“你不敢!”商镜哈哈大笑。

什长擎不是他杀的,但他不想解释,就让苏昂干瞪眼恨着吧,什么带人围杀他?笑话,要围杀他的话,苏昂得留下多少同袍的性命?苏昂只顾着给什长擎报仇,就不管他和他的三百多同袍的小命和前程了吗?

你恨吧,最好恨得咬牙,却拿我没办法……商镜特别得意,扯开罩帽就是狂笑。

苏昂也笑了起来,他肯定不会直接动手的,只是耍耍嘴皮子麻痹商镜而已,虽然商镜是官他是吏,商镜是二眼方士他只是个小小的秀才,可他付出一定代价的话……

某位恩师刚才说了:“我有一计,砍人无往不利……”

好吧,给什长擎报仇的话,苏昂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这时,忽的,高空传来呼啸的声音。

“哎呦喂,本官身受重伤,摔下来了。”很夸张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随后嘭的一声大响,大堂被撞了个烂碎,连着内堂都垮了一半,公孙敖傻乎乎的看着身边落下的一人,而那一人,也看起来很艰难的样子,扶住长案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本官身受重伤,飞到一半掉下来了……咦?这是什么?”

赵清流很恰好的摁在了简牍上,又很恰好的不小心把简牍扯开了,刚看见上面的几个字,立马暴怒:“苏家子,你竟然杀害友军冒充功劳!彻查,必须彻查!本官身为谋士所所监官,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公孙敖。

“……”朱昴和南平沢。

“……”商镜。

“……”苏昂等人。

连着从天上飞下来的甄长功都是无语。

事实上,溃败后谋士所已经是个空壳子了,功过赏罚也交给了地方的狱掾防主,可赵清流是意外看见这种东西的啊,绝对是意外,可以理解,而赵清流的暴怒,就更加可以理解了。

所有人都知道军伍的强者在和西楚的强者周旋,为的就是残兵可以尽量逃回本国,他们做出那么多的努力,付出了无数的牺牲,当然不会放过杀害友军的畜生了。

所以如今,赵清流占下了律法和道理,谁都挑不出毛病……

“好好好,大人明鉴,这种事情必须彻查!”狱掾商镜大喜过望。

只剩下白骨的脑袋能证明什么,什么都证明不了,就算苏昂拿出了那些脑袋主人的验传也没用,因为离开了国境,验传就会失去国级镇碑的那一缕气息,变成普通的简牍,这样的东西太容易伪造了,当不得证据。

所以最有力的证据,反而是一个死无对证,却有着红泥手印的供状了……

…………

商镜看赵清流和甄长功的眼神那叫一个亲热,跟看见亲人似的。

然而此时,苏昂哽咽了。

鼻子抽搐了几下,眼圈有点红的快步上前,拱手道:“徒儿……参见尚师。”

赵清流的这个尚师是摁着他脑袋拜的,以前就没觉得有多亲切,但经历过生死离别,苏昂也时常想赵清流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此时看见赵清流满身血渍的样子,忍不住悲从中来,濡慕的道:“尚师,徒儿以为您……还好,您回来了。”

“是,是,为师回来了,回来了。”

赵清流装不下去了,把苏昂摁在椅子上仔细打量。

徒儿的头发白了,徒儿瘦了咧,赵清流的鼻子一酸,老泪哗啦啦的下来,慈爱的揉苏昂的发髻:“好徒儿立功了咧,好徒儿,公孙抚那老家伙给你加过好几次冠了,这一次就为师来,你也是大夫爵了,要继续努力,不要懈怠……去他娘的咧,不说这个了,你好好休息,反正有什么委屈为师帮你!”

说着,赵清流把简牍扔在了地上。

简牍被狠狠的摔开,上面的罪状气得无名等人发出怒吼,文掾朱昴和南平沢却是愣了一下就诡谲的笑了起来。

至于商镜……他看看地上的罪状,没错啊,是控诉苏家子的,再感受下现场的气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镜迷惘了……

“启禀狱掾防主大人,这件事必须彻查!”商镜还记得自己的老上司。

就算是赵清流和甄长功,他们怕什么,他们又不是京官。

可这时他看见了一件让他发抖的事情,因为赵清流睥眼看向公孙敖,嘴角似笑非笑,而公孙敖面对这样的笑意,竟然开始颤栗了。

“记得十几年前,老夫也做过狱掾防主呢。”赵清流意味深长的道。

彼其娘之,被了无牵挂的滚刀肉赵清流盯上了呐。

公孙敖瞪向商镜,蓦然高喝:“大胆!”

又看向苏昂,笑得十分温和,一脸看待自家后生的笑靥道:“不知道都游缴的位置,苏家子可算满意?”

风向转得贼快……

…………

“苏昂兄,您得了个什么职位?”

两个时辰后,苏昂从县令统管衙门走出来时,他的三百多个士卒都在外面等着,看见他出来,战刀唰的上举。

季然瞧了眼苏昂头顶的‘冠’,此时,苏昂已经不是佩戴银灰色束冠了,而是换成了大红色,束冠的正面也加了好像朝臣上朝时的弧形宽板——

这让苏昂一下子完全不同了,似乎踏进了另外一个层次。

也确实踏进了更高的层次,此时的苏昂是大夫爵,不再是‘士’,而是‘大夫’。瑶国律令走马可以马上挂花、手持马鞭、穿靴上袜,大夫爵就更高等了,可以出入使用车马,以及携带三十名以下的随从在各地往来。

一般来讲,大夫爵的话,就可以做官了……

苏昂对着季然点头,又看着众人笑道:“以后我就不是百人将了,而是都游缴,刚刚传来了消息,说妖王陈的嫁女宴出了岔子,他的小女儿,唔,逃婚了,所以西楚太连山脉的精怪头领都返回各自的辖区,西楚也开始退兵……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打算。”

对于妖王陈那边的事情,苏昂有过其它的猜测。

比如妖王陈肯定是偏帮瑶国,要拉偏架才扯出什么小女儿逃婚的事情,西楚和瑶国哪个都不能灭,不然太连山脉就倒霉了,成为一个夹在人族国境的妖族势力,而不是和西楚、瑶国并列的一方霸主。

这和苏昂没什么关系,他更在乎的,是同袍们能不能为了他留了下来……

季然、小亭卒和百里戈没有吭声,他们肯定要陪着苏昂的,跟随苏昂出来的无名等人以及别的屯长、什长、士卒们却骚乱了,众人蹙眉思索,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乡游徼总管一乡之地,麾下有百名士卒;

都游缴就是管理两乡之地,麾下有两个乡游徼、四个屯长、二十个什长,是比军伍里百人将更高的职位了。

这样说来,苏昂可以给两百名同袍安排地方,但事情不是这样计算的,他们需要考虑更多……

无名低下头,嚅嗫的道:“卑下当然想跟随大人,但卑下在故土还有未了的心愿。”

罗不死跟着道:“卑下要询问家中的老母妻儿,毕竟是远离故土……”

不爱笑倒是无所谓,他在哪里都一样,只是不会笑,苦着脸站在了苏昂的身后。

而刀家两兄弟,此时却微微摇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职位太高了

要说苏昂手底下的得力人物,以无名最强,其次是刀家两兄弟和不爱笑,这四个是仅剩的屯长,自然实力强了很多。

然后就是小亭卒和罗不死了,就算豪侠百里戈,都比这两个人弱了一分。

可苏昂考虑的不只是实力,还有身份。

按照功劳,他这个代百将和代五百主晋级都游缴了,四个屯长就可以做乡游徼,所以他四人中有两人留下的话,他手下就有两个乡游徼的名额,可如今只有不爱笑留下了,那就出现一个乡游徼的空缺。

而此等空缺也不会让下面的什长补上,会空降一个……

“只有不爱笑留下吗?”苏昂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无名是个有野心的人,一定会留下来帮他呢,因为跟着他才会得到重用,可没想到无名竟然要走,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要是空降一个乡游徼的话,没有外界因素的话,他绝对能把新来的乡游徼收服。

可他要上任的是太子炙撤军离开的洞图县,因为洞图县死伤太多的关系,瑶国各地的豪门、将领都往洞图县跑呢,而且他听说了,那些豪门和将领在别的地方都是二把手,这一次,是想要主管一方呢。

所以那个百人将来了,肯定要和他这个秀才斗上一斗,谁让他不是大侠呢。

新来的乡级豪强,也肯定要捋一捋他的虎须,没办法,他们的实力不够。

【不爱笑在屯长里是顶尖的,但还没有百人将的实力,他做乡游徼的话,豪强们一定会狠狠的落掉他的脸面,而我这个都游缴必须镇守另一个乡,不然的话,那个不属于我的乡游徼,一定会联合豪强把我架空。】

苏昂有些愁了,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笑问道:“二三子还有谁愿意留下?”

士卒们骚乱了一阵子,有一百来个在家乡牵挂不多的站了出来,剩下的也不是肯定要走,而是要回到家乡,先问清楚家人的意见了。

“都游缴大人,卑下的家里还有老父母呢,得回去问一下再说。”

“孩子还小,一直是发妻照顾着,卑下不能直接决定。”

“要是家里人愿意,卑下一定携家带口的前来投靠大人。”

士卒们表明了意见,最后有一百零八个要直接留下的,这些都是家里的人口不多,他们能直接做了决定,苏昂让季然去登记士卒们的各种信息,从而禀告县令统管衙门,让衙门发送公文派人把士卒们的家小迁移过来。

为了保持军伍的战斗力,这点符合瑶国的规矩,但迁移的费用衙门就不给出了,所以按照路途的远近,季然还要计算着,把金饼分给士卒们的家小。

平均下来一人差不多两块金饼,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一个士卒的家小,大致也有三四人呢……

“这……怎么能让大人出钱?”

“我等都分到了功劳,晋爵的晋爵,赏金的赏金,手头里也不缺钱的。”

“是啊,还请大人把金饼收回去。”

这些士卒惊讶了,眼睛都有点红,可这时苏昂笑了:“你们要跟着我,我怎么能让你们出钱,这些只是迁移的费用,等亲人们来了,我还要给他们安排田地、做工……”

说着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赤红板冠:“用不着和我客气,我是大夫爵了,按律会有三千亩的封田,另外,也拥有了开垦荒地的权利,我说你们没忘记吧,陈安县南可是……呵呵,总之,洞图县那边咱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要是把家小安置在陈安县南的话,大把肥沃的土地,我可以做主随意开垦。”

“对啊,大人的义子义女是县南三害来着。”

“啐,什么县南三害?是莜姑娘、狼姑娘和柳居士!”

“对对对,怪我这张破嘴。”

说错话的士卒使劲抽了自己一嘴巴。

随后,众人都大笑了起来,苏昂说的没错,县南行道有大把肥沃的土地可以开垦啊,而且会保证家人的安全,他们的家小在故乡虽然不算太穷,但整个瑶国所有需要耕作的,哪个不是冒着被鬼灵精怪生吞活剥的风险了?跟着苏昂,家人会过得更好。

而且可以打猎……想起鹿肉的鲜美嚼劲,决定留下的士卒们开始流口水了。

“喂,你们不留下吗?”有士卒问往日的同袍,满脸的优越感。

“啐,只是回去问一句而已,你可别以为我们不回来了,再嘚瑟,小心我们回来后群殴你。”

剩下的士卒哈哈大笑。

昔日的同袍也是同袍,他日再次相遇也能把酒畅谈,剩下的两百多名士卒们哄闹起来,笑声让得寒冬仿佛染上了春风的好,但他们很明白,或许这一次离开,能回来的人里面可能会少了自己。

但是,笑吧。

只需要笑,不需要儿女情长的抹泪送别……

…………

是夜,风很冷,天上无星。

走出苏家的大门,无名和刀家两兄弟互相对视。

没多久,无名干涩的道:“我是欠别人一个人情,答应回来后听从那人的安排,你们呢,为什么不留下?”

“我们的义父是个精怪,他还活着呢。”刀飞花低声道。

无名沉默了一下,声音更干涩了:“要是你们的义父将来……对付……都游缴大人,你们能拿起刀吗?”

“我拿你老母。”

刀飞花笑吟吟的道:“你担心的事情我可说不准,毕竟我家义父是瑶国的眼中钉来着,但我们哥俩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要是和大人对上了,我们绝不是副帅荷那种优容寡断的,一定会……”

刀飞花正说着,刀忘情竟然冷冰冰的打断了自己弟弟的话,脸色古怪的道:“你别看我平日里一本正经,我们哥俩绝对可以满地打滚撒泼的,义父要是对付大人的话,我们哥俩就撒泼……你呢,你欠人情的那位……”

“嘁,老子就是欠人情,和那人的关系又不好。”

无名嗤之以鼻。

三人跨上骏马,不约而同的回头对着黑夜里的苏府低头行礼,随后拍马离去。

而在三人离开之后,两百多士卒笑笑闹闹的,结伴朝着自己的家乡行走……

…………

苏家的府邸内,熄灭的灯火缓缓的亮了起来。

季然头戴淡金色的束冠,他没升级职位,功劳就让他直接做了第四级的爵位不更,从此不用服徭役了。

此时季然已经有了不更爵的派头,摇晃个普通的折扇,笑吟吟的道:“能留下一百零八名士卒,当真出乎愚弟的预料了。”

“是啊。”苏昂轻轻点头。

对他来讲,或许让士卒们留下只是张嘴一说,最多出点金饼罢了,但对士卒们来讲,就是拖家带口的远离故土,把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他的战船上。

士卒们愿意这样做,是因为愿意和他同生共死,但涉及到妻儿老小,事情又不一样了。

士卒们可以过来,那么,士卒的父亲呢?母亲呢?妻子呢?

这些都有自己的亲人,离开故土,几乎等于和以前的亲人彻底断绝,所以这些留下的士卒,已经做好了因为独断专行而被家人们怨懑很久的准备了呢。

苏昂的眼底燃烧炽白的光焰,一次次的冲击第四十五把文火的九五关卡,一边很清淡的道:“一百零八个士卒,我不死,就不会负了他们。”

“你有信心?”

季然把折扇阖起,摇头道:“我不清楚狱掾防主那个老家伙怎么会给你都游缴的位置,但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你想想看,你没有都游缴的实力,晋升乡游徼的不爱笑,也没有乡游徼的实力,就算屯长吧,小亭卒和百里戈是有屯长的实力了,但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就是说,咱们的屯长战力也缺了一半。

高端的战斗差了这么多,咱们怎么和前去洞图县的那些禽兽们斗?我可是听说了,洞图县百废待兴,准备前去的都是各地的第二豪强,他们拖家带口的迁移到洞图县,就是要争第一的。”

“他不敢。”苏昂无所谓的道。

“啥?”季然懵逼了。

一个小小的都游缴,不对,做都游缴还没过去呢,更别提坐稳了,可苏昂这时候说狱掾防主不敢不怀好意?这里面的意思,可就特别的有味道了。

他诧异的看着苏昂,苏昂略微偏头,露出一个很诡秘的笑容出来。

没错,公孙敖不敢,在赵清流出现后,公孙敖就好像老鼠见了猫,连一点不怀好意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而从和甄长功的谈话中,苏昂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尚师,到底是个多么……不要脸的人物。

“好徒儿,你给为师记住啊,朝堂和在外面征战不一样,最好让对方踹你一脚,你才能把对方往死里揍。”

想起赵清流的‘谆谆教诲’,苏昂就觉得头皮发麻。

没错,确实是让对方先踹一脚呢,就好像那个诬告自己的简牍……当然,还好像赵清流控制着自己拜师,以及京城中都广为流传的一个小故事一样。

诬告自己的简牍就不用说了,商镜是自己挖坟自己跳,一个彻查后商镜是死定了;

控制自己拜师也是一样,军伍里不许拉帮结派,可拜师的是自己啊,大人物们还能和一个小秀才过不去?

而那个小故事……

听甄长功说,若干年前也是个沉星郡的封疆官员,人家不把赵清流看在眼里呢,明摆着你一个京官还能把老子怎么样,动老子,你小心我们这些外封的官员反弹呐。那时候赵清流满脸笑容,就差伸脸皮让人家打了,之后还说改日敲锣打鼓的拜访,一定要登门谢罪呢。

瞧瞧,被人看不起了,被人打脸了,赵清流还登门谢罪。

而其中的猫腻,就在这个登门谢罪里了……

甄长功说赵清流确实登门谢罪了,但不是登的府门,而是那个官员在青舫玩乐的时候,赵清流偷了人家的衣服,毁了青舫的房子,让人家光***暴露在外面,另外敲锣打鼓的‘谢罪’……好咧,从那以后赵清流就不是京官了,而是‘外封官员大克星’、‘滚刀肉’、‘死不要脸赵清流’。

所以公孙敖看见赵清流的时候,才会……咳咳。

吓得就差跪舔了。

苏昂打开灯罩,用血中无常扇挑亮火烛,笑道:“公孙敖问我愿不愿意做都游缴,我当时还有些犹豫,怕自己的实力不够会被人撵下位置,但尚师代我答应了,而且说就算没做好,大不了好好修行,成就了举人文位后,跟着他去做京官。”

“你答应了?”

“答应了。”

“可是……”季然有些不信,他不觉得苏昂会丢掉自己的同袍。

果不其然,苏昂轻笑道:“我是答应了,可只是答应做都游缴,并没有要去做京官啊。你放心,不管如何我要同袍们都青云直上,不会让他们做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前将领的卒,只是……”

苏昂顿了一下,抬头看外面的黑空:

“只是实力不匹配职位啊,要是有个百人将实力的进来就好了。”

“谁?”季然笑了。

“你说是谁就是谁。”苏昂也笑了。

两人想到的是同一个人,要是那人来了,别说一个统管两个乡游徼的都游缴,就算直接去当五百主苏昂也敢。

而且那人的话,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

里街坊广府,已经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

但漆黑的夜也挡不住某人的视线,一个高矮胖瘦都很匀称,看起来甚至有些俊秀的青年人走进院子,径直朝着广腾的密室行去。

他哈着腰,谄媚的笑,要是苏昂看见了,一定能认出这种招牌的笑容出来。

“凶狼,你来了。”广腾的声音传出密室。

“大人,卑下来了。”

凶狼有些不习惯穿现在的布袍,更不习惯的摸了摸因为修为被废,从而恢复本来面目的自己的脸,双膝滑跪在门前道:“禀告大人,狱掾商镜被捕入狱,您的罪名也被苏家子,不,被苏姑爷洗掉了,卑下恭喜大人。”

“只是恭喜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怜香惜玉否

广腾询问的声音有些冰冷,凶狼听了,就忍不住开始打了哆嗦。

只是前来恭喜,当然不是。

凶狼觉得自己犯过错,是广腾帮他遮掩下来,从而没有闹出家人被连坐服重徭役的事情,所以在他的心里,他只是广腾的一条狗,要用自己的良心、力量以及性命,去帮广腾铺平前路。

所以他觉得陈安县只能有广腾一个骄子;

所以他觉得陈安县只能有广腾一个雄士。

就算有可能成为广家姑爷的苏子昂,他也抱有十成十的敌意和恶意了。

但是……好吧,见识过广腾真正的实力,他明白雄士的名号对广腾来说算不了什么,那么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对不起广腾,也对不起苏家子,如今广腾脱罪了,他就想赎罪。

“禀告大人,卑下先前杀了六位无辜百姓,虽然是被妖气冲脑,但也是犯了过错,其后又刺杀苏姑爷……”

凶狼笑着说话,又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刀,慢慢的削掉了自己胳膊上小指长的一截皮肉:“那么多的罪行下来,卑下也没脸活着了,而且上吊、砍头、五马分尸什么的,卑下也不能死得安心,所以卑下请求大人您让卑下舒坦一点……卑下的这条命是您的,请求您允许卑下丢掉这条命,玩一次凌迟之刑。”

“允。”广腾轻轻的道。

不是广腾狠心,而是现在的这时候,凶狼最大的希望,就是这样子了。

所以他打开门,看着凶狼慢慢的削掉自己的皮肉。

一刀,两刀,三刀;

十刀,百刀,千刀。

凶狼的手法很好,还带着全部身家换来的最好的止血伤药,所以一千刀过后,凶狼把自己梯成了筋连着骨,仍然还能活着。

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把左臂剔成白骨,把双腿剔成白骨,把躯干剔成白骨,又照着铜镜,把脑袋剔成白骨。其后,他用只剩下骨头和筋的左手拿起小刀,开始剔剐右臂的皮肉,但没多久就控制不住了,小刀摔在地上。

“大人,卑下这就去了,请大人保重。”

只剩下骨头和主血管缠绕内脏的凶狼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又忍不住看自己的右手——可惜了,还是没能把右手的皮肉剔掉,有些不完美。

但无所谓,人死已成空。

他是这样以为的,但此时,一直冷脸的广腾笑了,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广腾轻声道:“苏家兄弟火烧桐县,杀的人何止是你的千百倍,但他是为了让同袍们回来,所以他不后悔,只会给那些冤魂烧一炷香罢了。”

“可卑下后悔,卑下杀的是自己保护的百姓,卑下也没有任何逃罪的理由。”

凶狼嚅嗫着。

“现在你有了,千刀万剐足够赎罪。”

广腾笑了,伸出手,鸳鸯蝴蝶剑就出现在他的掌心,随后灰色的力量一闪,就把鸳鸯蝴蝶剑的神智抹去,只剩下价值大减,但可以让秀才、小侠使用的宝剑剑体。

咔嚓。

利剑射入地面,直没到柄。

而此时广腾抬起手,继鸳鸯蝴蝶剑之后,就有一道七彩的流光射入他的掌心……

“此乃顶级精怪孔雀大明王的幼体,凶狼,你以后就不要叫凶狼了,要是不喜欢自己本名的话,就叫孔雀大明王吧……”

说着,广腾把七彩流光摁进凶狼的脑袋,只见凶狼的体内重新产生了内息,并且把孔雀大明王的妖气飞快吞噬……

啵~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连续九声响,凶狼从一个废人飞快痊愈,他的皮肉再次长出,修为也恢复成了突破过九道生死关卡的小侠。

而且重新生长的皮肉泛着七彩的流光,看起来坚硬无比。

凶狼发出清唳,双臂蓦然变成两个七彩的翅膀……

“千刀万剐,吞灵重生。”

广腾畅快笑道:“半妖之所以令人和鬼灵精怪畏惧,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吞灵重生的本事了,你吞噬了孔雀大明王,以后就不是人了,也不是精怪,而是和我一样的半妖……记住,你唯一的弱点就是没能剐干净皮肉的右翼,右翼不破,你就很难被人杀死。”

“谢大人!”凶狼兴奋叩首。

“莫谢,下去吧。”

广腾的身体好像鬼灵一样的飘了回去,此时无风自动,密室的大门也彻底封闭……

…………

苏昂和季然想起的那个人,肯定就是广腾了。

虽说广腾是个半妖,但一般人还真没资格知道半妖的事情,就好像罗不死和无名等人吧,虽然看见了广腾在永江江畔发威,但绝对联想不到半妖的身上去。

只有苏昂得到了恩师们的提醒,知道广腾半妖的身份。

但半妖怎么了?半妖白吃了哪一家的大米了?苏昂对半妖没有任何的偏见,反而觉得广腾的实力强,那就简直再美妙不过了,一旦得到广腾的帮助,他主管的洞图县的两个乡哪个不服?

不服,打到你服;

去洞图县城告状的话,把接状的也打到服气为止。

所以直到今天早上,苏昂和季然碰面的时候,还都笑得特别欢快……

“都游缴大人。”迎面走来了不爱笑,已经改了对苏昂的称呼。

当然,苏昂也改了对他的称呼,因为此时的不爱笑晋级了乡游徼,按照地位换算的话等同于百人将,而且权利更大。

不爱笑大游缴还是苦着张脸,让苏昂诧异的觉得,这家伙是不是真的不会笑了,而此时他对苏昂拱手,禀告道:“西楚已经退进了太连山脉,所以所监官大人也回京城复命了,所监官大人说分别时不如不见,总之要是您受了委屈,就干脆去京城找他,另外所监官大人还说了,公孙抚的事情,他和公孙抚会一起处理。”

“知道了。”苏昂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

就算以不爱笑的性子,这时候也忍不住嘴角动了动,好像想笑,但还是没能笑出来:“昨夜洞图县和丘大县的两位狱掾就赶到了,只是一夜的工夫,他们就撬开了商镜的嘴,想来商镜做了几十年的狱掾,没想到自己也会领教大狱的手段吧。”

他继续道:“因为诬告反坐,而他诬告您的罪名太大,所以被判刑五马分尸,他用爵位降低了责罚,也只是弄成午时枭首罢了……今日午时,商镜要在街市枭首,他吃断头饭的时候,说要见一见您。”

见我?苏昂摇头笑了。

又问道:“什长擎是不是他杀的?”

“不是,他遇见什长擎的时候,什长擎已经死了,卑下已经前去看过,应该是身受重伤逃了回来,但伤势发作还是……卑下查过擎的验传,他父母早亡,目前有一妻、一子、一女,而在士卒们离开的时候,卑下就让他的同乡捎过去信笺和金饼,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雇佣任侠送来咱们这里呢。”

季然哈哈大笑:“还用你来讲?苏兄早就安排妥当了。”

“等都游缴大人走了,我要揍你。”不爱笑对季然可不会客气。

他现在可是乡游徼了,季然还只是个屯长,别说揍了,要是分到他的麾下的话,他还有生杀大权。

季然不怵这个,撇撇嘴。

这时候不爱笑又问道:“都游缴大人,商镜的事情您见还是不见?”

“不见。”苏昂才懒得见那个该死的东西。

有时候吧,苏昂还是很干脆的,他懒得听商镜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该死,那老头子他娘的去死就好了,难不成一句‘其言也善’,就能满足了死在商镜手里的那么多的冤魂?

就好像苏昂自己,要是桐县的冤魂找来,他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当然,要是冤魂找来的话,跪完之后,他还得把冤魂们都再杀一遍……

“可是……”不爱笑犹豫了。

“可是什么?”

“刀斧吏大统领靖安正跪在门外,他恳求您见商镜一面。”

“……”苏昂。

…………

排排坐,吃果果,看见院门外的事情,苏昂忍不住想起一首以前听过的童谣。

此时广良人还跪在门外,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八天了,广良人不吃不喝,就算他把吃食送去,也得他喂才吃上一口,后来他狠下心,广良人就行销骨瘦了,十分憔悴。

现在呢,又多了一个靖安,靖安还是那副威武的样子,但表情忧郁,两个胳膊软哒哒的垂下去,很明显被踩断了骨头却一直没有治疗。

“这个愚忠的家伙!”苏昂咬牙怒骂。

“可他说如果您去见了商镜,他就跟着您。您别看他只是个突破七道关卡的小侠,身材也不高大,但他天生神力,有着能够胜任乡游徼的实力呢。”

不爱笑木着脸说话。

他觉得苏昂肯定会去了,见一面就能得到一个大将,多好啊。

果不其然,苏昂大步出门。

然而接下来,苏昂拽着靖安的领子扔进门内,把靖安打晕,安排人给靖安疗伤,然后嘭的一下,狠狠阖上了院门。

“苏兄,广良人可顶不住了。”季然要怜香惜玉。

“苏兄,咱们还想广腾帮忙呢。”季然找到了理由。

第一百八十章,死!

季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了点,而且看不得女人受罪。

就好像广良人跪着的这几天,季然明明和广良人没有任何关系,但就是心疼,当然,他不会窥觑一个喜欢自己兄弟的女人,但看见女人受罪,他好像百爪挠心一样的,痛呐。

“苏昂兄,咱们还要找广腾帮忙呢,您看看是不是……嘿嘿。”季然尴尬的笑。

苏昂的回答也很简单,回到屋里继续读书,摆明了就是不管。

在他的心里,广良人这是苦肉计来着,但苦肉计也有一个极限,绝对不会让广良人出了任何岔子……以广腾对自家妹妹的疼爱,能真的看着广良人饿死渴死?

苏昂不信,所以能狠下心。

不然的话,他还真看不得哪个女孩子绝食绝水而死呢……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

季然还想劝上几句,但听到苏昂的读书声,眼珠子一下瞪大。

孔子是谁?《春秋》又是什么东西?

他没听过这些,但苏昂朗读的经意,好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和苏昂不同,他诵读经意十几年……

季然沉浸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却没注意摇头晃脑的苏昂已经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

其实苏昂也没想到,他这个兄弟,竟然得到了恩师韩愈的垂青。

要说起韩愈,那聊起来就太多了,但苏昂觉得,论起做恩师的话,韩愈比别的十二朝大家更加厉害,毕竟那流脍人口的‘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都出于韩愈之口。

想起这些,苏昂觉得季然难道不只是个一般的人才,还是匹千里马?

唔,没事得拍拍马屁,用鞭子抽……

…………

就在苏昂等人读书笑闹的时候,寒风更加凛冽了。

已经到了冬末,按理说该暖和起来,但寒冬最后的森冷好像要在几天内释放完毕,反而更加的冷了,哪怕艳阳高照,仍让人忍不住缩紧了脖子。

“好冷……”广良人的眼神凄迷。

她已经忍不住了,甚至觉得广腾要来带走她了吧,而且她决定赶走广腾,要让自己坚持下去,哪怕被冻死在这里,她也不信苏昂真的这么狠心。

她是陈安县的第一美人;

她是苏昂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啊。

苏郎不会那么狠心,一定不会的,她坚信着,聚集体内的最后一点热量,甚至拒绝了姐姐的帮助……

“你会死的。”有声音在心里说道。

“死也要证明一件事情,奴家不信苏郎舍得奴家去死。”广良人无比倔强。

“你真的会死,别倔了,别抵抗姐姐的力量!”

广良人的二姐已经开始急了,事实上她和广腾说过她会照顾良人,所以别说八天了,就算八十天广腾也不会来,接受了她力量的广良人也不会死。

但她没想到三妹竟然能抗拒她的帮助,她上百次的努力过,却都被广良人把力量导进了地面。

别看地面还很正常,但在她力量的侵蚀下,地底十丈处已经诞生了很多鬼灵是群魔乱舞了……

“奴家,不信,奴不信……”广良人低声呢喃着。

“你不信也得信,你的身体到极限了,你今天就会死掉,可苏家子在做什么?他在读书,在看热闹!”

“奴家不信,苏郎不会让奴家死的,呵……”

广良人在心里笑了一声,有些俏皮的道:“放心吧姐姐,妹妹死不掉的,要说死掉的只有……”她看了眼天色,颇有些与有荣焉的道:“连商镜都不是苏郎的对手呢,这个时辰,商镜该被砍头了。”

是啊,商镜该被砍头了,可你也要死了。

广良人的二姐无言以对,她察觉到以广良人的状态,半个时辰就会晕厥,一个时辰就会死去。

八天八夜的不眠不休和不饮不食,广良人已经到了极限……

…………

午时三刻,艳阳高照。

然而天气很冷,飒飒的寒风钻进人的脖子、袖口,让人浑身冒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但百姓们是兴奋的,抬头看着商镜一身囚衣的跪在地上,笑得特别欢快。

“狗官终于要死了!”

“我就说嘛,竟然欺负血战老卒的家眷,这狗官必须要死……话说苏子昂大人呢,他怎么没来?”

“是啊,我还想见见苏子昂大人呢,可能是大人心善,不想落井下石吧。”

听着百姓的议论声,商镜的老脸不断抽搐。

他穿着囚衣,自然没有遮挡住脸庞的罩帽了,而此时他的脸色有些白,要不是沾染了血迹和泥土,长相还是挺板正的,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俊朗非凡的人物。

可这时他满身凄楚,抬起头看高空大日,计算着自己最后能喘气的次数……

【大日已经到了斜上方,我活不过几次呼吸了。】

商镜这样想道,忽的仰天高呼:“苏家子,我错了,可为什么你连让我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知道自己滥杀无辜是错,我一直都知道,我也知道自己迁怒所有的鬼灵精怪是种不对,但我忍不住,我知道错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你要我背负着欺辱血战老卒家眷的名声死掉?为什么!”

商镜老泪纵横。

他想过自己死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苏家子带着一壶浊酒翩翩而来,两人对饮畅谈,他人之将死其言善的道歉了,苏家子也很宽宏大量的原谅了,然后两人对视大笑,他就是视生死如无物的一个厉害人物了,哪怕走错了路算不上英雄,起码是个枭雄吧。

可苏昂没有来,他没有酒喝。

苏家子没有和他饮酒畅谈,他也扭转不了死后的名声……

此时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已经扛起大刀,没有什么践行酒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刽子手往刀锋上喷一口酒,瑶国重视实干,说做就做,向来是干脆利落。

就好像现在,没什么监斩官扔什么令箭,时间到了,刽子手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苏家子你让我死不瞑目。”

“为什么,你来的话,你也能得到不少的好名声,都是众生愿力啊。”

“为什么……”

唰!

只见刀锋一闪,一颗苍老的头颅滚落在地。

在刀锋闪过的时候,商镜努力的挺直腰杆,但在双眼阖起时,商镜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体正在喷血,恍然忽然突然的有些明白了。

原来,苏家子你是这样的人。

原来你看明白了,我压根没有认错的态度,我只是想不要窝囊的死去。

你不给我一个好的死法,是因为……你……不屑于我……

“虽然我是官,苏家子是吏员;虽然我是二眼方士,比苏家子的实力强了很多,但苏家子果然不愧是后起之秀,将来的瑶国京都,定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人之将死其言善,但未必是临死之前的那一刻,还有可能是死后才能悔悟。

觉得自己是后一种,商镜自嘲得想笑了,但此时的他,只剩下不断变黑的一片大天。

天黑了?

不,是我的眼睑……阖上了。

隐隐约约的,商镜听见有人在喊:“罪徒伏法,天诛之,以刽子手屠刀断魂灭魄,不可化作鬼灵重生!”

不可化作鬼灵重生啊,那就是……死绝了啊。

商镜感觉午时三刻的大日在灼烧火焰,把他最后剩下的某些东西都化作虚无,但还是想笑一次。

最起码的,他没哭着去死。

死时不害怕的话,也算是个人物了吧……

…………

“禀告大人,商镜已经问斩。”一个什长跑进了苏家院子。

季然还在领悟苏昂诵读的东西,但听到这个,立马感兴趣了,大笑道:“死得好啊!来和本屯长说说,商镜老儿死的时候哭了没?吓尿裤子了没?”

“没有,刽子手落刀的时候,他还努力挺了一下腰杆。”什长回到。

闻言,季然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苏昂道:“没想到商镜这老头子还有点硬骨头,也算个英雄人物了,不然咱们过去看下,给他找个好地方安葬了?”

“他不配。”苏昂的回答还是很简单。

对此,季然不以为然了,且不说商镜有多么的恶劣,但商镜已经死了,而且能在砍头时慷慨赴死,起码值得尊敬一下了。他的尊敬不是很多,但给商镜挖个坑什么的,还是没什么所谓的事情呢。

可这时苏昂乐了,砍头时挺挺腰杆,这就是慷慨赴死了?

不得不说,季然的见识……唔,苏昂看了眼季然的头发,果然头发长见识短啊,男的女的都不例外。

他轻声道:“有一人名叫黄道周。”

“啥?”季然没听说过。

苏昂继续道:“相传有明朝和清朝两个大国,明朝灭亡时,清朝下令把明朝忠臣黄道周斩首示众,清军奉命用小车押送黄道周前往刑场,在途径皇城西华门时,黄道周却突然从车上摔了下来。”

“哈哈他怕了。”季然大笑大。

苏昂一撇嘴:“刽子手也是这样说的,可害怕的反而是刽子手。”

“啊?”季然无语,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黄道周怒喝:‘天下哪有怕死的黄道周!前边是天子御道,我身为臣子不能坐车经过,所以打算下车步行。但因为我之前绝食太饿,所以脚软摔倒。’

“那后来呢?”

季然已经陷入了苏昂描述的故事里,他敬佩这样的忠臣义士。

但苏昂却不说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黄道周,好像……也是他的恩师之一呢。

而且这个恩师,他记得是:刽子手当场愕然,惊慌地跪下说:此地万人瞻仰,公又困惫,请先生就在这里就义吧。

黄道周环顾四周,说:可以。但行刑时,黄道周却坚持站着受刑。由于黄道周身材高大,又义风凛凛,刽子手行刑时手不自觉的两手发抖,结果第一刀砍下去黄道周依然昂首不屈。刽子手急忙搬来一个凳子,跪下求道:请先生坐下。黄道周点头道:可以。

刽子手再次举刀,黄道周头颅被成功砍下,但身体却依然直立,在场百姓无不落泪。

收敛尸体时,人们还在他衣服里发现了七个字——

大明孤臣……黄道周。

“区区小事,莫提了。”神庭里有人笑道。

苏昂连忙点头,又听黄道周继续说道:“你不如把金圣叹给他说说,他的那句‘好痛’,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呢。”

“呃,还是算了吧。”苏昂挠了挠头。

金圣叹也是个被斩首的,坑刽子手说自己耳朵里有两张银票,可刽子手砍完头,发现只是两个字条,一个写着‘好’字,一个写着‘痛’字,别说黄道周了,就算和金圣叹比起来,商镜也就是个死要面子的蠢货。

一个忠义不屈凛然无惧,一个面对死亡也泰然自若,临死还把别人都戏虐了一番,和这两人比较起来,商镜的挺一下腰杆算什么?

最多算是实验台上的青蛙蹦跶一下罢了。

于是苏昂笑道:“这……甭提了,都是我的恩师来着,徒儿说恩师的事情不太好。”

“……”季然。

这是被砍头的啊亲,你说的是被杀死不知道多久的人啊,却说是自己的恩师?

季然对苏昂无言以对了,苏兄好像很喜欢睁着眼撒谎呢。

果然不愧是恩师在上苏子昂,死了的人都摁自己脑袋上。

“不好了,广家姑娘晕倒了!”忽然,看门的士卒惊呼起来。

苏昂怔了一下,晕倒了?这怎么可能?广腾舍得广良人这样子?他带着疑惑出去,却发现广良人气若游丝,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呼吸。

第一百八十一章,你是妾身的妃

“食物!水!”

苏昂连忙过去,伸手掐广良人的鼻下人中。

可这时,广良人蓦然睁眼,无边的黑气从她的双眼沁荡而出,飞快把她和苏昂裹在了里面。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众人,屯长不爱笑几乎在同一瞬间抽出战刀斩在了黑气上,这是他全部的力量,妖息震荡如同海潮,但是如此恐怖的妖息落在黑气的上面就好像滴水汇进了河流,瞬间就被吞噬殆尽了。

“来人,保护大人!”不爱笑疯狂嘶吼。

战刀咔嚓崩碎,不爱笑踉跄摔退了出去,他的脸色苍白而且瘦削,身体亏空几乎站不住了——黑气不只是吞噬了他的妖息,甚至吞噬了他的精血和肉。

只是一刀就这样了,那么苏昂大人……

“保护……保护大人!!!!”不爱笑彻底疯狂了。

上百名士卒轰隆涌来,上百把锋利的战刀劈砍在黑气上,但这么多坚韧的青铜、精铁战刀,竟然在同一瞬间彻底崩碎,所有的士卒都脸色苍白的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吞噬力量,想要把他们的皮毛、血肉,甚至骨髓都吞噬干净。

季然拿出白铁简书写诗词,但才气刚刚进入刻削,刻削就粉碎掉了,他的才气也被黑气牵引吞噬……

轰隆!

东北的方向蓦然一声大响,陈安县城的镇碑开始颤动,一股子黑铁般的力量压迫而来。

这股力量似乎把黑气当了自己的天敌,疯狂的涌来、压迫,但此时黑气中传出一声旖旎的轻笑,就让得镇碑的力量倒卷而回,好像害怕了一样,飞快的缩了回去。

“镇碑的力量不好吃呢,不过你们放心,奴不会伤害良人的郎。”

随着这声妖冶而且淡然的笑意,上百名士卒就被震飞了出去,而此时高空响起勃然怒喝,七八道身影裹挟着可怕的力量疯狂压下……

“何妨妖孽?敢在本防主的治下作乱!”

狱掾防主公孙敖怒然吟哦:“铁血沙场三十年,岁岁无有鹧鸪天……噗!”这是举人的出口成章,然而只是吟哦了一半,公孙敖就倒喷鲜血摔了出去。

拿监防主是个大侠,反手接住了公孙敖就要执剑怒斩,可他刚刚抬起剑锋,一股子诡秘的力量就冻结了他所有的妖息,力量是从公孙敖的体内沁散过来的,只是一丁点,就让他堂堂大侠浑身发软,好像变成了个普通人一样。

拿监防主被公孙敖的身体带着,好像一根箭矢,被轻轻松松的射了出去……

“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一个举人,一个大侠啊,连出手的本事都没有,就被一起射成了天上的星星,朱昴和南平沢本来还想出手,看见这种事情,嚅嗫着退到了一边。

反正人家说了,不会伤害苏家子,那么……躲吧,惹不起。

他们看向高空上的两人,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这两人能试试黑气主人的斤两了。

这两人是沉星郡的总管防主,以及沉星郡的大都督,全都是大侠里的佼佼者,在整个沉星郡,他们的实力只在郡太守之下。朱昴和南平沢满脸希冀的看着他们,而这两人,此时却……

“呵呵,”大都督干笑了两声。

“嗬嗬嗬嗬。”总管防主干笑了四声。

然后两人头也不回,转身就朝着北方去了。

陈安县的北方就是沉星郡城,因为西楚退兵的关系,他们本来就要返回沉星郡城的,只是动身时发现了镇碑的暴乱,所以前来查看一番而已。

可是此时……算了,后悔啊,要是早知道是这种玩意,他们傻了才会跑过来丢脸,不过丢脸就是丢脸了,总比惹怒了对方丢掉性命好一些,他们……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呢。

幽冥女,竟然是幽冥女。

这幽冥女,可是比千沙滩的魔怪更加可怕,而且大王清曾经下令,没有大王清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招惹幽冥女这样的鬼灵呢。

所谓幽冥女,是一种鬼灵,也是一种魔怪。

要论起实力和身份的话,大致和青丝女里面最强的那一位相差仿佛……

据说青丝女是还没有出阁的女子淹死在水中,还没嫁人的怨念集合在发丝上,从而诞生的一种鬼灵精怪了。青丝女的实力有强有弱,弱的连普通人都打不过,但强的足够在王城里纵横自如。

王城可是在国级镇碑的保护下呢,被这样的镇碑压制,人家都能不把王城的强者看在眼里,足够证明人家的可怕实力了。

但是这样的一个青丝女在泯国的王城出现过,离开王城时不小心掀翻了一条小船,被船上睡觉的幽冥女当点心给吃了。

而且那一次,青丝女里的更强者在水中露面,大水淹没了整个王城,然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后,幽冥女竟然全身而退,消失在王城附近的山野中。有人说幽冥女爱上了某个人类,就在附近隐居了,也有人说幽冥女已经离开泯国,去那更加广阔的地方兴风作浪,还有人说幽冥女来瑶国了。

但不管传言是怎么样的,幽冥女的可怕已经不需要别的事情进行证明了。

“别招惹,能不惹就不惹!”

大都督和总管防主打了个哆嗦,逃命似的飞出了陈安县城。

……

风在吹,但吹不动黑气的一丝一毫。

周围的人全被抽干净了力量,只能瘫软在地上看着,而在黑气里面只有三丈左右的一片空地,苏昂愕然倒退,盯着广良人满脸警惕。

“你到底是谁?”苏昂如此问道。

他观察周围,发现虽然在黑气的里面,视线却没有被一丝一毫的阻隔掉呢,他能看见季然,能看见不爱笑,能看见仲兄和仲嫂绛焦急的脸庞,也能看见麾下一百零八命士卒咬牙泣血的怒吼……但都没有用了,所有人都虚弱的倒在地上,根本不可能冲击进来。

“呼……”苏昂吐出一口浊气。

随后压制内心的情绪,平静的道:“不管你是谁,我都得谢谢你没有伤害我的家人,但现在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幽冥女。”

“哦?你知道奴家是幽冥女?”‘广良人’笑了。

此时的广良人还是美貌绝伦,但两边的眼角蔓延出黑色诡魅的云朵形纹路,她走上前,挑起苏昂的下巴,轻轻的道:“你一个小小的秀才,竟然知道幽冥女?那么你来说说,奴家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幽冥女,产生自天下女子的妒念。”

苏昂努力的保持平静。

但事实上,苏昂感觉自己好像哔了狗,内心的骚乱压根平息不掉。

因为唐伯虎在神庭里笑,言语中颇有觉得这种小东西不错,在瑶国也算挺厉害的,成站起来的话,大致瑶国也得倾一国之力去对抗了。

彼其娘之啊,这叫小东西还不错?倾尽瑶国一国之力才能对抗的叫作小东西?叫作还不错?苏昂彻底凌乱了,他没法想象,真正能入了恩师们眼睛的,到底得多厉害才行。

就好像他自己吧,如今的成就也算可以了,本以为能入了恩师们的眼,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个渣渣,比肉眼看不见的灰尘还小的渣渣。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资质和努力,为师和诸位前辈都看在眼里呢。”

唐伯虎笑吟吟的安慰道。

好吧,这种安慰我接受了,苏昂继续保持平静,对‘广良人’道:“你大致和青丝女属于一个类别,但你比青丝女可怕多了。青丝女有千万个,你只有一个,要是你成长起来……哦,用不着成长起来,要是你想的话,现在就能把陈安县整个吞掉。”

“原来是这样吗?”‘广良人’若有所思。

其实,她不是真正的幽冥女,幽冥女是天地间女子的嫉妒汇聚而成的,嫉妒别人好看,嫉妒别人有钱,嫉妒别人找到的郎君比自己更好……这些都是负面的情绪,不可能让她像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呢。

“好妹妹,咱们母亲也不是真正的幽冥女吧?”她在心里问道。

“应该不是,听大哥说过啊,母亲大人她很慈祥呢。”广良人也在心里回话。

此时她们姐妹共用着一个身体,唯一不一样的,是广良人不再是身体的主导。就在刚才,广良人彻底的虚脱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死掉了,为了保住广良人的性命,青丝女强行接管了身体,并且吞噬周围的血气弥补气血的不足。

幽冥女轻笑道:“可能母亲和我一样,也是珠胎生产的吧,不是第一代的幽冥女。可姐姐很好奇呢,咱们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你家的郎君竟然知道……他博闻广识,倒也有资格做你的郎。”

“姐姐,你要做什么?”广良人愕然。

“当然是……成全你和我了。”

幽冥女还挑着苏昂的下巴,苏昂也不敢动。

她俯下娇媚的脸,硬是把苏昂控制住,樱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啵!

唇开舌分,幽冥女的舌尖亮起一丝诡魅的光:

“苏家子,从今以后,你就是奴家的第一个妃子了。”

“……”苏昂

……

…………

第一百八十二章,对错之悟

什么妃子?还第一个妃子?

苏昂满心凌乱。

他想反抗,但身体已经麻痹,好像被彻彻底底的控制了一样。和在行舍里被山鬼莜魅惑的时候不一样,幽冥女没有使用任何魅惑的手段,而是用强大的实力控制了他的身体,他甚至觉得,要是幽冥女愿意的话,还能把他摆出一百零八种姿势出来。

“等等,你要干什么?”苏昂差点哭了。

唐伯虎反而在神庭里乐呵:“还能做什么啊,当然是霸王硬上弓……哈哈好徒儿你艳福不浅啊,嗯,你安心享受,放心,为师不会偷看的。”

唐伯虎说着不会偷看,但就是不走,把八美图折扇挡在脸上,但只遮住鼻子,一双眼睛满是诙谐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片段。

不是是他,恩师苏轼、恩师曹孟德、恩师白居易、关汉卿……好多人都从文豪录里飞了出来,围成一团,煮起香茶,就差嗑瓜子围观了。广良人和习梦可不一样,习梦是徒弟媳妇啊,这广良人最多算个狎妓的事件吧,而且被狎的,还是徒儿自己。

必须围观,必须围观呐,恩师们一起乐呵。

文人有疾,文人好色,这绝不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苏昂瞟了眼神庭,发现有娶幼女为妻的恩师苏轼,有争风吃醋杀孔融的恩师曹孟德,咦,孔融怎么没出来啊,出来和曹孟德打一架啊……

苏昂要记仇了,还想记小本本,这些围观的哪怕都是恩师来着,他也得找机会把场子找回来。

另外,还有单恋ji女的白居易,以及同性恋……“我擦,上官恩师你出来凑什么热闹!”

苏昂凌乱了。

除了好色的男性恩师外,同性恋上官婉儿竟然也出来了。

彼其娘之,你们枉为恩师!

救命啊!我的贞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时候,苏昂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自己的实力和幽冥女相差太大,幽冥女真的能把他摆出十万八千种姿势出来,所以没办法咧,苏昂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可这时,幽冥女松开了他。

舌尖上还亮着诡魅的黑光,幽冥女舔着香舌道:“好了,这是邪宠,所有因为恶念产生的鬼灵精怪都知道你是妾身的人了,对了,妾身要是怀了孩子会回来找你的,你得负责养大。”

“啥?”苏昂懵逼。

“哦。”苏昂点头。

难道幽冥女和女人还不一样,亲个嘴就能怀孕?哦,也可能是‘邪宠’的关系吧。

苏昂察觉到有种诡异的东西沁在自己的身体里,从感觉上来讲,和石叽给予自己的地恩有点相似。他已经领略到地恩的好处了,自然不介意多个‘邪宠’,但邪宠这东西,真的能让幽冥女亲哥嘴就能怀孕吗?

他不敢相信,不过这时候,也不会傻到躺地上、岔开腿,来一句‘流程没搞完呢亲’,他可不想被强%%&%%*……

“流程没搞完呢亲!”唐伯虎叫了起来。

“邪宠就是邪宠啊,算什么鱼水之欢?幽冥女会这么傻吗?”曹孟德怒吼道。

“嘻,好单纯的幽冥女呢,妾身喜欢。”上官婉儿捂嘴娇笑。

苏昂听见了恩师们的声音,登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幽冥女好单纯啊,那肯定不是广良人了,他想问问广良人是怎么回事,可幽冥女嘻嘻一笑,已经退开了。

“妾身会回来找你呢,妾的……妃……”

说着,幽冥女就化作黑烟飘散。

苏昂转过身子,看周围勉强站起来的诸多同袍,又对上仲兄和仲嫂绛诧异的眼神,脸皮子抽了抽,再抽抽,抽搐个不停。

他这算是……被强x未遂吗?

……

苏昂无语;

苏昂凌乱;

苏昂想彼其娘之。

他回到院内,脑子里还是一片模糊,似乎身为文杰的自己,此时都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了。

凌乱,凌乱,无比的凌乱。

其实,要是被杀掉了,他都觉得很正常,那可是幽冥女啊,就算被推倒的话,应该也是正常的事情,他知道广腾是个半妖,那么身为广腾的亲妹妹,广良人有些秘密也很正常了。

而且广良人的心思,他早就知道。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是算逃过一劫呢?还是莫名其妙的遇见一个脑袋里缺根筋的幽冥女?都说人生奇妙无比,也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这样的鸟,他还真是想都不曾想过呢。

“敢问恩师,这幽冥女应该是极恶的一种吧?”苏昂轻声问道。

在以前,十二朝大家给他普及过关于鬼灵精怪的知识,他是个大民族主义者,但并不讨厌生活在一个地方的鬼灵精怪,在他看来,鬼灵精怪和邻居家的孩子没有区别。

然而在恩师们的解释中,鬼灵精怪也分很多种呢。

比如幽冥女,因为产生自天下女子的嫉妒念头,天生就是恶的;再比如千沙滩的魔怪,天生带着万千戾气,也是种‘恶’。可千沙滩的魔怪帮助了他,如今这个幽冥女,又是单纯到让他发笑乃至于哭笑不得的地步了,那么这些所谓极恶的鬼灵精怪,真的也该和普通的鬼灵精怪区分开吗?

唐伯虎严肃起来,阖起折扇道:“好徒儿,你迷惘了。”

“是,徒儿迷惘了。”

苏昂不知道要是将来的有一天再见到广良人,他该怎么对待。

唐伯虎又道:“根据为师的猜测,幽冥女应该和广良人是一母同胞,所以这个幽冥女没有太多的戾气,而且她就是广良人,广良人就是她……幽冥女的本性放在那里呢,她邪恶、肆无忌惮,肯定会杀害无辜,为师问你,要是将来广良人满身血腥的站在你的面前,你是惩奸除恶呢,还是助纣为虐?”

“不知道。”苏昂的回答很老实。

“她要是屠城了呢?”

“徒儿也屠过城。”

“她要是灭国了呢?”

“为了站在更高的地方,为了成圣,为了回家,或许徒儿也会灭国呢。”

“她要是杀了你的亲人呢?”

“……”

苏昂怔了一下,蓦然大笑起来。

是啊,管什么幽冥女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别说幽冥女了,他自己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在瑶国他是带领士卒们回来的好将领,但在西楚,他恐怕已经是个颇有名气的恶徒了吧,幽冥女也是一样,只要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管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好人?

“她滥杀无辜,不要坑害徒儿的亲友。”

“她肆无忌惮,但不要在徒儿的面前。”

苏昂的脸色一片诡秘,低低的笑道:“而且徒儿现在没资格管她呢,徒儿的实力不够,徒儿的势力不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徒儿想那么多做什么啊?”

“很好,你悟了。”唐伯虎特别满意。

站在唐伯虎等人的高度,所想的已经不是一城一国的事情了,更不是简单的善与恶。十二朝大家都曾经仰望圣人,而圣人追求的早不是凡人看到的那种,而是天地间的一线生机。

他们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唯一不变的是一颗本心。

他们最懂得的是运筹帷幄后的随机应变,而不是故步自封的,按照世人所定下的可怜兮兮的规则去走。

想着怎么对待广良人?需要想吗?

等再见到了,看得顺眼就帮,看不顺眼就杀,人随心走就是了……

“咱们这个徒儿有悟性啊。”唐伯虎低声感叹。

“是啊,有孤当年的风范。”

曹孟德难得的唏嘘道:“想当初世人以为孤是万世枭雄,是倾覆汉家大业之大贼,可若天下无孤,不知有几人称帝,有几人称王……是非善恶向来没有个明确的界限,徒儿能领悟到这一点,三天之内,必然跨越第二道九五关卡,从而点燃第四十五把文火。”

上官婉儿却是低垂眼睑,冷淡绝美的娇容有些失落了。

是啊,对与错。

她当初就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对错’两字负了武则天,可铸造《文豪录》时,武则天就是不肯加入,留给她的就是‘何为对,何为错’的一句询问。她无言以对,因为她死掉的时候,已经懂得了对错并不是她背叛武则天时所想象的那么单纯。

【陛下,您应该出现了吧?可要是见到了您,婉儿该怎么做呢?】

上官婉儿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道:“好徒儿还是不够聪明啊,提起了势力,你还没想到另外的一件事情吗?”

另外的一件事情?

苏昂愣了。

然而紧接着,苏昂蓦然咬牙,高呼道:“该死的,广腾……二三子随我来!”

………

因为幽冥女的事情,镇碑还在颤抖,整个陈安县都有些骚乱。

然而骚乱很快平息,特别当苏昂带着上百名士卒大步前行时,附近的百姓都安稳了下来,他们觉得有苏百将在,就算镇碑颤动,应该也不会出多大的事情吧。

苏百将,那可是带人从西楚杀回来的大人物呢。

再说了,苏百将和鬼灵精怪的关系不错,没了镇碑也能保护他们的周全……

“加快步伐,封锁整个广府!”

季然拍马疾奔,下达了苏昂的命令。

第一百八十三章,绝顶好剑

一百多名士卒,虽然没了战刀,但全都着甲围了广府,也是车辚辚马萧萧,充满了铁血的沙场氛围。

但看着广府的大门敞开,里面一片平静,苏昂就叹了口气。

广腾,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苏昂这样想着,也不着急了,慢慢走进了广家大门。

事实上,苏昂没想到自己会踏进广家的大门,因为广腾太过执着让他做妹婿的关系,苏昂躲都来不及呢,可现在不一样,他想广腾留下。

“苏昂兄!”

季然从后方拍马赶来,大笑道:“根据守城士卒的供词,广腾还没有离开陈安县,咱们还有机会!”

“大概吧。”苏昂可不这样想。

暴露了幽冥女的身份,广良人肯定离开了,那么广腾也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虽然城门那边说广腾没有出城,但广腾要走的话,城门小卒恐怕连广腾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觉得广腾已经走了,但是……

彼其娘之啊,广腾走了的话,他的麾下就没有顶尖强者了,等他去洞图县上任,他一个堂堂的都游缴手下竟然连个百将实力的都没有,他拿什么去压制那些填补乡里的豪强?

季然也想到了这点,下马时脸色有点难看,凑耳低声道:“要是没有广腾的话,上面一定会派个百人将过来,这样的话你虽然是都游缴,可手里只有不爱笑、小亭卒和百里戈三个屯长实力的强者……别说外地赶来的大户豪强了,那个百人将也会动了小心思。”

“大户豪强都是小事,咱们是军伍,他们是百姓,咱们的背后是衙门,我只怕那个百人将和大户豪强联合起来,要是他们联手的话,我这个管理两个乡部的都游缴,立马会丢掉一个乡部了。”

苏昂也很纠结。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实力不够啊。

别人都是愁没功劳晋升,他却是烦恼晋升太快,如今他是第五级的大夫爵,也是管理两个乡部的都游缴,往上半步就是掾级官员了,可他现在的实力,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

做屯长的话,他这个秀才算厉害的;

做百人将的话,也不会被人看轻;

可做了都游缴,人家就要想了,你丫一个秀才就能做都游缴?老子不服,老子要拉下你,老子有机会把你扯下来最起码把你架空……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他这个秀才,占据了好些举人都没法登上的高位呢。

所以这时候,苏昂也很希冀广腾还在府内,最起码的,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吧。

可这种希望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不断的泯灭着……

苏昂走进广家大院,大院空无一人,很多士卒也前来禀报,说广府如今已经人去楼空,然而这时候,不爱笑大步走来,附耳道:“大人,有发现。”

“带路。”

苏昂顺着小院的卵石路走进大堂,又拐进后堂,很快到达了后堂最深处的修行密室,此时密室的门扉也打开着,里面的墙上写了两句话:

人也空,心也空,天涯海角苦行匆;

削落三千青丝恨,从此不在六道中……

满地散落着细碎的发丝,明显是广腾的了,苏昂仔细品味了下墙上的话,忽的一跺脚,怒道:“广腾你娘咧,你这是做和尚了吗?”

“和尚是什么?”季然纳闷了。

苏昂这才想到瑶国没有和尚这种东西,更诧异了,难不成广腾不是做和尚,而是后世举世闻名的四大皆空在这方世界让广腾鼓捣出来了?彼其娘之,老子可没给你这么大的打击。

苏昂凌乱了,彻底凌乱。

而此时季然指了指身后,撇嘴道:“这儿还有一柄剑,上面附了字条,说是把鸳鸯蝴蝶剑送给你了,要是你成为了举人,可以尝试着恢复鸳鸯蝴蝶剑的灵智,他没有把子母剑的灵智彻底抹杀。”

“哦?”苏昂诧异转头。

身后果然有一柄剑,扎进了地面,直没到柄,刚才只顾着看墙上的字体,却没注意这小小的剑柄,但仔细打量,发现剑柄通体紫色,握手是羽翼状,看上去美丽至极。

他抓住剑柄,想用力把鸳鸯蝴蝶剑拔出来呢,却没想到很轻松的拔了出来。

一道紫光,蓦然横划过眼……

“好锋利的宝剑!”苏昂高声赞道。

只是顺手一划,地面就划出极为整齐的裂痕,他抬起剑身,发现剑身也是紫色的,美丽的光晕映衬烛火来回闪烁,随后他心念一动,也用不着什么机关,剑身就分出一柄金芒锋锐的短剑。

“好剑!”

季然瞳孔骤缩,赞叹道:“竟然真的是子母剑,而且一长一短,都是接近千金级别的绝顶好剑了!”

瑶国的宝物,大体分为普通、百金和千金的三种级别。

普通的就是很简单了,苏昂的水灵刻,就是普通级别里最顶尖的一种,而举人使用的笔毫,基本上是百金起步,到了公孙抚的花青草灵仃,就是千金笔里的最上品了。

这两把剑都是百金级别的宝剑,但不是一般的那种,而是百金级别里的极品,虽然因为没有灵智分在了百金的级别里,但是有价无市,就算开价数千金饼,甚至上万金饼,也肯定有人疯狂的想要来买。

这等宝物,已经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了……

季然眼馋的道:“你还是秀才文位,驾驭不了有灵智的宝剑,这柄剑就是你能驾驭的极限了,等成为了举人,鸳鸯、蝴蝶两剑就是你的剑侍,一左一右伺候在身边……羡慕啊,肯定都是美女啊。”

“你能想点正常的东西么?”苏昂啐了一句。

但在心里,也是喜欢得很。

鸳鸯蝴蝶剑,其母剑鸳鸯比之一般的精铁剑宽厚几分,而且更加锋利,正适合李太白教给他的,属于唐朝剑圣裴旻(min)的白龙剑法,而子剑蝴蝶,剑长三寸,窄小而锋利,恰好适合李太白自己的青莲剑法。

此时神庭里已经传出笑声,李太白慨然道:“好徒儿有大气运呢,有了蝴蝶子剑,为师也不能藏拙了,等你把白龙剑法练出个三分精髓,为师就把青莲剑法传授给你。”

“谢过太白恩师。”

苏昂轻声道,把两剑阖成一剑,佩戴在自己的腰间。

白袍紫氅,仗剑行侠。

这才叫文杰……

……

…………

陈安县东临赣水,赣水的另一侧,就是大王清用来养士的奇门郡。

奇门郡多山、地形诡奇也是地广人稀,所以有着很多的鬼灵精怪,其中不乏顶尖的强者,也有很多实力不弱的刑徒藏匿在此。

这些人和天争,和地斗,都是见多识广的强者了,而他们疲惫时,也会度过宽阔的赣水江面,来到沉星郡的边缘休憩一下。

所以赣水旁的行舍,向来是比较热闹的……

是夜,篝火熊熊。

和其它地方的行舍不同,这座行舍没有人进行打扫,甚至在院子里燃烧篝火烧烤野味,并用来煮酒。

篝火旁有十几个人,其中八人是走商打扮,带着货物,可他们的货物不太寻常,车马里肆无忌惮的沁出血腥气,就好像携带了很多尸体。

另外几个穿着铠甲、手持长刀,不是全身铠,而是只护住了胸口和下身要害……这是奇门郡铠甲的样式,防护不是很好,但不妨碍身体的灵活。

奇门郡的地形很怪异,防护不够的话不一定会死,但要是缺少了灵活性,那就死定了。

最后是一个黑纱裹身,也是黑纱蒙面的女子,一双眼睛比黑夜还要深邃,特别美。

这些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肆无忌惮的笑谈着,似乎,并没有把附近有可能出现的鬼灵精怪放在眼里……

一个走商把大刀往地上一插,大笑道:“吹牛皮,老子说你们都在吹牛皮,要说见多识广的话,你们全都比不上老子!”

“屁!你有什么见多识广的!”被人不服。

这走商喝了个半醉,开始磨牙了,他想要争辩,但是要说的话好像让他有些害怕,不过在酒精和其它某些东西的催动下,他还是瞧了眼一直没吭声的黑纱女,卖弄的道:“你们知道采花娘吗?”

“艹,最弱的精怪啊,谁不知道?”

“最弱的精怪?”

这个走商夸张的大叫了起来:“谁跟你们说采花娘最弱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只知道采花娘弱,却不知道采花娘是可以融合的……今年春我误会一片桃源,你们是没看见,那里竟然是采花娘的中心,是花国!我听见采花娘们都说‘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她们聊天说她们是一个鬼灵分化出来的种族,融合了就会产生百花娘,百花娘往上就是‘万花妙舞’,再往上就是红袖花仙子呢。”

“嘁,谎话,百花娘还听说过,什么万花妙舞和红袖花仙子,鬼才听说过咧。”

周围的人都笑了,他们可不感兴趣采花娘的事情,这玩意到处都有,也不会伤人。

没有利用价值又没威胁的东西,白痴才感兴趣……

那个走商就怒了,抓耳挠腮的道:“你们就不信,你们就不信,可还有一件事呢,我抓住了那些采花娘,严刑逼供下你们猜我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

“来说说,快说说!”

“彼你娘之啊,别卖关子啊!”

周围乱了起来,走商就开始得意了,神秘兮兮的道:“万花妙舞是有的,红袖花仙子也是有的,而且万花妙舞已经诞生了……因为当幽冥女再次现世的时候,就是红袖花仙子现世之时,她们是一体两面,一个极善一个极恶。”

“真的吗?”

“这怎么可能,从没听说过的事情肯定是假的。”

走商的同伴还是不信。

这时候所有人突然停下了,沉默不语的抓起了自己的武器,远处也渐渐传来了脚步声……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今天的月色不错,隐约还能看见行舍外的人影,众人看见远处走来一个影子……

“挂冠,弃官,偷走下连云栈。湖山佳处屋两间,掩映垂杨岸。

满地白云,东风吹散,却遮了一半山。严子陵钓滩,荷元帅将坛,哪一个无忧患?”

这人一边悠哉的唱着歌谣,一边手持竹杖点路行走,很快走近了,众人发现他身穿粗布的衣裳,脚下踏着草鞋,看起来就像最贫苦的农户一样。

但农户肯定唱不出这样的歌谣的,也不敢深夜到处行走,而且此人和普通的农户不同,满头的发丝全被剃掉,露出光溜溜的折射月光的脑袋。

哒哒,哒哒哒。

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更加清脆了,众人又发现这人长得很漂亮,简直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而且闭着眼睛,行走全靠竹杖。

“好漂亮的小哥儿!”刚才的走商舔了舔嘴唇。

要是这样漂亮的可人儿的话,那就不管男女了,他可以男女不忌的。

“嘘,别找死!”一个同伴低声叱道。

另一个奇门郡来的任侠跟着低喝:“瞎子、妇孺、残废,人在外地最难惹的你不知道就是这三种吗?这家伙闭着眼睛呢,头发也剔了算半个残废,老子可不想招惹他!”

他们不想招惹对方,但从行舍的大门口经过的时候,对方忽然转过脸,还是闭着眼,但对着行舍内部微微一笑,在这些人的身后,黑纱女子也黔首微垂,掀开面纱露出个很柔美的笑容出来。

这笑容很熟悉,是属于广良人比较清冷的笑容。

“大哥,我会照顾好姐姐的。”广良人无声的开口。

广腾就好像能看见广良人的嘴唇噏动一样,再次笑了,转身飘进了赣水的水波,他直接沉没在了水里面,就好像一个跳河自杀的人,没有任何的异象产生。

但此时,高空忽的响起清啸,一对七彩的巨大双翼从行舍的上方呼啸而过,划开涛涛的赣水水波后,朝着奇门郡的方向飞快去了……

“老子不回奇门郡了。”奇门郡前来的任侠脸庞抽搐的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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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疼啊,扎心的疼,蛙手残,这日更两万等于十二个小时不动地方也不能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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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实力不足

那个光头的还没什么,或许很厉害,但没有半点的恶意,但刚才掠过去的七彩羽翼带着狂暴的杀机,好像要屠了他们再屠了整个奇门郡一样。

“嘶,老子也不回去了,找地方享清福。”另一个奇门郡来的任侠跟着道。

他们和几个走商笑吟吟的说了会话,好像臭味相投,又好像惺惺相惜,说着要一起做走商做生意了,两股人成了同伴,感觉整个行舍,似乎就多了一种难言的味道。

好像黑纱女子被彻底孤立了,而黑纱女子也不在乎,自顾自的掀起面纱小酌有些浑浊的老酒……

“喂,你刚才说幽冥女和红袖花仙子的事情来着,有证据没?”

一个任侠瞅了眼广良人露出的樱桃小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扯起刚才的话题。

他垂涎对方的眉毛,但就像他刚才说的一样,行走在外妇孺难惹啊,他不想找麻烦。

“当然有证据!”

那个走商洋洋得意的道,想了一下,觉得是同伴了,起码得露出点东西出来,他走到自己的车马旁,掀起帆布,露出横七竖八的很多尸体。

尸体有的狼头人身,有的身上长着鱼鳞,都是比较稀少的精怪种类。

“这次就是贩卖精怪身上的材料了,不过除了这些货物以外,我还带着一些小宝贝。”

他从精怪的尸体下面拿出一个竹制的小笼子,指着里面七八个小巧的人儿笑道:“我抓了几个采花娘来,可不容易啊,我虐死了他们三百多次,才能让她们不敢散碎了身体逃跑,我告诉你们,如果说幽冥女是极恶的话,红袖采花娘就是世上女子最真的善念组成的鬼灵,我还想试试逼她们融合几次,看能不能弄出个百花娘出来,那玩意值钱……”

“要是幽冥女呢,是不是更值钱?”忽然有人开口。

走商猛的眯起了眼睛,看向开口询问的黑纱女子,停了一下,大笑道:“可没人敢买幽冥女,要是有人敢买的话老子当然敢抓!”

“哦?你真的敢吗?”

广良人笑意彦彦的道:“难道你不知道五十年前泯国发生的事情?”

闻言,走商的脸色大变。

五十年前幽冥女出现在泯国的时候,那可是把泯国大王硬生生的吓萎了,本来英明神武的泯国大王从那后不理朝政,生个太子也是蠢货,要不是后来出生的王女泯有本事,很可能泯国早就亡国了。

他可不敢抓那样的幽冥女,但在同伴的注视下,特别是对方还是个美人儿,他嚅嗫了一会儿,猛的挺直腰杆道:“听说那幽冥女身高三十丈,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一口就能吞掉一个县城,确实厉害,但谁说我不敢抓啊!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她要是重伤什么的,老子也敢捅她一刀!”

“重伤的时候,你也敢捅她一刀啊。”

广良人轻轻的呢喃着。

五十年前折腾了泯国王城的幽冥女,其实就是她和广腾的母亲了,那一次母亲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惬意,而是受了重伤,被还是小孩的亡父给救了。

随后就是报恩的戏码,但母亲怕是万万没有想过吧,她堂堂的幽冥女,竟然会在诞生半妖大哥和她们姐们的时候,虚弱到一个普通人就能杀死。

“姐姐?”广良人在心里呼唤。

听到百花娘值钱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幽冥女的天性妒忌影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自己是不是更值钱,但问过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做了,想看看姐姐的意思。

可幽冥女没有回话,广良人就乐了。

【姐姐又沉睡了,真是的,一年要睡两百八十天,心智还是小孩子呢,怪不得会以为亲亲就会有孩子……】

想起那一吻,广良人略微脸红,摘下面纱,吹了吹冬末的冷风。

面纱一摘,那叫一个妩媚,那叫一个妖娆啊,虽然还是她自己的面孔,但幽冥女把力量给了她,她的贤淑气质就夹杂了好像魔女一样的东西,让人忍不住,让人只想扑上去使劲蹂躏。

“吼!”走商们最先承受不住。

这些走商本来就不是正经的商人,被欲望一勾,就疯狂扑了上去,任侠们还算好些,但也好得有限,只抗住了半个呼吸,就开始撕扯自己的铠甲。

“啊?”广良人惊讶的挥出手掌。

“咚!”

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广良人扇飞了出去,广良人瞧了眼笼子里可怜兮兮的采花娘们,干脆也放飞自我了,小小的手掌噼里啪啦的打了下去。

广良人没有使用任何驾驭力量的技巧,但对她来讲只要最粗暴的方法能击败对方就行了,技巧没有任何价值,反正横竖就是几巴掌的事情。

“去死!”啪!

“去死!”啪啪啪!

广良人兴奋了,脸色红晕,黑气下有无数斑驳的血块肉块到处飞溅,她点碎囚禁采花娘们的木笼,偏头看陈安县城的方向,笑。

苏郎,给你邪宠的时候,怕是吓坏了你吧?不过……

广良人莲步走上云端,只剩下好像说给这天、这地,又好像说给苏昂听的话语缓缓飘散:

“待奴归来时,苏郎,你不做裙下之臣,就做刀下之鬼……好吧,奴舍不得杀你,但你要是敢对不起奴呢,奴就敢杀尽天下负心人。

嘻,奴的妃……”

贤惠只是表象,放飞真自我的感觉,好舒坦啊……

……

“阿嚏!”

“阿嚏阿嚏!”

返回陈安县城的路上,苏昂打着喷嚏。

冬末已经过去,天气有些暖了,不少花苞开始盛开,但是很无奈的,苏昂忽然对花粉过敏。

“距离陈安县还有多远?”

扯开了车帘,苏昂笑着问道。

他现在是大夫爵了,可以乘车,季然就安排人给他定做了单马小车,只有一匹马拉车,是有点寒碜,但没办法呢,以他现在的爵位,就只能单马拉车呢。

按照瑶国律:大夫爵可以乘车,戴红色板冠;官大夫可以双马拉车,戴黑色板冠;公大夫可以三马拉扯,戴银灰板冠;公乘可以四马拉车,戴金色板冠;五大夫可以八马拉车,戴白玉束冠。

这些是‘大夫’级别的待遇,等到了左庶长以上的九卿之列,就会安排仪仗队了,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敲锣打鼓百姓回避的事情不是梦,成为九卿就能做到。

由此可见,瑶国的阶级虽然森严,但还没到把百姓视为猪狗的地步呢,要知道苏昂了解的某些时代,一个小小县公就能敲锣打鼓抄家灭门了……

“回禀大人,前方不远就是陈安县城了,卑下刚才快马来回了一趟,季然屯长说一百零八柄精铁战刀,以及备用的五十把精铁战刀已经打造完毕,另外县右尉也回来了,下发了公文,催促您去洞图县有乐乡以及归平乡赴任。”

“哦,知道了。”

苏昂点了点头,刚松开车帘,忽然又打开,蹙眉看着不爱笑。

“大人?”不爱笑有些纳闷。

“我说……”

苏昂撇了撇嘴:“有件事我早想对你说了,你总是自称卑下?”

“有什么不对吗?”不爱笑更纳闷了。

“当然不对。”

苏昂一本正经的道:“我以前是百人将,现在是都游缴,你以前是屯长,如今却也是乡游徼了。乡游徼相当于咱们军伍里的百人将,而且权利更大,你不自称本将的话,难道让咱们的同袍们以后当了将军,还跟着你自称卑下?”

“啥?”不爱笑懵逼。

“啥什么啥?都游缴大人说您是乡游徼了咧。”

“以前都游缴大人没开口,咱们就猜谁会是乡游徼了,我就说都游缴大人很公平的,能做都游缴的肯定是以前的屯长。”

“公文都下发了,不爱笑大人还是没有个升官的觉悟……”

士卒们都大笑了起来,他们觉得不爱笑太可爱了,虽然整天耷拉着脸,但够木的,非得都游缴大人直接说给他听,他才相信自己升了官?

“没错,你是乡游徼了,我亲口说的。”

看这不爱笑木楞的脸庞,苏昂笑了一声,拉下车帘回到了车厢里。

而此时不爱笑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手掌不自觉摸了摸胸口铠甲里藏着的东西,那是上面发放给他晋级乡游徼的公文,但这象征朝廷权利的行文,在他的心里,绝对比不上苏昂的亲口承认。

“本将知道自己是乡游徼了,还用你们来凑热闹?”

不爱笑踹了几个士卒几脚,摇头道:“可公文不真实咧,本将就是个鬼灵精怪养大的孩子,公文什么的对本将来讲太虚假了,还是大人亲口说了我才安心……笑什么笑?嫌弃本将没有身为将领的架子是不是?本将现在有了,谁再笑,你再笑?小心本将把你们的脸揍瘫了,变成和本将一样的不能笑!”

“呃,哈哈哈哈。”

“来来来,咱们是跟着都游缴大人去东山亭找人呢,又不是出来打仗,乡游徼大人还想摆威风不成。”

“以后喝酒的时候揍他,平时揍不过,等他喝醉了揍他……”

听着车厢外面的笑声,苏昂忍不住扯动了一下嘴角,跟着闷笑了起来。

因为洞图县如今是一片废墟的状态,所以他的上任和迁移百姓、豪强规定在同一时间了,并不是多么着急,所以他安排了季然留下给士卒们准备新的武器,自己就带人回了趟东山亭。

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看看小采花娘芷兰儿。

只是,可能芷兰儿还没有从太连山脉回来吧,他没能见到……

【要是没有芷兰儿的话,我可能早就死在了南宁里,罢了,没见到就没见到吧,等以后有能力了,怎么说也得送芷兰儿八百里花海。】

苏昂这样想着,眼底有波光闪动。

他的第四十六把文火开始点燃……

…………

刚到陈安县城的大门,守城的士卒虬立马带人迎接,他们分开想要出入城门的普通百姓,又列成两排,单膝跪地,也把长槊上举……

“我等恭迎大夫苏子昂归来!”

士卒虬带人喝道。

此时的苏昂已经今非昔比,在以前的时候,他看见苏昂还要笑闹几句,虽然敬佩苏昂的本事,但两人是摆在同等地位的,可如今苏昂是第五级的大夫爵,单论爵位的话已经和掾级官员等同了。

瑶国等级森严,他自然要保证足够的尊重和礼节。

【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苏家子每一次出入城门我就得刮目相看一次,这才多长的时间啊,我还是个小小的普通士卒,人家已经是都游缴,比两个百人将的权利加起来还多了。】

士卒虬的满心都是唏嘘。

他本以为在好些精兵的护卫下,苏昂的马车会直接进入城门,可这时苏昂掀起车帘,矫健的跳出车厢,飞快托住了他单膝跪地的膝盖。

“闹什么啊!”

苏昂把士卒虬扶起来,有些抱怨的道:“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你虬没少帮我,还给我报信来着,你要是跪了,这不是大巴掌扇我的脸呢。”

“嘿嘿。”士卒虬满脸通红。

他以为苏昂厉害了,以前的些许小事哪里还会记得,却没想到苏昂的反应这么大,他还没跪下呢,苏昂就跳出了车厢。

士卒虬想了一下,嚅嗫的道:“卑下,卑下知道您要是洞图县赴任,卑下孑然一身的也没什么牵挂,不然……您就带卑下一起去吧?”

说着又要跪下。

“这……”苏昂蹙起眉头。

多个人去自然是好的,再说了,士卒虬虽然实力不强,在自己的麾下肯定是垫底的,但他机灵啊。在瑶国能主管把守城门的可不简单,实力不一定要强,那眼神可必须得好。

但是有一点,要是让士卒虬跟着他的话,对士卒虬来说,就未必是一件好事。

苏昂拦住士卒虬的跪拜,摇头道:“我当然愿意多份力量,但是……罢了,实话和你说吧,我虽然是都游缴,但我手下的实力你也清楚,我本来想让广腾架势,但广腾消失了,我的麾下就连一个百人将实力的都没有了,而且两个乡游徼的名额都补不满,上面还得空降一个。”

“您的意思是……”

第一百八十五章,这才叫花钱

士卒虬的眼神闪烁。

他听出了苏昂的意思,但越是听得清楚明白,就越是不敢相信了。苏昂是说自己的实力不足,不一定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和前程,可是,这么直白吗?

世上哪有什么将领,会为了士卒的前途放弃充实自己的势力呢?

苏昂却更加直白的道:“没错,我这边是实力不够,洞图县那边又是混乱得很。你就先留下来,要是我在洞图县站稳脚跟了,一定发送公文讨要你这个好什长。”

“什长?”士卒虬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个士卒啊。

可这时苏昂笑了:“没错,是什长啊,有什么不对吗?”

“有!”

士卒虬的眼睛红了,咬牙想跪下去,他闷吼道:“卑下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的,难道还害怕和您同生共死不成?恳求都游缴大人接纳卑下,卑下不要等您站稳脚跟再去做那个没用的什长!”

“闭嘴!”

苏昂深吸了一口气,丢了个眼神过去,百里戈就把士卒虬给架住了。

士卒虬还要反抗,但是百里戈怪笑了两声,咔嚓几下子就把他弄得浑身的筋骨发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昂上车离去……

“恭喜什长虬了。”

等苏昂的车马走远,百里戈凑在虬的耳边低声笑道:“义父看重于你,你也不要懈怠啊,我知道能管着城门的你不是个简单货色,但你的实力太弱了……加油,等义父让你过去的时候,你可别被同袍们看轻了。”

“不会!”虬咬牙说道。

很快百里戈也离开了,士卒虬待在原地恢复刚才被百里戈点断的气血,周围的士卒却围了上来……

“恭喜啊,熬了那么多年,你可算能做什长了。”同伴真心贺喜。

别的没有士伍籍的兵卒也口舌交杂的道:

“那就是苏都游缴啊,他可是个传奇人物,虬卒这下子飞黄腾达了。”

“全是虬卒看人的眼光准,虬卒可是帮过苏都游缴的。”

在他们这群人里,有士伍籍的被称为某卒,以示尊敬,然而在这如潮的马屁声里,士卒虬的脸却越来越红……

“滚滚滚,都滚!”

士卒虬气血上涌,急得满头是汗,怒然爆喝道:

“都游缴大人以诚心待我,我又岂是挟恩图报之辈!你们若是不信,我敢用人头烹之以报都游缴大人知遇之恩!”

这话就重了,所有人全都沉默。

瑶国有个小故事,是说一个精怪为了报答某人的恩情委身做奴,可那人的母亲得了重病,正需要精怪的脑浆作为药引,精怪毫不犹豫,亲手割了脑袋送进鼎炉,言之曰:“君上大恩无以为报,以头颅烹之以报盛恩。”

任侠说了这种话,可就是把命给搭上了……

……

且不说士卒虬怎么想的,苏昂刚刚回府,就接到了县右尉的第三次令箭催促。

令信上说迁移而来的百姓和大户豪强已经到了沉星郡城的北地,只要往西一拐,就到了洞图县的境内,而苏昂身为统管有乐乡、归平乡两个乡部的都游缴,这时候却没有出发,很可能要担上‘误时到任’的罪责呢。

按照瑶国律,误时到任不是小罪,就算是苏昂这样的功臣,也得挨上八十记九藤笞刑。

他又是个文杰,这是害怕他被打死了呢……

季然轻声笑道:“县右尉受过公孙抚大人的恩德,所以对您的事情格外上心,要是别人的话,起码后天才能接到第一个催促令箭,你这可是第三个了。”

“你那边要是没好的话,我还得接第四个、第五个,甚至第六个。”

苏昂指了指季然的身后。

在季然的身后有两辆牛车,车上全都是货物,用油布盖着呢,季然得意的笑了起来,伸手扯开了第一辆牛车的油布:“一百五十八柄战刀全都打造完毕,其中一百零八柄是衙门出的钱,剩下的五十柄是咱们自己找匠人打造的。你也很清楚,衙门只负责更换坏掉的武器,咱们要备用武器的话,就得洞图县那边的县库处理了。”

说到这里,季然顿了一下,着重加了一句:“你是洞图县的都游缴,按理说也得洞图县给准备武器,这次是县右尉大人便宜行事,给的还是你的面子。”

“我明白了。”苏昂点了点头。

等以后见到公孙抚的时候,他妥不了把这件事提上一提。

“还有这个。”

季然笑得更开心了,抬起手,门口的士卒就关闭了大门,这时仲嫂绛端着碗筷从苏母的房间里出来,恰好看见季然掀起油布。

哗!

“嘶……”

仲嫂绛倒抽了一口凉气,小舌都忍不住分叉了来回伸缩了几次。

季然哈哈大笑:“苏昂兄,愚弟可算是服了你了,你够狠……一百零八张牛角强弓全都在这里了,我找了九百多个上好的匠人,吩咐他们日夜赶工,不只花费了咱们俩全部的身家,还借了士卒们总共一千六百块金饼的外债,士卒们立功得到的赏钱差不多都扒空了……当然这也不够,我只好拿着你的手书去洞图楼,老掌柜鲤婴气得连骂了十几声败家子,这才以洞图湖的名义向几个大商人借了一万六千块金饼,才能填补了咱们的大窟窿。”

借了一万六千块金饼?哪怕苏昂早就有准备了,也觉得一座大山轰隆隆的夯在了脑门上。

他掰着手指头算……一百零八张牛角劲弓,这可是弓箭啊,不是刀剑,虽说分不进普通、百金、千金这样的宝物级别里去,但弓箭耗钱啊,能让任侠超常发挥的弓箭更耗钱。

他的士卒都是比较厉害的小侠,大部分都能开一千五百斤的强弓,这样的强弓最少得两百三四十金一把,一百零八把就是两万多金……

“嘶~~~养兵费钱,费钱啊。”

苏昂的牙齿有些打架,眨了眨眼问:“几分利?”

季然也眨了眨眼睛:“我差不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老掌柜也不松口,怪不得老掌柜咧,他这也是借的,借来的时候是一个月一分利,给咱们的时候……一分半。”

“艹!”苏昂爆粗口了,老掌柜那样的好人,竟然还要吃他的回扣?

“是你说不让花莺喜去的,老掌柜说了,要是花莺喜去就是一分利,要是你娶了花莺……”

“停!”

苏昂捂住额头:“一分五就一分五吧,不会花就不会赚。”

他安慰自己。

“没错,一分五就一分五吧。”

季然跟着道,笑容也邪魅起来:“咱们也是没办法咧,谁让咱们的实力不够呢,要是有乐乡、归平乡那边安稳也就罢了,咱们慢慢还,要是有人不老实,愚弟倒是要看看了,就算有百人将实力的,能挡住咱们一百零八张牛角劲弓的几次连射。”

“没错,到时候连本带利的,让他们把窟窿都给咱们补上。”

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春天到了,猫叫春了,有人要倒霉了。

可怪不得他们啊。

这人啊,其实都是逼出来的,他们还希望天下太平来着……

…………

开春时候,泰河的水波徐徐。

又到了冬荞麦往北运送的季节,也恰好了,苏昂要去洞图县赴任,可以顺着泰河往北,只要出了陈安县境内,东边就是沉星郡城,等过了沉星郡城,西边临河就是洞图县的县城了。

登上的是个能容纳两百多人的中型船只,苏昂站在船沿上,忍不住的看向东北的方向。

“看什么呢?”季然拿着竹简登上甲板。

“看咱们的同袍,不知道离开的两百多人,到底有几个能回来呢?”

“应该不多,他们要是能留下的话早就留下了,家里面给份手书就行。”

季然也特别唏嘘,他相信自己的同袍,更相信同袍们对苏昂的敬仰之心。可惜留下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了一个家庭了,这些离开的同袍,八成是不可能留下,这才一定要回去吧?

季然轻声道:“太可惜了,特别是罗不死,他虽然怕死,但实在是一等一的……”

说到这里,季然停顿了一下。

“他是一等一的什么?”苏昂问道。

“肉盾啊!”

季然哈哈笑了:“就他那狗熊一样的身材,拿来保护咱们两个文杰再好不过了,要是有什么明枪暗箭的,他在门口一堵,敌人变成锥子都扎不进来。”

“噗!”苏昂笑喷了。

确实,罗不死确实……有个好狗熊的大身材啊。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苏昂又笑了,等到‘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那一日,同袍们还会汇聚到自己的麾下。

而这一天,想来不会太久。

……

罗不死回到家乡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好在归卒有着午夜开门的特权,亭部给他开了门,看见他肩膀上代表什长的饿狼铜首,就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罗不死特别得意,但看看亭部内笔直的道路两边列巷而居的房屋,他又愁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傻子不跟苏子昂

好想回去啊,想跟着都游缴大人。

可谁来劝服老母亲呢?这里可比南荒安全。

“哈,跪什么跪?小三儿、莫安,你们不是说沙场太危险吗,可老子还是活着回来了,呶,几个半两钱赏你们的,别忘了把亭长那厮叫去给俺家老母请安,俺是什长咧,比他的地位还高一点呢!”

“这,怕是亭长大人不会去呢。”

“不去?”

罗不死瞪圆了眼珠子,指着自己头顶的银灰色束冠道:“他敢不去!老子是第三级走马爵,他就是个上造爵罢了,以前他摆架子老子揍他没理,现在他摆架子,老子揍他他都得憋着……罢了,你跟他说老子有事让他帮忙,他肯定要去了。”

“啊?啥事?”两个小亭卒的眼睛亮了。

这是有故事听呐。

其实,罗不死和亭长大人是穿一个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只是都挺厉害,谁都不服谁,后来亭长大人是吏员了,罗不死还是个士卒,亭长大人就抖起威风,好好的折腾了罗不死。

但可惜呢,他打不过人家,所以……

总之在亭部罗不死没少私斗,亭长大人也没少给罗不死擦屁股,同时呢,也没少挨罗不死的大拳头,可现在罗不死让亭长大人帮忙,这就奇了怪了。

罗不死的黑脸一红,好在脸比较黑,夜里也看不出来,吼道:“莫问,总之告诉那该死的货色,老子得让他过去,而且老子说什么,他得帮衬着!”

“又是哄老夫人?”

“瞎说什么大实话!”

罗不死彻底怒了。

……

一般来讲,亭部越往中间的,就是越富裕的人家。

罗不死所在的亭部叫作罗亭,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个罗姓的聚集地,当地最大的就是罗家。

罗不死不是罗家的嫡系,属于支脉,自然不太富裕,他的家在亭部中间的事情,还是他用拳头打出来的威风呢。

到了家门口,罗不死调和出怀里的管钥,也就是青铜或者石质的钥匙。他的管钥是石质的,很容易碎裂,但哪怕在洪流中他都保护妥当,用油布仔细的包着。

他摸索着想要开门,这时候门却突然开了,一个二十岁上下,荆钗布裙的瘦小妇人站在里面,惊喜的呼道:“夫君归来了!”

“是,归来了!”

罗不死把发妻抱在怀里,很轻松的就把瘦小的发妻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指着银灰色的束冠道:“为夫好生生的归来了,完好无损,冒着热气,是活的,而且还是第三级的走马爵当上什长了咧。”

“夫君……”瘦小妇人泣不成声。

这是罗不死前几年娶的发妻曲,迎娶的时候,曲才十六岁,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他姿色普通,但是性格温顺贤良,她身上没有一件饰品,衣服也是旧的,洗得泛白,袖口都磨得碎掉了。

罗不死连忙把发妻曲放下,捏捏对方磨碎成缕的袖子,掏出几块金饼塞了过去:“莫哭,莫哭,为夫不是活着回来了嘛,你摸摸,”罗不死把曲的手放在自己的嘴上,“摸摸,快摸摸看,是活的,能喘气呢。”

“嘻~”曲破涕为笑。

又把金饼塞还给了罗不死,啐道:“你给妾身金饼做什么?你拿着,男儿在外的,你的花销比较大。”

罗不死叹了口气,把金饼塞回了怀里。

曲说的没错,他的花销比较大,就好像这一次,除了晋爵以外,他还领了十几块金饼的赏钱,可有同乡的同袍死掉了,他总不能不闻不问,在苏昂给足了抚恤后,他又把自己的十块金饼划了过去。

再比如说以后吧,既然做了什长,进本地军伍得请同袍喝酒吧,这上上下下一来二去的,剩下的金饼还不一定够……

“曲,你信不信我?”罗不死忽然道。

“妾身自然相信夫君呢。”曲还是那么贤惠。

“那就好,待会为夫说什么,你就帮衬着说话,二六子那家伙也会来,也会帮着说话,咱们要母亲松口,咱们要……去沉星郡洞图县,跟着都游缴大人过好日子!”

“好。”

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曲在罗不死的后面紧紧跟随。

这时候,里面的屋子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可是生儿回来了?”

“母亲,是儿子从沙场回来了,完好无损。”

罗不死连忙应了一声,他本名叫作罗生,只是踏上沙场的时候,母亲为了图个好兆头给他改名叫作罗不死,他往母亲的屋子走去,还没进门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动作变得轻巧细腻,声音也努力压轻柔和的道:“母亲,生儿回来晚了,害得您老挂念……”

然后就是跪倒下拜的声音。

…………

有了钱,不怕耗油,灯火也挑亮了一点。

罗不死正跪在床榻边缘的地面上,一边给母亲洗脚,一边给母亲讲述在沙场发生的事情……

“母亲,俺那屯长大人可是个厉害人物啊,而且他不喜欢打仗,连私斗都不喜欢,那次争夺屯长的擂台上,他往上面一坐,直接摆出三个,足足三个名动大成的篇章呢,谁都不敢和他打……母亲,生儿要是跟了他,那一定安全啊,不用害怕被谁派去做危险的事情,他知道生儿,从不给生儿太危险的任务呢。”

“可南荒不比咱们这里,那边太危险了。”罗母还是摇头。

这个不过四十多岁的妇人,此时干瘪瘦小,就好像已经年过六旬的行将就木,罗不死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庞,低下头揉了揉眼,接着给母亲洗脚。

他的父亲就是死在沙场上,那时候他才两岁,是母亲把他拉扯大,又给他找了妻子,母亲受了太多苦,他不希望继续这样了。

留下还要受穷,就算是什长了,也过不了多么舒坦的日子。

所以不能留下,他要跟着苏昂,只有苏昂才会把他们当兄弟看待,有苏昂的肉吃,绝不会让他们的家小只喝一口清汤呢。

罗不死想让母亲尝尝大江大河里鲜美的大鲤鱼,想让母亲尝尝滋补的鹿肉,想让母亲住上干净整齐的屋子,而不是现在的简陋居室,这一切都得去洞图县,他不要留下。

“母亲您看。”罗不死把金饼掏了出来。

金饼是金子混杂黄铜打造,映衬桐油灯的烛火也能晃花人眼,罗母吓了一跳,不小心踢翻了水盆:“这是哪来的!生儿,你可别做什么不法的事情!”

“母亲不要瞎想,这是生儿立功得来的。”

罗不死笑道:“其实立功得来的没多少钱,是屯长大人分润了咱们做士卒的更多的功劳,这才让生儿成了第三级的走马爵,而且得了十几块金饼呢……孩儿给了身亡同袍的家眷十块金饼,这些还是剩下的,母亲拿着花用就是。”

“对啊,母亲拿着花用就是,媳妇听说了,那位苏屯长好大方呢。”曲跟着附和。

罗母想了想,把金饼塞还回罗不死的手里:“不成,你回来就要进入咱们县城的军伍呢,这上下打点也得不少钱……对了,母亲还藏着些半两钱,你都拿着……”

“不用啊母亲!”

罗不死连忙道:“只要咱们去洞图县,花不着钱啊,苏大人会让咱们过好日子呢。”

“他只是个屯长!”罗母怒了。

一个小小的屯长,就算爱惜士卒又能做到什么?他们去了洞图县需要房屋,需要田地,一个小屯长都能安排吗?最重要的,南荒不比家里,那边太危险,就算吃糠喝稀呢,她也只想罗不死能好好的活着。

“啊?”罗不死愣了。

“母亲,孩儿没告诉你,苏大人现在晋升都游缴了吗?”

“都游缴?”

罗母停顿了一下,沉吟道:“都游缴,这官是够大了,可南荒不比咱们家啊,那个叫苏昂的,真的能……”

“苏昂?可是京兆尹赵清流大人的爱徒苏子昂?可是三孤少师公孙抚的爱徒苏子昂?”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大步走进。

他头戴赤帻,脚踏黑皮护履,右手拿着二尺板牍,左肩挂着三丈绳索,正是亭部的亭长赵二六,此时他满脸兴奋,双眼啧啧发光的盯着罗不死的大黑脸:

“阿生你这蠢货,何其有幸跟了这样的大人物,你竟然舍得回来?”

“伯母,这绝对不能让他去啊,不如让这蠢货写封信笺,让我过去得了……”

“二六子你落井下石!”罗不死蓦然站起来。

高大的身材,脑门几乎顶到了房顶,砂锅大的拳头高高扬起,在他的面前,身材不错的赵二六就好像一个半大的孩童。

“嘁!”赵二六一脸不怵。

他往地上一坐,两腿岔开,撒泼道:“不管不管,我这个亭长不做了,伯母,要么我和阿生一起过去,要么我自己过去……彼其娘之啊,高官厚爵就在眼前措手可得,你们竟然要放弃?那苏家子可是京兆尹赵清流和三孤少师公孙抚的爱徒,跟着他半点危险都没有,还能吃香喝辣,傻子才不去!”

说着,赵二六冲着罗不死眨眨眼睛。

……

……

呼,差一点就没搞定,蛙快挂了,一直耳鸣,先去睡,大家晚安啊。

虽然是国庆节也别太肝了,大家早点休息,早晨起来再嗨^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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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初入郡城

再说另一边,无名离开陈安县后,顺着泰河北上又直入赣水,在赣水的最北侧下船,就到了奇门郡北边的铁刹郡。

要说这铁刹郡可不简单,虽然和京城中都只见只隔了条百牡江,可以说是隔江相望了,但这里和处于南荒边境的沉星郡没什么区别,地广兵权重,就算以大王清的手腕,也很难掌控住距离这么近的一座大郡。

“风不二归来!”踏上江岸,无名就冷声喝道。

这里不是码头,左边是一片荒山,又边是一座高崖,看起来简直是‘登孤垒荒凉,危亭旷望,静临烟渚’,但在无名开口后,荒山里就奔出一匹骏马,马眼全是灵性,仰头马嘶道:“风不二,大人让某来接你。”

无名跨腿上马。

骏马开始奔驰,一股狂暴的妖气把无名紧紧包裹,他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骏马带着他奔驰了三个多时辰,等能看清了,已经处在一片幽静的山谷入口。

两个采花娘正在谷口的花丛里嬉戏,瞧见无名跳下马匹,采花娘就喊了起来:

“这不是风不二么?回来了!”

无名立马笑了:“我现在叫作无名。”

“嘻,你就是去沙场历练弄了个假名字罢了,当然要改回来呀,对了,你义母已经回归花丛的怀抱了,她走时说还是喜欢叫你风不二……春风很美,有一无二,她就是喜欢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呢。”

“娘亲去了?”无名,不,应该叫风不二了,他立马停下,眼睛开始发红。

“嘻~小不二伤心了呢,没什么可伤心的啊,你家义母是清晨花芯里的露水成精,按理说该朝生夕死呢,她捡了你硬是让自己活着照顾你,活了一天,活了一年,硬挺了十九年终于挺不住了呀。你该为她开心才对,她早就期盼回归花丛的怀抱了。”

“娘亲还说了什么。”无名忍住了眼泪。

“她还说……”

一个采花娘想了一会儿,笑道:“她说你从沙场回来就是长大了呀,她可以放心走了,还有啊,她让你选择自己的路。”

“我明白了。”风不二微笑道。

旁边的骏马等了有一阵子,见风不二还是不动,瞪圆了马眼道:“大人还在等你。”

“那走吧。”风不二笑得意味深长。

那位大人,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人,只知道大概是铁刹郡的一位官员或者将领吧。十二年前,母亲已经有些顶不住了,是那个人给予了母亲一些宝物,从而延续了母亲的性命,作为交换,整个山谷的鬼灵精怪也在帮那人做事。

听起来是种恩情,但这些年来那人架空了母亲,母亲总说‘无所谓啊,只要别让山谷里的孩子送死就可以了’,他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但出去后,他知道了外界的行事准则,按照瑶国的律法来讲,那人让他们做的,其实就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之类的事情。

当然还有其它的,类似于打手、杀手之类……

【母亲既然去了,这‘恩情’就更无所谓了。】

风不二这样想着,但还是想听听接下来的任务。对方肯定不会杀他呢,但对于怎么安排他,他可是很感兴趣呢……

山谷里一片娴静,有树屋,有清泉,那人就在一个茂密的树屋里接见了他。对方穿着漆黑的斗篷,戴着罩帽,看到这些,风不二就有些想笑了。

这人的打扮还是这样子,和陈安县的狱掾商镜一样,只是狱掾商镜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而且想来都游缴大人不会让商镜死得多么妥帖。

“拜见大人。”风不二抱拳行礼。

对方还很热乎,揽着他让他坐下,看过他的验传后,笑道:“按照你的功劳可以做百人将了,不,还能做乡游徼,巧了,有个朋友在咱们铁刹郡待得不舒坦,想去南边弄个乡里的第一豪强呢,你去帮帮他?”

“去哪里?”

“洞图县有乐乡。”

“那里……没有在您的麾下升迁快吧,您知道的,母亲不在了,我想往更高的地方爬。”

风不二总是有野心的。

对方怔了一下,有些为难的道:“当然是在我的麾下升迁更快,但我的身份不能曝光,没法明面上帮你,你应该很清楚啊,你虽然功劳够了,但爵位差些,实力也比不上真正的百人将,在我的麾下站不住脚……

洞图县就不一样了,你去做乡游徼,就没有别的百人将和你作对,别的乡游徼甚至是都游缴的话,你放心,那位朋友很实在,等你帮他做了乡部的第一豪强,他也会帮你站稳脚跟,并且让你更进一步。”

“那以后呢?”

“慢慢来,我会帮你的。”对方拍着胸口保证。

“好吧。”风不二不太情愿的答应了。

对方给风不二更改了验传,并给予了从铁刹郡水宁县拨往沉星郡洞图县的调任文书,之后勉励了几句,就让风不二立刻启程了。

他站在树屋的窗前,盯着风不二离开山谷,嗬嗬的神经质的开始笑了:

“好,大好!我又再多了一个棋子,又再夯了一颗钉子,那些老家伙们只知道在铁刹郡争风吃醋,却不知道我已经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哼,一群废物!”

而离开山谷,风不二偏了偏脖子,笑容意味深长。

他摸了摸调任的文书,“水宁县吗?而且不知道有乐乡的事情……看样子最多是个五百主,或者县尉级别的官员了,嘁,比都游缴大人的职位高呢。”

风不二把文书塞回怀里,快步朝着赣水的方向走去。

“等我回来就不是一个人了。”

“等我回来这片山谷……一定会变成原来母亲喜欢的样子。”

风不二哈哈大笑,步伐更大也更快捷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做棋子的不一定愿意做个棋子,这下棋的,也不一定都是好棋手……

…………

沉星郡城,一片繁华皆入眼。

虽然只是一座城池,但苏昂打开地图,发现沉星郡城一座城池的面积,竟然比陈安县全部的地域都要广大,他让船主停船,看着码头上熙攘吵闹的人群,开始摸钱包了。

“二三子,给你们放假吧。”苏昂哈哈大笑。

“苏兄?”季然有些迷糊。

他们应该尽快赶到洞图县,不该在沉星郡城多待啊,从衙门发放的公文上看,迁移的百姓已经到达了有乐乡和归平乡,正等着划分田地呢。大户豪强启程的时间比较晚,但昼夜兼程的话,现在也应该到了沉星郡。

划分田地是件大事,两乡的田地可能会多,也可能会少,这就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了,季然不想耽误了这件事情。

他低声道:“苏兄,还要划分田地呢。”

“不急,我倒是想要看看,我不在的话,乡田典敢不敢乱来。”

“乱来是不敢,但定下个大略的章程,咱们想更改就会碰触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可能就要吃亏了。”

季然还是有点担心。

苏昂知道季然的意思,他没到地方,有乐乡和归平乡的乡田典肯定不敢擅自划分田地,但可能定下一个粗略的划分章程,这样有人的田地多,有人的田地少,他要是想要更改,立马会得罪第一波划分里得到田地比较多的人。

“你说乡田典这样做的话,谁的地会分多了?”苏昂又笑。

季然毫不犹豫的回道:“当然是大户豪强……哈哈,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季然哈哈大笑,苏昂也笑得特别危险了,杀鸡儆猴这种手段虽然糙了点,但向来好用,而且士卒们手里都有些赏钱,好不容易到了郡城,哪能不给家里捎点礼物回去。

苏昂转身笑道:“给你们放一天假,以什长带领,十人一队去玩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青石花舫之类的……好吧,想去就去,但别忘了留点金饼给家里人买些好东西。”

“好嘞,都游缴大人威武!”

“早想给家里买点东西了,就留着钱等来郡城呢。”

“哪个什长要去花舫啊?卑下没有妻室……”

“啐,无耻!”

“哈哈哈哈哈哈……”

士卒们开心大笑,很快找到了想跟随的什长,十人为一队四散离开了,不爱笑走向苏昂,被苏昂踹了个趔趄,揉揉脸也走了。

他没有亲友,但他是个男人啊,四处看了看,找了个打招呼想去快活的什长,一脚踹过去:“本将领队。”

“谁领队谁花钱啊!”那个什长乐了。

不爱笑的功劳不少,自然不怎么缺钱了,他看看苏昂和季然,觉得在郡城里没什么危险,不会笑的他也两眼放光的带人走了,剩下苏昂和季然,停了一阵子,也摇摆折扇汇入了人流。

码头人流熙攘,正值冬荞麦运输的日子,自然三教九流各种都有,但看见苏昂和季然两人,拥挤的人潮顿时分开,很恭敬的让出了道路。

“赤色板冠啊,那是第五级的大夫爵,能做掾级官员了。”

“咱们郡城的掾级官员还不到三十个,这是哪位大人来了?好年轻啊!”

……

……

肠痉挛好多了,今天也努力搞定20000字。

手疼,啊不,是加油!

第一百八十八章,赤铜简

“说不定是哪家的世家公子,而且肯定是世家里的佼佼者了,不然这年纪怎么可能立功做到第五级的大夫爵呢,你们看他的紫荆大氅,老头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不是凡物,绝对是冬暖夏凉,而且还能抵挡妖息和刀剑!”

“那你就看走眼了,最值钱的是他的佩剑,绝对是入流的宝物,还是百金级别里的极品……”

众人议论纷纷,苏昂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找地方把赤色板冠摘了下来。

“苏兄,无爵而穿靴挂氅,你小心郡城的士卒找麻烦。”

看着苏昂把赤色板冠放进袖口,季然诙谐的调笑道。

“这不还有你吗?”苏昂指了指季然的淡金色束冠。

分润了功劳后,季然就是第四级的爵位‘不更’了,当然,因为还在‘士’这样的级别里,需要的功劳比苏昂少了很多,地位也差了很多,以至于剩下的功劳还够季然坐上屯长的位置。

但就算第四级的‘不更’爵,以季然的年纪,也是特别少见的少年英杰了。

和季然在一起,郡城的士卒哪个瞎了眼的会找麻烦?

季然哈哈大笑:“那你可就跟紧本不更了。”

……

第四级的不更爵没什么关系,但年不过二十的大夫就太招人眼球了。

苏昂藏起了赤色板冠,果然自在了不少,虽然有人觉得他的打扮太华美了,但是像刚才那样仿佛大猩猩被人围观的事情,就没有再次发生。

和陈安县一样,沉星郡城也分为很多个坊区,外围比较老旧,街道也有些坑洼,但越往里,街道就越发的平整干净,道路两边的房屋也开始镂空雕花,甚至雕刻了文杰的诗词,用来彰显一地的文风政治。

“上好的宝剑啊,削铁如泥,来看看啊,不吃亏不上当啦!”

“无垢刻,刻字不留竹屑啊。”

“上好的青竹简、白铁简、赤铜简还有银镜简啊,瞧瞧这些银镜简,亮得能照出人影,绝对是正品行货,要不是家里缺钱,怎么可能三十金就卖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便宜只有今天!”

忽然,苏昂和季然听见很多的叫卖声。

特别是听到银镜简的名字,两人都忍不住的停下脚步,往东边的坊区走去。

一直以来,苏昂使用的都是青竹简和白铁简,而且白铁简都是精打细算的用,更别说更高级的赤铜简了,银镜简是比赤铜简还高一级的好东西,只卖三十金,可是天大的便宜呢。

他们走进坊区的大门,眼前立马是一片繁华,街道两边全是摊贩,路上全是行人,而且行人步伐匆匆,脚步也全都稳健。

里面或许有笨的,或许有傻的,但全都是修行的人,不是文杰就是任侠,甚至有不少浑身刺绘的方士,在摊位上挑挑拣拣。

季然看见一处摊位上有人拿了货物交钱就走,就纳闷了,疑惑道:“这里没有交易简牍吗?”

“好像是没有。”苏昂有些乐了。

按照瑶国律,所有的交易都需要书写简牍,简牍是纳税的凭据,也是预防以次充好以及贩卖假货的事情发生,就好像他在陈安县见过的税吏葛佑吧,就是专门管这种事情的。

可这座坊市没有简牍,就是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物概不退换,占了便宜还是吃了大亏全都得自己兜着……这就有意思了,和后世的赌石差多了。

苏昂忍不住笑道:“看样子沉星郡主管坊市的有人才啊,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的货物大部分都是假的,但也有真的,全看自己的眼力了……税吏也不收税,而是按照摊位收钱,卖多卖少是赚是赔也全看自己的上下两张嘴皮子。”

“那挺有意思的。”季然跃跃欲试。

“咱们还有钱吗?”苏昂撇了撇嘴。

“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季然嘿嘿的乐,从袖口掏出一叠子金票塞给苏昂:“欠一万六千块金饼也是欠,欠两万块也是欠,不如凑个整。呐,咱们一人两千块金饼的金票,该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你这是中饱私囊!”苏昂怒目而视。

“苏兄,这你可错了。”

季然甩甩手里的金票,又指指苏昂手里的,“是咱们两人中饱私囊,一人一半,谁也跑不了。”

“好吧。”苏昂释然了。

随后往摊位上走:“但这四千金的利钱得你付。”

“苏兄,你变了,你不疼兄弟了。”

季然满脸委屈,又笑着跟了上去……

…………

别说两万金这样可怕的数字的,就算每个月的一分半的利,也足够压垮普通的掾级官员,但苏昂和季然两人压根不在乎,见惯了大风大浪,些许银钱的事情,也就不怎么当成个事。

不过苏昂盘算了一下,按照粮价算的话,一个半两钱相当于后世的接近两块钱,一块金饼是五百七十六个半两钱,按照一千块算吧,两万块金饼也是两千万软妹币的可怕数字……

【两千万,一个月的利钱就是三百万,嘶……我什么时候不把两千万看在眼里了?】

苏昂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不过也是一种进步吧,他笑吟吟的顺着街道行走,路过卖刻削的地方站了一站,发现没有比水灵刻好的,也就继续往前走。

随后是精铁剑的摊位,一柄柄宝剑放在在摊位上,看起来很锋利,但不让试验劈斩,所以从价格上看,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大多要看眼力和运气了。

苏昂倒是想给季然准备几把备用的精铁剑,但在神庭里问了下唐伯虎,唐伯虎就回道‘一堆垃圾’,也就作罢。

“真的没有好剑吗?”苏昂又问。

唐伯虎翻了个白眼,啐道:“按照价格看的话,还有几把不亏钱的,但这种垃圾买来作什么?”

好吧,不是没好的,是您的眼里这些都是垃圾……苏昂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梗,翻个白眼,不问了。

实话啊,哪怕在十二朝大家里排不上号,唐伯虎的眼光也是很高的。

拿精铁剑来问,对不起,是我的脑子抽风了……

再往前就是贩卖亮银简的摊位了,出乎苏昂预料的是,这便宜到只卖三十金的亮银简竟然有足足的三卷,他拿起其中一卷,刚要输送才气进去,摊主就黑脸了。

摊主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满脸市侩和精明,但竟然是个水平不错的任侠。

他从苏昂的手里抢回去亮银简,怒道:“去去去,又是个不懂规矩的外乡人!咱们真假坊市的规矩你不懂啊,不能用才气,不能用妖息,也不能动用方士的魂力……这里面有真有假,想赚啊,靠眼力来搏!”

“嘿嘿!”

摊主把亮银简放回去,又怪笑道:“当然也能看运气了,咱们真假坊市有税务衙门和金家做主,每天每个摊位的上面都有真货,要是你运气好,三十金就能买亮银简呢……试试看?只要三十金,亮银简拿回家呐!”

摊主的口吻充满诱惑。

苏昂撇了撇嘴:“可要是三卷亮银简都是假的呢?”

“啐!无知小儿!真假坊市有真有假,摊位上绝对有真货,不懂、不舍得你就别买!瞎叨叨什么!”

摊主好像被踩着尾巴的猴子一样蹦了起来。

“你说什么!”

季然从苏昂的身后走出,先对苏昂行礼,又怒视摊主:“大胆,一个小小的第一级公士爵位,也敢口出不逊?”

“啊,第四级的不更爵……”

摊主立马萎了,弓背哈腰的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他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苏昂的打扮,又瞧了眼苏昂散落的发髻,心里老大不是个滋味了。

看去来是个富家子,但看上去也只是个富家子啊,怎么让第四级的不更爵这么恭敬对待?好吧,老子认怂,老子惹不起……他又小心翼翼的道:“禀告这位公子,咱摊位上绝对有真货,假不得,假不得,要全都是假货的话,衙门就要治罪了,金家也会找麻烦咧。”

“原来如此。”

苏昂也懒得找个小摊主的麻烦,更何况,他也不想在富甲瑶国的金家人的地盘上找麻烦,当下接连拿起四卷白铁简,忽的眼睛一亮,又拿起其中的一卷赤铜简。

“可不能用才气探查真假啊,这是坊市的规矩!”摊主的脸都绿了。

“嗯,我知道,所以这些我都要了。”

苏昂把总共五卷简牍塞进袖口,开始掏钱。

摊主两排焦黄的烂牙开始打架:“这,公子爷啊,不看看亮银简吗?只要三十金的亮银简啊,咱摊位上有真的,公子爷是明眼人,一定早就看出来了。”

“不了,暂时还用不上亮银简,一卷赤铜简就是惊喜了。”

按照摊位上的价格,苏昂数了金票放下。

“……”摊主。

其实他没说谎,摊位上绝对有真货,但是他的真货都被苏昂一扫而空了,全都是假货的亮银简,人家又一卷不买。

这一波亏大了,亏了个大发;爷,您真是个大爷。

摊主欲哭无泪。

第一百八十九章,你的剑我要了

盯着苏昂拿出来把玩的赤铜简,摊主欲哭无泪。

这赤铜简可算是一种宝贝了,可以承载普通煊赫,甚至可以承载比较弱的精品煊赫了,是他摊位上最值钱的真货,可这起码价值两百金的赤铜简,被苏昂二十金就拿走,他足足亏了十倍啊。

再加上那些白铁简,几天的生意白做……

“公子爷,瞧我这张烂嘴,就是想刺激您买了东西,却没想到您是真正的行家……得咧,您拿着,小的就当吃亏买个教训。”摊主倒也光棍,准备收拾东西了。

真假坊市半真半假,绝不能没有真货,一旦真货被人买光,就得收拾东西等明天了。

他想收拾了摊位,等明天税吏和金家的人验收了新的货物,再重新上摊……

可这时苏昂笑了笑,把一卷真的白铁简放了回去。

规矩就是规矩,他占了便宜,也是按照规矩占便宜的,他心安理得,但其实他是作弊了,有唐伯虎在,怎么可能买到假的货物呢。

不过对待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他也不喜欢赶尽杀绝。

“苏兄,好心肠呢。”

季然看着苏昂发笑,又不知觉的盯向苏昂手里的赤铜简:“这可是能书写煊赫篇章的简牍,苏兄是突破了第二次的九五大关,才气翻倍想要试试书写煊赫篇章了?”

“不成。”苏昂摇了摇头。

和名动级别的篇章比起来,煊赫篇章需要的才气可不只是翻上一倍,他可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书写煊赫级别的战诗或者气魄诗词,只是有备无患,准备必要的时候拼命用。

“拼命用。”苏昂笑了一声,塞起赤铜简准备要走。

摊主在后面感激涕零,有一件真货,今天的生意就可以继续做了,可苏昂还没走呢,突然旁边伸出一个长着黑毛的手,把苏昂放下的白铁简抓在了手里……

那人是个身高八尺的汉子,个头很壮,但长着一张鞋拔子脸,凹陷的眼窝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他穿着精铁铠甲,佩戴战刀,显然是个任侠,此时,却抓着文杰使用的白铁简不放。

“白铁简价值四十金,花五金买了,也是赚了三十五块金饼呢。”

鞋拔子脸的汉子得意大笑,一摆手,招呼道:“麟儿,给钱。”

“你……”摊主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啦怎么啦,你做生意老子买东西,一买一卖天地公道,没错,老子是看见那小子发了善心,但老子就不是个好人来着,老子有一家子要养必须赚钱!给,五金!拿着收摊滚蛋!”

“我不卖!”摊主气急了。

“不卖?好啊,麟儿,喊税吏来,这里有人要坏了规矩,他得赔我钱!”

那人的眼睛都放出金光了,舔着嘴唇,指了指自己头顶的淡金色束冠道:“看见没,老子赵开山也是第四级的不更爵,虽然老子初来乍到还没立足,但你甭想欺负老子是个外乡人,我还就告诉你了,真假坊市的规矩老子懂,你不卖就得双倍赔钱……”

他把摊子上的东西连着摊布一扯,全兜起来了:“嘿嘿双倍赔钱啊,老子本来就想全买了呐。”

无耻!

很多人都站住了,特别是刚才看见苏昂买东西的那些人,他们也心动过,但到底没有为了些许金饼丢了脸皮。

还有两个方士也站住了,偏头啐道:“彼其娘之,比咱们方士还不要脸!”

赵开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怪笑,指着税吏衙门的方向,让跟着他的少年去找税吏,自个反而盯上了苏昂。

他打量苏昂的紫荆大氅,眼睛发光,又打量大氅被风吹动时露出的鸳鸯蝴蝶剑的剑柄,口水就吸溜溜的忍不住了,其后看向苏昂的发髻……

【没戴冠,是个白身!】赵开山立马指着苏昂大叫:“别走,你别走,老子有钱,老子要买你的东西!”

“不卖。”

不管对方有什么打算,苏昂都不会卖掉自己的东西,但还是停下了,想看看沉星郡的税吏是怎么处理这种泼皮的。

可赵开山大步过来,伸手就扯苏昂的大氅:“这件大氅我买了,不亏你,给你一百,不,给你八十块金饼,就是一件大氅而已,八十块金饼够多了!你的剑我也买了,这是百金级别里的好剑,老子给你最高的价码,给你九百九十九块金饼!”

“无耻!”

“世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之辈,无耻之尤!”

路人们都忍不住的叫骂出声。

能在真假坊市淘货的,多少也有点眼力,苏昂的紫荆大氅一看就不是凡品,虽然不是入流的宝物,但也算是奇珍的一种了,别说八十块金饼,八百块金饼都不见得有人会卖。

再说那柄剑,虽然是百金级别里的好剑,但百金级别是以前定下的,可不是现在的金饼可以衡量,要是百金剑里的极品的话,就算抱着几千金、一万金……嘁,别说买了,说不定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骂着赵开山,苏昂却纳闷了,这区区一个第四级的不更爵,难道还能强买强卖?

这沉星郡城,还没朽坏到这种程度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赵开山的脏手,笑吟吟的看热闹。

这时候有人喊道:“让开让开,税吏大人来了!”

人群的西边让出道路,一个带着赤帻,脚踏黑皮护履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人身高七尺,样貌清隽,一双眼睛好像鹰一样的扫了过来:“谁在闹事?”

“是他!”

所有人都指着赵开山。

“你们这是污蔑,是欺负老子是外乡人!告诉你们,老子以后也是沉星郡的人了!”

赵开山怒喝,顶尖小侠的妖息沁了出来,看见很多人畏惧退避,就笑呵呵的凑到税吏的身边。

他把事情说了一次,笑道:“首先是摊贩得按规矩赔钱,另外这小子……”他指了指苏昂:“一个白身哪有那么多的宝物啊,就在昨天夜里我碰见了,就问他,哪知道他很心虚的说要把东西卖给我,也商量好价钱了……唔,今天我凑足金饼了,他却要反悔!”

税吏不点头也不摇头,询问了周围人刚才的事情,一板一眼的开始处理。

他先处理了摊贩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赵开山的占小便宜偏向摊贩,也没有因为摊贩违反了规矩而偏向赵开山,只是让摊贩赔偿了那件白铁简的双倍价格,然后对赵开山道:“按照真假坊市的规矩,他拒绝售卖摊位货物,赔偿你两倍白铁简价格,就是八十金;而你第二次卷走了所有的货物,摊主并没有拒绝售卖,所以你必须全部购买。”

“啥?”赵开山愣了。

“本吏说你必须全部购买,摊位货物的标价总和,加起来是两百七十金。”

税吏看向摊主,摊主本来哭丧着脸呢,这下子快乐疯了,连忙东借西凑了八十块金饼奉上,随后税吏把八十块金饼递给赵开山,又摊开手,上下掂量了几次:“二百七十金,拿钱。”

“可这些货物一文不值!”

赵开山大怒,摊位上剩下的都是假货,不值钱啊。

“你要违反衙门的律法,还是要违反金家的规矩?”

税吏的眼底露出笑意,要是平常的话,他基本上都是按照律法处理的,金家虽然财雄势大,但和衙门还是没法比呢,但这时候,他挺想换成金家处理,金家不用像他一样的讲规矩。

面对这种威胁,赵开山秒怂,牙疼、肉疼,乃至于心肝脾肺都疼的拽过他儿子赵麟,从赵麟的胸口扯出一把金票,一张张的数着摁在摊位上。

“二百七十金!”

赵开山撕心裂肺的吼出个数字,猛然指向苏昂:“还有他呢,我们说好要买了!”

“真假坊市之外,不在本吏的职责之内。”

处理完公务,税吏就笑了,背负双手,笑吟吟的要走。

可这时……“兄台请留步。”

苏昂叫住了税吏道:“既然是交易的事情,兄台身为税吏,自然也有权处置,他……”

苏昂微笑着指了指赵开山的大黑脸,叹道:“他说本将一介白身,所以宝物得来不正,心虚了,这才打算售卖于他,那么本将就有话说了,要告他一个强买强卖,外加辱人名声的罪责……唔,精神损失费了解一下。”

说着,苏昂把手伸进袖口,拿出赤色板冠递给季然。

季然也憋着笑,走到苏昂的身后,帮着苏昂把象征着远高于‘士’级,甚至比第四级的爵位不更高上很多的赤色板冠给苏昂戴上……

“嘶……竟然是大夫爵!”

“虽然是第五级的爵,只比不更爵高了一级,但这是大夫啊,已经不是‘士’级的爵位了!”

“好年轻的大夫!他自称本将,难道还是百人将?”

“正常,要是大夫爵的话,都有资格做掾级官员了,一个百人将算什么……”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别说在沉星郡了,就算在京城中都,这么年轻的大夫爵都不是很多。

税吏也连忙把长袍扯开一边,单膝跪地道:“沉星郡真假坊市税吏,第二级爵上造百则,参见第五级大夫,敢问大夫名讳?”

税吏百则一边行礼,一边诧异的偷瞧苏昂的脸,他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大夫,但注意到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心里猛的打了个激灵。

好像主税掾大人请酒的时候,对某个少年赞誉有加,而那一位……

正是左边额头直至脸颊有翠竹刺绘!

百则登时大喜,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瞧下吏这破记性,原来是洞图县新上任的都游缴苏子昂大人,苏大人带领三百余士卒从西楚归来,并斩杀五百西楚士卒,以及五百主、翼兵、刺兵数人……大人之名如雷贯耳,下吏竟然没有想到,下吏有罪,请大人责罚!”

赵开山愣了;

赵开山懵逼了;

赵开山……他猛的打了个哆嗦,腆着脸凑过去:“苏大人,原来是苏大人啊,小爵有错,小爵认错人了咧,昨个确实遇见一个,唔,肯定是小爵眼瞎,眼拙……苏大人,小爵是赵家家主啊,正是要迁移到有乐乡的,是您的麾下来着,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

“谁是你一家人!”

忽的有人怒喝,人群被狠狠分开,无数士卒的长刀已经出鞘,哗啦啦的涌了进来。

“大人,俺回来了啊大人咧!俺罗不死,不,俺本名罗生回来了啊!”

罗不死带着几十个士卒进来,四处看了看,一挥手,士卒们就把赵开山给围起来了,他的身材太高大了,凑近苏昂后腰弯了九十度才让自己的脸比苏昂的额头低:

“嘿嘿,卑下刚到沉星郡城,就听人说真假坊市有个脸上有翠竹刺绘的被畜生栽赃了。卑下立马跑过来,中间遇见了兄弟们,就一路扯着嗓子喊过来了,聚集了几十个兄弟……对了大人,您是没看见,不爱笑乡游徼啊,堂堂的乡游徼啊,他可是从花舫里跳出来的,半空提上的裤子。他的动作快,一般人看不见,可俺老罗的实力不比他差啊,看得清楚咧,那晃悠的……”

“罗,不,死!”不爱笑的脸都黑了。

“俺叫罗生!”

罗生瞪大了眼珠子,咋啦,虽然你升官了,但俺也升官了啊,你是乡游徼俺是屯长,没错你的职位高,但都是兄弟还能围殴俺不成?

单挑的话,他还不怵不爱笑了……

“好了好了,自家兄弟折腾什么。”苏昂乐了。

罗不死回来了,麾下又多了一个高手,他开心呢,自己的兄弟回来了一个,他更开心。

当下扯着罗不死走:“走走走,该继续去花舫的继续去,别玩一半憋着,晚上记得回来喝酒就成。”

“那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不爱笑指着被士卒们围住,浑身打摆子的赵家父子,他的战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交给百则兄就是。”

苏昂对税吏笑道:“这也不是大事,按律只是罚金,至于罚多罚少……

就算愚弟初来乍到请兄弟们喝酒吧。”

第一百九十章,今朝有酒

苏昂带着季然和罗不死,不,应该是罗生了,三个人一起离开。

随后又逛了真假坊市,只是苏昂和季然的眼光都高了,整个坊市也没找到让他们有了花钱欲望的东西,只补充了一些白铁简,用来书写名动级别的各种篇章。

值得一提的是,苏昂竟然发现一个残破的啄木金鸟,这东西可以让百斤重的名动篇章轻若无物,但也不是可以无限携带的,啄木金鸟需要记录持有人的才气,然而如果两只啄木金鸟接纳了同一人的才气,距离太近就会互相吸引。

当然不是吸引了后大金鸟生小金鸟,而是互相碰撞,两者都变成破铜烂铁。

所以这只残破的啄木金鸟,季然就当仁不让的笑纳了……

“哈哈苏兄,你得了赤铜简,愚弟也没吃亏啊,得到了啄木金鸟。”季然一路嘚瑟。

“残破的。”苏昂面无表情的道。

“残破的也是好东西啊,能让百斤的名动篇章变成三十斤呢,三十斤而已嘛,愚弟的身子骨解释,还能带着到处跑。”

“残破的。”

“咱们换一句好吗?”

“你没有名动大成的篇章。”

“我可以努力写出来。”

“你现在没有。”

“……”季然。

好吧,对苏昂嘚瑟是他的错,他保证书写出名动大成级别的篇章之前,那是绝对不拿这个嘚瑟了,想起自己写出那种篇章时的风格,季然高兴的咧嘴笑,突然停下来,指着左边的酒楼道:“就这家吧?”

“洞图楼?”苏昂瞟了一眼,有些发怔。

没想到这里也有洞图楼,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苏昂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作为沉星郡最强的,也是最贪财的精怪势力,洞图湖怎么会放过沉星郡城这么繁华的地方呢?

“那就这儿吧。”苏昂带人走了进去。

他在陈安县的铁廊坊摆了流水宴席,但那是给三百多个同袍的,如今还跟着他的,连上回来的罗不死,哦,是罗生,还有一百零九人……

这等深重的情谊,苏昂怎么着也得让大家吃好喝好,才能去有乐乡和归平乡赴任呢。

正好顺便的,给归来的罗生接风洗尘……

酒楼的掌柜是个年轻人,而且不是精怪,这就让苏昂高看了一眼。沉星郡城的洞图楼比陈安县的级别更高,掌柜的却不是洞图湖的自己人,这个年轻人的本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平平常常。

年轻人正在柜台拨打算筹,听见脚步声,只瞧了一眼,笑容就起来了,“妹婿!”他叫了一声,亲热的拐出柜台,盯着苏昂的翠竹刺绘,又把苏昂从头打量到脚:“好妹婿,真的是你啊,我听义父说你仪表堂堂姿态不凡,本来还不服气呢,现在服气了……好好好,吃什么喝什么,不管怎么样,今个我这个大舅哥请客了。”

“……”苏昂。

季然在后面捂着肚皮笑,这无语凝噎的事情也是风水轮流转啊,苏昂刚把他怼了个说不出话来,立马跑出来个年轻人喊苏昂妹婿。

“苏昂兄,您这是天下皆是大舅哥呐!”季然打趣苏昂。

苏昂瞪了季然一眼,心里也颇为无语。

如今广腾走了,广良人也走了,他觉得自己能安静一阵子,好好的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呢,结果……罢了,苏昂对年轻人拱了拱手,无语问道:“你是?”

“我叫鲤平乐,陈安县的掌柜鲤婴是我的义父,其实我是个孤儿,是义父抚养我长大的,所以其实也就是亲儿子了。花莺喜也是义父的义女,那么你自然是我的好妹婿了!”

鲤平乐一脸的理所当然。

苏昂连忙解释:“不不不,我和花莺喜……”

“没成婚不是?没感情不是?你心有所属不是?义父都对我说了,他老人家说妹婿你什么都好,就是满嘴没一句大实话,什么恩师在上苏子昂啊,什么都是恩师的诗词啦,这名声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停,不用解释,反正我就叫你妹婿了,这叫着叫着,八成也叫成真的了。”

“你这是乱弹琴!”苏昂咬牙。

“众口铄金知不知道?我鲤平乐号称沉星郡城铁嘴小相公,我一张嘴顶得上一百个人的嘴……不提,反正你就是我的妹婿,好妹婿,今个大舅哥请客,吃什么喝什么点什么,全都不要钱!”

得咧,这家伙比鲤婴大方。

苏昂也觉得没法和这个所谓‘铁嘴小相公’讲理了,看这人身上没有修行的气息,但这张嘴比文杰还要擅辩,外加不要脸,真要辩驳起来,恐怕到了明天天亮,人家还是一句‘好妹婿’怼过来。

“你真要请客?”苏昂眯起了眼睛,想宰人。

“那是自然。”鲤平乐一脸的理所当然。

别看他只是一个掌柜的,但这沉星郡城的地域何其广大,足有六间洞图楼的分号呢。

加上这家就是七间,全都是他在管理,随便从牙齿缝里抠出点肉渣渣,都够苏昂胡吃海喝好几天的。

于是苏昂咬牙;

于是苏昂不再客气;

于是苏昂狠狠点头:“好,那愚弟就不客气了。”

“自家人,好妹婿犯不着见外。”

“那好吧,我要包下这间酒楼,什么洞图湖大鲤鱼、牛肉,对了,老掌柜狠啊,借他金饼收利钱也就罢了,还吃我的回扣,那他从我这学去的东西也不能少了,什么四热荤、四冷荤、四双拼、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四每位、四座采,全给我满桌满桌的上,晚上会有一百一十多号任侠过来,都是大肚皮的,吃饱了也得吃好了!”

“咕噜!”鲤平乐吓得直吞唾沫。

这些以‘四’当名号的,老掌柜已经传了过来,着实给洞图湖挣了不少钱,但那些是洞图湖的啊,又不是他的,而说的请客,却必须他自己掏钱。

“好妹婿,这太狠了吧?”鲤平乐立马求情。

那些出尔反尔没脸没皮什么的,哪能和自己的钱包比较呢,求情,必须求情。

苏昂也很大度:“可以,只要你换个称呼。”

“来人,关门谢客,通知其它分号,百人宴席准备起来呐,今个是我请客,全都捡好的上,绝不能给咱们家妹婿丢脸呐!”

鲤平乐立马吼了起来。

“……”苏昂。

成吧,你狠,宁愿大出血都得让我再听这个该死的‘妹婿’。苏昂无奈了,一甩袖子,带着季然和罗生上了二楼。

身后,季然蔚然感叹:“命运呐……”

罗生抬头盯着天花板,只当没听见。

他敢和不爱笑闹腾一阵,但季然的话……算了,季然是大人的老交情了,他惹不起……

……

晚宴特别热闹,洞图湖的好酒,洞图湖的野生大鱼大鳖,还有苏昂从满汉全席改头换面弄出来的珍馐摆了十几张桌子。

鲤平乐还调来了分号里的精怪小二伺候着,只要哪一桌酒喝光了或者菜吃光了,立马满上,绝不让半个士卒的筷箸落空。

“苏兄,愚弟觉得咱们坏掉了。”季然扼腕感叹。

他夹起一筷子牛肉,盯着牛肉深恶痛绝的道:“牛者,农家之根本也,咱们做文杰的应该带头爱惜,绝不能为了口腹之欲宰杀耕牛,可如今咱们只是秀才,却过起来这么风花雪月奢靡的日子,实属不该……万方有过,过在一张嘴,愚弟觉得啊,咱们该管管咱们的这张嘴了。”

说着,季然把牛肉狠狠的塞进嘴里,美滋滋的送了一口酒。

苏昂睥了季然一眼,你要是觉得错了你可以不吃啊,还吧唧嘴?他知道季然是在说笑,也忍不住回话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兄弟们既然跟了咱们,咱们就得尽量的让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而且每天都是今朝,每天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也喝上明天的美酒,吃上明天的好肉,我看你啊别先顾着这张嘴,先顾着下面吧。”

说着苏昂瞟了瞟季然的下身。

“下面咋啦!”

被苏昂瞟了一眼,季然觉得下身一冷,吓得差点跳起来:“愚弟和你说啊,愚弟风流而不下流,这绝对不会搞出事情出来呢。”

“我就怕你搞不出事情来。”

苏昂走到二楼的望台上,看向下方的街道:“罗生说跟他来的还有个实力不错的,名叫赵二六,我已经让罗生去请了。”

“这关我什么事?”

“他不关你的事,可同来的还有罗生的老母亲,以及罗生的子女。”

苏昂意味深长的道:“罗生比你大不了多少,儿子女儿都有了,你和东山亭的高家姑娘在一起了那么久,怎么就没个人命搞出来?你家里的妾侍也没个大肚子的……唉!”

带着长长的叹息声,苏昂恨其不争的道:“男儿头等大事,就是这子孙根呐!”

“……”季然。

怪我喽?

他咔嚓咬牙,低声道:“不劳苏兄费心,愚弟是做了措施,不想太早的被儿女牵绊。”

“那就好。”

苏昂一脸松口气的样子,又‘安慰’道:“真个不行的话,为兄……可以帮忙。”

尼玛!

…………

学坏了,苏昂兄肯定和瑶十三那厮学坏了,季然化悲愤为食欲,狠狠的喝酒吃肉,一定要苏昂破产才行。

可忽然想到,这次请客的,好像不是苏子昂。

于是酒也淡了,肉也不香了,季然干脆跑到楼下,准备迎接同袍的老母家人……

“苏兄,罗家婶婶来了!”没多久,季然在楼下喊道。

苏昂连忙下楼,带着乡游徼和几位屯长,以及数名什长,快步迎下酒楼,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怕是只有罗生的大腿高,被罗生和一个瘦小女子小心搀扶着。而在罗生身后还有一名男子,嘴角一直挂着有些不羁的笑意,一手一个,牵着两个跌撞小跑的孩童。

“罗家婶婶,您可算来了!”苏昂一边迎过去,一边对着身后摆了摆手。

鲤平乐正在门口看热闹,立马明白了,他吩咐小二们把旧摊子撤了,重新布置酒菜和坐席,之后就跟着苏昂一起过去。

“老身参见都游缴大人。”罗母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苏昂吓了一跳,差点没跟着跪了下去,连忙扯住罗母:“罗家婶婶您折煞小子了,罗生和我等是生死同袍,和亲兄弟一样呢,他的母亲就是兄弟们的老娘,这世上哪有老娘跪儿子的道理?”

苏昂搀扶罗母上座,安排了季然陪同,紧接着,看向跟来的赵二六。

赵二六一直盯着苏昂,从苏昂对待罗母的态度,一直到苏昂每一个眼神的变化,他看出了苏昂是真心实意的尊敬罗母,胸膛就忍不住剧烈的起伏了……

“卑下见过苏都游缴,今个来,是想求大人赏口饭吃。”

赵二六的眉心亮起浓郁的妖息,从气势上看和罗生的水平差不多,都是突破了八道生死关卡的小侠了,在自己这边也是顶尖的战力。

苏昂哈哈大笑,扯了赵二六落座:“客气什么,该吃吃该喝喝,你不远千里的赶来,难道我还会让你饿着不成?验传交给罗生就是了,他现在是屯长,有资格往上面备案,你先做个小卒,立功再晋爵做将。”

“好。”

这是正常的流程,赵二六立马答应。

苏昂想了想,看向赵二六的发妻曲:“我听罗生说过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却是个怕老婆的怂货,可你一直贤惠持家……成吧,有乐乡和归平乡百废待兴,你就不用做活了,做个女工的统管就是,有兄弟们的家眷看顾着,那些村妇、乡妇没几个敢炸刺的,真个拿捏不住,还有罗生和赵二六,实在不行,本将亲自给你出头。”

“谢大人!”曲瞪大了眼睛,被罗生拽了才回过神对苏昂道谢。

她一个普通的居家妇人,现在,也是个类似吏员的人物了吗?

她不敢相信。

苏昂又喊过几名士卒,把曲的事情说了,就对罗生笑问道:“如此,罗家婶婶应该安心了吧?”

“那是,谢谢大哥!”罗生笑出了好大的两排大牙。

这时候忽的有人上楼,苏昂回头一看,登时有些发愣。

第一百九十一章,神秘的乡游徼

这人顺着楼梯上来,苏昂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代表主管吏员的赤帻,其后就是一张刚见过没多久的,看起来极为清隽干练的脸。

很明显的,正是真假坊市的主管税吏百则。

“原来是百则兄。”苏昂笑着迎过去。

因为百则年纪明显更大的关系,不谈官位,只论年纪的话,苏昂叫上一声兄长不亏。

税吏百则就不这样想了,白天在真假坊市,听着苏昂叫他‘百则兄’,他就心惊肉跳的浑身冒汗,苏昂可是统管两乡之地,麾下有两百精兵悍卒的都游缴,他只是一个坊市的主管税吏,地位是天差地别。

那时候因为在坊市的关系,他得保持税吏的威压,现在就不必了,擦着冷汗道:“苏大人,您是堂堂的都游缴,还是大夫爵,下吏只是个税吏而已……您可别折煞了下吏,莫折煞了下吏啊。”

咦?听着有些耳熟?

苏昂不自觉的瞧了眼还有些放不开的罗家婶婶,对着罗生的胳膊一拍:“憨货,还不去陪着你家母亲?”

本来想拍脑袋的,可惜身高不够,拍不着。

此时的苏昂,深刻体会到了小亭卒面对自己等人的感觉,跟侏儒看见巨人似的。

他走向百则,扯着百则往宴席处走去:“来来来,择日不如撞日,大家一起快活,都是同僚了,也用不着拘束。”

“别介,大人太客气了。”百则的脑门又开始冒汗。

税吏百则拿出一叠子金票,对苏昂谄笑道:“这是罚没赵开山父子的金票,还请大人收好。今天是大人和同袍们宴会的日子,下吏不该参合,别影响了大人和诸位的性质。”

“坐。”苏昂把百则摁着坐下,自己也在旁边落座。

他没管座位次序的尊卑,只是在最近的桌子上,接过小二递来的筷箸后,先塞给了百则一副:“今个是宴会,也是给我们兄弟罗生回归的接风了,是喜事,你既然来了,自然要有喜钱……金票你就收着,回去给税吏兄弟们分上一分,我知道咱们瑶国的吏员清苦,就那点俸禄还不够自己吃饭的。拿回去,再推搪的话,我可要让兄弟们撵人了。”

“那,喜钱的话,下吏就收着?”百则眉开眼笑。

就好像苏昂说的一样,瑶国的吏员苦啊,就好像他吧,虽说主管着繁华的真假坊市,一年的俸禄也就两石米,只够他一个人吃的,都没法养家。

拿到罚金的时候,百则也动过心思,但瑶国对酷吏可不怎么样,他不敢拿。

现在就没关系了,苏大人说了,这是喜钱,图个乐子,有这种说头在,想来上面的刀斧吏也查不出什么,更不愿意去查。

如今的沉星郡城,可没哪个刀斧吏敢招惹苏都游缴……

百则敬了苏昂一盏酒,筷箸还没动呢,就想起苏昂对待朋友急公好义的名声,别的不说,光是那个刀斧吏大统领靖安,虽说失了势,但在苏都游缴的一纸信笺下,硬是被京兆尹赵公调去了京城中都,这样的人儿,哪个不想为他卖命?

想到这里,百则放下筷箸,又道:“启禀大人,要说咱们做吏的吧,那确实清苦,但下吏向您保证,以后有乐乡和归平乡的地界上,所有的税负只收干税,绝不会要求缴纳火耗。”

“嗯?”

听到这个,苏昂也忍不住怔了一下。

瑶国的税收比较简单,不管是田地的税收还是集市商业的税收,统一都是三成,但这三成只是干税,在沉星郡这样的边陲地带的话,通常要多交一成,也就是火耗。

所谓火耗,就是税负运输送往京城的耗费了。

沉星郡到中都城的距离可是不近,水运的话有船只的耗费,也有船员的吃食,陆运更是人吃马嚼的,只是一成,已经是比较清廉的那种了……

“不需要为难自己。”苏昂面不改色的道。

“不为难!”

税吏百则反而有些急促,金票还在他的手里,拿着有些不安稳呢。

他连忙道:“要是以前肯定不行,但咱们洞图县刚刚有过兵荒啊,上面发话了,看情况可以不收火耗,这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大人不用觉得咱们为难,有您给的金票,咱们主税掾往下的吏员能过不少的好日子,这点事情要是还做不到,您不如拿刀抹了咱的脖子,咱也没脸活了。”

“那就多谢了。”

苏昂露出笑容:“不过你得有所准备,别看只是一成的火耗,但这一成也不是个小数目。”

“哪能啊?”百则眉开眼笑。

只是一成的火耗税负而已,有乐、归平两乡本来就开垦不多,经过西楚的兵荒后,原有的百姓都被抓走了,新迁移的要准备农具、耕牛,并且重新开垦田地。

可早些年开垦的肥沃土地被西楚占据后,就是没了主,现在被洞图湖占了,又能重新开垦……等等,洞图湖?百则的脸耷拉下去,好像眼前的这位大人,还有个龙潭虎穴苏子昂的名头呢。

“想明白了?”

苏昂温温的笑道:“不只是土地会开垦更多,我还打算改革地制,以前亩产一石左右,以后多了不敢说,但亩产两石肯定会有的……这一成的火耗不是小数目,真要避免缴纳的话,还得你和主税掾商量才成。”

“成!”

百则狠狠咬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事下吏给您办了,一定办成!”

百则说的这么肯定,苏昂的心里就没数了,诧异的看着百则。

这时候,百则猛灌了一盏酒,红着脸道:“不瞒您说,要是别人还真不敢应,但下吏敢应了。下吏是主税掾大人的心腹,您别看主税掾也是掾级官员,还是个肥差,但……大人啊,越肥差越不好混啊,您都不知道,咱们的主税掾是个举人,可他连白铁简都买不起咧。这事下吏给您办了,里外也是按照律法做事,算不上为难。”

“那主税掾大人……”

“没事。”

百则嘿嘿一笑:“您无聊时弄点洞图湖的大鲤鱼就成,咱们主税掾大人最难受的,就是老母爱吃鱼,可他买不起好鱼呢。”

“简单!”

苏昂哈哈大笑:“愚弟也不会做那贿赂的不法之事,偶尔有些大鱼吃不完,送去给兄长尝鲜,兄长也吃不完,同袍们皆有分润就是了。”

“那还是下吏占您的便宜了!”

两人对视一眼,全都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说起这规避火耗的事情,苏昂和百则都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苏昂是为了麾下的百姓过得更好,不是为了中饱私囊,自然问心无愧了,而百则是按照律法做事,偶尔吃朋友的几尾大鱼,只要不换成金饼和半两钱,也谈不上贿赂之类的事情。

只是多喝了几盏酒,百则忽然怔了一下,对苏昂道:“提起有乐乡,下吏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何事?”

百则沉吟了一阵,肃然道:“今个处罚赵开山父子时,下吏看了他们父子的验传,是来自铁刹郡水宁县的一户豪强,当时下吏觉得耳熟,就回去翻看了水宁县好友和下吏的信笺,发现这赵家可以说是劣迹斑斑,灭门都不为过。”

“说说看?”苏昂放下了酒盏。

他本来就想拿一户豪强开刀,却没想到有人撞在了他的手里,要是赵家真的作恶多端的话,他不介意辣手灭了赵家。

他是都游缴,在有乐乡百废待兴的时候,还真有抄家灭门的权利呢……

百则回忆道:“我好友在信笺里愤懑过,他说赵家在水宁县的幅乡不只是强买强卖,还曾经为了别人的传家宝灭人满门,但动手的是精怪,虽说有证人,但证据不足,这才能逍遥法外呢。幸好幅乡的乡游徼是个厉害人物,实力最强的豪强也是一户门风很正的人家,这才让赵家没能把幅乡折腾成民怨沸腾……

下吏觉得赵家之所以应召迁移过来,就是想做有乐乡的第一豪强,他们一定不会让您站稳脚跟呢。”

苏昂更加凝重,“赵家的实力如何?”

“两个小侠巅峰。”

“嘶……”

苏昂倒抽了一口凉气,但紧接着,又笑了。

两个小侠巅峰的话,几乎等同于一个百人队了,这还得是百人队里有百人将才行,但对他来讲,还算不上太过棘手的货色。

他只有一百多人,也没有百人将实力的,但手里面屯长实力的可有不少。

百里戈、小亭卒、不爱笑、罗生,还有新来的赵二六都突破了八次生死关卡,加上他的诗词加持,每一个都能和百人将争锋。

苏昂计算着自己的才气,突破了第二次九五大关后,他可以连续使用六次名动精品的篇章,或者四次名动大成,对付一个小小的赵家,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可这时,百则苦笑道:“您忘了还有个乡游徼了吗?”

……

……

PS:还有3000字,快搞定了,蛙会搞定。

唔,手不断颤抖。

第一百九十二章,锐气不灭

百则一脸沉重,闷声道:“下吏来时去了趟主吏掾衙门,那个调来您麾下的乡游徼,也来自铁刹郡的水宁县。

他,名叫风不二!”

风不二,苏昂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对方来自铁刹郡的水宁县,这件事就不好办了。风不二和赵家来自同一个地方,很明显是赵家带来的帮手,要是内部闹腾起来,他还真是分身乏术。

而且对方是有乐乡的乡游徼,他虽然是都游缴,却分身乏术,只能在一个乡部建设衙门,而衙门的地址已经确定了,是在归平乡,而不是有乐乡。

退一步来想,就算改去有乐乡也不成啊,有乐乡同样会有大户豪强进入,他能压制一个,难道能分身也去压制了另外一个吗?

“不只如此。”

百则的坏消息又到了:“风不二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各地调来的士卒,在赣水的临安码头会和风不二聚集在一起。风不二是乡游徼,在来时肯定把士卒们都控制了,您要面对的不只是赵家和风不二,还有填补您麾下空缺的九十二名士卒,其中有两个屯长,另外迁移去归平乡的豪强,其志在‘鸡首’,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呢。”

“我明白了。”

苏昂抬起酒盏:“来,喝酒。”

他眯起眼睛,眼底开始闪烁森冷的光。

果然啊,花钱才能挣钱,一百零八张牛角劲弓,到底不是平白的花了他两万多块金饼呢……

…………

在洞图楼热闹的时候,沉星郡城的西南侧,比洞图楼低了一个档次的‘客归来’,也是特别热闹。

和洞图楼不同,客归来虽然也提供饭菜,但主要的营业还是住宿,此时客归来不亏它的名字,已经客满,而其中的客人,大多是来自铁刹郡的赵家人了……

“大哥,听说你吃亏了!”

一个清瘦的男子大步走出客栈的门外。

赵开山和赵麟一瘸一拐的从街道往这边走,还没到达客栈,就咬牙闷吼道:“遇见了咱们的好都游缴呢,吃了个大亏,不只被罚没了八百块金饼,还被打了六十记五藤笞刑……这件事老子记下了,咱们和他没完!”

“对,没完!”赵麟捂着***在后面附和。

“瓜怂,有你pi事!”

赵开山反手把自己的儿子打了个跟头,怒道:“白养了你十几年,你竟然连小侠的第二道关卡都没过去,整天就知道玩女人玩女人,在水宁县你玩的那个娘们,老子花了十块金饼才给你压下去,十块金饼啊,够你买两个好丫鬟咱们随便玩了!”

“还不是你不给我钱,我不强来玩你的小妾啊?”赵麟郁闷的嘀咕。

赵开山又踹了自己的儿子一脚,不小心牵扯到伤势,又嗷嗷的叫唤起来,他招呼二弟赵开水过来扶他,两人一起回了客归来的小院,赵开水招来软垫垫上,他就趴着怒道:“老子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都游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瓜怂,年轻气盛,一点没把咱们赵家看在眼里。咱们赵家想过得自在,还是得把他弄下去。”

“嘁,我来吧,不就是栽赃陷害嘛,沉星郡和咱们铁刹郡没法比。”

赵开水不屑一顾。

哪知道赵开山扭曲着一张鞋拔子脸,眼珠子阴狠的转动着:“小事不成,他可是大夫爵,一般的玩忽职守动不了他,等我喘口气,歇一歇,咱们立马启程,抢他前头去有乐乡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让带来的精怪弄死了,栽他个护牧一方不利的罪责!”

“成,过去就杀。”

“屁!他没到呢,咱们杀了有用?”

赵开山拽过去自己二弟的领子,对着赵开水的脑袋噼里啪啦的一顿巴掌:“急什么急,民害官向来不容易,咱们得徐徐图之,对了,大人派来的帮手到了吗?老子听说帮手可是个狠角色,虽然没有百人将的实力,但也是实打实的用功劳坐上的乡游徼……

他叫……风不二是不是?老子听说他是从西楚一路杀回来了,在附近还有很多关系,等他来了咱们一起动手,不动则以,动了,就彼其娘之的让苏家子喊他老娘都没法翻身!”

“大哥妙计!”

赵开水捂着脑袋赞叹。

终于,赵开山不打他的脑袋了,摸着鞋拔子下巴乐呵:“那当然,要不然,怎么老子是家主呢……”

…………

清晨,开春的晨曦还有些暖。

风吹过,吹来淡淡的花香,是泰河河泊的十里荷花香,苏昂等人起了个大早,但没急着赶路,而是重新检查了所有的武备,又全都用过早膳,才登上继续往北的大船。

他们在船上又检查了那一车弓箭,等季然对苏昂点头,苏昂才让士卒们各自进船舱休息,自己就看着水波粼粼的河面发呆。

昨天喝多了,睡得很香。

所以,他又看见了二十一世纪的事情……

他已经出院了,是习梦把他放家里照顾,只是这一次,他发现习梦的一张化验单,是检查有孕阳性医院单据。

“呐,季然,你说这老天是不是很公道啊,做个逗了你,今个自己就惨了。”

“啥?”季然懵逼。

“没啥。”苏昂觉得没法解释。

有孩子咧,家里有娃了。这初做人父,苏昂的身心都是凌乱的,他突然有些怨恨了,怨恨自己没法日夜陪伴习梦和习梦肚子里的孩子,更怨恨这修行,咋就不能更简单一点呢。

以前看有关修行的幻想,人家主角都是三天一小升,五天一大升,一年不到呢,满级了。

他的修行也很快了,但光秀才的文火就得点燃九十九把,距离传说里都看不见的圣人更是遥远无期。

不过也很正常,修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破除凡人的桎梏,本来就属于逆天改命的事情。

不说别的,圣人可以随便的点破虚空,明明是两个世界,圣人都能跟两通的院子一样的到处走,这要是不难的话,所有世界不早就乱套了。

“唔,明知道难,但还得做啊。”

苏昂突然笑了,他已经过得不错,但谁让他的思念之情绵绵不绝呢。

他啊,到底还是个好人咧……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苏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苏昂高声吟哦,看波光粼粼,也看远山宛如浓墨一般的重影雾霭,仰头哈哈大笑。

…………

世上有一种事情,叫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世上有一种人,锐气不灭,意气不消,叫作半生归来老子仍是少年。

苏昂就是这种人了,也要做这种事,所以到达归平乡的时候,苏昂没有好像功成名就于是暮气沉沉的大人物一样窝在马车的车厢里,而是骑乘骏马,手扬马鞭,紫荆大氅也被速度带起的狂风吹飒。

他冲进归平乡部,身后一百余骑也跟着扬起巨大的尘灰。

此时的他们,就宛如一条鳞角皆全的猛龙闯进了平静的小谭……

“二三子听着,都游缴苏子昂大人到来,所有百姓各行其是,无需有任何惊扰,所有半个时辰之内,务必赶到乡部觐见!”

灰龙里冲出八骑,朝着归平乡的内部呈扇形飚射而去,剩下的就跟着苏昂冲进亭部,齐刷刷的拽住马匹,所有的战马扬蹄嘶吼,鼻孔喷出成片的白色雾气。

“下马!”苏昂跳下战马,大步走进内堂。

不爱笑、小亭卒、百里戈、罗不死,还有赵二六就跟着苏昂和季然进入内堂,剩下的士卒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把守住了整座乡部,本来空荡的乡部,登时好像一个铁桶一般。

苏昂在内堂的主位坐下,季然等人分列两旁,而此时,已经有吏员赶到,小步疾趋的,在士卒的带领下走进内堂。

“乡田典陈安之见过都游缴大人。”

这是一个看起来见识不凡的老人,礼节上让人挑不出毛病,却也不卑不亢,没有什么心虚的样子表露出来。他对苏昂行礼后,就等待苏昂的吩咐。

“看座。”苏昂轻声道。

立马有士卒搬了杌凳过来,在地上一放,快步挎刀站在了一边。

陈安之笑吟吟的坐下,随后低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样的话,下吏本不该说,但咱们归平乡不比以往,这三把火必须烧,而且聪明人已经躲开了,傻子却要撞上门来。”

“哦?怎么说。”苏昂来了兴趣。

他知道这个陈安之,是归平乡的老田典了。瑶国律吏员不得丢下百姓逃走,但陈安之在西楚的铁蹄踏上来之前,早就告假去沉星郡城看病,可此时看陈安之的样子,哪里有久病刚刚痊愈的感觉啊。

【这是个老狐狸。】

苏昂这样想着,笑容就更和善了。

陈安之拱手笑着,礼节上还是挑不出半点毛病:“启禀都游缴大人,迁移来咱们归平乡的是头九县曹家,头九县本来就是豪强把持的地方,但前来的这个曹家很聪明,他们早就到了附近,却不进入乡部,反而传话下吏……”

……

……

PS:这是个断章,但没办法啦,到极限了,明天继续两万字。

今天先到这,20000字完成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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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孤之虎狼

说到这里,陈安之笑得更神秘了:“要说这头九县曹家,虽然现在没落了,实力还比不上迁移到有乐乡的赵家,但祖上也曾阔过。曹家先前出过好几位掾级官员,对于官和吏中间的事情所知甚深,曹家家长说‘官者,大王之虎狼;吏者,大王之豺狗’……

大人,下吏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了,您应该明白了吧?”

话锋一转,陈安之卖起了关子。

“嘭!”

哪知道突然一声大响,苏昂身前的长案哗啦垮掉。

瞧着长案断裂露出的还有些湿润的木茬,陈安之一双老狐狸似的眼睛忍不住发颤,脸皮子都开始抖了……

因为有西楚兵荒掠过的关系,归平乡的亭部早就被推平了,现在的亭部是刚刚搭建而成,木头还没有上漆,显得特别简陋。屋里的家具倒是上漆了,特别是都游缴使用的长案,那可是里三层外三层进行加固,刷了好些遍的桐油漆,为的就是遮掩住使用普通湿润木头临时赶工的痕迹。

湿润的木头本来就硬,再加上各种的加固,简直和石头的硬度差不多了,可这样的长案,竟然被苏昂一掌拍碎。

天可怜见啊,这位都游缴,明明只是个文杰来着。

他的手不疼吗?

“好硬的长案!”

此时苏昂赞了一句,抬起略微发红的手掌看了看,又眯眼笑道:“只是不知道老田典的脑袋,是不是比长案要硬?”

“大人,下吏……”

陈安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位都游缴大人他,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按照道理说,都游缴新来乍到,当然要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从而对付心怀不轨的人,可这一位的第一把火怎么烧自己身上了?自己刚才都挑明了啊,要烧三把火得烧别人呢。

这是表忠心来着;

他查清了苏昂的事情,立马就决定表忠心了!

“老田典,您好像算错了一点。”

季然摇摆折扇,笑着打圆场道:“我家大人在沙场待久了,不喜欢打机锋的这一套,您呐要是真想过好日子,首先要明白有乐乡和归平乡做主的是谁。我家大人乃是堂堂都游缴,总管两乡军政大权,哪个想玩手段,想挑刺,就不用问别的了,直接问我等兄弟们的战刀就是。”

罗生是个机灵的,当下站了起来,他身高接近两米七,肩宽体阔好像一个矫健的大黑猿,长长的手臂就对着陈安之抓了过去:

“禀告大人,这等逼逼叨叨装神弄鬼的留着做什么?让卑下杀了他,至于给衙门的交待,季大哥定然能弄出个不错的。”

“别别别!”

陈安之老脸发黑,倒跌摔在地上。

杌凳都歪了,他也顾不得去扶,也顾不得爬起来。

虎狼啊,这群人都是虎狼啊,明明是个吏员的属下,可怎么看起来都好像是‘大王之虎狼’一样的官,而不是兢兢业业恪守规矩的‘大王之豺狗’了?他往后爬了几步,也顾不得保持神秘的老者形象了,跳起来就对苏昂作揖到底。

“上吏已然有虎狼之威,下吏不敢僭越,不敢僭越了。”

“说。”

苏昂略微抬手,罗生就一脸不甘愿的冷哼退了回去。

陈安之心惊胆颤的扶起来杌凳,也不敢坐,嚅嗫的道:“大人有三公少师公孙抚,以及京兆尹赵大人为师,下吏还以为大人懂,哦,是下吏的错,想必是有那两位大人在,您是不必参与虎狼考核的……”

“嗯?”苏昂略微抬起眼睑。

陈安之吓得浑身的打摆子,连忙重新措辞道:“就是虎狼考核啊大人!启禀大人,您已经是都游缴了,是最顶级的吏员,再往上就是官……做吏和做官可是不同的,做吏需要兢兢业业,做官需要一往无前,我瑶国早有传言,在做顶级吏员的时候要通过一场虎狼考核,如果只知道委曲求全或者钻营的话,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一辈子都只是个顶级吏员了!

您就站在这个门槛上,那是绝对不能退的,曹家就是知道这点,所以很恭敬的等在乡部的外面,他们说只等大人上任,他们就是普通的百姓,任由大人安排生活上的一切事宜。”

闻言,苏昂揉了揉自己的嘴唇。

安排生活上的一切事宜,这句话就可圈可点了,这是说他们只做安稳的百姓,不会插手自己对属地的任何管理,自然的,也不会插手赵家、或者另外一个乡游徼的事情。

听起来是个门风不错的大户人家,但其中,可是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呢。

季然噗嗤一笑:“坐山观虎斗?我们也怕他们背后捅咱们一刀呢。”

“没,禀告大人,曹家门风严谨,向来有……”

“你收了曹家多少金饼?”苏昂打断了陈安之的话。

“大人?”陈安之瞪圆了眼睛。

哪知道这时候,苏昂敲了敲断裂的桌案,只吐出了一个字眼:

“杀。”

……

一个小小的乡田典,不过是一般的秀才实力,被罗生一巴掌也就拍死了,血液溅射堂前,苏昂只是嫌弃的看了一眼,就让士卒们把尸体拖了出去。

“丢人现眼的老东西。”苏昂啐了一句。

陈安之确实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消息也很灵通。

就好像西楚越过太连山脉的事情,陈安之见过第一个逃回来的士卒时,就告假去有着坚固城墙的洞图县城看病了。其后归平乡被整个推平,乡游徼战死、乡市正战死、乡监门战死,连着只负责清洗看护镇碑的洗碑监,以及下属的所有吏员、士卒都战死了,这个老东西还能逍遥快活,还能美滋滋的收受曹家的贿赂。

按照瑶国律,吏员遗弃属地逃跑是死罪,陈安之明明看出了西楚的大军很快到达,却不想着警告所有人,而只让自己逃走,就是怕为了迁移百姓离开,从而耽误了自己逃跑呢。

可是按照律法,他告假看病,却是无罪……

季然拿出公文专用的简牍,笑问道:“给他一个刺杀你的罪名怎么样?”

“随意就行,百则兄给我说过这老家伙的事情,上面见他死了开心还来不及呢。”

苏昂觉得无关所谓。

“那他的家人?”

“连坐,全都送交洞图县城处理。”

两人正说着话,有士卒进来禀报:“禀告大人,归平乡的吏员都到了,是不是安排他们上堂觐见?”

“放行吧。”苏昂点了点头。

其实在询问陈安之的时候,归平乡的吏员就飞快赶到了,全都在堂外候着,他们看见一具脑袋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拖出来,吓得浑身发抖。

“那不是老田典陈安之吗?”

“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但抓不到他的把柄呢,怎么会躺着出来?”

“禁言,都游缴大人想抓把柄难吗?有乐乡和咱们归平乡,都游缴大人才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谁不服可以去县令统管衙门告状,本吏保证你们和老狐狸的下场一样!”

吏员们各怀心思,按照地位高低,小步疾趋的进入了新建成的简陋大堂。

苏昂还是让人看座,很快的,大堂就被坐满,而此时苏昂拿着记载着吏员们身份的简牍,默默的观看着。

他不开口,大堂内就一片肃静,吏员们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和做亭长的时候不同,这一个大乡,可就比小小的亭部复杂多了。

有乡田典,以及所属的两个田税吏;

有乡市正,自己所属的两个商税吏;

有乡监门,以及所属的四个守门乡卒;

还有洗碑监,不过这个空着呢,需要苏昂自己安排。

当然,最后的就是乡游徼以及乡游徼麾下的一百名士卒了,从数量上就能看出来,统管一乡军政大权的乡游徼到底是多么的位高权重,他这个都游缴就更不用说了。

【乡市正和乡监门都是从别的地方迁移来的,身家清白,带来的麾下数量也少,没什么威胁拉拢就是了,而且从简牍上来看,也没什么作恶的劣迹。】

苏昂看过简牍,抬起头,就对着众吏员露出笑容。

吏员们跟着陪笑,但有几个打着哆嗦,差点从杌凳上摔了下去。

老祖宗啊,都游缴大人笑了,刚弄死陈安之的都游缴大人笑了,这不会是……俺人生中最后能看见的一个笑容吧?

吏员们笑得比哭都难看……

…………

归平乡、洞图县、沉星郡。

再说那比苏昂这边高了两级的沉星郡城,不知道什么时候,镇碑上站立了一个有着满头银白色长发的男子。

男子的头上没有象征爵位的冠,但身上的苍紫色织锦长袍,还有腰间绑着的赭色宝相花纹角带,其材质都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的,甚至连位高权重的上九卿,也不敢使用这种材料织造的衣袍……

“吏员者,孤之豺狗;”

“官员者,孤之虎狼。”

男子的笑容温润如玉,脸庞微微侧了一下,低笑问道:

“孤之尚师,您说孤是不是该给小师弟安排个虎狼考核呢?要是他通过了,孤就让他做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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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该无耻时当无耻

沉星郡城镇碑所在的地方,自然会有重兵把守,但男子在这儿,就没有任何沉星郡城的兵马有胆子靠近了。

沉星郡就算是南荒边境呢,沉星郡的人就算再桀骜不驯呢,人家也是大王清。

而大王清,是这瑶国的四境之主!

听到大王清的问话,镇碑下站着的中年男子抬起头,长髯飘逸显得特别雅致,不是苏昂的尚师公孙抚还能有谁?

公孙抚的衣着变了,是京官里也很威风的大红袍,而不是区区县公的黑色宽袍,头顶代表第十级爵左庶长的黑玉束冠,也换成了代表第十一级爵的黑玉红标束冠。

“启禀大王,”

公孙抚愁眉苦脸的道:“您就放过子昂吧,他虽然也是老臣的徒儿,但年岁还小,实力也不足,您把他弄成都游缴老臣就很担心了,要是做官……呵呵。”

公孙抚干笑了两声。

他比大王清了解苏昂多了,他这个徒儿呢,向来不喜欢布局破局,而是喜欢摧拉枯朽的摧毁敌人,这点符合‘大王之虎狼’的要求,但再给苏昂压担子的话,他怕苏昂做出太凶狠的事情出来啊。

呐,你找我麻烦,干掉你;

呐,我看你不惯,干掉你。

这样的作风属于虎狼之风,符合大王清的要求了,但苏昂可不会差别对待啊,要是对着同僚这样做的话,可是触犯了官场的大忌讳呢。

就好像他吧,明明失势了那么久,本身的实力也不高,就没见哪个政见不同的强者出来灭他。

其中固然有大王清的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官员们都爱惜自己呢。

地位越高,越不想找麻烦;

地位越高,越怕死。

政见之争不要人命,这一点,几乎已经成为了瑶国官场最不可动摇的潜规则呢。

可这一点,他的好徒儿最不在乎;

更可怕的是,苏昂的职位提升太快了,实力匹配不上自己的职位,真个杀起来的话,很有可能被别人杀死。

所以,公孙抚就没想过在职位的方面上帮助苏昂……

“也对。”

大王清偏头想了想,“孤这个师弟确实不需要孤的帮扶,那么孤,也用不着给他什么考验了,省得尚师大人您说孤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好了,随孤回京吧,孤还有事情需要请教尚师大人,这天下,孤还想分润一番。”

“啥?”公孙抚吓坏了。

还要分润天下啊?刚刚经历了打败,足足少了三万多精兵悍将,大王凭什么还要想着征战天下呢?

公孙抚想不明白,但仍然微微点头,跟在了大王清的身后。

他们一动,周围竟然凭空出现了数十人,附近一片空荡,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可这数十人就这样凭空出现了,仿佛从虚空里冒出来似的。

“起驾回京。”一个黑石甲士轻声道。

“灭杀一路不法之徒。”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文杰低声命令。

同时,脸上刺绘走兽的方士统领诡秘道:“国库空虚,是时候杀猪了。”

这些人里,有精铁甲甲士七人、青铜甲甲士七人、黑石甲甲士七人,外加白、青、黑三色长袍文杰各七人,另有黑布裹身,从脖子到脸上满是走兽、虫、鱼刺绘的方士各七人……

其中大部分跟随着大王清和公孙抚,

然而有甲士一名、文杰一名,以及方士一名加快了脚步,要扫荡回京的归途。

……

再说苏昂那边,已经开始处理政务。

军务还没什么,无非是士卒们的衣食住行,此时他的麾下只有一百零九名士卒,只需要处理营地、演武场,以及士卒们的衣物和粮食就够了。

营地已经安排妥当,也是新建成的,就在归平乡南门的边缘,附近有演武场,以及放置备用军械的库房。

这时候,归平乡的民居已经建起来了不少,南北两门的两侧,高八丈的哨塔也已经立起来了,苏昂带人看过自己的眼馋很久的演武场,就下令道:“罗生、赵二六,你们各自带领一什接管乡门防务,至于乡监门……”

苏昂瞧了眼低眉顺眼跟着的那些吏员,对乡监门李恪道:“你就先休息吧,等一切安置妥当,再把乡监门的职司交还给你。”

李恪自然点头,他也明白现在的乡门,已经不是他带着四名守门乡卒就能把守的了。

他初来乍到,一来不知道附近的鬼灵精怪到底有什么本事,二来万一,当然,只是万一,如果大户豪强想要对都游缴大人不利,不管是刺杀还是强攻,都不是他能够处理过来的。

卸下乡监门的职务,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苏昂又颁布了一些政令:

“开垦土地的事情暂时停止,除军卒以外,归平乡一应迁移而来的百姓以及众吏员所属,不得擅自离开乡部,更不可到处闲逛,另执行宵禁,军伍三拨十八鼓响后,所有人等不可出门!”

“诺!”

不爱笑抱拳接令,哭丧的脸转动了一下,冰冷的眼神刺得众吏员以及吏员们的下属脸上发疼,他略微抬手,麾下的两位什长就带人上马离开,去给百姓传达苏昂的政令。

其后,苏昂目视众人,厉声道:“本将已经查看过归平乡的田地,以及迁移而来的百姓们先前拥有的田地,这田地划分本将会自行处置,等一切安稳,尔等照律执行就是。天地乃是百姓的根本,本将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这上面打主意,一旦发现收受贿赂、更改地标者,本将不行律法,只循军规,斩之!”

此言一出,众吏员无不凛然,如今归平乡百废待兴,都游缴又是集合军政两方大权于一体。

苏昂可以按照律法做事,也可以按照军法做事,而按照军法的话,苏昂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已经有了先斩后奏而诛杀下级的权利。

这不是威胁,而是实打实的铡刀!

“我等不敢,都游缴大人勤政爱民,我等自然附尾追随!”众吏员拜倒呼道。

“很好,散去吧。”苏昂遣散了众人。

虽说吏员们离开了,但苏昂也落不着清闲,他的本职里还有负责乡间巡逻、制止不法行为、抓捕盗贼,以及维护治安的很多事情呢。

苏昂把这些交给了不爱笑,不爱笑就分发给屯长,屯长分发给什长……这些都会变成简牍送到苏昂的面前,每一个什长,甚至每一个士卒负责什么,苏昂都得了然于胸。

“禀告大人,曹家前来求见。”

这时候,一个守门的士卒拍马赶来。

“来的是谁?”季然连忙问道。

“黑压压的一片人,卑下粗略数过,差不多有三百一十左右。”

“可是三百一十有三?”

季然笑了,见士卒踌躇,倒也没再次追问。

那士卒倒是红了脸,苏昂让他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暗自拿劲,以后一定要数清了再来禀报……

“苏昂兄,这曹家倒是有些诚意。”

一路跟着苏昂,季然摇摆折扇的笑着。

按照户籍上面登记的,从同属沉星郡的头九县迁移而来的曹家,人口恰好是三百一十三人,不过人家是举家迁移的,一定还有幼年的孩童,所以来了三百一十人左右的话,那是全家人都来觐见了。

场面不可谓不大,但连着孩童、少年都带来了,就不可能是示威,而是跑来真心实意的觐见了……

苏昂点头道:“百则给了我曹家更详细的消息,和陈安之说的一样,曹家以前阔过,但不知道招惹了哪一路厉害的,所有的大侠都在三年内接连死去,这次举家迁移,也有一点躲避灾祸的意思吧。”

“那他们没有坐山观虎斗的打算?”

“也不一定,要是咱们真的和赵家,以及风不二斗了个两败俱伤的话,你觉得他们能忍住把咱们架空的心思?”

如今的归平乡,可是有五千多百姓呢。

别说两乡之地了,就算只把持一个归平乡,曹家就能飞快的重新崛起。

苏昂不以为曹家能忍住那样的诱惑,但同样的,苏昂也不会给曹家这样的机会,他轻声笑道:“不过现在看来,曹家还只是想着保全一家老小,见他们一面吧……他们需要一些希望,而咱们,也不介意落上一点好处。”

季然听了,忍不住瞪眼看向苏昂:“无耻!”

“那你两袖清风吧,对了,一分五的利息……”

“让咱们一起快乐的无耻吧。”

季然立马笑了。

…………

还是乡部的大堂,只是这时候,乡部明显狭隘了许多。

实在是人太多了,整个曹家的人都拥堵在外面,进入内堂的,只有一个叫做曹现志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年过七旬,已经耄耋苍老的老妇人。

“老身参见大人。”老妇人哆哆嗦嗦的就要跪下。

按照苏昂的性子,是不可能让这样的老人家下跪的,但此时苏昂盯着老妇人的眼,竟然发了呆。

“苏昂兄,苏昂兄?”季然在背后拽了拽苏昂。

“啊?”苏昂回神了。

就在刚才,神庭里的唐伯虎笑了,对他说这个老妇人还是他的老相识。

可苏昂真的没见过,一时间,也忘了让老妇人免礼……

第一百九十五章,下帖侮辱

且不说苏昂那边,曹家的当代家主曹现志,此时偷眼看了下苏昂,心里也是无比唏嘘。

想当年曹家何等风光,别说区区的都游缴,就算是掾级的官员,也没几个敢不给曹家面子,而此时他们前来觐见,竟然还要让家里的老前辈给苏昂行了下跪大礼。

婆婆可是年迈了啊,年过七旬,对方才多大,不过是个黄髫小儿而已。

然而……下跪……

曹现志的心里满是屈辱,竖着耳朵想听到苏昂让人免礼的声音。

可他失望了,苏昂没有开口……

“大人!”

曹现志扯住老妇人,憋住火气道:“以您的年纪做到都游缴的位置,又是堂堂的大夫爵,小爵深感佩服啊,想来大人定然是虚怀若谷,定然是……”

好吧,他没词了。

曹现志本来想拍几句马屁,让苏昂开心了,就免去老妇人的下跪礼节,可他只是个任侠,哪怕出身不低,但也只是略通文字罢了。

更何况以他先前的身份地位,哪里需要去拍别人的马屁?

拍马屁、捧臭脚,他,他真的不懂啊……

“你是曹家家主曹现志?”苏昂略微抬眼。

“是,小爵……”

对上苏昂冰冷的眼神,曹现志忽然想到自己家族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苏昂的态度不好的原因了,连忙跪下道:“小爵参见都游缴大人!”

“很好,那这位老妇人呢?”

“启禀大人,这位是小爵父亲早年的朋友,年纪大了,求大人恩准免跪,小爵愿意三拜九叩的叩谢大人。”

说着,曹现志开始磕头。

嘭!

只是一下,地板就碎了一块,曹现志的额头也迸出鲜血,可苏昂不为所动,仍然死死盯着老妇人。

老妇人已经不再跪了,但还是颤抖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可她的这副模样,却引起一阵骚动。

不爱笑靠近苏昂,已经抽出了战刀;

小亭卒、百里戈和罗生、赵二六等人也带着士卒往苏昂的身边靠拢。

苏昂没有阻止同袍们的警惕心,因为唐伯虎只说老妇人是他的老相识,但并没有说是朋友还是敌人——十二朝大家会教导他学识,会提醒他不让他吃亏,但在一般的情况下,还是任由他自己成长的。

他可不想因为疏忽大意吃了大亏,再召唤恩师救命。

那样的话,可真是丢脸了……

嘭!

嘭嘭!

曹现志还在磕头,满地都是鲜血,老妇人却叹口气,把曹现志直接拽了起来。

此时的老妇人哪还有半点耄耋已老的样子,浑身都是精气神儿,对苏昂笑道:“老身参见都游缴大人。”

说着就要跪下。

但是腿弯了一半,就停下了,抬头看苏昂。

苏昂满脸都是笑意。

他不会说出让老妇人下跪的话,但眼睛里都是这个意思:你跪啊,我倒要看看,是朋友还是敌人。

老妇人咔嚓嚓的磨牙。

她就是跪不下去,而且跪苏昂的话,她可丢不起这个脸面……“苏家后生!”她猛然喝了一声,这声音就没有苍老的感觉了。

而且这声音……

苏昂打了个哆嗦。

把这种声调在脑子里品了一品,又看向老妇人突然变得似魅还真的眼睛,差点从高处摔了下来。

“原来是您啊,嗬嗬,嗬嗬嗬嗬。”苏昂尴尬的笑。

“苏昂兄,愚弟觉得归平乡还有政务处理,愚弟先去处理政务!”

季然显然也看出了什么,找借口要跑了。

这双似魅还真的眼睛,就彷如阅尽风尘后的那种妩媚红尘,成熟的沧桑里又不失女子独有的坚强……不是苏昂和季然是那种能从眼睛认出身份的老狐狸,而是这双眼睛太有特色了。

“有狐婆婆,您怎么来了?”苏昂连忙迎接了过去。

…………

半个时辰后,士卒们给曹现志处理好了额头的伤口,有狐婆婆也洗掉了脸上的伪装,换上了一身深紫色的长裙。

这明显吓着了曹现志,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亡父的老朋友,竟然是这种勾人至极的狐狸精了……

“想你帮他,又不想欠你人情。”

有狐婆婆指了指曹现志,开门见山的道。

她是在隔壁厢房里收拾的,但她安静的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苏昂怎么看穿的她的伪装,叹口气,深深的盯着苏昂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婆婆我也没想到,这才多久啊,一个小小的亭长就是都游缴大人了,一个小后生,也有看穿婆婆伪装的眼力了。”

“没,婆婆谬赞了。”苏昂一脸尴尬,而且有点心虚。

想起胡紫寒,还有有狐山上那满山遍野蓦然盛开的鲜艳花朵,苏昂就觉得心里发虚。

他早就知道满山的熏华草瞬间盛开的涵义了,所以看见有狐山的人,特别是胡紫寒的母亲有狐婆婆的时候,心肝脾肺肾都止不住的发颤啊。

“有事您说话,说话就成。”苏昂瞟了眼被他硬留下的季然,忍不住摇了摇头。

得咧,胡紫寒的话,那就没办法拉季然挡刀了,人家胡紫寒看不上他呢;

季然也回敬给苏昂一个凶恶的眼神,好兄长啊,别以为愚弟看不出你是怎么想的……

两人的心里藏着小九九,有狐婆婆则是有些迷糊,但也不管两个小后生乱想什么。她指了指曹现志,继续道:“婆婆今个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给曹家多要点田地。放心,曹家迁移到这边,仇家就不会找上门了,现在只想多要点田地,还有不参与你们的争权夺利里。只想安稳的发展发展。”

“成!”苏昂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归平乡迁移来了五千多百姓,也就是一千三百户,这是按照归平乡以前的户籍进行迁移的,而不是按照土地进行计算,所以归平乡的百姓户数没变,但土地方面,就恰好多出来了不少。

他和季然计算过了,按照百姓们先前拥有的土地给予之后,还有八千三百亩的空额。

这些按理说是给都游缴,从而让都游缴分发给跟随而来的士卒收买人心用的,但苏昂另有打算,并不需要多出来的这些。

“空出来的八千三百亩地,都给曹家了。”

苏昂特别痛快。

有狐婆婆就吓了一跳,八千三百亩?全给曹家了?她就是问问,想多给曹家讨要千儿八百亩田地罢了,也算不枉曹老爷子追求过她三年,但苏昂上下嘴皮子一合,直接就是八千三百亩?

身为都游缴,苏昂不需要收买人心?

身为都游缴,苏昂就不需要拿归平乡的田地弥补有乐乡的空缺?

有狐婆婆可是查清楚了,同是苏昂管辖的有乐乡和归平乡可不一样,归平乡是田地多出来了,有乐乡却是田地不够分的,里面还有两千多亩的差额。

苏昂把归平乡的空额给了曹家,有乐乡怎么办?

他不怕有乐乡的百姓闹腾起来?

“曹家老少,叩谢都游缴大人的大恩大德!”

听到八千多亩的田地,曹现志噗通就跪下了。

迁移来之前,曹家就被打压,丢失了很多族里的田地,剩下的,其实都不够养活剩下的族人了,所以他东凑西凑的,凑了些金饼贿赂老田典,只希望在划分田地的时候,老田典能帮衬着说句好话。

哪知道老田典直接死了,凑出的金饼全都打了水漂,苏昂这样做,绝对是救了性命的大恩大德了。

苏昂撇撇嘴,扶了曹现志起来。

此时,曹现志堂堂的八尺男儿,竟然哭得鼻涕眼泪全都是,这可是一个突破了八次生死关卡的任侠啊,和不爱笑和罗生等人的水平一样……

罢了,反正刚才都打听清楚了,这曹家没什么油水可捞。

“行了行了,回去安排族人们吧,本将也用不着你们帮着打仗,你们剩下的人实力太弱。”

苏昂有些嫌弃对方了,没钱又没实力,这样的大户豪强,还没赵家讨他喜欢呢。

赵家虽然是个硬茬子,但也能帮上他不是?他这个都游缴,可还欠着两万块金饼的外债呢,月利一分五……

“谢大人。”曹现志揉着眼睛离开。

其后,苏昂安排了有狐婆婆住下,就继续处理归平乡的政务,可没过多久,曹现志竟然回来了,说要给苏昂鞍前马后,只要苏昂照顾好曹家人,他死了都没关系。

特别是最后一句,曹现志使用了虔信的口吻说的,那态度是异常的庄严,所以苏昂虽然觉得好笑,却也没有笑。

然而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一句半讥诮的吐槽出来。

瞅瞅,都是姓曹的,差别咋这么大呢。

苏昂的神庭内,某位曹姓人已经喊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好徒儿,给为师宰了这个姓曹的!’

唉,这事弄得……不好看。

…………

是夜,曹现志就睡在苏昂厢房外的院子里,蜷曲着身子,像一条狗。

就算归附了,百里戈等人也不放心曹现志太靠近苏昂,虽然给他准备了厢房,但他就是不去,而是守在苏昂的门外,还得距离房门十丈之远。

可能领着族人奔波久了,天黑没多久,他就蜷缩着睡着……

不对,不对,不对!

睡梦中,曹现志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昏晕状态的苦闷,他在水浪中翻滚着,看见四面都是一片灰黑,他辨认不出自己的方向,疲倦了,也不愿意再跟着滚或者被冲击着滚了,他希望休息,他想要找个躲避的地方,他盼望着眼前浩淼无边的黑暗中涌出一缕光,让他休息一下,让他看到希望。

然后,他真的看见光了,猛然哆嗦着睁开眼睛,恰好看见苏昂厢房了透出的炽白色文火……

“恭喜兄长点燃第四十八把文火。”房内传出季然的贺喜声。

是文火吗?这光,不,是希望!曹现志忽然笑了,站起来,继续守在距离苏昂房门还有十丈的地方。

其实,他不是什么家主,只是曹家的,勉强算是个打手罢了,可曹家的强者都死绝了,剩下最强的就是他,他就是新的家主,他感觉疲惫,他感到绝望,而此时绝望一扫而空,他浑身轻松。

【还是做打手舒坦啊,以后,就给都游缴大人做个打手吧。】

曹现志在心里想着。

这时候,负责看守乡门的什长跑进来了,禀告苏昂道,说是有乐乡的豪强赵家,以及有乐乡的众吏员联名送来了请帖,他们在赵家摆出了宴席,邀请都游缴大人前去一聚。

苏昂走出房门,接过请帖看了看就递给季然。

季然也看过了,询问道:“送请帖的人呢?”

“是一个赵家的家仆,他把请帖丢进乡门,说有乐乡的众吏员和他们家主都等着呢,要邀请大人您过去一聚,要欢乐一夜。”

“现在已经是夜了,我们到达时,怕是得接近清晨。”

季然让什长回去,对苏昂冰冷的道。

苏昂也在琢磨,有乐乡和归平乡距离不是太远,所以才能安置他一个统管两乡之地的都游缴,但就算都游缴,那也有直接的属地,以及统管的属地呢。

都游缴衙门所在的归平乡就是他的直属,而因为不能镇守有乐乡的关系,那些吏员,却未必会听他的话,反而对赵家这样的豪强更加亲近。

他这边正在琢磨,父辱子死,旁边候着的百里戈却是忍不住了。

“什么大户豪门,什么赵家,不过是一乡的乡豪而已,那些吏员也是瞎了眼,竟然下这样的帖子来侮辱义父!如今发来请帖,咱们不到就是怕他,到了也是吃他们的残羹冷炙,而且给义父下帖,他竟然不亲自来,而是派个家仆应付,他以为自己是谁?”

区区一介乡级豪强,竟然苏昂如此无礼,百里戈彻底怒了,杀机凛冽而出。

他朝苏昂一拱手:“义父,就让孩儿带人过去,一把零八张强弓灭他满门!”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曹现志却是变了脸色,连忙跪下阻拦道:“都游缴大人万万不可,这赵家豪强属于乡级的顶级豪强,可不只是明面上的几个顶尖小侠,他们有关系,一定有关系呐!”

第一百九十六章,吃干净

曹现志脸色惨白的道:“禀告都游缴大人,我等在亭、乡、县、郡里族大根深的叫作豪强。

亭有亭部豪强,乡有乡部豪强,县城里也有县级豪强,当年我曹家只差半步就能做上县城豪强,依附家族的乡级豪强无数,知道像是赵家这样的,外界一定有大侠、举人甚至是二眼方士帮扶着。您要是派兵灭了他们,针对您的暗杀就会源源不绝……

大人,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啊大人!”

且不说苏昂对曹家的恩德,单说现在的话,曹家可是靠着苏昂过日子的,要是苏昂死了,像曹家这样的没落豪强哪有活路?

曹现志言之切切,只求苏昂绝了这种念头。

“地图。”苏昂也蹙起眉头。

要说大侠、举人,或者二眼方士的话,这已经是五百主级别,或者说掾级的实力了,集合士卒他能对抗,但如果对方暗杀的话,他还真抵挡不了。

很快季然拿来地图,苏昂盯着地图,手指在归平乡附近一阵比划……

归平乡在洞图县的西北方向,而赵家那边的有乐乡,还要更加偏远,可自己能请到的掾级实力的外援,比如洞图湖吧,却在洞图县的东南方,这就不好办了。

如果说距离洞图湖不远,请了也就是请了,大不了安排一场对方见人就咬的好戏出来,但距离这么远的话,洞图湖绝不会派人过来,因为精怪插手瑶国衙门的事情,在瑶国可是大忌讳了。

“不如,请有狐婆婆?”季然小声说道。

“不成。”苏昂想了想还是摇头。

虽然有狐婆婆就在这里,但如果有狐婆婆插手的话,更是实打实的插手衙门事物了,洞图县城就要发问,你这个陈安县的精怪不在陈安县好好待着,跑洞图县来做什么。

到时候,不只是有狐婆婆要死,他这个都游缴,恐怕也要一撸到底成为白身了。

士卒们也个个有罪,妥不了调去扛石头修城墙……

…………

“请帖送到了吗?”

有乐乡一处构造繁复的楼阁前方,是特别宽阔的赵家大院,此时大院里摆满了酒席,在几十桌赵家人的围拢下,赵开山正和有乐乡的乡田典、乡市正,还有乡监门高声笑谈。

旁边的赵开水冷脸询问,那家仆就跪下道:“回禀二爷,小人把请帖丢进了归平乡,吼了两嗓子就回来了,所以送到没送到的……”

“哈哈哈哈哈!”

家仆还没说完,赵开山就扯着赵开水坐下,笑得牙花子乱蹦的道:“好好好,就该折他的颜面,就得让那个黄毛小子知道道理!哪怕他是都游缴呢,也只要好好的缩在归平乡就好了,咱们有乐乡,可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那他要是来了……”乡市正李越蹙眉问道。

李越是个身材修长的中年汉子,好像酒色过度,脸色有些发白。

也是,如果在原籍是个干吏的话,也不会被迁移到这个经历过兵荒的地方来,李越只想能快活的过日子,跟谁都没关系,但不要撕破了脸皮。

“哈哈李兄多虑了。”

乡田典陈孝之呲牙乐道:“别说咱们有乐乡了,就那个黄毛小子,归平乡都不一定能搞得定,我家大哥可是个老狐狸,一定在稳着他呢,另外大家可要记得,我陈孝之可是归平乡乡田典陈安之的二弟,一定会传消息给我家大哥……那个黄毛小子,现在怕是已经被我家大哥忽悠晕了吧。”

“那倒是。”乡市正李越安下心来。

可这时,乡监门王正把酒盏一顿,冷声道:“你们想怎么斗就怎么斗,我王正只是个看大门的,管不着政务,但要记得,该给我的,一个半两钱都不能少!”

“我赵家差你的那一丁点!”赵开水拍桌子站了起来。

王正的眉毛扬起,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偶:“本吏是看大门的,分的本来就少,总之不管你们抠出多少金饼出来,我和兄弟们都得分个半成!”

“不差你那一点!”赵开水的眼珠子红了。

嘭!

赵开山一巴掌把自己的二弟打了个踉跄,大笑道:“分好的规矩怎么会坏?放心,半成也不少了。你们想想,五千多个百姓呢,不管是男耕还是女织,除了税赋,咱们都能弄出来一半,哪个不服丢出去喂野狼,正好也能腾出县城发放的农具、耕牛等物……好了,有乐乡是咱们的,等乡游徼大人来了,那个黄毛小子更翻不出半点浪花出来。”

“是啊,李兄不是还担心都游缴来嘛,简单,来了让他吃咱们的剩饭,喝咱们剩下的酒,他还能在咱们的地盘炸刺不成?”

陈孝之出来打圆场。

可这时,忽的,嘭!

蓦然,赵家的大门被人踹开,一个巨大的影子被火光冲了进来。

身材两米多的好像大黑猿的罗生大步走进,身着精铁铠甲,手持锋利战刀,昂头挺胸,先是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圈,就转身低头,迎着苏昂踏进大门。

苏昂到底还是来了,只带了三十名士卒。

不能不来,不来就是害怕了赵家。

而此时是他这个都游缴和豪强的第一回合博弈,在有乐乡,到底是衙门认命统管此地的都游缴大,还是迁移到本地的大户豪强厉害,就看这第一回合的博弈了。

因为赵家还有掾级的战力的关系,他不能带兵围剿赵家,但同样的,他可是瑶国的都游缴,他的背后是洞图县城的统管衙门,更不怕对方围攻于他。

所以他来了,笑吟吟的,环视周围的赵家人。

最后目光一凝,盯在了那些头戴赤帻的吏员身上……

【只是接管了归平乡,还没让麾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呢,众生愿力就点燃了我两盏愿力宫灯,这有乐乡我势在必得,也会让百姓们脱离这些畜生的魔爪。】

苏昂的笑意更深了,摆手道:“拆。”

顿时,三十名士卒分成两排,拍马从他的两旁经过,径直冲进了赵家大院。

宴席的桌椅被整排的踏碎,随后士卒们扬起长槊,把大院内部的构造繁复而且极为精美的那座楼阁砸成粉碎……

苏昂缓步走进,所过之处无不瑟瑟发抖,吏员和吏员们的从属也变了脸色,慌忙跑来问安。

“起来吧,倒也用不着多礼。”

苏昂微笑道:“本将进入乡部的时候遇见了守门乡卒的阻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耽误了民居的建设,反而给赵家建造了好精美的一座宅子么,简单,拆了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就是……唔,本将要坐哪里?”

赵开山的眼珠子红了;

赵开水已经攥紧了拳头。

刚说了苏家子不敢在这里放肆,转瞬之间,人家却拆了他们的宅邸,但没办法啊,人家师出有名,也只是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没有伤人,难道要因为这点事情,他们就要杀吏造反啊?

赵开山摆出鞋拔子脸扭曲的笑容,对着苏昂迎上去,大笑道:“怪小爵,只怪小爵了,小爵早先派人说要准备住的地方,哪知道百姓们当真了,给小爵弄了这么好的一处宅邸,小爵有罪,自然会补贴百姓们不少半两钱,还请都游缴大人赎罪。”

“哦,小事,只是,本将要坐在哪里?”

苏昂看着满目狼藉,又笑着发问了:“难道本将坐这?哦,酒已冷,菜也所剩不多,可本将和同袍们连夜赶路,真的饿了呢,啃这些残羹冷炙,吃不饱吧?”

“不敢不敢,您上座,您上座!”

赵开山把桌子上的细布一扯,连着菜肴和酒坛都摔在地上,又狠踹旁边的赵开水:“愣着做什么,吩咐重新上菜,重新上酒!”

虽然说要苏昂吃他们的残羹冷炙,但苏昂来了,他们还真没胆子这样做,只能重新准备,并引着苏昂落座。

苏昂也就坐下,而此时罗生等人已经拆掉了楼阁,在苏昂的旁边找了桌子,也把桌子呼啦了,大马金刀的坐下,等着重新上菜上酒。

“你们!”赵开水气得浑身发抖。

“愣着做什么,快去做事!”

赵开山也火了,但还是不敢针对苏昂,狠踹自家兄弟。

他陪着苏昂落座,苏昂略微抬起眼睑,嗯了一声,乡市正李越、乡田典陈孝之,还有乡监门王正也不敢站着了,小跑到这张桌子旁,对苏昂行礼后,半边屁股坐上了杌凳……

乡游徼还没到,没人能和都游缴掰腕子咧。

人家乡游徼和都游缴之间只差了半级,可他们呢,差太多了,连深吸一口气,都得先看看苏昂的脸色愿不愿意。

此时,苏昂对他们,可是有着统管生杀大权啊……

……

拆阁楼的时候,赵家的大院院墙也被拆了,很多百姓藏在角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都游缴和有乐乡豪强以及吏员之间的博弈。

第一局,苏昂胜了一筹,效果是很明显的。

只是刚刚的几个呼吸的工夫,众生愿力的涌入就快了不少……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晨曦透过薄云照射下来,光线有些明朗了,可赵开山陪着苏昂喝酒,眼角的余光撇过几个偷看的百姓,忽然站起来,拔刀斩杀了一个伺候灯烛的家仆。

“混账东西,没看见都游缴大人在这里吗?你竟然没有继续给灯烛添油,要是怠慢了都游缴大人,是杀你还是杀我!”

赵开山一边怒骂,一边疯狂下斩,把那个家仆砍成了十几段。

“说啊,是杀你还是杀我!”

赵开山继续怒吼着,把刀上的血擦拭在自己肩膀的衣服上,眼神阴霾的环顾四周,特别关照了所有偷瞧的百姓,这才对苏昂笑道:“哎呀,小爵失态了,小爵也是心系大人。”

“是吗?”苏昂小酌美酒,酒还不错。

“那当然了大人。”

赵开山挑起眼角,意味深长的道:“可是大人,这个家仆是小爵从小养大的,而且是隶臣籍。当然,杀自家的隶臣也得缴纳罚金,但这人拜过小爵为义父,父杀子,好像并不触犯律法吧。”

“不触犯。”苏昂的态度温和。

这就是第二回合的博弈了,结果也很明显,苏昂感觉到众生愿力的涌入一下变慢,到了只比刚来时快上一丁点的程度了。

这是百姓们摄于赵开山的狠辣,又怒恨自己在场的不作为。

百姓是很看重眼前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看见的‘真相’……

苏昂继续品着美酒,筷箸却不动了,因为刚才赵开山劈砍家仆的时候,不少血液都溅射在了菜肴里。此时赵开山大口吃肉,得意忘形的大笑着,不多时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饱了。。

“呵呵,看样子挺美味呢。”

陈孝之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昂一眼,意思很明显啊,就是说大人啊,下吏可是归平乡乡田典陈安之的亲二弟,您肯定看过麾下吏员的简牍,不可能不知道,下吏是您这边的,是您的细作来着。

所以下吏做什么,您多多配合。

他还不知道他的亲大哥,第一个死在了自己的‘贪生怕死’上。

陈孝之和赵开山对视而笑,第一个拿起筷箸,夹了一块迸溅上鲜血的肉放进嘴里,咯吱吱的咀嚼着,又招呼乡市正李越和乡监门王正:“来来来,吃啊,不能浪费。万恶奢为首嘛,咱们做吏的,要带头节省粮食。”

李越和王正犹豫了一下,知道现在是表态的时候了。

他们说好了依附赵家,但人家堂堂的都游缴就在身前,对他们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们还是发怵。

但想到一起的还有乡游徼风不二,就乐了,大口的吃起桌子上的饭菜来。

都游缴怎么了,咱们有乡游徼。

这乡游徼,可是有反抗都游缴,甚至弹劾都游缴的权利呢……

…………

所有的士卒都站了起来,怒视这些个生喝人血的吏员。

但苏昂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等他们吃饱了,笑得就更开心了。

“还剩下好多呢。”

苏昂指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乐呵呵的道:“我等身为吏员,理当以身作则,来,不要浪费粮食,尔等三名吏员,把桌子上的,吃干净。”

第一百九十七章,粒粒皆辛苦,继续吃

沉星郡城的中央偏西,一家三进三出的豪门府邸,却显得特别冷清。

府邸是衙门发放的,专门给主税掾准备的官家宅邸,但因为俸禄太少,身在肥差上更没胆子伸手,主税掾孟修雅都买不起隶臣妾,三进三出的院子,只住了他的一家六口。

有老母亲陈氏,有发妻榈,有年轻时娶的小妾平乐,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两个儿子很怨懑他的两袖清风,以至于一家人吃糠喝稀的过不上好日子,但没人知道,在看到上一任主税掾的可怜下场后,他就再也不敢伸手了。

他死了没关系,年迈的老母和发妻怎么办?

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怎么办,他的儿子没本事,难道要饿死街头?

所以他必须两袖清风,他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更久,给老母送终后,还要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养老……

“爹,您的修行又精进了,不如弄一点啊,也买个笔毫什么的。”

“是啊爹,您堂堂的二胆举人,用刻削太丢脸了吧。”

早晨吃饭时,两个儿子惯例的怂恿着。

然后,两个儿子盯着被粗布盖着的桌子,惯例的又露出厌恶的表情出来。

又是带糠的粗粥吧,最多有半碟子葵菜,以父亲的那点儿俸禄,养一家六口实在太为难了。

算了,为了不饿死,不想吃也得吃。

大儿子掀开粗布,哪怕不成器,幸好还懂得孝道,要先给奶奶递上一碗,可粗布掀开了,一股子香气立马冲进鼻翼,久不见油腥的肠胃更是不争气的蠕动起来。

“咕噜!”

肚子疯狂的叫着,孟修雅的大儿子也根本顾不得,盯着几碗油光诱人的大肉狂笑:“爹,爹爹,您可是咱们兄弟的亲爹爹,您终于开窍了,说说,抓了多少钱!

两块金饼有吧?不然,一块?不不不,爹爹终于伸手了,怎么可能只拿一两块金饼,起码拿……”

孟修雅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流出口水,伸出一个手掌来,大笑道:“起码五块金饼!发财咧!”

“儿啊!”孟修雅的老母也叫了起来。

她知道儿子的想法,所以从不劝说,但这苦日子过不下去啊,半年不见肉腥,就算过年时,也没能吃上塞牙缝的香肉啊。

发妻榈和小妾平乐也眉开眼笑,特别是小妾平乐,都笑得哭出来了。

她欣赏孟修雅年轻时的风流儒雅,欣赏孟修雅的才华,这才给孟修雅做了妾,只希望孟修雅做吏,做官……如今官是做上了,可这日子。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夫君终于开窍了!

面对一家子蓦然的态度转变,孟修雅的脸皮子抽抽,

孟修雅的眼珠子发红:

“呔!”他大叫一声,怒道:“尔等竟然以为我做了那中饱私囊的小人否!”

怒啊,怒啊,老娘都不给面子。

做了那么多年的两袖清风,虽然日子苦,但孟修雅着实得到了不少好处。

别的不说,众生愿力那是疯狂的来啊,以他的资质本来最多做个一胆举人,可他现在是二胆举人了,近期还能试着冲击三胆举人。都说习惯最为可怕,他习惯两袖清风了,谁也不能说他是充饱私囊!

孟修雅怒道:“是那好后生苏子昂,他在真假坊市受到污蔑,罪人被罚了六十记五藤笞刑,并被罚没了八百块金饼,巧了,苏子昂上任洞图县归平乡和有乐乡的都游缴时,离开的同袍回来了一位,他而是个豪爽仗义有气魄的好后生,把那八百块金饼当作喜钱给了税吏百则。

人家说了,这是给咱们税务衙门全体上下的喜钱,老爷我……”

啪!

孟修雅高高的昂起头,灰白的长髯都耷拉进了衣领,一脸得意的道:“老爷我两袖清风,当然不能比税吏们拿得更多,无奈税吏们敬仰老爷我,非得多分一些……一百金的金票,拿着,补贴家用!”

说罢,孟修雅昂首阔步,潇洒的走出用膳的屋舍。

扬眉吐气,扬眉吐气啊,他孟修雅,终于也有拿金票摔人脸的这一天了!

都知道他孟修雅两袖清风,是个一等一的好官,但谁知道好官的苦?

好官就得吃糠喝稀,好官就得让家人满腹抱怨,好官……不管了,他今个,舒坦啊!

“大人,早膳可用得舒坦?”税吏百则再次登门拜访。

这些日子,百则每天早晨,都会赶在衙门点卯前准时拜访,孟修雅知道百则的来意,也答应了不收苏昂治下的火耗税负,但别的事情,他就不肯答应了。

百则想让他帮助苏昂站稳脚跟,可他身为税吏,并不想插手别的衙门的事情。

今天却有不同!

孟修雅带着百则进入内厅,呷了口白茶,就是白开水,笑问道:“苏家子的那边怎么样了?”

“不清楚,但想来,事态应该是越来越紧急了。”

百则苦着脸道:“归平乡也就罢了,您知道的,归平乡是都游缴衙门所在的地方,出不了什么岔子,但有乐乡的话,苏大哥没法镇守照顾啊,那赵家又是顶尖的乡级豪强,顶尖小侠就有四个,外面说不定还有多厉害的人物和他们有着利益牵扯呢,而且……”

百则顿了一下,脸色更苦的道:“同僚刚才找我,说那个乡游徼风不二,其实已经在几天前前往洞图县了,风不二没有进入咱们郡城,所以守城的士卒也没有发现,要不是同僚陈觉得不对劲出城探查了一番,还不知道风不二已经过去了。

下吏怕风不二到了有乐乡,苏大哥就更加被动了。”

“那你想怎么做?”孟修雅蹙起眉头,再呷一口白茶。

“还是得仰仗大人您啊。”

百则单膝下跪,殷殷切切的恳求着。

孟修雅虽然只是个主税掾,但孟修雅的清廉名声,着实得到了很多官员的敬重,别说在沉星郡城了,就算在下属的洞图县,都有很多孟修雅的朋友。

百则想孟修雅开口,让洞图县的官员照顾一下,甚至直接出手……

“罢了,也不用麻烦别人了。”

孟修雅想了片刻,突然拍案而起:“本官原来想着出手帮助苏家子会坏了本官的名声,但此时……罢罢罢,本官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别人嚼口舌舌根!百则,你和苏家后生的通信往来弄勤一点,要是他顶不住了,本官亲手帮他稳住大局!”

“下吏叩谢大人!”百则喜出望外。

“不用谢。”

孟修雅又坐了回去,继续呷他剩下的半杯白开水,良久,忽的叹道:“只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苏家子,是个好孩子啊。”

他看着百则,足可以联想到当日苏昂分金时的情景。

在那种时候,苏家子哪里能想到,一个区区的税吏,能通到他这个主税掾的身上来呢……

苏家子是真的豪爽仗义啊,

这样的好朋友,一定要交。

…………

此时的赵家处,苏昂也在想着孟修雅那边的事情。

百则已经传信给他,在不断的帮他寻求帮助,他以前觉得没什么,分金给百则,也只是觉得百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罢了。

可如今想起来,似乎自己的帮手,还是得百则去找。

因为此时,他已经不打算给赵家留下半点颜面了。

“吃啊,刚才谁说的身为吏员要爱惜粮食的?”苏昂笑着问道。

“是下吏。”

陈孝之下意识的回道,忽的看见苏昂笑脸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浑身发颤的回道:“是下吏,下吏继续吃,定然不敢浪费粮食!”

眼看陈孝之努力往肚子里塞着饭菜,乡市正李越也赶忙跟着吃了,他们都是文杰,可吃不下这么多,就对王正求救。

王正已经开始咬牙,他和赵家合伙都不给面子,面对苏昂……好吧,他得忍,人家可是都游缴,于是王正冷笑着把嘴巴塞满,咕隆一口吞下肚去。

他是任侠,妖息催动着,害怕吃不下饭菜?

笑话!

“唔,好吃,谢都游缴大人赏。”陈孝之一边吃着,还一边偷个懒,拍苏昂的几句马屁。

李越就实诚多了,吃不下就多嚼会,也对苏昂露出千寻的笑容。

倒是王正,吃的时候死盯苏昂,好像他狼吞虎咽的不是饭菜而是苏昂的骨头一样。好,你让老子吃,老子是大肚皮的任侠,还怕吃撑了不成?老子看你今天怎么找回来面子!

他哈哈大笑,剩下最后的一锅羊肉,干脆抱起来往嘴里倒,最后把锅摔在地上,跺脚吼道:“吃完了!都游缴大人有何见教!”

“哦,吃完了?”苏昂还在小口抿着酒液。

这时放下酒盏,看向自己麾下三十名士卒的那几桌:“你们还吃的下吗?”

“禀告大人,卑下等人的胃浅,吃饱了,但卑下觉得几位吏员肯定不会浪费粮食的!”

罗生代表士卒们大笑回话。

苏昂觉得,罗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呢。

他指着那几桌的饭菜道:“于是,很好,乡田典、乡市正、乡监门,三位吏员就继续吧,吏员乃是百姓之表率,万万不可以浪费粮食啊。”

“可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第一百九十八章,同袍再归来!

“苏昂小儿!”

乡田典陈孝之和乡市正李越还没什么,那乡监门王正,立马就是忍不住了。

王正以前也是乡监门,之所以调过来,全都是因为他这个暴脾气惹的祸。

这人看不得别人吃拿卡要,但并不是打抱不平,而是非得分润一份,要说分润一份也没关系,怎么说也是乡部四大吏之一呢,可他吃了好处还不给好脸,这么得罪人的,自然要赶紧滚蛋。

于是,王正来到了这个荒废的地方;

于是,王正又一次的得罪人了。

面对苏昂这个都游缴,王正还没傻到自己扛,指着苏昂的鼻子怒道:“好你个苏昂小儿,如此欺负人,难道以为我等吏员不是爹娘养的吗!本吏还就告诉你了,你在那归平乡怎么着没人去管,但这有乐乡不是你的地盘,我们也有乡游徼的!

等乡游徼大人来了,我等定然联名告你一状,也定然会联名乡游徼大人弹劾于你,你就等着被弹劾吧!”

“哦?乡游徼风不二?”苏昂淡淡的道。

“没错,乡游徼风不二大人不会看着你欺辱他的属下,更不会……”王正瞪了眼赵开山,冷笑道:“更不会干看着你欺辱他的属民!”

“哦,要说这乡游徼只比本将低了半级,确实有很多的职权呢,不过你确定是联名弹劾,而不是风不二一个人弹劾?”

“你什么意思……呃!”

王正感觉气氛不太对,话问到一半,突然看向自己的胸口。

此时有一柄刀,刀剑就在他的左边心口上,他转头看去,恰好看见罗生黑乎乎的好大一块胸口。

“以下犯上,杀。”罗生把尸体踹飞出去,笑吟吟的擦拭战刀。

与此同时,乡市正李越被百里戈一刀砍成两截,乡田典陈孝之的脖子上也架上锋利的战刀。

赵二六从背后凑过去脸,下巴落在陈孝之的肩膀上,和陈孝之脸贴着脸,诙谐的笑道:“你们兄弟二人真是都不要脸呢,恰好的,大人也不要你们的脸,要命就行了。去吧,你家哥哥等着你呢。”

说着战刀一抽,一颗头颅就被胸腔的血压冲上了半空……

“你你你!你们!”

赵开山吓得踉跄后退,指指苏昂,又指着罗生等人。

“别怕。”

苏昂站起来,整理身上的紫荆大氅后,微笑道:“你们是民,他们是吏,不一样的,本将堂堂的都游缴,有对下属吏员的生杀予夺之权,这杀几个冒犯上吏的,没有罪吧?”

“你……”赵开山气得捂住胸口直喘气。

他杀了自家的家仆,就是这样询问苏昂的,可腊月的账还得快,苏昂立马就还给他了,他还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出来。

这次的博弈,他完败。

他们赵家的威风,被苏昂落尽了,他们赵家的盟友,也全都血染当场!

“大哥!咱们动手杀了他!”赵开水拔刀往前冲。

啪!

赵开山猛然转身,大耳刮子把赵开水抽飞了三四丈远,几颗大牙哒哒的打在了附近的桌子上。

杀苏昂?众目睽睽之下杀堂堂的都游缴?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苏昂是都游缴,杀吏员那是衙门的事情,可他们是民,哪怕伤了苏昂一根毫毛,那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赵开山对苏昂拱手,好不容易的挤出个笑容:“禀告都游缴大人,舍弟的脑子不好,早些年就害了痴傻的重病,您就别和一个傻子计较了。”

“脑子不好?哦,来人,带他回去给他看病,等脑子治好了让他认个错也就完了,本将宽宏大量,不会和个傻子计较。”

苏昂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罗生就伸手抓向在地上捂着腮帮子的赵开水。

“你找死!”

赵开水大怒,顶尖小侠的妖息炸了出来。

可这时……“二弟!”赵开山爆喝一声,吓得赵开水收敛了妖息,他又让人拿来铁索,自己亲手绑了赵开水,附耳低声道:“别急,你犯的是‘欲杀上吏’之罪,记住装傻,等乡游徼大人来了,一定能把你带回来的。”

“好!”赵开水咬牙应和。

接着,赵开山把自家的二弟送交给罗生,对苏昂满脸笑容的道:“还请大人照顾我家二弟了,对了,要是治不好的话,风不二大人说过他认识一个名医,还请交给风不二大人,让他带小爵的二弟回家医治。”

“哦,你对风不二很有信心啊。”苏昂的眼睛略微眯起。

“那当然,风不二大人可是……”

赵开山带着些许威胁的加大了声音,可这时,晨曦下的远处荡起一条灰龙,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有人畅快大笑:

“好像有人提起我风不二呢,我风不二今天高兴,当浮一大白!”

“哈哈大人可是有大喜事?”

赵开山也是开心极了,大笑着迎着过去,对方很快到达,是近百名士卒跟着一位身穿精铁铠甲,脸上也被漆黑面甲遮挡的乡游徼。

乡游徼先是给了赵开山一个拥抱,随后看向苏昂:“当然有大喜事,我风不二好不容易和兄弟们团聚了,当然是大喜事!”

声音有些干哑,但很容易就能听出风不二的开心和快活。

赵开山纳闷的摸了摸自己的鞋拔子脸,觉得和兄弟团聚?不会吧,风不二可是那位大人派来的,用不着和自己这么不要脸的套近乎。

不过很快的,他看见后方严谨的军阵,就笑了。

风不二大人说的应该是身后的士卒,这得恭喜啊,他抱拳贺喜道:“肯定的,这绝对是大喜事,赵开山连着整个赵家四百五十四口,恭喜、贺喜风大哥了!”

“对了风大哥,”

赵开山还没忘记自家二弟的事情,凑近说了几句,哪知道风不二摆摆手:“好了,这等事情让都游缴大人出口气就是了……都游缴大人!”风不二对苏昂抱拳行礼:“您自管带人回去,一个傻子嘛,打两顿也就完了,而且这有乐乡,本将会安排好的,就不劳大人太过费心了。”

言辞里不卑不亢,乡游徼面对都游缴,也一点不怵。

百里戈和赵二六等人全都大怒,但此时苏昂抬起手,止住了士卒们的骚乱,他盯着风不二的黑色面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而且在他旁边的罗生,铜铃般的大眼也疑惑了,扫视着风不二……

“风大哥,他刚才把咱们有乐乡的三大吏员都杀了!”

赵开山又凑尔怒道。

“什么?”

风不二也怒了,拳头攥紧,骨节咯嘣作响,但面甲下的那双眼却眨了眨眼皮:“都游缴大人,乡部四大吏员有乡田典、乡市正、乡监门和洗碑监,洗碑监还没设立,就只有三大吏员,你全杀了,是想让末将累死吗?末将可不愿意把所有的职司都背上。

罢罢罢,末将一定会弹劾于你,还请都游缴大人自便吧!”

“好,那你我各看手段了。”苏昂笑了笑,也就转头离开。

他身为都游缴,是对下属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但这些里面不包括乡游徼。

乡游徼是将,而且是统管一地军政大权的将领,再加上对方的九十二名士卒,是真的可以和他掰一掰手腕,而且有赵家帮扶,他还是处在下风处。

也不想刚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苏昂带人上马,就要先行离开。

可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大喝:“慢着!”

“何事?”苏昂头也不回。

风不二哈哈大笑:“要斗,咱们就得斗出个威风出来,告诉你都游缴大人,末将本来无名,是无名啊,这风不二是后来取的,寓意是有一无二,咱们之间,一定会斗个精彩!”

“咳咳!”苏昂的嘴皮子抽搐了。

尼玛,怪不得感觉奇怪了,彼其娘之的竟然是无名你这个混蛋!

罗生也咔嚓一下,为了忍住嗓子眼里差点喷出来你的笑声,他差点咬碎自己的一排大牙。

听声音他就觉得熟悉了,要知道在西楚时,他和无名没事就一起过几招,算是最熟悉无名的了,无名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听着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啊。

彼其娘之的太好了,又回来了个兄弟!

除了赵二六满脸怒火外,百里戈和众士卒也剧烈呼吸,看起来也愤怒急了,他们越愤怒,赵开山和赵家人就越开心,大声的哄笑起来。

赵开山有了‘靠山’,还阴阳怪气的道:“不好意思啊都游缴大人,风大哥是从西楚沙场回来的,性子直,您啊,可别见怪哈……哈哈哈哈哈!”

“不见怪。”

苏昂好不容易把嗓子眼里的笑声吞回去,脸色古怪的看风不二的黑色面具,忽的撇嘴道:“本将觉得风不二这个名字不好。”

“哦?有何不好?”

“不如叫锄禾,而赵家家主的妻子和小妾,想必都是叫当午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苏昂拍马就走。

……

“锄禾?当午?怎么回事?”风不二笑问道。

赵开山满脸通红,还是把刚才的诗词说了,哪知道风不二眼睛大亮,一把扯下面具。

“好兄弟,想必你不会小气吧!”

他抓着赵开山的胳膊,眼底透着一股子狰狞道。

……

……

PS:终于……七天,每天20000字更新搞定了,蛙,蛙还活着。

大家晚安,蛙先去休息,蛙快脱水成干了。

求支持,特别是求点打赏,蛙需要买肉吃滋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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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钱和女人

和风不二说的不一样,‘风不二’是他的本名,‘无名’才是化名。

所以风不二不想换了名字,更不想真的改名叫什么该死的锄禾。

他知道苏大人是在说笑,可如果他做不到‘锄禾日当午’的话,所有的兄弟们,以后绝对会把他叫成‘锄禾’的。

所以风不二已经有所觉悟,要是赵开山的妻妾们长相还过得去,身材也勉勉强强的话,他就委屈委屈自己,在赵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吧。

以他对赵开山的了解,也一定会‘委曲求全’。

……

“这,乡游徼大人,您在说笑吧?”赵开山觉得自己的城墙脸皮也开始承受不住了。

其实,在某些豪门贵族那里,换妾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常态,但赵家还没到达那种豪门的层次,而且在到达之前,赵开山只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并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妻妾。

比如前些年还在铁刹郡的时候,他强抢了一个小姑娘做了自己的第六房妾侍,那个小姑娘倒也厉害,硬是把以前的青梅竹马弄进了府门,伪装成一个家丁夜夜笙歌。

然后呢,他当着所有妾侍,以及赵家四百多口子人的面,把那小子活生生的剐了。

可现在四百多口子都在呢,阁楼被拆掉了,他的妾侍也在,还有他的儿子赵麟,以及他的正妻,也就是赵麟的生母飨……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也看着满脸狰狞和暴虐的风不二。

风不二怪笑道:“要不是苏家小子提醒,本将倒是差点忘了,本将有疾,本将好人qi……别拿小门小户的来敷衍本将,给个痛快话,是本将这个兄弟重要,还是几个女人重要以至于可以伤了‘咱们兄弟’的好情谊?”

“这,不急,对了!”

赵开山急中生智,低声道:“当然是咱们的兄弟情谊更重了,但愚弟的那几个不美,没有二弟的美。风大哥您不知道,我家那弟妹美如天仙,就我二弟那种好色吧,硬是也只娶了她一个,您随意,我把她弄来?”

“本将没有玩死人老婆的爱好。”风不二眯起了眼睛。

“死人?!!!”赵开山立马叫了起来。

风不二的意思是,自己的二弟会被苏家子杀掉?不对啊,怎么可这样子!二弟可是顶尖的小侠,他们赵家,也就这四个顶尖的小侠啊。

这时候风不二诡秘的道:“不送个人头给苏家小子,苏家小子怎么入瓮呢?让他先杀人,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就该他们去死了。”

“他们?”

“对,苏家子和百多个士卒都死在意外里,相信下一个都游缴会老实很多吧。”

风不二意味深长的道。

他盯着赵开山,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诡谲,似乎在问你到底够不够聪明,能不能听懂老子讲话?他也说的很明显了,老子要弄死苏家子,但是,老子先要看看你的态度。

【竟然敢杀都游缴,连着另一个乡游徼和百名士卒都不放过,风不二好狠!可看风不二的态度,他好像有把握不留后患的把苏家子那些人杀掉呢……罢了,随他去,等联手把苏昂这个都游缴弄死了,他一个乡游徼老子还不能弄死他?】

赵开山立马乐了起来,吼道:“飨,带着她们出来,过来给风大哥请安!”

“爹!不可以……”

飨是赵开山的发妻啊,也是赵麟的亲生母亲,赵麟立马炸刺,拔刀往前冲。

可赵开山挥出一拳,就把赵麟给打晕了,飨连忙冲出来,抱住赵麟就哭。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啊,麟儿是你的琴声儿子啊!麟儿,麟儿你醒醒……”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还有点风韵留存,但是那年纪……风不二撇了撇嘴:“这个算了,别的小妾呢?”

“过来,都过来给风大哥请安!”赵开山大声招呼。

赵家的四百多口子人分出条道路,六个女子走了出来,穿金戴银的,打扮还都不错,但第一个年岁大了,一脸的谄媚,风不二就不喜欢;第二个年岁还成,长得也不错,但谄媚的模样和第一个一般无二,风不二也摆手拒绝了。

他走过去,用战刀挑起一个接一个的小下巴,凡是露出讨好笑容的,都用刀鞘拍拍脸颊也就算了,唯独到了第六个,竟然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姑娘家。

“你叫什么?”风不二问道。

对方不答,恨恨的偏头不看风不二。

赵开山连忙回道:“这是愚弟的第六房小妾珏乐,您知道的,愚弟是不更爵,按律能纳六个小妾,她就是最小的了……这个,不然您看看别的,这骚蹄子不老实,打从愚弟剐了他的小情人后就这样了,愚弟怕她伺候不好您啊。”

“那最好,本将更喜欢。”

风不二张开双臂,麾下的两个屯长就给上前给他卸甲,他只穿着里衣,抱起珏乐就找了个房间进去。

剩下的也没给赵开山留下,大笑道:“难得赵家兄弟大方,陈屯长、莫屯长,剩下的五个赏你们了。”

“谢乡游徼大人!”

两个屯长眉开眼笑。

……

进了屋,风不二直接把珏乐扔在床上,珏乐把脑袋一歪,也不反抗,只是低声咒骂道:“无耻!”

“哦?哪种无耻?”风不二开始脱衣服。

随后捏过珏乐的下巴,冷笑道:“本将的上司不喜欢拐弯抹角,本将也不喜欢,你恨赵开山?那就简单了,本将想要赵家的钱,也想要赵家人的脑袋,把你知道的告诉本将。”

“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珏乐的眼睛开始有神了。

以前她只是个农家女,却被赵开山抢进了府内,她也认命,但没想到邻家哥哥还想救她,卖身进了赵家做了家仆,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也是个狠人,给赵开山戴了好大的一顶帽子,天天戴。

但不管怎么样,她对邻家哥哥的情谊是真的,可她钟爱的人,被赵开山活剐了……

“你真的和赵家不是一伙的?”珏乐再次问道。

这时候,风不二已经停了手,歪在床榻上,看着珏乐略显苍白和冷漠惹人爱怜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坏人也有‘一伙’吗?”

风不二当然不会把话说死,不然珏乐把他卖了,事情可不好玩,他吃吃的笑道:“就算和赵家有共同的敌人,本将也想要更多的好处呢,本将要赵家的钱,特别是赵家帮着那位大人保存的钱。”

“你……”珏乐瞪大眼睛。

“没错,我是那位大人派来帮助赵家的,但要是赵家灭了,赵家帮大人留着的钱就没影了,于其便宜了哪家钱庄,倒不如便宜了本将。”

风不二冷笑道:“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告诉本将,本将帮你灭了赵家,要是不知道的话……没关系,本将也不吃亏。”

说着,风不二扫量珏乐,这小丫头,身材和模样都不错呢。

珏乐咬紧牙,忽的笑了,只要对赵家不利的事情她都愿意做。

她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在沉星郡城的地下钱庄,没有票据,但需要赵开山的左手……他喝醉时说过,但也只说了这些。”

“足够了。”风不二乐了。

瑶国是有地下钱庄的,大多是放置一些见不得光的财物,他知道可以用票据,也可以用掌纹,甚至是肢体的某个部位烙模子。

他只是随口问问,却没想到,竟然能真的问到这么有用的信息呢。

【赵开山的脑袋,再加上赵家帮着那个混蛋保存的金饼,这个投名状够了,苏大人一定会更看重我。】

风不二好像看见了自己前途似锦,而且一片光明。

和苏大人混多好啊,只需要做事就行了,苏大人绝不会让兄弟们白出力。

可要是帮那个控制山谷的家伙做事,别说自己的前程了,还得时时刻刻的担心着自己的脑袋。

风不二乐得呲牙咧嘴,显然特别满意了。

这时候珏乐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只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做不到也没关系,能把赵家的钱拿走也行……你还不放开我,你要的消息我给你了。”

“放开?那可不行。”

风不二满脸都是诧异。

既然苏大人说了‘锄禾日当午’,那这‘当午’,他就必须得……咳咳,反正苏大人说了咱就做到,咱不是好色,咱是彻底执行大人的吩咐呢。

风不二觉得自己简直是忠心士卒的标杆了。

“你贪得无厌!”珏乐开始反抗。

“赵家亡了你就跟我。”风不二丢下一句话,合身压了上去。

而此时,珏乐的反抗忽然没了。

赵家要是亡了?赵家会亡吗?珏乐不敢相信,因为赵家就好像一个魔鬼把她死死的捏住,让她喘不过呼吸。

可要是赵家真的亡了呢?

她一个弱女子,最好的归宿就是……珏乐忍不住看了眼风不二最多只算方正耐看的脸,慢慢笑了。

接着,她把自己融进了风不二的怀里……

…………

有乐乡的东南方向,骏马疾驰带起的狂风,也压抑不住苏昂等人的大笑声。

“混账东西,你们等着,我家大哥会把老子救回去的!我家大哥和乡游徼风不二联手,就算你是都游缴,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开水还在怒骂。

苏昂的战马戛然而止,罗生等人也勒停了马匹,他们围向苏昂,全都眉开眼笑。

“都游缴大人,无名哥哥回来了咧!”

罗生大笑道,他和无名的关系最好。

百里戈却是蹙紧眉头,他看了眼周围的同袍,觉得有些话不好说,但也不能不说。

最后,百里戈还是小声的道:“可是义父,他到底是无名呢,还是风不二?”

笑声忽然停了,哪怕相信无名,士卒们也要为苏昂和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

如果风不二是真心回来,那肯定最好了,可要是个双面细作的话,他们必然会受到极为沉重的打击……所有人都看向苏昂,想着苏昂给拿个主意。

“我相信无名。”苏昂很坚定的给出了答案。

没法不坚定啊,因为十二朝大家里出来了一个人。

要说这个人啊,很熟悉,熟悉到苏昂总是不明白,他怎么能进了文豪录。

……

……

PS:接下来还有一章,前几天累瘫了,今天出去洗了个澡,捏了捏背,另外好好收拾了一下右手中指。

蛙是二指禅打字啊,竟然能连续七天日更20000字,蛙自己都想不到。

右手中指都快断了,汗。

第二百章,一乡之利

这人也是苏昂的恩师,名叫钮钴禄善保。随梦()

很陌生是不是?那么另外一个名字就不会陌生了,叫作‘和珅’。

和珅,钮祜禄氏,原名善保,字致斋,自号嘉乐堂、十笏园、绿野亭主人,满洲正红旗,是清朝中期的权臣,同时也是个厉害的商人。

当然,不管是权臣还是商人,都没他另外一个名声响亮。

细数上下五千年,他可以说是名动天下以及历史长河的大贪官了,提起贪官,没一个不把小指头往下比,吐出‘和珅’这个名字的。

“好徒儿,罢了,想来你也不愿意认我这个恩师。”

和珅的声音有些凄苦,而且苏昂记得,在他第一次进入神庭的时候,和珅就穿着一身的粗布麻衣,低头羞赧的躲在一边,要不是唐伯虎执意扯了他出来,他压根不会接自己的拜师茶。

苏昂在心里低声道:“恩师言重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不敢忘记。”

“好好好!”和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是个能力超卓,才华横溢的政治精英,也是一位主掌大权近二十年的帝国宰相,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落个“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的可悲结局。

同样的,他也会替主子乾隆皇帝背负上“史上头号巨贪“的污名……

可他不后悔,他知道自己就是被养肥的一只猪,但吃肉的不会别人,是自己的小主子,也是乾隆皇帝的儿子,再比如他对纪晓岚说的‘救灾先救官’的言论吧,一直以来,哪怕死后的无量量年,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但死掉了,他反而放不开,见着纪晓岚和十二朝大家谈笑彦彦,他甚至都不敢做苏昂的恩师。

他害怕。

怕自己的名声让弟子都看不起……

“好徒儿,好徒儿,好徒儿……”

和珅泪流满面,哽咽道:“要说别的事情,我,不,为师……”和珅大笑了两声,“为师别的不会,但看人的眼神很准,风不二的野心不小,但他不是那种为了野心不惜命的亡命徒,他是真的想要跟随着你。为师敢打包票,这时候风不二在想办法帮你。”

“真的!”苏昂大喜过望。

他当然相信和珅的眼力,自己的兄弟还是兄弟,他也特别开心。

“谢过恩师。”苏昂专门进入了神庭一次,弯腰作揖,把礼数尽周全了。

这更让和珅感动莫名,颤了两下,弓着背返回神豪录了。

【和珅,和珅恩师。】

看着和珅佝偻的背影,苏昂有些震撼,那不可一世的大权臣和珅,如今竟然落魄到了这种样子,但同时,他也对别的事情有些感悟。

人是复杂的生物。

就好像和珅吧,大贪官,从这方面看死一万次都不够,死了落魄,那也是罪有应得。

但从别的方面看……

苏昂想到了和珅‘救灾先救官’的赈灾政策,那时候,和珅赈灾先救济官员,一身正气的纪晓岚怒道:“那可是千千万万的灾民啊,千千万万的性命啊。”

和珅愤怒的回击道:“你既然知道有千千万万的灾民,没有了官员谁去组织安顿他们,谁給他们发放救灾粮食?是你去,还是我去?就算咱俩都去,能救几个灾民?”

不是苏昂说恩师纪晓岚的坏话,但那时候,纪晓岚确实无言以对。

还有一次也是救灾,可救灾粮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啊,也救不活大批灾民。乾隆皇帝急得团团转,纪晓岚也束手无策,这时和珅笑嘻嘻的,拿救灾大米去换成了喂马喂猪米糠麦麸,一比十的比例换,自己还贪污了两成。

结果呢,是灾民都活了下来,百姓感恩戴德……

瞅瞅,这就是最大的贪官!

瞅瞅,这就是复杂的人性!

好事不一定是好事,坏事也不一定是坏事,人也同样如此,苏昂想到人性的复杂,就觉得脑瓜子疼,他只想有一个埃及死神阿努比斯的天平,把人性里的善和恶放在两边,然后一刀切。

可他没有啊,所以头脑迷糊了。

此时他的双手已经染满鲜血,将来还会更多,就说眼前吧,还有一个赵家。

难道对于赵家,他要不分老弱妇孺的进行灭门吗?

可不灭门的话,万一有人报仇杀掉了自己的同袍,自己又怎么做?

“简单,我既然志在圣途,就只需要盯着结果走一条直线就行了,就好像后世的一个故事,盯着目标一直走能走直线,盯着脚下走却会歪歪扭扭,我什么都不管,只需要一路成圣!”

苏昂忽然哈哈大笑,眼底哗啦闪烁炽白文火。

对还是错?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对了。

如今的有乐乡有五千多百姓,哪怕一人每年只能产生价值十块金饼的营收呢,那也是五万块金饼。

除掉瑶国征缴的三成税收,除掉自己这个都游缴和同袍们的人吃马嚼,剩下的足够让百姓们过好日子,可要是赵家做主……

“本将已经满手鲜血,又怕什么把自己糊个满头血浆!”

苏昂大笑道,左眼哗啦闪烁起二十五把文火,右眼同样是二十五把。

此时他点燃了五十把文火,周身才气滚滚,声音如同雷鸣天威。

他扬起血中无常扇,折扇指向被绑着的赵开水后,猛然下划出一连串的白骨魅影……

“杀!”

咔嚓。

罗生的战刀下斩,顿时大血冲击着赵开水的头颅,嘭的砸在了前方的地面上。

…………

日升日落,很快过去了七天时间。

这七天,苏昂一直在归平乡,似乎忘记了有乐乡的事情,他划分田地,并且征召民壮,在有乐乡的最南侧挖了一个巨大的粪池。

并且颁布政令:

归平乡的所有百姓,每家每户,大小解必须放入桶中,日落前倾倒进粪池内……

“都游缴大人这是闹啥呢?”

“想要肥地吧,可咱们以前那样子,直接在田地里解决多好……”

百姓们都在议论,不明白苏昂搞些什么,他们知道肥地的事情,但在瑶国,还没有‘沤肥’的先例。

所以苏昂得到的众生愿力还是那样,速度很一般……

第二百零一章,拍桌子

很多人都以为,不管是人,还是牲畜的尿液粪便,甚至干枯的草叶麦秆,埋地里就能当作肥料的。

其实不然。

任何的排泄物,甚至是动植物的尸体,都需要进行处理才是肥料,直接埋下去甚至会污染一地的水土,瑶国还没有沤肥,这种事情在苏昂看来很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文杰、任侠、方士,这里面没一个和农业有关。

瑶国从没有过什么‘百家争鸣’,更不可能诞生社会发展到一定体系才能拥有的农学家,百姓更重还是看天吃饭。

天给好脸就能吃饱,给个坏脸色的话,很可能就得饿死了。

这也达成了土地兼并的必要条件——

农民,吃不饱饭。

……

“苏昂兄,咱们的众生愿力又停止增长了。”

这天清早,季然就急匆匆的来找苏昂。

对文杰来讲,统管一方军政大权,简直是好处最大的事情,就算你是个大学者来着,就算你的品德能让老天都感动到哭泣,但对百姓来讲就太远了,最多给你一个敬佩。

但统管一方就不一样了,你是父母官,治下的子民过得好不好,甚至能不能活下去,全都看父母官的表现了。

要是表现好的话,归平乡五千百姓集合起来的沉重愿力,简直比传遍一整个郡的好名声更加有用。

可此时苏昂是都游缴,统管两乡的军政大权,季然也在协助他处理政事。

然而,众生愿力的增长停滞了……

“不急。”

苏昂还在读书,放下手中的竹简道:“土地的事情怎么样了?”

“分配下去了,已经开始春耕。”

季然点头回道,脸上有点愁容。

归平乡原有的土地是分配下去了,每家每户都有耕地,而且和他们迁移前的范围是等同的,但他们还是只能动用原有的土地,开垦荒田什么的,那是压根就不能想。

百姓们需要土地,鬼灵精怪也需要土地,这里就要说了,在处理土地事物的时候,季然很深刻的明白了,苏昂想要的‘天下大同’,到底是多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好像人族开荒耕田,需要砍伐山林,或者放火烧荒,然后在弄出来的土地上进行耕作。

可这样子就破坏了生态环境,天地灵气会产生变化,从而挤压鬼灵精怪的生存空间。

不管是鬼灵还是精怪,都需要充裕的天地灵气,或者充足的血气才能存活,要是把野地占多了,鬼灵精怪没有足够的灵气吞纳,它们就必须袭击人族,才能得到充足的血食。

这是一个矛盾点,也是人族和鬼灵精怪纠缠了无数年,却只能得到暂时的安稳的各种因素中,最大的那个因素了……

“不急。”说着不急,苏昂也很愁这件事情。

根据恩师们所描述的,想要成圣的话,这个‘天下大同’必不可少。

鬼灵精怪大多是天生地长,是天地直接凝聚产生的。

人却是一代代的繁衍下来——用比较不好听的话来形容吧,就是人呐,只能算是这方天地的干儿子,而鬼灵精怪,却是天地的亲生子。

他想成圣的话,可以杀戮鬼灵精怪,但如果特别针对所谓的异类种族,哪怕他是半步圣人,也无法跨越天地的阻隔走上圣人的那一步。

同样的,鬼灵精怪也是如此,哪怕实力再强横,如果对人族有偏见的话,也不可能成圣。

干儿子和亲儿子,对天地来讲,就好像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想变成最厉害的,可以啊,但首先不能把亲爹手上的肉给削了吧?

没这个道理。

【听唐伯虎说,二十一世纪就是因为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太大,所以才没了鬼灵精怪,也没有人类的修行者了。人和别的种族共同生长在这个世界,就好像食物链,灭一个等于灭全部……二十一世纪已经走上了科学的道路,但恩师们说这是死路,资源会不断消耗,地球耗干净就是宇宙,宇宙也迟早玩完。】

当然,这时间太久远了,久远到苏昂根本没法想象,完全是十二朝大家才能操心的事情。

他现在想的,是在这种极端的矛盾下,怎么样平稳的走自己的圣途。

没错,在季然还为田地发愁的时候,苏昂想的却是别说他们这些秀才了,就算进士举人都没敢想过的一个‘圣’字。

心很大。

苏昂打开地图,用刻削在上面标绘道:“在咱们归平乡耕地的边缘,东边有狼族精怪的一片草原,狼王的实力太强动不了,我也不想动;南边是一座小山,上面雾霭很重,是朝生夕死的白霞仙子的地盘,嗯?”

苏昂沉吟了一下。

“白霞仙子的地盘可不能动!”

季然吓了一跳,连忙发出警告。

白霞仙子是山里的雾霭化形变成的,和熏华草一样,都是朝生夕死。

但白霞仙子是纯善的精怪,经常帮助迷路的旅人,要是把人家的地盘改造成梯田,肯定会引起所有鬼灵精怪的不满。

而且纯善的白霞仙子要是黑化了,产生的魔怪更加可怕。

苏昂也这样觉得,刻削往旁边挪动:“那就只有西北方向的槐树林了,里面都是槐树的伥鬼,没什么灵智……算了,也不能动。”

“为什么?”

“动了洞图湖会和咱们拼命。”

苏昂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季然瞧了眼地图上的巨大面积,也无奈的撇了撇嘴。

这片槐树林占地很大,里面的伥鬼显然不少,洞图湖是想留着这片槐树林,看什么时候能产生一个槐女呢。

槐女是槐树伥鬼中很难产生的女性,有灵智,是和柳玉环一样很高级的鬼灵,等同于槐树这一品种里面的封疆大吏啊。

他们和洞图湖的关系不错,但要是动了这片槐树林,那就不是私交了,而是公义。

为了鬼灵精怪这样的大种族,洞图湖一定会把他们给灭掉的……

“不能开源的话,那就只能在有限的土地上增加百姓的收入了。”

苏昂想了想,笑问道:“沤肥的事情呢?”

“满了。”季然的脸色僵硬了一下。

这几天,苏昂让他着重关心沤肥的事情,试想一下,天天去看粪池子满不满,这特么是文杰干的事情吗。

想起那黄不拉几黑不拉几的一池子东西,季然就想吐。

“成吧,多挖池子,继续沤肥。”

苏昂微笑道:“现在春耕已经播种了,过阵子使用了沤肥后,庄稼的长势会比较喜人,咱们的众生愿力也会开始增多。等今年的庄稼收成了,差不多能提高三成以上的产出……你也准备一下,最多庄稼收成的时候,咱们就要冲击举人文位了。”

“怎么可能?”季然吓了一跳。

“好了,听我的没错。”

虽然自己才点燃了五十二把文火,季然也只点燃了四十多把,但后面的修行会很快。

百姓在乎什么,不就是在乎一口吃喝吗,等使用沤肥的田地开始拔苗,百姓们会发现长势远远的超过他们的预料,而沤肥是自己主导、季然操办的,那时候的众生愿力,绝对会多到让他们都觉得害怕的地步。

修行方面呢,自然也会快到一个极限……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带着想要攫取众生愿力的心去做事,苏昂突然想到了这样的两句话,觉得自己很伪善。

但随即冷笑,把这个念头掐灭在脑海之中。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那么何人为善?

无心为恶,虽恶不罚,那么敢不做恶!

苏昂哈哈大笑,觉得头脑通透,眼底闪烁出了五十二把文火,但当第五十三把文火想要点燃的时候,又噗嗤熄灭了。

众生愿力消耗的太多,涌入的太少,让他没能直接的点燃第五十三把文火。

“可惜了。”季然叹了一声。

“不可惜,感悟到了,最多明天就能点燃。”

苏昂已经成熟了很多,笑道:“民以农为本,咱们需要做的,大体上也就这些了,顺其自然就好,但是无名的那边呢,他有没有派人传信?”

“没有。”

季然坐下来,捏起一杯茶倒进嘴里:“正想和你说呢,现在七天过去了,无名,不,风不二,他那边却没有传来消息……愚弟不怀疑风不二和咱们之间的同袍情谊,但愚弟害怕的,还是有两件事情。”

“哪两件?”

“第一点,咱们信任风不二,但是他的野心大,心思复杂,愚弟觉得,他有可能担心咱们不信任他,怕传递了消息,却让咱们为难和犹豫,以至于伤了感情。”

“然后呢?”

“第二点还是他野心大的关系,他想在您的面前立大功。”

季然苦笑道:“愚弟怕他想以一己之力灭了赵家。”

“怎么可能!”苏昂惊呼道。

风不二是个明白人,一定知道赵家不只有明面上的力量,还有举人或者大侠实力的外援,甚至,还有可能会出现手段更加诡秘的二眼方士。

以他和不足百名的士卒,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起拍了桌子。

“彼其娘之!他学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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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火烧洞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怎么破?

简单,按照兵法的话,要么借水,要么借火,再然后就是使用毒药。

在瑶国,下毒害人的多了,特别是那些诡魅的方士,下毒的本事五花八门,比一些毒物变成的精怪还厉害,但风不二只是个任侠,能接触的毒药,除了砒霜,八成也没别的东西了。

砒霜能害人吗?

能,就这玩意,下个半斤八两的,连大侠都能毒死。

可赵家不是被绑住腿脚的羔羊,一般的毒物比如砒霜,鼻子一嗅就能闻出来,更别说和赵家有关系的更厉害的人了;

用洪水也不成,空口白牙的,就算是洞图楼,也没有掀起大水把人淹死的本事。

那就只有借火了,和苏昂火烧桐县的时候一样。

这风不二,彼其娘之的是现学现卖呐……

“这臭小子,本将来做都游缴,这赵家是本将的敌人,他跑出来充什么大头蒜!”

苏昂急了。

要说调来做有乐乡和归平乡的都游缴,公孙抚着实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情面,虽然赵家不好收拾,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要是做了别的地方的都游缴,才是更加的不好收拾。

赵家只是一门一户,想着和他争夺有乐乡的领导权,但不管如何,赵家也是迁移来的,在本地没有根深蒂固,他有的是办法慢慢处理。

就算想行那雷霆之事呢,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可那是他这个都游缴的事情,风不二去做的话,无疑就太勉强了……

“查!”

这事情太意外了,苏昂踌躇了一阵,一拍桌子:“派出前哨,给本将查清楚风不二的动向!”

……

春耕已过,槐树林早就抽出了嫩芽,但奇怪的是,这片槐树林里所有的槐树,其上的嫩芽都挂着拇指大小的小人。

小人一片幽黑,没有五官的脸凑在嫩芽上,疯狂吞食着槐树聚集的阴气……

“这该死的鬼东西!”

有两人在槐树林里行走,一个很年轻,长得有点丑,正是赵家家主的大儿子赵麟。

另一个穿着黑石材质的铠甲,看起来铠甲的材质有些平凡,但懂行的任侠都知道,这种铠甲,防护刀剑和妖气的能力比精铁铠甲更强。

就好像现在吧,看见他们,很多黑色的小人就扑了过来,半空凝聚成青面獠牙的槐树伥鬼,想要吞食他们的生机,但伥鬼碰上铠甲后,立刻又摔成了无数拇指大小的小人儿。

赵麟用妖息阻隔开伥鬼,弯腰哈背的道:“孙老,您多担待些吧,这座林子大得很呢,要是出手灭杀了槐伥,整片林子的伥鬼都会暴动……咱们虽然不怕,但也怕打草惊蛇不是?”

“哼,本座出手灭了苏家小儿就是,犯得着钻这破林子?”

孙兴一脸傲气的道,但也明白苏昂是堂堂的都游缴,身边也有高手呢,就算他是大侠,陷入百名军阵的里面,多少也得受伤。

而且在来时,他特意去了一趟陈安县,知道苏昂定做了很多的牛角强弓。

很谨慎,

但不谨慎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这个时候……

两人走了三个多时辰,心里也烦躁了,这伥鬼密布的槐树林也好像一片鬼蜮一样,待的时间久了就心烦意乱,好在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前方终于看见了亮光。

那是一座光秃秃的小山,阳光洒落下来,照得石质的小山似乎都起了点点的银光,赵麟带着孙兴往东边一拐,然后上山,在半山腰,进入了一座只有半人高的小山洞。

从口入,初极狭,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只见这是一个方圆三百多平的洞穴,赵开山等十几个赵家的‘开’字辈正等在里面,只是他们的脸色不好,一个个的全都发黑发绿。

洞穴的四周放置了一个个的橡木大桶,

孙兴的鼻翼一动,再看洞穴四周堆放的,起码两百多个橡木大桶,脸色也绿了。

洞穴用七八个洞图湖的黑贝大珠照明,光线是银白色的。

可就算在银白色的冷光映照下,孙兴,还有赵家所有人的脸也发黑发绿……

“全都是桐油!”孙兴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转身就走。

这些全都是桐油啊,刺鼻的气味充斥在洞中,要是有一点火星,嘭!那可就是直接炸了烧了,就算他有着大侠的实力,也是稳妥妥的一个死字。

君子不立围墙,他向来谨慎,转身就要离开。

可这时……“呵呵,你们赵家每年花钱供养的大侠,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洞穴的深处传来冷笑声,孙兴阴霾的眼神立马扫了过去,发现深处的橡木大桶的旁边,一个穿着精铁铠甲的男子盘膝坐着。

从铠甲左肩上的狰狞豹首来看,这人还是个百人将,或者是总管一乡军政大权的乡游徼。

这样的人,竟然就坐在橡木桶的旁边,也不怕铠甲碰撞弄出点火星炸死了自己……

“小子,你找死吗!”孙兴咔嚓磨牙。

风不二却不理他,略微偏头,对着赵开山道:“这里是本将弄出的地方,只要使个法儿,引了苏家子来,苏家子和他的士卒就死定了,之后禀告县令统管衙门,就说产生了个桐油怪也就是了,多简单的事情……哼,就算苏家子谨慎不进入洞穴,咱们把他围杀了,然后引爆这里,一样不怕衙门找麻烦,可本将没想到你们如此胆弱,本将都不怕,你们怕个什么?”

“没没没,风大哥息怒。”

这个不要命的混蛋……赵开山心里骂着风不二,却对风不二露出谄媚的笑容出来。

他又扯住孙兴道:“放心吧孙前辈,我等和风大哥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没事,放心没事。对了,慕容前辈什么时候到啊?”

“会来吗?赵开山,本将很怀疑你们赵家,到底有没有个姓慕容的二眼方士呢。”

风不二继续扮演个暴虐乡游徼的角色。

“这……”

事实上,赵开山也不知道慕容前辈会不会来,孙兴是任侠,一直受着他们的供奉,不来会损伤修行,只要别是必死的事情,肯定是会来的,

但慕容前辈是个方士,方士最擅长的,就是吃干抹净转身走人。

“老慕容来不来本座都不在乎,你们随便搭把手,本座就弄死苏家小子,但是以后的供奉……”

孙兴舔着嘴唇,事情还没做,就开始提要求了。

可这时四面八方都出现诡魅的笑声,在洞穴里来回震荡,洞穴的中央也出现一个一身黑袍的影子:“我老慕容不来,是不是明年的供奉就没有了,你的供奉却要翻倍?来来来,这里都是桐油,咱们去外面搭把手,看我老慕容能不能烧死你这个孙老鬼……”

明显不想在洞穴里多待,慕容离岸拽着孙兴就走。

赵开山朝着风不二走去,伸出手扯风不二,笑道:“咱们也出去看看吧,犯不着一直守在这里呢。”

可这时,嘭!

虽然幽邃,但洞口处确实还传递着一丝外界的阳光,如今阳光猛然断绝,似乎有大石把洞口封住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风不二眼睛一眯,咔嚓斩断了赵开山的左手,大笑着摔进了地下……

地下早就设了机关,风不二一直坐在那里,用自己逼着赵家人也待在这里,现在大侠和二眼方士也来了,他立马开动机关,掉进了早就挖好的坑道中。

外面的士卒也得到了他的提醒,用准备好的大石头,狠狠的封住了洞口。

“今日我风不二立下大功,也不枉苏大人耗尽心血把我等带离西楚了!”

风不二大笑着扔上去一个火折子,地面也咔嚓闭合……

…………

轰隆!

所有的桐油大桶全都爆裂,洞穴被疯狂的冲击。

只是一次爆炸,赵开山等人就喷出鲜血重伤濒死,高温的火焰更是把血液蒸发。

此时的洞穴就是个封闭空间,只剩下火焰肆虐,不存在半点活命的希望……

“风不二,你竟然背叛……”

赵开山抱着断手痛吼了半句,就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凄厉的惨嚎。

别的赵家人也都是实力强劲的那种,但面对封闭空间里咆哮的火焰,他们没地方躲闪,也只能被火焰烧成虚无。

他们咒骂着,怒吼着,但是,

没卵用。

只能死不瞑目。

而此时,地下有早就准备好的甬道,很短,也是封闭的,并不通向外界。在甬道的尽头有个比较大的铠甲,是石质的,里面裹着厚厚的毛皮,可以隔温。

风不二抓着赵开山的断手冲进铠甲,把铠甲咔嚓阖起,就等着士卒们把自己挖出去。

可这时……“畜生,你也不能活!”

有大侠实力的孙兴满身火焰,哪怕有黑石铠甲防护着,他也挡不住烈火的烧灼。

此时他的身体燃烧着,痛苦全部化作疯狂的憎恨,冲着地下狠斩了一刀。

鏮!

鏮鏮!

第一声,地面破碎;

第二声和第三声,是风不二的石质大铠甲,以及身上的精铁铠甲破碎。

风不二被战刀挑了出来,左肩哗啦啦的流淌鲜血。

桐油燃烧的火焰,也见缝插针的,朝着石质铠甲的内部灼烧……

第二百零三章,一人之下!

眼前全都是火焰,好像一个个跳跃的魔鬼。

要死了吧?风不二这样想。

这感觉,好像也不坏……

其实这一次的火烧洞穴,风不二是把苏昂火烧桐县的事情照本宣科做了一遍,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苏昂考虑的周全。

苏昂在火烧桐县时是顾全了同袍,又算计了对方,他没这个本事,只能算计对方,同时尽可能的让自己活下去。

他用自己做了钓鱼的饵食,对方就是那上钩的鱼,但对方不是温顺的锦鲤,而是会吃人的巨鳄,他给自己准备的地下坑道,以及给自己准备的‘防火铠甲’,都不够保全他的性命。

地下坑道不能很深,深了,对方也能藏进去。

地下坑道也不能通向外界,要是通了,对方就能逃。

他让自己和对方同时陷入死地,给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充满桐油蒸汽的洞穴的第一次爆炸时,对方没能把他给打出来。

他做到了,此时满眼都是火,但没有爆炸了,相信孙兴和慕容离岸在充满火焰的洞穴里已经看不见自己,但他同样暴露在火焰中,就连他准备好的地下通道,也被桐油带着火焰流淌进入,好像塞满了岩浆……

【剩下的就看命了,希望不被烧死,也不要被闷死。】

风不二的心里全是苦笑。

其实,他一开始的设想,是把赵家和赵家供奉的强者引出来,然后联合苏昂和同袍们一起围剿的,但他是被人派来帮助赵家的,他怕苏昂不相信他,以至于在西楚那么久的同生共死的情谊,也都染上了污点。

只是这么一丁点的担心,他愿意改变计划,也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

用自己的命,去给苏昂奉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疼啊!”风不二呻吟了一声。

火焰还在燃烧,周围是一片火红的世界,他准备的石质大铠甲还算可以,外层阻隔了火焰,内层厚厚的沾满水的兽皮和粗布也很好的隔绝了热量,但他的左肩处被打碎了,火焰就汹涌进来。

似乎在下一刻,石质大铠甲内部的水分就会被蒸发殆尽,从里面燃烧起来。

他的精铁铠甲会被烧成烙铁,也会把他变成活生生的铁板烧。

【堵住,必须找什么东西堵住缝隙!】

风不二的眼睛瞪大,忽的看向手里属于赵开山的断臂,这时候,他在石质大铠甲的内部,而大铠甲的破口不大,只要用断臂堵住破口,他就有封闭大铠甲内部的空气可以呼吸,也有可能不会被火焰烧了进来。

但按照珏乐的说法,断臂是取出财货的凭证。

他需要这笔钱,不,是苏昂需要这笔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风不二低沉的笑着,卸掉了精铁铠甲的臂铠,然后抬起自己的左臂,狠狠的堵在了石质大铠甲的裂口上,“嘶……”他倒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胳膊被灼烧的痛苦直入心脾,但他却笑了。

呲牙咧嘴的,

笑了!

他在自嘲。

从什么时候,他这样自私的人,他这样只顾着自己的野心的人,也会把自己的命赌进去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就算牺牲自己的胳膊,也要保住给苏大人的一份礼物呢?

或许,是那时候吧……

在西楚时,苏大人带着同袍们逃亡,从清晨到深夜,苏大人都盯着地图,茶不思也饭不想。

或许瑶十三没能发现,

或许季然都没能发现,

或许大家伙都没能发现,

但作为贴身保护苏昂的屯长,风不二看着苏大人殚精竭虑,看着苏大人的漆黑发丝上出现了白发,看着白发变多,成了一缕缕的,把满头的黑发变成了灰白。

也或许是那时候,苏大人回头看着桐县燃烧的大火,转身时不经意掉落的泪珠。

那时候苏大人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其中,谁明白带了多少无奈?

他明白!他懂!

要是苏大人有办法的话,一定不会烧死那么多无辜的西楚百姓吧。

就好像他现在,有办法的话,一定不会让自己做饵……

“大人和我们聊过一个典故!”

剧烈的疼痛中,风不二哈哈大笑:“无尽远处有铁血大秦,有英雄大赵,有任侠大燕……秦国灭赵后,兵锋直指燕国南界,太子丹震惧,决定派荆轲入秦行刺秦王。荆轲献计太子丹,拟以秦国叛将樊於期之头及燕督亢地图进献秦王,相机行刺。太子丹不忍杀樊於期,荆轲只好私见樊於期,告以实情,樊於期为成全荆轲而自刎。”

“好英雄,好儿郎,好个樊於期!好个刺客荆轲!”

“我风不二比不上他们的大义为国,但为了苏大人,我风不二值了!”

“苏大人待我等如此,我风不二怎么能让孙兴和慕容离岸有机会刺杀大人?”

“任侠之风,理应如此!”

咯嘣!

猛然一声响,风不二觉得而体内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他的妖息猛然雄浑,竟然在这一刻突破了第九道生死关卡,成为了最顶尖的小侠……

“大人,末将真的有百人将的实力了,要是能活下来的话,再为大人效死力!”

“咳咳,末将,咳咳,末将的野心其实不大……”

“您成王做祖,末将,做个一人之下就好……哈哈哈哈哈……咳咳……嘿嘿……”

……

猫头鹰睁着漆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真着已陷入黑幕的槐树林,慢慢的刮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又有人在笑,树木狞笑着,张开黑黝黝的手臂,想把人抓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正值黑夜,槐树林里的所有伥鬼都已成型,这片巨大的森林里,除了能吞食伥鬼的猫头鹰以外,好像没剩下任何的活物,但在这片彷如鬼蜮的地方,一条火把长龙,飞快的插进了更深邃的密林中。

“前进!突破!”

罗生不断大吼。

苏昂一马当先,雪白的才气映照华美紫色的紫荆大氅,飞快的撞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伥鬼。

士卒们也澎湃妖息,在撞开伥鬼后,用最快的速度行军。

“还有多远?”苏昂偏头问道。

旁边的季然就打开地图,此时的苏昂已经没心思去看地图,焦灼的他满身狠厉,才气都泛起极大的杀戮气息出来。

面对这种气息,季然一边安慰,一边飞快的扫视两乡的地图。

“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该死的伥鬼,要是没它们阻碍的话,一刻钟就能到达槐树林中间的山丘!”

季然快速回道。

闻言,苏昂冷眼扫视整片树林,眼底的杀气越来越重。

文杰都饱读诗书,一般来说就算起了杀机,杀机也带着浩然正气,可此时苏昂的杀气充满邪魅,就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碾灭掉一切阻碍了。

“苏兄,不能对伥鬼动手!”

季然连忙喝道。

这槐树林的伥鬼牵一而发动全身,要是不灭杀的话,最多一里方圆的伥鬼聚集过来,想吞噬人的精气神罢了,但如果灭杀了任何一个,整座林子的伥鬼都会聚集,而且会更加暴戾。

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等他们出了林子,洞图湖也得对他们动手了。

“混账东西……”

苏昂咬牙开口,忽的抬起头,张开嘴。

“滚!”

舌绽春雷一般,一个字眼带着远比无数伥鬼加起来更加巨大的邪气炸了出去,从苏昂的嘴边,肉眼可见的扫出去了一圈漆黑的音波。

嘭!

嘭嘭嘭嘭!

无数的声音连成一片,是跪倒在地又五体投地的声音。

周围的伥鬼猛然停滞,又对着苏昂跪倒一片。

没有神智的它们此时竟然露出十万分的恐惧,它们不会说话,但此时,组成伥鬼的阴气竟然震荡开来,发出胆怯的声音:

“邪宠降世,幽冥大妃,吾等……朝拜!”

彼其娘之!

苏昂的脸皮子抽了抽。

自从进了槐树林,他们的脚步就被无数的伥鬼阻碍着,唐伯虎说幽冥女给予的邪宠能镇压伥鬼,但邪宠的级别太高,甚至超过了‘地恩’的十倍不止。

苏昂使用不出来,一直是唐伯虎在努力帮他凝聚邪宠的力量。

这时候,他使用出来了。

可彼其娘之啊,什么毛线玩意的‘幽冥大妃’?

苏昂的脸皮子抽抽,再抽抽,蓦然发令道:“全速前进,战刀出鞘,弓上弦,我要半盏茶内到达那片山丘,除了咱家自己的兄弟外,遇见的……杀无赦!”

“杀杀杀!”众将士咬牙怒吼。

经过半盏茶的急行军,前方黝黑的山丘已经出现在眼,就算在黑夜里,仍然有肉眼可见的热气蒸腾出来。

山丘的半山腰上,十几个好像蚂蚁的影子在哭啸,风不二手下的士卒哭着喊着,疯狂凿击山丘的石头,想把风不二给挖出来。

他们看见了飞快过来的火光,但他们顾不得。

用锄头砸,锄头断了,用手挖。

哭诉着:“百将大人,魂兮归来!”

咔嚓!

苏昂的颧骨猛然用力,牙齿都被咬断了半个。

他吐出半块断裂的牙齿,身形飚射上去,一扬手,名动大成的篇章带着亘古金光加持在了自己身上……

第二百零四章,大农之治!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白龙九天银河过,铁杵断波碎凌霄!

“好句!”唐伯虎在神庭里大笑赞叹。

这也是借句,借的是太祖的《送瘟神.其二》其中的一句,但整篇诗词能够达到名动大成的级别,苏昂的文采也不低于一般的举人了。

要是平时,苏昂一定会得意或者是谦虚的说上一句,但此时苏昂怒啸如同九天雷鹰,鸳鸯蝴蝶剑执掌在手,猛然对着山丘划出二十五道狂暴的剑光。

白龙五爪,四爪就是二十道剑光;

白龙利齿,四颗尖牙就是四道剑光;

最后是白龙甩尾,巨大的剑光结合前面的二十四道,把硬石构造的山丘斩成了散落的无数块巨大的石头。

季然、小亭卒、百里戈,还有罗生、赵二六等人也冲了上来,他们推开耗干净妖息的风不二的属下,刀斧其上,把石头打碎扒开。

另外也有五十名士卒散落周围,弯弓搭箭,准备应付一切的意外事件……

“好可怕的士卒,比咱们厉害多了。”

“更可怕的是这个都游缴,怪不得乡游徼大人对他推崇有加。”

“直接就是带着亘古金光的名动大成……亘古金光用一次少一次,都游缴大人……罢了,也不枉乡游徼大人对他情深义重。”

风不二的士卒早就没了力气,见着援军,一个个的瘫软在地。

他们看着苏昂,看着苏昂麾下的将士,一边赞叹,一边露出有些哀戚的目光出来。

“乡游徼大人。”

“百人将大人。”

“风大人……”

他们轻轻的呼唤着,希望苏昂可以把风不二救了回来。

可这时,嘭!

忽然一声大响,幽邃的,可怕的森蓝色光芒蓦然炸起,一个浑身赤luo,皮肤上纹着碧蓝蜈蚣刺绘的人影冲了出来。

“哈哈哈哈,烈火可烧不死本座,只要有足够的水属性材料,多大的火都烧不死本座这样的二眼方士……呃?”

慕容离岸大笑着,各种材料汇聚成五角的形状,裹挟阴寒刺骨的可怕力量,对着明显是带头人的苏昂笼罩而下。

但就在这个瞬间,无数的利箭飚射而来。

第一波射穿了他的法阵,第二波就穿透了他的周身。

慕容离岸好像刺猬一样的栽在苏昂的面前,苏昂却没有看他一眼,顺手挖出一块石头,把他连人带着满身的箭矢砸下了山丘。

“快快快,把无名这个蠢东西给本将挖出来!”

“儿郎们听令,不管是谁耽搁了挖这个蠢货,都给本将射成筛子!”

苏昂大叫着,代表‘大夫’爵的赤色板冠都给拽掉了,疯狂的把一块块的石头打碎扔下山坡。

“诺!”负责防守的五十名士卒齐声高喝。

他们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恨不得下场去挖掘风不二,恰在此时,罗生把一块大石头踹开,猛然惊呼道:“在这里!”

罗生的身材高大,身高臂长,当下探出大手,把一个巨大的石铠硬是拽了上来。

石铠被烧成了一片漆黑,上面有桐油燃烧后的残留物,还冒着熥熥的热气,罗生被烫得手上起泡也顾不得,咔嚓嚓捏碎了被烧脆的石头铠甲,把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小心的放在比较凉快的地方。

“无名大哥……烧焦了!”罗生跌坐在地。

“焦了也不一定会死!”

苏昂跳了过来,“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虽然只是个秀才文位,还不能出口成章,但文杰的才气可以拥有无数的属性,借用诗词的力量,他把才气变成了可以滋润身体的柔水。

才气沁入风不二的身体中,啪,啪啪,很清脆的剥落声响了起来,是被烧焦的皮肤和精铁铠甲分离的声音。

苏昂把风不二的精铁铠甲卸掉,一边温养风不二的身体,一边俯下脸,听风不二的心脏跳动。

嘭,嘭嘭。

心脏还在跳,苏昂大松了一口气。

“高歌你的刀法好,过来给他削掉被烧焦的皮肉……疗伤药,把最好的疗伤药给拿来!”

苏昂还在用才气维持风不二的生机,当下大叫道。

小亭卒高歌飞快赶来,拽了百里戈腰上的酒,往精铁柴刀上一喷,然后柴刀幻化成一片虚影,把风不二身上烧焦的皮肉都给削掉。

血液流淌出来,立刻被百里戈用上好的疗伤药捂住,罗生和季然一个抓着风不二的嘴巴,一个把烈酒混合清水,狠狠的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风不二咳嗽着醒转了。

他一眼看见苏昂,咧嘴一笑:“大人,末将还是没您的谋略厉害,末将以后没法为您效力了。”

“滚!你死不了!”

“末将可是任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末将……”

风不二松开了蜷缩的身体,一介断臂完好无损的落在地上,他干涩的道:“沉星郡城的……地下钱庄,手臂,金饼……”

“闭嘴!”

苏昂怒啸了起来,一记手刀把风不二打晕。

此时的风不二每说一句话,用的都是身体里的残余的生命之火。

金饼,铜臭般的东西,能和他的兄弟比较吗?

修行的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大不了……老子打劫就是!

……

转眼已是六月,初夏,知了拼命的叫唤着。

赵家被抄家灭门,有乐乡和归平乡的土地也被分好,使用了沤肥后,麦苗的长势很好,百姓们也就对苏昂感恩戴德。

此时有乐乡的田埂边,好些百姓说着闲话家常……

“绿苗长势喜人咧,全靠苏大人和季然大人了,可最近怎么没看见季然大人呢?”

“季然大人在守着苏大人。”

有人干涩的道:“风乡游徼现在还没醒,苏大人每天都仔细照顾着,最近的杀气越来越重了,季然大人怕苏大人想不开,一直陪着。”

“又要杀谁啊?”一个农妇后怕的问了。

刚才说话的是个打扮不错的汉子,姓钱,当下打了个哆嗦,满脸都是苦涩。

赵家早就被灭门了,但有乐乡和归平乡的大户豪强,可不只有一个赵家。

迁移到有乐乡的大姓大户,除了赵家以外,还有他所在的钱家和陈家;归平乡除了曹家最大,也还有个东河家。

但除了曹家一开始就跟了苏大人,剩下的几户在赵家被灭前,可都是保持着看热闹的态度呢……

说起来也没有错,因为瑶国有这样的一群人,在地方上的能量很大,还特别喜欢搞小圈子,一群人以乡情为纽带,你娶我女儿,我侄女嫁给你侄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这样的大户豪强把持着地方的一部分权利,而且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了。在苏昂对付赵家的时候,他们还想着几个大户联姻什么的,只要聚集起来,就算苏昂是都游缴,也必须让给他们一定的权力和利益呢。

然而,赵家被灭了;

罪名也很简单,勾结大侠孙兴和二眼方士慕容离岸,暗杀乡游徼风不二。

要是风不二没事就好了,可风不二现在还没醒,剩下的大户豪强,哪个不怕苏昂怒火中烧的拿他们开刀?

他们算是明白了,如今的这位都游缴大人的麾下是铁板一块,这位都游缴,完全没必要分给他们任何本不该有的权利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被灭的赵家,和如今风光无限,出了一个乡田典,又出了一个洗碑监的曹家,就是最好的写照……

钱姓人差点哭出声来,跪地祈求道:“老天爷,求您让风乡游徼活过来吧!”

…………

窗外,有柳枝飘摇。

来洞图县的时候,苏昂安排了柳玉环和山鬼莜照顾同袍迁移而来的家小,所以三女没有跟来。

现在同袍们的家小都安置妥当了,愿意留下的就留在陈安县,想来洞图县的,就跟着柳玉环过来了。

剩下山鬼莜和恶狼女还在东山亭,一方面照顾同袍的家小,另一方面,陈安县南,也需要她们留下统管大局。

有她们在,那边还是苏昂的地盘……

“干爹,该读书了。”柳玉环赤脚踩着窗棂,对苏昂温声道。

苏昂点点头,看一眼还躺在床榻上昏迷的风不二,就招呼季然一起读书,每逢清早、中午、夜晚,苏昂都会读书两个时辰,但今天他心烦意乱。

因为沉星郡来的医士说了,风不二的脑部经络开始活跃,最近就能醒来。

但风不二被烟熏得太狠,醒来后是正常还是痴傻,这不是个准数……

“要是风不二傻了,”

苏昂深吸了一口气,眯眼道:“在铁刹郡的水宁县,还有不少和赵家联姻的大户豪强,要是风不二傻了,我会一个个的找上门去。”

季然问道:“去干嘛?他们没胆子找你的麻烦。”

“气不过,老子要牵连无辜。”

苏昂一脸‘老子就是恶了能咋滴’的表情道。

“……”季然。

季然觉得,苏昂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文杰了,但偏偏苏昂这样子,让他觉得更加真实,也更加喜欢。

他见过很多文杰,都有些读书读傻了的味道,古板、教条,甚至有不少颇有些精神洁癖的,信奉‘恩还十倍,仇还百倍’,就真的把恩仇当成数字来计算了。

还有些信奉‘文无第一’,看见有能耐的文杰就满是敌意。

这些都是读书读憨了的,精神被书籍里的东西彻底影响,倒是苏兄这样的,才是把学识纳为己用的同时,自己还是自己。

“愚弟相信你可以成圣了,但这个圣人是什么?进士,还是更强的?”

季然有些诧异的问道。

苏昂同样诧异的看他。

“你头发长,见识短啊。”苏昂叹了一句。

在瑶国最强的文杰就是进士,十二朝大家也没告诉过他进士之上有什么,但想来圣人的话,肯定比进士强很多吧。

他用一种恨其不争的眼神看季然,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进士上面是什么,撇撇嘴,用一种……更恨其不争的眼神看季然。

笃笃,笃笃笃。

这时候有人敲门,旁边无罪笑的柳居士飘进窗内,过去打开了门扉。

门外是一个身着素袍的女子,模样还听俊俏,而且最近这段日子,已经来了很多次了。

“珏乐,你倒是重情义。”季然笑了一声。

珏乐过去照顾风不二,跟着笑道:“除了跟着他,妾身哪还有地方可去,妾身这辈子就黏着他了。”

季然意味深长的道:“他可能会傻。”

“那就傻呗。”

珏乐拿起帕子给风不二擦拭额头,很随意的道:“傻不傻的还不清楚,但浑身都烧坏了,真够丑的。想起以后跟着这个丑汉妾身就浑身发毛,但他给妾身报了仇,妾身又没地方去,不跟着他跟着谁呢……苏大人、季然大人,你们可别想跑,他要是傻了,妾身还得追着你们要金饼,一辈子养着他呢。”

“养着可以,但先要狠狠的揍他一顿。”苏昂还憋着火。

风不二这小子擅自做主,要不是自己的恩师里有华佗,有孙思邈,有好几个医术惊人的大人物,风不二当场就要死了。因为自己没有学医天赋的关系,还扔出去了恩师华佗的续命九针,才保住了风不二的性命。

只可惜那位沉星郡城过来的医士也是刚学,只能保住性命,却没把握让风不二不傻掉……

“那位老医士呢?”

苏昂偏头道:“把他找来,再给风不二看一看。”

季然咳嗽了下,无语道:“老家伙抱着续命九针跑了,说留下没用,剩下的得看风不二自己了。”

“杀掉。”苏昂杀性大起。

“没法杀。”

季然更无语了:“那是沉星郡城最厉害的医士,据说以前是大王清的专用医士,救过公孙抚,赵清流回去的时候,也是他给医治的,另外……”

季然瘪着嘴:“你拿出续命九针的时候老家伙要拜师你忘了,你不肯收,他就退而求其次拜你做了义父,结果你直接走了,这干儿子就当认下了。”

“我又没答应!”

苏昂无奈了,老医士的年纪比自己翻三轮都大,拜自己做义父?

再说了,他还不知道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呢……

“谁知道你答没答应。”季然翻着白眼。

珏乐和柳玉环在旁边吃吃的笑,这时候,忽的有人呻吟出声,风不二蠕动了一下身体。

“谁又认大人做干爹了?”风不二很感兴趣的问道。

“夫君!”珏乐喜极而泣。

“风百将没傻。”柳玉环也很开心。

苏昂则是和季然对视了一眼,也不斗嘴了,不约而同的撸起袖子。

彼其娘之的,没傻就成,没傻的话,揍起来才痛快呐!

屋里响起了一阵求饶声……

……

风不二醒了,苏昂的情绪就正常了。

而苏昂的情绪正常,归平乡和有乐乡立马安稳,所以看见风不二满脸烧伤疤痕的在乡部里晃荡,所有的百姓全都笑吟吟的对他行礼,也要说几句祝福的话。

“夫君,百姓们都尊敬你呢。”珏乐搀扶着风不二,也很开心。

她以前只是赵家的一个小妾,说白了就是玩物,在赵家没人把她放在眼里,在外面,更是被百姓们唾骂了。

如今到哪都有人问好,觉得这才是生活。

风不二摇了摇头:“百姓不是尊敬我,是尊敬苏大人。”

没错,是尊敬,也是畏惧。

风不二特别唏嘘。

苏大人还只是都游缴,连官员都不是,但是苏大人推行沤肥之法让百姓得利,对赵家的抄家灭门,又竖起天大的威风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种事情,竟然在一个吏员的身上体现出来了。

…………

“大人,麦苗的长势很好,百姓们都夸你呢。”回去后,风不二立马和苏昂报喜。

他知道苏昂是文杰,一切在众生愿力上就能体现了,但他还是那个样子,有喜事的话要报,没喜事制造喜事也要报。

不这样的话,他怎么升职啊。

苏昂睥了风不二一眼,无语了。

他已经点燃了五十八把文火,季然也点燃了五十二把,从修行速度上看就知道治下百姓的态度了,用得着你来说?

再睥一眼,挑动手指道:“过来。”

“好嘞。”风不二屁颠颠的过去。

“让我再揍一顿。”

“……”

又揍了风不二一顿,苏昂很舒坦了,静下心思,盯着摊在桌案上的简牍发愣。

如今沤肥之法小有成效,从麦苗的长势来看,等到秋收,收成得是别地的一倍半还多,众生愿力自然会得到一次暴涨。

但这种事情瞒不掉啊,等沤肥的法门传开了,那后果……

唐伯虎摇摆着八美图折扇道:“瑶国多以文杰治理一地,这种得到众生愿力的事情他们不会放弃的,所以会拿去用,也会……好徒儿,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盗用者通常会抱着一种戒备的心理,他们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敌视你,好徒儿,永远不要高看了人心。”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苏昂咬牙道。

“嘁,累不累?”

唐伯虎哈哈大笑:“发信笺给公孙抚和赵清流吧,让他们递交给大王清,这是‘大农之治’的事情你还担不来,不如弄点好处再说。”

“好吧。”苏昂开始誊刻简牍。

瑶国有比较完善的邮递体系,比如苏昂吧,可以使用才气走兽传给洞图县衙门,至于邮寄的费用,会从他的俸禄里直接扣掉。

不过这次就没必要了,因为苏昂已经打算去沉星郡城。

不只是他,和他同行的,还有所有的一百零九名将士以及季然。

另外,还有风不二麾下的十三名士卒。

至于有乐乡和归平乡的治安,苏昂早就传讯给了洞图湖,有洞图湖出面,附近的鬼灵精怪都会安分守己,也会派遣一些小精小怪的,把没灵智的鬼灵精怪收束在不能接触百姓的地方去。

“苏昂兄,士卒们都准备好了。”季然凑过来道。

“大人,末将也准备好了。”

风不二也抱着个大酒坛走了过来。

大酒坛里全是烈酒,里面浸泡着赵开山的断臂,这是他的功劳啊,可不能忘记。

苏昂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一次……罢了,不揍风不二了,他确实需要钱。

确切的说,是所有的同袍都需要钱。

他和季然还没关系,文杰的修行嘛,晋升举人前没什么危险,但同袍们都是任侠,而且留下的同袍没有使用功劳升迁,而是选择了晋爵和赏钱。

所以他麾下士卒的爵位,哪怕最低级的一个,放别的军伍都能做个什长。

而在爵位的加持下,士卒们也都到突破下一道生死关卡的时候了。

【沉星郡城有大量高水平的医士,突破时有医士看顾,最起码不会死,但如果没有的话,死亡率高达四成。】

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风不二抱着的酒坛。

一百多个需要突破的将士啊,那就需要一百多名医术高超的医士看顾,自古穷家不看病,这需要的,可就是大量的金钱。

而且,他们还欠着老掌柜两万块金饼呢。

第二百零五章,妾身有点贱

归平乡往东一百六十里就是泰河,再坐船往南,没多久就能到达沉星郡城的码头了。

已经用了才气走兽定下了船只,约定是明日清晨在泰河的边缘停靠,所以到了夜晚,仍然是一百多匹战马在行道上奔驰。

季然拍马追上苏昂,笑道:“用不着太急着赶路了,可以放缓点速度,别吓着了附近的鬼灵精怪。”

“有洞图湖给的令牌呢,没事。”

苏昂毫不经意的回答着,另一件事在他心上考量:他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进步了,就好像以前只能在陈安县的范围混,现在呢,连洞图县到郡城的路线都混熟了,可他还是个秀才,对于举人以上的事情不太了解。

根据瑶国的实力花费,文杰方面有三个大阶段,分别是开山秀才、融山举人,还有最高等的炼胆进士。

开山秀才就简单了,就是说开辟了文山,把文火一把把的点燃就是了,只要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就可以火烧文山,从而成为举人。

他已经点燃了五十八把文火,距离点燃六十六把的时候,最多也就一个半月的工夫。

可他要考虑了,到底是点燃全部的九十九把文火再火烧文山呢?

还是……点燃六十六把就火烧文山?

“季然,点燃文火数量多的好处是什么?”苏昂若有所思的问道。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他询问过唐伯虎,甚至专门等待别的十二朝大家露面,见缝插针的也询问了一番,但所有的恩师都是神秘发笑,从不肯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当然是成为举人后的实力更强啊。”季然理所当然的道。

但随即他也愣了,因为瑶国一直推崇点燃更多的文火,但具体的好处从没有说过,文火的数量多,才气就更加雄厚,但才气雄厚又怎么样呢?成为举人后,有太大的区别吗?

文杰的才气大致都差不多的,数量上的多寡,最多是在战斗力的持续上有所表现罢了,但为了点燃更多的文火耽误成为举人的时间,真的是利大于弊?

就好像苏昂吧,一旦点燃了全部的九十九把文火,加上厉害的诗词,全力一击就堪比新晋的举人了,但就算点燃了全部的九十九把文火,苏昂也挡不住自己以六十六把文火晋升举人后的随手一击。

一寸光阴一寸金,中间耽误的时间也很值钱啊。

而且以苏昂的文采,点燃六十六把文火还是点燃九十九把文火的区别不大。

他相信不管怎么选择,苏昂都可以成为厉害的进士……

“苏昂兄。”

季然的心上一动,深呼吸道:“选择也是文杰修行的一种,这得你自己选择了。”

选择也是修行上的一种?

苏昂恍然大悟,怪不得恩师们不提醒自己,他竟然忘记了,人的选择影响一生,对文杰来讲,更是修行上的一道道心魔了。

他哈哈大笑:“那简单了,我选择更深厚的根基,全部都要点燃!”

“哈哈好啊,那愚弟也全部都要点燃了,看样子,愚弟可以比你更早的成就举人文位了。”

季然跟着大笑。

……

前面就是泰河了,已经能听到水浪的声音,苏昂就放缓了战马的速度,季然连着将士们也跟着双腿夹紧战马,让战马从疾奔变成了一路小跑。

在剩下的路上,季然望着苏昂紫荆大氅华美的背影,很轻微的松了口气。

苏昂兄选择点燃全部的文火再做举人,那么,他终于赶上了,不会被苏昂落得远远的都看不见苏昂的背影。

最起码在举人的层次里,不会被苏昂落下太远了。

举人又称为融山举人,要把文山熔炼成进士文胆的雏形。

在融山成胆的时候,文山不断缩小,只要能熔炼了五丈文山就是一胆举人,熔炼了四十五丈文山后,就是所谓的举人中最强的九胆举人了。

但这只是因为‘好文人一身是胆’的好话的关系,举人们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罢了,在事实上,只有进士才能拥有完整的文胆,举人只能凝练文胆的雏形。

所以真正的划分,是在融山的时候文胆雏形不断浑圆,分为黑、青、银、金四个大等级的文胆雏形。

融山十丈为黑色雏形,融山二十丈为青色雏形,融山五十丈是银色雏形,融山六十六丈为金色文胆雏形,也就是文胆大成可以做进士了。

苏昂选择了点燃九十九把文火在火烧文山,就是得熔炼九十九丈高的文山了,他自诩文采比不上苏昂,所以觉得,大差不差的可以和苏昂一起成为进士呢。

“苏昂兄,要是点燃全部文火的话,你举人时也得熔炼九十九丈的文山,难度很大。”

季然还是觉得自己得提醒一句。

苏昂很喜欢这种善意的提醒,但他决定了,那就不会改变,当下笑道:“不是九十九丈的文山,是一百丈,我的文山有一百丈高呢。”

“噗!”季然吓得差点呕血。

一百丈?

文山九十九丈还没关系,熔炼的也是文胆大成的金色文胆雏形,但是他听家里说过一个传言,是说某位开山九十九丈的就是不肯晋升进士,因为那人觉得,只要再提升半步,哪怕一丝丝呢,就能让文胆雏形产生更大的变化。

可那人到底没能进步,九十九丈的文山限制了那人的极限,所以最后,还是选择晋升进士文位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抚的恩师,说起来,还是苏昂的师公……

预想起某‘师公’知道徒孙的文山高度的时候,季然又乐了,意味深长的盯着苏昂:“愚弟很期待你熔炼一百丈文山的时候呢。”

“啥?”苏昂回头问道。

季然神秘颔首,他暂时不想说话,而且无从置喙。

然而苏昂的一双深邃的黑眸灼灼的瞧住了他,使他不能不含糊的回答道:“那个……”

啪!

忽然一声响,苏昂和季然往前看去,发现已经到了泰河的河畔。

夜色下水波缓缓流淌,像是一条吃饱喝足平静的大蛇,但在河岸上,有一个钓鱼的蓑翁抖动鱼竿,刚才的声音,竟然是竹制的简陋鱼竿把一位青丝女打进了河水发出的。

“老朽这样的畜生,你是不会喜欢的,回去吧。”

青丝女从水面露出头来,俏脸满是诧异,蓑衣罩头的老翁就发出诡魅阴沉的声音:“老朽是个畜生,你不会喜欢,回去吧,要是不服气的话,就喊更强的青丝女杀了老朽。”

青丝女仔细的盯着老者,稍后笑起来:“原来是个心丧若死的人,奴家走了就是,不白费力气喊人杀你。”

说罢,青丝女看向苏昂,温温的笑道:“呦,那不是拒绝了淑妹妹的苏家子嘛,要不要考虑下妾身?妾身比淑妹妹强大三倍不止,和妾身拜堂的话,你直接就是举人里比较厉害的了。”

那个淑妹妹,就是苏昂在西楚钓起来的青丝女了。

闻言,季然目光灼灼的盯向苏昂。

闻言,风不二、罗生、小亭卒、百里戈等人也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昂。

直接就是举人里也比较厉害的?这诱惑,比天大啊。

而且青丝女是很特殊的鬼灵精怪,‘cai补’得到的力量十分精纯,完全不担心根基不稳当的事情。

苏昂要是和这位青丝女拜堂了,最多是多读点诗书,让自己的学识提高到和实力等同的水准就行。

不对,按照苏昂的文采诗才,只要和青丝女拜堂了,那就是举人里的强者!

“苏昂兄,这个……可以考虑。”季然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好像知道苏昂想怎么回答了,但太可惜啊,为什么青丝女看上的不是他?拜堂而已,洞房而已,他愿意娶十万八千个青丝女!

可苏昂坚持什么来着,一夫一妻制?不负佳人?

啐,活该你青丝女得不到解脱,你们看上的就是苏昂兄这样的痴人,活该,活该你们得不到解脱!

季然凌乱了。

苏昂也凌乱了,对青丝女拱手的时候浑身发麻,撇嘴道:“我要是答应了,是不是会被摁着吃黑色菱角?”

“嘻~好聪明的孩子!”

这位青丝女笑得特别开心。

青丝女看重的,其实就是一个痴情,或者说是一个从一而终,她们是还没出阁的姑娘淹死在水中后,满头的秀发变成的精怪,追求的就是一个只属于她们的郎。

她们一旦洞房,就会把全部的力量给予对方,自己也消失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个实力大涨的妙郎君,要是郎君再三妻四妾的话,她们连最后的一丝痕迹也没有了。

所以苏昂越是不答应,她们就越钟意,

反而是随口答应了,就会被……自行联想吧,总之不会是太舒坦的事情。

“妾身觉得自己有点贱。”青丝女撇嘴道。

“我也这样觉得。”苏昂跟着点头。

这一男一女对视了很久,忽然一起笑了,随后青丝女沉进水中,苏昂也带人下马扎营,就好像这里没出现过青丝女,那个钓鱼的蓑翁,也只是一块没有呼吸的死物一样。

同样的,蓑翁还在水边垂钓,好像没看见这一百多名令行禁止的精兵悍卒……

第二百零六章,真龙跋扈九天!

距离天亮,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

已经和船家约好了,船只会在清晨到达。

这一次,苏昂带来的同袍们都处在压抑妖息突破的关卡上,他们精神兴奋。苏昂和季然也是一样,巧了,他们也在感悟着下一把文火的点燃。

所以也就没睡,拿出酒瓮后,众人大口喝酒。

“乡游徼大人,末将敬你!”

身为乡游徼的风不二和不爱笑一起过来,不爱笑扯扯嘴唇,还是没能笑出来,倒是风不二大笑着,扯动着满脸的疤痕。

风不二丑了,不只是脸上,他的全身都带着烧伤后痊愈的疤痕,苏昂觑了眼风不二皮肤皱叠的脸,叹口气:“以后找机会给你恢复容貌。”

“不急,等末将厉害了,大把的女子不会嫌弃末将的长相,反而是末将嫌弃她们了。”

风不二倒是很阔达,而且似乎,他竟然钟情了一个寡妇珏乐。

不过珏乐对他不离不弃,苏昂觉得那种女子,倒也配得上自己麾下最强的将领了,他也笑了,抬起酒盏就要一饮而尽。

可这时,不远处的蓑翁忽的偏头看来,露出一张特别熟悉的脸。

还是那张英武的脸庞,但额头出现了皱纹,蓑衣的罩帽滑落后,露出满头雪白的发丝……

“辛夫!”苏昂大惊失色。

“辛夫啊……”

又喊了一声,声音却有些感叹了。

苏昂知道副帅荷没死,但辛夫不知道这件事情,在辛夫的心里,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师弟。

苏昂看见:原本伟岸英武的辛夫竟然佝偻了,且不说那头愁白的发丝,单是弯下的腰、驼起的背,还有那满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都让他感慨万千。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丝……

在心力弥补回来后,几缕灰白的发丝就逐渐变回了黑亮色,这是自己,还是那么年轻,但辛夫已经老了,提早白头,而且会白头直到死去。

“给他送去一盏酒。”苏昂对风不二吩咐道。

风不二立马应声,拽起一坛老酒就要扔了过去,同时手掌在背后摇摆,士卒们就紧张起来。

士卒们的手掌摸上战刀,一些距离车辇近的,也貌似不经意的靠了过去,要抓去车辇上油布下的牛角长弓,可这时辛夫颓丧的摆了摆手,悠悠的唱:

“狼牙山,风沙口,我劝将军少饮酒;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权乃锥心之剑,财是索命金钱……”

“你是要四大皆空出家当和尚吗?”苏昂微微笑道。

辛夫倒是愣了,诧异道:“和尚是什么东西?”其后露出怅惋:“但四大皆空的话……好描述啊,不愧是诗才过人的苏子昂,单凭这一句‘四大皆空’……”

辛夫苦笑了起来:“我来就是奉劝你一句,别继续升官了,别继续变厉害了,太子殿下已经关注到了火烧桐县的事情,他知道是你干的,你最好隐居起来,不要让太子殿下找到了。”

苏昂略微沉吟,再次笑道:“你一直想我苟且活着,为什么?”

在南宁里是一次,辛夫想自己杀掉山鬼莜从而升职,变成乡田典之类的文职,从而不能踏上战场;现在又是一次,更直接了,要奉劝自己归隐田园。

“不为什么。”辛夫含糊的道。

其实,辛夫想起苏昂,就想起那次在南宁里的大门时,他看苏昂离去的方向好像看见了满天的血腥,他不认为苏昂是个屠夫,但这个和别的文杰政见不一样的家伙,从思想上看就肯定要沾染了满身鲜血。

他赞同苏昂的想法,但不代表着,他希望用血腥的手法去实现。

就好像现在,他不想直接杀掉苏昂……

“总之!”

辛夫努力站直了身体,作势要走:“你最好归隐田园,把自己当成一只猪,一只狗,把自己当成真正的蝼蚁!你可以和别的蝼蚁一起活着,还能活得很开心,但如果你厉害了,真的让太子殿下看到了你厉害了,我保证太子殿下用小拇指就能碾死你!

言尽如此,我走了,你莫送!”

“不送不成!”

苏昂哈哈大笑。他把美酒一口闷干,咔嚓嚓捏扁青铜酒盏,任由碎块从掌心滑落:“既然要走,作为老朋友我就送你几句歌谣,你不是喜欢小曲儿么,我送你一篇!”

苏昂昂然站起,鸳鸯蝴蝶剑出鞘在手,剑锋狂舞宛如荡出了一条银白大龙。

他一边舞剑,一边慷然高歌:

“独桀骜,耻自怜!

尸横遍野,跨步再向前;

猪猡笑,刍狗喧,家畜安宁槛内,真龙跋扈九天。

纵使前方百万骨,一曲高歌,两处笑颜!”

一曲高歌,两处笑颜?

辛夫略微品味,身前浩瀚的大河猛然炸起无数的轰隆爆响,他惊声问:“两处笑颜?一处是你自己,另一处又是谁?难道是一个女子么?为了一个女子的笑靥,你一定要踏上最高处,不惜和太子殿下作对,甚至不惜和瑶国的大王清作对……

怎么回事,你竟然没有半点忠心?你的野心……到底在哪里才是极限?!!!”

“别乱说话,只是一首小曲儿而已。”苏昂的眼底哗啦啦的亮起五十九个炽白的光点。

第五十九把文火的点燃,让他的眼睛好像囊括了一片不小的星空……

没想到啊,只是略微有所感悟,坚定了自己向上攀登的心意而已,竟然被辛夫给听出来了。怎么说呢,只能说辛夫不愧是鬼谷子的门下吧,就算不争气,那也是……咳咳,他的徒子徒孙啊。

但他不会承认的,他还要在大王清的手底下混呢。

“哼!”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辛夫从低空飞走,在河面上划出一道很锋利的水线。

而此时,苏昂高声笑道:

“猪猡笑,刍狗喧,家畜安宁槛内,真龙跋扈九天……辛夫,别再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就算甘心做个猪狗,也别让真龙非得盘在猪圈里啊!”

“……”辛夫。

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别人得按照自己的建议去做,不然就是好心不识驴肝肺。

辛夫就是这种人了,气得挥手拍下,狂暴的妖息卷起狂澜朝着苏昂冲了过去。

苏昂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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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好大的手笔!

狂澜好像当初的登龙峰上夯下的洪水,对着苏昂狠狠拍下。

面对这种熟悉的场景,风不二、季然等人都怒吼起来,飞快的把苏昂护在身后,但苏昂大步上前,坦然面对这一片虽然气势凶猛,但其实没什么杀伤力的河水狂澜。

只是威吓罢了,辛夫弄出这种样子货,就是让他们想起当初在登龙峰下的恐惧。

但对苏昂来讲,他怕吗?他怕个锤子!

轰隆隆~

近了,河水狂澜越来越近了,苏昂的笑容也越来越显眼,可这时,啪!整片河水猛然垮了下去。

涌起的河水把水面很随意的拍了一下,随后在河面上,露出了一张秀美绝伦的脸。

是青丝女去而复返,也顺手把狂澜解决了。

青丝女吃吃的笑着,她从水面露出半截身子,腰肢好像水蛇一样的荡漾着水波,俏脸微歪,更亲切的觑着苏昂。

星空洒下的光芒射在她的脸上,把她罩在一片旖旎神秘的波动中。

“苏家郎君,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妾身吗?”

问这话时,青丝女的态度非常严肃,连那常在的调笑味道也没有了。

“不会考虑了!”苏昂急忙的下了个绝对的否认。

暂时都没有话,随后青丝女忽然笑了起来,是那样的吃吃的笑。

苏昂看见那永不沾水的纱衣露出的一片雪白也在轻轻的颤动,被月光和星光照耀着更显动人了,他猛觉得毛发直竖……

好吧,他不怕个锤子,他开始害怕青丝女了。

苏昂觉得青丝女的笑容中,那樱红小嘴里的两排晶莹的牙齿仿佛会吃人,而且咬住就不肯松口,他感觉到一股特别难言的恐惧,好像眼前不是一位青丝女,而是无数的青丝女分布了天上地下,齐刷刷的用一种垂涎的眼神望着他。

然而这些异样的情绪只有一刹那的浮现,青丝女暖暖的笑容又把他送进了陶醉的迷云。

“咔嚓!”

苏昂猛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血从嘴角沁了出来。

“你迷惑我!”他怒极喝道。

……

大船提前了一个时辰来了,苏昂就带人上船。

晨曦夹杂着还没消透的星光照射在宽阔的大河上,显得波光潋滟,而在潋滟中有一个女子忽隐忽现。

青丝女跟着船只,笑吟吟的看苏昂,苏昂转头看她时,她却翻个白眼,一头又扎进水面下了。

等苏昂不注意的时候,她又露出了满头长长的青丝……

苏昂微微感觉到了一点空虚。

他好像懂得了青丝女的心思,他知道在这方世界里,甚至在瑶国都有不少痴情的儿郎,并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但有多少愿意在青丝女消散后孤独一生呢。

青丝女的追求断然是镜中花和水中月,但她们锲而不舍的追求着,她们活着就是为了这个。

就好像自己,明知道圣道艰难,仍然想成圣后踏破虚空,可以让二十一世纪和这方世界像是两开的院子一样走——

他一定要回去,但也舍不得如今拥有的这一切。

亲情、爱情、友情,还有富贵名利以及天下大义,男儿活着就是为了这些,区区的十四个字就囊括了一切的所有。

青丝女活得更简单,只是为了一个值得托付的妙郎君,但这种简单的事情,注定只是一个矛盾的悖论。

这个青丝女跟着自己,看着自己,也只想多看上两眼。

她明白自己不是她的郎,也明白自己永远追求不到属于她的郎。

但是,还是追求吧。

因为,她还活着……

季然在苏昂的身边站着,似乎有些倦,慢慢的起了黑眼圈,有气无力的道:“愚弟不喜欢她跟着。”

“啥?”苏昂很少见到季然没精神的样子。

不是那种没睡醒的困倦,而是真的烦了腻了,因为同情之类的情绪显得疲惫了。

季然摇头道:“青丝女锲而不舍的追求属于自己的妙郎君,但真的钟情于她的,反而会躲着她,你想想看,要是愚弟爱上了青丝女,会舍得cai补她们吗?”

“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苏昂若有所思的嘟囔道。

“啥?”季然懵逼。

“没啥。”苏昂扭头下了船舱。

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就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精神爱情,追求心灵沟通,排斥肉欲,理性的精神上的纯洁爱情。青丝女唯一有可能得到的就是这一种,但苏昂嗤之以鼻。

这玩意和‘存天理、灭人欲’,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了,但苏昂都不喜欢,他还是喜欢肆意妄为的去做,爱了就摁倒、融合、嘿嘿嘿啪啪啪……

当然,十二朝大家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提出‘存天理,灭人欲’观点的朱熹,在文豪录里经常……挨揍。

揍得好!

谁叫他藏着掖着不肯说明白的,后世被人曲解了,也绝对是他的锅!

…………

船只航行得不慢,但在即将到达沉星郡城西边码头的时候,初夏的晚霞也烧起来了。

等船只进入码头,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停下,青丝女弥满着青春活气的声音就从苍茫的暮色中传了过来:

“苏家郎君即将上岸,奴家也就回去了。”

“好,祝君安好。”

苏昂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托着很大的酒瓮。

酒瓮特别古朴,拍开封泥,浓郁的酒香就沁了出来。

明显价值不菲的美酒被苏昂倾尽河里,青丝女就扬起雪白的脖颈,把樱桃小嘴张开,喉咙咕噜噜的很可爱的蠕动着。

很快青丝女的脸就红了,带着醉酒后的憨憨的笑,朝着水底扎了下去……

“淑妹妹说的没错,苏家郎君果然是个妙郎君,送郎君血龟一只,祝郎君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足有磨盘大的血色大龟跳出了水面,大**上有角,尾巴好像蛇一般到处晃动着,呲出两排锋利的大牙。

大龟的脑袋也伸出来了,同样锋利的牙齿带着寒光,对苏昂呲牙咧嘴。

很凶,

但百里戈大步过去,刀鞘引着血龟攻击了一次,就用牛皮绳把血龟的脑袋、尾巴还有四肢狠狠的捆绑了……

“义父,青丝女好大方啊,是足有五十年份的没产生灵智的血龟,浑身都是大补!”

血龟,据说有蛟龙的血统,产生灵智后绝对是一方大妖,而且通常出生十年左右,就会产生灵智了。

但没产生灵智的血龟更加滋补,这只五十年份的血龟就算囫囵吞了,最起码的,也能增长接近五百斤的力气,再加上这是稀少、昂贵的大补药材,价值就更高了。

季然估摸了一下,乐起来道:“起码价值一万八千块金饼!”

士卒们的眼珠子都亮了。

为了他们的牛角大弓之类的东西,苏昂已经花掉了接近三万块金饼,大部分都是欠债,如今苏昂得到了血龟,士卒们都很开心。

因为苏昂吃过了紫色菱角,所以血龟的效用会大大减小,他们觉得苏昂应该会卖掉吧,多少能弥补一些财政赤字。

要知道,把百多人当作最精锐的士卒培养,其花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就好像赵家吧,抄家灭门了才弄出三万两千块金饼,那可是赵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可只是一百多张牛角长弓,苏昂就花费了两万多块金饼。

再加上这次要聘请一百多位医士,耗费还会更大。

风不二兴奋的凑过来道:“都游缴大人,这玩意很稀有啊,在黑市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末将有门路,只需要……”

“需要什么?”苏昂打断了风不二的话。

血中无常扇啪嗒敲在风不二的脑袋上,苏昂下船就走,笑得意味深长:“好东西当然留给自家人用,先去城门那登录下刀兵,等找到客栈投宿了就去医士馆,让医士馆把血龟配合各种药材处理了,大家分吃了就是。”

“这,太浪费吧?”风不二的牙齿打架。

这只血龟的年份很足,卖出去的话,金饼可以用在其它的开销上,但直接吃了……就算用药材处理的话,顶多也就是增加千斤力气的功效罢了,一百多个人分,提升的力量就没有多少了。

就好像两万多块金饼的牛角长弓,足可以提升士卒们两三倍的战斗力,但加起来千斤的力气呢,有什么用?

这只血龟放在黑市里卖,也能卖出两万多块金饼呢……

闻言,苏昂又一扇子敲在风不二的头上,恨铁不成钢的道:“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提升硬实力的话,你想同袍们一辈子都是小侠啊!”

“……”风不二。

“……”士卒们。

连季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气息堵在胸口里,好像塞住了喉咙,憋着吐不出来。

照苏昂这样讲,难不成苏昂还想……供养出一百多位甚至两百位大侠么?

那天文数字的耗费,他根本不敢想!

…………

精兵进城,首先要在城门处誊录验传,以及所有携带的刀兵。

战刀还没什么,当一百零八张牛角长弓露出来的时候,把守城门的士卒全都傻眼了。

这可是大杀器啊,一百零八张牛角长弓,几轮齐射就能把普通的举人和二眼方士给灭了,就算是大侠,也得被扎成漏血的筛子啊。

这样威力巨大的东西,价值也向来不菲,守城士卒的统领忍不住拿起一张大弓,扯动弓弦时怔了一下,猛然用力,这才把弓扯了个满圆……

“嘶……好强的弓力!”

守城士卒统领呲牙咧嘴的松开了手,弓弦噹的一下弹了回去,竟然发出好像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他是懂行的,立马估算出了长弓的力道。

“这位都游缴大人好大的手笔!”

守城士卒统领高声赞道:“所有的长弓都是什长实力才能拉满的,您麾下的士卒实力强劲,您更是够狠,这么多的牛角长弓,起码价值三万块金饼吧!”

“没这么多,批量制作嘛,多少给打了个折扣。”苏昂谦虚道。

可事实上,就算给打折扣,那折扣也没多少,这么厉害的长弓单是足够强劲的弓弦,就是陈安县的大匠人搜罗了大半个沉星郡的库存呢。

老匠人为此还贴了很多的脸面,要不是看在他是诗才过人苏子昂的份上,人家也不挣这个麻烦钱。

而且他现在,还欠着老掌柜两万块,、

不,是两万多块金饼,他连利息都没还呢……

第二百零八章,我说慢着!

其后,守城士卒统领看向被绑着的血龟,眼睛一下子垂涎发光,嘴角都抽搐着淌出唾涎,他认出了这只血龟,其效果,馋得他差点忍不住去抢。

“有钱,您有钱!”

守城士卒统领对苏昂拱手作揖,别的也不说了,直接让路放行。

但在让开道路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只血龟,嗯,您卖不卖?”

他肯定买不起,但郡城里的大户多了去了,只要跑个腿,传递个消息出去,也能得到不少的赏钱。

哪知道苏昂很干脆的拒绝了:“不卖,同袍们要吃。”

“咔嚓!”守城士卒统领的两排大牙上下一咬,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不差钱啊,土豪啊,同袍如手足啊……一时间,堂堂的郡城守城统领,竟然对苏昂身后的普通士卒都露出羡慕的眼神。

有这样的都游缴,他还做个屁的统领!

“您慢走,慢走,小心城门甬道啊,里面有点黑,您担待啊……不对,三儿你出来,给都游缴大人用火把照亮,小心点,别怠慢了都游缴大人!”

把守着郡城城门,守城统领见过的大官多了,还从来没这样的狗腿子过。

他安排麾下给苏昂照亮甬道,又看着苏昂带人进城,等队伍快走光了,扯住后面的一个士卒就问:“呐,这位兄弟,好兄弟!”他塞给士卒半块金饼,谄媚笑道:“咱想问下这位都游缴大人是谁,还有,那个……麾下还缺士卒不?”

“啥?”落在最后的士卒满脸惊讶。

“您看,又是牛角长弓,又是血龟的,大人对兄弟们没的说啊,别看哥哥是个守城统领,但也只是个厉害点的什长而已,要是能去的话,哥哥不做什长了,过去做小卒!”

“……”某士卒。

“……”周围的十三个士卒。

这些士卒不是苏昂原本的人马,而是风不二带来的十三个即将突破的属下,他们很自觉的走在最后,哪想到,竟然被守城统领扯住了。

牛角长弓,他们也想要啊;

血龟,他们也想吃啊!

可他们知道那一百零九名同袍是苏昂的老班底,一起从西楚亡命回来的,没法比,他们心里正郁闷呢,结果……你还戳人家的伤疤!

不只如此,咱还想着找机会做大人的本部呢,你这是干啥来着,你这是想挤进来,想做咱们的竞争对手吧……十三个士卒的表情不好看了,呲牙咧嘴,拳头攥紧。

“这,您可以去衙门申请一下,我们大人姓苏名昂,龙潭虎穴苏子昂听过没?脸上那翠竹刺绘……”某士卒与有荣焉的道。

好吧,人家可是守城统领,差一点就有屯长级别的实力了,打不过。

十三个士卒努力的保持笑容。

…………

且不说守城统领怎么想的,苏昂等人进了城,其后就简单了。

住宿的事情不用去找,随便进一家洞图楼,那就是最顶尖的待遇。住宿费也是不用给的,老掌柜还吃着自己的利钱呢,苏昂也不客气的白住洞图湖的客栈。

“把宵夜准备好,宵夜的花费要给钱的,记账。”

带人出去时,苏昂如此说道。

洞图楼的分号掌柜连忙追出来:“用不着咧,大掌柜的说了,您要是来,一应花费都记在他的账上,巧了,大掌柜回洞图楼报账来着,不然肯定亲自接待您。”

“记账。”苏昂还是那句话。

洞图楼的主营业是饭食,他白住没关系,但饭食就不成了。

他吃鲤平乐一顿没事,一次次的吃,就不是一回事了……

所以必须记账,一定要记账,苏昂就是不松口,分号掌柜就越发为难了,最后也只能叹口气,跺下脚,高吼一声:“苏大人仗义!”

他盯着苏昂带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更无语的是周围的路人,全都停下,傻乎乎的看着分号掌柜。

要说这洞图楼的分号掌柜,在沉星郡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可他对苏昂的那种恭维劲儿,简直像个龟孙,有熟悉的老客笑上一声,问分号掌柜:“掌柜咸,那小子是谁啊,值得你这样伺候着?”

洞图楼是洞图湖的产业,要说这叫作咸的分号掌柜,平日里,连沉星郡的官员都不乐意招待呢……

咸啐上一口,骂道:“那可是诗才过人苏子昂,去去去,嘴上不把门的东西,以后不做你生意!”

“别介啊。”老客有些懵逼。

他平日在洞图楼待客,那叫什么,叫上档次,可他其实也只是个富贵的生意人罢了,咸说不做他生意,还真敢把他撵出门了。

“我错了,愚弟错了!”老客连声道歉。

又忍不住看向苏昂离开的方向,心里泛起了嘀咕……

原来是那个精怪干爹苏子昂,怪不得了,要想在行道上安稳的走商的话,还真得对人家保持尊敬才行。

再想起可以得到各种野外资源的东山亭,老客的眼睛大亮,灼灼的盯向咸……

“啪!”

一堆金饼拍在桌上,老客铿锵道:“住下,愚弟要在这里住下,改天拜访苏子昂大人!”

“抱歉,客满了。”咸翻个白眼。

“……”老客。

…………

再说苏昂那边,因为士卒们都在突破边缘的关系,也不等明天了,径直去了医士馆。

医士馆在沉星郡城的最中央,附属于主医尉的麾下。且不说亭台楼阁极为华美,也不说其占地广阔,单单是那两百多名医士,就已经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了。

而且主医尉是尉级的官员,比掾级还高了一等,足可见医士馆的偌大份量……

因为登记过刀兵的关系,牛角长弓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士卒们腰佩精铁战刀,也全都是一身精铁铠甲,背上还有巨大的长弓,就特别吸引别人的眼神。

和他们浩荡的队伍不一样,进入医士馆的范围内,苏昂就让众人放缓了脚步,保持足够的谦逊态度。

“苏昂兄。”

季然在旁边道:“医士不融合妖气,也不修行剑法和刀法,只修一口精纯的内息,他们用针灸控制任侠的妖息、文杰的才气还有方士的精神力,从而治疗任何有关修行上的顽疾,地位很高呢。”

“我知道了。”苏昂微微点头。

治疗普通疾病的,叫作医员,而医士馆的人,叫作医士。

所谓医士,代表着他们就算没有任何爵位,从地位上来看,也和士级的有爵人等同。

他们也戴束冠,红条白底等同于第一级的公士爵;黑条白底就是上造;银条白底就是走马;

金条白底就厉害了,等同于第四级的爵位不更,而且这是最基本的,其中比较厉害的人,就算他这个第五级爵的大夫,也得对人家行晚辈礼……

“敢问这位医士,我的同袍们需要突破生死关卡,需要办理什么章程吗?”

医士馆的大门内坐着一个医士,束冠是红条白底,就是最低级的了,苏昂上前询问,递上一块金饼后,指了指身后的同袍。

在任何地方,掌控病人姓名的医士就是一群超然物外的群体,他不想招惹。而且医士也修行医德,是一群值得敬佩的人,他也没想过找医士的麻烦。

这一次来,只是想找一百多位医士看顾同袍,让同袍们可以放心的突破生死关卡罢了。该付钱付钱,该给予尊敬的给予尊敬,就算有些矛盾的话,自己同袍的性命捏在对方手里,他也不介意装次孙子。

所以进了医士馆后,他对遇见的每个人,都露出特别客气友好的笑容……

“大人客气了!”

地位差距太大,这位医士瞧了眼苏昂的赤红板冠,也不敢摆了架子,连忙站起来笑。

他看了眼苏昂身后的所有人,眼底闪过十分温润的光,笑道:“大人好大的手笔,总共一百三十一位都在突破的关口上,想必是压制很久了。这位大人,咱们的收费是按照突破级别算的,所以算不了多么精准,但差不多得需要三万块的金饼,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苏昂点头微笑。

他从赵家抄没了不少金饼,却宁愿承受月息一分五的利息,也没把欠账还清,为的就是这个了。

“那好,小人名叫吴琼,这就带诸位……嗯?”

吴琼忽然顿住,看向几名士卒抬着的血龟,啧啧叹道:“好东西,好东西啊,这位大人,血龟想怎么处理?小人初入医士馆,所以才承接看门的营生,但小人的家里还算殷实,要是出售血龟的话,小人可以给予更高的价码!”

得咧,又是想买血龟的。

苏昂当然不肯出售,但也难免高看了这个吴琼一眼。

一般来讲,就算在沉星郡城这样富裕的地方,普通对百姓一年内,平均也就能有一万个半两钱的收入罢了,折合过去还不到二十块金饼。

吴琼张嘴就能扔出来两万块,家境哪里是殷实啊,可以说是豪富了。

“不卖啊……”

吴琼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看向苏昂:“那么,走吧,需要一百多位医士,再加上对血龟的处理,您这生意得是大人物出面了。小人带您去找莫干山大人,莫干山大人是金条白底的束冠,总管咱们医士馆的财政大权。”

“好。”苏昂点了点头,就带人跟着过去。

……

医士馆的内部特别华美,三拐五绕后,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凉亭。

亭尖深沉的枣红;亭柱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幻想的灰白,组成一副美丽的图画,而在亭旁有绿树掩映,流水潺潺,蜂歌蝶舞,犹如走进仙境一般。

亭子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有点胖,脸色也特别红晕,好像喝了不少酒。

莫干山再次小酌一杯,看见吴琼带人过来,就知道有大生意到了,笑吟吟的又喝了一杯。

“嗝!”

他打个酒嗝,先是大体的扫了眼人数,再看苏昂头顶的赤色板冠,最后瞧向士卒们的穿着打扮……

【一百多名即将突破的士卒,势力不错啊,但也就那么回事。】

【第五级的大夫爵,很年轻的大夫爵啊,算是年少有为。】

【士卒们的铠甲和战刀都是制式的,那就不是私兵,而是军伍……这位大夫的出身不会很高了,但大部分的士卒都背着长弓,肯定很有钱呐!】

作为医士馆主管财政的医士,莫干山的眼睛很毒,寻摸着看人宰人了,但是忽然的,他看见了被绑着还面目狰狞的血龟,眼睛大亮的站起来,对着苏昂欢迎过去。

“哈,这位小友福源不浅啊,竟然能得到五十年份还没开启灵智的血龟,是要拿来让我等弄成药膳了?好好好,来人,把血龟扛下去,我和这位小友谈谈士卒们突破生死关卡的事情。”

声音刚落,西边的拐角就跑来几位戴着第二级白底黑色束冠的医士,他们沉默不言,想要把血龟带走。

但这时候,苏昂突然开口:“慢着!”

第二百零九章,比比谁狠!

苏昂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了火气,但也有些无奈了。

听说别人魂穿的话,什么无敌挂、秒杀挂、好运挂、不死挂,又或者桃花运挂之类的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放他这儿就差多了,辛辛苦苦的修行不说,得到点好东西,还被人给瞧上了?

这可不是假话。

因为,就在刚才,莫干山吩咐医士们带走血龟的时候,神庭里怯生生的传出来很轻微的话语:“别让他拿走,等拿走了,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和珅。

这个大贪官一眼就看出来莫干山是个小贪货,莫干山打起的心思,他无量年前就不知道玩过多少遍了。

和珅提醒了苏昂一句,从文豪录里露出头来,怯怯的看了眼四周。

胖乎乎的脸伸长脖子后有点可笑,看见别的十二朝大家没有露面,胆气就有了。他从文豪录里飘落下来,先对唐伯虎行礼,喊声前辈,这才对苏昂道:“这里是医士馆,我看这小子对血龟起了贪心,让他拿走了血龟,反嘴就是他寄存在医士馆里的了。”

“徒儿来时很多人都看见血龟了。”

苏昂特别诧异,觉得医士馆干不出这种类似于明抢的事情。

可此时和珅言之凿凿,认为人贪心起来什么样的法儿都有,而且他这种大贪心的,对小贪心的心思总是门清。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莫干山要贪苏昂的血龟……

“慢着!”苏昂着重了一句。

他看向血龟的方向,发现士卒们都把血龟摁得紧紧的,而那几名医士很明显的紧张起来。

场面有些诡异了,看起来,就像是医士们抓着血龟,想要从士卒们的手里强抢一般……

苏昂微微偏头,对莫干山笑道:“莫医士,本将愿意多花些金饼,还得劳烦莫医士安排些得力的人手帮忙了,至于这只血龟,本将想同袍们突破后再用。”

“先提升力量,再突破会容易很多。”莫干山盯着苏昂笑道。

“那劳烦莫医士写个简牍可好?咱们瑶国重实务,一切都按照规矩做事的。”

苏昂退而求其次,已经点明了自己知道对方的想法,只希望莫干山知难而退,他也愿意多付出点金饼出来,让莫干山退得舒坦。

莫干山也是聪明的,赞一声:“好个敏捷的少年英才。”

“您过奖了。”苏昂继续谦虚。

莫干山盯着苏昂。

要是往常的话,遇见苏昂这样的,他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但现在不一样,他需要这只血龟。

五十年份的,还没开灵智的血龟,不只能增长人的力气,而且可以弥补心力、以及脑力耗费的透支性的亏空。莫干山的医术不高,能有今天全靠义父大人的赏识,而义父最近好像得到了什么‘续命九针’,努力钻研以至于精血两亏,正是需要这只血龟的时候了。

为了拍靠山大树的马pi,他还顾得了那么多?

“好,那就写简牍吧。”莫干山笑了起来。

苏昂也笑了起来,在医士馆的话,能不起纠纷就不起纠纷了,能用金饼解决那就最好不过了,同袍们还需要医士们看护,他可不想出了意外。

但此时,莫干山意味深长的道:“如此,就把本医士雇你们送来血龟的简牍补上吧,本医士也不亏待你们,五百块金饼以作运资。”

“咔嚓!”苏昂蓦然咬牙。

彼其娘之啊,这混蛋还真要强抢!

五百块金饼不是小数目了,但和血龟的价值比起来,简直跟白送没什么两样。莫开山还一口咬定他们只是帮忙运输的,那么他一路走来,看见血龟的证人也没用了。

只有深入调查下去,才能……

该死,就算调查最多查到青丝女的身上,青丝女没有验传,不是瑶国的子民,证词也是无效,这个该死的莫干山,竟然极其好运的卡在了自己的死穴上。

苏昂忽然明白,这已经不是瑶国律可以插手的事情了,而是最简单的巧取豪夺,比拼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双方和沉星郡衙门之间的关系。

谁的关系硬,谁说的就有理!

可是在沉星郡这样的边荒地带,公孙抚和赵清流都是鞭长莫及,医士馆的地位又是超然物外,所以今天,他很可能要吃个闷亏。

而且看莫干山这么沉着的态度,恐怕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吃过闷亏了吧……

【这个莫干山主管医士馆的财政大权,很难动他啊,最恶心的是动他的话,在医士们看顾同袍的时候,万一出了岔子……】

苏昂的脸色急剧变幻。

就在苏昂犹豫的时候,和珅在神庭里道:“我说过人贪心起来是最聪明的,为了士卒你是有求于人,没法和他玩脑子的。”

“徒儿明白。”苏昂点了点头。

有求于人和被求的,这方面和珅最了解不过了,所以他没法和莫干山争辩,更没法和莫干山讨论什么对于错或者玩心计上面的把戏。

但是有一点,暴力真的解决不了问题吗?

就算解决不了问题,能把人解决掉也可以了!

苏昂沉沉的笑了起来,鸳鸯蝴蝶剑缓缓出鞘。

与此同时,风不二和他麾下的十三名士卒拔出战刀,季然取出简牍和刻削,一百零八名士卒,也把背上的牛角长弓取了下来。

“嗬!”

前排战刀上举,后排弓箭后撤,拉开一定的距离后,士卒们吐气开声,把大弓拉到了一个极限。

只要一松手,在场除了己方以外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活……

可这时莫干山笑了,张开嘴,吼道:“有人找麻烦啊!”

“哪个不开眼的来找麻烦?”

“本官乃是西城狱掾陈楚,凶徒还不住手!”

“本将乃是五百主刘英,医士馆乃是清静之地,还不……呃……”

好些人涌了过来,最先到的是两个飞来的人,听名号都是掾级的官员了。他们爆喝出声,但忽的,他们看见了血龟,脸上就开始苦了。

明白了,又是巧取豪夺的戏码,只是这一次碰上了硬点子。

五百主刘英是个身材俊朗的男子,此时脸上猛然一红,落下去踌躇了很久,挡在了莫干山的身前。

西城狱掾陈楚也是一样,黑着脸落下地面……

“这位小兄弟,啪!”

刘英给了自己一耳刮子,苦涩的道:“看情形老哥我也明白了,但医士馆不是别的地方,得咧,老哥补贴你一点,收手吧。”

陈楚跟着点头。

他们知道莫干山的德性,看场面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这次来医士馆是为了族中子弟突破的事情,还得医士馆的医士看顾着呢,不能不出手。

莫干山虽然没什么医术,更没医德,但总管医士馆的财政时,莫干山确实把医士馆打理得井井有条,从而得到了卢老的看重。

而且他们听说卢老最近的心情很好,莫干山就凑机会拜卢老做了义父,他们更惹不起了。

【听说卢老去洞图县行医了一次,机缘巧合得到了更厉害的针灸之法,这是老树发芽说不定啥时候又是大王的专用医士了,莫干山仗着卢老这个义父,还会更厉害吧。】

“小兄弟,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两人的声音都有些唏嘘。

他们又劝了苏昂一句,随后,忍不住看向血龟了。

“真是好宝贝!”他们在心里赞道。

也怪不得莫干山起了贪念,他们要不是官的话,也得下手争抢了。

……

以刘英和陈楚的实力,还挡不住一百张强弓齐射。

但是有两个掾级的官员挡在中间,不管是刘英还是陈楚,又或者是莫干山,都觉得苏昂得要服软了。

杀官可是重罪,仅次于谋反,苏昂能有这种胆子?

可这时,鸳鸯蝴蝶剑彻底出鞘,苏昂抬起利剑,紫色的剑锋映衬阳光更显锋锐,士卒们也爆起了杀机。

“谁挡,谁死!”苏昂冷笑道。

“嘁,别怕,他不敢射!”莫干山言之凿凿,盯着苏昂不屑发笑。

陈楚也是这样觉得,刘英却蹙起眉头,盯着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发愣。

这玩意,刘英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等等,你是苏子昂!带着麾下从西楚跑回来的苏子昂!顺便还宰杀了一个西楚五百主的兵马,连着太子三军都有好几人折在你手里的苏子昂!”

“等等!别放箭!本将躲了!”

五百主刘英大叫着退到一边。

闻言,身为西城狱掾的陈楚就是满脸冷汗,这可是从西楚杀回来的杀神啊,要杀人那就杀了,人家本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啊。

而且他是狱掾,死在苏昂手里的狱掾,可是有一个老牌狱掾商镜的前科在!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咳咳,小兄弟您自便,本官先退开,嗯,马上退开。”

陈楚也躲到了一边去了。

只剩下个莫干山,脸上红一片紫一片的,他也是个狠人,压沉了声音冷笑道:“原来是苏子昂,来,杀了本医士,从而把血龟抢走,本医士敢保证,天下医士再也没人给你的麾下行医!”

“玩狠是吗?”苏昂微笑道。

“没错,我死了,你麾下的士卒也活不了几个!”莫干山还是冷笑。

这话确实不假,要是没有医士看护的话,小侠突破一次的死亡率是四成,用不了几次,苏昂手底下就没人了。

任侠的修行好像养蛊,最后活下来的,从来都是凤毛麟角。

因此,苏昂也忍不住犹豫了。

以后还好说,金钱和刀锋压下去,总能找到足够的医士,但这次的集体突破是迫在眉睫,要是沉星郡的医士馆罢了工,他上哪找那么多的医士去?

没有医士的话,一次突破的死伤就有四成啊。

苏昂舍不得。

第二百一十章,律法不承认呢

医士馆的内部剑拔弩张,苏昂在犹豫;士卒们想杀人;莫干山在赌命。

但是在沉星郡城的其它地方,比如苏昂下船的那个码头,就惯常是郡城的繁华了……

夕阳沉下了地平线,天色已经黑了,但码头处还很亮堂,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有扛货卸货的,路边点燃着火把;更多的是到处都有的食肆、酒肆,桐油灯不要钱似的烧着,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们丢下一把把的半两钱,换来大碗大碗的浊酒,咕噜噜的灌下肚子。

而在远处街道的尽头,却走来一个身材高大而清瘦的中年人。

和码头上干活的糙汉子不一样,这人穿着长衫,虽然很破旧,但浆洗得特别干净,甚至浆洗到发白了。他走着儒雅的步子,不时摸摸袖口里面哗啦啦的半两钱,脸上就露出了很多满足感。

“温两碗酒,来一碟豆干。”

长衫男子走进一家酒肆,温吞吞的排出十三个半两钱。

“孟君,又来喝酒啊!”旁边桌上扛大包的糙汉子大声笑。

这人姓孟,名字大家都不知道,所以叫做孟君。

之所以这么称呼,其实也是一种调笑了。

孟君是前一段日子来的,每天雷打不动的两碗浊酒,有时候馋嘴了,还能要一叠子豆干。他拿出半两钱的时候都很仔细,一个个的数,好像生怕给多了一样,比他们这种糙汉子还爱惜着半两钱。

然而这些糙汉子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吝啬鬼’可是掾级的官员。

而且是掾级官员里面最顶级的,堂堂的主税掾,主管着整个沉星郡城的税收……

“加一碗浊酒,三碗!”孟修雅又排出了六个半两钱。

一碟豆干一个半两钱,浊酒就贵些,需要六个半两钱一碗。这是很正常的,酒贵粮贱,不然怎么说酒是粮**呢。

哪怕最浑浊的绿醅浊酒,也要六个半两钱一碗呢。

酒肆老板把半两钱扒拉进钱箱子,摆出三个大碗,拿起长勺哗啦啦的倾泻了三碗浊酒,还调笑道:“孟君,今个怎么多了一碗呢?”

“有钱咧。”孟修雅惯常的儒雅的笑。

虽然有了一百块金饼,但那是苏家子给全体同僚发放的喜钱,不是贿赂,有一趟没第二回的,他把金饼都给了发妻,自己不舍得喝好酒,就在码头的粗糙酒肆里过过干瘾。

今天却不一样,因为有钱的关系,发妻终于凑够了聘礼,给他的大儿子下聘了一门亲事,对方虽然担心姑娘嫁过去后的过活,但因为他清廉公正的名声,还是一口应了。这是好事来着,他得犒劳自己,所以两碗浊酒不够喝,就……加上一碗吧。

“咕噜咕噜!”

孟修雅是个馋酒的文杰,两碗浊酒干闷进肚,这才慢慢的品尝最后的一碗,间歇的捏起一块豆干佐酒,这时候旁边的桌上也不笑他了,喝多了酒,吹起了牛皮。

“你知我看见了什么?青丝女!”一个糙汉子大笑道。

别人自然不信,青丝女虽然不少,但敢垂钓青丝女的却是没有几个,同伴们刚笑了糙汉子吹牛,这糙汉就拍了桌子。

“哆!”

糙汉子大喝一声,满脸通红的怒道:“老子不只是看见了,还看见那青丝女追着龙潭虎穴苏子昂跑了一路走船!别问老子为什么看到了,因为老子就在那船上!”

“真的?”糙汉子的同伴都诧异了。

要说苏子昂的名声,他们都听说过,早在西楚的战事之前,那苏子昂还是个亭长,却和他们这些‘下三滥’的混在一起称兄道弟的,几个在场的比如那马老三,还有老孙头,可是把苏子昂吹到了天上去。

那时候他们还笑,事实却打了脸,亭长苏子昂成了都游缴苏子昂,名声大噪。

所以他们这些跑船的,可不敢拿苏子昂开了玩笑……

糙汉子扯开衣襟,把满是黑毛的胸膛拍得震天响:“那是,当然是真的!我可不敢拿苏子昂开玩笑!”他满脸红光,满眼兴奋:“我可告诉你们,苏子昂大人更厉害了,你以为人家只是个都游缴?听清楚了,我看见苏子昂大人带着一百多名士卒,全都是即将突破,而且要去医士馆找医士看护突破的,等这些士卒突破成功了,苏子昂大人的麾下,可是足足有一百多个什长实力的高手呐!”

“哇,好厉害!”

“绝对厉害啊,就算京城里也没哪个公子爷有这么多厉害的士卒吧!”

众人全都惊叹,酒肆掌柜都跑过去了,给桌上加了一坛子酒,凑过去跟着听。

孟修雅把自己的浊酒喝完,端着豆干也跟过去,凑着沾口酒喝。

他顺了桌子上的两碗酒,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兴奋,也忍不住插了句嘴:“好什么?事情麻烦了!”

“麻烦什么?”酒肆老板瞪大了眼睛。

在码头做酒肆老板的,一般也不缺钱,码头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而且不少身家豪富的,也会从他们这样的小老板的手里,重金购买需要的消息。

所以请酒是应该的,要消息的话,那也是应该的。

你喝了我的酒,就得回答我的问题。

多么简单……

孟修雅也不藏着掖着,微笑道:“士卒都是衙门的,不是他苏家子的,要说他投入了很多金钱,别人还不好强抢,但士卒们用的是衙门的兵器,穿的是衙门的铠甲,吃的是衙门的俸禄,实力强了,衙门里就有人想调了走呢。”

“凭啥!”

刚才的糙汉子怒了,嘭嘭的拍胸口道:“苏子昂大人去请了医士!”

“医士也是衙门的,按规矩说,士卒突破时可以报备,短则三个月,长则三五年,衙门肯定会派医士过去呢……咳咳,这方面没办法,咱们沉星郡全加起来,也就不到三百名医士呢,数量太少了,但律法上有这么一条,苏家子就是白花钱干傻事。”

孟修雅有些怅然的道:“一般都是给自家的子弟或者私兵请医士的,他一个都游缴,给的却是衙门的士卒请医士,律法上不承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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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金钱、实力、心性之可怕!

“那,那,那……”糙汉子无言以对。

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呢,青丝女送给了苏子昂大人一只珍贵的血龟,五十年份没开灵智呢,两万块金饼都打不住……我听见苏子昂大人说了,血龟要煮了给士卒们喝!”

“不够。”孟修雅悠然的摇摆着手指。

和养兵的花费来说,两万块金饼算什么?这只是一件事情,可以说是苏昂爱军如子,但不是能抗拒衙门调令的理由。他微笑道:“一件事的力度不够,加上一件,再多些人帮着说话的话,那才够了。”

“再加一件?呐!有了!”

糙汉子与有荣焉的站起来,摔掉酒碗吼道:“还有牛角长弓呢,二三子听我言,苏子昂大人爱军如子,硬是给麾下的士卒们配备了百余张牛角大弓,不瞒大家说,当今郡城东门的守城统领是我家主脉的兄长,他都说了,宁愿不做这个守城统领了,也想调去给苏子昂大人做个小卒!”

哐当!

孟修雅手里的酒碗忽然掉了下去,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他额角的急汗也挨着上来,用手擦拭着,所有的酒意好像都随着汗液喷了出去,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让他对苏家子刮目相看的事情。

血龟加上牛角大弓的话,起码花了五万块金饼,衙门就不能随意抽调苏家子麾下的士卒了,这都是钱;

苏家子能花费这么多照顾麾下的士卒,也都是钱。

所以苏家子是有钱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可以说是特别可怕的有钱。孟修雅不知道苏昂有多少身家,但能给麾下士卒扔出去五万块金饼,想必五万块远不是苏家子的极限。

能随手花掉五万块金饼,谁知道苏家子有没有十万块?五十万块?

所以苏家子的财力是可怕的,这是其一。

其二:等士卒们突破后,百余名什长实力的士卒,起码能围杀三个普通的掾级官员了,再加上牛角劲弓,围杀五个、六个的都不在话下,所以苏家子的实力也特别可怕;

然而还有其三,苏家子是金钱如粪土,视同袍如手足,心性也足够可怕了。孟修雅知道类似苏昂的人还有不少,但那些人,哪里有苏昂这般真的能把金钱当粪土的实力了?

既然能做到,苏昂就不是穷sao的‘视同袍如手足’,而是真的能让士卒们归心,苏昂的心性,是真真真真的绝对可怕……

【对了,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孟修雅的急汗哗啦啦的掉。

对了!还有有乐乡的大户豪强!还有那个水宁县调过去的乡游徼!

孟修雅忽然想起自己决定帮苏昂出手的事情,可此时苏昂身在沉星郡城,属地的事情肯定是解决掉了,他不知道苏昂怎么解决掉的,但这样的苏家子……

财力,可怕!

实力,可怕!

心性,可怕!

孟修雅第一次把苏昂放在和自己等同的位置上,忽的大叫道:“不成,这个朋友必须交!”

“哈哈,就你个穷书生,还想和苏大人交朋友呢!”

“哎?好像真的行啊,马老三那样的都行……”

“可他就是个穷……呃……”

酒肆老板和一群人都大笑起来,要打趣孟修雅两句,但忽然孟修雅的额头闪烁出巨大的火焰,六十三丈高的巨大文山在眉心幻化的空间里被雪白的文火紧紧包裹。

“举……举人?”

酒肆老板差点吓瘫痪了。

孟修雅嘿嘿一笑,眼睛盯着医士馆的方向,化作一道流光飚射而去。

不成,苏家子这个朋友必须交!

别看苏家子只是个秀才,可一旦晋升举人,那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哪怕他不是普通的掾级官员,到时候想锦上添花,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了。

所以……还是雪中送炭吧。

【有机会要送,没机会等待机会也要送,本官怕了,可不想一辈子吃糠喝稀的沾不上酒!】

两袖清风的好官发了狠,想起大儿子的聘礼快把钱花完了,速度又快了几层……

……

孟修雅飞到医士馆上空的时候,气氛特别凝重。

所有人都在僵持。

首先说苏昂吧,杀掉一个主管财政的医士而已,他还真不怕衙门会追究自己的罪责。他已经是大夫爵了,有五级的爵位可以抵罪,别说区区的一个医士,就算掾级的官员……咳咳,这个不行,杀掾级的官员需要六级的爵位抵罪,他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说,还得挨一百记的九藤笞刑。

那可是九藤笞刑啊,三个文杰都打死了。

只是个医士的话,他还敢杀,但现在的情况不成,杀了莫干山,医士馆要是罢工了,自己的兄弟们就得受罪。

所以苏昂犹豫,杀机在眼底忽闪忽灭。

而在苏昂的对面,莫干山背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面对上百个寒光凛凛的剑锋……

嘁,别说上百个了,一个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莫干山现在保持着硬气,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的道:“苍天保佑,医术医德所有医士馆的前辈九泉之下都得保佑啊,可别让某个士卒手滑松了手……”

他赌苏昂不敢下令,但耐不着害怕老天收他,他心虚啊,按照他的所作所为,老天爷让某个士卒手滑一下,理所当然的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咕噜!”莫干山吞了口唾沫,他继续硬气。

“咔嚓!”苏昂咬了咬牙,也不下令放下弓箭。

场面僵持着,而此时刘英和陈楚眼看事态不妙,灰溜溜的想要溜走,却被前方一人给拦下了。

“原来是主税掾、代郡税尉大人!”

刘英和陈楚连忙行礼。

只是主税掾一个职司的话,他们和孟修雅的身份是一样的,当然不用行礼,但沉星郡的郡税尉空缺,孟修雅就是代郡税尉,就好像苏昂曾经的代百将一样,不是百人将,却可以行使百人将的职权。

所以他们的地位比孟修雅要低。

孟修雅询问了场上的事情,摆摆手,让两人继续灰溜溜的离开了,自己盯着场上发笑。

好啊,刚想雪中送炭,这大雪就满天飞了,苏家子真会招惹是非,他……喜欢呐!

周围的医士小声议论:

“两位掾级大人都走了,被箭锋逼退,这个苏子昂够倔的,要被两位掾级大人记恨了。”

“人家也有委屈啊,明明又是莫干山起了贪念。”

“谁对谁错都没用,现在得看卢老是不是能明辨是非了。”

“错,卢老还在钻研续命九针呢,所以今个要看那一位的态度……”

有人指了指孟修雅。

身为沉星郡最廉洁的主税掾,又是代郡税尉,孟修雅的威望没人可以质疑,可现在就矛盾了。

按照孟修雅的为人,孟修雅肯定会帮苏家子;

但卢老可不是好欺负的,莫干山是卢老的义子,要是把卢老搬出来,孟修雅也要吃瘪……

医士们都很好奇,两袖清风的孟修雅是要站着看戏呢?还是多管闲事后,要在卢老的那边挨了埋落?

啪!

猛然一声响,莫干山被才气大手拍在了地上。

这简直太意外了,什么都不调查的,孟修雅竟然动手打了人,他可不是狱掾这种主管刑罚的,而是主管税收的官员,这时候出手打人,简直了撸起袖子,要帮苏家子何人私斗没什么两样了。

“苏家兄弟,带着血龟走吧,剩下的事为兄可以处理。”

孟修雅大包大揽的把事情扛在了身上,生怕苏昂不明白,详细的道:“这家伙为兄能处理了,以为兄的名声,怎么也能给凑个百多名医士的送过去,你就安心走吧,回客栈等着就成。”

“孟兄?”苏昂纳闷了。

区区八百块金饼,还是分给税务衙门全体官吏的,没这么大的面子吧?

再说孟修雅是两袖清风,这样帮着他,简直是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没开玩笑!”

孟修雅哈哈的乐道:“我在码头知道血龟的事情了,是青丝女送你的……”

“是本医士让青丝女带过去让苏家子送来的!”莫干山蓦然大叫。

他被孟修雅的才气大手拍在地上,脸着地,满嘴牙啪啪的掉,眼珠子都暴凸出来,疯子似的怒吼道:“医士馆!这里是医士馆!你们竟然颠倒黑白,竟然要吞了我们医士馆的五十年血龟!你们等着,你,苏家子!你,孟修雅!你们加起来也承受不起义父的怒火!”

莫干山要把苏昂和孟修雅一起咬了,他不害怕,他的后台大。

他的义父卢老,可是郡守大人看见了,也得行弟子礼的存在!

卢老的年纪很老,医术极高,医德服人,辈分无双……莫干山还就不信了,以他卢老义子的身份,只要在卢老那吹上一阵子的风,还不能让苏家子和孟修雅吃不了兜着走?

“啊?血龟?还是五十年份的?”

忽的,有人兴奋说话。

围观的医士们连忙散开,一个耄耋的老者拄着拐棍哒哒过来,一边小跑一边乐道:“血龟在哪里?快拿来!老朽把血龟煮成药膳能提升一千五百斤的力气呢,老朽的义父是个文杰,老朽有宝贝孝敬义父了!”

义父?看着这个牙齿都掉没了的老者,医士们全体懵逼。

莫干山也有点懵,但没妨碍,管义父的义父也就是他的干爷爷是谁呢,义父来了,他的靠山来了!

他连忙扑过去,谄媚的搀扶住卢老,又苦大仇深的哭诉道:“义父,就是这两人要抢咱们医士馆的血龟!这可是五十年份,还没开灵智的血龟啊,是孩儿倾尽家财找来孝敬您的!”

“混账!”卢老气得干瘪的嘴都开始抖了。

他医术极高,他医德服人,他辈分无双,他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就给赵清流治疗伤势的时候,听赵清流把一个小辈夸得天上地下都没有了,才抱着好奇答应了去趟洞图县的归平乡行医。

然后……

好吧,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也就在归平乡吃了瘪,但他愿意啊,要是还有续命九针这样的宝贝,他死了都愿意。

所以他服气,所以他拜了义父,所以自从他医术大成后的几十年来,他第一次的双膝下跪,在义父的门前跪了一整天想要拜师。

当然恩师是没拜成的,但能拜了义父,那就更好了。

……

……

PS:今天的更新晚了,也少了点,只有两章五千多字,咳咳,抱歉啊大家。

实在没办法了,病情加重,甚至开始心绞痛了。

没事,还是那句话……

蛙不死,不断更。

希望大家正版支持。

第二百一十二章,干爷的血龟

【五十年份的血龟可以增长五百斤的力气,但加上老朽的药膳调配,各种珍贵药材加进去就能增长一千五百斤的力气啊,义父是个文杰,这就是一份大礼!】

卢老向来德高望重,喜欢淡泊名利的修身养性,但想起义父,心里就灼灼的火热起来。

拜义父的事情,义父没答应也没拒绝啊。

所以,需要一份大礼。

卢老这样想着,对强抢血龟的人就更愤恨了,撸起袖子,挥舞拐杖。

就算贴上他这张老脸了,也得把事情闹到郡太守的那边去,不管谁想抢他的血龟,他都得……“咳咳咳咳咳……”忽的,卢老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转头怒目而视时,胸膛里孕育的大火忽的如同被大海夯砸,一下子被扑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郁闷、担心,还有胆怯。

他咳嗽着,一双老眼却盯着苏昂。

揉揉眼,没错,是义父啊。

再揉揉,还是没错,没眼花,那么,是义父强抢自己的血龟?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义父这种淡泊名利、志向高远、才情动天的人,怎么可能贪图区区的一只血龟,就连那惊天地的宝贝续命九针,义父也拿出来让他救风不二了呐!

再看看苏昂身后杀机凛冽的士卒,看那扎人眼球的好多个箭尖,卢老哆嗦了,浑身颤抖着往后倒,好像要中风了一样……

“干爹!”莫干山连忙扶稳卢老,叫得撕心裂肺。

坏了,怂恿得太过了,义父这是气得受不了。

莫干山知道卢老的岁数大了,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他给卢老把脉,发现果然是‘气’得太狠,连忙跪地上给卢老按摩身体,等卢老的血脉稳定了,咬咬牙,又一指苏昂:

“干爹,就是他,他是罪魁祸首!”

“还有主税掾孟修雅,枉他有个两袖清风的廉洁名声!”

莫干山一身正气,就好像指责强抢民女的恶少刁奴。

面对莫干山的指责,苏昂的嘴角抽了抽,无语的扫了眼所谓的‘卢老’和莫干山。

这……义子……干孙子……有些意外啊。

孟修雅却是愣了,犹豫再三,还是挡在了苏昂的身前。

卢老原名卢开平,先王在位时就是先王专用的医士,后来先王战死,又是大王清的专用医士。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沉星郡地处南荒,对大王清阳奉阴违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不在意卢开平以前的风光,可卢开平年轻时在沉星郡行医多年,和很多老前辈平辈论交,如今老迈归了故里,辈分上就高得可怕。

别说他孟修雅,就算他孟修雅的恩师从棺材里爬出来,也得叫卢老一声‘兄长’……

“卢老暂且息怒,这件事不怪苏子昂……”孟修雅连忙打圆场。

可这时,啪!卢老一拐杖把莫干山抽飞了,也不知道这个耄耋老者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硬是把莫干山嘴里剩下的不多的牙给砸了个干净。

他自己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推开孟修雅后,往苏昂的脚下一扑,抬起头就是满脸濡慕的笑:

“孩儿卢开平,拜见义父大人。”

“哦?本将可没你这么厉害的干儿子呢。”苏昂意味深长的笑。

……

笑过之后,苏昂就不理睬卢开平了,扯着呆若木鸡的孟修雅往医士馆的外门处走。

季然把卢开平扶起来,叹口气:“帮不了你。”随后摆摆手,让士卒们把弓箭放下,血龟也不要了,一起跟在了苏昂的身后。

“呐,我也帮不了你。”

风不二拍了拍卢开平的肩膀,不管怎么说,卢开平救过他呢,可现在。

算了,风不二摇摇头,也跟着苏昂一起走了……

“走了,义父走了?”

“义父生气了,他说没我这个义子?”

卢开平呆呆的看着苏昂等人的背影,傻愣愣的,痴呆懵逼仿佛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一般凌乱。

他呢呢喃喃了两句,忽的扯开发髻,又扯开胸口的衣裳。

捶胸顿足的,脑袋往前面一低,对着莫干山就撞了过去……

逆子!老朽和你拼了!

“卢老息怒啊!”众医士连忙拦住。

“义父,义父我错了,义父息怒啊!”莫干山脸如死灰。

他在想:

苏家子是卢老的义父,卢老是他的义父,那他,不就是苏家子的干孙子吗?

这这这,这……莫干山整个人都委顿在了地上。

…………

一路上,孟修雅都好像丢了魂一样。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德高望重、医术惊人、辈分特别高的卢老,竟然是苏家子的义子。苏昂和他客套了好几句话,他都迷迷糊糊的,觉得神庭里文山上的文火都被狂风吹飒。

吓人,太吓人了。

他没法接受。

看见孟修雅这样子,苏昂干脆让季然照顾着,别让孟修雅走路撞了墙就成,随后,他带人去了驿站衙门,把给公孙抚和赵清流的信笺交给了驿卒,就回去了洞图楼。

楼内还是一片雅致,除了三楼以上的厢房外,后面还有六个小院,全都被苏昂包下了,没职司的士卒各自回自己的房间,需要巡逻的,全都把守在了苏昂的院外。

孟修雅还在发愣,接过季然的茶水,傻乎乎的抱着不喝。

“苏昂兄,他这是……”季然指了指孟修雅。

苏昂微微的笑了,“孟兄是顿悟了,举人的顿悟很难得啊。”

“愚弟知道他是顿悟。”

同样也是文杰,季然知道孟修雅陷入了顿悟的状态里,但他想不明白,这个孟修雅,到底是因为什么顿悟的呢?

孟修雅确实受到刺激了,但人家可是举人,见多识广啊,只是卢开平拜了苏昂兄做义父的事情,不应该会产生这么大的刺激呢。

苏昂摇头大:“孟兄此人循规蹈矩,他是主税掾,掌管着整个沉星郡城的税收,却两袖清风,连件好衣裳都买不起……这样的人是最固执的,看见卢开平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者跪拜我这个小子,刺激就很大。”

“然后呢?”

“要么想不通,实力原地踏步,要么想通了实力会变强,以后做事也会灵活很多吧。”

苏昂这样回答着,算是解释了孟修雅的变化,但他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呢。

他不是举人,也不是孟修雅本人,去解释别人顿悟的原因,实在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好在季然也不寻根究底,转而问道:“那个莫干山怎么处理?”

苏昂反问道:“杀了?然后让卢开平白发人送黑发人?”

“嘁,你当我没问好了。”

季然翻个白眼。

在瑶国里,一个家族的关系是最牢不可破的,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些都是铁打的规矩。莫干山是卢开平的义子,卢开平就得把莫干山当半个亲儿子看待,同样的,卢开平也是苏昂兄的半个亲儿子。

那么就有趣了,换而言之,莫干山就是苏昂兄的半个亲孙子。

哪有当爷爷的,和不懂事的乖孙计较呢?

“老爹打儿子,打了白打;爷爷宰孙子,杀了白杀……”季然噗嗤笑道。

苏昂点了点头,也跟着笑了。

…………

半个时辰不到,医士馆最厉害的一百三十一名医士,就齐刷刷的跑了过来,然后更整齐的,一排排的跪在了洞图楼的外面。

街道都被拥堵了,但没人敢说半句废话,因为在医士们到来之前,卢开平就三步九叩的,慢慢的爬进了洞图楼的大门。

在卢开平的后面,还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跟着爬出了好长的一道血痕……

“嘶……那不是医士馆的卢老吗?他三跪九叩拜谁呢?”

“好像得罪了大人物啊,你看那个血人,我认出来了,竟然是医士馆的财政总管莫干山,也是卢老的干儿子啊。”

“谁这么厉害……”

路人都惊讶莫名,但很快他们就没法看热闹了。

因为风不二带人出来,把医士全都领了进去……

医士们全都小心翼翼,一点点的趋动着步子,路过莫干山和卢老的身边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好了,别这么拘谨,你们分开看护苏大人麾下的同袍吧,一人看护一个……记住,可以让同袍们不急着突破,但绝不能出了岔子!”

风不二很温和的笑道,但他满是烧伤疤痕的脸特别渗人。

医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分开了,带着药材和斟酒,去单独看护分给他们的士卒,风不二目送人群散开,抬起脚要踹莫干山,想了想,又放下了。

“怎么说也是大人的乖孙……”

风不二嘀咕了一句,守在了苏昂的院门外。

然后没过多久,卢开平和莫干山爬到了地方,卢开平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恬着脸对风不二道:“麻烦世叔禀报一声,说不孝子卢开平,带着不孝孙莫干山前来请罪了。”

“让他们进来。”里面传出苏昂很平静的话语。

闻言,风不二让开了大门,卢开平连忙爬了进去,动作敏捷,一点不像个耄耋的老者;莫干山则是懵了一次,眼睛猛红,眼泪鼻涕一起摔出来了。

让进去咧,干爷爷让进去咧。

那我,应该不会死了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大王赐你做官!

莫干山从没有这么的后悔过,要是给他选择的机会,他绝不敢抢苏昂的东西啊。

当然,莫干山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庆幸过,不管怎么说,干爷爷还是念着情面的,没让他跪着到死……

瑶国律有言:杀人乃是大罪。但在某些时候,杀人完全没罪呢。

在瑶国,父杀子女无罪,爷杀孙也无罪,里面也有道道,就是说生你养你,杀了你也只是把给予你的拿回来,有什么罪?

所以瑶国很少有不孝顺的事情发生,要是哪个不孝顺了,虐待老父母了,老父母往衙门里一告,立马有士卒拿人。

士卒会把不孝子押到老父母的身边,鞭子、藤条、小刀、绞索、渔网、骏马各种东西摆成一片,想打想杀,还是想凌迟处死或者五马分尸,就看老父母的心够不够狠了。

所以苏昂想杀他的话,他都不敢跑。

那可是,呜呜干爷爷呐!

进入院子,是一条鹅卵石的小路,小路尽头就是成排的厢房,靠近厢房处有石桌石椅,苏昂就在那儿坐着,对面是还处在顿悟中的孟修雅。

卢开平为难的看了眼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咬紧牙,还是一脑袋磕了下去。

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知道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往大了说,可就是大不敬啊。

苏昂是义父,他是义子,苏昂去医士馆他没有迎接也就罢了,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惭愧。

可这时苏昂放下茶盏,训道:“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三拜九叩,你羞是不羞?”

“孩儿惭愧啊。”卢开平站了起来。

他一路小跑到了苏昂的身前,又跪了下去,低头道:“孩儿已经打了莫干山一百鞭,还有张嘴三百下,”接着指了指后面还往这边爬的莫干山,干瘪的嘴哆嗦着:“这孽子竟然想抢您老人家的东西,孩儿把他带来了,任由您老处置。”

“处置什么?杀了?你舍得?”苏昂不以为然。

“您把续命九针都传给孩儿了,孩儿能不舍得一个逆子?”卢开平恶狠狠的道。

语气够狠了,表情也够毒,但苏昂瞧了眼卢开平满是皱纹的脸,竟然笑了。

他知道卢开平不舍得杀掉莫干山,每一句话里都是‘孽子’、‘逆子’之类的,说白了就是讲莫干山是他的孽子,也就是苏昂的干孙子,您这当爷爷的,心软一次成不成?

这时候莫干山也爬了过来,满身都是被鞭笞的痕迹,抬起头,脸也肿成猪头了。

他一点都不狠了,也一点不贪心了,看见苏昂就谄媚的笑,笑得够难看的,也得努力的扯出濡慕的笑容来。

“干爷爷,孩儿有眼不识泰山!”

莫干山给了自己好几巴掌,疼得呲牙咧嘴,又很乖巧的道:“孩儿先前说了,是全部身家买的血龟,那就全部身家吧。孩儿求干爷开恩,饶过孩儿吧。”

“自家事,也没什么饶不饶的。”苏昂倒是觉得无所谓。

其实传下续命九针,只是想保住风不二的性命罢了,卢开平得到了好处,还记得拜他做义父,这人品就是不错。

恩师华佗说了,他们医士的东西,传了也就传了。

从医德上讲,华佗从不敝帚自珍……

【还有恩师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恩师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恩师葛洪的《金匮药方》】等等等等,华佗传下了续命九针,这些医术大家就想把自己的传承也传出去,可他们对医德的要求太高了,单说一个卢开平吧,得到了这次的教训,也只能说勉强够格。】

“罢了,”

苏昂笑道:“以后别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好好学医,医术方面……嗯,卢开平,你先把续命九针练好吧,挑选医德够格的,也能传上几个。”

“孩儿谢过义父!”卢开平大喜过望。

知道苏昂不追究莫干山的事情了,卢开平又踹了莫干山一脚,瞧了苏昂的脸色,这才喊人,要把莫干山拖了出去,可这时苏昂对面的孟修雅蓦然大笑,额头亮起雪白光滑,一座文山在他的额头浮现而出。

文山高有六十三丈,是六十六丈高的文山已经熔炼了三丈的高度,只见文山不断缩小,高度也开始降低,很快变成六十二丈,融成的文胆雏形,也充斥着更加精纯的雪白才气……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孟修雅朗然吟哦道:

“曾经年少风波少,恨赣水无涛,笑骂天地草草;

恰而立之年,得见寒风潇潇,愿茅庐一隅,秀水竹桥;

四十而不惑,明了一生到老,再不愿,起喧嚣;

而今才知,世有老拜少,骄子何骄……”

孟修雅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昂,怅惋道:“愚兄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认为年纪到了,一辈子自然而然的走进棺材,那也就罢了,可见到你苏子昂,才知道人世间有多少奇妙,可以老拜少,可以乐逍遥,可以夺天命,可以再争天地之骄……

苏子昂,愚兄悟了,以后不会卡在一个廉洁奉公的名头上,谁敢说我孟修雅一辈子都只是个主税掾孟修雅?”

“哦?想做真正的郡税尉么?”苏昂反问道。

“哈哈,还可以想想郡太守的位置呢!”

孟修雅大笑道:“你苏子昂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去享受,终有一日,你苏子昂能够捭阖朝堂,甚至可以颁布政令时,我瑶国四土之内都要俯首帖耳。愚兄就不一样了,资质有限、资源也有限,愚兄的年岁太大了,也就想想沉星郡的一郡之事了。”

他拱手告辞:“有事来找愚兄,算子昂,我孟修雅,是真的想交你这个朋友!”

瞧着孟修雅大笑离去,苏昂的眼底闪烁着很奇妙的光华。

曾几何时,一个小小的县狱掾就不把他看在眼里,现在堂堂的郡城主税掾,还是个代郡税尉的孟修雅,竟然那么想和自己交个朋友,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的话,就是主管一省税收的大员来和自己套近乎呢。

可他想要的只是这些吗?

只是孟修雅说的捭阖朝堂吗?

和成圣比起来,瑶国什么都不是!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早晚有一天,我要踏破这九霄大天,一步就能跨越两个世界!】

苏昂神采奕奕。

……

“义父,孩儿也告退了。”卢开平再次告退。

他只是个单纯的医士,觉得苏昂现在有点不一样,但看不出哪里不一样了,他的义子莫开山却打了个哆嗦,看苏昂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单手盖住大地的魔鬼。

莫开山是个机灵的人,能贪到现在都没事,肯定有自己的本事在,他看出了苏昂的野心,打个哆嗦,又忍不住的乐呵了。

干爷爷有野心啊,好事呐。

他本来就没修行的天份,学医的天份也欠奉,一辈子最怕的,就是靠山不够硬朗了。

卢开平是个大靠山,但卢开平的年纪太大,早晚他要给卢开平守孝,但苏子昂不一样啊,苏子昂还年轻,而且是他的……干爷爷。

这个干爷爷好啊!

他眨眨眼睛,乖巧的道:“那,干爷爷,孙儿也告退了。”

………

一百多位医士守着所有即将突破的士卒,士卒们也就安心突破。

在突破生死关卡的时候,妖息、妖气,还有本身的内息无比狂暴,一旦失控就会让妖气里的野性控制思想,变成杀戮的野兽。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野兽在杀戮后,也会死在自己的杀戮欲望里。

突破失败就等于死亡。

但有医士在就不一样了,一旦妖气失控,医士可以用针灸控制他们体内的妖气,从而给他们平复休息的时间,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因为一旦妖气失控,需要一个医士每天二十四个的小时的,不眠不休的看护他们好几个月。

所以医士的地位很高,一般来讲,只有世家贵胄才能让医士们如此辛苦……

“呐,幸好只有三十多个士卒失败了。”

洞图楼的大堂里,满脸疲惫的医士们小口吃着饭食。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们轮流照顾失败的士卒,务必让士卒们修养过来,并且能够顺利的突破。

这样占用了很多的医士,衙门已经提出意见了,都让莫干山压了下去。

有些莫干山压不下的,卢老也出了手……

另一个医士趴在桌子上,精美的饭食都提不起他半点食欲:“没办法啊,谁让苏大人是卢老的义父呢,要说别的人,打死咱们也不接这么辛苦的活计啊,但是……没办法呐。”

有卢老和莫大人压着,他们敢不答应?

“别说卢老了,知道咱们的医金是谁给的吗,是莫干山大人给的!而且莫干山大人要了所有士卒的铠甲,又贴了好多脸面从匠造所里弄了些金粹,要给每一件铠甲都融合半两金粹呢。”

“嘶……”医士们倒抽了一口凉气,把疲惫都给忘记了。

金粹,那可是极为珍惜的矿物,融合进铠甲能提升精铁铠甲的两倍硬度,并且让铠甲变得轻巧起来。

和巨大的作用相比,价格自然也是极高,莫干山要给每一件铠甲融合半两金粹,那就是五六斤啊。

瑶国市价:一两金粹八百金饼。

五六斤的金粹,那就是四万多块的金饼呢,加上给他们的医金,莫干山得卖田卖地卖房子才能凑够!

医士们惊讶过后,啧啧赞叹:“不错啊,别看莫大人贪心,但这孝心没的说。”

“卢老的孝心才厉害呢,我听说血龟熬煮两个月了,用掉的珍惜药材都不能用金饼算。”

“嘁,要我是苏大人的义子我更孝顺……”

有人不屑一顾了。

且不说给给士卒们准备的劲弓和血龟,单说苏大人对同袍的态度,他们就羡慕狠了。

人和人的感情是相对的,苏大人对同袍们都这么好,对义子和干孙子还能亏待了不成?

他们可是听说了,续命九针是苏大人给卢老的,而且卢老正在努力深刻所有的医德训条,要是达到标准了,还有更好的东西拿呢。

莫干山也是一样,在医术上资质平庸的莫干山,最近却有了一手的好针灸……

嘭!

忽然,洞图楼的大门被人踹开。

一个金甲大汉拽了洞图楼的招牌,扔地上一脚踏碎,随后怒喝道:

“那个亲近鬼灵精怪的苏家子何在?出来!大王赐你做官!”

第二百一十四章,封官县狱掾

做官?

苏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懵逼了。瑶国律法有言“有能者在其位,无能者鄙”,就是说有能力的人才能够竞争上岗,没能力的老老实实做本分的事情,要是不本分的话,被人踩死也是活该。

什么叫作不本分的事情呢,简单来讲,秀才想做官就是不本分的事情。

可他还只是个秀才,大王清却封赐他做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昂简直以为有哪个不怕死的跑来调侃他了……

季然也以为有人来找茬,出去问道:“你是哪位?”

“本将乃是地官大司徒座下金衣将瑶京,得令前来赐官!”

瑶京长得五大三粗,他比季然高了半头,仍然把脑袋高高的昂起,用下巴鄙视季然:“苏家子何在?出来下跪,听封!”

说着,瑶京拿出一卷亮金色的简牍。

这是比银镜简还高上一级的简牍,可以承载更高级的文章了。

见到这种简牍,季然不怀疑对方的身份了,侧开一边时,酒楼后面的窄道走出来一人。

苏昂身穿紫荆大氅,腰佩鸳鸯蝴蝶剑,快步走来时端正了束冠,拱手道:“归平乡、有乐乡都游缴苏昂,拜谢大王天恩。”

“跪!”瑶京瞪大眼睛。

但是这个时候,一个更高大的身影罩了过来,罗生两米多高的身体站在苏昂的身后,居高临下俯视瑶京,几乎可以站住马匹的膀子环抱着,铜铃似的大眼比瑶京瞪得更圆。

【好高大的汉子!】瑶京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身材已经够高大了,高大到什么地步呢,就连身为上六卿之一的地官大司徒,也经常把他带在身边,朝堂上说不赢时,地官大司徒往旁边侧开,就轮到他和人比拳头了。

东官大司空的随从挨过他的揍,秋官大司寇的随从也挨过他的揍,反正朝堂上吵出了火气时,高官大员们肯定不能动手打架的,就是他们这些随从殴斗罢了。

也不能使用修行者的手段,就是比谁的拳头大。

而在这种方面上,他从来都没有输过……

“咕噜~”瑶京吞了口唾沫。

朝堂上的打架可不是普通的打架,力量都得维持在五百斤的范围内,省得打坏了朝堂上的东西,这样的话,就是谁的身材高大谁占便宜了。

他凭借高大的身材得到了地官大司徒的赏识,从姚家的分支变成了地官大司徒的的得力随从,甚至得到了往下颁布王命的职司。

可眼前这人的身材……瑶京甚至觉得——

罗生只需要用手摁住他的脑袋,就能把他当孩子玩耍了……

“咳咳,大王也没说一定要跪。”瑶京尴尬的笑了笑。

这样高大的汉子,早晚要被高官大员弄去做随从跟着上朝呢,他可不想把罗生给惹毛了。

而且,瑶国就没有多少下跪的规矩,就好像苏昂接王令吧,下跪也成,不跪也成,而且大王清不喜欢虚礼,所以这下跪的事情,就成了他们摆威风的手段了。

【地官大人和公孙抚合不来,但和我没关系啊,我犯不着冒任何风险来着。】

瑶京不怕苏昂,他是京官,苏昂和他扯不到一块去,但要是罗生被哪个高管大员看上了,朝堂争论的时候带过去,人家一看他,好咧,是这家伙啊,拳头就得朝他脸上招呼了。

所以他此时的笑容极为妥帖。

可苏昂瞧了眼瑶京脚下洞图楼的匾额,脸色有点不对,联想瑶京先前的态度,大致也明白这人的上头,怕是和公孙抚或者赵清流不合了。

但瑶京是传达王令的将领,苏昂也只好扯起笑容,再次拱手道:“末将接大王令。”

“好好好,拿着,苏大人拿着。”

瑶京直接把亮金简双手递给苏昂。

苏昂接了,打开一看,顿时乐了。

没错,确实是封官的简牍,官封水宁县狱掾,他先前的职位是都游缴,就是乡吏员里面最大的职司了,但按照规矩的话,他还得做县城的吏员,再然后,才可以封赐掾级的官员呢。

如今就等于连跳两级,直接成了掾级官员……

“真的是封官?”季然有些纳闷了。

苏昂兄只是个秀才,没资格做官,大王怎么突然要封官了?忽的他恍然大悟,扯了扯苏昂道:“是沤肥的事情?”

“不可能因为别的原因了。”苏昂蹙起眉头。

大王清给他封官,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会是公孙抚或者赵清流上书了大王清,把他的沤肥方法递了上去,但沤肥之法利国利民,按理说要求全国推行的政令,应该比他的封官文书来得更早。

可封官文书到了,他却没听说沤肥之法的任何事情。

就好像事情被彻底隐瞒,不允许推广了一样。

所以苏昂继续往下看,希望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苏昂兄,封官是真的就成,别的不是咱们能管的。”

季然特别兴奋的说话,他也觉得沤肥之法利国利民,但上面压下了这件事情,显然有他们还不清楚的事情存在着,想管也管不了。

他兴奋的抬起袖口,摸出自己的金票来,想给瑶京钱财。

这叫喜钱,是规矩,多少都得给。

可这时苏昂‘咦’了一声,抬手挡住了季然。

在季然疑惑看来的时候,苏昂的视线又落在瑶京脚下洞图楼的牌匾上,笑得意味深长。

“敢问这位将军,揍你,不犯法吧?”

“犯法!本将是大王的差人,你敢大不敬?”瑶京吓得瞪圆了眼睛。

他觉得苏昂不敢,但苏昂的语气也太过笃定了,以至于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奉命前来赐官,而赐官是大王清下令,地官大司徒手书,他就代表了大王清和地官大司徒两个人的脸面,另外这官是公孙抚给苏昂争取的,他多少也沾了三公少师公孙抚的边。

可是,苏昂要揍他?为什么?

“不好意思,敢还手就把你射成筛子。”

苏昂笑着抬起手,唰唰唰,洞图楼的二楼三楼,齐声涌出好些个士卒出来。

所有的士卒靠着栏杆弯弓搭箭,箭锋对准瑶京……

第二百一十五章,选人杀你!

“尚师,孤也帮你出口气,那瑶京,现在不死也残了吧?”

中都王城的清心殿,刚刚散朝的朝堂极为空旷。

大王清摘掉蛟龙大冠,一头亮银色的发丝洋洋洒洒的飘落而下,胳膊放在九纹蛟龙大椅的扶手上,把双脚往蛟龙大案上一搁,极为慵懒的道。

“大王,注意仪表。”

公孙抚在旁边板着脸,想了想,又道:“另外,那宫女衩裙也不能穿了,您堂堂的七尺男儿,还是大王之尊,穿女儿的服饰像个什么样子……大王乃是万民表率,万不可轻浮浪荡。”

“哼!”大王清怒了。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他是大师兄啊,竟然没苏昂那厮让公孙抚满意。

听听公孙抚说的,什么苏昂徒儿好啊,苏昂徒儿诗才过人讨人喜欢啊,到了他这里,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

公孙抚也觉得不太妥当,又加了一句:“就比如苏昂,他只是个吏员罢了,所以微臣对他,咳咳,较为宽松了点。”

“哼哼。”这次哼了两次。

不是宽松一点,是宽松太多了好吧。

大王清特别不满的道:“该严厉管教了,小师弟现在不是吏员,他是官了。”

“微臣代徒儿谢过大王天恩。”公孙抚还是一本正经。

“你……”大王清表示无话可说。

公孙抚是三公少师,也就是他的尚师了,虽然没有恩师的地位高,那也是两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崇高身份,要是没他推波助澜的话,怎么会贬成一个小小的县公。

说白了,还是公孙抚自己不争气,找的随从不给力,朝堂争论的时候,公孙抚自己又太给力了。

记得前几年,公孙抚一张嘴,一条舌头,辩得东官大司空、秋官大司寇,还有地官大司徒哑口无言,人家不和他讲道理了,撸起袖子,打吧!

瑶国重武,说不过就打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一般都是随从动手,官员们和大王一起看戏。

可公孙抚把人家说得太狠,人家恼了,觉得看随从们打架不过瘾,撸起袖子开干。

然后,公孙抚的随从被打死了。

没错,堂堂大侠级别的随从,竟然在不能动用妖息,也最多使用五百斤力量的限制下,被几个老头子的随从硬生生的摁在地上打死了,然后东官大司空、秋官大司寇,还有地官大司徒三个老头儿带着三个随从,把公孙抚摁在地上打。

当然不敢打死公孙抚,但每天有早、晚朝各一次,公孙抚就得挨两次打。

大王清就想了,于其让尚师天天被人揍,不如扔下去做官,他也能清闲一阵子不是,于是公孙抚被连降十级,丢到了沉星郡的陈安县。

结果,地官大司徒从中作梗,硬是很多年没能调上来……

大王清抬手喝茶,忽的把茶盏摔在左侧第二个的空地上,地官大司徒在朝会应该站立的位置上。

他清冷的脸有些冷硬,狞笑道:“地官大司徒仗着先王托孤,也太不把孤放在眼里了,竟然阻碍孤把你调职回来,可调职回来孤又愁了,他的那个随从瑶京身材少有的高大,服用‘随从上朝限元丹’后,就没几个人打得过他,要不是把瑶京弄去给小师弟下令,你又要挨几个月的揍。”

“唉,有辱斯文,朝堂上不该动手。”公孙抚后怕的抽了抽嘴角。

“屁!”

大王清爆出粗话:“要是没拳头砸脸上,在孤少年时,多少个老臣得生出不臣之心了?孤不擅长那些蝇营狗苟的心计谋算,哪个不老实就抽一顿,孤还不信了,孤下了蛟龙台动手,哪个老家伙还敢还手不成?”

说着,又叹口气:“可是尚师大人啊,您那政令孤就不敢动手啊,动手就是要力挺您了,在对待鬼灵精怪的事情上,孤不可能站在任何人的一边。”

“微臣懂,您身为大王,必须保持朝堂上的平衡,另外……”

公孙抚又板起脸:“您身为大王,乃是……”

“好好好,孤是万民表率,不能骂人是不是?彼其娘之!”大王清瞪大眼睛。

忽的又笑起来,吃吃的道:“孤现在就是很好奇,孤那个做事还算狠辣的小师弟在看见亮金简最后面的话时,会不会宰了瑶京?”

“啥?”公孙抚懵逼。

最后面的话,那不是地官大司徒代笔的吗?您还写了什么?

“孤也没写什么啊。”

大王清诡魅笑道:“就是等大司徒代笔后,烙上封泥前,孤自己加了一句话。”

“敢问大王,您写了什么?”公孙抚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只是公孙抚,在大王清的身后一直站着一个银甲男子,这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但此时,银甲男子愕然张嘴,咔嚓嚓的牙齿打架。

大王清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公孙抚,又回头看了看银甲男子,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孤也没写什么,没写什么,哈哈哈哈……

孤只是写了,瑶京揍过公孙抚,瑶京是瑶十三分管的支脉族人罢了!”

“……”公孙抚。

“……”银甲男子。

银甲男子苦笑两声,万般无奈的拱手摇头道:“王,您这是让臣的十三弟给苏家子背锅呐!”

……

洞图楼,半个时辰后,断了十七八九根骨头的瑶京被扔了出去。

“你完了,你敢打大王的将领,你完了!”

“大王不会放过你的,大司徒也不会放过你的!”

瑶京吐着槽牙叫唤。

苏昂从洞图楼里走出去,一脚踩断瑶京的好几根肋骨,把胳膊搭在膝盖上,俯下身子,用剑鞘挑起瑶京的脸:“你揍过的公孙抚是我家尚师,你家主子瑶十三是我的兄弟,你是不是想骂我啊,骂啊,我听着,我特喜欢听。”

“呃。”瑶京连忙闭嘴。

他知道公孙抚是苏昂的尚师,但他一直跟着大司徒,很久没回瑶家了,更不知道那个从来不管事的十三公子做了什么?

更不知道苏昂是瑶十三的兄弟。

瑶十三对兄弟怎么样,他清楚,别说苏昂揍他一顿了,就算杀了他,瑶十三也会把事情揽下来。

他是瑶十三分管的支脉族人,血脉很偏远了。

所以打他和杀他,就是瑶十三挨多少板子的区别了,他骂苏昂?他傻了还是不想活了?

“咳咳,十三公子和您是……”瑶京很小心的询问着。

“来来来,都出来让这位将军大人看看。”

苏昂招呼了一声,士卒们就哗啦啦的涌了出来,一个个的满脸杀气,死盯着瑶京。

“说与你听,”

苏昂用手指在所有士卒的身上划了一圈,怪笑道:“西楚战败,是兄弟们把瑶十三扛回来的,本将,不,本官现在还在考虑,到底让哪个兄弟宰了你呢?”

干脆一摆手:“一百多个呢,自己选吧。”

“公子爷饶命!”瑶京秒怂。

忍疼跪下去道:“小人回去就跟着公孙抚大人,朝堂之上,断不敢让公孙抚大人吃半点亏!”

“那地官大司徒……”苏昂笑得意味深长。

瑶京一脸正气:“生是瑶家的人,死是瑶家的鬼!”

……

苏昂封官的事情,早在瑶京挨打前就传了出去。

这是秀才封官啊,一下子震动了沉星郡城的所有官员,别的还好说,听说不是封在沉星郡的时候,也都懒得理了,只有孟修雅匆忙赶来,想要给苏昂贺喜。

然而,他看见了什么?

给苏昂封官的将领,竟然……

“不是我不懂,是世道变化快。”落下地面的时候,孟修雅满身凌乱。

他刚想落下去,就看见远处有马车疯狂行驶而来,马车还没停下,卢老就跳下马车,挥舞拐棍的跑过来:

“谁?哪个不长眼的打碎了洞图楼的牌匾?不知道洞图湖是义父的朋友吗?”

“谁?到底是谁?老朽管你是不是给大王传令的将军呢!老朽揍死你,大不了大王骂老朽一顿!”

“……”瑶京。

他苦涩的盯着苏昂,本来就憋屈彻底了,这一次差点憋死过去。

好吧,您想宰我就能宰,别说十三公子了,这个从小给大王看病、突破修行的专用医士,也能把小人活生生的打死喽。

小人服了,不服不成。

“好了,没你事!”

苏昂没好气的扯住挥舞拐杖的卢开平,又问道:“你来做什么,不是在熬煮血龟药膳吗?”

“啊!”

卢开平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讪笑道:“对了义父,孩儿把药膳熬煮好了,正要报于义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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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破元汤!

以血龟为主要的药膳熬煮好了,而且还有惊喜。

苏昂封官了,孟修雅想要过去贺喜,却被卢开平的大喊大叫给搅了,等苏昂训斥过卢开平,他又想过去贺喜,可刚走到苏昂的身边,就被沁人心脾的香气迷醉了心神。

“这是……”孟修雅瞠目结舌。

他闻过这种香气,但他根本没法想象,以血龟熬煮的药膳,怎么能涌出这种级别的香气出来。

“咕噜!”

孟修雅吞了口唾沫,不敢置信的呢喃道:“大侠梦寐以求的……破元汤!”

所谓破元汤,就是大侠级突破时使用的极品药膳了。

孟修雅记得这种让血脉都在汹涌的香味,因为就在十年前,沉星郡的郡太守李恪还在大都督的官位上时,就是弄到了破元汤,从而突破到了大侠里最顶级的霸脾境界。

随后没多久,前一任的郡太守告老还乡,李恪就接任了郡太守的位置。

当时就是这种香气沁漫整个郡城,数十位官员全部到场贺喜,甚至有一些官员按捺不住贪婪的心,想要分润一碗。

可李恪全都拒绝了,硬是花了三天三夜,把近千升的破元汤吞进肚子,药渣都不剩的全部吞掉,又过了不到两天,就突破到了大侠里霸脾境界。

那可是霸脾境界啊!

要知道大侠修侠肝义胆、丹心豪肺、铁骨霸脾。霸脾境界就是大侠里面最顶级的,晋级到霸脾境界,就是有了晋升王侠的资本。

而拥有王侠的实力,就可以和京官里的上六卿平起平坐。

甚至是地位只在大王之下的三孤、三公,见到王侠也要客气的说话。

由此可见,破元汤是何等珍贵……

苏昂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走到马车的旁边,看着卢开平把马车的车厢门打开后,有十几个医士小心翼翼的攀爬出来。

医士们的内息凝聚在背部,精纯的内息凝聚成火焰。

十几人往外攀爬着,就好像一个巨大篝火,篝火的上方是一个青铜大鼎,三脚八柱,八根青铜柱子的顶部是巨大的龙**颅。

就在此时,龙**颅喷涌出实质化的氤氲香气,云蒸霞蔚般的,在青铜大鼎的上方涌成一片瑰美的奇云。云彩的形状不定,云彩的颜色也不定,看上去好像有千变万化,无数的蛮荒走兽奔跑其中。

苏昂注视着这片奇云,仿佛看见了一片蛮荒的山林。

山林里有飞鸟走兽吞吐着天地间的灵气精华,忽的有白鹭纵横天际,化作白衣女子,又有黄鹂鸟变成孔雀,羽翼舒展间有千点七彩寒芒。

有野狼成精变成少年,仰天咆哮荒野;

有虎豹成精变成青壮,慵懒躺在河间;

有鲤鱼跨越龙门,吞吐云雾成蛟;

也有豺狗长出三颗脑袋,利齿森然几欲撕天……

“禀告义父,”

卢开平满脸的皱纹都笑出了花儿似的,邀功道:“孩儿使用了六百六十九种珍惜药材,终于让药膳变成了破元汤。这破元汤以血龟和三百年的野生灵芝果作为主要,叫做灵芝龙龟膳最是恰当不过了……服用此汤药,可以让丹心级别以下的大侠直接突破,或者增加丹心大侠突破成豪肺大侠的七成几率,亦或者豪肺大侠突破到铁骨级别的四成几率。

就算铁骨级别突破到大侠里最顶级的霸脾境界,也可以增加一成几率呢。”

“另外……”

卢开平更乐了,笑道:“孩儿知道义父服用过青丝女的紫色菱角,三五年内很难通过药物增长力气了,但孩儿添加了七十三种辅助药物,所以这药膳,也能增长您的一点气力。”

“做的不错!”苏昂大笑了起来。

他服用过青丝女的紫色菱角,再加上东山亭灭杀黑虎的那一次,身体的强度早就达到了秀才的极限,药膳可以让他提升,显然远远超过他当初的期盼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可以提升多少力气?”

“两千三百斤!”

卢开平早有腹稿了,当下回道:“禀告义父,破元汤是大侠实力服用的东西,士卒们要是分食了,一人能增加二十斤的力气就是极限,但可以提升他们的根骨底蕴,以后更容易突破,不过……”

“不过什么?”

“太浪费了!”卢开平苦了脸。

这可是大侠突破境界用的宝物,而且也不是大侠里的低级货色,论品级,差不多能达到中等以上了。

这玩意可以买一个豪肺境界大侠的脑袋,甚至值得一个铁骨级别的大侠的承诺。

可不是普通的大侠啊,大侠修侠肝义胆、丹心豪肺、铁骨霸脾,一个豪肺境界的大侠可以轻易的灭杀八百名手持强弓的士卒,这种价值人家脑袋的东西,苏昂呢,竟然拿来给百多个士卒吃。

浪费,太浪费了!

“没错,太浪费了!”

忽的,有人高声说话。

星夜里射来数十道流光,先前第一个赶来的,竟然是一身铁熊铠的沉星郡大都督。

大都督名叫王星河,是铁骨级别的大侠,满脸兴奋的道:“苏家子,破元汤给了本将,本将给你一个承诺!不管是对是错,哪怕杀人放火灭人满门呢,本将愿意帮你出手一次!”

“呵呵。”苏昂低声笑了。

“呵呵。”还有人也在笑。

高高的夜幕之上,数十道流光噶然而止,在空中俯视下方的一切。站在最高处的是个很平常的年轻人,只是那双眼睛满是沧桑,比年老的长者更显智慧。

“参见太守大人。”

官员们对着李恪行礼,然后就很懂事的散开看热闹,只剩下李恪的心腹在旁边护卫。

沉星郡地处南荒,天高皇帝远,一个个的小团体那是特别显眼,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太守一行人了,而在太守李恪的心腹中,一郡三大将之一的总管防主自然是最厉害的。

然后是总管防主麾下的狱掾防主和拿监防主,以及一些郡丞手底下的官员……

李恪微微点头,摆手笑道:“王星河这是想学本太守了,当初本太守服用破元汤侥幸突破,从而得到了太守职位,他也不甘心做个大都督,想更进一步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威武不能屈!

李恪在笑,但李恪麾下的等人,却有些笑不出来。

且不说同样窥觑破元汤,却没胆子和大都督王星河争抢的官员了,单说李恪的几位心腹,就忍不住想要飞下去,和苏昂讨要一碗破元汤尝尝。

“大人……”总管防主小声恳求。

他是举人,不需要破元汤的突破效果,但这东西能提升文杰的身体强度啊,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了。他想下去分润一碗,大不了给苏昂一点好处。

可李恪摇头了,叹道:“你想和王星河打起来吗?”

“不敢!”总管防主连忙后退。

他低头看去,发现王星河的目光灼灼,铁骨大侠的气势朝着高空横扫而过,同时分出了一些,狠狠的压在了苏昂的身上。

当下叹口气,失望的道:“王星河这是志在必得了,在他的气势压迫下苏家子必须妥协,所有的破元汤都归他所有,咱们哪个要是想下去分润一碗,都是在剜他的肉。”

“没错。”

李恪微笑道:“全部的破元汤也只能提升他一成的突破几率,他不可能分给别人的,就好像本太守当初……呵呵。”

李恪自嘲的笑了几声,就在当初,他不是也没分润给别人半碗么。

破元汤是极为珍惜的宝贝,要不是卢老只想着讨好苏昂,也不可能花费全部的身家和力气弄出这种宝贝来,可惜卢开平太迂腐了,他只想着自己德高望重没人敢抢,却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沉星郡,是南荒!脸皮不值钱!

王星河不敢直接去抢,但他敢用气势压迫,逼苏昂交出破元汤,再说了……李恪的眼底闪过不屑,低语道:“不过是个秀才罢了,一个铁骨进士的承诺,他舍得不答应,他敢不答应!”

“可苏家子要是不答应呢?”公孙敖忍不住的开口道。

“大胆!”总管防主低声怒喝。

太守大人都说了,苏昂不舍得也不敢不答应,你一个小小的狱掾防主怎么有胆子质疑?

公孙敖是总管防主的得力手下,生怕李恪发怒治罪,连忙抢先道:“胆敢质疑太守大人,回去郡狱掾,自行领取三十笞刑!”

“是。”公孙敖连忙后退。

质疑李恪的话,他确实僭越了,但他看着苏昂,听着苏昂的嗤笑声,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质疑。

先前苏昂只是个小小的代百人将,就敢和他硬怼,他还吃了亏,现在,苏昂真的没胆子对抗王星河么?

他有点不信……

……

风很冷,星光也有微寒。

但苏昂此时的笑容极为温暖,抬起头,温润的盯着对破元汤势在必得的大都督王星河。

“不好意思,末将答应过,这东西要给末将的同袍。”

“什么!”王星河大惊失色。

他的气势猛然一收,足有三成的气势都压在了苏昂的身上,再次问道:“本都督愿意用两个承诺交换。”

说着交换,但其实是一种逼迫了。

一般人被铁骨大侠的气势压在身上,别说拒绝了,就算想开口说话都难,要是气势里带了杀机,甚至能直接把人吓得肝胆爆裂而死。

可苏昂却云淡风轻,无所谓的笑道:“承诺就是承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都督大人,敢问可知覆水难收否!”

蓦然,苏昂周身炽白的才气爆闪,气质也陡然变化。

如果说苏昂刚才是个不卑不亢的后生,现在就仿佛一个盖世大儒,身上的书卷气几乎凝聚成了实质,却又充满了不羁和洒脱。

他大笑道:“好一个大侠实力呐,用气势来压人,用承诺来利诱?可你是不是忘记了,让赵清流出手的话,那是压根用不着什么承诺呢?你是说你比晋升进士的赵清流值钱?还是比他厉害?”

“小儿,这里是沉星郡,莫要搬出你家尚师!没用!”王星河气得发抖。

“呐,反正我要是出了事,赵清流就把你满门灭了!”

苏昂好像一下子变了性子,有点光棍,有点不要脸,有点赖皮,甚至是那种滚刀肉的角色了。事实上也是如此,此时的‘苏昂’,已经不再是苏昂本人了。

苏昂承受不起铁骨大侠的气势压迫,但老子的东西你想强买强卖,可能吗?苏昂可不愿意吃这种大亏。

什么一个承诺两个承诺的,在王星河开口时,和珅就说了这家伙不靠谱,紧接着在气势压在身上前,唐伯虎就使用了一盏愿力宫灯,帮苏昂把气势给承受起来了。

铁骨大侠的气势能压迫苏昂,但压迫唐伯虎?

呵呵,说起来都觉得好笑……

……

风越来越冷,气势也越来越沉重,仿佛遮天蔽日的阴云,把周围的一切都森然笼罩。

可此时唐伯虎很随意的摆手:“儿郎们,开吃,吃干抹净让他们想去。”

“你……”王星河的眼珠子都气红了。

他都想直接强抢,但就像是苏昂说的一样,不管是强抢还是苏昂最近出了事,赵清流那个滚刀肉都不会放过他。赵清流是京官,管不着沉星郡的事情,可赵清流也是个进士啊,一个人一杆笔,跑过来就能灭了他。

瑶国没人会揠苗助长的帮助爱徒,但也没人会让爱徒被人以大欺小。

他堂堂的大都督,对付苏昂就是以大欺小!

“我看谁敢吃!”

蓦然,气势开始变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昂不怕他的气势威压,但此时,王星河的气势压在了一百多名士卒的身上,所有的士卒开始颤抖和恐惧,硬是站不起来。

“嘁!”‘苏昂’啐了一句。

紧接着翻个白眼,血中无常扇哗啦一拢,叹道:“十室九贫凑得八两七钱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啥?”王星河懵逼。

“我骂你呢。”

‘苏昂’一脸鄙夷的道:“记住,多读书,好好读书,不然别人骂你你都不知道怎么还嘴……无聊啊,无奈啊,很闷啊,不然的话。”苏昂抬起头,看着高空处道:“来个举人和我对骂一场?很久没骂人了,心里痒痒。”

“……”李恪。

他刚才还说苏昂肯定认怂,可没过几个呼吸就被打脸,忍不住瞧了狱掾防主公孙敖一眼,眼珠子转了一下问道:“你吃过这小子的亏?”

“启禀太守大人,吃过,还差点被赵清流给揍了。”

公孙敖一脸凄苦。

李恪也苦了脸,忽然又哈哈大笑:“好好好,就算有赵清流那样不要脸的尚师,苏家子能把握局势,让王星河哑口无言也不敢动手,就是个好后生了,本太守喜欢他。”

“那下官想个法儿,把他留在沉星郡?”总管防主连忙开口。

呃,李恪无语的睥了自己的心腹一眼。

留在沉星郡?让沉星郡捅破天?他可不想这样玩了。

沉星郡地处南荒,各地都是官员和大户豪强联合把持的,就好像他代表着沉星郡的官员,王星河呢,就是大户豪强的利益代表了。

如今苏家子和王星河结怨,王星河自然不敢以大欺小,但下面的大户豪强,一定会让苏家子知道沉星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他觉得,苏家子也会让对方知道,这花儿啊,为什么这样红……

“大王已经把苏家子调去铁刹郡,那就调去吧,留下苏家子王星河的那边肯定吃亏,但这种滚刀肉,本太守也不想留着给自己添堵。”

李恪把心意说出来,又忍不住的笑道:“不过本太守喜欢苏家子,有机会的话,帮他一把肯定不错。”

“对,这苏家子有情有义,破元汤都舍得给同袍了,帮他一把肯定没错。”

公孙敖小心翼翼的插了嘴,觉得对苏昂这样的人只能怀之以柔。

“回去领一百笞刑!”总管防主却是怒了。

公孙敖啊公孙敖,你一个堂堂的狱掾防主,总管一郡所有大狱,怎么总帮着苏家子这个小后生说话?他扯起笑脸,对李恪道:“启禀太守大人,能得到您的喜欢,是苏家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不,是他胆子长毛给自己争取的。”

李恪摇了摇头,但立刻笑道:“不过能得到本太守的赞许,这小子的福缘不浅。”

…………

天上是言笑晏晏,这地上,却是风波更寒了。

王星河怒目而视,苏昂却是重新掌控了身体,给自己盛了一碗破元汤,有滋有味的吃着。

一口下去,涨两斤力气;

两口下去,涨了五斤。

苏昂享受着身体不断被充实的感觉,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滚,筋骨和血管不断伸缩胀满。他满意的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舒坦的坐在在地上。

“涨三十斤力气就是极限了,但这感觉,好舒服啊!”苏昂带点呻吟的喘气。

卢开平连忙凑趣道:“启禀义父大人,您的体魄早就到秀才的极限了,所以提升不多,但那种突破极限的感觉肯定舒服啊,对了,等您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就是后补举人,极限会提高一些,就又能增长力气了。”

“六十六把?”苏昂忽然乐了。

因为濒临可以晋升举人的六十六把文火的关系,这两个月,他的修行慢了些,但也在几天前点燃了第六十五把文火。

他抬起头,看满脸羡慕嫉妒恨外加暴怒的王星河,快乐的道:“六十六把文火?好啊,那就点燃好了。”

“无知小子!第六十六把文火是这么容易点燃的么!你你你,你还想吃?你就不能给本大都督一个面子,把破元汤给了本大都督?”

王星河恨得咔嚓咬牙。

可这时,苏昂还是摇头:“大都督,敢问您所说的承诺有多大份量,敢问您上来就用气势压迫,您觉得,晚辈该相信您的承诺有多大份量!”

苏昂目光灼灼的道:“做生意首先要双方平等,您一来就抱着施舍的态度,却想要晚辈的宝贝。您是觉得晚辈区区一个秀才压根不敢拒绝您,所以晚辈也想让您知道,晚辈是怎么点燃第六十六把文火的!晚辈会再吃一些,也让同袍们分食此羹!”

“什么?”王星河本想暴怒,但却大惊失色。

因为此时,苏昂的眼底开始闪烁雪白的火焰,好像要点燃下一把文火了。

“没什么,就是……

这个!”

苏昂高声笑道:“你若投我以桃,我必报之以李,可你如此做,晚辈就要让您知道了,什么叫作……威武不能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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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事情闹大条了!

左眼三十三把文火;

右眼三十二把文火。

六十五朵炽白的火焰在苏昂的眼底灼灼燃烧。

他张开双臂,黝黑的眸子就更加黝黑,深邃的眼神就更加深邃,六十五朵炽白的火焰从眼底飘落,又蓦然涨大,围绕苏昂宛如群星拱月一般的盘旋飘荡。

火焰汹涌而上,仿佛把苏昂彻底点燃!

呼呼……风在吹!

呼呼……火在烧!

代表第五级大夫爵的束冠一下子燃烧殆尽,似乎爵位的荣光已经无法遮掩苏昂本身的光芒。

炽白的火焰也蒸腾了六十五丈之高,随着苏昂的声音欢呼雀跃着……

“恩师孟子曰!”

苏昂微微抬头,眼底闪出远比文火更加锐利的光芒:“夫者,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轰隆!火焰再次蒸腾。

而随着这句话语,沉星郡上方的星辰都好像亮了一分,在周围士卒、医士等人迷糊的时候,高空看热闹的数十位官员,却都忍不住的呼吸一窒。

居天下之广居?

立天下之正位?

行天下之大道?

意思就是说,要居住在天下最宽广的住宅里,站立在天下最正确的位置上,也行走在天下最宽广的道路上。

苏家子这是想说什么?这种话连大王清也不敢讲啊。

就算那号称天无二日的太子炙,也不敢说这么大气的话语……

苏家子,你这是要造反么?

很多官员都在思考,眼底闪出了杀机,要是苏昂想造反的话,他们直接杀掉就是了,但苏昂只是个秀才,又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了,显然不可能是想要造反的意思。

那么,苏家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们等待着,沉默着,想要听下面显然还存在的话语,瑶国从来不‘因言治罪’,要是因为苏家子的一句话就动了手,沉星郡都要成为整个瑶国的笑柄了。

可有人不这样想,王星河眯着眼,暴怒的脸显得更加可怕起来,他眼珠子乱转,脑海里疯狂的计算着。现在他只想要破元汤罢了,而破元汤使用的两味主药,一味是苏昂的血龟,一味是卢老的灵芝果,卢老又是苏昂的干儿子……

这东西绝对属于苏昂,没有人可以抢夺,他需要一个机会,而苏昂给了他这个机会。

“苏家子,你是要造反么!”

王星河要给苏昂泼脏水了,大怒爆喝,手掌高举,狂暴的妖息就组成一架冰冷森蓝的巨大骷髅。

苏昂的文火足足烧了六十五丈,他幻化的森蓝骷髅就涨大成六百五十丈,足足两千多米高。

“嗬嗬,好大的场面。”很多官员没忍住嗤笑了。

苏昂只是个秀才而已,实力太弱,文火显化在外也只是和神庭里一样的高度,实际上却没有半点的伤害性呢;王星河是铁骨级别的大侠,要说把一副铁骨幻化成六十五丈的高度,勉强也能发挥出不错的威力,但六百五十丈……

这样说吧,这看起来可怕的两千多米的骷髅,就算原地爆炸,顶多也就产生一股子腊月的寒风。

这是把苏家子当小孩子嘿唬呢,可看苏家子的‘威武不能屈’,是搞大点场面就能吓住的么?

所以他们懒得出手……

郡太守李恪也忍不住的嘿嘿怪笑,低笑一声:“自取其辱。”

……

巨大的骷髅铺天盖地,带着刺骨的冷风,森森的骨头手掌对着苏昂的火焰抓去,但这时苏昂又笑,摇头道:“说了让你多读点书,仔细读书,怎么就不听呢?”

瞧瞧,这话说的,跟训小孩似的。

王星河的一张老脸黑一片紫一片的,森蓝骷髅蓦然缩小成十丈左右的高度,仰天啸出冲霄的寒气,这下子李恪的脸色变了,所有官员也连忙往下降落了一点。

王星河动了真怒,要是真把苏昂给杀了,事情可不好办。

然而此时,苏昂哈哈大笑,觉得这才有意思啊,他傲然吟哦:

“恩师孟子有云!”

“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啵!

猛然一声清响,宛如心爱女子的淡淡轻吻,这声音很微弱,却恍如雷霆般炸进了所有人的心海。

众人诧异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昂的文火涨到了六十六丈的高度,他微微阖眼后,眼底也闪出了第六十六把文火!

威武不能屈,原来不是小小的‘威武不能屈’,而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

“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孟修雅的脸色一片炫白,低低喃喃着。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苏家子不是造反,而是……”李恪也不再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了,他满心凌乱。

就连敌视苏昂,想抢苏昂宝物的王星河,也忍不住簌簌颤抖。

他不断念念着苏昂说的话,忽的一跺脚,哭笑不得的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好!好好好!竟然是要居住在天下最宽广的住宅里,站立在天下最正确的位置上,行走在天下最宽广的道路上;能实现理想时,与百姓一同遵循正道而行;不能实现理想时,就独自行走自己的道路。富贵不能使他的思想迷惑,贫贱不能使他的操守动摇,威武不能使他的意志屈服,这才叫作有志气有作为的男子?好好好,本官服了,这些话囊括太多,囊括太多呐!”

最宽广的住宅不是最宽广的住宅,而是心中的理念;

最正确的位置不是最正确的位置,而是对自己的定位;

最宽广的道路不是最宽广的道路,而是自己要走的道路!

这些话从苏昂的嘴里说出来,但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就有不同的见解,他很好奇苏昂说的‘恩师孟子’是谁了,因为能说出这种话的,已经不只是一个文杰!

“苏家子,苏家子,本官服了,本将,不,我,我想拜……孟子为师!”

王星河又哭又笑,怅然道:“我是任侠,在我看来最宽广的住宅是‘义’,最正确的位置是‘兄弟’,最宽广的道路是‘两肋插刀也浑然不惧’,我想起来了,当初我和李恪结伴仗剑天涯,我为他挡过八刀,他为我受过六剑,我们是生死兄弟啊!”

“可为什么十年前,我要突破时他不肯分润我一半的破元汤?我的底蕴不足,那一次不突破就会死,可他的资质更高,他突破失败也不会死,而且破元汤对他来讲,也只能提升一成的突破几率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把破元汤分润给我?突破成为太守就这么重要么?比得上我这个兄弟的命?我恨,我和他作对,我……可是为什么啊,他是我的兄弟呐!”

王星河抱头痛哭。

“……”苏昂。

其实按照孟子的思想,最宽广的住宅是‘仁’,最正确的位置是‘礼’,最宽广的道路是‘义’,但就算一个‘义’字也分大义和小义气的,王星河明显理解岔了。

可他确实在被威逼时有所感悟,但也没想到这句话从不同的人听起来就有不同的理解,他也只是有所感悟,但感悟不深,甚至不明白对自己来讲住宅是什么,位置是什么,道路又是什么。

他心里隐约的明白,但说不出来。

所以他觉得,王星河比他理解得还要深刻……

但这是做什么,你堂堂沉星郡的大都督啊,怎么哭了?

彼其娘之,我就是个小小的秀才啊,和你作对没事,你不能以大欺小,可我怎么把你欺负哭了?

拜托,坚强点,晚辈承受不起呐。

苏昂满心凌乱,不自觉的看向高空。

那儿站着好多官员呢,看着他把大都督欺负哭了,这……他真的承受不起了。

……

“噗!”

蓦然,高空响起一声闷响。

众人抬头看去,发现站在最高处的郡太守李恪仰头喷出鲜血,胸腹间噼里啪啦的,也射出了一道道血箭。

他捂着身上的伤口,满脸悲伤、后悔,还有哭笑不得。

十年前,前任太守准备告老还乡,李恪在机缘巧合间也得到了一份破元汤,他要是突破了,就能接任郡太守的位置,所以一丁点的希望也不想放弃。

而那时,他的兄弟王星河,也处在突破成铁骨境界的生死关口。

然而他没舍得,没舍得把破元汤让了出去。

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视了兄弟的性命。

“任侠修侠肝义胆、衷心豪肺、铁骨霸脾……”李恪低低的呢喃着。

此时他须发散乱,眼睛猩红宛如疯魔,王星河被苏昂刺激得说出了藏在心里的痛,就等于狠狠的揭开了他刻意遗忘的伤疤。

他的侠肝、义胆、衷心、豪肺全部破裂,要不是有铁骨和霸脾两种境界撑着,一身的修为都要废掉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翼展八百里!

“我还怪你和我做对。”

“我还有脸怪你。”

“我还想对付你啊星河……”

太守李恪惭愧的低头,捂着脸逃走了。

“……”苏昂。

完蛋了,事情闹大了。

欺负哭了一个大都督,又把沉星郡的太守大人搞了个半残,苏昂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真的承受不起了。

他也想逃走,但有无数的视线灼热的盯上了他,像是要把他烧着。

“嗬嗬,嗬嗬嗬嗬。”苏昂干笑。

而在高空之上,总管防主一脸诡异的叹了口气:“这下子苏家子真的入了太守大人的眼了,他……咳咳,好福泽呐。”

公孙敖撇嘴,觉得总管防主的马屁拍得不太着调。

不过……

算了,苏家子很快就要走了,他可以远离这个灾星。

想到这里,公孙敖和别的官员们交换了下视线,众官员不约而同的甩了大袖,转身飞走。

只剩下还在拗哭的王星河,以及苏昂、士卒、医士、路人……

“咳咳,骂哭了大都督。”

“呃,气吐血了郡太守。”

官员们全都离场,路人们就敢说话了,万分诧异的小声议论着。

士卒和医士们也乐了,很想对苏昂竖起大拇指……你,牛掰!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咳咳,”苏昂干咳了两声。

一跺脚,一甩袖子:“看什么热闹,快喝破元汤,没突破的赶紧想办法突破!一群混账东西,本将,不,本官还想去铁刹郡赴任呢!”

没错,赶紧赴任!远离沉星郡!

彼其娘之啊,事情闹大条了,不跑的是傻子!

…………

清晨时分,一群人快马加鞭离开了沉星郡。

苏昂还想着等到士卒们都突破完毕,两乡也秋收完成验收下沤肥之法的效果呢,这一下子,那是什么都不能等了,从赣水入百牡江,途径丘大县、头九县、安遥县,径直进入了铁刹郡的地带。

至于老地盘的事情,苏昂以收义子、干孙子当作名义,给了孟修雅两千块金饼的喜钱,有孟修雅和洞图湖照顾着,相信陈安县南不会出了什么乱子。

同袍们的家眷,可都在陈安县南呢……

“大人,留守归平乡、有乐乡的士卒们也都来了。”

在百牡江的江岸上,风不二大步走来禀告。

“都来了?”苏昂有些诧异。

他离开得比较匆忙,只带了身边士卒,对留守的士卒却只发了个信笺,按理说,士卒们会有不少人选择留在安稳的地方,怎么会全都跟来了呢?

他厉声问风不二:“你没逼迫士卒们吧?”

“禀告大人,末将不敢。”

风不二笑得脸上的疤痕都扭曲了,留守的都是他的人马,这全来了,他有面子啊。

他连忙道:“说起来还是大人您仁义的关系了,士卒们都说,他们没有跟着您同生共死过,可您拿了赵家在黑市存着的八万块金饼,一个半两钱都没留,给他们也弄出了劲弓和糅炼金粹的铠甲,他们一定要跟着您呢。而且他们听说了破元汤的事情,末将麾下的十三名士卒也有分润,都说跟着您前途广大,撵都撵不走,另外……”

风不二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禀告大人,两乡已经开始秋收了,虽然没时间详细统合,但士卒们说起码增加了三成收成。”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再提。”

苏昂很仔细的提醒道。

因为鬼灵精怪的关系,农田几乎是不可能开垦的,沤肥之法能提升三成的收获,按理说该全国推广,可过去很久了,他一直没听到大王清推广沤肥之法的事情。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摸不清的门道,而且,不是他能插手的。

到底有什么门道呢?苏昂迷惘了。

……

他站在百牡江岸边的礁石上,往前看群山耸立、风波淼淼,这地广兵权重的铁刹郡,却让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管大王清在搞些什么,反正到了水宁县,他就是县狱掾了。

手底下的士卒,也都是刀斧吏员。

他轻声道:“听说铁刹郡占地广阔,官员都兵权在握?”

风不二是本地人,当下点头道:“没错,陈安县的县狱掾只有六十个刀斧吏的名额,可是在铁刹郡就不一样了,咱们人可以更多。”

季然兴奋得双眼冒光,大笑道:“是个好地方呢!”

他很好奇,往水宁县的一县之地砸进去二百个全副武装的刀斧吏,会是怎么样个精彩的场景呢?

值得期待。

…………

在苏昂等人下了码头的时候,洞图楼却迎来了一个高贵的客人。

大都督王星河提着十条肉干、一壶酒,他身着便服,没带随从也没戴象征爵位的冠,见着洞图楼分毫的小掌柜就笑:“敢问苏家子在何处?”

“您不知道吗,苏小友早就离开了。”

回话的不是小掌柜,而是从楼下走来的孟修雅。

得到了苏昂的‘喜钱’,孟修雅也没有独吞,而是分给了税务衙门的所有吏员,他更开心的是小儿子的事情,没有成家的小儿子被苏昂聘请,主管沉星郡和陈安县南通商的事情。

当然,只是名义上的主管,实际上是小掌柜带来的一个商人进行管理,孟修雅生怕那个商人坑苏昂的钱物,所以没事的时候,都会在这边待着。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小儿子吃干饭不是?

他此时穿着便服,但不是洗得发白的那种了,崭新新的袍子质地上乘。

没法啊,有钱咧,不能苦了自己。

“走了?”王星河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那次心神失守,好不容易安稳了心神,又去探望了以前的‘兄弟’,却不知道苏昂已经离开的事情。他狠狠摇头,苦涩的道:“我还想拜孟子前辈为师呢。”

“孟子?”孟修雅哑然失笑。

这下王星河怒了,他虽然被苏昂说得心神失守,但也是被点出了心境上的破绽,以后修行会更加顺利,不愿意任何人对孟子不敬,可这时孟修雅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过来,诧异道:“大都督不知道苏子昂的名声么?”

“什么名声?”

“恩师在上苏子昂。”

孟修雅还是失笑:“据下官所知,苏小友有恩师在上苏子昂的名声,说出来的恩师已经不下十位了,您觉得这个孟子……”

“假的!胡诌的!”

王星河破口大骂。

混账啊,自古以来恩师都只有一个,就好像他吧,已经是铁骨级别的大侠了,拜过好几个尚师,却还没舍得用掉这个恩师的名额。

他好不容易想要拜个恩师,肉干、酒,束脩拜师礼都提来了,却是拜个莫须有的人?

【那本官提着束脩来了,别人看着就是要拜苏家子为师?】

彼其娘之啊,王星河把肉干往地上一摔,怒着拍掉酒坛上的封泥,咕噜噜的自己喝了。

他可是铁骨级别的大侠,拜苏昂为师?可能吗!

他可不是卢开平,他要脸!

这时候孟修雅又忍不住笑了:“下官刚还听说了,苏小友又得了两个名声来着。”

“啥?”王星河瞪大眼睛。

他等着孟修雅回答,可孟修雅只顾着笑,很久才道:“太守看重苏子昂,还有……气哭都督苏子昂。”

“……”

王星河跳了脚,彼其娘之!

……

“太守看重?呵呵,轻了。”

酒楼的最顶层,那靡费最高的隔间雅座,有人轻轻的说话。

“殿下?”旁边的老者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被称作殿下的人穿着一身金色长袍,腰间佩着金色细剑,面目虽然冷如万年的寒冰,嘴角却勾勒出一抹醉人的笑。

“孤说轻了。”

他淡淡的道:“苏子昂何止是入了一个小小太守的眼,就算瑶国的清、泯国的泯、太连山脉的妖王陈,甚至是孤,都要把他高看一眼了。”

“杀了他!”老者杀机爆起。

可这时太子炙微微摇头,叹气道:“杀不得,舍不得。”

一个沤肥之法,让苏昂真的进入了他的眼中,但也因为沤肥之法,让他舍不得杀了苏昂。

他是太子炙。

是三国两妖之地最强的男人!

他钟意的,全都不能死!

其实,太子炙早就能让父王退位,成为大王清一样的国主了,但每当他想这样做的时候都会感到惶恐,一种居高临下、高处不胜寒的惶恐。

面对一个庞大的国度,随处都可以是忠臣、子民、朋友,也随处可以是敌人、叛民、对手,他从西楚的动乱中走过来,从铁血的沙场浮屠里走出来,功劳、战绩、常胜太子的骄傲、执掌一国的风光都有,却唯独没有过真正的成为国主,肩膀担着万民生死的惶恐。

他害怕,

而一个沤肥之法,把这种恐惧感无限放大……

太子炙低声道:“沤肥之法不能用,也不敢藏,所以瑶国清请了孤来,请了刚刚灭杀他三万士卒的孤过来了,把沤肥之法详细告知。他不敢用沤肥之法,孤也不敢。”

“为何不敢?”老者的呼吸粗重了。

沤肥之法能增加三成以上的田地收成,就能多养活三成的百姓啊。

军伍会多三成的士卒,西楚也能多出三成的强者!

为什么不能用!为什么不敢用!

他不明白。

“你以为孤为什么敢来?”太子炙的声音十分缥缈。

“瑶国清不敢用卑劣的手段杀您,您要是死在瑶国,西楚会和瑶国一同覆灭。”

“没错,而沤肥之法,会让太连山脉和南海拉着附近的国度一起覆灭,其中包括咱们西楚。”

太子炙森然道:“我人族生育很快,只要粮食够吃,多少的强者都能成长起来,鬼灵精怪却不成……他们害怕我们强大了灭杀他们,所以沤肥之法不能用。用了,就是妖王陈下山,以及海龙震出海之时,到时候血海漂橹,连孤都不敢想象举国不见人烟的惨状。”

“嘶……”老者连连的吸着凉气,脸色扭曲得不像人了。

隔间雅座内一片沉默。

稍后,老者苦涩的道:“一个小小的秀才,牵动了三国两妖之地的偌大局势?”

“没错,一个小小的秀才。”

“渺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秀才。”

太子炙怅然叹道:“好个苏子昂,偏生生的,却没有生在孤的西楚啊。”

……

“呐,苏子昂?好像挺有趣的。”

就在太子炙赞叹苏昂的时候,九万里的高空之上,忽的有阴影掠过。

阴影覆盖……八百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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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刺杀!

世上的鬼灵精怪无数,极少数可以站在顶端。

而在这些站在顶端的存在中,也分为两种呢。

其中一种是天生地长,有的数量稀少,有的数量众多,有的修行飞快,有的修行缓慢,但它们没有根本性的区别,都是天地诞生的宠儿,哪个拳头大,哪个够聪明,哪个就站在最高处。

高空上的一只翼展八百里的九霄雷鹰,就是其中的一个……

九霄雷鹰在无垠的高空处拢起双翼,揉揉咕咕乱叫的肚子,很委屈的趴在了凛冽罡风中。它的身下就是瑶国,无数的声音被距离消泯,却被另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导入它的耳朵。

“唔,俺听到咧,刘老汉扒灰、金莲毒杀亲夫,无聊啊,都是这种戏码,也就苏子昂的事情有趣些,但也有趣得有限。”

九霄雷鹰还在幼年,但它天生强大,却不知道活上多少年了,它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不理解也不需要理解,只有那些人族、精怪骄子的戏码,能让它略微提起一点兴趣。

但也只是一丁点而已,因为它见过的太多了,审美疲劳……

“无聊,太无聊了。”九霄雷鹰更委屈的揉着自己的肚子。

在以前,它最开心的娱乐方式,就是和躲闪铁木真的弓箭了,哪怕受伤无数次都乐此不疲,可那一次铁木真更厉害了,差点把它给扒皮抽筋,变成草原上那堆大肚汉篝火上的野鸡。

它也怕死啊,就离开草原到处飞,哪知道飞到这片弱到掉渣的地方,连一条金龙都没有。

没金龙啊,它吃什么?

就算没有五爪金龙,来个三爪白龙也行啊,可彼其娘之的,它连血脉精纯点的蛟龙都没看见。

它吃什么?它吃什么?它吃什么?

重要的话说三遍,它饿得胃酸都快把自己的胃袋给消化了……

“唔,没五爪金龙,也没三爪白龙,更没有血脉过得去的蛟龙,贼老天,有本事你给俺来一条九爪金龙,俺也敢上去咬一口咧……唔,只是咬一口,咬一口俺就跑,九爪金龙啊,俺还打不过咧。”

九霄雷鹰嘀嘀咕咕的,因为它肚子饿,也因为它太无聊了。

它张嘴吞掉一口九天上的罡风,勉强算是喝了口西北风,伸长一颗鹰脑袋开始摇头晃脑:“嘿嘿,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铁木真你老母啊,你就会拿弓箭射俺……”

九霄雷鹰继续听着下方的各种声音,想找到写出这篇文章的人。

它因为这篇文章才能逃掉,想报恩咧;

更重要的是,那人一定很强大吧,找到那个人,当宠物也好,当坐骑也行,起码不会饿肚子了吧?

它九霄雷鹰的食谱里只有龙,血脉不够精纯的蛟龙它都觉得辣嘴。

所以……它好饿……

“咦?”忽然,九霄雷鹰瞪圆了一双鹰眼。

它好像听见,南海的海龙震,好像就是一条血脉不错的蛟龙……

……

天空一声鹰唳,三国两妖一地的大局就被彻底打乱了,然而苏昂还不知道这些,他特别兴奋。

刚到铁刹郡,风不二就把一座仙境般的山谷献给了他,听说是风不二义母的地盘时,苏昂还不想插手,但听到那位精怪已经死了,山谷被人鸠占鹊巢,那就不用客气。

他需要地盘修整,这个临着水宁县的山谷,正是绝佳的藏兵之地……

“禀告大人,咱们直接打进去就好。

风不二一身的杀气,满是疤痕的脸让他看起来特别凶狠:“里面的精怪实力不强,而且有起码一半还向着末将呢,值得注意的只有三十个统管吏员。”

“统管吏员?”苏昂眯起了眼睛。

风不二低笑道:“没错,是水宁县的县令统管衙门里面的吏员,他们虽然藏着身份,但他们瞒得过末将的人,却瞒不过山谷里的采花娘,末将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那个幕后黑手呢?”

“应该就是水宁县的县公。”

想起那人派自己对付苏昂,风不二的杀气更甚。那人虽然给了义母延寿的宝物,但付出的代价,是义母的朋友们全部帮那人卖命。十几年来,本该活很久的精怪叔伯们几乎死伤殆尽,给那人带来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再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他要把山谷献给苏昂,有苏昂在,精怪叔伯的后辈应该会过得很好。

他相信苏昂!

所以没过多久,一百零八名士卒就聚集在谷口旁,劲弓上箭,也是杀气参天!

季然凑过来道:“还是咱们的老兄弟好啊,都突破完成了。”

“现在都是咱们的同袍,不要搞差别对待。”苏昂低声道。

话虽如此,但看着自己的老弟兄们,苏昂还是特别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沉星郡城时,自己的老弟兄全都很快的突破完成了,他们是经历过战争的精兵悍将,自然更容易突破,而风不二带来的那些士卒,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医士照顾。

所以这次同来的,还有莫干山威逼利诱弄来的五十名医士。

这待遇,几乎等同于大王的私军……

季然又道:“那些士卒都是风不二从水宁县带来的,愚弟不怀疑风不二,但那些士卒里到底有没有水宁县县公的亲信,是不是一心为了咱们,咱们都不清楚,这次攻打了山谷等于断了对方的经济来源,对方狗急跳墙的话,咱们怎么做?”

“杀。”苏昂的回答特别简单。

自从听到了那个县公做的事情,苏昂就起了杀心。

所以苏昂大步向前,前方唯美的山谷在他眼里好像是一片死物,手掌下挥,士卒们就快步进入。

然而猛然间,一道凄厉的刀锋划在眼前……

“苏家子,从你的调任文书到达,本官就等着杀你了!”

黑甲、黑袍,一名战将长刀横空,接连躲过了罗生的战刀和小亭卒的柴刀。

小亭卒的刀法已经出神入化,但却没挡住他的刀锋,被他狠狠的切入。

百里戈大惊失色,上前挡住苏昂:“义父快走!”

第二百二十一章,同归于尽?

眼看刀锋贴近苏昂,黑甲战将的面甲下露出兴奋的光。

自从没收到赵家或者风不二凯旋的消息,黑甲战将就格外关注沉星郡的事情,他还以为风不二栽在了苏昂的手上,却没想到……

【老家伙们还在内斗的时候,我就放眼整个铁刹郡,乃至附近的沉星郡,可我布下的第一枚棋子竟然背叛了我,被老家伙这般嘲笑!】

黑甲战将暴怒无比,当看见苏昂调任水宁县狱掾的时候,更是兴奋无比。

他可以报仇了,对苏家子,他要杀无赦!

所以在山谷的谷口,他已经埋伏了十天十夜……

水月谷四季如春,内里部分春夏秋冬都有百花盛开,这样的气候,自然不会和外界联通了多少。谷口十分狭窄,两边都是峭壁,他就埋伏在左侧峭壁的高处。

此时苏昂的士卒已经在风不二的带领下进入山谷,他躲过了苏昂派出的前哨的探查,那些前哨想从山崖上下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拦在身前的就只有罗生、小亭卒和百里戈。

而且他突破了罗生和小亭卒的,在他和苏昂的中间,只剩下一个百里戈……

“不错,三个都有百人将的实力,可惜你们,全都拦不住本官!”

黑甲战将肆意大笑着,大仇眼看得报,他开心得很。只见他身躯一转,刀锋继续斩向苏昂的额头,左拳犹如羚羊挂角般的诡异探出,把想给苏昂挡刀的百里戈打了出去。

随后,就是他直面苏昂!

“苏家子受死!本官亲自刺杀于你,你可以瞑目了!”

黑甲战将贴近苏昂的身体,战刀的刀背和自己的胳膊呈一条直线,刀锋就要切破苏昂的眉心神庭。

可这时,苏昂却笑了……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苏昂轻声吟哦。

随着吟哦声,苏昂的周身三丈猛然亮起无数的星辰,星光汇聚大气涌起的洪流,仿佛真正的洪水一般冲刷而过。黑甲战将的刀锋斩破了洪流,但他的身体经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被轰打得踉跄倒退,退到了苏昂的三步之外。

“出口成章?!!”黑甲战将吓了个哆嗦。

在文杰的修行里面,秀才最多是纸上谈兵,就是现场书写,或者使用已经书写完毕的诗词罢了,他观察过苏昂,发现苏昂两手空空,不可能有时间挡住他的刺杀,可现在……

出口成章,竟然是举人才能使用的出口成章?

苏家子一个小小的秀才,竟然能够以语言化作厮杀的力量,这不是秀才的本事,而是举人才能使用的强悍威能了!

“我大意了。”

苏昂的右手拔出鸳鸯蝴蝶剑,左手也从袖口掏出了血中无常扇。

血中无常扇是他保命的底牌,内含两篇带着亘古金光的原创篇章,向来是不肯离手的,可在沉星郡城的两个月的安逸让他懈怠了,竟然把血中无常扇塞进了袖口,不然的话,对方根本没本事刺杀于他。

也幸好自己在沉星郡城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虽然不是举人,却在十二朝大家的教导下能用了出口成章,不然的话……咳咳,不然就只能再耗费一盏愿力宫灯,请十二朝大家里的一位出手了。

嗯,没错,对方的刺杀注定失败,唯一的区别,就是会不会让他消耗点库存了。

“谢谢你,让我明白何为如履薄冰,何为兢兢战战。”

苏昂很平静的道:“修行之路就是鲜血之路,一步一个脚印,也一步一具尸骨,谢谢你给我个教训,所以就算再厌恶你以前做下的恶事,接下来,我也会把你好生安葬。”

唰!

蓦然间,苏昂的眼底亮起炽白的文火。

文杰的修行就是人生的修行,苏昂得到了一个教训,就等于得到了一次感悟,苏昂在从沉星郡来这里的路上点燃了两把文火,所以这一次,点燃的就是……

第六十九把文火!

六十九把文火灼灼燃烧,滚滚的才气蒸腾宛如雪白的高空大云,他和黑甲战将一黑一白,就好像对立的两个节点,杀机暴涨中,竟然没有半点鄙夷、厌恶,或者痛恨的情绪。

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死对方,只是单纯的立场不同。

此时的苏昂,已经从是非对错的对立中超脱。

对方也是如此,没有对与错,只有不一样的立场,还有完全相同的杀机!

在黑甲战将觉得,水宁县是他的地盘,苏昂不能插手,可在苏昂的认知里,自己调任水宁县狱掾,就要在水宁县弄出一番作为,而且对方派遣赵家和风不二去洞图县的事情,也是触犯了自己的利益。

他们之间的立场注定相反,不需要管什么谁对谁错,既然动手,就是唯杀而已!

“杀!”黑甲战将蓦然爆喝。

他的刀锋横划而出,狂暴的妖息凝聚成一条锐利的线,他的刀法极为强大,足够把苏昂的诗词威能好像豆腐般的切碎,但他没有使用刀法,而是最直接的,用妖息碾压!

他可以寻找诗词威能的弱点轻易破除,但那需要时间。

他没有时间!

“本官乃是义胆的大侠,瞬息间就可斩杀于你!苏家子,本官的这句话,是你最后听到的声音了!本官给你个全尸!”

大笑着,黑甲战将把大气汇聚星光的洪流全部斩碎。

就好像他说的,要给苏昂一个全尸,所以他的战刀并没有要把苏昂切成两半,而是用狂暴的妖息射向苏昂的喉咙,妖息会碎裂苏昂的喉结,随后直冲上脑,把苏昂的脑子搅成一片浆糊。

而且这样的话,可以更加的节省时间……

可苏昂没有抵抗,甚至还笑了:“你来不及。”

“什么?”黑甲战将大惊失色。

他已经突破了罗生、小亭卒和百里戈的拦截,苏昂的身边没有人了,而带兵进入山谷的风不二,起码需要两个呼吸的时间才能赶来。

他不需要两个呼吸,只需要一个刹那就能杀死苏昂。

“大言不惭!”

漆黑的面甲下射出红光,黑甲战将加快了速度,务必最快的速度斩杀苏昂。

他不再想苏昂的话,觉得苏昂说他没有时间的事情只是空城计,然而……嘭!

忽然,苏昂的身边落下好些人。

是前哨!

是攀爬上崖壁探查前路的前哨士卒!

为了保护苏昂,他们……直接……跳下来了!

“噗!”

“噗噗噗噗!”

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作为前哨的十名士卒和一位什长全都逆喷鲜血,可他们怒啊,仰天咆哮道:“探查失利,我等罪也!要是苏大人伤了半根毫毛,我等可有脸面活着!”

前哨什长貘和十名士卒的气血翻滚,从接近三十丈的地方跳下来,他们的浑身麻痹,全都身受重伤,但他们什么都顾不得,妖息涌入战刀和铠甲,浑身上下闪出淡淡的金色寒芒。

“我……擦!”黑甲战将吓得爆出粗口。

那可是接近三十丈的高度,普通士卒跳下来一定会死,就算屯长实力的也会身受重伤,可这十一人里,什长貘只是气血翻涌,伤势并不是很重,十名士卒虽然重伤,但也还剩下继续战斗的力量。

而且他们的铠甲上……

“金粹!每个士卒的铠甲战刀都糅炼了金粹,苏家子你好大的手笔!”

黑甲战将的喉结都咕哝起来了。

金粹是很稀少的珍贵矿物,糅炼在铠甲上能减少震击力,所以这些士卒才能这样直接的跳下来,可就算如此,这些士卒的实力,起码也得是什长级别才行!

黑甲战将又看向什长貘,彼其娘之啊,这哪里是个什长,眼前的汉子,明明拥有着屯长级别的实力啊!

“苏家子,你这是带了二百个什长来吗?”黑甲战将凌乱了。

要是苏昂麾下的士卒都有这样的实力,加上好装备……得咧,要是这样子的话,苏昂麾下的实力,简直等于一个二五百主了。

铁刹郡虽然地广兵权重,但他们水宁县加起来也就两千名士卒而已,苏昂一个县狱掾,竟然带来了这么可怕的力量?

“混账,就算付出一定的代价,也一定得杀了你!”

黑甲战将想要拼命。

他觉得眼前的这十一人,肯定没本事拦住他呢。

可这时山谷中传来暴怒的吼声:“儿郎们听令,劲弓拉满,金粹箭矢上弦!”

“嘶……”黑甲战将吓得回头看去,发现风不二大步奔来,身上的铠甲亮起更加明亮的金芒,战刀的刀锋更是通体好像黄金一般。

“我也是百人将的实力了,黑甲来战!”

风不二怒吼着要对付黑甲,黑甲却脚尖一点,朝着苏昂的方向奔去。

因为就算他是义胆级别的大侠了,也不可能挡得住糅炼金粹的箭矢的几轮齐射,他要贴着苏昂,要苏昂麾下的士卒们投鼠忌器。

而且要趁机会斩杀苏昂。

【怎么说我也是义胆级别的大侠呢,苏家子你再妖孽也只是个秀才,我刺杀你,你逃不掉!】

黑甲战将大笑着冲上去,要杀死什长貘,要杀死十名前哨士卒,然后杀死苏昂。

然而有百里戈和罗生挡在了苏昂的身前,护着苏昂后退,风不二往前冲击的身体也被一棍子抡了回去。

只剩下一个很矮小,特别矮小的身影,飞快的缠在了黑甲的身上……

…………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亭卒高歌的柴刀发生了变化,他把风不二抡回去后,就用精铁糅杂金粹打造的长棍拧在柴刀的刀柄上。

短小的柴刀,立马就变成一件锋利的长兵器了。

“拖刀斩!”小亭卒大叫着冲了上去。

柴刀砍在黑甲战将的腰间,当然是砍不透的,他已经融合了七次妖气,拥有最顶尖小侠的实力,可对方是义胆级别的大侠,比他高了一大一小两个段位呢。

“你找死!”黑甲战将勃然大怒。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大象,却被小小的虫髦缠上了一样。

“找死又如何?你先突破我再说!”

小亭卒已经疯了,大笑道:“本以为一辈子都是亭卒,可我现在是屯长了,季大哥还要给我说亲咧,我我我,我这辈子值了,你来啊,突破我的封锁,来来来来啊……回身刀!”

柴刀的刀尖破进了黑甲战将的护体妖息,却不伤害对方,而是十分诡异的抖动着,小亭卒借助这个着力点,飞快的在黑甲战将的身边盘绕,对方想要杀死他,一时间却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就算用妖息碾压,也只能让他喷出鲜血,大部分的妖息都被转圈的长柄柴刀给卸开了。

“游侠,游侠,混账游侠啊!给我三息时间就能灭你!”

黑甲战将气得破口大骂,但突然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苏昂被护着退出了十米开外,只剩下他和小亭卒,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箭锋之下。

上百张牛角长弓;

上百根糅炼了金粹的可怕箭矢。

此时,死死的对准了他……

“游侠儿,你要和本官同归于尽吗?”

黑甲战将勃然怒喝。

第二百二十二章,高歌还是高河呐!

三息。

小亭卒很明白,只需要三个呼吸的短暂时间,黑甲战将就能杀了自己,但他继续缠着黑甲战将,不让对方靠近苏昂半步。

【绝不能让这人靠近苏大人的十步范围,会伤着大人。】

小亭卒只有这样的一个念头。

他还记得自己白天做个小亭卒的营生,辛辛苦苦换几捧米,却被那个酗酒的爹拿去换酒喝的事情,他还记得自己深夜砍柴,只为了能够填饱他们父子的肚皮,他还记得被人欺辱,只能抱着头挨打。

然而在他矮小的身材上,那颗小脑袋瓜里记忆最深的,却是苏昂。

苏大人说:“你很好。”

苏大人说:“谁打你了,就打回去,忍不住了想要杀谁,有我担着!”

这一切他都记得清楚,而且他更记得,自己是屯长咧。

不再是那个被人欺负都不敢还手的小矮子,他是屯长高歌!

他有钱,有兄弟,有脸面!

他活舒坦了!

小亭卒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眼泪被快速移动带起的劲风吹散,他高声大叫:“为大人效死,兄弟们,射箭!”

“混账游侠,你练刀不容易,犯得着拼命吗!”

黑甲战将大惊失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每一个游侠都是怪物,都强得可怕,为了这种强大,游侠也付出了比普通任侠强过十倍的努力和汗水。

此时,缠住他的小矮子可是游侠啊,他可以想象小矮子多辛苦才活到现在,才能得到现在的力量,却愿意为苏昂去死?

他想要靠近苏昂,这样风不二就不敢下令射箭了,只要他靠近了苏昂,那些糅炼了金粹的利箭哪怕被他荡开,都有可能把苏昂和百里戈等人射死,可他没法靠近苏昂,小亭卒还缠着他。

他炸开妖息,把小亭卒炸得连连吐血,其后妖息蓦然收缩,就在下一次,就会把小亭卒炸成碎裂的肉块……

可这时,苏昂怒喝道:“住手!”

“大人!”

小亭卒哭喊道:“下令放箭!”

黑甲战将却是犹豫了,妖息压制了一个瞬间,他看向苏昂,在苏昂的眼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在小亭卒的缠斗下,他绝对没机会靠近苏昂呢,只想着弄死小亭卒,这垫背的嘛,能拉一个是一个。

可苏昂平静的脸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让他忍不住惊声道:“区区一个属下,你舍不得?”

“全都停手!”

苏昂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百里戈,上前一步,怒道:“本官不管你是谁,本官放你走,你放掉本官的兄弟!”

“你舍不得?对!你舍不得!”

黑甲战将忍不住高声问了一次,忽然乐了:“苏子昂,本官还以为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却没想到是个妇人之仁!本官可以随时随地的刺杀你,本官是义胆级别的任侠,为什么你会放过本官?你可知道要是本官走了,你的脑袋随时都会被本官砍下来,现在杀了本官,你需要付出的,却只是一个百人将实力的游侠儿!”

他想不明白,苏昂怎么会把自己的性命看轻,却把小矮子的性命看重。

虽然是可怕的游侠,但这个小矮子很明显的还没有成长起来。

小矮子连新晋的大侠都比不上,最多相当于百人将的实力罢了,用百人将换他这个义胆级别的大侠,苏家子为什么会舍不得?

多简单的算法啊,

多划算的买卖啊。

苏家子,你为什么会舍不得?

黑甲战将好像很纠结这个问题,狂暴的妖息把小亭卒卷了起来,他伸手卡住小亭卒的脖子,阴测测的盯向苏昂:

“苏家子,你刚才说修行的路就是一条血路,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冷血,都是无情,只有我们这样的才能活着走到最高的地方。苏家子,难道我看错了你?”

还记得苏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昂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所以他没了暴怒,只有遇见同类人必须立刻进行的厮杀,就好像两只孤狼相遇,为了争夺周围的一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愿意给予苏昂足够的尊重,其后,才是灭命的一刀。

可此时他却觉得,苏家子好像和他不一样,不值得他尊重了……

轰隆!

苏昂的额头突然发出轰响,一朵炽白的火焰飘落出来。他把火焰抓在手心,同时抓在手心的,还有自己的水灵刻。

水灵刻戳破了苏昂的手掌,鲜血淋漓出来,落在了神庭飘出的文火上……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苏昂愿意以文火为誓,只要你放了高河,我苏昂必然放你完好无损的离去,不然文火破灭,修行不得寸进!”

此话一出,天地席卷出一股玄奥莫名的东西,雪白的文火也吞噬了苏昂手掌的鲜血,变成了淡淡的猩红色。

“你果然是妇人之仁!”黑甲战将哈哈大笑。

他看向周围,发现百里戈的脸色古怪,罗生的脸色充满愤慨,风不二的脸,好吧,风不二的脸上全是烧伤的疤痕,看不出表情,但风不二的脸皮颤抖着,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那些把劲弓拉成满圆的士卒们,身躯也都有点颤抖。

这很正常,

因为苏昂此时发出的是文火血誓,虽然流传很广,但其实没谁愿意发出这样的誓言呢。

首先,文火血誓会用修行当作筹码,如果食言的话,发下誓言的时候是什么级别的实力,一辈子也就那样了,绝对不能存进。

第二,用修行当作筹码的文火血誓不是什么好东西,搁天地的眼里来看,就是你自己都能拿修行发誓了,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修行了,那么简单啊,以后修行的难度增加一些好了。

修行本来就是逆天行事,难度增加后,下场自然不怎么美妙呢。

“苏子昂,啊哈哈苏子昂,你真是个……好人呐!”

黑甲战将笑得极为欢快。

“高河?你叫高河是不是?有趣啊。”

黑甲战将把小亭卒高歌扯在脸前,笑得意味深长。

他不怀疑苏昂坑他,因为文火吸纳了鲜血,显然苏昂说的是真话。

这……

作不得假。

他如此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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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咱们自己人呢!

黑甲战将把小亭卒高歌扯在脸前,笑得意味深长。

他不怀疑苏昂坑他,因为文火吸纳了鲜血,就是文学血誓成立了,所以苏昂说的是真话。

这……

作不得假。

他如此以为。

所以黑甲战将哈哈大笑,很随意的把小亭卒扔向了苏昂,顺便还丢出去一句:

“高河,你别忘了苏家子为你发下的文火血誓啊,哈哈他的修行变得更难,你这个有情有义的任侠的修行又如何呢?哈哈哈哈哈……”

苏昂的修行变难,小矮子肯定会心生愧疚,而在心生愧疚之后……

小矮子可不是他这种奉行自私主意的任侠,他的侠是自己的‘侠’,他的义,也是只对自己讲义气罢了,谁为他死了都无所谓,可小矮子不一样,心生愧疚的小矮子,游侠的修行也要受到阻碍了。

听到他的话,风不二咔嚓咬牙,恨不得生吞了黑甲战将,但突然怪笑了起来。

小亭卒高歌也回头笑了,笑得很是古怪。

还有苏昂……“十轮齐射,放箭!”苏昂眯眼冷笑。

那种把眼睛眯紧,看起来像是个眯眯眼的苏昂的脸,吓得黑甲战将的心底一冷,紧接着,就是破空而来的无数箭光。

……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黑甲战将临死也没想明白,既然文火吸纳了苏昂的鲜血,誓言肯定是起效了,苏昂怎么舍得用自己的修行换他的命。

可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了,无数带着金粹光芒的箭矢汹涌射来,他扛过了第一轮、第二轮、第……好吧,第三轮就被射成了筛子,十轮齐射,把他的头骨都给射爆了。

“大人,他不是水宁县的县公!”风不二过去检查了一下,愕然惊呼。

他觉得对方就是水宁县的县公,但也只是猜测,此时检查了一下,发现对方的脸被射烂了,看不清长相,但对方是个青壮年,年纪和水宁县的县公不匹配啊。

【那么,水宁县的县公是不是这人的同伙,大人到了水宁县,是不是会被县公联合别的官员针对?】

风不二还在想着,忽的苏昂倒喷鲜血,脑袋一歪,就是不省人事。

晕倒前,苏昂低声骂了一句:“靠,坑人要付出代价的。”

……

是的,坑人要付出代价的,就好像苏昂,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事实上,文火血誓不能用假名字坑人的,一般人没这种本事,所以使用假名字的话,文火根本不会吸收自己的鲜血。

对这方天地来讲,苏昂也还是一般人呢,所以苏昂也没这种本事,但是在苏昂的眉心神庭中,有这种大能耐的多了去了。

比如唐伯虎……

“好徒儿,顶着呐,这也是有好处来着。”唐伯虎微微笑着。

在唐伯虎微笑的同时,苏昂的神庭世界蓦然灰暗,好像有一条虚幻的黑龙冲进脑海,要炸碎他的神庭世界,同时碾灭他的灵魂。

人欺天,自然要付出代价的,这就是天地给予的威压反噬了,然而……

唉,说出来都是泪啊。

针对秀才的威压自然算不了什么,黑龙被唐伯虎随手扒皮做了腰带,唐伯虎也说了,没有任何的后遗症,还有好处,可黑龙破灭时散碎的威压,竟然把他震得倒喷鲜血。

苏昂深刻感受到了自己和恩师们的差距。

那个,差距不大。

也就十万八千里乘以N吧。

…………

苏昂睡醒时,太阳光已经在满房里跳舞,因为神庭受到震荡的关系,此时他觉得很昏昏,有种落地失重的感觉。

紧接着房间里就响起欢笑,无数人笑着哭着喊着:

“大人醒了!醒了!”

“快禀报高屯长,高屯长在外面跪了好几天啦!”

“不,先安排人伺候大人吃些好的,该死,你们这些毛手毛脚的糙汉,本将早说让山谷里的女性鬼灵照顾大人了!”

“风不二你少出点馊主意,一来我等不信任山谷里的女性鬼灵,二来要是这样干了,回去时你是想害花莺喜姑娘和小奴鸢姑娘哭了,还是挨山鬼莜和柳玉环的揍?你敢还手?”

场面乱糟糟的,苏昂揉着额头起来,看见很大的屋子里明显挤了这么大屋子都不容易装下的人,从风不二和不爱笑往下,两位百人将、四位屯长、二十位什长,还有三十多个实力最强的士卒都在,摩肩擦踵的,把整个房间都塞满了。

“我没事。”苏昂安慰了一句。

确实没事,而且经历了天地射入神庭的威压余波,他对各种气势都有了一定的免疫力,要是再遇见王星河那种级别的压迫的话,也不是非得让恩师们帮忙了。

“大人,您真的没事?”

“一定要好好休养啊大人!”

“让开让开,你们挤着医士们都进不来了!”

同袍们很认真的扯了十几个医士进来,轮流给苏昂把脉,都说了没事后,还是不放心,要把带来的五十个医士轮流看个遍。

“……”苏昂。

“闪闪闪!都给我闪一边去,挤一起憋死我了!”

苏昂大怒,跳起来把人都撵了出去,自己也顺便出了房门。外界的阳光照射在脸上,眼前的姹紫嫣红,更是让他眼花缭乱。

好美的地方。

这山谷,竟是真的宛如仙境……

百花盛开,姹紫千红。眼前是一片茂密的花海,外界春、夏、秋、冬依次盛开的花卉在这里聚集,花丛里飞舞的也不是蜜蜂和蝴蝶,而是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看见他都快乐的围了过来。

“苏昂,苏昂,嘤嘤嘤。”

“嘤嘤嘤,芷兰儿大人让我们向你问好。”

采花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绕着苏昂的脑袋乱飞,不时有个小人儿凑到苏昂的脸上,很好奇的用小手摸他脸上的翠竹刺绘,忽的有个好像芷兰儿当初七彩翅膀的百花娘凌波走来,采花娘们就连忙散去了。

“苏子昂?”

百花娘轻轻的笑:“芷兰儿大人让我等对你问好。”

“谢谢。”苏昂拱手行礼,问道:“芷兰儿还好吗?”

“大人她很好,另外……”

百花娘有些犹豫的道:“我们从不沾染俗世呢,但看在你救过我等姐妹的份上,我可以帮芷兰儿大人传一句话,芷兰儿大人说‘有鹰,无龙,天变了。’抱歉我不能说得太明白,对你说这些被封锁的消息,本来就是犯错呢。”

闻言,苏昂沉吟不语。

有鹰,无龙,天变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想不明白。摸着嘴唇笑问了一句:“多大的事?”

“很大很大。”

“那就不关我事了。”苏昂噗嗤笑了。

他只是一个县狱掾,最多在一个县城称王称霸,很大很大的事,自然搅不到他的身上去,不如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把饭一口口的吃,把路一步步的走。

他和百花娘道别,想着芷兰儿好像不只是一个百花娘呢,没听见这个百花娘都叫芷兰儿‘大人’么,接着走向小亭卒,什么都不说,一手把小亭卒提起来了。

“大人,卑下护卫不力……”小亭卒努力想着屯长该怎么说。

“把伤养好再说。”苏昂拍了拍小亭卒。

他注意到小亭卒有些苍白的脸色,眼底一寒,笑吟吟的往前面走。

他想看看这片山谷,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注意到他的视线,季然和风不二对视了一眼,连忙跟着过去。

……

山谷不大,也就有十里方圆。

但这十里方圆的地方有山有水,有珍禽异兽,雪白的仙鹤飞舞间,垂挂而落的瀑布飞泻着它那珍珠般的清泉,在谷中砸出一汪碧蓝如同宝石的琥珀,又蜿蜒出七八条藏在青草绿树中的小河。

苏昂拿了钓竿,很随意的垂钓着,可能山谷偏僻的关系吧,没钓着青丝女,倒是弄上来一条鲜美乱跳的大黑鲤鱼。

风不二去拿了炭盆,炭盆里,是随着车辆运来的上好的无烟煤,季然愉快的在炭盆上支了个铁架子,把大黑鲤鱼去了内脏,里外刷了一层采花娘送来的蜂蜜后,用削干净的松树枝将其架在了铁架子上。

又掏出一壶老酒递给苏昂。

苏昂接过酒,一边喝酒,一边徐徐的转动着铁架子,黑鲤鱼就发出了一股莫名的奇香。

季然在旁边给烤鱼撒着细盐,风不二用战刀切葱,鲜嫩的小香葱切得极碎,也撒在了烤得半熟的大黑鱼上。

三人的模样,都是极为悠闲……

“大人,山谷里的统管吏员都杀掉了,末将也问出了对方的身份。”

以前在山谷里欺负叔伯子弟的家伙都被杀了,风不二挺开心的,一边给苏昂斟酒,一边扯着满是疤痕的脸笑得痛快:“黑甲战将是水宁县县公的儿子,而不是县公本人,这县公,怎么说呢,挺有野心呢。”

“那咱们的自己人呢?”

季然插了一句嘴,舔舔嘴唇,给泛着奇香的大黑鱼又刷了一层蜂蜜。

他是个讲究的人,上好的野生大黑鲤,自然要多刷几层蜂蜜。

蜂蜜也是野味,要不是苏昂和采花娘的关系好,就算把采花娘掐灭无数次,也得不到这种喷香清甜的东西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兵发水宁县!

对季然来讲,该问的还得问,他得为苏昂的安全着想。

而且他在苏昂的这边,也总是扮演着一个谋士的角色呢。

“自己人?”风不二的动作僵硬了,脸色也有点难看。

一百零九个老伙计,自然都没什么问题呢,季然说的自己人,自然是自己带去的九十二个士卒了。

这些士卒是黑甲战将调拨给他的,要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自己都不信。

但他和士卒们同吃同睡,也不愿意承认兄弟们有问题啊。

“末将恳求大人,这件事……就交给末将处理吧。”风不二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把人带来就好。”

苏昂笑着说了一声,抿了一口老酒后,肚子里就有点烧了,浑身血液沸腾,通体舒泰。

接着,继续烤鱼。

他享受这个过程,当然,也期待兄弟们前来后的结果。

风不二领命而去,很快的,把九十二个士卒带了过来。九十二名士卒在苏昂的前方单膝跪地,没有苏昂的老兵对苏昂的那种亲切,更多的是一种崇拜。

看着这些士卒,苏昂沉默了很久,这才带着几分醉意起身。

他手里拿着松树枝,松树枝上穿着烤鱼,面色从容的扫视了士卒们一眼。

再次沉默了一阵子,苏昂淡淡的道:“前几天,本官遭到了黑甲战将的埋伏,本官不相信有人给敌人通风报信,对方之所以能埋伏在这里,是猜出了本官要先剿灭他们在水宁县之外的势力罢了。本官是这样想的,所以遭到刺杀的事情,本官不打算追究,也不想继续追究。”

“愿为大人效死!”士卒们齐声呼喝。

不少人往左右看去,眼底闪出杀机。

自从风不二跟随苏昂,他们就知道同袍里肯定有水宁县这边的人了,想起小亭卒重伤,苏大人又险些被刺的事情,就想把人找出来扒皮拆骨。

哪怕他们知道,这一次的刺杀事件,细作很可能没有机会参与也是一样……

“至于你们是谁。”

苏昂没有观察士卒们的表情,甚至没有扫过去半个眼神,只是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本官不管你们是谁,你们也不用出来承认,但本官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们之中有人是对方先前就派来的,万万不要自误,也别指望可以通风报信。

想要钱的,本官可以给予更多,想要权的,本官也可以给予更多,妻儿老小被扣留威胁的,本官会杀了对方,自然也要救人。

本官要直捣黄龙,把那位县公杀死在统管衙门的宝座上,如果有人敢通风报信,本官一旦查出来,不但要杀人,还要诛人妻儿,杀人全家。本官一个兄弟的命,在本官看来比满城的性命都要值钱!”

“好了,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们回去罢。”

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苏昂咬了一口烤鱼,满嘴流油中一股香气沁人心脾,清脆香嫩的鱼皮也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很满意的吁出口气,把烤鱼吹了吹。

啧,好吃,就是有点烫。

苏昂拎着烤鱼,转身就走。

“苏昂兄,这么大一条烤鱼你吃得下么?”

季然怒了,把已经空掉的蜂蜜罐子扔掉,追着苏昂要吃的;

风不二看了眼自己麾下的士卒们,摇摇头,也追着苏昂去了。

“都是自家兄弟,所以,苏昂兄想给他们个机会。”看见风不二追赶过来,季然偏过头轻轻的道。

风不二沉默点头。

这就是应了。

……

绿草茵茵的水潭边,剩下九十二名士卒呆呆站着。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散去了。都是士卒来着,都有自己的职司,苏昂离开了,他们该巡逻的要去巡逻,该站岗的要去站岗,最重要的,不想被苏昂怀疑了。

但有五个人,分散走开后,没多久就聚集在一起。

这很正常,因为他们里有一个屯长,剩下的四个人,全都是屯长麾下的什长……

“郑屯长好,几位什长好。”

一些士卒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全都友好的打了招呼,紧接着传来士卒们愤恨的声音。

“我就知道,风将军先前是水宁县过去的,麾下肯定有水宁县的人,这次苏大人被刺杀的事情,我看八成是细作传了消息!”

“要是我知道是谁,非捅他八九十百个窟窿不成!”

“苏大人待我们就好像亲兄弟一样,跟着去沉星郡的十三个兄弟,本来觉得自己不够格喝破元汤呢,结果被苏大人的麾下骂了。人家说跟着苏大人就是兄弟,他们不喝的话,是让人家被苏大人骂……瞧瞧,有哪个官员待咱们这么好啊?咱们寸功未立,好铠甲、好战刀、劲弓利箭还有那破元汤,苏大人从来不缺了咱们的!”

听见这些,郑屯长的脸色急剧变化。

士卒们说的没错,苏昂对他们确实很好。

且不说各种武器装备吧,为了他们的性命,苏大人牺牲了名声,让莫干山强行逼来了五十个医士随行。其实对苏大人来讲,士卒突破死了就是死了,衙门会给补上,可苏大人,是真的把他们当作兄弟看待。

靡费金钱,搭上名声,苏大人对他们的好,他们都看在眼里。

可是……

郑屯长的脸色扭曲,一片铁青的道:“水宁县县公扣下了某的老母亲啊。”

“大哥!”

一位什长低喝了一声,咬紧牙道:“愚弟就问一次,苏大人被刺杀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给水宁县通风报信了?”

旁边的什长也跟着道:“大哥,咱们五兄弟……罢了,您说一句话,风里来火里去,咱们兄弟四个都跟着,可兄弟们想知道这次苏大人被刺杀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因为您给水宁县通风报信了?”

“我没有!”郑兴也咔嚓咬牙。

在风不二帮助苏昂后,他确实接到了水宁县让他充当细作的消息,但他真的还没往外面传递消息。

看见苏昂对麾下士卒的态度,他一直在犹豫。

听到这个,四位什长全都松了口气,最先开口的是个大胡子汉子,脾气最爆,但也实在是最讲义气的一个。

大胡子什长笑起来,低声道:“那就好,要是……大哥,咱们唯你马首是瞻,但如果真的害了苏大人,兄弟们没脸活。大哥,求您三思啊,愚弟相信苏大人能救下伯母呢!”

“赵六子你闭嘴!”

另一个什长怒声喝道,拉长了脸:“大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要给水宁县传递消息的话,我去,但是大哥,您不用等我回来了,对付苏大人,我没脸活!”

他满脸苦涩:“苏大人想直捣黄龙,如果咱们走漏了风声,苏大人肯定会失败,所有的人也肯定会死,兄弟们也不要活了,活不下去,但是大哥,就好像您说的一样,伯母还在水宁县呢,所以您想怎么做愚弟都听,我等不会怪您!”

闻言,郑兴的身子都在哆嗦。

他和四个兄弟,其实都是犯过错的吏员,水宁县县公把他们的罪行加大,判了斩立决,却在行刑时把他们捞了出来。他们的身份是假的,验传也是假的,所以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水宁县县公的手里。

可兄弟们说的也没错,要是对付苏昂的话,他们还有脸要自己的身家性命吗?

苏昂要直捣黄龙,也是怕同袍有家小捏在水宁县的那边,想斩了敌酋首领,从而把家小救下呢。

他懂,也更加难以抉择……

“罢了!”

郑兴缩起牙龈,长长的‘哈’出一大口气:“随我去见苏大人,你们说的没错,要是对付苏大人的话咱们没脸活,就算死皮赖脸的活下去了,娘亲也会亲手打死我!”

想起把自己拉扯大,教育自己‘忠孝悌义’的老母亲,郑兴整理身上的铠甲,很端庄的走向苏昂离去的方向。

……

“大人,郑兴带着四位什长前来求见。”

苏昂和季然正在读书,风不二就敲响房门,在外面小声的道。

他的手掌已经抓紧刀柄,准备杀人了。

“不见。”苏昂的声音特别平静。

“大人,郑兴说他能联络水宁县的县右尉,而且他说水宁县的官场不是铁板一块。”风不二继续禀告。

“告诉他,本官不需要细作,也不需要双面细作,本官的麾下,从来没有细作这种东西。”

苏昂想了想,着重的点明道:“本官的麾下没有细作,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告诉他们放心做事就好。”

“是。”风不二过去传话。

听到了风不二传递的苏昂的原话,郑兴和四个什长全都楞了。

这是不需要他们做任何事情,从而不让他们是细作的事情被士卒们知道了,他们以后还是屯长,还是什长,还是同袍们的上司和兄长。

而且苏昂不会追究,甚至会给予他们便利的条件,去救下身陷水宁县里的家小……

“苏大人!!!”

郑兴热泪盈眶,单膝跪地卸掉了腿甲,战刀出鞘后唰的切下大腿上的一块肉,狠狠的吞进肚子。

其后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四位什长也是一样,切下一块腿肉后狠狠咀嚼,咕哝道:“以任侠血肉为誓,此生若是负了苏大人,当生吞自身全部血肉,永坠幽冥寒潭!”

……

郑兴等人走后,门前一片平静。

稍后,苏昂推开窗户,探头问道:“风不二,幽冥寒潭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风不二也一脸迷糊。

倒是季然出身任侠世家,见多识广,他盯着苏昂发笑,摇头道:“天知道幽冥寒潭是什么东西,但郑兴等人发下的是铁刹郡最严重的誓言了。任侠和咱们不同,没有文火拿来闹着玩,但任侠重承诺、讲义气、轻生死,瑶国十一郡都有各自独有的誓言,发下了,就几乎没有违反承诺的出现过呢。”

“所以呢?”苏昂翻个白眼。

“饶了他们吧。”

季然怪笑道:“愚弟还想找机会收拾他们呢,现在……算了,愚弟就听你的饶了他们,您啊,也把高歌受伤的火气往别的地方撒撒吧。”

“成吧。”苏昂也早就查明了,郑兴等人并没有往外传递任何消息。

他摊开青竹简,随手写道: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

忽的,苏昂停下刻削,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他想起小亭卒受伤的事情,杀心暴涨,甚至想把水宁县整个倾覆了,心有所感,写下这么的几句话。

可惜只是打油诗,而且只是片段,连最普通的名动级别都达不到。

算了,写完吧。

苏昂随手写完,青竹简往外一扔,阴沉笑道:“兵发水宁县,一路……杀!”

闻言,季然点头轻笑,顺便揉揉两个偌大的黑眼圈。

风不二却是惊呆了,就他们两百多人?兵发水宁县?

“大人三思!”风不二吓得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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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苏大人到!

和沉星郡不一样,铁刹郡属于地广兵权重的地方,足足有一十三个县城。

十三个县城里,按照实力划分,以破月县为尊,天命县其次,函谷县第三,水宁县排不上前三,但也在第七,或者第八的位置上。

县城内有县公一人、县左尉一人、县右尉一人,外加主吏掾、文掾、五百主各一人,加上苏昂这个县狱掾,足足有七个掾级及以上的官员。

那么,除了苏昂是破格跻身的以外,就是有六个举人或者大侠了,麾下都有各自的士卒、私兵,加起来足足有两千多人。

风不二觉得,他们两百人哪怕战力强悍,过去后也很危险呢。

可苏昂提议,季然拍板,事情也就定下了,两百名士卒跨马背弓,一手摁住战刀,一手抓住缰绳,妖息从嘴里吐出,冷硬的头盔就泛起金芒,凹字形的面甲也咔嚓阖起。

面甲带着金芒闪烁,映着数百个黝黑宛如深潭的眼睛,随后面甲上的金芒跟着妖息一起沉寂,只剩下眼睛越发黝黑,带着凄厉的杀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苏昂一马当先,拍马踱步往前:“西楚之时,我等兵败八千里,除了洪水以外,我等兄弟无一人死伤,所以……”

他蓦然高喝:“伤我一人,何如?”

“杀!杀!杀!”

士卒们齐声呼喝。

苏昂满意点头,一手抓住缰绳,鸳鸯蝴蝶剑蓦然出鞘指向水宁县的方向:

“伤我一人,破家灭门!兵发水宁县,凡县公李长乐所属,杀无赦!”

轰!

妖息爆涌,二百士卒的马蹄声响成一片。

……

此到西陵路五千,烽台列置若星连;

欲知万骑还千骑,只看三烟与两烟。

水月谷在水宁县的区域之外,濒临水宁县的东郊,想要到达水宁县城,还得路过奎安乡、晨鸣乡和宝节乡三座乡部,绕有安山、渡碧翠小河,才能看见水宁县城的东边大门。

途径的乡部和有安山上的行舍里,都有黄土垒砌的方形高台,高台中白天放烟叫“燧”,夜间举火叫“烽”,里面是干燥的柴火,点燃后泼进去湿润的泥,就能产生很浓的狼烟。

听到马蹄声,就有人飞快的爬上箭塔,看见苏昂等人直奔县城而去,烽火台上的人就急了,刚要点着狼烟,就听有人笑道:“县狱掾大人上任也太急了,喂,你做什么?县城早就传信说了苏大人的事情,擅自点燃烽火,这罪名你担得起么?”

“可是……”把守烽火的小卒眉眼颤颤。

他眺望着苏昂等人,觉得这种在阵势,可不只是上任这么简单了。

而且他是乡部的人,他们的乡游徼,可是县公的人。

哪知道对方眯起眼睛,手掌摁住长刀,妖息沁漫时左肩代表什长职司的饿狼头颅利齿森然:“记住,上面闹腾是上面的事情,命可是自己的,烽火小卒,你以为本什长从县城赶来,真的不敢杀人么?”

“你们要造反?”烽火小卒大怒道。

这时候就是站队的时候了,烽火小卒扫了眼下方自家的统领,就有了底气,掏出火石就要点火。

唰!

刀光乍起,烽火小卒从高台上跌落下去。

“你废话太多了。”

那什长收刀入鞘,睥眼带着杀气横扫四周,把守烽火的五人统领连忙跪下,剩下的四个士卒也不敢抬头。

紧接着,什长丘禾微微一笑,笑容从得意变得有些谄媚,朝着苏昂等人的方向单膝跪地。

“方屯长座下什长丘禾,参见苏大人。”

“祝苏大人……武运昌隆!”

……

几个烽火台上,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场景,奎安乡、晨鸣乡和宝节乡三座乡部的乡游徼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时间摸不清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苏昂直奔水宁县的县城东门,一个日夜的行军后,就能看见县城的轮廓。

他们没有停下修整,而是直接往前冲去……、

作为地广兵权重的铁刹郡,各县城之间也有纷争,所以城门有重兵把守,就好像东门吧,不是一个守城统领就能管辖的,而是有屯长带领五十人驻扎。

此时,屯长方自然悠然的坐在城门处,身边是五个普通的士卒,检查城门出入的,则是他手下的一个什长,名叫吕长恩。

吕长恩用战刀戳了一辆破旧的牛车,很不耐烦的放人进去,眼角不自觉的看那悠然自得的屯长,眼底带起了一丝愤懑和憋屈。

【混账东西,不就是从西楚败兵回来的么?这就是有功了?】

他很看不起方自然,觉得方自然虽然参加过对西楚的征战,是上过沙场的老前辈,但那不是兵败了么?凭什么方自然回来后就从什长升职为屯长?又凭什么压在他的头上?

他是水宁县的老什长了,实力够,上面又有个百人将帮他,百人将还是县公的人。他以为自己升任屯长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却没想到方自然回来了,还从什长升职为屯长,直接占住了‘属于他’的空缺。

不过没关系,百人将大人说咧,这里是沉星郡,不是朝廷能伸手的地方,只要让方自然当上一年的屯长顾全朝廷的颜面,然后方自然病死或者战死,多简单啊,他就是屯长。

而且用不着等上一年,因为这几天方自然手下的实力空虚,百人将大人说,也就这两天就有机会。

可是……吕长恩蹙起眉头。

方自然也是个有本事的,几个月的时间不只是扒上了县右尉大人,还把另外的四个什长折服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手下的实力空虚呢?

方自然把四个什长派了出去,又是要做些什么?

【四个什长都去了乡部,难道是为了笼络乡部的人马?大致是这样了,是帮县右尉笼络人心去了,没想到他区区一个屯长,竟然能搭上县右尉大人的那边。】

“呼……”吕长恩吐出了一口浊气。

要是方自然真的成了县右尉大人的心腹,那还真不好办呢,幸好他是县公的人,趁机会把方自然弄死,他就能当屯长咧。

想到这里,吕长恩笑得特别开心,检查城门出入时,也稍微那么上心了一点。

“马车里是什么?打开!”方自然对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喝道。

“大人开恩,里面是女眷,是女眷啊。”车夫求饶道。

吕长恩嘿嘿冷笑,咔嚓抓住战刀:“瑶国律令,非大夫爵不得乘坐马车,你这马车的车厢是改的吧?来人,给本什长抓进大牢!”

“大人,实在是女眷病重,求大人法外开恩啊。”车夫急了。

吕长恩还是冷笑,他挑开帘子看过,知道是女眷病重的关系,这才把露天的马车加了棚,要带进县城看病。这种事情其实算不上逾制,但看女眷的模样和穿戴,应该是爵位不高的富贵人家呢,不刮上一笔就对不起自己了。

他还得孝敬那位百人将,再说了,这病人身边陪伴的小娘子,啧啧。

吕长恩心猿意马了一阵,忽的被人推了推,就听得近前人声杂乱,远处也有轰隆隆和劈啪劈啪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像是大年夜放鞭炮似的。

他没沙场作战的经验,但也很快明白过来了,脸色慌张的吼道:“敌袭!是敌袭!关闭城门!”

轰隆隆的是马蹄声,劈啪劈啪的,则是铠甲甲叶碰撞的声音。吕长恩顾不得小娘子了,扯住身边的士卒,一面慌慌张张的往城门里跑。

“关门,快关闭城门!呃……”

吕长恩忽的倒抽冷气,不自觉的低头看去,发现肚子上插着一把锋利的战刀,抬起头,前面是方自然屯长激动莫名的脸。

他一直把方自然当成最大的敌人,可此时方自然随手把他捅了个前后贯穿,一脸激动的冲出城门甬道,在外面的路边单膝跪地。

“苏大人,半年不见,能再为大人效力,方自然,呜呜我方自然……”

旁边的士卒们都惊讶了。

方自然,他门的方屯长,他们见惯了大风大浪,总是平静处理任何事情的屯长大人到底是见了谁,竟然会这样的失态了?

“大人,是敌袭啊。”

一个士卒踹开吕长恩的尸体,凑过去道:“咱们还是派人禀告县右尉大人吧?杀了吕长恩事情不好办,眼前的敌袭,啪!”

士卒给了自己一巴掌,腆着脸道:“是小卒多嘴,可苏大人初来乍到,还是需要县右尉大人帮扶着才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金箭如雨

看见城门的第一眼,苏昂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季然在他的身后转身看去,带着黑眼圈的眼睛扫视跟随的士卒,特别是注意到风不二满脸的忐忑时,也跟着点头微笑。

“军心可用。”季然对苏昂低声道。

“不是军心可用,是兄弟们愿意跟我去死。”

苏昂低声道。

在此时,在此刻,他的心潮是澎湃的,两百人的性命和他系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就是这两百条性命的龙头,剑锋所指,士卒们无不应和!

以两百人进入水宁县城,要斩杀水宁县的县公,这是找死。

可士卒们毫不犹豫,就这样跟着他来了,就连风不二这样有野心的家伙,也在劝谏不成后拍马跟随,紧紧的护卫在了自己的左后方。

“大人,那个是……”风不二满脸喜色。

他看见了方自然,认出来是自己以前麾下的一个什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老兄弟有两百多人各自回了家乡,士卒升什长,什长升屯长……瑶国只有十一个郡,每个郡就算平均下来,也能摊上二十个左右的老兄弟呢,前面的这一位,就是其中的一个了。

【二百多个老兄弟,对了,大人两个月前去了次驿站,手里的几万块金饼就花干净了,看样子是给老兄弟们寄钱,让老兄弟们都有金饼聘请医士,从而能顺利突破呢。】

风不二感叹苏昂的不忘旧情,忽的又想到——

这两百多位老兄弟,不就是大人在全国布下的暗线么?

从西楚兵败逃回来的有近万人,老兄弟们只有两百多人,完全的不显眼,但苏大人需要的时候,这两百多人,就是压垮大骆驼的稻草,也是大浪中推翻船只的最后一朵浪花啊!

在他们只看见水宁县的时候,大人看见的,是整个大瑶!

“大人,您老谋深算啊!”风不二凑上去拍马屁。

苏昂的脸皮子抽了抽。

“噗!”季然却差点笑喷了。

他知道苏昂邮寄金饼的事情,但苏昂只是没忘记旧情,不想老兄弟们死在修行中罢了。

方自然的事情,也是苏昂调任水宁县狱掾的时候,方自然主动发来信笺,说期盼着能回到苏昂的麾下效力。

苏昂没有安插暗线的心思,一切都有些机缘巧合……

【风不二高看苏昂兄了,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正是如此么?要是苏昂兄不是这么的重情重义,老兄弟们怎么会忘不了他,我季然,又怎么会……】

季然低低笑着,在进入城门甬道的时候,对着方自然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禀告季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

“好,跟来!”

季然追赶着苏昂进入城门。

……

轰隆隆!

马蹄践踏着大地,顺着连接城门的大道往城池内部奔走,坚硬的青石板路在震颤,同样的震颤的是城内无数百姓的心。

很多百姓听到了马蹄声,心慌得说不出话来,只瞪直了眼睛看窗外。

一抹金黄色的斜阳正挂在窗外街道两旁的墙角,晚霞好像带着血,余晖照耀在两百多熥起了各色的妖息,铠甲、战刀却泛起同样淡金光芒的铁骑上。

“天变了,天变了!我就说县公大老爷不该做事那么绝。前阵子函谷县走商被劫的事情,别人说是外人的栽赃陷害,但咱们老城人哪个不知道,大老爷养着打家劫舍的兵马来着。这一定是函谷县来人问罪了,要杀人,要放火!他们要杀到我们的家里来……”

一个老秀才大叫着冲上街道,挥舞着干瘦的胳膊,往铁骑的前路上拦:“不要杀戮百姓,不要杀戮百姓,咱们铁刹郡的时势如此,但不要杀戮百姓,百姓无辜,呃?”

讨饶声还没完,猛听得街上发起喊来,都是让老秀才退开的。

路旁店铺子关店的木板哗啦啦的打开,一个个的百姓跑出来,扯着老秀才就要往店铺里躲,可到底来不及了,老秀才推开百姓,回头就看见疾驰而来的偌大马蹄,他闭上眼睛,嘴里呢喃着:

“要杀杀我一人就好了,不要祸害百姓。”

“嘻~一个老穷酸的老秀才。”

马背上传来一声嗤笑,风不二一马当先,从老秀才的头顶纵跃而过,他要护着苏昂所以奔驰在了最前方,马鞭回手一卷,就把老秀才甩到了路旁。

“酸秀才,我家大人只诛县公等人,何曾要杀戮百姓来着,莫把我家大人和铁刹郡的食人猛虎相提并论!”

随着风不二的喝骂声,老秀才被卷得踉跄摔在店铺的木板上,但摔得很轻,稍微一扶也就站稳了。

他诧异看回去,恰好看见苏昂疾驰而过,左脸的翠竹刺绘映衬阳光,又略微偏转,含笑看了老秀才一眼。

老秀才怔了一下,拱手作揖道:“不才霍南笙,拜见县狱掾大人。”

“此事过后,来大狱见我。”

苏昂丢下一句话,战马并不减速,飞快的奔驰而过。

…………

水宁县县令统管衙门,内堂中一片肃穆。

县公李长乐是个胡须灰白的老年人,身躯有些佝偻,偏坐在内堂最中央的大椅上,看起来好像一个病态的老者。

但在他的左下方坐着县左尉陈静之、主吏掾唐平、文掾魏吴韬,右下方坐着县右尉彭中正和五百主秦铁。

这可是两个县尉级官员,外加四个掾级官员,此时对‘病态老者’毕恭毕敬,全都沉默不语。

他们深知李长乐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所以李长乐不开口,他们就保持一种藏着敬畏感的沉默态度了……

“咳咳,老了,争不动了,也夺不动了。”

李长乐咳嗽了两声,带着笑意道:“咱们铁刹郡的形式,大家都懂。陈静之,你身为县左尉,麾下却只有两百个普通士卒,实力太弱了点,不说别的,跟随你的主吏掾唐平和文掾魏吴韬假期阿里也有三百名士卒呢,他们要动你都成啊。”

“下官不敢!”唐平和魏吴韬打了个哆嗦。

在瑶国,铁刹郡是实力很强的一个郡了,但却有种养蛊的味道。

百姓可以随便生孩子,衙门也鼓励生孩子,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得做个任侠,一次次的生死关卡突破下来,剩下的铁刹郡可以养活,留下的只是最强者。

官员们也是一样,可以争,可以斗,就算杀官呢,只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给朝廷,朝廷就不会管。

这就是铁刹郡,这就是水宁县了。

一直以来,唐平和魏吴韬都跟着县左尉陈静之,算是一个集体吧,勉强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县右尉彭中正和五百主秦铁则是另外的一个群体,共同攥紧着五百名士卒,也在李长乐的魔爪里苟延残喘。

而上一任的县狱掾,实力也不低,掌握着四个乡部的乡卒,却因为想联合他们对付李长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家的床榻上。

“县公大人,我等都是您的人,分什么彼此啊。”

县左尉陈静之带着谄媚道:“不知您老着急我等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有谁不开眼招惹您老了?您老说句话,下官立刻带人去抓,想杀还是想剐,您老开口就成。”

“老了,争不动了。”

李长乐满脸唏嘘,再咳嗽两声道:“咳咳,人老了就不想动弹,就是想求个安稳,你们看啊,咱们水宁县这么小的地方,容不下那么多的大泥鳅呢,新任的县狱掾苏昂……听说他要带来两百精兵?咳咳,咱们水宁县不能没有县狱掾啊,但容不下那么多的兵马,所以你们受累,把苏昂的两百精兵吃掉吧。”

“我们分掉?”五百主秦铁惊喜问道。

“呵呵。”李长乐嚅嗫苍老的嘴唇轻笑。

“好吧。”

秦铁失望的叹口气,他也只是问问,不敢奢望李长乐会让他们的实力增长。这是让他们和苏昂硬拼,拼掉苏昂的两百精兵,自家也损失一些士卒呢。

李长乐手里攥着一千多名士卒,还有一百多张普通劲弓,他们没法反抗,而且他们知道,李长乐在县外的水月谷还有一些厉害的人物在。

不说别的,单一个李长乐的大儿子,你可是义胆级别的大侠。

他们不想和前一任的县狱掾一样的话,就得老实听话……

“我等懂了。”秦铁憋屈的道。

他和县右尉彭中正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苦涩,再看县左尉陈静之,却发现陈静之还对李长乐谄媚笑着,似乎不把自家的士卒当回事。

【混账东西,陈静之简直是李长乐的一条狗!】

秦铁在心里怒骂道。

在陈静之的开头下,六位官员开始商讨给苏昂的庆功宴,当然,主要是在庆功宴上隔开苏昂,想着怎么把苏昂的麾下杀干净了。

李长乐笑吟吟的看着,也笑吟吟的听着官员们的议论,眼底闪着老谋深算好像老狐狸看见猎物时的光……

【我儿太冲动了,只想杀了苏家子,可杀了苏家子朝廷还会派来另外一个,派来无数个。水宁县需要县狱掾啊,不过只需要一个傀儡就好。】

‘解决’了苏昂的事情,李长乐又有点犯愁了。

他烦恼自家儿子的事情,因为儿子劫持了函谷县走商的事情,函谷县发信笺问罪呢。函谷县不比水宁县,在铁刹郡的实力能排第三,他只好把儿子送出去躲着,却担心那个性格爆裂的儿子又捅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突然,外空中响起嗤、嗤、嗤的声音,外面也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临死的惨叫声。

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有人笑道:“金粹箭矢上弦,十连射,放!”

嗖!嗖嗖嗖嗖!

内堂里点燃着数百盏火烛,火光明亮,但忽的更加明亮了起来。

内堂高大的屋顶被箭矢洞穿,夕阳的余晖洒落来成片的光斑,混合着无数利箭上带着的妖息和金粹的光芒,把厅堂照耀得一片迷离。

“竟然是糅炼了金粹的箭矢?”陈静之大惊失色。

“冲出去!”李长乐勃然怒喝。

他站起来,身体好像吹气一样的暴涨肌肉,精纯的妖息炸成森蓝寒冰,和别的六位官员一起,把成片的箭矢打成碎片。

就算是糅炼了金粹的箭矢,也挡不住他们七位大侠的联手……

第二百二十七章,自削头颅!

哗啦!

妖息炸碎了箭矢,但轰然间,整座内堂一下子垮了,夕阳的余晖照射在脸上,却觉得有点凉。

七位官员努力抵挡箭矢,但抵挡开始减弱,因为他么看见了外面的情景。

此时,外面围着差不多两百的士卒,士卒们弯弓搭箭,毫不停滞的把箭矢飞快的射了过来,每一个士卒都挤轧着身体内的全部妖息,妖息沁在箭矢上,箭矢冒着金光,妖息沁在铠甲上,铠甲也冒着金光。

这不是一个个的人,而是一座座移动的金山!

【铠甲和箭矢全部糅炼了金粹,谁这么有钱?】

五百主秦铁的眼底涌现贪婪,不是他贪财,而是他穷怕了。他身为五百主,统领着五百名士卒,但士卒们的吃穿用度全都捏在县右尉的手里,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成为县右尉的附庸?

虽说县右尉比他的实力强了一点,但都是侠肝级别的大侠,县右尉彭中正就算比他强,那也强得有限。

加上五百名士卒,他能稳稳的吃定彭中正。

可士卒们也需要吃穿,需要铠甲,需要武器,更需要养活各自的家小,这些加起来,他的五百士卒,就不敢说一定是他的了,所以他是附庸,彭中正才是主导。

要是他也有钱的话……唉!秦铁长叹了一口气,咬牙捏碎了射来的十几根利箭。

这时候,前方的士卒中走出来一人,这人身穿华贵的紫荆大氅,腰间佩戴的也是极端妖异紫色的宝剑,脸上的翠竹刺绘中通外直,仿佛在夕阳的余晖下吸纳着天地间的灵气,皮肤润泽有光。

“脸纹翠竹苏子昂,原来是县狱掾到了。”

秦铁高声大笑,眼神却有些诡谲了,他看向苏昂身边的人,有满脸疤痕宛如恶鬼的风不二,有带着很浓的黑眼圈,但气质缥缈看上去就是个好文杰的季然,也有身材矮小,长柄镰刀却森冷泛着血光的小亭卒高歌,还有身材高大异常,如同黑猿跳出山峦的大汉罗生……

那么多人,全都杀机凛冽,似乎他们面对的不是七个官员,而是七个侏儒罢了。

【这气势,苏子昂真的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就凭这二百个士卒?】

秦铁不自觉的眯起眼睛,觉得被人小看了,更恼怒的是县公李长乐。

李长乐戾声大笑,手掌发黑朝着前方扑击,锐利的箭矢在他的手上就好像麻花一样噼啪碎裂,可这时……

嘭!

县左尉陈静之就好像李长乐的狗,紧紧跟随着李长乐,要扑上去杀了苏昂,要擒贼先擒王,可身在半空,陈静之一拳夯在李长乐的脑门正中,李长乐的脖子一缩,就好像乌龟缩进了壳,口喷鲜血的嗷嗷大叫:

“陈静之,你敢叛我!”

“嘿嘿,之后的水宁县是本官和苏子昂的天下了!”

陈静之桀桀怪笑,再也没有谦卑的样子,他抬脚踹在李长乐的后心正中,倒翻回去时十指卡起好像鹰爪,朝着县右尉彭中正扣了过去。

他的身边没了箭矢,所有的箭矢,全都朝着李长乐和县右尉彭中正等人射去。

可这时……

“全体都有,十连射,对准李长乐!”

苏昂爆喝了一声,陈静之和彭中正等人的身边也没了箭矢,两百多根普通的箭矢朝着李长乐射去。

他们已经没有糅炼金粹的箭矢了,但长弓的力道很足,就算是普通的箭矢,也把受伤的李长乐射得连连后退。

“……”陈静之。

不对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有屯长方自然牵线,苏昂和陈静之已经说好了,要灭了县公李长乐和县右尉彭中正,只要灭了这两个家伙,水宁县就是他和苏子昂的天下了啊。

苏子昂你混蛋,你玩我!

陈静之咔嚓把身体沉了下去,双脚陷进地面,抓向彭中正的手掌也尴尬的缩了回去。

“嘿嘿,误会,都是误会。”陈静之对彭中正尴尬的笑,手指头缩缩,再缩缩……

没了苏昂的两百张劲弓帮忙,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拿不下彭中正,再说了,主吏掾唐平和文掾魏吴韬不一样帮他,五百主秦铁也不一定会坐视彭中正死掉,他现在动手,那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啊。

苏家子,你言而无信,你无耻,我彼你娘之啊!

陈静之脸上笑嘻嘻的,心里疯狂的骂。

苏昂笑眯眯的看过去;

陈静之也笑眯眯的看过来。

接着,陈静之一脸正气的道:“咱们水宁县被李长乐为祸久矣,今日除了李长乐,那是皆大欢喜啊。”

“是,如果能把本官一起除掉,是不是就会更好了?”县右尉彭中正黑着张脸。

他怼了陈静之一句,又扫了眼被群蜂般的箭矢爆射后退的李长乐,脸上也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出来。

还好,还好县狱掾大人有见地啊,他对苏昂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彭中正四处看去,发现衙门内部的统管吏员尸横遍野,而在苏昂等人的外围,还有属于陈静之的私兵,当下也就明白了。

这件事,大致就是苏昂和陈静之联手没跑了,而苏昂和陈静之的协议,就是除掉李长乐,也除掉他,之后平分水宁县城就是。

主吏掾唐平、文掾魏吴韬还有五百主秦铁只是掾级的官员,实力又不是很强,只要他和李长乐没了,苏昂和陈静之就没了掣肘,可以把这些人的势力尽数分食。

可陈静之看高了苏昂的贪心,看低了苏昂的智慧。

这个很年轻的苏子昂,谋略并不会很低呢……

彭中正生怕苏昂再动了贪念,脸色是青里带紫,两只眼睛通红的怼向陈静之,狞声笑道:“要是本官也死了,水宁县不就是你县左尉的天下了么?县狱掾大人还年轻,暂时还没能登上举人的文位,要是李长乐死了,本官又死了,唐平、魏吴韬和秦铁只能投奔你。啧啧,好一个一石二鸟啊。”

“你休要胡扯!”陈静之急眼了。

他连忙看向苏昂,谄媚一笑,又对彭中正怒目而视:“要是你死了就是我和县狱掾大人两雄并立,我等二人自然要携手治理好水宁县了。哼,现在是三足鼎立,你也别想挑拨离间!”

“嘁,陈静之狼心狗肺路人皆知!”彭中正一点不怵的怼了回去。

这时候,“停!”苏昂抬起了手道。

士卒们立刻收起劲弓,转而拔出战刀。接连射出二十轮的利箭,他们都露出了疲惫的样子,但还保留着一半的妖息和体力。

苏昂让士卒们结阵,随后看向李长乐。

“好,好一个强势破局!苏子昂,是本县公看轻了你,本县公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本县公……小看了你啊!”

李长乐单膝跪地,战刀杵在地上。

在内堂议事时,除了他没人可以带进去武器呢,可惜他的战刀,却也没能保全他的性命。

接连抵挡了两百名士卒那么多轮的齐射,李长乐已经油尽灯枯,身上也插满了箭矢。血液哗哗的流下来,汇聚成小河,他的眼睛猩红一片。

他有些迷离的道:“本县公以为你初来乍到,起码得小心翼翼,想着在我等之间周旋,本县公还想着行霹雳手段剪除你的羽翼,让你猝不及防下就成了傀儡,可万万没想到,被行了雷霆手段的却是自己了……

苏子昂,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长乐连赞两声,忽的大笑道:“可惜你杀不了我!这世上,没人能杀了我!”

唰!

战刀蓦然上斩,李长乐身上的箭矢全部被齐刷刷的斩断,紧接着战刀翻转,狠狠的切进了李长乐自己的脖颈……

“铁刹郡,英雄气,非生即死,”

李长乐猩红的眼睛盯着苏昂,嘴唇噏动道:“我在下面等你。”

咔嚓!

战刀再次用力,好大的一颗脑袋冲上天空。

李长乐——自削头颅!

……

一颗脑袋飞上天空,又掉在地上,在内堂的废墟里滚动着沾染了泥土。

而李长乐无头的尸体,却直挺挺的单膝跪着,就是不肯倒下……

陈静之盯着李长乐头颅暴睁的眼睛,双股颤颤;

彭中正盯着李长乐的尸体,也蓦然变了脸色。

秦铁等三位掾级官员也满脸唏嘘,这压在他们头顶的巨大阴影,一下子没了,他们反而觉得空虚、失落,又忍不住看向苏昂,拳头暗自攥紧。

“高歌,这家伙的尸体交给你了。”

苏昂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

陈静之连忙上前,却被风不二等人拦在外面,他讪笑着倒退两步,表明没有接近苏昂图谋不轨的意思:“李长乐是死了,可李长乐有个大儿子,实力更强……”

“也死了。”

苏昂打断了陈静之的话:“本官要返回县城大狱,那些散兵游勇,就劳烦诸位大人了。”

闻言,陈静之等人面露狂喜。

……

“县公大人死了,哈哈县公死了!”

“啐,是李长乐那老鬼死了!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县狱掾大人威武,感谢新任的县狱掾大人,是苏子昂苏大人?感谢,我们当百姓的有活路咧!”

一直以来,李长乐搜刮民脂民膏,并且打劫走商,用钱财提升自己和麾下的实力,百姓们深受其害,听到他死掉的消息,就差放炮仗庆祝了。

陈静之想了想,还是没敢把功劳全归了自己,着重给苏昂增添了名声。

他是任侠,不像苏昂一样需要众生愿力,而且苏昂把绞杀李长乐麾下的事情交了出来,就是放弃了瓜分李长乐的势力和财力,他要投桃报李。

但在其他的方面……

走在前往李府的路上,陈静之偏头问道:“三足鼎立好?还是……”

第二百二十八章,大狱有‘宝’

“闭嘴!”

县右尉彭中正咬牙冷笑:“本官身为任侠,岂能恩将仇报?陈静之你想灭杀了苏子昂,然后和本官瓜分水宁县?本官不答应!”

闻言,陈静之翻了个白眼。

彭中正要是好人的话,他陈静之就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了。

整个铁刹郡,什么时候有过好人的活路?

……

和陈静之不同,彭中正是个很稳的人。

注意着陈静之不甘心的表情,彭中正在心里冷笑。要是苏昂打算瓜分李长乐的势力和财力的话,他还真的要和陈静之联手对付苏昂了。

可苏昂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就不争夺战利品,带人返回了县城大狱。

于是他觉得,他需要苏昂这个聪明人。

一直以来,彭中正不养私兵,而是着重拉拢秦铁这个五百主麾下的士卒,他这种不直接掌控势力的人,对李长乐的威胁一直不大,所以他能逐渐的走上高位,而且走得四平八稳。

可他没想到,就算这样了,陈静之还想着除掉他。

所以他更需要苏昂了。

三足鼎立,自然,要比两只脚站得安稳。

……

水宁县的县城大狱,比陈安县的大了很多,布局也有所不同。

上一任的县狱掾不喜欢酷刑,所以刑具很少,除了牢房以外,就是牢房更深处的一座大堂。

大堂也很空荡,只有一个老卒。

“参见县狱掾大人。”看见苏昂带人来了,老卒慌忙行礼道。

蓟门逢古老,独立思氛氲;

一身既零丁,头鬓白纷纷。

这老卒名叫緈,身上穿的是破衣,脚下踩的是破旧的草鞋,满是风霜的脸抬起来,重重叠叠的皱纹就挤得看不见了眼。

头发和胡须也是白的,稀疏得看不见几根,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大人,请随我来。”老卒緈颤巍巍的爬起来道。

等苏昂把士卒们安置妥当了,他带着苏昂往大堂的后部走,这时候苏昂才发现大堂还不是县狱的最深处,在大堂后面有一条甬道,通过练兵场和呈椭圆形分布的简陋厢房。

厢房虽然简陋,但都是用坚硬的榉木搭建而成,配以青石黑瓦,就是刀斧吏员们的住处了。

在大堂后面的另一侧,转动灯台,就出现一条漆黑的甬道……

老卒緈用一种行将就木的声线道:“这里是逃命的暗道,从地下直接通往城外,另外还有二十九个比较薄弱的地方,可以捅破地面出去,但奉劝大人您不要使用这个,上上上一任、上上任,还有上任县狱掾大人都是想从这里逃呢,结果被活埋了。”

“谁干的?”

“自然是您杀死的李长乐。”

听到老卒緈的回话,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吩咐风不二带人把通道挖掘开来,随后看向老卒緈。

两人的眼神都有些诡异,甚至带了些许的杀机。

这是一条直通城外的暗道,还有二十九个地方可以逃命,可连续三任的县狱掾都死在这里,事情就很有意思了。

大侠也是人,李长乐绝对没有看清地下的本事,那么,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苏昂不知道通风报信的是谁,但有些人比如老卒緈,那就不能留了。

于是,苏昂取出两张金票,递给老卒緈。

老卒緈接过金票,也不吭声,点点头,转身就走。

可没走两步,这老卒忽然转头,悠然的道:“苏大人,您是个聪明人,相信能活得更久,但上任县狱掾也是个聪明人,可他遣散了老卒,他死后,老卒还是回来了。”

说着,老卒緈抬头看大狱漆黑的穹顶,留恋的摇摇头,蹒跚着脚步离开。

“大人,末将派人跟上去?”

风不二小声询问苏昂,他也觉得这个老卒不太对劲。

苏昂却摇了摇头:“不必。”

别说派人跟踪老卒緈了,在接下来的十几天甚至几个月内,苏昂都不打算让麾下的士卒出去。在来时,苏昂已经找了牙人,负责整座大狱食材的采购,而自己的兄弟,他不打算让任何一个离开大狱。

势力还是不够啊;

实力也不够强。

要是自己足够强的话,苏昂肯定要瓜分李长乐的势力和财力,但自己这方没有大侠,在对付李长乐的时候,糅炼金粹的箭矢也用光了,所以在补充到足够锋利的箭矢前,苏昂要躲开水宁县斗争的漩涡。

他看向季然,轻声道:“都安分些吧,季然,你差不多该点燃第六十八把文火了吧?”

季然回道:“还差三把,第六十六把太难点燃了。”

“压制住,举人大考明年才举办呢。”

苏昂仔细的提醒道。

……

时间转瞬即逝,一个多月后,水宁县已经是一片安稳。

县公身死的事情已经送了上去,说李长河暴病身亡,这种事情在铁刹郡很常见,朝廷也没有派人追究,但同样的,哪个接替,或者哪个被外派来做水宁县的县公,朝廷也没有传来消息。

这天下午,牙人送来了新的糅炼了金粹的箭矢,苏昂终于松了口气,逃命通道也开始往大狱的范围外面开始挖掘。

风不二得了命令,那可是上劲的干,他一气掘了两个多时辰,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指着地道上方,对小亭卒道:“外面听起来安静,但官员们肯定乱翻天了吧?陈静之他们都想着做县公,要是做不成,又得想着怎么对付新来的县公呢,咱们大人就不插上一手?”

“啪啪。”小亭卒眨巴眨巴眼睛,尘土从头上哗啦啦的落。

“嘁,问你也是白问。”风不二无奈了。

除了那一次为了保护苏昂拼了命以外,小亭卒都不怎么说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嗯’一声,最多回一个‘好’。小亭卒的性子怯懦,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别人说话,他都当命令来听。

而且苏昂的事情,他从来不肯插半句嘴。

“好吧,苏大人最信任的除了季然兄以外,那就是你了。”

风不二有些羡慕的打了个哈哈,又羡慕不来,他可做不成小亭卒这样的人。

他还想鲜衣怒马,还想做五百主、二五百主、偏将、裨将军呢,让他学小亭卒,他觉得自己会憋屈到死。

又忍不住,再打个哈哈道:“闹吧闹吧,官老爷们往死里闹,等朝廷的诏令下来,一看,哎呦,让苏大人做县公,他们是不是得嗷嗷的哭了出来?”

这只是一种揣测,而且是一种很不靠谱的揣测了,苏昂还是个秀才呢,做县狱掾都是破格提拔了,再做县公?哈,怎么可能!

风不二自己都在发笑,但小亭卒‘啊’了一声,声音特别惊讶。

难道苏大人真的想做县公?

风不二诧异了,又难免兴奋。小亭卒是苏昂的体己人,苏昂有什么想法,小亭卒肯定能知道呢。

他想继续问一下,却看见小亭卒转头看他。

“来来来,有啥内幕消息说说啊。”风不二更兴奋了。

“没有。”

小亭卒被风不二火热的眼神吓了一跳,又摇摇头,把铲子扯出来,摊给风不二看:“挖到东西了,是一具尸体。”

“是前任县狱掾!”

风不二注意到尸体的衣着,那袍子的质料,当即兴奋了:“别动!千万别动!来人,快来人!去禀告苏大人!”

……

人在逃命的时候,都是带着身家性命一起逃的。

听到前任县狱掾还被埋在地底下的时候,苏昂是兴奋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宝藏,是给他日渐瘦弱的荷包一个补充、填满的的机会,就吩咐了士卒们好生挖掘。

但后来想到了,要是前任县狱掾带走那么多财物的话,李长乐会那么好心,至今让尸体还在地底下待着?所以听到挖掘到尸体的时候,苏昂并没有多么兴奋。

“苏昂兄,一起去看看吧。”季然怪笑着提议道。

挖到尸体就来禀告的命令,是苏昂下的,后来想明白了,也懒得撤回命令,反正都是挖土,怎么都是个挖啊,可现在挖到了,要是尸体上面没有钱,那可丢脸。

苏昂正在看书,闻言脸一红:“不去。”

“闲着也是闲着。”季然继续嘲笑。

“我在等那个酸秀才,告诉他来大狱找我,他还没来。”苏昂找着借口。

季然继续走在作死的路上:“一个多月了还没来,肯定不会来了,走走走,咱们去翻翻尸体上有什么宝贝,去找找看啊。”

“成吧。”

苏昂站起来,朝着地道的方向走去。

顺便丢出一句:“从明天开始,鸡鸣就陪我练剑。”

“……”

鸡鸣,天还没亮就去起来练剑?会死人的!

季然差点哭出声来,平常时候没到日上三竿,他都懒得起床。

苏昂兄,我错了成吗?

一个有些羞赧,一个满心后悔,两人钻进地道,没多久就到了挖掘出尸体的地方。

尸体在两人并排宽,不到两米高的地道里躺着,上面全是泥土,还有腐朽的尸油,带着阵阵恶臭。

苏昂本来就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用剑鞘略微挑了挑,就想把人埋了就是,可刚挑动了一下,尸体就哗啦垮了,掉出来一个玉光莹润的东西出来。

“精绝简!”季然吓得打了个哆嗦。

就连苏昂也忍不住诧异了,四处看了看,发现都是自己的同袍,没有外人,才松了一口大气。

青竹简、白铁简、银镜简、亮金简还有精绝简,迄今为止,苏昂只找到了银镜简,至于更高级的亮金简都没见过,更别说瑶国最顶级的精绝简了。

和前四种不一样,精绝简并不是承载诗词的普通简牍,哪怕最差劲的精绝简,也能提升诗词的三成威能呢。

这种效果,几乎和亘古金光等同。

“好宝贝,好宝贝啊!”

季然顾不得脏了,抓起精绝简要递给苏昂,可刚刚抓在手里,就愣住了,随后笑容更大好像疯了一样。

“不是精绝简,不是精绝简啊,这是进士的传承!里面有带着亘古金光的诗词,有……足足的二十三篇之多!”

季然大笑道:“有大成名动十五篇、普通煊赫八篇,甚至有……天啊,这是精品煊赫级别的战诗,足足有两篇,两篇精品煊赫的战诗啊!”

季然真的疯了,这么多级别很高的诗词,最重要的,这是传承啊,是传承!

就是说书写这些诗词的文杰已经死了,只要他们理解通透诗词的意境,就可以使用这些带着亘古金光的文章了。

二十三篇级别很高的诗词啊,而且放在精绝简上,可以分化出来。

而且书写人已经死了,他们可以直接使用!

这些,足够他和苏昂成为举人后,立刻成为新晋举人里的佼佼者了!

“苏昂兄,给,你先挑!”季然特别大方,颇有他任侠世家的大气之风。

“……”苏昂。

别给我!给我干嘛?脏!

“季然兄,”

苏昂退后一步,不想碰那个精绝简,带着尸油咧。他摸摸没剩下几张金票的袖口褡裢,很认真的问道:“卖了成不?”

“你先杀了我!”季然差点疯了。

这种宝贝,卖了?苏昂兄你暴殄天物!

于是,苏昂转身就走。

……

其后,季然努力揣摩诗词里的意境,因为是进士的传承,所以他可以领悟原创者书写时的心情,甚至看见原创者书写时的景象了,进步很大,甚至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以上的,第六十七把文火。

可在几天后的夜里,苏昂丢给他七八卷普通的简牍。

然后他看了。

再然后,他……哭了。

“苏昂兄你不是人咧。”季然捶胸顿足,季然抱头痛哭。

那么多简牍,十几篇诗词,全都是没用才气随手写出来的,就是说别人使用才气后书写还可以有亘古金光,不地道的,甚至能欺骗世人说是自己原创的了。

苏昂能写出这么多的诗词,季然不意外。

苏昂愿意把诗词给他,季然也不意外。

但是……

彼其娘之啊,十几篇都是煊赫大成级别的战诗,十几篇啊,煊赫大成的战诗啊,苏昂兄,你到底是不是人!

季然第一次深夜都睡不着,呆滞的喝酒喝茶。

第二百八十九章,强权才是公理!

这世界有点换样了,演武场内,士卒们都剥了铠甲,挽了发髻,膀子光赤赤的撩跟头打架,被强迫来的医士们也清闲了,三五个围在一起,里面是赌盘,在开档口赌哪个会赢。

“来来来,买定离手啊!”

“都不能出去,金饼留着也是留着,来开局啊,输了照样吃饭,赢了等能出去了,青舫姑娘轮流挑啦!”

因为苏昂禁止外出的关系,士卒们就练武切磋,医士们看久了看腻了,就找了开赌局的乐子。

不少士卒也参与进来,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跟着苏大人不怕没钱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赌局就越开越大,慢慢的,输光了也能跟着押。

至于没钱后再输了怎么办,小事啊,自家兄弟计较什么,看看旁边,那几个点头哈腰端茶倒水的就是这样的了。

多简单,做工抵债就好……

这时候,演武场忽然安静了,百里戈一脸兴奋的大步过去,所有人都看着他。

只见百里戈穿着铠甲佩着战刀,身后还跟着两名士卒,那模样,稳妥妥的要离开大狱的样子呢。

“百里屯长,这是往哪儿去?”有人开口问了。

百里戈嘿嘿一笑,满脸得意的道:“义父大人派某出去咧,你们继续窝着,继续浑身闲得长毛就是了,义父大人派某出去咧!”

“那以后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士卒们更关心这些。

因为生怕士卒们落单被暗算的关系,个把月以来,苏昂严禁大家伙外出,这派出去了三个人,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出去做事了?

想来也差不多啊,糅炼金粹的箭矢补充个差不多了,苏大人,也该对水宁县下手了吧?

士卒们都兴奋了起来,呼呼喝喝的要大干一场。

“哼,甭想!”

百里戈继续得意道:“这次是出去请人,还记得那个老酸秀才吗,差点死在风不二马蹄子下面的那个,某不知道义父为什么要请他,但他没来,某就带人去请。义父说了,不来就打晕了抓来,反正铁刹郡是拳头为王,咱们的拳头软么!”

“哈哈,那当然够硬!”

“别说一个老酸秀才,苏大人要是想做县公的话,兄弟们就把县左右尉给灭了,那几个掾级官员,哼哼……”

闷了一个多月,士卒们就好像一群很久没见血的饿狼。

他们嗷嗷乱叫着,把上等伙食给他们带来的精力,变成浑身肌肉里爆鼓的青筋。

苏大人是他们的头,给苏大人建功立业,就是给自己建功立业。

自从跟了苏大人,他们从士卒变成什长,什长变成屯长,以前的屯长比如风不二和总是苦着脸不会做人的不爱笑,算起来也都是百人将了。

时至今日,苏大人成了县狱掾,他们都是级别不低的刀斧吏员,掌管一座县城无数也是所有吏员的赏罚生死。

他们想苏大人更进一步,等苏大人的官职更大,他们是不是也能做官了?

所以挡在苏大人前面的,不管是绊脚石还是坟冢荒草,他们全都要清理了去。

任侠精纯的妖息轰隆炸响。

他们谁都不怕!

“嗷!什么时候能出去!”

“混账!打架!修行!厉害了给大人卖力气!”

“要是能当官老子也能光宗耀祖!修行修行,打架打架!老子就相信苏大人了,跟着苏大人一定能光宗耀祖!”

嗷嗷乱叫着,士卒们好像一群好斗的熊獒。

……

水宁县比较混乱,不分富贵贫贱的什么坊区。

各种建筑以道路相隔,没有坊区的墙壁挡着,但也有一条模糊的‘三八线’。从水宁县城的最中心往外发射,建筑就越来越普通,最后变成简陋,以及几乎是脏水区域的贫民区了。

恰在这‘贫民区’里,一个老者笑眯眯的,给几个衣不裹身的孩童馒头吃。

“慢点,慢点,别噎着。”

“喝点水,哎别喝地上的脏水,爷爷这里有竹筒,泡的茶,喝两口顺顺。”

“记住以后别偷东西了,爷爷只要有钱,肯定会来给你们带食物呢……”

老者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发白长袍,头上虽然是代表第三级走马爵位的束冠,但束冠歪歪斜斜的,连发髻都没绑好。他笑起来满脸的皱纹,皱纹里挤着慈祥,慈祥里又带着一些无奈。

他叫霍南笙,早些年,也曾阔过。

和别人祖上的也曾阔过不一样,霍南笙出身贫微,全凭着一柄捡来的刻削,凿壁偷光的读书取得了一身的荣光。他十六岁得中县级秀才,六十六把文火惊呆众人;十七岁就点燃了二十把文火,做了吏员;十八岁做了亭长。

就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他鏖战冲击亭部的精怪,六十六把文火也全部点燃,晋级第三级走马爵的时候,更是风光无限。

可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放弃了参加举人大考,同时,也丢掉了亭长的职位呢。

“慢点吃,别急,别噎着。”霍南笙继续劝说,把自己的口粮也拿了出来。

“唔,谢谢霍爷爷。”

“嗯,好吃,真好吃!”

孩子们满脸都是满足,但也有个半大的孩子抬起脸,看霍南笙的满脸菜色,有些心疼,也有些希冀的道:“霍爷爷,听说县狱掾的苏大人让您去大狱找他呢,您怎么还不去啊?”

“不去,不给那些吃人的东西做事。”霍南笙还在笑。

半大孩子又问,眼睛泛红:“可您也说那是吃人的东西啊,我怕您不去了,怕他对付您,而且……”半大孩子又希冀了:“您要是帮他做事,是不是就有钱了?有钱了,是不是我们都能吃饱饭了?”

“这……”霍南笙沉默不语。

他盯着眼前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孩子,注视着对方的希冀,忽的,心里熥起来了一股子厌烦。

他愤怒,乃至于暴躁了,甚至想伸出手,卡住孩子的脖子,把孩子掐死才算甘休!

你只想着吃饱饭,想我去给县狱掾的苏大人做事!

你觉得这样好,可有没有想过,我凭什么把挣到的钱拿来填饱你们的肚子?

我欠你们的么!我欠么!

霍南笙的眼底闪出血光。

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做举人了,可如今他六十九岁,还只是个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的秀才。

不是他不能成为举人,而是他想不通,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成为举人。

为了帮助更多人?

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二十三岁时,他身为亭长,鏖战冲击亭部的精怪,麾下的兄弟全部战死,他也身受重伤;

二十三岁时,他收养了一个精怪的幼崽;

二十三岁时,他同袍的抚恤金,被他们用命保护的百姓抢走,孤儿寡母死在他的眼前;

也是二十三岁时,他帮同袍的未亡人抱屈,却被那些百姓指责和精怪同流合污,逼他掐死了收养的精怪幼崽。

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迷惘了。

如今帮助这些孩子,只是心里面的善良作祟罢了,可他越帮忙,这些孩子就越贪婪,到了现在,很多孩子甚至觉得他就是爷爷了。

应该吃他的,应该喝他的,饿了还会去他的家里找他,他哪天没钱买吃的了,甚至会在他家门口等他。

还记得他那天买了些肉干下酒,孩子们的那种眼神。

就好像……

他拿了孩子们的饭钱,去给自己买酒喝一样!

“哈哈老霍,你还没想明白呐。”忽的,旁边有人说话。

霍南笙就算不抬头也知道是谁,能这样和他说话的,也只有大狱里的那个老狱卒了。

老狱卒名叫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可两兄弟越走越远,到了现在,有机会的话,都想互相捅对方一刀。

緈提着两壶老酒,笑得满脸的皱纹都阖了起来,皱纹里两粒细眼睛咕咕的乱转。

他拍掉封泥,笑呵呵的喝一口酒,忽的伸出手,把缠着霍南笙的半大孩子的脑袋扣住,浑厚的妖息蓦然翻涌,就把这孩子的脑袋炸成了一片模糊。

接着把尸体丢掉,冷声道:“你越帮他们,他们就越贪婪。”

“那怎么做?像你一样吗!”霍南笙蓦然站起。

老狱卒也收养了很多孩子,但是和他不一样。他只是纯粹的帮助食不果腹的孩子们,狱卒緈却是给孩子们吃好的,喝好的,但必须修行,而且要拼命的修行。

緈每年收养十个孩子,同样的每一年,十个孩子里只能活下来一个。

緈在养蛊,孩子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从而……手刃另外的九个孩子!

“沉星郡没有好人的活路!”老卒緈居高临下的鄙弃道。

“可我还活着呢。”霍南笙针锋相对。

可这时候老卒緈笑了,嗬嗬的,意味深长的道:“你活着是因为我不想你死,你无条件帮助的这些孩子里出了多少个白眼狼?那些想住进你家的孩子,要不是我给杀掉了,你以为他们会给你养老送终?哈哈哈哈你二十三岁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些道理了,我是因为你才懂得了更多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清楚这些道理么?我的那些孩子,哪个有胆子对付我?”

第二百三十章,第八十一把文火!

“这些孩子和百姓们也是一样,仁慈带不来正义,强权才拥有公理!老霍,你还没苏大人想得明白。你知不知道苏大人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强权让我告老还乡了?”

霍南笙闻言咬紧牙关,他在颤抖,但还是倔强的道:“那苏大人是个好官了,起码的,他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人。”

老卒緈怒目而视:“我是个好人!”

“你不是!”

“罢了!”

老卒緈怒道:“等我的孩子们足够强,等我能灭了那些狗官,等我能用强权暗中控制着水宁县,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个好人了。老霍,过程不重要啊!”

“你痴人说梦!”霍南笙咬牙怒骂。

他不觉得老卒緈能暗中控制水宁县,这许多年的积攒下来,老卒緈最多和文掾魏吴韬的势力相差仿佛。

老卒緈的孩子们还会更强,但他不觉得,老卒緈可以活到那一天。

“只要你帮我……”

老卒緈还要劝说,忽然把周围吓得瘫软的孩子们全部打杀,又杀机凛然的盯向霍南笙。

他想杀霍南笙,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哭笑不得的闪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与此同时,这片脏水地来了三名不速之客。

“霍南笙,我家狱掾苏大人有请!”

百里戈带着两名士卒大步走来,看见满地的孩童尸体,眼睛略微一眯。

……

县城大狱,苏昂端坐在类似于商镜曾经坐着的长案后。

县狱掾的官袍是漆黑色的,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拢上罩帽,看上去更加的威严和神秘莫测,但苏昂不喜欢这些,他还是一身白色长袍,外面披着紫荆大氅,缓缓的翻动书卷。

“和珅恩师,真的要这样吗?”苏昂低声问道。

神庭的内部,和珅看了眼唐伯虎,见唐伯虎微微点头,这才忙不迭的回答道:“当然要这样,所谓穷酸的秀才、开窍的举人,为什么说秀才穷酸呢,因为在做秀才的时候,差不多都有一个又酸又腐的阶段。你不经历这个阶段,怎么能化茧为蝶继续提升呢?”

“好吧。”苏昂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最近的一段日子,他的众生愿力更多了,但是修行的速度却变得缓慢起来,甚至根本不能寸进。在他迷糊的时候,和珅开了口。

和珅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么为什么修身,为什么齐家,又为什么治国和平天下呢?

文杰也是人,人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凭什么个体要为了群体去努力?

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就是一个读死书和死读书的过程了,就是个穷酸的过程了。

有些人比如季然,出身任侠世家,天生就模模糊糊的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经历这个‘穷酸’,或者说‘腐儒’的坎,但苏昂的出身……罢了,总归十二朝大家,八成以上都被人骂过缺心眼呢。

所以那个霍南笙,苏昂必须请来。

看一看、问一问,按照和珅的说话,杀一杀也未尝不可。

“报……”这时候,百里戈带人进来了。

百里戈凑到苏昂的耳边,把见着孩童尸体的事情说了,苏昂就点点头,表示知道,那边眯起眼睛,盯着缓步走来的霍南笙不说话。

“不是我杀的。”空气一片沉闷,霍南笙顶不住压力的辩解道。

“哦,那是谁杀的?”

苏昂面无表情的询问着,他是县狱掾,治下出现屠杀孩童的事情,应该把凶徒绳之于法。

可是霍南笙闭口不言。

“你知道,但是不想说谎?”苏昂笑了。

这个霍南笙不愧是个穷酸秀才啊,摆明了袒护凶徒,又没脑子把自己从这件事的里面摘出去,而且苏昂观察霍南笙的表情,觉得这个老家伙,好像以为那些孩子该死一样了。

“好吧,咱们来聊聊其他的。”

苏昂翻动简牍,上面是霍南笙的验传,或者说履历,他轻声道:“本官很好奇,你二十三岁就可以晋升举人了,为什么今年六十九岁还只是个秀才。人活七十古来稀,你何必如此呢?”

六十九岁,霍南笙竟然六十九岁了。

在晋升进士前,修行者也没法提升寿命的,能活七十岁就是赚到了,他没法想象霍南笙为什么压制了四十多年不参加举人大考,霍南笙又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呢?

修行也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别说压制四十年,一年不爆体而亡就是有本事了。瑶国三年有一次的举人大考,所以多数即将到达顶峰的秀才,都会提前压制自己修行的速度呢。

可眼前这人,足足压制了四十几年。

“回禀大人,我想不明白……”

霍南笙也没什么隐瞒的,把自己的疑惑说了。水宁县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更何况,他也想有人能给他解惑,他纠结了四十多年啊。

“嗬嗬,百姓?”

“嗬嗬,好人?”

苏昂忍不住的连声笑了起来,忽的一拍桌子,怒道:“迂腐!”

霍南笙言之切切,情绪流于表面,他换位思考,就好像看见一篇很有代入感,但也特别憋屈的故事一样了。

自己的同袍死了,霍南笙没照顾好同袍的家小;

同袍的遗孀有冤屈,霍南笙倒是帮着出头,但却把自己折里面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

对方是他治下的百姓?

百姓厉害了?百姓就一定是无辜的了?特别文明的二十一世纪还有刁民呢!

苏昂有种特别荒谬的既视感,就好像看见二十一世纪的拆迁时,某些人聚众要求市中心一家一座屠宰场外加三层小楼一样,又好像看见强拆的流氓害死人,又言之凿凿的说为了现代化建设一样了。

同样的一件事情,必须按照不同的角度处理。

而这不同的角度,都有一种东西叫作公义!

“迂腐!迂腐!迂腐!”

苏昂破口大骂:“百姓有好有坏,官员和吏员也有好有坏,好的奖赏,坏的该杀杀该关关,哪里有一刀切的道理了?这就是穷酸秀才?这就是腐儒?彼其娘之啊,老子找别的方法提升修行,绝不能陷进这种二货的思想里呐!”

不得不说,苏昂害怕了。

这这这,穷酸秀才的脑袋瓜,就这么奇葩么!

他高声道:“我要是你的话,就立马宰了欺负同袍遗孀的混蛋,哪个有意见,老子什么都不管杀了了事!人分亲疏、事分对错,你只记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觉得治国是治理百姓,平天下是让百姓过好日子,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才叫做百姓?

百姓百姓,乃是百家之姓氏,你、我、百姓,甚至那大王清,都只是其中的一个。

往小了讲,大家都要好好的过日子传宗接代,往大了讲,无分贵贱都是文明社会运转的一颗螺丝钉。好的螺丝钉需要保养、保护,那些坏掉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你还护着给自己添堵呐!”

“混账,混账,这种白痴老子不干,打死都不干!”

苏昂一拍桌子,站起来,反正不管如何,他绝不会让自己变成霍南笙这样的白痴,可这时……

啪!

啪啪啪!

文火点燃了。

…………

第七十九把文火点燃;

第八十把文火点燃;

第……八十一把文火点燃!

苏昂诧异了,纳闷了,一只脚保持往前伸的姿势,整个身体都僵硬在那里。

咋回事?这是咋回事?

不是说得经历‘穷酸相’才能继续提升吗,怎么他接连点燃了三把文火?

苏昂傻乎乎的进入神庭世界,抬头看文山上火光冲天。特别是那第九九八十一把文火,火苗爆冲十几丈,远比别的火焰更亮。

那可是第八十一把文火啊。

是九九之数!

和九五之数有着一样的道理,九是数之极,第八十一把文火就是九九之数,是两个数之极呢。苏昂觉得自己得半年才能点亮第八十一把文火,可现在……

哗哗哗,连续点燃了三把文火?

其中,还有极为困难的第八十一把!

这是搞啥?

霍南笙也看着苏昂,一张老脸憋成紫红色,好像往喉咙眼里硬塞了好大的一个芋头。他被苏昂请来,也没反抗,说白了,也抱着苏昂是近些年来最优秀的后生,想苏昂帮他解惑来着,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点醒了苏昂?

不对,不是这样!

是苏昂说的话,苏昂的想法都是对的,天地认可!特别是那个螺丝钉的言论!

螺丝钉?应该是匠人使用的某种零件吧?用零件来比喻人,用匠人制作的东西来比喻国家、天下,甚至整个天地,这些……被天地认可了?

不过,绝对也应该认可啊。

这种描述太贴切了!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看天下事。苏家子虽然是个后生晚辈,但苏家子厉害啊,懂得的道理比我多,我空活了六十九岁啊。苏家子以零件来比喻人,以匠人制作的东西比喻国家和天下,这就是从匠人那种奇技淫巧里看到了天下大势,他的见识远超于我!】

霍南笙的心潮起伏不定,殷切的盯着苏昂。

这时候,“啪!”苏昂的第八十二把文火也烧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这就是我的世界!

苏昂已经呆滞了,愕然抬头。

他的左眼燃烧四十一把文火,火焰雪白,宛如冬日之雪;

他的右眼也燃烧着四十一把文火,火焰却是漆黑的,比眼眸更黑,也比眼眸更加深邃。注意到这种情况,霍南笙惊恐万状,他的舌头打结,他的身躯颤抖,啊啊两声,仰头倒跌在地上。

霍南笙指着苏昂,“你你你……”他呢喃着,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老卒緈,他不知道苏昂现在是什么情况,摸出刻削,甚至要立刻突破成为举人,要杀了苏昂。

可他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杀了苏昂,他不懂,他想不明白。

“苏大人,您这是什么情况?”霍南笙哀拗问道。

霍南笙没有朋友可以商量,想起老卒緈,但老卒緈是不是他的朋友,他也弄不清楚了,只好直接询问苏昂。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漆黑的文火。

瑶国有种传言,是说那种绝对的利己主义,完全没有慈悲心的文杰的文火是黑色的,遇见这种文杰就是杀了最好,可秀才很难有这种对追求的坚持,举人开始熔炼文山,可以遮掩自己的文火颜色,进士熔炼了文胆,更是完全不显露文火了。

霍南笙惊讶苏昂内心的坚定,却鄙视苏昂文火的颜色,可是,这又是因为什么,苏昂的文火竟然有一黑一白的两种极端对立,难道苏昂的灵魂分成两半了吗?

难道在苏昂的内心里,一善、一恶,都是那种坚定如同磐石的不可置疑么?

人,怎么能矛盾成这种样子!

霍南笙瞠目结舌;

霍南笙目瞪口呆;

霍南笙大吃一惊;

霍南笙惊恐万状!

其后,他盯着苏昂的文火,一朵一朵的凝视过去,忽的更加颤抖,惊呼道:“八十二把文火?你你你,你到底有多少文火火把!”

火把数量三十三,考乡秀才;火把数量六十六,考县秀才。霍南笙当初就是拥有着六十六把文火火把,他已经很满意了,也以为自己是千挑万选的骄子之一,可苏昂此时点燃的就是八十二把文火了,难道苏昂的文火火把的数量,是……

九十九把的极致?

“我有九十九把文火,以及……”

苏昂停顿了一下,想起季然说的文山的高度,还是隐瞒了一丈文山,笑道:“因为九十九把文火的关系,我有九十九丈高的文山,怎么,觉得我厉害了,露出杀机想要杀我?”

“不,不是因为这个。”

霍南笙苦涩的道:“你没发现自己文火的颜色么?”

颜色?文火的颜色不都是炽白色的?苏昂纳闷了,张开双臂,又微微抬头。

他想象着无数的文火从脑海沁漫出来,文火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只见一朵朵的文火从他的双眼、眉心沁出,围绕着他到处旋转,仿佛群星拱月,他就是那一轮亘古不灭的明月!

一朵、两朵、三朵……四十一朵!

苏昂盯着自己的文火,发现颜色不是炽白,而是雪一样的白色,其中好像带着正气和不容置疑的纯粹感,他觉得颜色变了一点,但变化不大,有什么奇怪呢。

但是接下来,第四十二朵文火!

“嗖!”

没有声音,但是耳边仿佛传来了万物被迅速拉扯吞噬的声响,苏昂看见这漆黑宛如吞噬了就有深渊的文火,眼底蓦然呆滞。

这一朵文火出现,整座大堂的光芒仿佛都被吞噬了。

这一朵文火出现,就好像只为了吞噬和毁灭而来!

第四十三把文火、第四十四把文火、第……八十二把!

吞噬还在继续,毁灭也还在继续,从飘出来的漆黑文火中,苏昂仿佛看见了万物灭绝,仿佛听见了天地生灵濒死的哀嚎,但他有种亲切感,对于这种毁灭,他并不厌恶,以及有点难以言喻的认可和亲近的感觉了。

“毁灭?嘻~”苏昂忽然吃吃的笑了。

天下有对有错,自然也有黑有白,这种境界,他好像听某位恩师描述过。

具体的不记得了,但,这是进士才能拥有的某一种境界呢。

有趣,

很有趣啊!

“天下有对有错,自然也有黑有白……”

苏昂低低的念念着,坐回长案的后面,手指略微弯曲,“哒哒、哒哒哒”,轻轻的叩击桌案的表面,忽然低声笑道:“来人,召集全军。”

其后双眼一阖,八十二把文火就涌回了神庭脑海。

风不二在外面听到了苏昂的声音,没多久就把人召集进了大堂。大堂的面积不小,二百多人只占据了中央的一小块地方,把霍南笙挤在了前面,还是满脸矛盾的、瘫软的凝视苏昂。

“苏家子,你想做什么?”霍南笙距离苏昂很近,但他没可能对苏昂下手了。

两百多人的气势压在他的身上,风不二和百里戈就在他的旁边,要是他有半点异常,就是手起刀落呢。

而此时,苏昂笑了,神色迷离,吃吃的笑了。

苏昂的眼神落在季然的脸上,视线很轻微,随后一个一个,扫视着同袍们的脸,他也想起了仲兄苏尔、仲嫂绛、山鬼莜、小奴鸢等人,也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还有他许下他日成圣送去十万里花嫁的妙人儿。

“霍南笙!”

苏昂高声叫道。

虽然喊的是霍南笙的名字,但苏昂此时沉浸在顿悟的感觉里面,更好像是对自己说道:“事分对错,人分亲疏!霍南笙,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恶人呢?”

“不知道。”霍南笙很老实。

按理说,苏昂有漆黑的文火,肯定是大恶人了,但苏昂还有雪白的文火啊。

只能说苏昂是个矛盾的人,但善恶……他分不清。

于是苏昂笑道:“其实,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呢。”

霍南笙撇撇嘴,不发表意见。

苏昂再笑道:“其实,我也是个很有同情心,喜欢帮助别人的人呢。”

霍南笙再次撇嘴,还是不以为然。

苏昂压根没在意霍南笙的态度,从长案后走出来,顺着同袍们的队列挨边走,不时的拍拍某位同袍的肩膀,再笑一笑。

他确实是个讲道理的人,别人讲道理,他肯定也会按照规矩来;他也确实有点同情心,在瑶国帮助了不少人,魂穿之前,更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好人了。

但苏昂更看重自己的同袍、兄弟、亲人、家小,蓦然大笑!

他笑得酣畅淋漓,张开双臂,好像在拥抱这座大堂:“事分对错,人分亲疏,天地也分善恶两道!可是,瞧啊,霍南笙,我和你不一样!”

苏昂蓦然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霍南笙。

他指着周围的所有人,指着自己的兄弟同袍:“看吧!”

“看吧!”

“看吧!”

“这就是我的世界!”

“这里,就是我最大的善良!”

“我要成圣,要自己的同袍兄弟、亲人家小富贵荣华!这就是我的世界,这就是我的一切!天若阻我我就灭天!地若阻我我就灭地!我的心思通透了,没有尘埃!就算他日踩着满地枯骨,我也问心无愧!”

唰!又是一把文火。

第八十三把文火,蓦然点燃!

……

士卒们散去了,苏昂也回到长案的后面坐下。

霍南笙还在地上瘫软着,浑身抖如筛糠。

他看着苏昂平静的脸色,看着苏昂淡淡的翻看卷宗,心里如同暴风雨里的浑浊浪潮,久久不能平静。

天若阻我我就灭天?地若阻我我就灭地?

这话有点大,有点不自量力,而且很虚伪。

但苏昂说了这些话后,又是一把文火点燃了,那就是说苏昂没有妄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苏昂一个小小的秀才确实心思通透了,坚定了路途会锲而不舍的走下去,苏昂不会和他一样迷惘,那一颗心,就宛如金刚石一样坚硬而润泽。

苏昂的内心没有尘埃……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一直想着治国和平天下,但我的内心好像被密密麻麻的蛛丝糊满,和苏大人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对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在最前面,我连修身都没做到呢,自己的心思都没搞明白呢,想什么治国和平天下?】

忽的,霍南笙有些明白了。

他之所以会迷惘,是因为他连修身都没有弄清,基础都没打好,就想着铸就高台楼阁,不垮才怪呢,可在这些项目里,苏昂已经走在了‘齐家’的道路上。

苏昂已经完成了修身,而且,在齐家的条目上也心思通透。

这样的人不是一般的人,甚至那些在朝的举人、进士,都没有苏昂的基础稳固,这样的人,可为我师!

霍南笙的老眼蓦然清明,他还迷糊着,灵魂好像在漆黑的浪潮里翻涌震荡。

但在这漆黑、没有一点光线的黑色浪潮中,他仿佛看见了一点星光,带着希望对他伸出了手,他盯着苏昂哈哈大笑,老泪纵横中蓦然下拜:“求苏大人收我为徒!”

“……”

“啥?”

…………

神庭的世界里,唐伯虎和和珅都在夸赞他。

就好像唐伯虎吧,以前也做过穷酸秀才,内心只有功名利禄,和珅呢,从穷酸秀才的思想里走出去时,却走进了贪婪无度的歧途里。

他们以为苏昂也得有个迷惘的过程,可苏昂瞬间顿悟。

只能说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给苏昂打下了一份虽然不怎么稳当,但确实很厉害和浑厚的底子吧。

他们赞赏苏昂,苏昂呢,也谦虚几句。

然而没等苏昂谦虚完,前面就拜下一个耄耋的老者,霍南笙磕头如捣蒜的哭喊道:“求恩师怜悯!求恩师收我为徒!恩师不收我……我我我我,我就磕头嗑死在这里了!”

希望啊,苏昂就是他的希望啊。

霍南笙砰砰砰的,额头血肉模糊。

不管怎么样,恩师啊,弟子一定要进入您的世界了。

不进去的话,弟子真的会迷惘到,死都不肯晋级举人的文位啊!

霍南笙觉得自己就像是浪潮里快要溺死的人,蓦然看见苏昂这棵大树。

苏昂就是他的希望,就是他不再迷惘的理由,只要拜了苏昂做恩师,他立刻就晋级举人,他自己在迷惘,但是跟了苏昂,就可以走上苏昂指点出的方向呢。

他不想这样下去,他想跟着苏昂。

“你……”苏昂无言以对。

请霍南笙来是对的,让他再次深刻了自己要走的路,可接下来,他想让季然审理霍南笙,从而查出孩童屠杀案件的真相呢,他是县狱掾,这是他的职责。

可现在……

你要不要脸?啊,你还要不要脸?

你丫的六十九岁了啊!拜我为师?

苏昂二话不说,直接拒绝,可这时霍南笙老眼珠子一转,嘭的一个响头下去,整个人就趴地上了,五体投地。

“求义父收纳!从此以后,霍南笙的身家性命都是义父的了!”

尼玛!又一个!苏昂无言以对。

在瑶国,收徒还得看那人的资质、性格,资质不够的不收,性格不顺眼的不收,但收义子就不一样了。

父为子纲,那些拜义父的,直接就是把身家性命一起奉上了,哪怕苏昂收了直接杀掉,也没谁说苏昂半点不对,所以除非对方是大奸大恶,不然按照瑶国不成文的规矩,那就一定要收。

就好像卢开平吧,就是这样收下的。

不收的话,外面的人会说你脑残。

“你……”苏昂指着霍南笙,气得说不出话来。

凭啥?又是这种玩意啊!

霍南笙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等着。

第二百三十二章,争做县公

都说秋天很短,短到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水宁县就是这样子了,在百姓们忙于秋收的时候,官员们却在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水宁县的县公位置空缺了,他们都想补上这个缺口。

一县县公,牧守一方百姓。

从大义上,县公就是当仁不让的一县之尊!

……

“一个没留神,秋天过去了啊。”

早晨带了霜降,县令统管衙门的院子里一片苍白,县左尉陈静之从后堂出来,觉得有点冷,缩缩脖子道:“你我都只顾着在这里带着,要等待朝廷上面的诏令,哪有苏大人快乐啊。抄李长乐的府邸的时候,苏大人没管;这咱们一等两个月,苏大人呢,还是在大狱里快活呢。”

说到这里,陈静之带点感叹,对县右尉彭中正唏嘘的道:“对了,听说你去拜访苏大人,结果吃了顿饭、喝了顿酒,然后就出来了,什么都没办成?”

“你在我的心腹里有暗线!”彭中正立马暴怒。

他确实拜访过苏昂,吃饭喝酒都很快乐,但提起联手对付陈静之的时候,苏昂都是东拉西扯的不肯答应,但苏昂再不答应也是他和苏昂之间的事情,陈静之怎么知道的?

大狱那边都是苏昂带来的人,不会有陈静之的眼线,那就显而易见了,是自己的这边出了问题。

被彭中正好像烈火一样的眼神烧着,陈静之‘啊’了一声,尴尬笑道:“没,没,没,肯定没有,那是一定没有呐。”

其实确实没有。

他和彭中正同僚多年,互相安插暗线,但他们都太知根知底了,不管是他安插在彭中正手下的,还是彭中正安排在他这里的,早就被拔了个干净,不过更好,让彭中正找去吧,彭中正的那边自己人打起来那就再美妙不过了。

【彭中正不足为惧,他为人谨慎,但也太谨小慎微了,很明显啊,他从大狱出来的时候黑着脸,八成是没办成事情了,可我随便挑一句,他就得回去彻查自己的下属。】

陈静之的眼底带着诡谲,诡谲的神色在下一刻变成更多的尴尬。

还不能和彭中正翻脸呢,不管怎么说,五百主秦铁还得靠着彭中正,要是把两个人都惹恼了,事情就太难办了。

县公李长乐死了没多久,要是再打起来,水宁县就不是他们的水宁县了。

盯着水宁县的,可不只是水宁县内部的官员……

陈静之收敛脸色,捋捋胡须,笑道:“要说这县公的位置,你、我,还有苏大人等掾级的官员都有机会,你觉得等上面的诏令下来,会是谁接任这个县公的位置呢?”

彭中正拿捏了一阵子,还是选择最保守的回答方式:“也可能和苏大人一样,从外地调任一个呢,咱们何必自寻苦恼?”

“哈,哈哈哈哈哈!”陈静之大笑。

他高声道:“彭中正,你我同僚多年,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前一任的县狱掾死了,就调来的苏大人,可苏大人来了,立马就死了县公李长乐。你以为上面的大都督、郡太守、朝廷里的吏部中大夫、宫苑内吏,乃至上六卿的司空、司马、司寇都是傻的?他们肯定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要求稳,一定会在咱们的里面选派新任县公。

当然,你我身为一县的左右尉官,肯定是最有机会的,但苏大人也不一定没有机会!”

“你想对付苏大人?”彭中正乐了。

这就是老生常谈了,陈静之一直想和他联手先除掉苏昂,但他没答应。

他不敢答应啊,没了苏昂掣肘的话,他和秦铁加起来,还真不是陈静之带着文掾和主吏掾的对手呢。

只可惜苏昂不肯答应和他联手,不然的话……

彭中正笑得痛快,只觉得陈静之把他当成个傻瓜,他看陈静之也是个妄想的混蛋了,可这时陈静之低声道:“不,不是想对付苏大人,现在啊,我很真不想对付那小子了。”

“啥?”彭中正懵逼。

陈静之笑得意味深长:“前任县狱掾死了,调来一个苏昂,而苏昂来了,县公李长乐就被杀掉,上面的大人们肯定猜测了其中的原委,无外乎李长乐杀掉了前一任的县狱掾,苏昂来了,他又想掌控苏昂,却被苏昂反杀掉了。所以苏大人是有本事的,也有机会被上面册封为一县之尊呢。”

“然而……”

陈静之啐了口唾沫,鄙弃道:“册封一县之尊,必然有吏员考察所有有资格的官员,可苏家子最近做了什么,他把老穷酸秀才霍南笙召去了县城大狱,现在都没出来。很明显了,苏家子是有所感悟,需要领悟下‘死读书、读死书’的感觉,试问他一个陷入修行关卡的文杰,怎么能够胜任县公这种重担大任?

再者,苏家子确实很有钱,给麾下的士卒武装到了牙齿,但他有个很大的短板,他的麾下,没有一个大侠也没有一个举人!他不能分兵处理公务,又怎么做一县之尊?”

“那你的意思是?”彭中正若有所思。

“你,或者是我!”

陈静之言之凿凿的道:“这一次上面的诏令,要么命你做新任的县公,要么就是我!咱们可以立下君子协定,不管谁做了县公,另一人都鼎力相助……中正兄,你我也是老相识了,要是你我联手,敢说不能厉兵秣马把水宁县发展成咱们铁刹郡前三强的县城?明年可就是雄士考核了,只要发展成实力前三的县城,咱们水宁县就有两个名额,咱们两家的麒麟儿,都可以得到雄士的名头,去郡城争夺雄士豪杰的名额了!”

闻言,彭中正有些意动的神色了。

他和陈静之的矛盾,说严重了是生死之争,说轻一点的话,其实也就是两家人的那么回事。

要是真的能让水宁县有两个雄士名额的话,别说雄士豪杰了,只要有县城雄士的名额,他就不怕陈静之对他下了杀手。

那可是雄士啊,送去京都也会重用的,是一个家族的立身根本。

只要儿子做了雄士,他就真的高枕无忧,再也不怕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是,苏大人,不,那苏小子真的没机会吗?”彭中正还有些怯。

最近都不能杀官了,连续死了两个官员,再死掉谁的话,郡城一定会派人插手呢,所以他不想对付苏昂,他希望水宁县特别稳当,可他又担心苏昂做了县公。

要是苏昂做了县公的话,他愿意为了两个雄士的名额帮助苏昂,但是陈静之愿意吗?

陈静之的野心大,和他不一样。

【而且……】

彭中正心里想道:【就算帮了苏昂,苏昂也不一定愿意厉兵秣马啊,想让水宁县成为沉星郡前三的县城,一定要把大部分青壮聚集起来强行突破,会死很多人啊。苏昂是个文杰,他不会愿意担上这种苛政的名声呢。】

“想明白了?”陈静之笑着问。

“想……不,我得去拜访苏小子,啊不,是苏大人。”

彭中正喊了人来,给自己穿戴盔甲。

见识过苏昂疾风劲火般的手段,彭中正可不会一身便衣的去找苏昂。

旁边的陈静之脸色一瘪,在心里怒骂彭中正的犹豫寡决,表面上微笑着道:“没关系,你我同去,这许多天不见苏大人,还挺想念呢。”

“……”

【这口蜜腹剑、人面兽心、面善心恶、笑里藏刀的老不死!】彭中正在心里暗骂。

陈静之继续微笑。

心里狂骂道:【老匹夫,如此犹豫寡决、畏首畏尾、举棋不定的三番四复,你不死谁死!】

…………

短暂的秋已经过去,是初冬,霜寒露重。

但在大狱里却没有寒冷的侵袭,相反的,不管是大狱还是大狱后面的演武场、居住的院落,都充斥着温暖的气息。

县城大狱是个占地广阔的建筑,除了必要的通道和以外,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拱形的屋顶又蜿蜒往下,把演武场和庭院遮挡了一半,恰好挡住了呼啸的北风。

这些为了防止有人劫狱,让人可以看清屋顶的建筑样式,同时,也注定了这边的温度,要比外界明显高了很多……

“禀告义父,最多三个月,季然就可以试一试晋升举人文位了。”

霍南笙带着季然过去禀报。

这里就要说一声,现如今,季然特别憋屈,憋屈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他第一次看见霍南笙时,觉得霍南笙就是个废物,但在霍南笙从苏昂所在的内堂出去时,他愕然发现,这个老到快要死掉的酸秀才脚步稳健、神思清明,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

而且霍南笙晋升举人了,没有经历过举人大考,就晋升举人文位了!

还记得当时,霍南笙找上他,很殷切的道:“把自己憋在秀才巅峰上几十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怎么控制才气。这憋在秀才巅峰久了,也摸清了一些法门,可以在不服用定神丹的前提下,慢慢的熔炼文山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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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没有惊吓了吧?

听到这个,季然吓得差点摔地上。

文杰从秀才晋升举人,需要把自己的思想融合进文山的里面,然后用文火不断煅烧,从而熔炼文山。这是个很危险也很辛苦的过程,一般而言,都得服用通过举人大考后,奖励的定神丹才能进行。

可这个老秀才,不,霍举人,他说什么?

他说可以不服用定神丹?他不要命了不成?

季然是这样想的,但是看见霍南笙已经是举人了,还是忍不住动了念想。

要是不服用定神丹的话,在举人大考前就成为举人的话,他得有多么风光?

干了!

季然当下拜师……

当然,拜的只是尚师,霍南笙不敢收他做关门弟子,他还以为霍南笙是拿架子,可很快的,他明白因为什么了。

霍南笙是苏昂兄的义子,霍南笙是他的尚师,那么他是苏昂兄的……

彼其娘之!

季然觉得心肝脾肺肾一个劲的疼。

“苏昂兄……”季然苦着张脸。

“咱们各交各的。”

苏昂摆了摆手,问霍南笙:“三个月后季然就能冲击举人文位,那么,成功的机会能有多少?”

霍南笙连忙跪下:“禀告义父,孩儿在秀才巅峰上四十多年,这才能直接成为举人,季然的底子太薄,所以孩儿没有十全的把握,但徐徐图之,总不会让季然有危险呢。”

“很好,这就行了,大不了去参加举人大考。”

说着,苏昂站起来往外走,季然连忙问道:“去哪儿耍子?”

苏昂睥了季然一眼:“陈静之和彭中正联名来访,在大堂里等着呢,我刚晾了他们半个时辰,你要不要跟去?”

“嘁,无聊,不去了。”

以现在的形式,想来对方也不敢对苏昂动手,季然就没了兴趣。

他转身要走,忽然回过头来:“对了苏昂兄!”

“啥?”

“彭中正的小女儿长得不错,听说是水宁县的第一美人。”

季然一本正经,眼睛发光的道:“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愚弟知道兄长对庸脂俗粉没有兴趣,但愚弟有兴趣啊,你帮愚弟探探口风,要是彭中正最近没有嫁女儿的想法的话,我就去勾搭了。”

“滚!”

没嫁女儿的想法才敢勾搭,人家有这种想法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愿意勾搭了?

苏昂哭笑不得。

但转念一想,咦,不错呦。

苏昂开始考虑。

……

大堂里,两排短案被放了下去。

县左尉陈静之坐在左边的短案后,捏着水瓷花儿茶盏一个劲的发愣,不时的看向大狱大堂最中央的上部长案。

他是县左尉啊,比苏昂高了半级,按理说,他应该坐在主位置。

可他被安排在短案这边,而且一等,就是半个大多的时辰了。

苏家子,你好大的谱啊!陈静之心里怒骂,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坐在他对面的彭中正却悠闲抿着茶水,不时看上他一眼,嘴角就带起笑。

这个陈静之,明明有着很大的野心,就是想站在别人的脑袋上,可被安排在次席,还是摆出一副‘我看得很淡,没关系’的笑脸。彭中正觉得看陈静之这个样子,茶水就格外的甘甜嗯。

就好像听着小曲吃火锅,小感觉美滋滋的。

“哈哈两位大人,苏某有失远迎啊。”苏昂从后面的甬道进来。

刚进入大堂,苏昂就伸出手,没办法,两位县尉也连忙起身,作出招呼的动作出来,但紧接着苏昂转身就坐在了长案后,看着两位县尉发愣:“咦?咋站起来了?坐坐坐,是苏某失礼,苏某有失远迎,不过两位大人,这时候来找苏某做什么?”

“嘶……”

陈静之深吸了一口气,不生气,咱不生气。

该死的苏家子,你见着本官不自称下官,一句一个苏某的,是想跳啊,想反了天啊,难道这个县公的位置,你也想跟着插上一脚?

陈静之觉得不太好受了,还是笑吟吟的坐下,倒是彭中正坐得很爽快,哈哈一笑,开门见山的道:“也没别的事情,苏大人,我和县左尉大人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呢。”

“啥?”苏昂回上一个字,慢悠悠的喝茶。

“就是关于县公大座的事情。”陈静之继续憋着气。

他扯出笑容道:“不瞒苏大人讲,这次县公的位置空缺,不是中正兄补上,就是本官不才替补上位了。其后,我和中正兄想要厉兵秣马,把咱们水宁县的兵力提升上去,不知道苏大人是什么想法呢?”

“对对对!”

彭中正连忙跟着道:“主要是雄士名额的事情,要是咱们水宁县的实力进了铁刹郡前三,就有两个雄士的名额了。不瞒苏大人说,犬子和陈兄家里的麒麟儿都是突破了九次生死关卡的小侠,要是能做雄士……嗬嗬,苏大人见笑了,本官知道厉兵秣马会伤了民生,但自家的孩子嘛,哪个不心疼呢?”

“哦,这样啊。”苏昂若有所思。

他知道铁刹郡的厉兵秣马是怎么回事,放在别的地方,就是整备全军的意思,但在铁刹郡更加严重,用简单的数字来讲,就是一千多条性命了。

就从水宁县来说罢,水宁县城连着周边的九乡六十二亭,共有接近七万的百姓,养几千个士卒、乡兵、亭卒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厉兵秣马,就会挑选所有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青壮,集合起来强行突破,从而有担任士卒的实力呢。

这些差不多有三千人左右,强行突破会死掉接近一半,血淋淋的数字……

“一千多条性命啊。”苏昂继续沉吟。

这时候,他有点想争夺县公的位置了。

其实他还是秀才,并没想继续升官。实力和官衔不匹配,越升官,不满意的人就越多,他也会越发的感觉举步维艰。

然而,要是陈静之或者彭中正做了县公,他一介县狱掾,还真没本事阻拦对方的政令呢。

一千多条人命,血淋淋的数字,但不只是个数字了。

这些都是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青壮,要是死掉了,多少家庭会没了顶梁柱,以至于食不果腹,死在已经来临的寒冬之中,又有多少老母亲会哭瞎了眼,痛骂所有的官员没良心啊。

从人心上讲,他不忍心。

从利益上讲,这会让他的众生愿力跌入低谷,修行难以寸进!

一份坏名声,坏掉一百份好名声,他损失不起……

“两位!”

苏昂压低了声音,以手扶剑的道:“两位的爱子之心苏某理解,但苏某要问一句,两位可愿意回答啊?”

“那是自然,苏大人还请开口。”

陈静之和彭中正都笑了,他们这次来,明着是征询苏昂的意见,暗地里,又何尝不是逼宫呢。

总之这是我们两人决定的了,你一个小小的县狱掾,举人都不是的东西,还是拿捏住形式,别逼我们对你出手吧!

不能再杀官员,难道你的麾下,还有别的官员么?

一些士卒而已,他们两个大侠,杀起来可不要太简单了……

可这时,苏昂勃然怒道:“苏某只问,你家的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儿子就是畜生么?苏某今天还把话就放这了,这个县公,苏某也要争上一争,就算争不到,你们想要雄士的名额,也要先问问苏某答不答应!”

“你区区一个秀才……”陈静之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秀才,好啊,苏某就是秀才!”

苏昂哈哈大笑,翠竹刺绘映衬大堂里的大狱巨火,好像更加的笔直,枝叶也在很有风骨的跳跃着。他指着自己道:“没错,苏某只是秀才,但却是个点燃了八十三把文火的秀才!等明年雄士选拔的时候,苏某应该已经考上举人了,有苏某在,整个陈安县三十岁以下,哪个能和苏某争雄士的名头?敢争,苏某就敢杀!”

“你你你……”彭中正也怒了。

苏家子,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

你还不是举人呢,在场的,却是有两个大侠!

等等,八十三把文火?

彭中正刚刚发怒,想起这个数字,连忙又坐下了。苏昂现在点燃了八十三把文火,一年后参加举人大考,那么苏昂有多少文火火把,文山又有几许高?

【难道是九十九把文火?难道是极致的九十九丈文山?】

彭中正吓得一个劲的哆嗦,小口抿着茶水,他惹不起这样的骄子啊。

就算现在苏昂不是他和陈静之的对手,但他们不敢杀苏昂啊,等苏昂成长起来,他和陈静之两个四十多岁还是侠肝级别的大侠,在苏昂的手里能走出几个回合?

陈静之注意到彭中正的胆怯,也不装了,怒道:“怕甚!”

他呲牙冷笑道:“苏家子,本官奉劝你还是识时务的为好,你只有两百名精兵,我和中正兄的手里却是有接近两千的士卒呢。没错,你的麾下实力很强,但你们没有大侠级别的高阶实力,冲不出我和中正兄的联手围剿……别以为我们真的不敢杀你,只是……”

“哦?只是什么?”

苏昂拍了拍手:“霍南笙,你出来告诉两位大人,他们还只是什么?”

“回禀义父,孩儿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但要是动手的话,孩儿有名动精品的战诗一篇,以及四十年熬炼的气魄诗词一篇,全都带着亘古金光,要是使用出来的话,嗬嗬。”

霍南笙一边说话,一边很恭敬的弯着腰肢,小步疾趋的走到苏昂的身边。

“噗!”彭中正吓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陈静之也哆嗦了,瞪大眼说不出话。

他们看见霍南笙的额头好像容纳着一片虚空,虚空的内部,一座五十六丈高的文山巍峨耸立。

文山是铁黑色的,代表着霍南笙不只成了举人,还成为了根基特别扎实的,有水准的举人了。

和大侠的侠肝义胆、丹心豪肺一样,文杰里的举人也分为四个等级。

熔炼文山不足十丈的是新晋举人,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熔炼十丈文山后,文山就是铁黑色,是为黑衣举人;熔炼二十丈文山后,文山就是淡青色,是青衣举人;熔炼五十丈就是银衣举人;熔炼全部的六十六丈的话,就是金色的文胆雏形,是最高级的金衣举人。

霍南笙的文山是黑铁色的,就是黑衣举人,和他们这种侠肝大侠处在一个阶位……

“你你你,你做了四十几年的穷酸老秀才!”彭中正瞠目结舌。

陈静之也吓坏了,这个霍南笙,明明是几十年的穷酸老秀才啊,没人能让霍南笙想明白了,可苏家子才见了霍南笙多久,有一个月吗?霍南笙不只是晋升了举人文位,还熔炼了十丈文山!

不可能啊,这……荒天下之大谬啊!

霍南笙看向苏昂,见苏昂微微点头,这才笑道:“老朽得到了义父指点,一朝顿悟,知道了什么叫作天理公义,什么叫作公义之外还有人情道理,知道了什么叫作亲疏有别。老朽顿悟了,靠着以前的积累,直接晋升成了黑衣举人。两位大人,是不是帮老朽练练手,看看在老朽的诗词加持下,义父的战阵能发挥多少威力呢?”

“不试!”彭中正黑着张脸。

“不敢试!”陈静之的眼底都带着苦涩。

有霍南笙这个黑衣举人在呢,足够和他们里的一个打个平手,然后霍南笙随手给苏昂的士卒一篇诗词加持,就足够苏昂带着大半的士卒逃出水宁县了。

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且不说苏昂会不会呼朋唤友的前来报复,单单等苏昂晋升了举人后,就能砍瓜切菜似的把他们杀了。

惹不起,惹不起啊……

“好吧。”

陈静之退而求其次的道:“这厉兵秣马咱们就不干了,但是按照道理来讲,继承县公位置的应该是尉级的官员,所以苏大人就不要有什么念想了吧。”

行吧,今个的惊吓够多的了,陈静之也有点受不了。

他不想得到更多了,能让苏昂熄灭争夺县公位置的念头就好。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他不贪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出乎预料的县公!

“苏大人,我和中正兄没别的意思,您不要误会,只是……”

“报!”

陈静之还没说完,就有个什长冲了进来。

那什长对苏昂单膝下跪,满脸狂喜的道:“启禀大人,铁刹郡城派遣传令吏员前来,手持诏令,要见大人您呢!”

诏令?假的吧!

陈静之心里下意识的闪过这个念头。

这时候郡城派来诏令,不会是别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册封县公了。

因为苏昂从县城大门长驱直入的事情,陈静之早就把看守两座城门的人马给撤了下来,换上了两个心腹的百人将,而且下达过命令,一旦有诏令前来,必须抢先向他禀报。

现在诏令来了,可两个百人将都没有动静,区区传达诏令的吏员,怎么可能越过看守城门的将领呢?

假的,一定是假的!

陈静之想看笑话了。

苏昂也觉得纳闷,要说传递诏令,显然不应该来他的县城大狱,不管是哪种命令,郡城的诏令都该在县令统管衙门进行传达。

郡城传令的吏员,远没有京都前来的那种的级别高,就算给他带来的诏令,那也没资格直接登门,需要先在统管衙门备案,随后,由县令统管衙门进行颁布呢。

可是因为什么,诏令直接到了大狱?

苏昂忍不住的看向陈静之,觉得有可能是陈静之玩的花样了,哪知道刚刚转头,立马怼上了陈静之似笑非笑的,想要看热闹的眼神。

很明显,对方也觉得是自己玩的花样。

苏昂纳闷;

陈静之纳闷。

两个人怔了一下,忽然露出恶狠狠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彭中正。好吧,难道是你这个最‘老实’的搞的鬼?你想玩什么花样!

“啊?”彭中正连忙摆手。

彭中正一脸无辜。

苏昂的视线在陈静之和彭中正两人的中间打转,想从神色的最细微处看到两人的想法,无奈自己太年轻,还看不明白,只好哼上一声,拢紧紫荆大氅,带着一身的杀气往大狱的前面去了。

传递诏令的吏员正在大狱的门口,按规矩,会在大狱外的八步处等待。

只要见到了传递诏令的吏员,想弄清楚事情,不难。

……

县城大狱的门口处,两边各蹲着一头凶恶的野兽。

野兽是黑石雕刻的,在左边的长得像虎,名叫狴犴,又叫宪章,《音义》有言:‘狴犴,牢狱也’,所以这种精怪就被放在大狱的门口,用来镇压大狱里产生的邪祟了。

在右边的长得像鹿,又有点像羊,头上有一只独角,十分锋利。

这只叫作獬豸,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据说怒目圆睁时能分辨是非曲直,要是恶人在大狱里死掉产生了非常阴狠的邪祟,狴犴镇压不住,它就会用角把邪祟撞散。

有这两个随时可能活过来的雕像蹲在大狱门口,大狱的整体就颇有威势,一般人只要扫上一眼,就会心惊胆颤。

哪怕是实力不错的修行者,也很难正视这两座雕像了。

“呵,很久没见大狱的威风了。”

在大狱门前的八步处,一个人谈笑风生。

这人头上裹着赤帻,脚下踏着黑皮护履,明显是某地方的主要吏员,模样也长得端正,面白无须,一双丹凤眼囧囧有神。

他盯着大狱的门口,一点不害怕大狱的威势,可等里面传出脚步声时,连忙低下头,身形也有些佝偻了。

就好像被大狱的威势压迫,显得有些心虚的样子……

“见过苏狱掾。”

这人瞧着苏昂带人走来,也看见了苏昂和士卒们身后跟来的,全副武装的陈静之和彭中正,他的嘴角带起笑意,又连忙低下头遮掩着,毕恭毕敬的道:“不,应该叫您苏县公了。鄙人鲁昌马,乃是郡城一名小吏,尊太守之令,前来传达册封您为水宁县县公的诏令。”

说着,鲁昌马把一卷简牍递了上去。

这是郡城的命令,比王城的命令低了一等,传达诏令的吏员,身份却要低了很多个等级了。苏昂用不着上前接令,是百里戈过去拿了简牍,很兴奋的送给苏昂去看。

苏昂接过简牍,摁开红泥,打开看后……

“是真的吗?”陈静之在后面焦急的问。

他盯着苏昂,也盯着鲁昌马等人来回看,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鲁昌马等人的穿着打扮,确实是郡城吏员的那种了。

他要问苏昂,要知道简牍上的火漆、印鉴,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昂不回答,看过了,接着就是一笑,招呼鲁昌马等人往里走:“还请上吏进屋坐坐,下官很纳闷呢,以下官的资历来讲……”

“启禀苏大人。”

鲁昌马竟然打断了苏昂的话,笑道:“这是太守大人的命令,要是谈资历的话,不管是苏大人还是别的人,尽管去找太守大人去谈。太守大人说了,咱们铁刹郡不论资历,有能者为之。”

说着,鲁昌马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陈静之和彭中正。

这明面上是打断了苏昂的话,暗地里,是警告某些人呢。

“你……”陈静之勃然大怒。

你一个小小的吏员,哪怕是郡城来的,怎么能如此无礼!

他刚想发怒,就听见鲁昌马说的找太守大人去谈,立马打了个哆嗦,脸堂子都绿了。

找太守大人去谈?好啊。

要是在别的郡,县里的官员可以找太守去谈,甚至可以撒泼罢官老子不干了什么的都行,但是在铁刹郡……想死就去,没人拦着。

他这个县左尉是一路杀上来的,很厉害,但人家那个堂堂的一郡大公,那也是一路杀上去的啊,铁刹郡的郡太守唐雷比他杀的人多,比他杀的人厉害,据说单单掾级的官员,人家就杀到了手软。

“嗬嗬,下官不敢。”陈静之尴尬的笑。

“嗬嗬,嘿嘿……”彭中正的脸上好像都苦出了黄连水一样了。

两人不自觉的摁住自己的脸,手指用力,把脸肉拽得都变了形。他们争了那么久,他们盼了那么久,结果一个诏令下来,还真是让苏昂做了县公。

这是压根想都没法想的事情,以苏昂的资历、实力……苏家子,你凭什么做了县公!

他们恨啊,但没有办法。

他们,他们……好吧,认命。

诏令都下来了,没办法咧,大不了把苏昂架空。

两个尉级官员都发了狠……

这时候,苏昂已经领着鲁昌马等人进去,看了茶。

陈静之和彭中正想要甩袖子走,却又担心,还是在短案处坐下了。

鲁昌马又对苏昂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王城传来命令,说明年的雄士选拔提前了,各县需要选拔出县级的雄士,随后前往郡城争夺雄士豪杰的名头。每郡一个雄士豪杰,共十一名,要佩剑上殿面见大王清。”

鲁昌马对着天空拱了拱手,笑道:“这里面就有说头了,咱们刚在西楚折了兵马,高官大员也有了不少空缺,所以这次的雄士、雄士豪杰的选拔更加珍贵,不管是雄士还是郡里挑一的雄士豪杰,都会委任重职呢。这里就要说了,苏大人,太守很看重您,单独下了命令,让您参加这次的雄士选拔呢。”

“噗!”苏昂一口茶喷了出来。

陈静之、彭中正,连着霍南笙和风不二等人都脸色古怪。

苏大人,参加雄士选拔?

坑人呐!

古人言:十人出一豪,百人出一杰,千人出一英,万人出一雄。这只是一个概括,放在瑶国的话,就是十年一次推举,一县推举一人。

当然,实力较强的县城也可以推举两人。

推举出来的雄士会前去郡城,数人,或者十数人明争暗斗,选拔一人为‘雄士豪杰’。这一人会和其它郡的十位雄士豪杰一起,前去中都城,可佩剑上殿,面见大王清。

可以说,只要选拔为‘雄士’,就是名满一郡!

从雄士里脱颖而出,就是进入了大王清的眼中,前途一片光明,有从龙飞天之势!

这样的名额自然特别珍贵,就算苏昂也有点眼馋,但历来的选拔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做官的,全都不会亲自下场参加选拔了。

一来能做上官员的位置,大多都超过了三十岁以下的年龄限制;

二来,你都是官员了,应该主管选拔的章程,要是亲自下场的话,谁能和主考官争夺名额呢?

黑哨了解一下;

再不然,派出个几百个士卒,把参赛的打残也成啊。

……

诏令已经发下来了,只要去镇碑上录了名字,苏昂就是水宁县的县公。

一县的县公,一县之尊参加雄士选拔,这还有的玩吗?不说别的,哪个有胆子下场来争?

一县县公,就是父母官,也叫父母青天。

下场和父母青天争夺名额,脑袋上就摊个没有德行的名声,别说争不到,争到了也不会得到大王清的重用。

你丫的现在能和父母青天抢东西,以后厉害了,会不会……谋反?

谁能说得准。

“苏大人……”陈静之咬紧了牙。

“苏县公……”彭中正的眼睛红了。

他们的儿子都想着这个名额的,以前是互相争夺,哪知道冲出来苏昂这个家伙。这已经不是一个县城内的利益争夺了,这是掀翻了自己孩子的前途呢。

两个尉级官员真的要疯了,要发疯,要打仗,要和苏昂拼命。

……

苏昂也很无奈,他堂堂县公争抢雄士的名额,也有个以大欺小的破名声砸脑袋上啊。

他是文杰。

他需要好名声啊!

【我要是以县公的身份抢夺名额,别说一个雄士,雄士豪杰也不能做!】

苏昂心里乱糟糟的一片。

他是文杰,需要众生愿力辅佐修行,要是落个以大欺小的坏名声,就算他做了上六卿,甚至更高一级的三孤三公也没有用,地位越高名声就传得越远,修行就会越慢。

得不偿失的事情,他可不肯做。

“这……”

苏昂用手指敲着桌子,忽然一咬牙:“我辞官!”

“好!”鲁昌马哈哈大笑。

他一拍长案,高声道:“要是能成为雄士豪杰,哪怕成为雄士,区区县公的位置就不算什么了!苏大人拿得起放得下,下吏佩服!”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啊。

苏昂和陈静之等人都迷糊了,正想着怎么回事呢,鲁昌马站起来就往外走:

“太守大人有令,要是苏大人辞官的话,就送上另外的一份诏令。下吏告辞了,留下这卷新的诏令,是册封新任的县公人选!”

随着鲁昌马快速的脚步声,一卷简牍飞射过来,狠狠的嵌在了厅堂里的梁柱上。

百里戈连忙跳上去取下简牍,苏昂和陈静之等人看出来鲁昌马不是普通的吏员,想送一下,却发现鲁昌马进入大狱甬道后就没了踪影。

众人无奈,再看简牍时,眼睛唰的红了。

“谁?册封的是谁!”陈静之飞快的闪到百里戈的身边。

“是本官还是陈静之?”彭中正也急迫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公平竞争?

要说这陈安县的县公,基本上,不是县左尉顶上,就是县右尉顶上了。

先前,陈静之开玩笑似的说苏昂也有机会,可不,确实有机会了,直接诏令苏昂做了水宁县的县公,他们连反驳一句的胆子都没有了呢,但现在不一样,苏昂辞官,那么,还有谁有资格做水宁县的县公?

显而易见,不是他,那就是他了。

两个县尉剧烈的喘息着,为拼搏了很多年还没坐上的位置咬牙发狠。

……

陈静之和彭中正都红了眼,左手扣住百里戈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抢诏令。

没错了,苏昂辞官了,有资格做县公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两人攥着简牍,互相对视,双眼喷火。

“啪!”

捆绑简牍的丝带被扯碎,简牍也散落开来,两人的眼睛缩成针孔一样的,顺着简牍往下看,然后……

“彼其娘之!”

“太守不公!本官,本官……啊啊啊啊啊!”

陈静之勃然怒骂,骂着骂着,一口淤血就喷了出来。

彭中正比他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仰天咆哮了起来。

他们疯狂中把写着诏令的简牍往苏昂的脚下一摔,死死的,无比阴冷的盯了苏昂一阵,其后陈静之咔嚓嚓的磨牙,一句话没说,甩手就走。

彭中正却是怒笑了几次,低沉沉的对苏昂道:“好,很好啊,好一个苏大人啊!成吧,我等不敢违背郡城的诏令,但那个雄士的名额,我家大儿一定要争上一争……苏大人,咱们最好是公平竞争,你虽然有点势力,但本官,本官也是县右尉啊!”

“苏大人,告辞!不送!”

瞧着向来谨小慎微的彭中正满身怒火的离开,苏昂纳闷了,俯身捡起了简牍。他看了两眼,一拍额头,捂着脸不吭声。

“义父?”百里戈小声询问。

“苏大人?”百里戈等人也凑过来了。

苏昂瞧了眼跟着百里戈一起凑过来的老秀才,不,该叫霍南笙老举人了,撇撇嘴,把简牍递给了百里戈。

“念吧。”

百里戈特别兴奋,得意的瞥了霍南笙一眼。

瞧瞧,别看你年纪大,别看你的实力强,义父最先收的是我,我就是大哥,你和卢开平那个老家伙一样,都得喊我一声大哥来着。

他身为苏昂最大的义子,小心翼翼的从苏昂的手里接过简牍,挺直腰杆,中气十足的念道:

“县公一职,乃是一县之父母,一县之青天,兹事体大,当以德、才、实力皆相匹配者为先,今有举人霍南笙,思考‘百姓者何物、何为’等事四十余年,一朝顿悟,可为一县之尊、尊尊尊尊尊……”

百里戈有点结巴了。

所有人也都傻眼了。

他们看向更加傻眼、懵逼、满头的白发都差点竖起来的霍南笙,呆了一阵子,忽的哈哈大笑。

“霍南笙当县公,哈哈哈哈霍南笙当县公啊!”

百里戈笑得特别痛快,得意的道:“霍南笙是义父的义子,他当县公和义父当县公有啥区别啊。霍南笙,做好这个县公,千万别给义父大人丢脸!”

风不二跟着道:“还是有区别的,这可是大人麾下的第一个官员,而且直接就是县公!”

闻言,罗生等人全都羡慕了。

他们跟着苏昂很久,本以为在苏昂的麾下实力重要,更重要的却是和苏昂到底有多亲近了,可这个霍南笙刚刚跟了苏昂,只是因为有举人的文位,立刻就是县公了。

其中有些机缘巧合,但不也说明只要实力更强,就能得到苏昂更多的重用么?

他们的目光灼灼,一股苦修的火焰在心底燃烧。

“咳咳,”

苏昂清了清嗓子,觉得脑子松快了不少,背起手,朝着后面去了。

他也需要修行。

如今辞官了,雄士的名额就不能丢掉了。

…………

陈静之离开了大狱,直奔水宁县的西大门。

水宁县有东、西两座大门,东大门面朝百牡江,附近建造了十几个码头,主要是走商和外来者通行;西大门则是对着铁刹郡城,除了水宁县本地的人以外,从铁刹郡城经过的人,基本上都从西大门进入县城内的。

大门有两列三十个士卒把守,检查过往行人,内侧则是站着七十名士卒,士卒的中间放了能躺倒的藤椅,一个便服的中年汉子,正抱着个花舫花莺坐在那里。

看见陈静之走来,汉子吓得浑身冒汗,失手把花莺推开了老远,花莺惊叫着摔在了更远处,脑袋着地,一张俏脸血肉模糊,显然要不活了。

“百人将刘和!”陈静之高声怒骂。

“啊,大人,末将只是失手,末将一直在看守城门!”

刘和连忙解释,面对陈静之的询问,脸色比雪还苍白的刘和,一口咬定西门处没有进来沉星郡派来的吏员,鲁昌马之所以能到达大狱,一定是绕了东门行走。

陈静之用狠狠一脚,和几个耳光,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霍南笙已经是县公了,和苏昂做县公没什么区别,却让苏昂腾出手来能争夺雄士的名额了。

所以追究刘和是不是庸待误事,已经毫无意义,陈静之狠揍了刘和一顿,就坐在藤椅上发愣。

“怎么对付苏小子,怎么对付苏小子啊!”陈静之喃喃自语。

县公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没办法了,但雄士还是能争一下。雄士的选拔本来该在明年呢,他也准备好对付彭中正的那边了,至于别的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是县左尉,哪个敢和他的儿子争?

就算有人敢,在水宁县被一夜间灭掉全家的骄子,那也多了去了。

可是雄士的选拔提前进行,他所有的安排都成了空,他需要对付彭中正的儿子,也需要对付苏昂。

特别是苏昂,那是一般的骄子能够比较的么?

点燃了八十三把文火,已经超越了普通秀才的巅峰。

他那儿只是巅峰小侠的儿子,哪里是苏昂的对手啊……

刘和捂着脸凑到陈静之亲信的那边,问清楚缘由后,眼珠子唰的亮了。

他要戴罪立功,连忙靠近陈静之,小声的道:

“大人,不然咱们……”

第二百三十六章,龙争虎斗

水宁县的永和楼,是一家占地上千平,上下也有四层的大规模酒楼。

整个铁刹郡都是收的重税,经过水宁县再扒上一层,各种税赋就更重了,永和楼老板的产业却永远是按照铁刹郡城那边收税,后台肯定很大。

但这时候,永和楼的掌柜亲自把守楼梯,把四层给隔绝开了。

而在第四层的屏风后,鲁昌马走到窗前的小桌子旁,直接坐下,自斟自饮的喝起美酒,他的对面早就有人坐了,见他这样大咧咧的,也不以为然。

“苏家子辞官了?”那人轻声问。

“是,辞官了,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后生。”

鲁昌马比在大狱时多了一份洒脱,悠然的道:“咱们就不说苏家子了,单说说那个霍南笙,那个老东西做了几十年的穷酸秀才,最近算是开窍了,晋升了举人文位,可那种老脑筋能扭转过来吗?他凭什么做水宁县的县公?”

“凭什么,凭他是个好人。”

桌子对面的那人英姿飒爽,斯文优雅的他身穿一件中都劲装,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蟒纹金带,抬起头时,一双深沉的眸子炯炯有神。

这些,还只能说是个长得好看的中年人,但在这人的左边胸口上有一束雷霆,蜻蜓那么大,氤氲的冷芒,却好像把整个空间都塞满了一样。

要是铁刹郡的官员看见了,登时会跪在地上,喊着太守大人不提。

因为这个中年男子,正是铁刹郡的郡太守,王侠唐雷!

此时,窗外的道路上有牛车行驶而过,驾车的老汉衣着单薄,单薄的衣裳也挡不住初冬的冷风,在索索发抖,破旧的牛车咕噜‘轧轧轧轧’的碾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也听得人心发抖。

唐雷全神贯注的,盯着老汉单薄的衣裳,忽然道:“没错,因为霍南笙是个好人。”

他转过头,囧囧的注视鲁昌马的双眼:“昌马兄,不,或者应该叫您鲁监郡大人,您是大王派来监视一郡的官员,应该知道咱们铁刹郡的情况吧?”

“呵……”

鲁昌马低笑了一声,轻声道:“太守大人不要妄言,咱们大瑶国,可从来没有监郡这样的职司呢。”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唐雷脸色不改,平静的道:“如果说奇门郡是大王养士的地方,为大王提供了一个又一个的高端强者,咱们铁刹郡就是大王养蛊的地方了。昌马兄,蛊是什么东西?下三滥的东西!咱们铁刹郡产生的士卒是其他郡的三倍以上,但是大侠呢,只有其他郡的三成,数十年来,更是只出来了本官一个王侠。

敢问昌马兄,铁刹郡还要血腥多久?继续下去的话,铁刹郡还能支持多久呢?”

闻言,鲁昌马的脸色大变。

唐雷还是一片平静,但没过多久,唐雷颤抖着捏起酒盏,酒盏还没递到嘴边,就被控制不住的力道给捏碎了。

铁刹郡是大王养蛊的地方,无数的孩童出生,无数的孩童成为任侠,然后无数的任侠强行突破,后果就是死伤惨重。

不是任侠们急功近利,而是铁刹郡的竞争太过激烈,不突破就会被别人踩在脚底。

太过激烈的竞争导致了任侠们没机会理解‘任侠’的涵义,只知道不断的突破、活着,活着、突破、再突破。

这样的大环境让任侠们只知道修行,却不明白修行的道理。

成为大侠就是老天保佑,成为王侠……呵呵,根本没可能成为王侠呢。

大侠的级别有侠肝义胆、丹心豪肺和铁骨、霸脾,可是沉星郡的任侠是其它郡的三倍以上,能成为大侠的,却只有其它郡的三成。

义胆级别的更少,丹心级别的更少,豪肺级别的更少,更别说铁骨和霸脾这样顶尖级别的大侠了。

唐雷还记得自己成为霸脾境界的大侠后,觉得自己的天资禀赋,远远的超过了世上的所有人,野心不断滋生,又不断成长,他要突破成为王侠,然后取大王而代之。

可是……

他突破的时候,大王清来了。

迄今为止,唐雷还记得大王清满头的银发,那英姿飒爽。他记得大王清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强行突破,看着他突破失败濒临死亡,又丢下瑶国最顶级的保命丹药。

他问过那时候还是太子的大王清,为什么不让他死掉呢?

大王清说他太不容易,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于是他明白了,自封功力,做了十年的普通百姓。

他被人欺辱过,他被人践踏过,他品尝过饥饿、寒冷,还有那种无法掌控自我人生的绝望。

终于,他明白了。

“铁刹郡,只是一个蛊池啊!”

唐雷惨笑道:“我把水宁县交给霍南笙,就是想霍南笙这个老好人,能把水宁县从蛊池的命运里扯出去。霍南笙是苏家子的义子,苏家子是大王的师弟,我做了这许多,只是想给铁刹郡弄出来一丁点的希望啊。”

“您用心良苦。”

鲁昌马遥遥的敬了一杯酒,又笑道:“可是您这样做,苏家子就不好受了。县公的位置给了霍南笙,等于把水宁县给了苏家子,您又给了苏家子争夺雄士名额的机会……我说太守大人,您给苏家子的好东西太多了,把陈静之和彭中正的东西都抢了去,你以为这两个地头蛇,会心甘情愿的对苏家子俯首帖耳么?”

“不会。”

“那苏家子能赢吗?”

“赢了,是苏家子的本事;输了,是苏家子自己无能。”

唐雷的眼神转为冰冷,那漆黑的眼眸,让鲁昌马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鲁昌马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窗外这铁刹郡的大好河山。

就算想明白了,就算想给铁刹郡一些希望,唐雷也是从蛊池里走出去的大烈蛊啊,这种人信奉强者为尊,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条件的帮助比他弱小的人呢。

唐雷会给弱者一个机会,就好像唐雷给了苏昂一座县城,又给了苏昂争夺雄士名额的机会一样。

但是,成功还是失败,生存还是死亡。

这些,唐雷都会让他给予希望的人去自己争取。

冷血的唐雷,绝对不会插手下面人的争锋……

【所以接下来,是水宁县的龙争虎斗。】

【苏家子,希望你能成功吧,你要是失败了,就等于是掐灭了唐雷给铁刹郡布下希望的暗子,以唐雷的性子,本官也保不住你啊。】

鲁昌马觉得美酒都变得苦涩了。

万一苏昂失败了,唐雷要杀人,他拿什么保住苏昂呢?

苏昂,那可是大王清的师弟!

“嘶……”

想到这里,鲁昌马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道:“咱们铁刹郡的监郡官不好做啊。”

唐雷哈哈乐了:“咱们大瑶国可没有监郡官这个职司。”

“现在我说有了。”

“好吧,你说有就有。”

两人对视了一眼,唐雷伸手一抓,就有两坛美酒飞了过来。

他丢给鲁昌马一坛,两坛相撞,紧接着就是咕噜噜的饱饮美酒。

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豪爽的大笑。

…………

很快的,选拔雄士的官府公文就贴了出去。

水宁县的任侠多,而且都认得几个字,但看公文还是太勉强了,好在还有出身较高的任侠能勉强解释下古语公文的意思,就让张榜的地方围了很多人。

其后,水宁县极少数的富贵人家,要做文杰的公子哥们到了,这才把拗口的公文解释个清楚……

“呐,就是说十年一度的雄士选拔提前了咧,为了给乡、亭、里那边时间,半个月后才进行选拔,会设下十座擂台,选拔出十个骄子,然后十个骄子互相挑战,能站到最后的就是咱们水宁县的雄士了。”

一个身上挂玉的秀才用袖子遮脸,眼神古怪的解释道。

这边刚解释完,场面就闹起来了,很多任侠和百姓破口大骂:

“狗屁!什么雄士选拔,说白了不就是陈家和彭家的两个二世祖争么!”

“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

“要是敢上台的话,要么被打死,要么打赢了被抄家灭门,怎么可能争得过两位官老爷?算了,走吧,都走吧。”

人群里的唉声叹气连成一片,怒骂声刚刚出来,就有几个私兵凑过去,刀鞘狠狠的夯在了闲话的百姓脸上。

那些私兵眉眼阴狠,恶声道:“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就快点滚蛋!”

还有个私兵的刀鞘夯在一个任侠的脸上,但那个任侠动也不动,反而是刀鞘裂开了。

但是私兵一点不怵,哪怕对方露出了远超过他的强大的气息,仍然一脸蛮横,拔刀在对方的身上砍出个血淋淋的伤口。

“突破七次生死关卡的小侠啊?嗬!有胆子你反抗一下试试!还不怕告诉你了,别说你这种突破七次生死关卡的,就算突破九次的,只要敢上擂台,爷保证你们全家都活不过当天晚上!”

“来来来,你反抗一下试试!”

这私兵满脸狰狞,战刀往后一缩,就要给这个任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任侠也不敢反抗,反抗了,死的就不是他自己了。

他认识对方是陈静之的私兵,在水宁县,陈静之和彭中正,那是真的敢杀人全家。

但是这时候,忽的,有吟哦声从附近传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哈哈卖桃花啦,卖这寒冬腊月难得一见的桃花香,一个半两钱一朵,不然来壶老酒,满地的桃花随便捡啦。”

众人转身看去,发现一个穿着秀才白袍的人蹲在路边,手里持着一壶浊酒。

这个白衣秀才一边喝酒,一边笑嘻嘻的把满地的桃花弄乱,浓郁的桃花香就沁散开来,助长了秀才的酒兴,也让众人忍不住噏动了喉咙。

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这么多的桃花?

而且白衣秀才脸上的翠竹刺绘,中通外直、翠绿晶莹到喜人了,竟然也仿佛是真的一样?

众人还在疑惑,就觉得眼前一花,与此同时,吟哦声越发的朗朗入耳。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好诗词!”先前解释公文的文杰脸色大变。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声闷响从人群里发出,白衣秀才的身形竟然宛如一条雪白的游龙,飞快的插进了人群中。

这白衣秀才的手掌接连点动,手指如同利剑,噗嗤点破了那些私兵的脑门、喉咙,又倒转身形,嘭嘭嘭嘭!

白衣秀才的脚狠狠的踹在所有私兵的脸上,把尸体全部踹飞,也全都踹在了墙壁上张贴的官府公文上。

白的是脑浆,红的是血,把公文糊成了一片。

“好秀才!”

“杀得好!”

众人全都叫了起来。

而且紧接着,众人都想到了雄士选拔的事情:“好秀才,不然你参加雄士选拔吧!”

“参加!参加!参加!”

“为我等出上一口恶气!”

人群之中,不管是百姓、任侠,还是水宁县里极为少见的大户文杰,都觉得自己不敢参加雄士选拔,不敢给家人招惹祸事,但这个秀才杀了县左尉的私兵,肯定不怕吧。

他们希望雄士选拔,可以出现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可那秀才四处打量了一眼,哈哈一笑,仰头灌着浊酒,一路远去了。

只留下淡淡的吟哦回响: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哈哈哈哈如今卸下职司,满身轻松,满身轻松呐!”

卸下职司?满身轻松?他是……

忽的,解释古语公文的文杰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他是苏子昂,是辞官不做县公的苏子昂!”

“青天,为何不做县公啊!”

“苏子昂,壮哉苏子昂,杀的好!为什么不做县公啊?”

很多人捶胸痛足的问道,那个文杰却是笑骂道:“二三子且于我知晓,当今县公霍南笙、霍老举人,乃是苏大人的义子,相信在霍县公的执政下,我等和在苏大人的麾下没有两样,我等……拜谢苏大人!”

他这边三言两语的,让众人都乐了起来,自己却挤开人群,一路小跑,到了苏昂刚才卖花的地方。

还是满地桃花、落英缤纷,他好像得了宝贝一样的蹲下去,把满地的桃花往怀里拢。

可这时,桃花瞬间凋零,变成了漫天散落的才气芳香……

“竟然是才气幻化的桃花,这是举人才能使用的出口成章!”

文杰哈哈大笑,大叫道:“此次雄士选拔,咱们水宁县的雄士,舍苏大人又有其谁也!”

……

县令统管衙门乱成一团,而这种混乱,在苏昂回去后就安静了。

“好了好了,就是出去走走,现在的水宁县,可没谁有胆子对我出手。”

苏昂安抚了众人,打个呵欠,眼角就沁出了一点点的雪白的,还有漆黑的光。

第八十四把文火,出现;

第八十五把文火,出现;

第八十六把……好吧,第八十六把文火闪烁了一下,还是没能点燃,但丢掉了职司,苏昂满身轻松中微服出行了一次,硬是多了不少感悟。

不只是连续点燃了两把文火,而且在点燃第九十五把文火之前,不会遇见什么难关和阻碍了。

“恭喜义父!”百里戈开心笑道。

霍南笙也从公务堆里跑来了,跟着百里戈等人一起恭喜。

但是此时,苏昂看向了霍南笙:

“有些人不知死活,太跳了,你帮为父颁布个政令出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何事来登三宝殿

每个县区只有一个雄士,而且十年选拔一次,绝对是天大的事情,但是在水宁县,其实选拔雄士的政令没有弄了什么风波出来。

这么说吧,要是正常的选拔,这绝对是水宁县一等一的大事。

可是,有资格抢夺名额的人早就内定了,其一是县左尉陈静之的大儿子陈宗,其二是县右尉彭中正的三儿子彭武德,这第三嘛,就是前任县狱掾,也是前任县狱掾苏昂了。

不说别的,除了苏昂以外,谁能把陈家和彭家的势力不看在眼里?

你前脚报名参加了雄士选拔,后脚就被打下来。

不被打下来也行啊,要是让陈宗和彭武德不开心了,月黑风高夜可以了解一下,晚上被灭了满门的,绝对少不了这么一个。

但很快的,报名的人就成了人山人海,因为县公霍南笙颁布了另外一个政令,而且标明了,这是苏昂口述、霍县公手书的贴令,哪个敢阳奉阴违的,立马就是抄家灭门。

政令也很简单,只有两条。

第一条:报名可以蒙面报名,也可以使用假名字;

第二条:所有表现不错的参选者,哪个要是出了事,或者家里出了事,水宁县的雄士选拔就结束了,县公霍南笙会禀告铁刹郡陈,就说水宁县没人有资格担任雄士,这个名额让给别的县城好了。

好官!好官啊!

百姓们全都欢呼了起来,任侠们更加疯狂了。

甚至有不少陈家、彭家,以及其它几位掾级官员手底下的将领开了小差,陈静之出去的时候,明显发现自己的军伍混乱了。

屯长还没什么,基本上做不了雄士。

然而,陈静之麾下的几个百人将,就连给他出主意的刘和都不见了踪影。

……

水宁县的镇碑下方,数十位蒙面人都已经聚集一堂,从气息上看,这些都是突破了九道生死关卡的顶尖小侠,但他们碰面了,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镇碑下有一个短案,百里戈敲敲短案,咳嗽两声:“来,报名,把验传都拿出来给我看看,然后自己收着就好,选一个假名字说出来,我誊录了就成。”

这是水宁县的雄士选拔,验传就肯定要看的,不然混进来别的县城的人,事情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雄士的选拔是每县一个,县城之间,实力的差距也特别明显。

就好像水宁县吧,三十岁以下的,顶尖的小侠有几十个,可大侠就几乎没有了,唯一的大侠是李长乐的儿子,还被他们给围杀掉了。

再说陈安县,三十岁以下顶尖的小侠不到十名,可大侠却有两个,要是这两个大侠的实力差距太大,实力弱的,肯定会跑到别的县城去,想要投机取巧的获得雄士名额。

这种事情必须禁止,不然的话,霍南笙就会被革职查办。

“咳咳,诸位兄台先请。”一个任侠粗重了声线道。

“嘁!”

旁边立马传来嗤笑:“刘和兄,你怎么也来了?别想着蒙面能混过去,咱们打生打死了七八年,你还能瞒得过我?”

闻言,百人将刘和恨得咬牙。

说话的那人也蒙着面,但肯定也瞒不过他,是文掾魏吴韬手下的一个百人将了,名叫吴勇。

魏吴韬的儿子在外求学,实力也不高,没资格参加雄士的选拔,所以吴勇不在乎暴露了身份,之所以蒙面,只是因为……咳咳,大家都蒙面来着。

他刘和就不一样了,身为陈静之的麾下,要是暴露了身份,铁定被秋后算账。

“闭嘴!”

刘和怒道:“别忘了你没我厉害,要是我成了雄士,我怕什么陈静之?小心我找你算账!”

吴勇连忙闭嘴。

这话说的没错啊,水宁县没有三十岁以下的大侠,在小侠的里面,刘和的实力真的很强啊。要是刘和成为了雄士,起码能够得到郡城的重用,甚至会进入京都,得到大王的重用呢。

那时候,刘和不会把陈静之放在眼里,更不会把他的靠山放在眼里。

这秋后算账,真的很难挨。

“来来来,保命了,快点快点。大家伙都放心啊,我百里戈可是苏大人的义子,不会把大家的验传泄露出去,等选拔结束了,没选上的爱干嘛干嘛,没人会无聊到找你们的麻烦,要是选拔上了,唔,那时候还怕谁找麻烦么?”

百里戈打趣了几句,众人就笑成了一片。

是啊,要是成为了雄士,陈静之算什么,彭中正算什么,他们不找麻烦就是这两个狗官的幸运了。

铁刹郡的任侠不怎么重承诺,不怎么讲义气,但是论起报复心来,那可是比哪里的任侠都狠。

为了出口恶气,他们绝对轻了生死啊。

“哈哈哈,多谢苏昂大人,多谢霍县公,多谢百里兄啊。”

刘和大笑着过去,递上验传时眨眨眼睛,又小声的道:“百里兄,誊录验传时可要小心了。”

“哦?你话里有话啊。”

“咳咳,不敢说,总之你要是没仔细检查验传的话,愚弟就不敢参加这次选拔了。”

刘和犹豫了片刻,为了给自己多点希望,还是想把事情说清楚一点,但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连忙钻进了人群里。

百里戈也看见了来人,是陈静之一脸焦急的大步走来。

他把誊录好的验传往身后的士卒那边一推,用身子挡住,笑问道:“陈大人怎么有空来了?”

“带本官去找苏大人,苏大人他,唉,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陈静之想要发火,又忍住,跺着脚咬牙冷笑。

…………

苏昂辞了官,自然不能住在县城大狱了,但因为霍南笙的关系,他住进了县令统管衙门。

衙门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人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霍南笙又禁止了官员踏进统管衙门的权限,要处理公文,拿捏住水宁县的各种大权。

所以陈静之想见苏昂,也得找个人领着才行。

百里戈早就得到了苏昂的训示,带着陈静之往县令统管衙门的里面走。衙门的内堂再往后,就是住宿的院落,边缘处是麾下将领的,最里面才是苏昂的居所。

“天地锺奇秀,山泽有儒仙。词锋前驱万马,三度奏捷菊花天……”

过了内堂,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读书,陈静之转头看去,发现季然躺在院落里的一块卧牛石上,一边研习书卷,一边把双掌阖起,宛如抱着一个大球。

季然的小腹熥起血红色的光,光芒上了丹田正中,又顺着胸口直入头顶的百会大穴。

随着光芒的泯灭,季然的眼睛越来越亮,读书的声音也更加高亢。

【疯了,苏昂是个疯子,他手下的文杰也是疯子!】

陈静之愕然失声,吓得停顿了脚步。

他看出来了,这是炼精化气。

文杰和任侠不一样,因为身体里有才气的存在了,就不能修炼内息,更不能用内息融合妖气成为任侠了,但是可以炼精化气。

所谓炼精化气,就是把某个不可描述之物内部产生的精华炼成内息的雏形,这玩意可以冲上脑部,让头脑更加清明,读书也事半功倍。

但是,几乎没有文杰会这样做。

因为这样炼精化气了,虽然不影响某些功能,但精华被消耗掉了,在男女之事上,就不可能产生阴阳和合的效果,简单来讲,就是会没有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要是没有子嗣了,孝道都没法圆满,你还做哪门子的文杰呢?

“苏昂的手下都是疯子!”

陈静之一跺脚,继续跟着百里戈往里走。

没多久到了苏昂的小院,倒也用不着通报,因为苏昂就坐在小院里,处于苦修中,在自我辩论。

自我辩论是文杰修行的一种,也是效果最显著,同时最困难的一种了。

文杰需要说出一个理解个差不多的道理,然后辩论它,驳斥它。

驳斥失败还没什么,但如果驳斥成功,文杰就会陷入两种思想的争斗中去,要和自己的思想对战。

“恩师范仲淹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物喜者,真的是六根清净没有沾染尘埃么?得到了,应该欢喜,却不表露欢喜,怎么能说不是伪君子,怎么能说不是城府深,不是恶人呢!

还有不以己悲,处境苍茫而不痛苦,连这种情绪都丢掉了,那还是人么!”

苏昂大声笑着,但他的眼角、耳朵、鼻孔……七窍都流出血来。

可他不肯擦拭,漆黑的眼眸不断颤抖,继续询问自己。

“疯子,疯子!苏家子你也是个疯子!”

陈静之吓得浑身哆嗦。

这都七窍流血了啊,还不停下?苏家子你这是为了修行,连命都不要了?

听到他的惊呼,苏昂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微微颤抖,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修行里面:

“疯子?疯子也有七情六欲啊,有情有欲才是人,人在修行,最后成为圣人,那也还是人啊,所以恩师们啊,你们的路我都不想走,我啊,就是我自己罢了。”

唰!

第八十六把文火蓦然点燃。

苏昂偏偏脑袋,微笑道:“陈兄,何事来登三宝殿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平地一声风雷起!

PS:感谢可乐猫喵打赏200O(∩_∩)O。

苏昂疯了。

陈静之只有这样的一个想法。

他是来者不善,是想斥责苏昂,最起码的,要让苏昂知道他和彭中正联起手来会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

此时,陈静之的手里有一份数据,是他麾下的士卒,以及彭中正麾下士卒的数目了。

可这些对疯子有用吗?

苏昂真的疯了!

“你七窍流血了。”

陈静之憋了很久,才憋出这样的一句话。

苏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一声,无所谓的道:“呐,七窍流血只是七窍流血,和死掉还是有区别的。”

说着,苏昂接过来百里戈递过来的帕子,把脸擦干净了。

“……”陈静之。

苏昂摆了摆手,就有人搬来了杌凳,他在石桌旁坐下,也不招呼陈静之,再次问道:“你来这里想说什么,我大概也清楚,不过选拔雄士么,要的就是一个公平。”

选拔雄士,在瑶国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当然,铁刹郡的各个县城在遇见自家子嗣有机会的时候,很可能都会和陈静之一样做呢,但苏昂不成,他是文杰。

如今,霍南笙是水宁县的县公,霍南笙又是他的义子,如果好好的一个雄士选拔,变成了他和陈、彭两家的独角戏,传出去别人怎么说?

别人会说他苏昂干看着陈静之和彭中正乱来,为的就是肃清对手。

这不公平,

这没有道义,

这不是文杰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就苏昂本人来讲,他也希望可以公平竞争。

基本的体育精神,他还是有的……

于是,苏昂意味深长的道:“陈大人,要知道根不正,身子就会歪,而身子歪了,人就活不长。”

“你在威胁本官?”陈静之发怒了。

苏昂只是笑,看着陈静之勃然色变,陈静之犹豫半晌,还是没敢发作。

苏昂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让他深刻懂得了苏昂在修行中,对自己是何等的苛刻和疯狂,这种人对自己都狠,对别人就更不用讲了。

他觉得苏昂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说一句很平常的,老实话。

陈静之又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苏昂的意思。

苏昂是在说:要么好好的把雄士选拔举办下去,别动歪脑筋,要么一拍两散,水宁县就别要这个雄士名额了,大家明火执仗,明刀明枪的干吧。

他不敢赌,因为霍南笙是县公,县公真有这个权力。

“好好好!”

陈静之把记载自家势力的简牍藏进袖口的更深处,不打算拿出来了。

这种东西对苏昂没用,拿出来也是自取其辱,他气得嗬嗬的喘气,最后一跺脚,把地面跺出来一个大洞,身形飞出去了。

身后,传来了苏昂继续读书的声音: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苏昂哈哈大笑:“阻我路者不可留,陈大人好自为之!”

……

雄士的选拔大会,还是按照时辰正常举办了。

苏昂让霍南笙颁布了政令,说要是参选者、或者参选者的家人出了岔子,就立刻丢弃这个雄士名额,但在事实上,苏昂更舍不得这个名额了。

他已经辞官,官职带来的众生愿力全都没了,想要继续修行,就得继续为官,而晋升最好的途径,就是成为雄士。

他是真的舍不得,但是,陈静之和彭中正更舍不得这个名额了。

如此一来,选拔大会以一种极端平和的姿态,就此到来……

初冬的风很冷,但是阳光明媚。

在漆黑、巨大的镇碑旁边,水宁县衙的附属工匠连续工作了十天十夜,搭建了五座擂台,还有四周比较简陋,但确实有模有样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把木质杌凳。

这是雄士选拔需要的规格,是场面,哪怕没有那么多百姓前来观战呢,必要的座椅也不能少。

而杌凳在选拔结束后,百姓可以拿回家中,算是十年一度盛事的福利了……

和这些简陋的杌凳相比,镇碑对面搭建了高台,使用的材质木质细腻,小心的刷了一层桐油漆,同时高台用细布围拢,可以挡风,也代表着官员和高级别吏员的崇高地位。

最高处是县公霍南笙的位置,左右是两位尉级官员的大椅。

再往下,有文掾、主吏掾、狱掾三位掾级官员的位置,以及一些吏员比较小的跪坐蒲团。

县狱掾的位置空缺,自然没有人坐,而且这时候,霍南笙也没有在他高高在上的县公大座上。

众人也不奇怪,因为苏昂在下面,这上面啊,就没有霍南笙的地方了。

苏昂是义父,霍南笙是义子。

哪怕霍南笙是县公,也不能比苏昂坐得更高。

…………

霍南笙很自觉的没有登上高台,在苏昂身边候着,哪怕没人吩咐他等待苏昂的命令,他仍然低眉顺眼,跟在了百里戈的身后。

他是县公了,位高权重,苏昂辞官后却只是一介白身。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挪高一丁点,他的成就来自苏昂,他拜苏昂做了义父,那么,他就永远等在苏昂的背后,随时可以为了苏昂舍生忘死。

这就是他的道理了,是他身为文杰一定要坚持的道理呢。

而在那高台之上,陈静之和彭中正大马金刀的端坐着,两人居高临下,好像掌控着整座县城数万人的生死。

他们有荣耀在身,他们有权力在手,不自觉的看向那个压在他们头顶的人。

不,他们看的不是县公霍南笙,而是在看苏昂。

“呵呵。”

苏昂淡笑了一声,略微偏头,眼神饶有兴致的瞟了过去,注意到苏昂的眼神,陈静之下意识的扯出一种很卑微的笑容出来,又想起已经翻脸了,脸色一板,瞪上苏昂一眼。

彭中正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谨小慎微,登时收束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拢进了袖口,脑袋略微下垂,好像打起了瞌睡。

“呵呵,他们心里的根子不正,坐得再高,腰板挺得再直,也早晚会摔下来呢。”

苏昂还是笑,偏头看了眼五座擂台,随便指了指其中的一座擂台道:“高歌,上去帮我占个擂台。嗯,占个就好,能不打就不打。”

高歌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雄士的名额特别珍贵,上台的任侠,都是抱着拼命的心思去的,苏昂不想他滥杀无辜,也不想那些拼命的家伙伤了他,是让他显露实力,让任侠们挑选别的擂台争夺呢。

于是,小亭卒把精铁镰刀和精铁长棍连接在一起,长柄大镰刀围着身体轰隆转圈,刹那间飞沙走石。

他的刀法曼妙,但都是自己在大树上写字,用一天一万、数万次的劈斩练出来的,没有套路,更显得锋锐无双。

只见巨大的刀轮漫天飞舞,卷起的飞沙走石被飞速切割,硬是裹挟出一团龙卷清出了好长的一条道路,带着他飞上了擂台。

“好刀法!是游侠儿!”

“天啊,连游侠儿都有,这是哪家的人物啊?”

“我认得这个小矮子,是苏大人麾下的屯长高歌!”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杌凳座无虚席,看台处的百姓都兴奋得眼神发抖。

擂台旁边的数十个顶尖小侠却沉默了,稍后,齐刷刷的走向了别的四个擂台。

雄士选拔的规矩,就是守擂者胜。

一共五个擂台,半天后还站在擂台上的人,就是选出来的五个人了,其后五个人可以随意挑战,最后还站着的那一位,就是水宁县的雄士。

规矩很粗糙,也很粗暴。

但正是这种粗暴的规矩,最让任侠们喜欢。

敢拼命么?那便来!

要么我死,要么你死,站着的就是强者,倒下的只能成为枯骨!

任侠踩着生死边缘不断前行,他们最信任的,一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二,就是他们自己拳头,自己的刀剑,乃至自己的牙齿。

战!何须多说!

但是这时候,任侠们都避开了小亭卒的锋芒。

他们看出来小亭卒只突破了八次生死关卡,比他们少突破了一个,可人家是游侠儿啊,那种刀法,秀出来就是欺负人了。

这样说吧,游侠儿的剑法、刀法,最低的程度就是可以劈斩开一根发丝。

不是斩断,而是竖着斩开,这种近乎诡魅的精准可以斩在他们妖息的最薄弱处,让他们难受得吐血,然后真的吐血去死了。

谁也不去找这种恶心了,还不如先对付别人,最后再拼上一次。

说不定有傻子挑战小亭卒,消耗小亭卒,他们还能捡个便宜呢。

任侠怎么啦,暂避锋芒不行啊!

太阳不断的升起,大日当空时,除了小亭卒困到打瞌睡外,别的四个擂台都打出了真火,木质的擂台表面糊了好几层的血浆,踩上去都发软发滑。

苏昂打个呵欠,慵懒的抬起眼皮往前看,发现五座擂台上都站着人。

再看看时辰,摇头笑笑,随口道:“差不多该换人了吧?”

说着,苏昂站起来,往小亭卒的那边走,擂台有些高,小亭卒趴在擂台上,伸出手很小心的把他拉上去,接着就跳下擂台。

与此同时,两个青年人也从人群里走出,跳上了另外的两座擂台。

这两个青年人衣着华贵,一个是陈静之的大儿子陈宗,另一个是彭中正的三儿子彭武德,他们刚刚上台,台上浑身是血的任侠就连忙单膝下跪,行礼后,也跳下了擂台不提。

于是,五座擂台都有人站着,第一轮也就算是结束了。

“好!”

“精彩啊!”

“苏大人必胜!鄙人希望苏大人成为雄士,苏大人是个好官啊,不做官可惜了!”

看台处的百姓们都笑了起来,他们看到了很多场精彩壮观的打斗,心潮澎湃着,更期待接下来的龙争虎斗。

但这时,百姓的里面,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到最后,还是他们三个人争啊。”

“另外两个擂台上的最多是个陪衬,说了颁布政令,但是到了最后,还不是他们三个争?”

“你们都被苏家子蒙蔽了,他让县公大人颁布政令,看起来是都能公平竞争了,但到最后还不是他们三个人争啊?你们看看他们都有人给护着擂台,一点没耗费力气啊,另外两个擂台的却经历了好多场鏖战,不公平!”

“哼哼,愚民而已,当咱们老百姓都是傻的?”

“要我说陈静之和彭中正可恨,这苏家子更可恨,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百姓里的‘聪明人’小声嘀咕,过了没多久,大部分百姓都躁乱起来了。

他们品了品这些话,觉得……没错啊,确实有点味道啊,成咧,法不责众,骂吧!

但是这时候,“嘭!”

这青天白日的,莫名起了旱雷一阵,炸得人的心里轰隆作响。

“平地一声惊雷起,万顷风雨加于身!”

苏昂张开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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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苏昂来战!(一万)

随着苏昂的大笑声,风不二等人都拔出战刀,杀机凛冽更甚寒冬大风。

霍南笙一边起了杀气,另一边也担心的看着苏昂。

现在的情景好熟悉啊,就好像他还是亭长的时候,为了保护亭部打生打死,最后却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一样。

这个世上,做好人不一定有好报,总有那么几个人自诩‘聪明’,想要剖析事情的‘真相’,从而提升自己在人群里的位置,提高自己的逼格。

而这种事情,在法不责众的情况下特别常见。

此时,场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杌凳,百姓的数量更多,就是因为那么几个‘聪明人’,做好事的义父成了‘立牌坊的婊子’,就好像苏昂吟哦的一样,是——

平地一声惊雷起,万顷风雨加于身。

这是何等冤枉,让人气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义父要怎么做?不追究的话,坏名声就被坐实了,以后的修行都会受到影响,但是追究的话,找不到人啊,这里的人又太多,法不责众……】

霍南笙忍不住的担心,呻吟唤了一声:“义父大人。”

“无妨。”

苏昂摆了摆手,又冷眼看向躁乱的人群。

他也很熟悉这种场景,不就是做了好事,反而被一些别有用心的骂了么。法不责众,很常见啊。

不过,这些人是不是想错了什么,他苏子昂,什么时候平白的受过委屈?

在陈静之和彭中正卡死了水宁县众人争夺雄士名额的时候,他苏昂给了任侠们机会,陈静之过去问罪,他也把事情都扛了下来,可这些人,只是因为有些‘聪明人’煽动,就抹掉了他的苦心,还给他泼了脏水。

他苏子昂,会干受着这种委屈么?

“呵呵,苏大人,水宁县没好人咧。”

这时候,陈静之站起来笑道:“不就是些刁民而已嘛,犯不着动怒呢。不过,想必苏大人明白了,有些人啊,就是不值得你去帮助呢……来人!”

陈静之喊了一声,指着另外一座擂台上的任侠道:“既然撕破脸了,本官也不怕说,这次的雄士不是苏大人就是我家犬子,或者彭大人加的麒麟儿。把这个草根带走,押进大狱,本官亲自料理他。”

“我看谁敢!”

苏昂一瞪眼,立马没人敢动。

要是那个任侠被弄走了,他还真坐实了‘婊子立牌坊’的名声了,呲牙一笑,血中无常扇带起枯骨和血腥:

“我说过人人都有机会,但机会是我给的,能不能抓住要看自己的本事。你们……”

苏昂用折扇指着外围的人群:“法不责众是吧?喜欢起哄觉得自己厉害是吧?简单。霍南笙,你带人把所有人都看管起来,选拔结束后每人抽上三十次五藤笞刑,要是有人敢趁乱逃走,杀了就好。”

霍南笙领命而去,只是一些百姓而已,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周围哀声一片,不少人揪住最开始的那些‘聪明人’大骂,也要举报从而逃脱刑罚,可苏昂连看都不看一眼,笑吟吟的,好像听着众人的哀嚎声,如同最美的乐章。

“陈大人,我苏昂的根子正,谁冤枉我,我就敢打,谁算计我,我就敢杀,您敢么?”

苏昂意有所指的笑着。

闻言,陈静之的老脸一变,气得狠狠坐下。

好啊苏子昂,你是说本官的根子不正,说本官的心术不正呢,好好好,本官……认了。

铁刹郡里没好人,这话有点大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他能做到一县的县左尉,手里沾的血腥不少,说是心术不正,咳咳,没法反驳啊。

“继续!”陈静之气得呼呼喘气。

但很快的,陈静之从高台上飞了下来,在另一个擂台上落下,他对擂台上的任侠道:“秋落,交给你了。”

“好。”叫秋落的任侠特别干脆。

轰!

只听一声大响,秋落的身上亮起墨绿色的光芒,场面蓦然平静,连苏昂都忍不住缩了一下瞳孔。

这墨绿色,是侠肝级别的大侠,祭起妖息后的颜色。

任侠的体质不同,妖息的属性也不同,有风,有火,有木,妖息的颜色也各有不同。

但在成为大侠后,妖息的颜色就和级别挂钩了。

侠肝级别的大侠熬炼肝脏,肝脏在五行里属于木行,那么侠肝级别的大侠,其妖息,自然就是墨绿色的。

这个叫秋落的,竟然有着大侠的实力呢。

陈静之哈哈大笑,看着苏昂满脸怨毒,彻底撕破了脸皮。

苏昂啊苏昂,你不是厉害么?你不是一直处在上风么?可你没想到吧,本官的手下还有个不到三十岁的大侠。

他高声道:“秋落虽然一直在外地,但他的籍贯就在咱们水宁县,苏家子,你没想到吧!”

“确实没有想到。”苏昂微微点头,承认了。

他早就查过了,水宁县的巅峰小侠很多,但没有三十岁以下的大侠,现在冒出来一个,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么这个秋落,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呢?

“义父,孩儿认识这个秋落。”

霍南笙凑过来道:“秋落杀人无数,咱们还是暂时退开吧,您只是辞去了县公的职位,还能上书继续做县狱掾呢,犯不着和这个秋落对阵啊。”

霍南笙满脸苦涩。

这个秋落,分明是老卒緈最厉害的‘孩子’了。

老卒緈每年收养十个孩童,四十多年了,就是收养了四百多个,他知道老卒緈的手段,这个秋落,绝对是刀口舔血里走出来的大侠啊。

为了苏昂的安全着想,他想劝苏昂暂避锋芒。

“我退出。”草根任侠很不甘愿的跳下擂台。

“我也退出。”

彭武德抬头看了彭中正一眼,见彭中正略微点头,也忙不迭的跳下去了。

他们彭家做事谨慎,没有八成把握的事情都不肯做,当然不会去和大侠争夺个雄士名额。

这肯定争不到啊,会死人咧。

于是,陈静之哈哈大笑:“瞧啊苏家子,这次的雄士一定是我家的陈宗了。你最好现在跳下擂台,不然秋落就要去挑战你,你打得过有着大侠实力的秋落么?”

打得过?还是打不过?

苏昂有点激动了,兴奋得眼睛开始冒光:“那要试试才能知道。”

就在昨天,他点燃了第八十九把文火,远远的超过了巅峰的秀才,但还没晋升举人。他早就想试试自己的实力,但没有机会。

风不二、百里戈和小亭卒等人,可不会让他冒险去对战大侠。

“来啊,试一试。”

苏昂开心的笑着,摆摆手,风不二就拉来一辆沉重的牛车。

五头壮硕的大牛,努力的拉扯车辆。

几个士卒跳上牛车,把上面的麻袋解开,开始往擂台上送一个接一个的……简牍。

第一卷是白铁简,亘古金光绵延三尺范围,是名动大成;

第二卷也是白铁简,也是名动大成;

第三卷也是一样;

第四卷,第五卷,第六卷……

陈静之的笑容僵硬了,他打听过苏昂,知道苏昂诗才过人,但是六卷名动大成的篇章,这这这,有点过分了吧?

“半个月前苏家子就点燃了八十六把文火,不是普通的秀才,再加上这些的话……”

陈静之有点拿不准的问秋落:“本官当然打得过他,但是你呢,有把握吗?”

“有把握。”

秋落笑了,只是这点东西的话,他有十成的胜算。

然后是……第七卷。

苏昂抬起袖口,啄木金鸟就叼着一篇名动大成飞出来了,秋落的眉毛跳了一下,脸皮也抽搐了一分。

六卷名动大成的篇章没什么,带着亘古金光也没事。

他是大侠,苏昂是秀才,他的妖息能很好的抵御苏昂诗词的威力,但是七卷的话,有可能耗干净他的妖息了。

再然后,第八卷。

还是亘古金光,还是名动大成。

秋落的脸色变了,这样话,铁定能耗干净他的妖息。

第九卷、第十卷,呃……

秋落咬牙,狞声道:“没关系,他没机会使用十篇名动大成的诗词,除非有……”

“嘿!”

一个士卒吐气开声,身怀上千斤力气的士卒,竟然脸红脖子粗,这才把一个简牍从麻袋里扯出来。

简牍是银白色的,光芒很亮,就连上面的小字,也好像闪烁着银光。

绵延八尺的亘古金光和银光交相辉映,烁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来……

“煊、煊、煊、煊……煊赫精品?!!!!”陈静之噗通坐在了地上。

秋落的脸色凝滞了,眼神凝滞了,视线僵硬了,不可能啊,区区一个秀才,怎么可能书写出煊赫精品这样可怕的诗词出来?

一般来讲,那可是,举人才有足够的才气书写这等诗词啊!

等等,不对!半个月前,苏昂就点燃了八十六把文火?

秋落心里盘算着,八十六把文火,比秀才巅峰的六十六把文火多了很多,又经历过第八十一把的九九之数,才气的数量翻倍,质量提高三成,这些加起来的话,秀才也能书写出煊赫精品了。

只要苏昂的诗才够厉害,书写出煊赫精品,很正常啊。

嗯,正常,正常……个pi!

秋落欲哭无泪。

面对有着煊赫精品的苏昂,就算以他的实力,那也必须拼命了。

他拼尽全力,拿出一切底牌的话,胜败在五五分,而且就算赢了,也肯定是油尽灯枯,需要休养三五个月才能痊愈了。

那么……

秋落的眼底发狠,战刀蓦然出鞘。

唰!

妖息横扫而出,却不是对着苏昂,而是把另一个擂台上的,陈静之的儿子陈宗切成了两半。

“秋落你……”陈静之勃然变色。

为什么,你是我花金饼请来的,你是老卒緈的杀手啊,你怎么杀起来自己人了?

他想要对秋落动手,却又不敢,这可是选拔雄士啊,秋落杀人是应该,他对秋落动手,就是藐视了瑶国,藐视大王清。

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秋落低沉怪笑,跳上苏昂所在的擂台后,阴森森的笑个不停。

“好了,这下不担心赢了你被人捡便宜了。”

秋落杵着战刀,阴森的笑容带了点绝望中看见希望的疯狂,他盯着苏昂道:“打败你我就是雄士了,就能脱离做那老鬼杀手的命运。只要打败你,可以拼命,可以拼命啊啊啊啊!”

“我必须赢!我必须赢!”

“苏昂,你……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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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一定有人要死!

擂台上一片肃穆,苏昂还没和大侠级别的单独对战过,不敢擅自行动。

秋落呢,注意到地面那噼里啪啦的蛛网裂痕,也不敢抢先动手。

名动篇章重百斤,煊赫篇章重千斤,银镜简放在在擂台上,就是千斤的重量压在那么一丁点的小面积上,那一块木质的擂台发出滋滋呀呀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煊赫篇章啊,这果然是煊赫篇章,一点水分都没有啊。

哪怕有了拼命的心理准备,秋落也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些天里,陈静之找上了老卒緈,花费重金让他出手,他可是大侠的实力啊,就没把水宁县的雄士选拔看在眼里,说句不好听的话,水宁县的骄子都是渣渣。

更因为陈静之找上老卒緈的关系,他终于有机会摆脱老卒緈的控制。

秋落小时候被老卒緈收养,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他在十八年里杀了不少人,但一直不想过这种被人控制着杀人的日子,他渴望见到阳光。

可老卒緈的实力比他强了一点,还有不少人都被老卒緈洗脑了,他要是背叛的话,肯定逃不过老卒緈等人追杀。现在就好了,只要成为了雄士,他就是整个瑶国万众瞩目的骄子之一,老卒緈不敢对他出手。

这是机会,是他脱离控制的机会,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陈静之做事……

【陈宗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捡便宜,杀了苏昂我就是雄士,我就能自由了!】

秋落无比兴奋,满是杀机的眼神从苏昂的脸上掠过。

但是这时候,他的眼神忽然一阵颤抖,身躯也跟着冰冷发僵。

他又看见了亘古金光绵延八尺的银镜简,而且,怎么都没法把眼神挪开了。

打吗?真的要打吗?

秋落颤颤的发怵。

十八年里,他杀过不少人,其中有不少是文杰里的秀才。

他也杀过举人,足足杀过两个,可那两个举人里厉害的那个,使用的也只是个普通名动级别的篇章了。

煊赫篇章,还是煊赫精品,这可是高级别举人都很少拥有的宝物啊,一般来讲,是进士才有本事弄出来的东西。

他真的,要怼上这种对进士来讲,也都是压箱底的可怕物什么?

“苏家子,你……来战!”

秋落又说了一句,但声音有些低了。

苏昂跟着一笑:“还是你先出手吧。”声音也有点紧张。

按理说,单打独斗都要抢占先机,但是苏昂没和大侠单独对战过,心里没底。秋落呢,也不敢引了苏昂使用煊赫篇章,怕顶不住。

两个人就僵持住了,擂台下也是一片寂静。

霍南笙、风不二等人就不用说了,他们担心苏昂,生怕引苏昂分心,连呼吸都努力的压低放轻;

观战的百姓看不出门道来,还想着怎么逃脱三十下五藤笞刑呢。

不是说好了法不责众么?苏大人怎么能把上万人一起打了?早知道苏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还起哄什么啊,先前还想着苏大人是好人来着,咋被人一怂恿,立刻就跟着污蔑苏大人了呢?

这不,要挨打了,要耽误活计,连生计都会耽误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已经没人有胆子怨懑苏昂了,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把眼神盯在了最早的‘聪明人’的身上。

都是他们,全是他们的锅!

挨打之前,必须把这些个‘聪明人’先打死了!反正……法不责众嘛。

……

事实上,已经没人愿意理会百姓们的想法了。

高台之上,彭中正还是低眉顺眼,身子往后靠靠,挡住了湿漉漉的,已经浸湿、湿透了的官袍,后怕的情绪在心里缭绕。

好险啊,只差一丁点,自己的儿子就要和陈静之的儿子一个下场了。

他怜悯的看向陈静之,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陈静之没有回应他,怨毒的细长眼睛,死死的盯着苏昂和秋落所在的擂台。

“杀啊,杀啊,快杀杀杀杀杀啊啊啊!”陈静之神经质的呢喃着。

对秋落,他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对苏昂……要是没有苏昂,他就用不着请秋落了,陈宗也不会死!

陈静之的怒火已经牵连了所有人,甚至牵连到了附近的百姓——

所有看见他儿子死掉的人,看见热闹的都要死!

而此时,苏昂的眼皮眨了一下。

这是空隙,可以攻击!

秋落差一点忍不住就要动手,但看见闪烁金光银线的煊赫篇章,又停下了。

这煊赫篇章啊,他越看越觉得恐怖,越看越觉得吓人,先前想要拼命的心思就淡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拼不了命啊。

秋落本来以为,就算有着煊赫精品的篇章,苏昂也只是个秀才罢了,他还是有着五分的胜算,可他看见苏昂单膝弯曲,一手摁住千斤重的银镜简,一手以一种极为奥妙的架势扶住了剑柄,就觉得自己的胜算不断降低。

五成?不,最多只有四成,

不对,是三成胜算罢了。

苏昂的架势是一种拔剑的架势,四平八稳,却又充满霸气,他仿佛看见了一条蛰伏在深渊的巨大白龙,随时可以冲上九霄,随时可以展露锋利的爪牙。

这是剑势,只有剑法达到一定的程度才有的剑势!

虽然没达到游侠儿那种可怕的程度,但也超过一般任侠的水准了。

再加上煊赫诗词的增幅,他还真没剩下多少的胜算啊……

“我要自由!我不想再收钱杀人了!”

秋落突然怒喝了一声,大拇指微微上翘,缓缓把战刀顶了出来。

这动作让四周的气氛猛然凝滞,所有人都盯着场上,等待即将到来的龙争虎斗,

陈静之更是双目圆瞪,血丝都快爆了出来。

杀啊,杀杀杀,秋落,给本官杀了苏家子!

杀啊,杀杀杀,苏家子,给本官杀了秋落!

陈静之神经质的笑了起来,谁杀了谁他都开心,擂台上必须有一个人死掉,亲眼看见有人死掉了他才会快活!

苏昂也感觉到了秋落的杀机,手掌用力,把银镜简的卷轴推开了一点。

简牍往前方摊开,其上的字迹开始显露……

第一个字,杀!

这个‘杀字’,其字体黝黑,是用刻削刻的,又抹上碳灰,很简陋,但看见这个字体,秋落的心里猛的一个哆嗦。

以‘杀’字结尾,这是妥妥的战诗啊,呜呜呜,不敢打,怕死。

秋落虽然是个杀手,但他追求阳光下的生活,有追求就不想死,胜算不高的话,他真的不想和苏昂拼命。

【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老卒緈的掌控,又能不拼命呢?】

秋落的脑子转了起来,

而此时,银镜简又摊开了一点,露出的第二个字,还是……

杀!

“……”秋落。

这是诗词吗?结尾的两个字都是杀字,根本就是平仄不通了好吗?

这样还能是煊赫精品?

秋落的文采不怎么样,但也只是诗词讲究个平仄,讲究个朗朗上口,结尾的两个字都是‘杀’字,还是煊赫精品,苏家子,你这篇诗词的杀气是有多重啊!

战诗的杀气越重,发挥的力量就会翻倍的犀利起来,秋落的瞳孔扩大,更不想和苏昂对战。

然后是,第三个字……

杀?

“呃……”秋落想哭了。

第四个字,还是杀……秋落的眼睛有点翻白。

第五个字、第六个字、第七个字……

秋落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呻吟道:“结尾的七个字都是‘杀’字?这样平仄不通的也是煊赫精品,那得有着多么可怕的杀气啊。”

他打了个哆嗦,努力让自己表现平静,连鞘抓起战刀道:“刀名秋水,长两尺半寸,乃是精铁混合金粹打造,锋利无匹。”

对此,苏昂颇为无语。

看那战刀的样子,估计也就融合了半两金粹,最多和自己麾下士卒使用的战刀一样。

这种破东西,犯得着专门的介绍一下?

但人家介绍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说,敲了敲银镜简道:

“诗名《七杀碑文》,上书‘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他的声音平静。

“好诗词。”秋落缓缓点头。

他的表情比苏昂还要平静,好像什么都看透了,放下了功名利禄,只追求眼前的一件事情一样。

随后秋落拔刀,终于……陈静之差点哭了,这叭叭叭了那么久,你们终于开始打了?

打吧,杀吧,先死一个是一个。

不管是苏昂死了还是你秋落死了都行,死一个少一个,老子心里痛快呐!

陈静之通红着眼珠,眼睛一眨不眨的,想要看苏昂被斩杀裹着秋落被诗词撕碎时的场景,他不肯放过这个,他一定要亲眼看见某个人死!

他看着,仔仔细细的看着。

拔刀了,秋落很缓慢的,但是没有停滞的拔刀了。

雪亮的刀身逐渐露出,映衬大日浩阳,泛着森寒冷光。

一寸、两寸……

一尺、两尺……

终于,战刀全部拔出,要开战了!

苏昂也紧张起来,随时准备把《七杀碑》用出来。

……

……

PS:伤心啊,上架两个月了没摊着推荐位,白银盟那种一万人民币打赏的头条推荐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蛙的压力很大。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然后蛙得考虑下经济问题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义子遍地苏子昂

《七杀碑文》是明末张献忠假借天意立下的碑文,说起来还很巧合,是苏昂前几天写着玩的。

没想到这种不算通顺的东西竟然达到了煊赫精品的程度,差点吸干了他,但还好,这种杀机凛冽的文章,用起来最是威力无穷。

苏昂准备使用了,

苏昂真的准备使用了!

只用名动级别的诗词的话,苏昂真的没把握和秋落对战,但心里也打着哆嗦呢。

他盘算过了,用了这篇《七杀碑文》,要是没能打败秋落的话,剩下的才气压根就使用不出别的能耐了。

到时候,他肯定得使用一盏愿力宫灯,让十二朝大家的某人出来帮忙才行呢……

“来!”

苏昂准备用全力战斗一次再说。

可是这个时候,秋落把战刀上举,接着横起来,两个膝盖一软。

嘭!

随着一声大响,秋落的膝盖把木质的擂台砸出来两个不浅的小坑,脑袋埋下去,把战刀高高的举过头顶:

“孩儿秋落拜见义父,求义父收纳,求义父怜悯!”

“孩儿不想再做收钱杀人的杀手了,求义父怜悯,就收下孩儿,护佑孩儿吧!”

“……”

“…………”

“………………”

苏昂懵逼,彭中正懵逼,百里戈和风不二等人全都懵逼。

最傻眼的就是陈静之了,这个仇恨烧心的官员‘啊啊’了两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戏剧化的场景出来。

现在这情况……

秋落拜了苏昂做义父,那么,谁是雄士都和他没关系了?谁也不会死掉?

陈静之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喉结上下滚动了两次,噗的吐出了一口大血。

他尖叫了起来:“秋落,你为什么拜了苏家子,为什么拜了苏家子啊!不可以,雄士选拔不可以这样做!”

“啥?”

秋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擂台战有规定么?凭啥!

他算是想明白了,不管他进入谁的门下,对方都有可能把他给卖掉,从而换取老卒緈的那帮子杀手组织的支持呢,可苏昂不会这样做,苏家子爱护麾下如同爱护手足的名声,完全高于整个杀手组织的身家呢。

文杰看重名声,苏昂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名声,怎么会轻易丢掉?

他拜了苏昂做义父,照样可以过活在阳光下的日子,总比和苏昂拼死对战,最后八成会死掉的下场好吧。

他只是想过个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又不是看重雄士身份带来的利益。

就算因为这玩意当官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做个官啊。

到时候,很可能还是被人坑死的命。

【就不如跟了苏家子吧,哪怕做个小卒呢,都有和我一样的战刀,还有我都没有的上好铠甲来着,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苏家子,厉害啊!

秀才都能有煊赫精品级别的战诗,等成为了举人,甚至是进士,那么苏家子的义子,难道就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秋落眨眨眼睛,膝盖蠕动,没多久嘭的一声摔下擂台。

他再次下拜,三跪九叩的道:“恭喜义父成为咱们水宁县的雄士,贺喜义父!请义父收纳孩儿,孩儿从此鞍前马后,怎么着都成呐。”

“……”苏昂。

傻乎乎的看看霍南笙,傻乎乎的看看百里戈。

最后,再傻乎乎的看看擂台下的秋落。

持续懵逼中……

………………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苏昂兄,您也太偏心了,太宠这个亡赖的小儿子了。”

马蹄声滴答声响,季然一边吟哦苏昂给他的《清平乐.村居》,一边颇为怨懑的盯着附近的一个人。

他盯的不是别人,正是大侠秋落。

这个……苏昂的小儿子。

要说水宁县最大的赢家吧,肯定是苏昂,此时,苏昂的名字刻在了水宁县的镇碑上,而且同时显化在京城中都的镇碑上了。

这是名声,是众生愿力,只是区区七八天的工夫,苏昂就连续点燃了四把文火。

苏昂文火的数量,达到了九十三把之多。

其次的赢家,肯定是留在水宁县的霍南笙了,老秀才变成老举人,老举人变成一县之尊,而且季然觉得,能成为苏昂的义子,才是霍南笙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呢。

苏昂是什么人,连他季然都佩服的人。

等苏昂成了举人,做了进士,霍南笙能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县公吗?

唯一限制霍南笙前程的,就是霍南笙自己的寿命了。

怎么说,这个老家伙也六十九岁了啊,啊,啊?

再然后……季然无语了,更加怨懑的盯着秋落,确切的说,是盯着秋落两夫妻。

没错,就是两夫妻,秋落的媳妇儿还很漂亮。

苏昂收了秋落做了第三个义子,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掀翻了老卒緈的老窝,数千根利箭射过去,老卒緈灰头土脸的从地道里跑了,要不是霍南笙求情,地道都得给他整个轰垮掉。

为了平息苏昂的怒火,霍南笙找到老卒緈,到底是几十年的老伙计啊,老卒緈不敢再对付苏昂,甚至说为了赔罪,会不断刺杀县左尉陈静之。

苏昂专门去看望连续被刺杀,以至于受伤的陈静之,顺便送了几波箭雨当作礼物,这才带人赶往铁刹郡的郡城。

他们此时,就是在前往铁刹郡城的路上了。

这里就要说一次呢,苏昂成为水宁县的雄士后,季然跑去勾搭水宁县的第一美人,也就是彭中正的小女儿,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彭中正的小女儿名叫彭喜儿,是个很忠贞的女子,季然跑去勾搭,人家红了脸,一盆子水就泼下绣楼。

落汤鸡似的季然还要继续努力,却听到彭中正上门提亲的消息。

不是想嫁女儿给苏昂,因为按照苏昂的天资禀赋、苏昂雄士的身份,彭中正已经高攀不上了,这个谨小慎微的官员,竟然看中了苏昂的义子秋落,要把小女儿嫁过去呢。

秋落是苏昂雄士的义子,身份肯定足够,

而苏昂见秋落一脸希冀的样子,自然也……答应了。

“苏昂兄,你偏心啊!”季然还是愤懑不已。

“义父,这次的郡城之行,孩儿愿当先锋!”秋落颇为得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这是小登科啊,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心了。而且季然只是抱怨两句,对季然来说,这世上他追求不到的女子多了,但能让他倾心的女子,绝对一个没有。

季然用了炼精化气加持修行,铁定没有子嗣。

所以他对男女之事比较随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也不怎么看重一个彭喜儿。

“下个归我!”一句话,事情也就过去了。

苏昂撇撇嘴。

彼其娘之!

你当我苏某人是拉皮条的么?

……

铁刹郡的地形开括,通往郡城的行道就比较平坦好走,一路上的鬼灵精怪,也只是带来了些许的小麻烦。

其实他们两百多人,全都披甲执锐,胯下是高头战马,一般的精怪不敢招惹,可恰好遇见商队被邦亡人希冀,苏昂就当练兵了,掀翻了一个邦亡人的老窝,顺便把同流合污的小精怪势力给灭掉了。

缴获价值差不多两万块金饼的东西,也算小有进账。

…………

“雄士苏子昂,原水宁县县狱掾、县公,辞官成为雄士,一应家属仲兄苏尔、义子百里戈、义子霍南笙、义子秋落……”

雄士进入郡城,都要誊录验传的。

因为争夺雄士豪杰名额的关系,这种誊录更加严格,会誊录所有有关系的人的信息,连着有多少把刀,有多少把剑,长弓,甚至箭矢的数量、级别都要备注在案。

这是为了防止暗杀的事情发生,当然,明面上打起来杀人的话,那就没人管了。

雄士豪杰可以佩剑面见大王清,被大王清奉上做官,这是何等珍贵,为了争夺这个,只要别牵连无辜,就算在大街上火拼都没什么。

活着的,光宗耀祖;

死了的,也别想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可是苏昂的验传誊录,从一开始就卡壳了。

“义女山鬼莜,精怪,有小侠实力;

义女恶狼女,精怪,刚刚晋升大妖;

义子柳居士,不对,是义女柳玉环,竟然是柳女这种珍贵的存在!”

以苏昂雄士的身份,已经能保住一个柳女了,也就用不着柳玉环藏匿身份了,干脆摆出来就是。负责誊录的吏员脑门冒汗,盯了眼苏昂,继续誊录……

“义子百里戈,小侠巅峰;”

“义子卢开平,啊?是顶级医士!”

“义子霍南笙,黑衣举人,还是自行突破的举人,是水宁县县公;”

“义子秋落,二十四岁,竟然是侠肝级别的大侠!”

吏员无语了,从沉星郡的陈安县,到沉星郡的郡城,再到他们铁刹郡的水宁县,苏昂是到处都收义子义女啊。

关键还不是随便收的,每个都是厉害人物!

“咳咳,您堪称义子遍地苏子昂了。”

吏员捏着刻削的手都在哆嗦。

人做到这份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彼其娘之,老子三十多年都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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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没人会是我的对手!

负责誊录雄士身份的吏员叫作西门一刀,结婚后改名为西门安生,年龄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九,体重却有接近三百斤了。

想当年,西门安生也是个厉害的任侠,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做个县城的雄士了,可是结婚后,西门安生就好像他给自己改的名字一样,想要安心的赡养老母和照顾妻儿,很久没拔刀的他,身材都朝着横向发展了。

他看看自己的一身肥肉,再看看身材俊逸的苏昂,心里不舒坦。

要是我也继续努力的话……

得咧,甭提,要是继续努力的话,他说不定能做上雄士,但也不可能和苏昂一样玩什么义子遍地苏子昂了。瑶国很看重天地纲常,拜义父就等于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了别人的手里面,他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苏昂有多厉害多特别了。

就是长得漂亮点嘛,就是一个文杰,脸上的翠竹刺绘很葱翠嘛。

眼前的这个苏子昂,到底有什么让人信服的东西呢?

作为一个彻底的文吏员,西门安生才不把苏昂这种动刀动枪的人看在眼里,不是一个系统的,怎么都管不到他的头上去,当下撇撇嘴:“一个雄士能誊录一百人就差不多了,你这带来的人也太多了吧?”

“只能誊录一百人么?”苏昂蹙起眉头。

验传誊录,说白了就是为了弄清雄士们自己,以及雄士手下的实力构成,誊录多少就进城多少,以后在城里争斗、杀戮,那也能弄清楚所有人残余的实力不是?要是弄不清楚这个,雄士们互相暗杀起来,可就破坏了规矩。

关于雄士豪杰的选拔啊,你当街火拼都没有关系,就是不能暗杀。

“只誊录一百人的话,难道让我剩下的人住在城外?”苏昂有点发怒。

他是雄士,而雄士有个要求,就是必须在三十岁以下,所以他的帮手也只能是三十岁以下的人才行了,可他从西楚回来后,年纪大的同袍比较担心家小,都离开了,剩下的比较年轻,全都符合三十岁以下的标准。

干孙子莫开山给他挑选的五十名医士也是一样,都是选的年轻有潜力的,莫开山花了大笔金饼给这些人安抚家小,为的就是给苏昂一批有潜力、可以成长的医士。

而这些医士会一直跟着苏昂,苏昂麾下的士卒实力强了,这些医士也恰好的,能成长到可以继续看护士卒们突破的程度了。

所以苏昂麾下够资格的有两百多人,那么多验传誊录起来,就是件很大的麻烦事。

西门安生是这座城门的誊录吏员,誊录多少人是他说了算,但他不想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再说了,前面的那些雄士,最多才带了几十个随从啊。

他要是给苏昂誊录两百多人,要是苏昂大杀四方的话,上面是不是要追究他呢?

所以这时候,西门不死想要解释两句,可忽的有人摁住誊录的简牍,大笑道:“姐夫你这个惫懒的老东西啊,怎么敢拦住苏大人?西门安生,某的面子要是不管用,某就给自己一刀,再去你家门口哭去,看姐姐不收拾你!”

“啊?小舅子!”西门安生大惊失色。

眼前是个身材如同猿猴般矫健的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虽然穿着吏员的袍子,但脸庞坚毅,周身都带着沙场的铁血气息。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舅子何平了。

何平的亲姐姐何燕,是他的发妻,婚后,泼辣的何燕把他弄去做单纯的文吏员,一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夫君安好’,就把他从西门一刀变成了现在的西门安生,后来小舅子从西楚的战场归来,何燕呢,也把何平弄成了文吏员。

何平反抗过,可是反抗无效。

虽然说何平有屯长级别的实力了,但何平的姐姐何燕,不好意思,嫁人的时候就是百人将了。

西门安生很纳闷啊,自己这个小舅子向来是个不安生的主,凡事都很好强,最厌恶的就是搬出自己姐姐的名头了,这次怎么表现得那么意外呢。

他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何平就对着苏昂败了下去,抬起头眼睛通红:

“昔日什长何平,参见苏代百将,参见苏代五百主!”

“说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呢。”苏昂把何平搀扶起来。

又上下打量,眼睛也有点发红:“好啊,做个文吏员好,以你的毛躁性子,我还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是死在外面,兄弟们都会伤心咧。”

何平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

他的性子暴躁,在西楚的洪水冲击的时候,也和鹰百将一起,想阻拦追兵的船只,可他的实力不够,被鹰百将一脚踹了回去。

那次他受了重伤,要不是苏昂带人照顾,他早死在西楚了。

“苏大人,您甭管我家姐夫的胡话,雄士豪杰的争夺没有明确的命令说要限制带多少人了,不高于三十岁以上就成!”

何平的满脸都是激动。

他也是誊录验传的吏员,不过是在别的城门处的,听到苏昂在这里的消息,他丢掉职司就跑过来了:“苏大人,咱们有多少人就誊录多少验传,人多力量大啊,还有……”何平回头盯着西门安生:“把我也誊录上去。”

“不行,你姐姐会杀人的!”

“誊录上去!”

何平哧啦撕碎身上代表文吏员的长袍,豪迈笑道:“兄弟们都随着苏大人同生共死,我何平要是怕了躲了,干脆一刀捅死自己拉倒,省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你们谁都不要拦我,苏大人、兄弟们,你们可不能拦我……西门安生,你要是不誊录的话,我就把你逛青肆花舫的事情告诉姐姐!”

“……”

西门安生更嫉妒了,这是自己的小舅子啊,对苏昂比自己亲。

不过,西门安生还是把何平的验传誊录了上去,又挨边誊录剩余士卒、医士的验传。

他还是嫉妒苏昂,但一点不耐烦的态度都没有了。

虽然何平不提在西楚的事情,但是夜深人静时,何平很多次都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

何平也说过很多次,要是没有苏大人,没有诸位同袍手足,何平早就死在了西楚。

原来,苏大人就是苏子昂啊。

他再不耐烦,那还是人么?

“苏大人!”

西门安生拍了拍肥肉晃悠的胸口:“要不是超过了三十岁,这一次,我也跟着您干!”

…………

两百多人的验传,肯定要誊录很久。

西门安生仔仔细细的一个个的誊录,何平就跑去和兄弟们打成一片,他看着兄弟们身上厉害的铠甲,拔出几柄战刀耍弄耍弄,最后拿着牛角劲弓发愣。

“你们发达了啊!”何平特别羡慕。

“谁叫你当初不留下的?”同袍们大声笑他。

对此,何平苦涩的扭曲了脸。

他也想留在苏昂的身边啊,奈何有个厉害的姐姐,要是他当初留下了,他敢保证,自己的姐姐会带着兵马过去,连着铁刹郡的几个闺蜜女将,能把兄弟们都给掀翻喽。

最后,何平和从水宁县跟过来的方自然对上眼,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陪着苏大人,我去维持下城门的秩序,咱们有些堵路了。”

铁刹郡城有八座城门,但对于充满杀戮和血腥,同样充满商机的铁刹郡城来讲,八座城门也不够用,苏昂等人在这里誊录验传,明显堵了路,何平就去疏导一下,省得得罪了一些厉害的走商大贾。

他做文吏员的时候,也没学会圆滑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知道一些走商的实力很强,不希望苏大人招惹了任何的麻烦。

何平走出城门甬道,甬道内部的火光就看不见了,天色有些发黑。

冬日的寒风凛冽过来,吹乱了被他跩烂的文吏员的袍子,天空有阴云呼啸而来,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诞生开冬的第一场雪。

风雨欲来啊。

何平的眼神烁烁如同火焰。

血液躁乱在身体中,如同烈火疯狂燃烧,他终于回到了苏昂的麾下,而且要为苏昂争夺雄士豪杰的名额了。

这是一场血与火的战争,他赶上了!

…………

“苏大人正在那边誊录验传,挡了些道路,对不住啊,来来来,我招呼你们过去。”

“什么,你问苏大人是哪个?诗才过人苏子昂知道吗?水宁县的雄士啊!”

何平一边疏通道路,一边笑吟吟的和来往的走商和百姓说话,他想帮苏昂做点事情,这就巧了,正好,帮苏大人传扬下名声。

可是这时候,有人尖细的骂道:“哼,什么水宁县的雄士,区区水宁县,也敢在挡住我函谷县雄士的道路!”

“铁刹郡的十三座县城里,你水宁县才排在哪里?我函谷县可是排名前三的存在!”

“强者为尊,给老子让路,老子没誊录完验传,你们就给老子可怜巴巴的等着吧哈哈哈哈哈!”

慕容尊,函谷县的雄士,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有了侠肝级别大侠的实力了。

函谷县在铁刹郡的县城里排名第三,他又是函谷县县公的独子,这一次,足足带来了一百三十多个三十岁以下的士卒。

和雄士的选拔不一样,雄士豪杰不只看自身的实力,也看自身的人格魅力,以及能够招揽的年轻势力了。

为了挑选真正的骄子,瑶国对雄士的随从有很大的限制。

首先,要低于三十岁;

其次,只要参加了争夺,这些人就打上了雄士的烙印,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函谷县虽然只排名第三,但他是函谷县县公的独子,他父亲以威逼加利诱,给他弄到了,足足的,一百三十多个年轻的士卒啊。

这些士卒,全都配备着大盾长弓。

他相信,在整个铁刹郡,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第二百四十三章,七杀破盾!

进城甬道的出口处,所有士卒的验传都誊录完毕,五十个医士也誊录了接近一半。

为了不挡住进城甬道的交通,誊录完毕的士卒都会离开甬道,在城内城墙门子的边缘处站定。

他们单手扶刀,高高昂着头颅,为苏昂列开了矩形往外散发的整齐队伍。

而苏昂此时,在甬道内等待所有人誊录完毕,才会跟着出去……

嘭!

忽然,一个人影从苏昂的身边飞过,砸烂了几辆走商的牛车。

何平的身上纵横交错着渗人的鞭痕,砸翻牛车后,断裂的木茬还插进了他的后背,他什么都顾不得,连忙护在了苏昂的身前。

“大人息怒,忍一时风平浪静!”

何平一边护着苏昂,一边小声说道:“对方是函谷县县公的独子慕容尊,实力也就那个样子了,但是大人不要动手……雄士豪杰的争夺特别激烈,要是真的把慕容尊给灭了,别县的雄士,会联合起来对付您的!”

担心,害怕,还有恐惧。

何平的性子暴躁,他不害怕任何人,甚至不害怕死亡之内的东西,但他现在害怕了,他怕刚刚回到了苏昂的麾下,就给苏昂找了麻烦。

他的脸色很难看,心里的忐忑,比后背上哗哗流血的伤口还疼。

“小舅子!”

西门安生连忙过去,咔嚓拔掉了木茬。

他取出伤药,给何平敷药后,一张肥嘟嘟的脸唰一下凹了下去,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通体燃烧狂暴的妖息,所有的肥肉全部回缩,变成雄壮的肌肉大汉。

文吏员的袍子被肌肉炸开,散成漫天的碎布条儿……

“伤我妻弟,死!”西门安生勃然怒喝。

但是这时候,苏昂轻轻笑了两声。

“呵呵。”

苏昂把血中无常扇横着一放,挡住了暴怒的西门安生,抬起眼睑,通过城门甬道两边墙壁上火把燃烧的红光,打量甬道中不断走近的一群人。

领头的是个一身银白铠甲,手持皮鞭的青年人,样貌长得不错,但眉眼间有着酒色过度的颓废感,头上的束冠也只是银色的,也就是说,对方就是个第三级的爵位走马而已。

有个县公老爹,却只是个走马爵,这人,苏昂看不起。

“前面就是水宁县的雄士苏昂了?嘻,大夫爵啊,爵位挺高呢,可惜咱们都是雄士,雄士见雄士,那就不谈爵位了。”

慕容尊笑吟吟的甩动马鞭,看看苏昂身边的十几个医士,乐了。

就这点人啊,所谓的水宁县雄士,不会是抽签选的吧?

慕容尊哈哈大笑,基本的礼仪也都不要,马鞭对着苏昂一指,嘴唇就勾起狠辣的弧度:“今个本雄士心情好,你,滚蛋,让本雄士的人先誊录验传,敢说一个不字,看见了没?”

慕容尊指了指身后铠甲碰撞,哗哗走来的百多名士卒,大笑道:“要不是怕别的雄士群殴老子,老子就在这里把你干掉了,算是个开门红!”

“给你个机会,道歉,赔钱,然后……滚。”苏昂却淡淡的道。

说这话时,苏昂的额头缓慢抽搐着。

最近在铁刹郡,他看见弱者如同猪狗,强者呢,就好像奴隶社会时的奴隶主一样,对百姓巧取豪夺,也是各种剥削。

如此一来,他对《七杀碑文》理解就特别深刻,以至于,已经影响了自己的心性。

巧了,他按捺住《七杀碑文》带来的杀心,只要进了城,找地方住下,喝几口小茶,也就可缓和情绪了,哪想到……竟然遇见这样的事情。

瞥过何平身上的鞭痕,笑容就越来越冷。

“哈哈,给老子机会?你们瞧瞧,这个没几个手下的雄士……他要给老子机会啊!”

慕容尊用马鞭指着苏昂的鼻子,回头哈哈大笑,他身后的士卒也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可这时甬道忽然暗了,城内甬道的两侧,响起了一连片咔咔的声音。

那是铠甲甲叶碰撞的声音。

慕容尊的笑容凝滞,傻乎乎的看着苏昂的身后,刚才甬道里只有苏昂和十几个看起来就弱的家伙,可一队、两队……好些精锐士卒从甬道的出口处露出身影。

这些士卒带着阴森森的杀机,数不清的视线带着阴冷,狠狠的落在了慕容尊的身上。

“你你你,你带了多少人?”慕容尊数不清了。

他在城门里的甬道里,只能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把外界的月光、星光,还有城内的灯火光芒都给挡住了,却看不清苏昂带了多少人。

这些都是士卒啊,而且乍眼看去,那气势,就比自己麾下的兵马强了整个档次。

慕容尊麾下的士卒们也不吭声了,脑门冒汗,身躯发冷的摸住兵器。

不,摸兵器没用,他们抓住了背在身后的精铁大盾。

大盾冰冷的触感让他们心里一暖,这可是县公大人为了慕容尊的安全,给他们花大价钱打造的盾牌,每个盾牌里都糅炼了几钱金粹呢,坚硬无比。

有大盾在,相信……没问题吧?

对,肯定没问题!

用大盾挡住前方的士卒都安心了。

……

苏昂揉了揉额头,叹口气道:“好了,再给你一个机会,道歉,赔钱,然后滚。”

“老子认栽!”慕容尊哼了一声,带人缓慢后退。

“我说过,可以给你机会!”

苏昂的声音更加冰冷,他有些忍不住杀机,也不想忍了。

无端端的,自己的同袍被人殴打,要是换了平常,他早就下令打回去了,可恩师唐伯虎的语气急促,一个劲的让他忍耐。

唐伯虎焦急的摇摆八美图折扇,急促的道:“好徒儿,忍耐,忍住!《七杀碑文》是明末大西军张献忠假借天意立碑明志,带着无以伦比的杀气,甚至灌冲九霄,携带了天地间的亘古杀机。你必须忍耐住,不然……”

唐伯虎特别着急。

《七杀碑文》是张献忠的东西,但是张献忠不在十二朝大家的里面啊,所以这篇文章,其实是苏昂自己领悟到了意境,从而书写出来的篇章了。

苏昂书写篇章,篇章也席卷了铁刹郡这方水土的一丝怨念,从而达到了煊赫精品的程度,并且反过来影响了苏昂的心志。

他不希望苏昂为了杀戮而杀戮,以苏昂的水准,很难从杀戮的快感里脱身出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第三次了!”苏昂开始咬牙。

慕容尊说着认栽,然后就要走,难道他的同袍就是垃圾,就平白无故随便让人打了不成?

可这时,慕容尊已经退到了麾下士卒们的中间,鏮鏮鏮竖起的一整排大盾,让他觉得很安全。

“哈哈,机会?你能奈我何?”

慕容尊得意大笑:“老子打你一只狗是给你面子,苏昂,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里是城门甬道,六个大盾就能把甬道全部堵住,慕容尊看见了苏昂麾下的牛角劲弓,觉得苏昂的士卒厉害,但是厉害有用吗?

这样的地形,老子有大把的盾牌给你射。

六个大盾堵住甬道,让你射二十轮再说,你能破我几队盾牌?

“忍……你……嘛……勒……个……逼!”

打我的人,竟然,还是给我脸了?

就没见过这种牲口。

苏昂怒极反笑,一扬手,就是一整片的才气威压:“区区诗词的杀气,能奈我何?我要成圣,只需要记得这个,就足够了!”

唐伯虎教导他,随心去做,但不要被负面的情绪掌控;

李太白教导他,随心去做,但不要洒脱到过了火;

和珅也教导他,想成圣的话,就得谨言慎行,不能走半点弯路。

十二朝大家的教诲他都记在心里,但此时忽然想到,他的目标在那里,从来不曾远离,只需要看着目标一直走就行了。

就好像盯着远处的建筑,一直走就是直线,但如果仔仔细细的看着脚下,反而容易走得左摇右晃,走得不安稳了。

啵!

仿佛有气泡在脑海的里面破裂,苏昂的眼神清明,冰冷如同一片冰棱。

这时候,他不被任何的事情影响……

“好徒儿,竟然彻底掌控了《七杀碑文》?”唐伯虎愕然失声。

苏昂的神庭世界里,文豪录哗啦散了下来,无数的羽扇纶巾飘落而出。十二朝大家在高空悬浮,要见证苏昂进步的这一刻。

此时的苏昂,才算是真正的,入了门!

“好徒儿,随心去做!”十二朝大家齐声呼喝。

“给你机会不要,那我就试试你的盾阵吧。”苏昂平静一笑,第九十四把文火轰然燃烧,随后抬起手指,吟哦声震荡整条甬道: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个杀字出口,空气猛然一震,甬道内侧的墙壁哗啦剥落;

接着两个杀字出口,慕容尊麾下士卒的,一百三十六个大盾开始颤抖;

随后是四个杀字连续爆喝,一百三十六个冰冷、坚硬的大盾轰然爆碎!

嘭!

炸碎的声音十分整齐。

身上有铠甲挡着,但是脸上没有。慕容尊和百多名士卒的脸被碎片划过,满脸鲜血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第二百四十四章,七杀苏子昂!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昂的实力有多强?

苏昂使用的是举人才能使用的出口成章,但是同时爆碎一百多面盾牌,普通的举人也做不到啊。

苏昂,

苏昂他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尊想不明白,慕容尊手下的一百三十六个士卒也想不明白。

但他们不用想了,

因为在苏昂‘杀’字出口的那个瞬间,风不二等人,已经弯弓搭箭。

他们看到的,是充满妖息的一片金芒……

……

“嘶……”

苏昂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软软的,差点摔在了地上。

煊赫以上的诗词,又称为进士诗词,一方面是因为基本上只有进士才能作出这么强大的文章出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煊赫以上的诗词,本身就带有着,类似于进士拥有的那种‘言出法随’的力量了。

就好像《七杀碑文》吧,七个‘杀’字,每一个都携带着‘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的感觉,携带着天地的一丝怨念。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讲,就是有着‘破防’的效果。

天地要杀人,哪个敢挡啊?

苏昂知道煊赫篇章很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这样的程度,更没想到……彼其娘之,消耗好大啊,一个‘出口成章’就抽干了他全部的才气,还消耗了他体内一成的精血。

这要是用出带着亘古金光的原创篇章来……

苏昂忍不住看了下四周,想找找秋落,秋落有点委屈啊,他这个干儿子,很委屈啊。

试想一下,好像,大概,不,应该是绝对和肯定了,争夺雄士名额的时候,他根本用不出《七杀碑文》来。

秋落拜他做了义父,有点,啧啧,好委屈。

苏昂没找到秋落。

因为此时,秋落已经从城墙上飞出去了。

在风不二和百里戈等人的带领下,士卒们整合成蹲、弓腰和站立着的三排箭阵,一边弯弓射箭,一边快速挪动步伐,朝着甬道的深处不断逼近。

第一波箭雨,只射死了靠近城内的一排士卒。

对方别的士卒和雄士慕容尊已经借着尸体的掩护,朝着城门外侧逃走了,苏大人或许会放过那些士卒,但是慕容尊没死,他们就不会停下追杀的行动呢。

所以箭阵不断追击,让对方留下了一具具尸体。

对方呢,也朝着外面甬道的出口逃离,哭爹喊娘的,想要逃出生天……

近了,近了!

天色阴沉,暴风雪席卷而来,顺着甬道不断的往城内冲击,慕容尊的脸上扑了冰雪,要是以前,他一定处罚给他遮挡冰雪的侍女,但这时候不一样啊,碰着冰雪就是快要出去了,出去就能活着。

“滚开!”

慕容尊抓住前面的两个士卒,往身后一扔,帮他挡住了飞射而来的箭羽。

近了,他能看见外面走商们打着的火把了。

只要逃出去,逃出去他就能活着。

慕容尊的脸上带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但到底笑出来了,只要逃出甬道,只要逃出甬道……呃?

“滚开!老子是函谷县县公之子!”慕容尊哭喊得嗓子都哑了。

就在他距离出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前方挡住了一个矫健的人影。这人对他呲牙笑笑,抓住左边的城门,开始……拉扯。

轰隆隆。

秋落的胳膊鼓起青筋,在妖息的加持下,坚硬的城门竟然被他扯动了,很快的,一扇城门就彻底合拢。

然后是另一扇……

“给老子滚!你想死是吗?老子是水宁县的县公之子!”

慕容尊一脸的血渍,混着眼泪和鼻涕往下落,他的威胁如此无力。

在这生死的关头上,慕容尊才发现,他真正的倚靠不是做县公的父亲,也不是父亲给他安排的士卒,靠人人跑,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再怎么说,天资不凡的他,也已经是侠肝级别的大侠了。

慕容尊蓦然拔刀,带着希望,带着骄傲,把自己的一切变成一片森绿色的刀锋,朝着秋落当头斩下……

“你敢关城门,我就让你死!”慕容尊的眼睛里全是希望的火焰。

杀了你,杀了你我就能出去,我就能活着!

苏昂,你给老子等着吧,老子不会放过去……呃?

慕容尊又呆滞了。

他的全力一击很厉害,整个函谷县,还真没那个青年汉子能挡住他一刀呢,眼前这个人很年轻,肯定也挡不住他。

可是秋落撇撇嘴,又呲牙笑出了一嘴的小白牙。

“啧啧,发力不对,你也就发挥出了七成实力罢了。”

秋落以前是个杀手,讲究最强的爆发,当下腰肢一拧,大腿肌肉的力量上涌,腰肢肌肉的力量上涌,全部凝聚在手臂上。

他也斩出一刀,哧啦,把慕容尊斩得吐血倒飞。

同样是侠肝级别的大侠,但是温室里的花朵,能和他这种踩着尸山血海活下来的杀手比较吗?

秋落把战刀往地上一插,猛然抽出一记鞭腿,把另一扇城门给抽出巨大的凹痕,城门也合拢了。

他在城门的外面坐下,揉揉脚,听着里面轰隆隆的砸门声发笑。

很快的,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秋落站起来,不再堵住大门,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他走进去,就看见满地的尸体,风不二带着人在收缴战利品。

“啧啧,这家伙挺有钱的。”风不二摔了摔手里的一叠子金票。

秋落不在乎钱财,但义父的战利品多些,他也觉得开心,因为苏昂的关系,他可以过上阳光下明媚的日子,苏昂还给他弄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美滋滋,他就想着多回报下苏昂了。

“义父大人既然出手,咱们就给义父弄出点威风来。”秋落摸着下巴上的伤疤思索。

风不二问:“你想干嘛?”

“没啥,铁刹郡强者为尊,交给我吧。”

秋落开始撵人了。

…………

大雪纷飞,苏昂拢紧紫荆大氅,在风不二等人的护卫下,缓步进入了铁刹郡城这片充满血腥,但也黄金遍地的繁华城池。

当他们的背影被大雪掩盖,城墙的高处,忽的走出来七八个朗然俊逸的身影……

“好一篇《七杀碑文》,苏子昂虽然还不是举人,却拥有了很多举人都没有的本事了。”

“确实厉害,是咱们的一大劲敌了。”

“从此以后,苏子昂可以说是七杀秀才,将来就是七杀举人、七杀进士,七杀苏子昂之名,定然不只限制在咱们铁刹郡。”

闻言,周围人的脸都微微变色。

他们盯着最后说话的那人。

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是铁刹郡各个县城的雄士,他们来得比较早,就凑在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集结小团体,先灭掉团体之外的人,就是他们进行的策略了。

就比如苏昂……

可是,苏昂确实厉害,麾下也精英荟萃,但是七杀苏子昂这么高的评价,他们就觉得不太妥当。

文杰要名声,那么对文杰来讲,别号就是名声的一种。

这人给苏昂起了别号,七杀苏子昂之名算是褒义,而且很响亮,更何况他还说七杀举人、七杀进士……苏子昂是他们的对手,不死在这里就好了,真的能走到那一步么?

当下有人道:“周坤兄,这话就谬赞了。”

苏昂的实力不错,但在他们之中,也只是不错而已,他们更看重的,反而是苏昂麾下的人马。

一个大侠,两百精锐士卒,外加五十名年轻医士。

这样的组合很适合冲锋陷阵,打起来的话,他们要吃亏,更何况苏昂的诗才过人,给大侠弄上诗词加持,几乎能所向披靡。

但也不值得这般的赞誉。

“是么?”周坤不以为然。

他眯起眼睛,杀机在狭长的眼睛里接连爆闪,忽的长叹一口气:“可是,苏子昂的麾下狠啊,刚才,某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哈哈,手段狠?有多狠?”

众人不以为然。

第二百四十五章,把人涂在地面上!

他们出身铁刹郡,各种狠辣的手段多了去了,苏子昂这个外来人能有多厉害的手段,啊……等等!

好像刚才,他们确实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众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跳下城墙,进入甬道后,忙不迭的点燃了手里的火把……

“嘶……”

光线弱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当火把一把把的燃烧起来,火焰越来越大,火光也越来越亮,甬道里的景象就逐渐清晰了。

血,乍看下去都是血。

但仔细看去,发现慕容尊麾下士卒的尸体被堆成一团,没有弄什么头颅京观,反而有一种杀人的人比较仁慈,把尸体还给收拾妥当的错觉了。

但仔细看去,他们发现在脚底黏糊糊的一连片的鲜血之中,有些地方格外的红。

那是肉,用血混合,颜色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的红色肉糜。

红色的是肉糜,有些黄白色的地方是脂肪,更雪白的地方是带点粗糙感。

整体的画面就好像一个躺在地上的红衣仕女图,画得不怎么好看,但也极为形象。

这是……

几个雄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蹲下身子,小心的捏了一小撮雪白地方的,粗糙的颗粒。

“是骨粉!”

“真是骨粉!”

“慕容尊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慕容尊的尸体!”

在场人的心里都有了猜测,但不敢相信自己心里所想的,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周坤手持一双金芒闪闪的大锏,踏着火光走了进来。

“你们说慕容尊?他不就在你们的脚下么?”

周坤大步走来,在红衣仕女图的边缘停下,小心翼翼的没让自己踩到地面上的红衣仕女图。

他用大锏敲了敲地面,摇头叹道:“堂堂的一县雄士、函谷县的县公之子,竟然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的血肉为衣、脂肪作为剪影、骸骨碾成粉末做了仕女图雪白的妆容……诸位,你们还看轻苏子昂么?看轻他是个文杰,做事没有咱们任侠肆意妄为么?”

“不了。”

“好狠毒的手段!”

“杀了他!”

几个雄士勃然色变,怒骂的声音中,忽然传出‘杀了苏昂’的说法。

闻言,别的雄士,包括周坤,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那人。

“呃,我说,咱们联手杀了他?”那人嚅嗫着。

“钱正兄,要不是说好了联手,我真想把你踢出去先了。”

周坤一点不给钱正面子。

雄士的里面也有区别的,有的雄士如同周坤,那是想争夺雄士豪杰的名额,想要佩剑上殿,想要面见大王清,从而给自己搏一份更加广阔的前程出来。

他有这种实力,自然想更进一步。

但也有些雄士,就好像说了要杀苏昂的钱正了,实力在中等往上,一方面想要在争夺中保住性命,另一方面呢,也想浑水摸鱼。

可是像钱正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想周坤带人和苏昂两败俱伤的,还真没有。

别的雄士嘻嘻怪笑,不约而同的往旁边一站。

在他们的古怪的眼神下,钱正如坐针毡;

特别是周坤带了杀气的眼神,让他浑身发抖,再看一眼慕容坤尸骨无存的下场,一咬牙。

“我退出!”

好嘞,是个聪明人。

更好啊,少了个对手。

别的雄士的目光诡谲,继续嘻嘻的笑。

他们的实力和钱正差不多,也想着浑水摸鱼来着,少了个钱正,他们就少一个浑水摸鱼的对手。

如今铁刹郡城的形式太明朗了,他们,还有个更奇怪的家伙,再加上新进城的苏子昂……争夺雄士豪杰的就他们三方,剩下的,已经被他们卡在城门口驱逐掉了。

他们本以为第三方会是慕容尊,可是……

“苏子昂啊~~~”

提起苏昂,周坤的语气忍不住拉了很长。

苏昂带来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他,但还没达到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的可怕程度,和苏子昂正面对战的话,他们必胜。

然而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外面还有个更诡异的家伙,他的信心不足。

“钱兄……”

周坤换了称呼,又亲热起来:“你也用不着这么快退出啊,咱们说好了,先对付外面的,最后咱们再内部争夺。某以任侠的侠风起誓,不会第一个对付你。”

闻言,钱正犹豫了片刻。

这样的话,他就能继续浑水摸鱼了。

等苏子昂和那个神秘的家伙被灭掉了,相信周坤的实力也会消耗很多,他再联合别的人,灭掉周坤,再然后……

想法不错啊,很好啊,他都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了。

但是他看了看地上的红衣仕女图,猛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前方就是万丈深渊,只有曲折的羊肠小道,走过羊肠小道就是一马平川,是他的锦绣前程,但是一步踏错,就是慕容尊的这种可怜的下场。

他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明,但是他害怕了。

他提议赶紧灭掉苏昂,就是害怕自己落到和慕容尊的一个下场。

死掉了,还被挫骨扬灰,被涂在地上,变成一个女子的图画?

他不干!

“我认怂,我不准备争夺雄士豪杰的名额了,一个雄士,也足够我在铁刹郡得到重用!”

钱正慢慢的退出甬道,等离开甬道的内部,自己可以被城墙上铁刹郡的官兵看到的时候,缓缓的抬起了自己的双臂。

“你怕了?”周坤刺激钱正。

他眯起双眼,狭长的眼眸好像毒蛇,墨绿色的妖息沁在眼底,就好像毒蛇的长信。

可这时钱正哈哈大笑,随着他麾下的人马快速赶来,他就涌出属于顶尖小侠的妖息,毫不犹豫的震断了自己的双臂。

胳膊哗的一下耷拉下去,有士卒上来扶他。

他就跟着士卒们飞快后退,一边哈哈大笑:“是,我怕了,可我不是怕你周坤,我是怕苏子昂!老子不怕死,但是死了被人涂在地面上画成女子,老子死都不安心啊……老子怕的不是你!”

咔嚓,周坤蓦然咬牙。

又忍不住瞧了眼地面上的线条勾勒,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彼其娘之!

他,他他他,他也害怕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特殊雄士独!

深巷里飘来一股茶香。

开冬的第一场雪就下得很大,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按理说,应该找一个客栈住下,但是没走多远,苏昂就嗅到一股特别沁人心脾的清茶香味。

他带人从方青石铺成的街道上迂回几次,忽的看见一座淡雅阁楼构筑在绕河旁,阁楼的右侧矗立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旱码头’三个大字。

“旱码头?这里怎么叫做旱码头呢?”

苏昂侧着头微微笑道。

他的视线往上看去,透过洋洋的大雪,能看见阁楼上有一个人影。

人影也在大雪之中,几乎被雪花给掩埋了,但茶香是从那里飘来的,经狂风吹袭而不散,看见苏昂等人,那人还抬起手里的茶盏,略微示意了一下。

雪花从对方的胳膊上落下,但却进不了靠近他茶盏的三尺距离。

苏昂也朝对方点点头,表示礼貌。

旁边的何平凑过来,笑道:“回禀大人,这里是铁刹郡城的一家比较繁华的坊市,主要进行茶叶、丝绸,以及简牍的生意,因为繁华得就像是码头一样,所以叫做旱码头了。”

想了想,又提醒道:“旱码头的人流量很大,所以有些比较大的院落,足够住下咱们所有的人马。大人,咱们是不是在这里住下?”

苏昂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因为争夺雄士豪杰名额的关系,他需要一个地方驻扎自己的全部人马,客栈的话,需要好几个院落,不适合戒备,所以肯定不行,买院落的话,也肯定犯不着了。

当争夺过后,他要是成功了,就要去面见大王清,分配其它的职司;

就算失败的话,他也是一县的雄士,肯定会有职司落在头上,而这个职司,不一样是在铁刹郡城。

在这里置办产业,纯属浪费……

“想在这里住下吗?”阁楼上的人突然笑了。

苏昂刚刚点头,对方就抬手,请苏昂等阁楼一叙,苏昂带着人马进入楼下的门扉,才发现这座小小的阁楼,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着很小,但是进去后,会发现门扉连着一条很宽很大的通道,旁边是楼梯,可以直接上去阁楼,继续往前走的话,就是一座座刷红漆的大门,有些是商铺,有些则是挂着‘栈’字,代表着是住宿的院落了。

苏昂顺着楼梯上去,用不着招呼,士卒们就原地驻扎。

季然对风不二使了个眼色,风不二就把楼梯给围拢了,剩下季然、小亭卒、百里戈、罗生,以及有大侠实力的秋落跟着上去。

现在是雄士选拔的争夺里呢,他们不会让苏昂落了单。

“可是苏子昂?”

对方瞧了眼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站起来,积雪就从他的身上哗啦啦的掉下去了。

只见这人的身高和苏昂仿佛,身材不瘦,也不胖,算是普通没有特色的身材了,但是这个人的长相……苏昂忍不住惊诧了,因为,他还没见过长相这么奇怪的人呢。

不是难看,而是太有棱角了。

这人的皮肤特别晶莹、光滑润泽,但是那张脸有棱有角,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仿佛这扑天的大雪里的每一朵雪花一样,棱角冰冷如刀,但却特别好看。

“你是……”

“鄙人姓雪,名安在。”

雪安在伸手请苏昂坐下,看看苏昂,又看了眼苏昂身边的秋落,眯眼道:“寻找住处的事情倒是不急,需要寻找的话,旱码头又大把适合的住所,但是苏兄不一定需要呢。”

他话锋一转,盯着秋落道:“倒是苏兄好手段啊,刚进城就灭了慕容尊,还把慕容尊涂成了城门甬道里的红衣仕女图,硬生生吓退了雄士钱正,相信,以周坤为首的那群人,很快就要来找苏兄,想要和苏兄联手了。”

联手?苏昂有些纳闷。

他初来乍到,对现在的情况不怎么了解,当下也就不提:“我现在没打算和任何人联手,这么说吧,没弄清楚具体的情况钱,我甚至不想和任何人动手。”

铁刹郡有十三个县域,就是有十三个雄士,他已经灭掉了慕容尊,但剩下的十一个,他一点都不了解。

他需要搞清楚具体的情况,包括对方的品行和实力,最起码的,就算是合作,他也只会和比较顺眼的人合作呢。

所以此时,他不想谈论这个。

苏昂看着雪安在浸泡茶具,那动作唯美,让他目眩神迷。

在这安静的氛围下,他也不打扰雪安在,退到外面的屏风处,问秋落:“慕容尊是怎么回事?”

“启禀义父大人,”

秋落双膝跪地,叩首道:“咱们铁刹郡是强者为尊,再狠辣的手段都不为过,为了帮义父打出名声,孩儿把慕容尊挫骨扬灰,涂成了地面上的红衣仕女图。”

在路上,苏昂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现在问问,是想看看秋落的态度。

秋落这个人是杀手出身,一生悲惨,最近跟了他,仿佛在阳光下行走着,秋落就是满满的满足,有了妻子,更像是个平常人了。

可是在今天,他见识到了秋落的手段。

身为杀手,秋落不在乎人命,更不在乎人死掉的尸首。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句话,在秋落的身上并不适用……

“义父大人!”秋落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过后,他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

自从跟了苏昂,不管是在水宁县,还是在赶往铁刹郡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重生的感觉了。

同袍们没有人害怕他,没有人见到他露出厌恶的神色,甚至打心里接纳了他。

他不用遮盖自己的脸,他可以放肆的享受阳光,甚至可以这样说吧,现在活着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是赚到的。

没经历过他那种悲惨人生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对他来讲是多么的奢侈了……

秋落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道:“义父大人,秋落只会杀人,别的什么都不懂,只能用这个来报答义父了。秋落知道义父是文杰,需要好名声,要是有一天秋落做得太过分,污秽了义父的名声,义父可以大义灭亲,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闻言,苏昂等人的脸色大变。

“值得吗?”苏昂问。

“值得,现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秋落笑得特别开心。

但是……

啪!

猛然一巴掌,秋落打着滚摔下了楼,苏昂甩了甩手,觉得有点疼。

不愧是侠肝级别的大侠啊,这脸皮真硬。

不过,打儿子是这种感觉啊……真,真爽啊!

苏昂在二十一世纪没有孩子,但他见过各种熊孩子啊,那时候他就想,要是自己的娃熊成这样咋办?

打?不舍得,但是想象一下,那一巴掌下去,正呼脸,感觉太特么的爽了。

现在体验一下,真的,不错呦。

“义父大人,孩儿知错!”

秋落连忙跑回来,继续在苏昂的身前跪着。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苏昂打他,那肯定是他犯错了。

他是义子,苏昂是他的义父,打他是应该的。

“好了,不打了,但是得告诉你犯了什么错。”

苏昂道:“别和我提什么大义灭亲,谁敢动我的人,老子就算堕落成魔也得灭人满门,还大义灭亲呢,老子那么护短……嘁,别逼老子说脏话。”

“啥?”秋落傻眼了。

义父是文杰啊,知书达理、讲道理、正义侧的文杰啊。

这……堕落成魔?为了我?

秋落要哭了。

看不得大男人哭鼻子,苏昂回去坐下,对雪安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了兄台,家里的孩子有点多,这是最小的,最不安生,该训的还得训。”

说到这里,苏昂忍不住的感叹道:“还是女儿好啊,一个个的都很贴心,很明白我的想法,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这话真没说错。”

他老气横秋、兀自感叹,却没看见雪安在的身子抖了一下。

就算看见了,这鬼天气里,最多以为冷了点吧……

雪安在继续冲刷茶具,低垂着眼睑道:“女儿?难道是山鬼莜、柳玉环,还有那恶狼女?苏昂兄,她们可是鬼灵精怪啊。”

“哈哈一视同仁,一视同仁。”苏昂哈哈大笑。

他和雪安在不熟,也不想说了那么多。

可这时,雪安在忽然站起来,身躯瞬间划过苏昂的身体,然后是季然、小亭卒、百里戈还有罗生。

在他看来,所有人包括苏昂,甚至连眨个眼皮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雪安在停在秋落的身前,手掌摁在秋落的脑门上,又扫了眼秋落拔出来半截的战刀。

“不错,能在我面前拔出半截战刀,在侠肝级别的大侠里,你的实力和警惕性都是顶尖的。”

雪安在对秋落道:“你有个好义父,保护好他。”

“是。”秋落干涩回话。

雪安在又转过身体,对苏昂微笑:

“我姓雪,名安在,合起来就是雪安在,但这是我身为鬼灵精怪的本名了。”

他打个响指,苏昂和季然等人就觉得额头发麻,一片雪花在眉心正中噼啪碎裂。

“我的人名叫作‘独’,破月县雄士……独!……呃?”

我是雄士啊,是你们的敌人来着,我是只身前来,不是暗杀,而是单刀赴会,你们看看,我能瞬间秒杀你们。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

雪安在的逼格很高,雪安在想淡淡的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留下苏昂等人满身凌乱。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云彩。

但是……

他进入大雪中了;

他回头要留下个神秘的微笑了。

他,他他他……

他对上了苏昂意味深长的眼神。

咋回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瞬间成文

雪安在的人名叫‘独’,也就是铁刹郡最特殊的一个雄士了。

铁刹郡有十三个县城,按照实力划分,破月县是唯我独尊的那一号,雪安在身为一个有验传的精怪,能够成为破月县的雄士,唯一依靠的,就是他可怕的速度。

他是十年不化的雪花成精,在炙热的的地方速度会下降三成。

然而,在寒冷的地方,他的速度会提升一倍。

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速度更会提升两倍之多。

所以他想杀苏昂的话,只需要心狠一点就好。

雪安在是这样以为的,也准备这样做,但是听到苏昂‘一视同仁’的话语,他突然不想杀死苏昂了。

他是精怪,而且是个思想很特别的精怪。

别的精怪要么仇视人族,要么喜欢人族的繁华,想要吸取人族的长处,从而取而代之,还有一些纯粹的爱慕人间的风尘烟火,想要随意的过自己的日子。

雪安在却不一样,他有验传。

而在享受人族繁华的同时,他也有大志向。

他想让人族和鬼灵精怪友好共处,所以参加了雄士选拔,以一己之力打败了破月县所有的骄子,并且要争夺雄士豪杰的名声,从而佩剑上殿,以及得到大王清的重用。

他要成为瑶国的官员,然后推行自己的政令。

可苏昂怎么回事,我明显放了苏家子一马啊。

我放过了苏家子的性命,同时饶了他所有的同袍,他应该感激涕零,并且知难而退。

他应该放弃继续争夺铁刹郡雄士豪杰的名额,甚至归附在我的麾下啊。

为什么笑得那么古怪?

又是为什么,这天,这地,这阁楼,有点晕啊?

雪安在还在诧异,忽的看向苏昂的脚下,他看见苏昂的鸳鸯蝴蝶剑早就出鞘,此时插在地上,更看见苏昂抿起的嘴唇,似乎刚才,苏昂的嘴唇飞快的运动了很多次。

他觉得脑袋更晕,好像喝醉了酒,觉得步伐踉跄,差点一脑袋栽下阁楼。

而且空气之中,这时才响起带着长笑的吟哦……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作恶松边醉倒,问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

去!”

“咳咳,咳咳咳咳……”雪安在差点憋屈得喷出一口老血。

他的脑袋迷糊,他看所有的东西都是好几重的影子,就好像喝醉了,全世界都晃悠着要来扶他。

他反手扶住阁楼的栏杆,想盯着苏昂,却分不清哪个重影才是苏昂所在的方向。

原来,被人阴了的不是苏家子,而是他啊。

不是他警告了苏家子,而是苏家子看了他的笑话。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很有逼格的让秋落保护好苏家子,秋落的声音会很干涩,秋落的表情会特别古怪。

原来,他以为自己掠过了苏家子等人,自己在苏家子等人的额头上留下雪花,事实上,他,他,他……

好吧,他醉了。

他看东西不准确,刚才的情景,应该是这样的……………………

某人,速度很快的冲到楼梯口的地方,抓住楼梯的扶手,一脸高逼格的道:“你有个好义父,保护好他。”

在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同时,好几片雪花在苏昂等人前面很远的地方碎裂,本该迸出点鲜血的雪花,只能让人的额头和脸颊感觉到些许冰凉。

然后雪安在进入大雪中了。

然后雪安在要留下个神秘的微笑了。

再然后,

他,他他他,

他一脑袋撞在了阁楼望台的侧门上,扒拉着侧门,双腿开叉,一脸醉相的对上了苏昂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因很简单。

在他动手的那个瞬间,苏昂就已经使用了出口成章。

苏昂吟哦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雪安在的‘装逼’全部完成,声波才传入耳中。

这时候,他才发现被阴的不是苏昂而是自己。

“不,不可能,你的吟哦怎么会这么快速?不可能!”雪安在完全不敢相信。

别说苏昂只是个秀才了,就算是真正的举人,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使用出出口成章。

出口成章不是比谁的嘴巴快,首先,要吟哦出诗词,其次,脑海的意境要飞快的贴切上诗词里的每一句,最后,才气也要跟上去,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出现。

有些文杰做不到上面的三点,成为黑衣举人、青衣举人、银衣举人,甚至最顶级的金衣举人的时候,还在使用笔毫呢。

没办法,他们出口成章的速度,甚至比不上纸上谈兵的速度了。

可是苏家子……不可能啊!

雪安在耷拉着一双醉眼,要哭了。

在刚才的时候,他全力加快了速度,防护却是一丝没有,被苏昂使用出口成章轰了一记,身体就陷入诗词描写的境地里去了。

苏昂使用的不是战诗,但有点气魄诗词的味道。

那一点气魄全部化成了醉意,沁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绑了。”苏昂淡淡的道。

……

旱码头的院落特别干净,一条绕院的小溪在冰面下缓缓流淌,给西边亭台里的人儿加了不少的诗情画意。

“好徒儿,赢了比自己强的对手,那感觉如何?”神庭里有人大笑。

这人一出来,和珅哆嗦着就要跪下了,他心虚;

唐伯虎也低眉顺眼,不敢说半句不正经的话。

辛弃疾,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号稼轩,也就是后世传言的大宋第一古惑仔了。

在年轻的时候,辛弃疾就能登高望远,也能指画山河,他不断目睹汉人在金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和痛苦,让他在青少年时代,就立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志向。

别看他是个文杰,他整个人都有一种燕赵奇士的侠义之气。

也就是这个文杰,率领五十多人就敢袭击几万人的敌营。

更可怕的是,他还成功了。

“变态,变态,惹不起这家伙啊。”和珅不断后退。

他觉得自己在辛弃疾的眼里,怕是和金人没什么区别。

他是满人啊。

他害怕。

……

……

PS:接下来还有一章,会在12点前发布。

太晚了,更新的太晚了,蛙也没办法。

又病了。

就好像某位书友说的一样吧,咱们的这篇文章适合躺在软塌上,泡杯清茶,翻着书本慢慢的看,事实上,蛙也一直着重要加重这种令人回味的感觉。

放在几年前,咱们这书还有机会变成纸质,但现在纸质书市场低迷,网络电子流行快节奏少思考的爽文,也就是小白文,那种文章才能挣钱。

所以纸质书用不着想了,电子的上面,咱们只能等,等推荐,等字数上来,等世界观不断的完善。

也就是所谓的等后期。

咱们属于后期发力的类型。

这种等待很煎熬。

煎熬到咱们这种书越来越少,因为等待太煎熬了,而且蛙现在,说真的,能掌控小白文的节奏,能写还算不错的小白文呢。

要是写那个的话,不用等,只要把这个烂尾或者太监了,收入立竿见影。

等待的煎熬和金钱的诱惑,在和蛙的人品战斗,在和蛙的思想战斗。

结果就是蛙越来越焦虑,身体变差。

但还是那句话。

人活着,不断更。

卖惨,求支持。

第二百四十八章,至难关卡,信手拂过

唐伯虎害怕的理由就更简单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不是软的也不是硬的,他是脸皮厚到不要脸的。

但是他这样浪荡不羁的人,也害怕不要命的家伙啊。

辛弃疾这个大宋第一古惑仔,就绝对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所以,要保持尊敬。

就当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吧……

唐伯虎在心里安慰自己。

“启禀稼轩恩师,这次没人赢,也没人输。”苏昂拱手回道,一双眼睛如同星辰般闪耀灼灼。

“哦,明明是你赢了。”

辛弃疾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但苏昂不去看,也不去听,闭上眼睛,周身熥起雪白炽热的文火火焰。

他高声道:“以徒儿的本事,绝不可能这么快速的使用出口成章,当时,是恩师您把意境传给了徒儿,让徒儿瞬间成文,才能打败了雪安在。

徒儿不是赢在自己,而是赢在恩师您的身上,这点徒儿不避讳,也能认可,您是徒儿的恩师,您的力量也是徒儿的力量。”

“哦,不怕被人笑话么?”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疯癫都可以被人嘲笑,依赖恩师,又怕什么被嘲笑呢?”

苏昂又睁开眼睛,蓦然,九十五把文火熊熊燃烧。

数字的上面,有‘九’做极数,人的上面,也有就‘九五至尊’的说法,所以第九十五把文火,就是最难点燃的文火了。

可是这种难关,在苏昂的面前不攻自破。

“好,胜不骄而败不馁,不以为师的强大为荣,也不以借助恩师的力量为耻,好徒儿,为师认你了,改日准备三敬九案,为师真正的收你入门。”

闻言,苏昂喜不自胜。

他是拜了十二朝大家为师,但其中的大部分只是敬茶,算是拜了恩师,但是也有不少人比如辛弃疾,拒绝了三敬九案的礼节,只是表面性的收他入门罢了。

他觉得自己不笨,

但是,能够得到辛弃疾这等人物的真正认可,还是感觉无比快乐。

拜师怎么了,这是荣耀。

他可是读着辛弃疾的文章长大的!

……

三敬九案之后,辛弃疾就给苏昂讲解自己的生平,这次不是炫耀,而是深入浅出的进行剖析。

辛弃疾把自己的人生当成了一个长篇的故事,其中的每一个小阶段,他都仔仔细细的剖析给苏昂听。

就连他的黑历史,也转化成发人深省的道理,让苏昂的学识不断充实。

这一讲就是十六个时辰,天色已经很黑了,鸡鸣声透过茫茫的大雪从空中传来。

辛弃疾笑着道:“好,就到这里吧,接连学习了十六个时辰,你也很疲惫,正好去好好休息。第四次的十盏愿力宫灯马上全部点燃,为师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去风花雪月便是。”

这是让他回到二十一世纪呢。

苏昂很期待这样的日子,内观神庭,发现在三个赤红色羽毛的旁边,第十盏愿力宫灯正在闪烁火花,忽的噗嗤亮起。

辛弃疾一直给他计算着时间,把恩师做到这种份上,可以说很疼爱他了。

就好像他疼爱山鬼莜等义女一样。

义子们就不说了,男儿穷养。

这是习俗啊,百里戈等人可不能怪他。

…………

十盏愿力宫灯消耗掉后,第四个赤红色的羽毛就形成了。

四个羽毛连在一起,组成的形状好像翅膀的尖端,其上蓬勃的火焰气息,让苏昂看到了就觉得魂魄都在发抖。

这么犀利的力量,等到成型后,又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苏昂很期待,也抱着这种期待感回了二十一世纪,翻云覆雨不用再提,耳鬓厮磨也是常理,至于其它的……

没有其它的了,习梦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给他的只有温柔。

他知道有很多人追求习梦,也知道得到了荞魅,习梦的生活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改变带来的就是未知。

而这些未知,被习梦抢在自己回去前全部解决了。

这个女人,从不让自己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昂临走时,再次重申道:“等我回来,必然送你十万里花嫁,当有金龙拉车,彩凤开路,万千英雄在太空舞剑,十万女仙踩着地球起舞。我要你做全世界百亿人都羡慕的女神!”

“啐,花言巧语。”习梦送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

还是那句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吧。

男人都是花芯的,没有例外。

而这种不存在的例外之所以产生,只来自一个天地钟其妙的女人了。

习梦就是这种女人……

…………

“报,雪安在醒了,说要见大人您。”

苏昂苏醒后,一个什长过来禀报,随后,苏昂用青盐洗刷后,又用完早膳,喝完早茶,这才去了南边的厢房。

雪安在被软禁在厢房内,里面有酒有肉,有暖和的床榻。

此时,他就酥软的躺在床榻上,似笑非笑的盯着苏昂。

“杀不杀我?”雪安在轻声道。

他被苏昂麾下的医士灌了一种专门克制妖气的毒药,叫作软妖散,现在一点妖气都用不出来,只能被两个士卒好声好气的伺候着。

苏昂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见我就是想问这个?”

“当然啊,被你坑一次,怎么也得看看你纠结的样子呢。”

虽然被苏昂打败了,但他的实力明显比苏昂更强,只是装逼不成反被……咳咳,总之,要是再来一次的话,苏昂,以及苏昂麾下的所有人,都挡不住他在暗处的全力一击。

从这方面看的话,苏昂应该杀了他。

可他没有对苏昂等人下了杀手,苏昂就纠结了,觉得不能杀他,不然有违道义。

苏昂是文杰嘛,文杰都是这样子,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不干脆。

“我不杀你。”

雪安在没有想到,苏昂的回答无比干脆。

点燃了第九十五把文火,苏昂在成为举人前,就没有任何的关卡了,只需要软禁雪安在十天左右,他就能点燃全部的九十九把文火。

而且有霍南笙编撰的突破经验在,他甚至可以尝试一下——

那种,

在举人大考前,就晋升举人的惊人壮举!

第二百四十九章,顿悟危机!

苏昂的干脆利落,让雪安在的表情有点懵逼。

他已经作好和苏昂长篇大论的准备,不是让苏昂不杀他,而是想看看苏昂在杀他和不杀他的两个念头中,那种特别纠结模样了。

但苏昂就这么回答了,两个字,不杀。

特别干脆。

他能怎么办?

难道还劝说苏昂杀了他,他犯贱?

苏昂干脆利落,雪安在也开门见山:“能不能把雄士豪杰的名额让给我?”

“啥?”苏昂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竟然让我把雄士豪杰的名额让给你,你是我爹还是我妈?

苏昂扯了扯嘴角,转身要走。

没的交流了,雪安在疯了。

可这时,雪安在又问道:“要是我现在能够动手,你能不能躲过我的刺杀?”

“能。”苏昂还是很干脆。

想了想,又有些揶揄的道:“说不定还能把你吊起来打。”

以雪安在的实力,绝对可以秒杀了他,但绝对秒杀不了有恩师附体的自己。

或者说,要是附体个擅长战斗的恩师,比如李太白和辛弃疾这样的,雪安在得叫爸爸。

所以他回答得特别自然,雪安在听了,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好悬啊,幸好问了一句。

其实,雪安在可以动手的。

虽然服食软妖散,但是苏昂不知道,雪安在除了是破月县的雄士以外,还是铁刹郡城里这座旱码头的主人。

要是没点资本的话,雪安在凭什么拥有瑶国的验传?

旱码头特别繁华,每天的流水都是个天文数字,无数的宝物在内部交易,身为旱码头的主人,雪安在的身家丰厚,自然给自己准备了很多安身立命的宝贝。

就比如能够克制软妖散的固妖丹,单价五十金,他每隔三天就服食一颗。

所以这时候,他的妖气并没有被软妖散克制住了。

【幸好没动手啊,要是动了手,我的天,苏家子的语气很肯定,他一个人我都有可能打不过,外面还都是他的人马……】

雪安在无奈了,打不过,那能怎么办?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点的哀求:“真的不能让给我吗?”

“哦?”

苏昂来兴趣了,回头笑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做这个雄士豪杰呢?你是精怪,做官还是做民都没金饼来得实在,想过好日子的话,不如多挣点金饼呢。”

他很诧异雪安在的坚持。

就像他说的一样,同样是雄士豪杰,其中,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呢。

瑶国的官员很多,但是在官员这个大群体的里面,很少有鬼灵精怪的存在。瑶国的政令倾向于敌视鬼灵精怪的方面,所以就算有那么一两个精怪官员,也会受到很大的排挤。

就好像雪安在吧,他就算成为了雄士豪杰,能够面见大王清,也不会得到多好的待遇。

又是为了什么,不惜恳求他,也想要得到雄士豪杰的名额呢?

雪安在的脸色变了,有点发白,叹道:“也不怕你笑话,我想做官,做大官,然后推行自己的政令,让鬼灵精怪和人族和平共处。”

还是个和平主义者,苏昂乐了。

但不得不说,他看雪安在更加顺眼。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思想就是那样,并不歧视鬼灵精怪,甚至在和山鬼莜、壶飞丹她们,以及和青丝女那样的精怪接触后,感觉这些生灵比人更加的淳朴可爱。

再说了,很多鬼灵精怪拥有特殊的本事,可以让人族过得更好。

两边都能得到好处,为什么就不能真正的融合在一起呢?

从这些方面来讲,他和雪安在是一种人。

“和平共处啊。”

苏昂递给雪安在一杯茶,又忍不住笑了:“你的政令是什么?”

“和平共处。”

“啥?”

“和平共处!!!”

注意到苏昂诧异的神色,雪安在有些怒了,藏在身后的拳头狠狠攥起。、

他觉得苏昂在嘲笑他,以苏昂的实力,怎么会没听清他说的话。

而且这时候,苏昂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哈哈,别,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

苏昂忍俊不禁:“和平共处?你的政令就是和平共处?没什么详细的细节条例了?好笑,太好笑了,我好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你什么意思!”雪安在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苏昂连连摆手:“没,在秀才大考时,我曾经谢过四个字,和你的有点异曲同工。我写的是‘天下大同’,可是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嘭!青竹简碎了。

天下大同,空话、套话、样子话;

你的和平共处也是如此,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老天都不认可你的想法呢!”

他和我的想法一样?他也想人族和鬼灵精怪……雪安在的脸开始抽搐,盯着苏昂时,他的眼睛如同深渊里的火苗,想要烧到深渊以外的美好世界里来。

他特别严肃的问:“你……和我一样?”

闻言,苏昂的笑容顿时收敛,想了想,回道:“或许一样吧。”

苏昂在杌凳上坐下,闷上新的一壶茶,盯着茶壶上袅袅的烟气:“我的目标是成圣,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圣’,也不需要知道,可是我在成圣的道路上,也想让这个世界美妙一点。我想让天下大同,但是我在想啊,怎么做才能天下大同,人族和鬼灵精怪,怎么才能真正的和平共处。”

蓦然,苏昂捏碎茶盏,情绪激动起来:

“当今天下,百姓不敢休养生息,因为土地能够养活的人口有限!

当今天下,鬼灵精怪不敢踏入人类的社会,因为镇碑,保护着人族也镇压着你们!

你们怕人族强大,不允许人族开荒;

人族怕你们强大,对你们特别仇视!

两个种族互相扯着后腿,但是实际上,哪里有什么多么厉害的血海深仇啊,互相扯后腿不如互惠互利,我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苏昂的声音高亢起来,每一个字眼,都疯狂震荡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眼睛烧起灼灼的文火,文火还在崩散。

“苏家子醒来!”雪安在吓得跳了起来。

这是顿悟,文杰的顿悟。

但是,苏昂想要顿悟的东西太危险了!

……

……

感谢豪坑和天天天天都是天天的天天的打赏。

第二百五十章,文火全燃,文山现!

没错,苏昂想要顿悟的东西太危险了。

一般来讲,顿悟都是情绪陷入极端的空灵中,从而让头脑清晰,想明白一种困惑的过程。

重点在想明白,只有想明白了,才能从顿悟中挣脱出来,并且更上一层楼。

但是,苏昂想的是什么啊。

他想的是天下大同,这样极端广大的思想,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想明白的。

瑶国立国数十年,在瑶国之前,还有数百年、数千年的王朝,甚至还有一直存活的无数鬼灵精怪,其中豪杰辈出,却没人能搞清楚这个问题。

就凭苏昂,能搞清楚吗?

要是搞不清楚,苏昂就在顿悟的状态里文火崩散,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苏家子,醒来!”雪安在吓得大叫。

他跳起来,扣住苏昂的肩膀,手指摁上了苏昂的人中,想把苏昂从顿悟的状态里弄醒,可是苏昂忽的拔剑,剑指四方,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横扫出来。

指点江山……万户侯!

苏昂此时,气势一时无两!

“天生万物以养人,天生万物以养鬼灵、精怪,还有尘世间一切有灵智的活物,可是我们不断的倾轧、厮杀,用阴谋算计对方,让对方变弱,让自己变强,而人心就在阴谋中堕入黑暗,再也看不见阳光!

我不希望世界这么复杂,我喜欢简单点。

越简单越好!

我希望不管是人族还是鬼灵精怪,不管是人对人、人对妖,还是妖对妖,见面后点头一笑,可以把酒言欢,可以肆意歌舞,可以丰衣足食,可以……”

苏昂的眼中落下泪来:“可是,太空!太空!都是空话!”

剑锋蓦然横转,放在了苏昂自己的脖颈上:“做不到,想不到,看不到希望,人何以活着,不如下九幽黄泉问那阎王!我要问人间都在追求着幸福美满,为什么却要用阴谋充斥其中?人就不能活得简单点,快乐点么?为什么一定要……呃。”

嘭!

猛然一声大响,就好像无数的雷霆在脑海里响彻。

苏昂的脑海神庭里,《文豪录》蓦然大亮,在十二朝大家保持沉默的时候,一个声音横跨了神庭无垠的长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痴儿,还不醒来!”

“哦。”苏昂呆呆的回了一句。

“呃?”苏昂的脑子还在懵逼。

忽的脑海清明,看见脖子上横着的剑锋,满身的冷汗就哗啦啦的下来了。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有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情,苏昂吓得跳了起来,怒骂道:“我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

“你没疯也没傻。”雪安在的眼神特别复杂。

修行里有很多关卡,就好像任侠吧,无数的生死关卡是摆在明面上的,文杰也是如此。

文杰有九五关卡,但那不祸及性命,可是文杰在修行的思想道路上,更容易陷进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死关卡的里面。

简单点来讲,就是读书读得太多,众人皆醉我独醒,憋着了。

再简单点来讲,就是读书读傻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苏昂会陷入这样的状态里,苏昂对鬼灵精怪的态度,一定就和他对待人族的态度一样。

他和苏昂是一种人。

“苏家子,祝君前程宽广,祝君武运昌隆。”

雪安在一揖到底。

作揖,在人族里是一种很平常的礼节,但在鬼灵精怪的里面,不下于人族里的叩拜大礼。

鬼灵精怪里的强者,大多是独居的,很傲气,别说作揖了,给个笑容就是给了面子。

雪安在这样做,让苏昂有些纳闷。

可他没空纳闷了,因为此时,他从顿悟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脑子里还响着八个大字。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不是颓丧的话语,而是告诉苏昂去追求,去得到,要是得不到也用不着自暴自弃,只需要不断的努力就好。

苍天不负有心人,敢问,你有没有心!

“我欲成圣!”

“我欲归家!”

此时,苏昂的念头无比清明,就好像站在山巅,注视着脚下的云山雾海。

云山还是云山,雾海还是雾海,遮挡了一切。

但是苏昂的视线,仿佛可以穿破一切,让他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地方。

一切阻碍都是空,我只需要遇山开山,遇水铺桥,遇见挡我去路的,打死就好!

轰!

轰轰轰!

四把新的文火在苏昂的眼底闪现,神庭里的文山之上,也有九十九把文火灼灼燃烧。

九十九把文火连成一片,轰然烧上了百丈的文山山巅!

“痛啊!”苏昂蓦然捂住额头。

他的额头闪现出一片虚空,似乎存在于过去,又好像存在于现在,或者存在于将来。

可是看上去,竟然感觉什么都没有,不存在任何的时间线上,也不存在于任何的空间内。

虚空冒出漩涡,百丈的文山开始浮现……

“文山高达百丈?不是九十九丈就是文山的极限么?”

雪安在吓得直打哆嗦,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砸开屋顶飞了出去。

外面传来呼喝的声音,无数士卒想要追赶,又担心苏昂,连忙进来观看。

季然第一个进来,看见文山虚影就脸色大变,飞快的关闭房门。

“全军听令,严守院落!”

“小亭卒你带人把守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庭院!”

“风不二、百里戈、罗生带人把守厢房,靠近十步者杀无赦!”

“秋落你防守空中,任何人胆敢窥视,不分地位,不分身份,杀无赦!”

“其它人等,全军备战!”

季然把苏昂扶在床上躺好,看着苏昂额头的百丈文山发抖。

他兴奋,兴奋苏昂竟然超越了九十九丈文山的极限。

他也害怕,害怕雪安在把事情给说出去了。

要是这样的话,别的雄士,一定会联合过来攻打!

“季然兄,”苏昂努力睁大了眼皮,但还是睁不开的样子。

点燃全部的文火时,文杰的身体会被文火彻底改造,从而接近举人的那种可以飞天的程度了。

这是从根子上的改变,会带来浓浓的,根本无法抵抗的困意。

“苏昂兄,你安心修养,一起有我。”季然的表情特别沉重。

苏昂努力支持,挤出声音道:“退,如果别的雄士前来攻打,带人退,离开。”

“不要,不要枉送了同袍的性命!”

……

院落里出现意外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出去了。

旱码头非常繁华,人来人往的,哪座院落有了一丁点动静,说不定就会被人知道。

更何况雪安在从屋顶飞了出去,接着,苏昂麾下的人马还起了一阵躁乱。

哪怕季然飞快的安排妥当,也让一些有心人,宛如嗅到臭味的恶狗。

第二百五十一章,谁来受死!

长条青石砖铺成的街道上,两边的商铺飞快关闭。随梦()

行人们往两边和附近的小巷子逃,生怕冲撞了某一位脾气暴躁的大爷,被随手砍掉了脑袋。

嘭!

嘭!

嘭!

脚步声整齐划一,足有六百多名身着精铁铠甲的士卒快步走过。

这些士卒的脚步整齐划一,好像要把大地都给震碎了,但是从携带的装备上看,还是分成了四个阵营。

第一个阵营腰佩战刀,身形矫健;

第二个阵营背着巨大盾牌,好像一座座移动的铁塔大山;

第三个阵营手持巨大的马槊,身材孔武有力,特别是一双膀子,肌肉高高的隆起;

第四个阵营背负长弓,还有箭筒,士卒的双眼晶亮有神;

是个军阵的人数有多有少,在士卒们的最前方,是五个身材俊逸的年轻战将。

在最前方的,正是天命县的雄士周坤。

天命县的实力,在铁刹郡的十三个县城里排名第二,除了排名第一的破月县出来的雄士独,也就是那个可怕的雪花精怪,最强的就是他了。

因为雄士‘独’的实力太强,周坤联合了几个雄士,想要先灭掉最强的,再内部进行争夺。

可他没想到出了个苏昂,让他纠结狠了。

雄士墨须温声问道:“周坤兄,咱们不是说好了联合苏家子么,为什么要先灭了他?”

“当然是因为咱们五个已经足够了!”

另一个雄士大笑开口。

这个雄士名叫吴城,他人如其名,一身黝黑的皮肤配上钢铁般的肌肉,就好像坚不可摧的城池一般。

面对墨须,他没有半点的尊敬,特别不屑的睥了一眼。

在他们五个人的里面,墨须的实力最强,但是势力最弱。

墨须是贫民出身,别看长相温和,说话也温吞吞的,但墨须之所以能成为侠肝级别的大侠,全靠打家劫舍得到的钱财了。

他们没有墨须杀的人多,没有墨须的实力强,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墨须前来铁刹郡城,那可是单独一人的,而他们每个人,都带来了一百多个实力不错的士卒。

墨须比他们强,但也强得有限。

他们和麾下的士卒们联起手来,足可以灭掉墨须……

周坤的态度却很和善,对墨须笑道:“苏家子确实是一个好帮手,但是就像吴城兄说的,咱们几个就可以对付独了,只要没有苏家子捣乱,咱们可以很轻易的达成第一个目标。”

闻言,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周坤又道:“苏家子歇脚的院落乱了一阵子,显然出了岔子,咱们就先灭了他。”

“那当然。”

“痛打落水狗嘛。”

吴城笑得更加开心,墨须也微微点头,而看见其他雄士认可的态度,周坤的眼神却有些微妙了。

他带着怯……

对,先灭了苏昂。

不因为别的,因为他害怕苏昂。

周坤想和苏昂联手,先灭掉破月县的雪安在,也就是那个化名‘独’的家伙。

雪安在虽然是个独行客,但是雪安在的速度太过可怕,最近的一些日子,他都躲在军阵的中央,省得被独给灭掉了。

可是如今,他害怕的,又多了一个苏家子。

每次想起城门甬道内血腥图画,他都会害怕一次。

他不想单独怼上苏昂,他害怕自己,也会变得和函谷县的慕容尊一样尸骨无存……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瞧着前方旱码头的匾额,周坤朝着一边走去。

吴城等三人也跟着他一起让开路,踹开路边店铺的门,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只剩下墨须带着六百多名士卒,继续朝着旱码头的内部行走。

雄士豪杰的名额很珍贵,其中的争夺,自然也是有规矩的。

除了不能让年过三十岁的人出手以外,雄士们也不能联手作战,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借兵给墨须,但绝不能亲自和墨须联手。

“六百多名士卒,苏家子死定了。”

周坤坐在杌凳上,手里捻着碧玉的把件,忽的忍不住用力,把珍贵的把件捏成了碎片。

苏昂死定了,他少了个心结。

就在昨天晚上,他就梦见自己等人和苏昂联手杀了雪安在,互相出手时,自己却被苏昂的诗词轰落在地,又被苏昂的义子秋落磨碎了骨头和血肉,画成了地面上的仕女图。

他梦见自己被无数的人踩了过去,却没有办法。

因为,他只是地面上一副血腥的图画罢了。

“苏家子,必须死!”周坤喃喃自语着。

稍后,周坤看了眼身边的吴城等人,心里安稳了不少。

他已经把兵马借给了墨须,但是身边还有另外的三个雄士,他又害怕什么呢?

就算雪安在现在过来……“呃?”周坤忽的发出一声呻吟。

与此同时,吴城等人都盯着对方等人的额头,满眼满脸的都是恐惧。

周坤看见吴城等人的额头都贴着一片很是晶莹,也特别细小的雪花,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额头。

他摸到一丝丝的冰凉,再看屋外的鹅毛大雪。

雪花什么时候落在自己额头的呢?

应该,已经落上很久了吧。

【要不是外面大雪纷飞,我不会,我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暗算,雪安在,你没有这么强,我也没有这么弱,我,我,我……】

念头还没转完,蓦然是啵的一声响。

周坤带着无比的遗憾,还有自己的野心倒在地上,血液从额头的伤口流出,飞快的淹没了他那双有些空洞,但还带着野心的眼。

“一,二,三,四……啧啧,小心翼翼的折腾了一炷香的妖气,这才能把他们弄死呢。”

尸体的旁边出现一人,他的脸庞棱角分明,还带着好像冰雪般冷润的光。

雪安在扶着桌子喘粗气,带着兴奋看向旱码头的方向。

墨须带着六百三十九名士卒去找苏家子的麻烦了呐。

而苏家子,这时候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雪安在的眼睛不断闪烁着。

见到苏昂对鬼灵精怪的态度后,他忽然觉得,于其自己做这个雄士豪杰,还不如让苏昂去做更好呢。

苏昂不是精怪,要是做了雄士豪杰,一定会得到大王清的重用。

苏昂要是愿意发布政令,所受到的阻碍,一定会比他小了很多。

“苏家子,你抓了我,却没有杀我,这个名额,就当是给你的回报吧。”

雪安在坐在尸体的旁边,伸手倒了杯店铺内已经冰冷的粗茶。

粗茶他喝得滋滋有味,面对店铺老板一家人畏惧的眼神,也只是微微一笑,把手掌往下一压,示意让店铺老板的一家人安静就好。

他还是看着旱码头的方向……

苏家子,你要做雄士豪杰,我帮你一次。

但是……

“哈哈哈哈哈!”

雪安在肆意狂笑:“好,苏家子好啊,我愿意帮你,但你的那些麾下和我无关,他们要跟着你飞黄腾达,首先要保住你的性命呢!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顶住杀人不眨眼的墨须,还有这六百多的精兵悍卒!”

……

六百多身着精铁铠甲的士卒,团团围住了苏昂所在的院落。

整齐的脚步声震颤大地,距离还有很远,小亭卒就眯起了眼睛,看着前方走来的黑压压的一片。

小亭卒的身材矮小,在大门口蹲着,抱着柴刀,看起来很寒碜。

但是,当小亭卒的眼睛眯起时,一抹精光就划破了前方地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亭卒已经站了起来,长柄镰刀刻在地上,划出一道火红的勾勒,也释放出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上前者——死!

…………

“弓兵后退,盾兵举盾,槊兵突击,刀兵待发!”

墨须没有带兵的经验,但是此时,墨须温和的脸庞带起疯狂的血色杀意,四字军令接连出口。

在他的命令下,盾兵上前排成三排,第一排蹲下竖起盾牌,第二排把盾牌和下方的盾牌连接起来,往斜上方举起。

第三排扎起马步,吐气开声后,变成头顶的一片山峦。

盾牌组成了半圆形,就好像穿山甲的坚硬鳞甲,防守得密不透风,唯一的缺口还伸出长长的马槊,挡住了后面刀兵们嗜血的眼神。

“弓兵搭箭,二十连射,稳三息,清囊!”墨须继续下发着命令。

所谓清囊,就是把箭囊里的箭矢全部射干净。一个箭囊里有二十根箭矢,射光之后,士卒们的气力也消耗干净了,需要平稳三到五个呼吸,才有力气继续射箭。

于是上百弓兵退到盾阵的后方,要仰天连射二十箭,然后看气力的恢复,继续不停的,把剩下的两个箭囊里的箭矢全部射空。

墨须要把苏昂的院落变成刺猬,把苏昂的麾下全部射死。

要是天上不下着鹅毛大雪的话,他要射出的就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裹上了油布的火箭了。

嗜血匪徒的狠辣可见一斑……

“前方箭矢,防守!”

小亭卒难得的喊出了一句话,长柄镰刀蓦然断裂。

他的镰刀又有变化了,不再是单独的短柄镰刀,或者长柄镰刀,而是精铁大棍用铁索连接着镰刀的刀柄。

这是二段式样的武器,更难操纵。

但如果刀法足够的话,也更是犀利无匹。

嗖嗖嗖!

箭矢坠落如雨,黑压压的,好像乌云一样的倾泻而来。

在这样的箭矢大阵下,且不说院落里会有多少死伤,这个守门的小亭卒肯定不能活了。

墨须已经把视线挪到小亭卒的身上,带着兴奋,想要看小亭卒被射程漏血的筛子,然后被更多的箭矢射退、射穿,被钉在厚重的大门上。

随后,连人带着大门,被强劲的箭矢一起炸碎。

箭矢坠落了,划破长空,好像要穿透一切了。

坚硬的院墙都被射穿,被力道打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裂口,但此时,忽的,小亭卒的镰刀旋转起来。

“盘旋大镰……”小亭卒轻轻的说着。

他的文化不高,智商也不高,取名什么的,不会。

名字有点粗糙,但这些招数,却是他每天一万次、数万次的劈斩演化而来。

实实在在,也是诡异无双。

无数的箭矢被小亭子切碎,他的身体在刀光中游荡,在这么可怕的剑雨下,竟然能笑吟吟的护住了院落的大门。

“我的文化不高,什么都不懂。”

小亭卒有些哀怨的说话,又温和的笑了:“但是我知道,大门是大人的脸面,得护住,我能护住。”

噼里啪啦,无数的箭矢被镰刀的刀轮切成碎片。

小亭卒矮小的身子翻腾打滚,动作不好看,但是……

“彼其娘之!是游侠儿!”

墨须的脸色不好看了。

军阵的剑雨特别可怕,那么多锋锐的箭矢,连他这样的大侠都能射死,但游侠儿就不一样了。

哪怕小亭卒这样的,还没有大侠实力的游侠儿,也能在剑雨里来去自如。

怎么的,不服?

人家的刀法好啊!

墨须的脸色一片铁青,好像生吞了一只蛤蟆,他这个大侠,眼睁睁的看着实力不足他的高歌,却把能射杀他的箭雨当成了玩耍。

那么多的箭矢,只要一个射中了他,他就会被消耗干净妖息,被钉在墙上。

但人家小亭卒不一样啊,就算再厉害的箭雨,也要先射中人家再说……

【这就是苏家子的力量么?连一个看门的小矮子都是游侠?!!!】

墨须明白了周坤,知道周围为什么如此的忌惮苏家子了。

一个大侠级别的秋落,厉害吧,是苏家子的义子;

一个视箭雨如无物的游侠儿,厉害吧,是给苏家子看大门的!

墨须忽然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而且他很相信,他在杀人的时候,那些被杀的,也肯定有过和他一样的感觉呢。

可是,不可能啊。

就算射不死这些游侠儿,苏昂的麾下,总不能全是游侠儿吧?

他看向院落的里面,更加惊讶了。

因为箭雨不断坠落,可是院落的里面,竟然没有半点临死惨叫的声音。

…………

二十轮的箭矢已经射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一些箭矢了。

这时候,饱经摧残的院墙终于倒塌,露出一片光亮的银白。

是冰!

无数的雪堆在一起,变成了厚厚的冰墙!

风不二就站在冰墙的后面,大笑道:“季然兄果然是个好文杰,抢先让兄弟们弄成了冰墙!兄弟们,为了苏大人,杀!”

闻言,两百士卒仰天咆哮,咆哮出了无比的疯狂。

他们弯弓,搭箭,箭矢如雨。

只是这一次,对准的是敌人的战阵!

“稳住!盾兵稳住”墨须高声呼喝。

可是声音还没有落下,箭矢就带着金芒飚射而来了,普通的盾牌哪里挡得住掺杂了金粹的箭矢,被舍得噼里啪啦的,一次次的出现裂纹。

裂纹也在飞快的扩大。

“该死,苏家子哪来的那么多钱!”

不能继续防守了,守不住,墨须让盾兵上前,槊兵和刀兵们飞快冲了出去,用盾兵伤亡过半的代价,飞快的跳上了不高的冰墙。

两百人对战六百人,血战立即爆发!

但是……

唰唰唰!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飞快的被砍掉了胳膊,砍掉了腿,砍掉了脑袋。

风不二带人仰天狂笑,竟然反冲锋了过去。

“我等最弱的也能做个军伍什长!”

“谁来受死!谁来受死!谁来受死!”

……

………………

………………………………

………………………………

第二百五十二章,一个都没死!

“噗!”

大雪纷飞中,忽的发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风不二等人都在疯狂的作战,剩下秋落飘在半空和墨须对峙。

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秋落的耳朵竖了起来,但不敢分心去看。

他认得墨须,而且,他以前和墨须交过手。

“秋落,苏昂的义子,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以前是个杀手,而且对我出手过。”

墨须的声音很冷,气势也很足。

但他的脸庞抽搐着,都快抽出风轮了,要不是秋落一直戒备着他,他还想转头就跑。

原因很简单,看看吧,看看下面的情况吧!

六百人对战二百人,平均三个打一个,可事实上呢,却被人追着打。

那是二百人吗?那是二百个士卒么!

他发现苏昂的麾下太恐怖了,最弱的都有什长级别的实力,对付他带来的普通士卒,本来就能一个打三个。

再加上武器铠甲……

武器铠甲!

对,没错,他这边人多,就算苏昂那边的实力强悍,尥地上也能捅几刀了,可是己方的战刀砍在对方的身上,人家的铠甲闪烁点金光,留下一条印子也就完了。

自己这边呢?

对方士卒的战刀也带着金芒,砍下去就是一条人命啊!

【那个游侠儿,还有风不二和苏昂的义子百里戈都有顶级百人将的实力,对了,还有那个身材高大到吓人的家伙,好像叫作罗生?罗生在百人将里面也算实力强的,而且对方的二十个什长,每一个都有屯长级别的实力!】

墨须盘算了双方的战斗力,算起来的话,苏昂的麾下,竟然可以和周坤等人的士卒们加起来相差仿佛。

再加上武器铠甲质量上的差距,最多半个时辰,自己带来的士卒就要溃败。

足足的六百名士卒,在接下来的战斗里,最多拿掉对方三分之一的性命罢了……

【不行,我必须逃走!】墨须转过了这个念头。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逃走的话,秋落就能腾出手下去帮忙。

秋落的实力不弱啊,一旦下去帮手,苏昂的麾下就死不了多少人了,他还是没有和苏家子争锋的资格。

倒不如留下,让周坤等人的麾下全部死绝,苏昂也元气大伤。

这样的话,他还有成为雄士豪杰的机会呢。

“杀!”墨须蓦然大吼。

秋落的神色一凛,连忙护住了身下的厢房。

苏昂就在下方的厢房里沉睡,要是让墨须进入了厢房,就只剩下季然护住苏昂了。

季然是个文杰里的秀才,绝不是墨须的对手!

可是对战墨须,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来战!”秋落抽出了一柄细长的战刀。

与此同时,秋落的袖口也出现了短刃的冷光。

这是他搏命的底牌,一手细长战刀,一手宽厚短刃,战刀只攻不守,短刃只会卡住对方的兵刃,也绝不会参与到防守的招数里去。

这就是他身为杀手最后压箱底的东西了。

要么杀掉对方,要么卡住对方的兵刃,用同归于尽的招式抱着对方一起死!

“活到了今天,我已经赚了!”秋落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秋落的眼底带着冷静的疯狂,看得墨须浑身发冷,这时候,忽的,又有人在墨须的身后笑了。

“好个苏家子,好些个百战老卒!”

雪安在从大雪中显化身影,他就是一片巨大的、晶莹的雪花,冰雪映衬周围的光线,折射出他人形的虚影。

只见他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捏着茶盏。

茶盏已经被捏碎了,嘴角喷出的好些茶水,也变成了淡绿色的冰棱。

苏家子,怪物啊!

苏家子,比他还肯花钱啊!

苏家子的麾下,一个比一个不要命啊!

雪安在看向下方,发现苏昂的麾下作战英勇,这时候还没有死掉的,但重伤的已经有了好几个。

就好像一个士卒被好几个人抱住了,竟然倒转长刀连着自己一起捅,那股子疯狂的劲头,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他注视着苏昂麾下身上的金芒,嘴角抽搐。

这得糅炼了多少金粹啊,得花多少钱啊。

又联想起苏昂对待同袍如同兄弟的名声,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是把名额让给了苏家子,但如果袖手旁观,让苏家子的弟兄死多了,那就不是人情,而是仇怨,苏家子得找我拼命。】

雪安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秋落,下去帮忙,这里有我!”他冲向了墨须,有点憋屈的吼道:“墨须,老子,老子送你去见周坤他们!”

“……”墨须。

我投降成不?

……

大雪纷纷洒洒,冻结了血液,却被血液的颜色染成了一片猩红。

千疮百孔的院落中,数十名医士冲了出来,给同袍们包扎伤口,等统计过伤亡,全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重伤八十九人,轻伤六十三人啊。

但是,一个死的都没有!

“没死就好,没死的就好啊。”

医士们狂笑着给伤员处理伤口,季然也出来了,不去统计得到了多少战利品,而是先给伤员们找地方休息。

剩下的那些俘虏,只能在雪地里哭爹喊娘。

高空之上,秋落缓缓落下,雪安在耷拉着一条臂膀,和同样扭断自己一条臂膀的墨须一起,面面相觑,久久不语。

“独,你为什么要帮苏家子?”墨须哭丧着脸问。

“就当是谢他的不杀之恩吧。”

雪安在懒得和墨须多说,要不是墨须抢先吼出放弃资格的话语,并且扭断了一条膀子,墨须早就死在他的手里了。

他看不起墨须,不只是因为墨须的实力比他弱,还因为墨须这个人。

他看不起墨须的为人。

一句话都懒得多讲,雪安在转身就走。

眼看着雪安在消失在大雪中,墨须的脸色特别复杂。

回头看去,似乎还能看见了周坤等人的尸体。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为什么,那一将不是我?”他低声呢喃着。

墨须的出身卑微,到处抢,到处杀,终于成为了一县的雄士。

他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走下去,可以成为雄士豪杰,从而成为瑶国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可是现在呢,他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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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会飞了

他还是雄士,在铁刹郡会得到重用,他得到了不少。

但……值得吗?

只是为了一个雄士的名头,他犯得着把良心都丢给狗吃吗?

“哈哈,哈哈哈哈啊!”

墨须哭笑道:“我满手血腥,我杀人越货,我灭人满门,我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但是,但是我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啊!”

“我只是想成为雄士豪杰,想做大官,然后让和我一样吃不饱饭的人吃饱饭。”

“我不是恶人,我不是恶人,可是我没有做到!”

“只是一个雄士的话,我怎么让瑶国的穷人都吃饱饭?我杀了那么多人,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全没了,全都没了!”

对了,苏家子!

墨须疯狂的扫视周围,要找苏昂。

他想看看苏昂付出了多少,想知道苏昂凭什么踩在他头上做了雄士豪杰。

他付出了那么多,他杀了那么多人。

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苏家子么?

“苏家子,七杀苏子昂,你出来,你出来!”墨须疯狂吼道。

与此同时,漫天的大雪忽然停滞,七名身着威武铠甲,身披大红色披风的人缓缓降落。

在这些人的更上方,还有一辆纯金属打造的巨大战车。

“我等,恭迎太守大人!”

七名官员、将领刚刚落地,就对着金属战车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战车内走下一人,面目冷峻的太守唐雷四处观看,跟着笑道:“苏家子没有辜负本官的期望,铁刹郡的雄士豪杰,就是苏家子了!苏家子何在?本官要和他说话。”

对对对,苏家子在哪里,我也要和苏家子说话!

墨须的情绪激动,连忙给唐雷行礼,也跟上了唐雷的脚步。

他也要见苏昂,他要问一下苏昂付出了多少,凭什么踩在他的头上做了雄士豪杰!

为了做雄士豪杰,苏家子一定是殚精竭虑、小心谋算、各种阴谋诡计全都用出来了吧!

他心里不停的想。

可是这时候,季然的脸色古怪。

“回禀太守大人,”

季然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我家苏昂兄他,咳咳,他还在睡觉呢。”

“……”

“…………”

“………………”

……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带着一身的慵懒,苏昂打了个呵欠,在马车的颠簸中慢慢醒来。

“唔,没人出事吧。”苏昂立马问道。

他还是关心自己同袍,听到这句问话,马车里的季然心里一暖,笑道:“一个都没死咧,还有,咱们不是逃跑来着,是在前往京城中都的路上。”

“我成雄士豪杰了?”苏昂无比诧异。

季然的脸色也特别古怪。

好吧,没错,你成雄士豪杰了。

瑶国每十年就有一次选拔,你苏昂兄啊,是第一个睡觉睡成雄士豪杰的。

而且把人家打击坏了,太守估计在太守府里蹲地上画圈圈,后面还跟着一个情绪崩溃的家伙呢。

“苏家子醒了吗?”有人在马车的外面问。

苏昂掀开马车的车帘,立马有个脏兮兮的脑袋凑过来。

这人浑身邋里邋遢,穿着一身几乎变成布条的里衣,光着脚。

“苏家子,你睡成雄士豪杰了!”

“哦。”苏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家子,你嘛时候睡成天下第一啊?”

“……”

“苏家子,你嘛时候能睡成文圣无双啊?”

“……”

苏昂彻底无语了,他还迷糊着呢。

莫名其妙的成了雄士豪杰,这就要佩剑上殿面圣了,又莫名其妙出来个叫花子似的家伙,一个劲的问他嘛时候睡成文圣无双?

咋回事,我有点懵。

季然咳嗽了两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又指了指‘叫花子’:“咳咳,他是墨须,一个铁刹郡的雄士,这个,刺激太大,疯了。”

“呃。”苏昂无言以对。

季然也很无奈了,墨须是疯了,这点经过铁刹郡太守唐雷的认证,绝对错不了。

可是疯了以后,墨须的实力反而更强,赶都赶不走。

当然能杀掉的,但是杀一个疯子,不好吧。

季然感叹道:“墨须为了修行抢夺了很多大户,得到了很多金钱,也杀了很多人,但是太守唐雷说墨须也收养了不少孤儿,之所以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是想做大官,从而让和他一样的孤儿寡母都能吃上一口饱饭。”

“他,啧啧。”

季然撇了撇嘴:“他勉强算个好强盗吧。”

“算了,原地扎营,给他换身衣服,再给他弄点热乎的吃食。”

苏昂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没错,就是需要静静,别管静静是谁。

……

下意识的,苏昂飘出窗外。

没有使用纸上谈兵,也没有使用出口成章,这一次睡足了,他从精神到身体,都被文火彻底的淬炼了一遍,似乎,已经脱离了平凡人的范畴。

好像神,又好像仙。

天地间的各种灵气,全都可以帮他飞上天空。

“苏大人安好!”

“恭喜苏大人修为大进!”

“苏大人成了雄士豪杰,到京都要连晋三级爵了!”

同袍们全都开心的笑着,苏昂忍不住飞高了点,敲敲身材高大的罗生的脑门,咧嘴笑了。

成为了雄士豪杰,他要连晋三级爵了。

成为雄士,他就晋级了一级爵,成为了第六级的官大夫,现在做了雄士豪杰,又是连晋三级爵。

这样的话,他就是五大夫了,是‘大夫’爵位里的最高等。

只差一丁点,就能晋升和尚师公孙抚一样的‘九卿’之列!

“诸位同乐!”

苏昂大笑道:“当我踏入九卿之列,尔等全为‘大夫’,我们要一起光宗耀祖!”

“托大人洪福!”同袍们哈哈乐了。

他们是苏昂的亲近人,知道苏昂的志向远大,甚至早就不只是看着瑶国了,但对他们来讲,他们现在,已经是光宗耀祖了。

能够跟着雄士豪杰,他们现在要是返回家乡,掾级的官员都得给几分薄面。

他们光宗耀祖咧。

接着,苏昂探视了全部的伤员,把战利品分了分,这才发现雄士豪杰这个名号的份量。

只是分了一半的战利品,士卒们的身家,就追上一般的小地主了。

剩下的金票,苏昂全让季然收着,吩咐季然一路上寻找金粹,要把看见的金粹都买下来。

等到了京都,他要让同袍们的武器铠甲,全都变成最顶尖的才行。

…………

篝火已经点燃,士卒们准备中午的吃食。

苏昂还在体验飞行的感觉,没飞太远,就是到了附近一条小溪的旁边。

小溪从南向北蜿蜒流淌,一条很简陋,但是感觉很安静的木桥搭建其上。

在小溪的北方蜿蜒的地方有一汪潭水,水面平静,覆盖了近百平的范围……

“难得有这种安静了。”

苏昂落在小桥上,看着这画一般的美景。

满眼的恬静让他特别舒服,一时间,连晋升举人的事情都不觉得多么迫切了。

他需要静静,暂且,休息几分钟吧。

这时候,潭水边趴上了一张俏脸,一个淡青色发丝的女子俏皮笑道:“喂,那边脸上带翠竹刺绘的,你是不是苏子昂啊?”

“是我。”

苏昂温和笑道:“谁和你提起我了?是淑?还是另外一个青丝女?”

“都提起过了,淑姐姐和刹姐姐都说你不解风情,她们喊你不解风情苏子昂。”

小青丝女吃吃的笑了:“我叫静静,是个很厉害的青丝女哦。”

静静。

呃……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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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一步一世界!

好吧,苏昂需要静静。

但他需要的不是这种静静了。

青丝女静静盯着苏昂,狡黠的黑眼珠咕噜噜的转圈:“淑姐姐和刹姐姐都说你很厉害啊,但我看来也就那样,一点都不厉害,也没怎么好看。”

刹姐姐?

苏昂笑了一下,也就想起来了。

他遇见过两位青丝女,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名,但是在百牡江上,那个青丝女提起过‘淑妹妹’的名字,所以百牡江上的那一位,应该就是静静说的刹姐姐了。

至于淑姐姐,铁定是他在西楚遇见的青丝女。

“替我向她们带句好。”苏昂笑着说了一声。

他需要静静,所以不想多说,哪怕眼前的青丝女娇憨可爱,他也没心思欣赏。

成了雄士豪杰啊,要上殿面圣了。

这时候,他的心里特别矛盾。

瑶国,在十二朝大家的那边什么都不是,真要形容的话,就是个乡下地方,连个学士都没有。

按照十二朝大家的说法,就是在文杰修行的道路上,进士才算入门,才算真正的踩在了精彩世界的边缘,成为学士才算登场入室,有资格见证这天地间的千年兴衰了。

但是在苏昂看来,瑶国……很大。

只要进入了京都,他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都游缴、县狱掾,或者县公了,而是真正的参与到了瑶国的大政策里。

他不再是管辖异地,而是影响一国。

他走出的每一步,都牵扯着瑶国数百万百姓的生死……

“你在迷惘?”青丝女静静掩盖了嘴角不屑的笑容。

她忽的跳起来,带着鱼尾落进水中,再也不出现了。

……

“良人姐姐,良人姐姐!”

青丝女静静在水底遨游。

她进入一条幽邃的水脉,蜿蜒下潜了三千多丈,在一座地下湖停了下来。

地下湖特别广阔,起码覆盖了三十多里的范围吧,但地下湖四周的岩壁上全是宝石,无数的宝石泛着宝光,把整个地下湖照耀得纤毫毕现,不知道价值多少财富。

在地下湖的最中央,还有一座水晶宫殿,美轮美奂的,就好像是天上的仙境一样。

“良人姐姐,苏家子没你说的那么好!”

静静嘟着嘴游进了水晶宫:“我看他和别的文杰一样,修行修行,动不动就把自己修进迷惘的思想里面,压根配不上你。再说了,我看他也就是小英俊吧,和真正英俊的男人差远了。”

“他长得挺好看的。”水晶宫的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着黑纱的女子。

广良人掀起面纱,露出一张特别美丽贤惠的脸,脸前浮现水晶大镜,把她的脸庞全都照了出来。

这张脸的皮肤细腻光洁,吹弹可破,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带着足够让男人疯狂的贤惠感觉。

眼底的深处,却隐藏着无比的疯狂和邪魅。

其中夹杂的矛盾感,让静静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冰冷的地下湖水。

“单凭这副容貌,他也配不上你啊良人姐姐。”

静静捋起发丝,头发蓦然变成波浪状的水草模样,周围的地下暗河全都随着她发丝的舞动沸腾起来。

如果说淑和刹是江河里的青丝女,她就是水井里的青丝女。

但不要小瞧她,在所有的青丝女中,以静静为尊!

江、河、湖泊,无数的水脉有无数落水而亡的女子,自然产生了不少青丝女,但最厉害的青丝女,一定是死在水井里的幽魂变化而成。

投井自杀的女子怨气最足,而且水井勾连着地下水脉,无数冤死的女子幽魂在地下的水脉里汇聚成一个,就是静静了。

她是地下水脉里唯一的青丝女;

同时,也是整个瑶国最可怕的青丝女。

“文杰的修行就是这样啊,苏郎不会迷惘很久的。”

广良人打量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哀哀的笑了:“苏郎要做什么事,要做什么人,甚至……他……喜欢什么人,厌恶什么人,都是很坚定的,苏郎他……”

说不下去了,广良人低垂了眼睑。

她想上去看看苏昂,但是她又害怕。

也害羞。

想当初,姐姐可是要把苏昂摁在地上呢。

广良人虽然可以在苏昂的面前袒露身体,但是霸王硬上弓、逆推什么的,想一想就……

广良人的脸红了,更是美艳无双。

静静的眼睛疯狂闪烁,痴迷的道:“单说这副容貌苏昂就配不上你啊,良人姐姐,咱们还是看看瑶国十一个郡城的第一美男吧,妹妹可以让你先选啊。”

闻言,广良人噗嗤一笑。

她走下去,纤细的手指在静静的额头一点:“男人长得帅就可以了,非要无比俊美做什么?你吃过一次亏,还不吸取教训?”

“我死过很多次了,这次铁定吃不了亏。”

静静大笑了起来。

构成静静的幽魂,大多是被男人辜负的女子了,在那些女子的眼里,世上最俊美的,就是让她们伤心以至于丢掉性命的情郎。

所以静静看脸,而且觉得,啧啧,肯定不会再吃亏了。

“反正我看不起苏家子,他现在被文杰的修行困住了,还困得很深,我敢保证,没个三五年的他想不通,想不通就做不了举人,通过了举人大考也没用。”

静静言之凿凿。

我看脸,我看脸,我就是看脸。

苏家子虽然长得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和真正俊美的男人比起来差远了。

我知道随着苏昂的修行变强,他会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吸引人,但他就是个秀才而已嘛,现在还不够吸引人呢。

我就是这样了,你咬我?

静静和广良人闹了起来。

在整个瑶国,也就广良人这个幽冥女,和她有着同等的地位了。

就算妖王陈和海龙震,先天上也比她们差了一筹。

“良人姐姐,咱们出去挑美男!这天下可是有公理道义的,妹妹怎么着,也得给你挑个配得上的美男子了……呐,大王清行不行?妹妹去闹王城,不然太子炙……”

静静想挖苏昂的墙角了。

可是这时候……

轰!

整个大地都震荡起来。

这里可是三千丈以下的地下湖泊啊,什么东西能震荡到这里?

静静大惊失色,闭眼感受了一下,蓦然破口大骂:

“一步一世界?苏家子,你变态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上殿入朝!

“良人姐姐,跟我来,咱们上去杀变态啊!”

静静开始叫嚣。

又感受了一次,继续大骂道:

“贼老天不公道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变态的秀才?来人啊,所有的青丝女都来啊,跟静静杀变态啊!”

静静想杀人了。

她脸上挂不住。

因为现在的苏昂……好帅……

……

苏昂还在思考,就好像一个穷人突然得到了足够影响世界经济的钱财,他不知道该怎么花。

他甚至在害怕。

他升得太快了,蓦然要身居高位,要背负万千黎民的身家性命,觉得担子太沉重了。

“好徒儿,你怕什么呢?”

唐伯虎摇摆八美图折扇,笑吟吟的指点道:“只是小小瑶国的一个小小官职罢了,你可知……罢了,不提外面的事情,死太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但是修行的方面,为师还是能和你分说一下呢。”

于是,唐伯虎把修行的事情捋了下去:

秀才就不用说了,苏昂已经达到了秀才的顶峰;

举人的方面也不用说,一句入门的东西也就带了过去;

唐伯虎说的,主要是进士以上的修行级别。

成为进士,才算真正的踏入了精彩的世界,进士从弱到强,需要领悟通透无数的道理,在领悟的级别中,还分为九颗文胆。

所谓好文人一身是胆,所以最弱的是一胆进士,最强的,就是九胆进士了。

唐伯虎轻笑道:“所谓炼胆的进士、铸宫的学士,进士每熔炼一颗文胆,就需要彻底通透一个人世间的小道理,那些道理都可以言出法随,天地的规则随着话语就能更改。”

“学士以大道理铸造文宫,当文宫无比夯实,能够开百河、聚九江、汇十湖,最后凝成一片文海孕养通天文宝,那就是大学士了,所以在炼胆进士和铸宫学士的后面,还有一个孕宝大学士。”

“其后文宫出现更细腻的划分,需要在文宫里建造出属于自己的衙门。”

说到这里,唐伯虎顿了一下,继续道:

“文宫里的衙门具有大堂一座、侧室八间和楼阁六十,每个地方都有强悍的鬼灵镇守,当衙门出现在尘世时,天地道理共同破灭,万物都可以碾成虚无,所以衙门翰林,才算真正符合文杰这个名字,是为翰林一出,乌云可以变成青天,青天也可以崩毁成了末世……

呐,不说了,总之你要知道你现在还很弱,用不着觉得自己厉害了,要背负万千黎民的性命什么的,真的,犯不着,你太弱。”

是啊,我很弱。

苏昂哭丧了脸。

按照唐伯虎的说法,他真的很弱了,想想后面的进士、学士、大学士,甚至是翰林,他就觉得前路茫茫,想成为圣人的话,远得走不到尽头呢。

他撇嘴问道:“翰林的后面还有什么?”

“咳咳,有的不多了,但还没到圣人。”

唐伯虎不想再打击苏昂。

他想帮苏昂走出修行的迷惘期呢,结果说多了,反而让苏昂觉得更加迷茫。

不过这点迷茫的话,苏昂很容易就能度过了吧。

唐伯虎正这样想着,苏昂的神色就坚定起来。

他轻声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诸位恩师,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徒儿会先踏出这一步。”

说着,苏昂抬起脚。

他想走出一步,从而表达自己的态度。

但是这一步他抬起来了,却怎么都下不去脚。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难啊。

他只是走出一小步,距离‘至千里’还远着呢,但是踏出这一步后,他就进入了瑶国的朝堂。

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牵扯着万千黎民的生死存亡。

这一步……

苏昂低头看着脚下。

只是踏出一步,只是一步而已,

但是这一步,带着很多个大道理在呢。

人每走出一步,就有血液的流动、经络的牵扯,还有骨节的运行。体内的无数细胞得到了养料更加活跃,也有无数的细胞在运动中消亡。

他就像是自己这个人,瑶国的百姓就是像是他体内的细胞。

只要踏出了这一步,就有万千黎民盯着他,因为他一句话而活着,而富贵;

同时,也会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会死去,会落魄。

【此时的我,就好像这个世界。】

【瑶国的百姓,就好像我体内的细胞。】

【一步,牵扯整个瑶国。】

苏昂忽然笑了,脚步落了下去。

他知道这种迷惘很难渡过,但他觉得,人活着,总不能僵在这里不走路吧。

所以,走出去。

不断往前走。

……

哒。

苏昂的脚掌落在桥面上,发出湿哒哒的一声轻响。

轰!

但是此时,整个天地都震颤起来。

这个瞬间,苏昂好像和瑶国的这方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血液还是他的血液,但又好像是瑶国的万千百姓;

他好像还是他自己,但他又好像是整个瑶国的整个天地。

他就是天地,他可以融入一切;

他的一举一动,也可以改变一切!

苏昂下意识的内观文山,只见无垠的神庭世界里一片火光,全是文山大火照耀的光芒。

他的思想很容易的就投入了文山,而文山,也随即好像凝实了一丁点。

【啊?我的精神融入文山了?】苏昂有些纳闷。

他的灵魂足足分出了三分之一融进文山,距离成为举人的要求,也就是一半灵魂融进文山不远了。

季然也在把灵魂融进文山,但是季然做了好几个月,也只融合进了五分之一罢了。

一瞬间,三分之一?

而且他有种感觉,自己的灵魂可以继续融入文山,最多七八天,就能成为举人了!

不需要参加举人大考,也不需要服用举人大考的奖励。

他可以直接成为举人!

…………

啥情况啊?

苏昂纳闷着,又走出一步。

这一步下去,苏昂却不知道,下方三千丈的水脉里,青丝女静静差点跳出来杀人。

苏昂还和天地融合在一起呢,没有从境界中退出去。

第二步踩下,就好像一个大巨人猛然剁了一脚,她的水晶宫都被挤压的水流冲塌了!

“变态!变态!变态!”

“良人姐姐你别拉着我!我上去弄死他!突然踏进变态的境界里了不起啊!一步一世界了不起啊!他连举人都不是呢!”

“呜呜我的水晶宫!我的地下暗河!我弄死他!”

……

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苏昂赶紧带人跑路。

他刚才和这方天地融合进了一起,距离远的地方还没什么,但是附近的几百里,他吐口气就会刮起狂风,挥挥手就会降落大雨。

更何况,他还走出了两步。

当地的地脉都会产生变化了,要是附近有什么厉害的精怪,铁定找他拼命。

“走走走,加快赶路!”苏昂带人往东边跑。

还有个疯子在追着他问:“苏家子,你嘛时候睡成天下第一啊?”

彼其娘之的天下第一!

苏昂无言以对。

要是天下第一的话,他还跑路做什么?

…………

京城中都位于百牡江的东侧,被奇门郡、忘川郡和中都郡三座大郡夹在中间,地理位置十分优沃。

它甚至没有城墙,站在山上,能看见无数的繁华入眼。

苏昂带人进入了中都城,在公孙抚的府上安歇,其后拜访了如今是中都城府尹的赵清流,就被带着上殿入朝。

第二百五十六章,尚师有底气

没有狗血的事情发生;

或者说,没机会有狗血的事情发生。

按照以前看过的的套路,瑶国产生了一十一个雄士豪杰,每个人的名字都出现在整个瑶国的镇碑上。

文杰喜欢名声,名声有助于修行;

任侠喜欢名声,这是侠客的体面。

这十一人凑在一起,肯定是龙争虎斗,要么被人打脸,要么狠狠的打别人的脸。

不管谁输谁赢,整个瑶国都看了热闹,大呼人杰如龙;

大王清和满朝的高官也看了热闹,从而分出谁是第一等的人才,谁是第二等。

但苏昂来了,却没有被分在这些人的里面。

他是单独来觐见大王清的。

以师弟的身份……

“尚师大人,为了今天,我可是准备了十篇煊赫精品,您犯得着吗?”

朝堂之外,苏昂苦着一张脸。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别的雄士豪杰的刁难了,但是见着了公孙抚和赵清流,两个尚师一看,好咧,好文采。

这两个老不……呸呸,得尊师重道,不能骂尚师。

但是苏昂真的想说一句,这两个老不死的!

两个‘老不死的’瓜分了他的煊赫篇章,然后把他带上朝堂,他是第一个被带上朝堂的,剩下的十个雄士豪杰,还得半个月后才有资格觐见。

这是把他单独分出来了,看起来更优秀。

但也难免有人说他走裙带关系,会污了名声。

“怕什么名声?”

赵清流哈哈大笑:“为师和公孙兄都给你打算好了,如今你成了雄士豪杰,还用得着和别雄士豪杰苦哈哈的争,你给为师直接进入朝堂,管辖个重任,别说百姓愿力了,就算是天下的文杰,也要高看你三眼、五眼、十眼!”

三眼?五眼?十眼?

这是天下的文杰,都要仰仗我的鼻息了?

苏昂不怎么相信。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见亭台楼阁特别古朴,和他想象的王宫不太一样。

更没有他想象的文武千员,没那么多,附近的,远处的,加起来都不到六十个人。

“人有点少吧?”苏昂呐呐道。

闻言,公孙抚捋须而笑。

赵清流的性子直,更是大笑了起来。

整个瑶国,都以为王城一定是奢华无比,能够上朝的官员也很多,不然怎么衬托出大王的威势出来,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浮夸了。

没错,京城是有不少官员。

但京城周围的掾级、尉级,甚至县公之类的官员,怎么可能有资格上朝议论天下大事呢。

瑶国有资格上朝的官员,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五十几个人罢了。

再去掉进入修行关卡,或者外出游历的,平均每天上朝的人员,也就四十多个。

“你以为谁都有资格上朝啊?处理琐碎事件的普通官员、吏员,难道也有资格上朝?”

卯时还没到,官员们都在外面等待。

赵清流就给苏昂解惑:“除了大王以外,有资格上朝的人员里,三孤、三公,还有大冢宰是必须的了,其次还有六卿,也就是东官大司空、秋官大司寇、夏官大司马、春官大宗伯、地官大司徒,以及六卿之首的天官大冢宰,还有他们的副官。

这些是有决定权的一班人马,公孙兄身为三孤少师,也有很大的话语权,随后是司门下大夫和左右武伯之类,有建议权,再其后是小司门上士或者小武伯,有旁听的权利,要是大王允许,也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

苏昂听得心潮起伏,就是这区区几十个人,掌控着整个瑶国数百万百姓的生死。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资格上朝啊?”苏昂喃喃道。

他还差了一些资历和水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名声,应该能做执行人,但不能做决策人了。

他没资格上朝,但是,他有资格主导朝堂官员的政令施行。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也牵扯着数百万百姓的身家荣辱!

好重的担子!

但是,苏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哈哈,上朝?你今天就有资格上朝了。”赵清流又笑了起来。

苏昂赧然的摇摇头:“尚师大人说笑了,徒儿只是觐见大王罢了,哪里算得上是上朝?”

“为师可没有说笑。”

赵清流眯起眼睛,他的年纪不小,但行走坐卧间,还是有着雷厉风行的味道。

他阴测测的道:“西楚一行,小武伯曹华南身中八十六剑、十三刀、七十箭矢身亡,这小武伯之位可就空出来了。大王早就想把小武伯的缺口补上,奈何曹华南乃是王帐义士,临死吼着说小武伯也兼任大王的王帐看守,必须是沙场豪杰才能够担任。

有能耐的没上过沙场,而上过沙场的,早就有各自的职司,小武伯之位就只能空着。”

“您的意思是?”苏昂瞪大了眼睛,他的呼吸都急促了。

沙场?他上过沙场啊!

而且,他带着同袍们,也带着战功回来了!

难道说……

“嘘,不知、不听、不看。”

赵清流肃整脸庞,指点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好徒儿,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公孙抚也冷了脸,咬牙低声道:“而且你瑶京跟了为师,你又把罗生借给了赵兄,咱们准备妥当了啊。”

“好徒儿,为师说打,就撸袖子给为师干!”

“那帮老东西哪个要是敢反对了,你你你,你给为师照他们的一口老牙上招呼!”

“为师……”

公孙抚不自觉的捂住脸,他觉得脸疼。

因为一个《国民安止百姓哉,四境大同疏》,他可是被东官大司空、秋官大司寇,还有地官大司徒带着上朝随从,摁地上揍了一个多月啊。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龟孙子们,老子的徒弟来京城了!

这一次,公孙抚很有底气。

……

“卯时三刻到,官员入殿~~~”

随着内吏的一声长呼,议事殿堂的大门慢慢打开,官员们也按照级别,一个个的挨边进去。

因为跟着公孙抚的关系,苏昂还在比较靠前的地方。

他打量瑶国的最中心,心里满是诧异。

果然,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并不是龙栾高高在上,而是一个圆形的空间,周围是圆形的六阶矮台。

第二百五十七章,朝堂砂锅大的拳头

最高的蛟龙大座,自然是大王清的位置。

其后是大冢宰,再往后是三孤三公,之后才轮到上六卿的官员。

按照道理来讲,公孙抚身为三孤少师,地位比上六卿要高,但在实权上比较起来,公孙抚的这个三孤少师,还比不上赵清流任职的京兆尹。

他以前吃亏,并不是没有理由呢。

众官员在蒲团上跪坐,苏昂就跟着公孙抚,但是苏昂没有朝堂上的身份,就不能坐下,只能站在公孙抚的身后。

有点尴尬,

但是,也有点奇怪了。

自己好像鹤立鸡群?

苏昂连忙收敛了笑容。

“大王到~~~”

内吏又是一声长呼。

苏昂偷偷看了过去,发现在六名内吏的围拢下,一个身穿黑色蛟龙袍的青年男子缓缓走进了殿堂。

这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的威风。

只是气质,就让人忍不住心折不已。

但是男子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顺滑无比,简直如同美貌少女的秀发一样柔滑。

银白色的长发直达臀际,再看那张脸,又是俊美无比。

苏昂觉得,大王清比广腾长得还要妖异。

而此时,那双黑金色的深邃眼眸,不知不觉的,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师弟,”

大王清漂浮起来,很快飘到了苏昂的对面:“早就听说尚师大人对师弟的赞誉了,今天,终于能够见到师弟的真容,不如,就让孤僭越了,为师弟加冠如何?”

“大王说笑了。”

公孙抚连忙把手掌摁在身前的地面上,又低下头颅:“您乃是瑶国共主,咱们瑶国子民,哪个不奢望着有您加冠……徒儿,还不谢过大王隆恩!”

苏昂连忙道谢。

倒也用不着跪拜,瑶国没这种规矩。

大王清也不喜欢这种规矩。

闻言,大王清清冷的笑了,一举一动都好像用尺子丈量好的一样。

他微微抬手,一个内吏就飞上去,把白玉束冠奉上头顶,苏昂也低下头颅,任由大王清在自己的脑袋上施为。

大王清先给苏昂摘下代表大夫爵的红色板冠,接着,把白玉束冠给苏昂戴了上去。

白玉束冠代表第九级爵,只差一级,就和公孙抚是一样的爵位了。

“歪了。”大王清轻轻的道。

他凑到苏昂的耳边,好像在给苏昂端正束冠,所有的官员都羡慕的看了过来。

但是大王清的嘴唇噏动,带点香气的气息,就吹拂过了苏昂的左边脸颊……

“翠竹刺绘不错,中通外直,像你这个人。”

“尚师大人没有看走眼,你不是个迂腐的文杰,也不是个薄情的畜生;”

“师兄我啊,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幽冥女,还有七位青丝女,都那么的钟情于你了。”

七位?不是两个吗?

除了淑和刹,苏昂没见过别的青丝女。

静静不算,那个青丝女,打眼对上,他就知道他和静静互相看不顺眼了。

“没错,是七个。”

大王清好像看出了苏昂的疑惑,继续笑道:“别说七个了,就算七十个,七百个,孤也不会觉得诧异,专一的男人很少了,你这样优秀的就更少了,不过孤很疑惑,你真的有心上人么?”

“有。”苏昂作了个唇语。

他现在能传音入密了,但是还没有大王清这种瞒过满朝官员的本事。

只能在大王清遮挡的情况下,用嘴唇做做样子了。

“孤不信,孤查过你,你最有可能钟情的就是广良人,但你不承认。”

大王清的声音更乐,莞尔道:“要是没有的话,试试了解孤,孤很中意你呢。”

“噗!”

苏昂差点把早晨吃的蒸饼都给喷出来。

“哈哈哈哈哈!”大王清大笑着飞上漆黑的蛟龙宝座。

苏昂立马明白了,这哪里是中意自己啊,这是打趣自己呢。

也对,堂堂的大王清,怎么可能是个龙阳公?

很多官员都把诡谲的眼神投了过来,很明显了,大王清和苏家子说了悄悄话。

他们观察了苏昂的表情,也就懒得理睬。

因为更明显的是,大王清又调皮了。

当今的大王,可不是个如同表面一样,循规蹈矩的主……

…………

朝会正常举行。

首先,东官大司空禀告了深冬大雪的事情,按照惯例处理灾情;

其次,春官大宗伯禀告了准备开春播种的事情,关系着国计民生。

这些都是大事,但对朝堂上的官员来讲,每年都得处理个很多次,按照不同的情况进行细微的调整,早就熟悉了。

而在这些后面,公孙抚恭声道:“启禀大王,小武伯之位空悬已久,按照我朝的旧制,也按照前任小武伯曹大人的遗愿,老臣提议,让铁刹郡的雄士豪杰苏昂接任。”

苏昂的脸色顿时一喜。

但是……

哗!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不等大王清询问,刚才老神在在处理雪灾的东官大司空,满脸的胡子都炸起来了。

“公孙抚,你任人唯亲!”大司空孟非怒喝道。

小武伯虽然只是排名末尾的朝官,那也是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啊。

再说了,小武伯还兼任着护卫王帐的职司,是大王的近人。

这样的职位,怎么能给公孙抚的徒弟?

公孙抚哈哈大笑又勃然站起:“来来来,本官为了我瑶国一生孑然一身,你告诉大家,到底是谁任人唯亲?本官从入朝以来,你都抓不到本官的半点口实,你今天是要试试本官的三寸不烂之舌,是不是能把你气吐血?”

“你……”

“我什么我?我不欺负你!”

公孙抚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咬牙道:“不服?来,把你的上朝随从叫进来,咱们比拳头!本官今天让着你,不欺负你是个口吃嘴笨的货。”

“我我我……”

大司空孟非气坏了,他不嘴笨,他更不口吃啊。

但是和公孙抚比起来……算了,老子不和你比嘴皮子!

大司空孟非咬牙冷笑:“别以为瑶京跟了你,本官就没本事对付你了!好,比拳头,朝堂上的规矩,争论不出结果,咱们就比拳头!来人!”

他高声呼喝。

“瑶京进来!”公孙抚笑得更开心了。

与此同时,秋官大司寇和地官大司徒也叫进来了自己的随从。

赵清流也不闲着,怪笑了一声,伸手攥出了一阵拳风。

“罗生,滚进来!”赵清流笑得最开心了。

今个,活该他挣面子啊!

…………

按照规矩,随从上殿,需要先服用一种特殊的丹药。

这种丹药会限制一切力量,只剩下一部分肉体的实力。

当然,丹药都是一样的药效,但人的身材不一样。

身材高大的,自然能稀释更多的药力。

所以罗生进来的时候,大司空孟非的脸上顿时一懵。

他好像看见了巨人。

巨人扬起拳头,比砂锅还大啊。

嘭嘭!

罗生用拳头往胸大肌上一锤。

得咧,跟战鼓似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许是想攀高枝呢

孟非瞧了眼自己的上朝随从。

他的随从名叫韩城,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墩子似的。

韩城的实力不是很强,也就是小侠巅峰而已,但是韩城天生神力,就算服用了限制所有力量的丹药,也还保留着四百六十斤左右的肉体力量。

韩城就是他的屏障。

在朝政争不出结果的时候,向来是韩城站在他的身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看见瑶京的时候,韩城的脸色就不好看。

等看见罗生时,一张脸更是黑得好像锅底一样了。

这怎么打?

苍天啊,你告诉,这怎么打!

朝堂上的打斗,自然是有规矩的。

比如这些高管大员吧,不能使用超过五百斤的力气。

上朝随从的限制更多,除了被丹药限制住了力量以外,什么撩阴手啊,撩阴腿啊,挖眼抠鼻子的,全都不能用。

甚至连擒拿手之类关节技巧也被严令禁止。

所以,他们只能挥舞着拳头,朝着对方的脸上招呼。

但这怎么打?

罗生比他高了两头还多,身材跟铁塔似的。

在禁止一切技巧的时候,罗生只需要伸出手,摁住他们的脑袋,就能把两个人给控制住了。

那好像攻城杵一样的大长腿,也能把他们踹成满地的葫芦到处滚。

“大司空大人……”韩城苦着脸求饶了。

真的打吗?

打是可以打,但没把握赢啊。

大司空孟非咬紧牙关,风萧萧兮易水寒,视死如归的道:“打!”

“啧啧,好一条昂扬大汉。”

大王清靠在宝座的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的道:“要是孤没记错的话,这汉子叫作罗生,是师弟你的手下?很好啊,孔武有力,宛如撑天的巨人。”

“大王谬赞了。”

苏昂谦虚了一句。

朝堂之上,只要开始动手,那就没什么别的规矩了。

苏昂也能说话,侧出一步道:“大司空大人,晚辈不知道您为什么针对晚辈。按照前任小武伯的遗愿,晚辈从西楚的沙场归来,有资格接任小武伯的位置;按照身份算的话,这雄士豪杰担任朝堂官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呢。”

“是有先例,但那是黎家六郎!”

孟非眯眼道:“黎六郎是沉星郡的雄士豪杰,踏入京城时就是黑衣举人。你什么东西,也敢和人家黎六郎比!”

“没错!”

地官大司徒跟着道:“想当初,黎六郎进入京城后,虽然是破格做的小司门上士,但是他三年晋级青衣举人,五年成为银衣举人,十年就是金衣举人了,要不是突然消失掉,现在稳打稳的是进士文位,你拿什么和他比?”

黎六郎,很厉害么?

苏昂忽然笑了。

他的眼睛眯起来,缓缓走下高台,站在了被高台围在中间的圆圈内。

其后,又竖起了手掌。

他的右手,仿佛一柄宽厚的重剑。

“黎六郎,出身沉星郡的陈安县,老家是东山亭部,我当然知道他的厉害。”

“但是!”

苏昂的翠竹刺绘微微颤抖:“别拿我和黎六郎相提并论,我和他,还不知道谁是晚辈,而且我会找到黎六郎,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大胆!”

孟非勃然大怒,他特别欣赏黎家六郎。

而且黎六郎和他,和公孙抚都是平辈,在很多年前,他和公孙抚曾经仰望着黎六郎的背影,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让一个后生晚辈侮辱了。

可是这时候……

苏昂爆喝了回去:“大胆!”

苏昂正色道:“天道有纲常,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我身为玉环的义父,自然有责任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是,我还不是举人,但如果让我找到黎六郎,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他好受!”

“我要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和柳玉环的十年之约!”

“我要问他,他说十年,可玉环等了他三十年,这笔账该怎么算!”

啊?

孟非和地官大司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好像……有故事啊。

哦,想起来了。

记得黎六郎说过,他和一个柳女有过十年之约,当时他们还羡慕着呢。

虽然柳女是精怪的一种,但柳女独特的本事,让所有的文杰都心甘情愿的想要娶进家门。

他们也不例外。

而且苏昂的义女里面,好像就有一个柳女呢。

“前程往事就不用提了,再说了,黎六郎如今生死未卜,也可能是那个柳女精怪想攀高枝呢。”

在孟非和地官大司徒纠结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秋官大司寇站了起来。

秋官大司寇名叫慕容白,身材很瘦削,脸色青白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是那双眼睛很大,闪烁着十分精锐的光芒。

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而他的一句话,就给苏昂泼上了脏水。

慕容白拍拍手,他的随从就从殿外走进来了:“今个我们要争论的,是你苏家子是不是有资格做小武伯的事情。本官以为,你的实力还弱,资历也浅,还没资格做小武伯,但是三孤少师公孙抚和京兆尹赵清流认为你可以,大王也不表态,咱们就按照老规矩,进行朝战吧。”

说着,慕容白若有所思的瞧了眼苏昂的手掌。

他觉得苏昂的手掌很特别,这时候,好像是一柄无锋的重剑。

【败了啊。】

他在心里道。

但是该有的流程,那是必须要走。

就算被摁在地上打了,他也不能让苏昂顺利的成为了小武伯。

“朝战的胜败只是随从的胜败,还无关所谓,但是苏家子,在该争的时候,我等必须要争,哪怕会有人死。”

慕容白看向以韩城为首的三名随从,淡淡的道:“死战。”

“诺!”韩城咬牙应和。

……

要拼命了,必须要拼命了。

胜败是一回事,服软是另外的一回事。

几位大人的政见不同,互相是不能服软的,他们做随从的必须死战,用鲜血来表达大人们的态度。

“杀!”

韩城带着两个人冲向罗生。

冬官大司空孟非、地官大司徒,还有秋官大司寇慕容白也走下高台,准备和公孙抚、赵清流掰下腕子。

无视了苏昂。

第二百五十九章,官封小武伯

“大人,半盏茶之内一定解决这三个蠢货!”

罗生哈哈大笑,和瑶京对视了一眼,准备对韩城那边的三个随从下了死手。

但是这时候,苏昂笑了。

把韩城等人解决了?可不能解决啊。

要是胜负分出来的太快,他心里不舒坦。

苏昂活动着手腕,随便找了个理由道:“三位大人的身子骨金贵,哪里是你们能够伤害的啊,记住,别太快把这几个随从解决了,和他们打半个时辰,要打得精彩。”

闻言,瑶京立马愣了。

虽然说他和罗生是两个人,韩城那边是三个人。

但他本来就是最厉害的随从了,罗生比他更强。

要是苏大人说三息内解决,他们还能努力一下,但是打半个时辰还得打出精彩的味道,这戏码,不好演啊。

罗生比瑶京聪明很多,钵大的拳头连忙收了分力气,让韩城砸在了他的胸口。

“哎呦好疼!”

罗生大叫着,回敬给韩城一拳。

就这样,五个随从你一拳我一脚的,真的把精彩的感觉打出来了。

就是罗生放水的表情,有点假……

“禀告大王。”

苏昂对蛟龙宝座拱手:“您看,这随从的打斗是半斤八两,所以胜负就看微臣的两位尚师这边了。二对三,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准。”

“啊?”

“孤说,准了。”

大王清笑得意味深长:“朝战既然是因你而起,你自然可以上场,只是自己上场争夺小武伯的职位,是不是太急切了?这有损名声。”

“只能说微臣当仁不让了。”

苏昂哈哈大笑。

这时候,公孙抚已经和东官大司空孟非打起来了,赵清流也和地官大司徒打成一团。

他们的打斗可不简单,哪怕限制在五百斤的力量下,仍然打得到处是风,拳来脚往的,充满了一种暴力的美感。

他们都是文杰。

但是文杰不只是读书,能做到朝堂高官的,礼乐射御书数那是无一不精,就算是拳脚方面,也不可能是庄稼把式。

拳脚如同刀、枪、炮、棍,把空气打得呼呼作响。

一旦拳头打在了身上,就是啵的一声,官袍都被震成了破碎的布条。

“好厉害。”

苏昂拍拍手,表示赞叹,随后看向身材高瘦的秋官大司寇。

也就是慕容白。

慕容白的眼睛还是充满智慧,身形瘦弱得也好像能被风给吹走,但是他略微带上了一点不屑,他不屑苏昂。

一个小后生而已,就算比拳脚,他怕什么?

在瑶国,只有人老精和鬼老灵,可没有拳怕少壮的说法。

他大司寇慕容白,可是三天两头的在朝堂上打架。

这一打,算起来,也有二十六年那么长远了。

“后生晚辈,我让你十招。”慕容白一身的高手风范。

苏昂却是阴测测的笑了:“大司寇大人,您这是话里有话啊。”

“没错。”

慕容白很干脆的承认了:“你说柳玉环的事情,本官不承认,所以你就是后生晚辈,做不成黎家六郎的岳父。你的义女强攀高枝,女不教父之过,你也难辞其咎。”

果然。

怪不得了,苏昂觉得,自己刚才就看慕容白不怎么顺眼。

“好啊!”

苏昂呲起了一口的小白牙,身体的两百零六根骨头噼啪作响,整个身体好像一条大龙般蹿了出去。

他的手臂就是剑身,他的手掌就是刀锋。

手掌以一种特别霸道的姿态,狠狠的切进了大司寇慕容白的防御范围……

“柳玉环,她是我的女儿!”

啪!

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慕容白的脸上。

“女儿被负心汉给伤害了,又被你泼上脏水,我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怎么做!”

啪!

肯定不是询问了,因为苏昂已经呼了地官大司寇两个清脆的巴掌。

就算慕容白擅长拳脚,但他也是文杰啊,哪里比得上有名师教导的苏昂了?

苏昂修行的,那可是大唐第一剑的白龙剑法。

他竖掌化剑的时候,水平稍微差点的游侠儿,很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

…………

懵、呆、痴傻、发愣、完全的不敢置信。

从上往下,所有的官员都懵逼了。

他们以为苏昂参战,是看中了小武伯这个位高权重的职位了,哪想到苏昂压根没在乎这些,在乎的却是慕容白的一句话。

女儿被人辱骂,当父亲的出手打人,太正常了。

但是,你看看你打的是什么人啊?

朝战之上,打得鼻青脸肿什么的,很正常,但是苏家子怎么做的?

他,他他他,

他每一巴掌都往地官大司寇的脸上呼啊。

“这小子不怕慕容大人秋后算账么?”

“朝战是朝战,但是朝战之后,慕容大人能找他的麻烦呢。”

“嘁,找麻烦就找了,女儿被人辱骂,要是不打人,我才看不起苏家子!”

“话是这个理,但……彼其娘之的没有但是了,这次朝战,本官高看苏家子一眼!”

官员们议论纷纷,最高处的宝座上,大王清可不淡定了。

那可是地官大司寇,是站在整个瑶国最顶端的官员。

从权利上来讲,连三孤三公,都没有慕容白的权力大啊。

可是,被打了。

而且是……啪啪啪的呼脸?

【有趣,从护短上来讲,孤很喜欢这个小师弟了,要是哪一天,孤被人……】

大王清想的有点远了,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是瑶国的大王,这世上,有谁能欺辱他,从而让苏家子护短的?

而且,苏家子有这种本事?

大王清略微抬了抬手,想结束这场闹剧。

但是他的眼眸一转,就看见公孙抚的那边打了个平手,还在激烈的战斗中;罗生和瑶京的那边……“噗!”大王清差点喷饭。

罗生不愧是小师弟的狗腿啊。

分明在疯狂的放水,让打斗也无比激烈。

这两边都没结束呢,他下令终止这场闹剧,那小师弟到底做不做小武伯?

得咧,不管了。

大王清嘿嘿的笑。

…………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苏昂已经把慕容白摁在了地上,膝盖压着慕容白的胳膊,两只手掌左右开弓。

“你骂我女儿!”

啪!

“你给我女儿泼脏水!”

啪啪!

“我这么年轻收个女儿容易么?我是不是该宠她?”

啪啪啪!

“唔,我的女儿是有点多,儿子也不少,但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老子……不对,要有礼貌,晚辈啊,就得打人,而且是疯狂的打!”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苏昂的巴掌抽成风轮,几乎都能看见幻影了。

终于,慕容白的老脸挂不住。

他忽的动用才气,把苏昂炸了下去。

“我……”

慕容白抬起手掌。

“你……”

慕容白指着苏昂。

他真想言出法随把苏昂给弄死了,但这是朝战啊。

他憋屈、无奈、痛苦的道:“动用了才气,本官认输!”

“苏家子,你……

小武伯的事情,”

本官,

不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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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文火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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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瑶国,朝战是一种很神圣的事情。

你可以失败,没人会说你什么,只要倔着骨头咬紧牙,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别人也会说你的好话,不会以一时的成败论英雄。

但是如果动用了限制以外的力量,就等于认输。

不是朝战输了。

而是在朝堂坚持的论点输了。

这样做的人,不能够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看见慕容白动用了才气,冬官大司空孟非恨恨的跺了跺脚,飞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地官大司徒也狠狠咬牙,和赵清流对了一拳以后,重重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和慕容白坚持的观点一样,就是苏昂没资格补上小武伯的缺,如今慕容白动用了才气,就等于他们全部失败了。

“小武伯之事,我等认同了。”两人满脸不甘心的道。

闻言,大王清得意的笑了起来。

苏昂的成功不只是苏昂的成功,也是公孙抚回到朝堂后,得到的第一次胜利了。

公孙抚是他的尚师,这样子一来,他这个大王也多了不少的话语权。

他只是大王,不是皇帝。

或许在慕容白等人的眼里,大冢宰乐长今比他说的话更管用了。

脑子里带着念头,大王清就不自觉的看向自己的下手处。

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闭目不语,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大王清知道,只要这个乐长今一开口,那就是金口玉言。

乐长今的话,才是朝堂上最有力量的话语。

【要不是这个老东西,孤也不会穿不成女装……】

大王清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带着淡然适宜的笑容,淡淡的用视线掠过慕容白等上六卿的高官显爵:“既然如此,孤就写了册封文书,从今天开始,苏家苏昂,就是小武伯了。”

“这……”

慕容白等人不能回绝这件事情了,但还有别的人呢。

三孤三公虽然地位崇高,但是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权利。

再说了,公孙抚就是三孤少师,三孤少保、少傅,以及三公里的太保、太傅和太师,怎么着也得给公孙抚一定面子。

但是有资格反驳大王清的,还有上六卿。

慕容白等人已经失败了,这就去掉了三个,但上六卿是六个人,而不是慕容白这三个出头鸟。

这时候,夏官大司马陈锋、春官大宗伯风无殇,还有上六卿之首的天官大冢宰都没有吭声呢,这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在了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

老者就是乐长今,是先王临死托孤的重臣。

乐长今是大冢宰,和天官大冢宰还不一样呢,他这个大冢宰是真正的丞相,在瑶国,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且先王托孤时赐下的打王鞭,乐长今要是恼起来,能把大王清撵得上天无路,下地也没门。

另外,乐长今的修为,也是瑶国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据说他在先王托孤的时候,就已经是瑶国最强的进士了……

“启禀大王。”

乐长今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老眼特别浑浊,缓缓的看了苏昂一眼。

只是一眼,苏昂就感觉自己好像脱光了衣裳,又被扔进了寒冷的冰窖一样,浑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嗖嗖的往里面蹿着寒气。

但随即,苏昂的眼中出现了黑色的漩涡。

“好后生!”

乐长今浑浊的老眼蓦然乍亮,好像天上的星星猛然爆炸了似的,一点浑浊的感觉都没有了。

在某一个瞬间,他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和仙,满身都是出尘的超凡意境。

他确实惊讶了,以至于维持不住自己的心境修为。

因为就在刚才,苏家子竟然无视了他的目光注视,对着他笑出了一口小白牙。

【好后生,好后生啊,做小武伯足够了!】

乐长今的心里这样想着,就对大王清拱手:“启禀大王,老臣认为,苏家子是难得的好后生,对于苏家子接任小武伯的事情,老臣没有异议。”

“臣等,尽数认同。”

乐长今一开口,上六卿没有一个反对的,全都作揖到底。

剩下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作揖,却是不肯说话了。

说什么呢,这时候,已经不是苏家子接任小武伯的‘小事’了。

他们没资格说话。

……

于是,苏昂接任小武伯的事情就算是盖棺定论,没人提出反对。

大王清走下宝座,亲自给苏昂披上代表朝堂官员的黑底红袍,袍子十分宽大,是红色边缘,黑色的底子。

红色边缘代表朝堂重臣的身份,自然特别威风。

黑色的底子就更了不得了,不是那些县狱掾、县公之类的暗黑色,而是带着丝绸光滑的亮黑,代表着大王近臣的身份,地位更加高贵。

此时的苏昂头戴白玉束冠,身披黑底红袍,附近的官员也连忙抬手示意,给苏昂指出了一条道路。

那条道路直通最下面一层的高台,有个闲置的蒲团,正是小武伯应该跪坐的位置。

苏昂跪坐下去,忽然!

轰!

…………

“大王喻令,天地赦曰:

今有雄士豪杰苏家子,德才兼备,兼之骁勇无双,赐官小武伯,天下召之……”

内吏在朗读封官的文书,繁华而巨大的京城中都,就莫名起了一阵狂风。

狂风卷着深冬的鹅毛大雪呼啸而去,在高有数百丈的漆黑镇碑的上空盘旋,没多久,镇碑上就出现了苏昂的名字。

小武伯,苏家子,苏昂!

轰!

天地蓦然一变,无数的众生愿力几乎凝聚成了实质,疯狂的夯进了瑶国最中心的殿堂。

苏昂也觉得脑海里轰隆作响,无数众生愿力涌进神庭世界,好像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雨水’浇灌在燃烧文山的火焰上,却又好像烧沸的热油!

轰!

轰轰轰!

苏昂的文火暴涨了数倍之多,满山都是炽白的火焰,张牙舞爪的好像要吞噬一切。

苏昂觉得就在这么个一瞬间,他已经站在了举人文位的关卡上,就差一步,就能直接成为举人。

愿力宫灯也不断点燃,

一盏,

两盏,

三盏,

十盏!

第二百六十一章,你只是个秀才!

十盏愿力宫灯飞快点燃,随后光线扭曲,火苗泯灭。

聚集的力量变成了一根炽红色的羽毛,就好像太阳的最中心,散发着灼灼的热量。

与此同时,愿力宫灯再次点燃。

十盏!

十盏!

又是十盏!

苏昂知道小武伯是朝堂大员,能够得到整个瑶国的一部分众生愿力,但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多,竟然接连让他点燃了四十盏愿力宫灯,凝聚了四根无比可怕的炽红色羽毛。

这时候,他已经能看出羽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一共七个小小的羽毛,好像组成了某种飞鸟的翅膀尖端。

【这么可怕的力量只组成了一个翅膀尖儿?】

苏昂大惊失色。

但这时,他顾不得猜测许多了,他必须努力压制自己的才气,才能不晋级到举人的文位里去。

他的一半灵魂还没和文山完全融合,这时候晋级举人的话,有点不完美了。

“呼……”

苏昂吐出一口浊气,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别人都是疯狂的想要晋级文位,他却要压制,要自找麻烦。

他点燃六十六把文火的时候,已经有资格晋级举人了。

可他非要点燃全部的九十九把文火,现在呢,又要压制自己的修为。

【啧啧,必须把根基打好啊,我和别的文杰可不一样,瑶国的别的文杰,能做进士就是顶尖了。】

苏昂还想着成圣呢,看向周围,忽然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在座的有很多举人,有很多大侠,甚至还有些王侠和进士。

但是他怎么无端端的,有种丑小鸭站在成年鸭子群里的感觉呢?

成年的鸭子也是鸭子,飞不起来,也不高贵。

但是丑小鸭,早晚要变成天鹅呢……

“心境太弱,修为太低,我这是浮躁了!”

苏昂怒骂自己,眼神逐渐的平静起来。

他很明白一个道理——

在成为美丽强大的天鹅之前,丑小鸭,也只是一只丑小鸭罢了……

“低调行事啊,我先前,有些高调了。”苏昂不自觉的看向慕容白铁青色的脸。

手掌,忍不住活动了两下。

他觉得事情已经结束,自己得到了大好处,剩下的,就是本分做官,耐心等待这次朝会结束罢了。

但是这时候,赵清流和公孙抚对视一笑。

苏昂的两位尚师齐齐的站起来,对大王清拱手道:

“禀告大王,开春就要进行这一届的举人大考了,微臣举荐小武伯苏昂为诗词主考官。单论诗才的话,小武伯远在我等之上。”

“噗!”

大王清也觉得事情结束了,悠闲的品着内吏奉上的茶水。

公孙抚和赵清流这么一说,他一口茶,轰隆隆的喷了整个殿堂。

大王清是任侠,而且在王侠的里面,也是实力排在顶尖的那种。

西楚太子炙号称天无二日,一剑在手敢说天下无敌,但也没把握三五天内斩杀了大王清,从这方面来看,就知道瑶国的主人何等强大。

他的肺活量可是很厉害的,噗出一口茶,方圆数里地都是茶香。

……

苏昂抿抿嘴,也别想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

这空气里都是口水啊。

但是再怎么说,这也是大王清喷出的‘口水’,他身为朝堂官员,不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只能把无语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的两位尚师。

主考官?

让他做举人大考的主考官?

苏昂已经有点懵逼了。

记得在二十一世界,看电影,当主角的,都是去参加什么大考,然后大放异彩呢,他也想去举人大考里玩耍一下,但没想做主考官啊。

就算他接任了小武伯,可他,真的没资格。

举人大考,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填鸭式教育的那种考试。

瑶国重视天理纲常,这天理是什么呢,就是父为子纲和夫为妻纲,另外,还有一个是师为徒纲。

主考官负责筛选参加大考的顶尖秀才,选出最优秀的赐下帮助熔炼文山的丹药。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算是尚师的一种。

选拔出来的叫作门生。

而这些门生,不管是做官还是在野,都狠狠的打上了主考官的烙印呢。

【得咧,嫌我的义子义女不够多,这直接弄出好多个门生出来,我累不累?】

苏昂不想干。

他和别的主考官不一样,对于义子、义女,甚至是所谓的门生,都想要仔细的甄别挑选。

他可不想平白的得到门生的拥蹙,就好像百里戈吧,这时候,他还想着给百里戈找个名师呢。

当爹的,不能只让儿子拼命啊。

“不成,他只是个秀才!”

这时候,慕容白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苏家子只是一个秀才,他还要参加举人大考呢,凭什么去做诗词一项的主考官?历年以来,主考官都是用德才兼备的老前辈担任,区区苏家子还不配做诗词类的主考官!”

慕容白言之凿凿,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

不能够,绝对不能让苏家子做了主考官!

晋级的举人,那可是大多要做官呢。

苏家子做个小武伯还没关系,反正没有太多的实权,但如果让苏家子做了主考官,那影响就大了。

每一届的举人大考,都能产生十位,甚至是一百位的举人。

这些举人最低也是掾级的官员,他们是苏家子的门生,那就是说,一下子给苏家子多了很多有力的臂膀么?

这是实质性的利益!

……

除了慕容白以外,上六卿的另外五位官员也齐声反对。

他们看向乐长今,发现乐长今又闭上了眼睛,态度就更坚决了。

举人大考的主考官,必须,绝对,绝对必须是他们的人!

政见不同,寸步不让!

他们要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可这时,公孙抚笑了。

他拍拍手掌,瑶京就笑着退出了殿堂,没多久,扯着一辆木车哼哧哼哧的进来了。

牛车上盖着丝绸,看不见装着什么东西。

“禀告大王,微臣不敢任人唯亲。”

公孙抚意味深长的瞧了慕容白一眼,笑着,再笑着。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弧度不断变大。

“秀才如何?”

“秀才如何?”

“秀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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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当仁不让!

公孙抚还是没忍住,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几岁一样的大笑起来:“十首煊赫篇章,其中有煊赫精品的战诗八篇,煊赫精品的气魄诗词一篇,以及煊赫精品的写景诗词一篇……”

说到这里,公孙抚走到木车的旁边,伸手一扯!

轰!

漫天都是光!

……

光芒!

光芒!

数不清和无比耀眼的光芒!

木车上有十件很特殊的宝物,其中的每一件,都散发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奇特光芒。

大王清、三孤三公、上六卿,所有的官员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就算老神在在的乐长今,眼皮子噼啪一抖。

这太惊人了!

这十件宝物没有别的作用,就是用充沛的灵气变成了光球,把十卷白铁简托在半空。

有光球的承载,十卷白铁简的重量绝对减轻了六成以上,可看被压得几乎变形的车轮,没人能质疑这些白铁简剩下的重量。

名动篇章重百斤,煊赫篇章重千斤。

这十卷白铁简,就是足足的一万斤的重量。

就算减轻了六成以上,那也有好几千斤呢……

“煊赫篇章,真的全都是煊赫篇章!”

慕容白喃喃自语,忽的把目光夯在了苏昂的身上。

十篇煊赫篇章还没太大的关系,他都写出来过两篇呢,但是听公孙抚刚才的话语,难道……

没错,一定了,公孙抚的意思是——

这十篇煊赫篇章,

全都是……

苏昂书写!

苏昂?

这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小秀才?

怎么可能!

注意到十卷白铁简的重量,没人能质疑这些白铁简上书写的内容的级别,但慕容白要质疑公孙抚的话,他不相信苏昂有这种本事。

大王清也怀疑了,丢给公孙抚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种事情要是作假的话,名声可就臭了。

可是公孙抚十分决绝:“本官以身家性命为徒儿作保,这十篇煊赫篇章都是出自本官的爱徒,出自苏昂的手,而且在十篇煊赫篇章的里面,有三篇是我亲眼看他书写的。”

“嘶……”

没人能够说话了。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难道是此子恐怖如斯?

不要吧。

煊赫篇章特别难得,在瑶国,现存的,还有亘古金光的煊赫篇章绝对不会过百。

就算加上那些被使用掉的,流传下来的煊赫篇章,也绝对不超过五百的数量。

可那些是瑶国无数的文杰,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千古名句啊,现在呢,直接就是十篇,而且是苏昂在很短的时间内写出来的。

没错,很短的时间。

从苏家子考上秀才到现在,才过了几年啊?

有官员深深的吸气,偏头低声道:“要是这样的话,诗词一类的主考官就是苏家子了,苏家子不做谁做?”

“对啊,现在就算让我去得这个好处,我也没脸拿啊。”

“想抢主考官的位置很简单,拿出十一篇煊赫篇章就成。”

“呵呵。”

‘十一’的数量不大。

但是这句话出来,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很是古怪的笑声。

十一篇?

全得是煊赫篇章?

得了吧,别说他们了,就算以大冢宰的实力和身家,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煊赫篇章啊。

瑶国最顶尖的文章是什么级别来着,记得是煊赫大成。

而且,

只有一篇……

这时候,大王清黑金色的眼眸都变绿了,盯着自己的小师弟兴奋得浑身发抖。

他早听说过苏昂的诗才过人,公孙抚都把苏昂夸上天了,但他没当回事。

他以为是公孙抚爱徒心切,想要给苏昂铺垫好前程,这才在他的耳边一个劲的说好话,可是现在,他看见了什么?

十篇煊赫精品!

而且按照苏昂的实力,最多也只能书写出煊赫精品级别的篇章了。

那么等苏昂的实力增强,是不是,可以书写出煊赫大成的篇章?

“乐长今啊……”大王清低低的呢喃道。

乐长今能够把他管得死死的,一来是因为乐长今是两朝的大冢宰,是两朝老臣,被先王托孤。

二来呢,就是因为乐长今书写过煊赫大成的篇章,是瑶国文杰里的第一人。

虽然乐长今的实力强悍,在瑶国也能称作第一人了,但对他这个大王来讲,反而没有‘瑶国诗才第一’的名头好用。

只要乐长今是诗才第一,乐长今在文杰里就有很大的号召力,他忌惮乐长今。

可要是苏昂把这个名头抢过来了,乐长今算什么?

一个进士再厉害,还能比得上十个王侠么?

他是大王清!

他麾下的强者无数!

“好好好!”

大王清高声赞叹:“不愧是孤的小师弟,这诗才……”他深深的看了乐长今一眼,继续道:“季然小师弟的诗才如此出众,担任诗词类的主考官就再合适不过了,小师弟,你可愿意担任开春举人大考的诗词类主考官?”

“不愿意。”苏昂开始撇嘴。

门生是好东西,但是太多的门生,就是一种负担了。

他知道公孙抚是为了他好,但是他,和别的主考官不太一样。

别的主考官做了就是做了,弄一些门生,笑吟吟的给自己扩大势力,但是他不一样啊,他觉得门生肯定是自己人了,自己人就得照顾。

照顾一个没问题,两个也凑合。

要是全部照顾的话,还不累死了他?

苏昂把这种事情一说,满朝的官员全都大笑,就算以天官大冢宰为首的上六卿,也忍不住露出难以言喻的苦笑出来。

别的官员是笑苏昂太重情义,他们呢,却好像被打了脸。

历届举人大考担任主考官的,可大部分是他们的人啊。

这样一说,不就是戳他们的脊梁骨么?

他们怎么是负心薄性的小人了……

笑声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忽的夏然而止。

众人也想到了这点,意味深长的眼神,全都隐晦的扫向了上六卿。

特别是慕容白的身上。

公孙抚却是笑得肆无忌惮,拍拍苏昂的肩膀:“好徒儿,做了举人大考的主考官,这文杰的愿力可就归你了,修行一途不进则退,你怎么能因为门生太多就放弃呢?”

“愿力?有多少?”苏昂的眼睛亮了。

“比做小武伯的多。”

闻言,苏昂一拍胸口。

好吧,做了,当仁不让!

第二百六十三章,我要打苏昂的脸!

“慢着!”

在苏昂应承做这个主考官的时候,慕容白突然开口。

他一发话,无数的视线就砸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奇怪他怎么有脸面进行阻拦了。

那么多煊赫篇章在这里摆着,诗词类的主考官,除了苏昂,谁还有资格担任?

难道你慕容白,能在诗才上压过苏昂么?

慕容白的老脸发红,他瘦削但清隽的脸也忍不住的红得发黑,黑到发紫了。

刚才被苏昂呼了那么多的巴掌,他也只是气得脸色发青而已,现在却不一样,他把自己的脸皮丢掉了。

“不要脸了!老夫不要脸了!”

慕容白不愿意把主考官的位置给予苏昂,这会加大公孙抚一系的势力,对他们这一方的政令推行十分有害。

当下,他恶狠狠的咬牙,不断的对自己说——

老夫不要脸了!

“微臣反对!”慕容白高高的抬起头颅。

没错,我反对,没有理由,我就是反对。

我我我,我不要脸了还不成么?

慕容白的表情越来越自然,很自觉的走到最低的圆圈位置内,又招来了自己的随从韩城。

与此同时,上六卿里的另外五个人,也慢慢的走到慕容白的身边,同样招来了自己的随从。

意思很简单了。

慕容白不要脸,他们也不要脸了。

利益之争,要什么脸皮?

我们就是反对了,不和你们讲任何的道理,总之就是反对了。

来朝战,来……打架吧!

慕容白让随从们站在一起,他们上六卿站在另外的一边。

随从们要对付公孙抚、赵清流,以及这两人的随从,六对四,已经是稳当当的胜利了。

他们呢,六个人,要一起对付苏家子这个后生晚辈。

反正不要脸了,那就……不要脸到底吧!

“来啊,朝战!”

慕容白对苏昂打了声招呼,揉揉自己的脸皮,恶狠狠的道:“下来,咱们来朝战,老夫就不信了,你一个人能打过老夫六个,老夫……不要脸了!”

“对,不要脸……慕容兄,能不能别说这么直白啊。”

天官大冢宰特别无奈的道。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就算不要脸了,也不能自己呼自己的脸皮啊,不过没关系,算了,就这样。

他们只需要帮慕容白找回这个场子,也维护自己这方的利益罢了。

六个老当益壮的大官灼灼的盯向苏昂,撸起袖子,要把苏昂摁地上打。

“老夫要打回来,要打你的脸!”慕容白传音给了苏昂。

可这时……

“混账!”

“你们一大把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老夫看不惯,这一次,老夫也得出手!”

朝堂之上,有资格进行朝战的,也就只有三孤三公和上六卿,以及地位比较高的一半官员罢了。

三孤三公的实权不多,向来淡泊名利,公孙抚才会势单力孤。

但是这时候,慕容白等人耍了无赖,那些清流的官员,就怎么都看他们不顺眼。

三孤少保出来了;

三孤少傅出来了;

三公太保、太傅,就连已经老得没有牙齿的三公太师,也气得敲着拐杖,把自己的随从召进了殿堂。

还有类似赵清流这种京兆尹的实干官员,他们不管什么政令,只负责执行,可这时,也磨拳擦脚的跳了下去。

不只有文杰,还有两个王侠,以及一个三眼方士。

“……”上六卿。

……

路不平了有人踩,苏昂觉得,他越来越喜欢瑶国了。

半个时辰后,随着一声长长的钟鸣,早朝会宣告结束。

苏昂从慕容白的身上爬起来,揉揉通红的手,嘀咕一声:“脸皮真厚,我手都打疼了。”

然后,搀扶慕容白起来。

他尊老爱幼。

“哎呦~”

“哎呦呦我的老腰。”

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呻吟声,被五百斤的力量打了半个时辰,就算上六卿都是进士,也有不少的地方受伤了。

他们苦着一张脸站起来,收拾官袍。

“苏家子,你别得意,老夫不会让你做主考官的!”

慕容白阴沉着一张老脸:“朝战有朝战的规矩,虽然……被你打了,但老夫没有认输,你就做不了主考官。你等着……你等……”

“没事,晚辈不着急。”

苏昂打断了慕容白的话,开始活动手脚。

早朝会结束了,还有晚朝会呢。

晚朝会结束了,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

天天天天无穷尽也……

苏昂迎向公孙抚和赵清流,一脸谦恭的笑道:“两位尚师受累了,”又对出手帮忙的官员拱手:“诸位也受累了,晚辈回去就吩咐下去,弄些滋补品给诸位前辈送去,哦对了,晚辈还会找一下认识的青丝女,看能不能弄点紫色菱角,给诸位好好的滋补一下。”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距离开春的举人大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

“噗!”大王清又乐喷了。

他这个小师弟,还想一天揍两次,揍上六卿两个月不成?

不过按照规矩的话,好像……是这样。

嗯,没错。

没毛病。

……

京城中都分为三百个坊区,其中以太平坊最为富贵。

太平坊的地皮很贵,但是贵有贵的道理。

这里先前只是朝堂官员的住宅区域,迎来送往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后来扩建了,有人就想了,要是自己住进来的话,后辈随便被某一个大人物看上了,可不是飞黄腾达?

于是地价越来越贵,对朝堂官员来讲,却越来越便宜。

因为越多的官员入住,这里的价值,也会翻倍的提升……

“小武伯大人,咱们这院落啊可了不得,是咱们京城首富的别苑,他听说您要搬进来,立马腾出来让小人前来觐见了,来来来,这是房契,只要签字画押,这就是您的了。”

给苏昂引路的牙人特别殷勤。

苏昂不知道京城的首富是谁,但知道这位首富,就是周围无数建筑的主人,那人金山银海的身家,也是在太平坊得到的。

因为他带来的人太多的关系,公孙府住不下,赵府也住不下。

所以这一次,是他第一次采买自己的房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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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今天最大的事情

房屋占地两万多平,还只是房屋,不算院落。

从大门走进去,抬头是皓月当空,外面的风雪根本透不进来,反而是一层薄薄的罩子把风雪都隔开了,还穿破乌云让苏昂看见了高空的景色。

“好建筑!”苏昂不由的赞叹出声。

从他来到瑶国以来,这是第一次,他见到了这种具有玄幻气息的建筑。

而且如此美丽,让他心旷神怡。

庭院里有小桥流水,廊道用朱红色柱子顶着琉璃瓦的顶,雕梁画栋,特别好看。

道路也是通幽曲折的,仿佛有九转十八弯,连着七座花园和一个读书的小柳树林。

花园里有蝴蝶飞舞,树林里也有黄鹂鸟跳跃鸣叫,这座园林,已经和外面的天寒地冻彻底隔绝。

“多少钱?”苏昂摸了摸袖口。

“您只需要签字画押就好。”

牙子长得非常普通,笑容却特别真诚。

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但苏昂看这个牙子特别面善,就算面对他身后那么多铠甲铿锵的同袍,牙子也都露出和善的笑容出来。

“苏大人,您签字就好,这不是贿赂,而是赠礼。”

牙子的举止得体:“我家主人让我问上一句,还记得水灵刻否?当年的一句朋友,难道不值得区区的一座别苑么?”

“金半假!”苏昂低低的呼了一句。

在离开之前,广腾把金半真和金半假的事情告诉了他,而且对金半假特别推崇。

留下的书信上说,要不是金半假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当初他就杀了金半假。

他广腾,可不管对方是哪一户的人家出身……

这时候,远处的亭台响起笑声,一个身穿银色便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金半假对苏昂拱手:“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我金半假,再也看不透那时候的小秀才了。小武伯大人,两年不见,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金半假有点唏嘘。

那时候,自己的弟弟还以为自己是折节下交,现在呢,人家苏昂是小武伯,他必须问一问,对方还认不认当初的那句话了。

苏昂微微一笑,忽的卸下了腰间的佩剑。

他一手扶剑,一手在文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就把鸳鸯蝴蝶剑丢给了金半假。

“苏兄?”金半假的嘴唇颤抖了。

他的双眼通红,看起来特别痛苦,仔仔细细的打量鸳鸯蝴蝶剑的剑身。

“鸳鸯,好鸳鸯,你没看错我……”

金半假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泪水。

他追了鸳鸯蝴蝶剑半年,只希望用真心换取鸳鸯和蝴蝶的青睐,但是那时候,鸳鸯说他没有真心。

他不信,但现在信了。

因为他没顶住家族里的压力,娶了另外的女人。

“苏兄,你这个朋友,唉!”

金半假走上前,给了苏昂一个大大的拥抱,退开的时候,把鸳鸯蝴蝶剑给苏昂挂在了腰间。

“好啦,你这个朋友太仗义了,鸳鸯蝴蝶剑正在蜕变,等你成为举人,她们又能化形出来,给你做左右剑侍……

她们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直接送我,我真想收下,可收不起咧。”

金半假笑得特别感慨。

他的别苑确实华丽,就算卖给朝堂上的官员也得几十万金的价码,但是和鸳鸯蝴蝶剑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比起来,就有点差劲。

苏昂不愧是苏昂,当初他的折节下交,真是占了大便宜。

他盯着苏昂,良久,作揖下拜道:“晚上有茶会,不知道我金某人是不是有这个脸面,邀请小武伯大人参加呢?”

“晚上?”苏昂蹙起眉头。

“当然是晚朝会之后。”

“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

晚朝会活动完筋骨,来一次清雅的茶会,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

“这么好的屋子,真的给卑下了么?”

“末将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有地产了,卑下在京都也有地产了啊……”

在苏昂的安排下,季然把房契分开,分给了两百多位同袍。

连着五十位年轻的医士,也都有分润。

除了院落是公用的以外,苏昂只给自己和季然等人留下了一座小院,别的都分给了自己的同袍,很多士卒顾不得卸下威武的铠甲,就流下了满脸的泪水。

苏大人是小武伯了啊,和苏大人比起来,他们这些士卒就算不了什么了。

可是苏大人……

“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鏮鏮的跪倒一片。

苏昂却撇撇嘴,把酒坛子砸过去,骂一声‘矫情’。

他上了马车,去晚朝会上快活去了。

……

晚朝会,自然还是照着慕容白的老脸上招呼。

慕容白还很嘴硬,就是不肯把主考官的位置给了他,没办法,只能打满一整个晚朝会,散朝之后,朝着太平坊的‘有盏清茶’去了。

有盏清茶是个茶楼的名字,很普通。

但是能进去的人,地位最低的也是世家大族里的优秀后辈。

就算是三孤三公,或者上六卿的独生子,要是水平差了,也没资格进茶楼撒野……

苏昂走进去,发现茶楼很小,也只有一层,在厅堂的中间有个座椅,座椅的周围是个转台。

他在转台的一边落座,中间的茶博士就扯起笑容,转台也开始旋转。

“此茶,喝的是天下大事,品的是千古春秋。”

茶博士微微抬手:“袅袅茶香如云,品一腔忧愁,论二分政令,念三方英雄,怀四野苍茫。”

啵,啵啵。

袅袅的茶香顿时沁散,在转台上的茶盏上方凝聚,变成最醇最美的茶水,一滴滴的滴落在茶盏之中。

很快的,茶盏就被滴满。

苏昂却忍不住看向了转台另一侧的金半假,手指快速的在茶盏上敲击了一下。

出口成章,而且已经有一种进士的言出法随的味道了。

这个茶博士,竟然是最顶级的金衣举人?

茶博士貌似不经意的看了眼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笑道:“今天最大的事情,莫过于上六卿连续丢了两次脸面,被一个小秀才从早朝会到晚朝会,接连打了两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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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良禽择木而栖!

茶博士轻轻的笑:“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的朝堂啊,大王和大冢宰分庭抗礼,别的官员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各有各的风骨,也是各有各的本事。

慕容白身为秋官大司寇,掌管四季之中秋天的各种政令,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咱们瑶国的根本,也就是秋收。慕容白最守规矩,在规矩之内,也是脸皮最厚,最难对付的人物了,他要对付苏家子,诸位还请畅所欲言,说说看,他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呢?”

闻言,周围坐着的年轻人全都沉默。

除了苏昂和金半假以外,转台周围还有十个年轻人。

这些人都看见了苏昂,也认出来了苏昂的身份,但他们眼眸非常平静,就好像任何人的能耐、身份,也不能让他们惊讶半分。

苏昂感知着这些人的气息,忽然觉得——

就算另外十个郡的雄士豪杰,恐怕也不是这些年轻人的对手。

差了太远!

“能够出手十篇煊赫篇章,苏家子的诗才,可以说是冠绝三国了。”

一位脸上有些紫色毒蝎纹路的年轻人道:“按照我等方士的手段,被打了脸,自然是杀了了事,但茶博士您刚才说了,大司寇最守规矩,他不会亲手对付苏昂。”

又有人敲着琵琶,大笑道:“且不说朝堂官员不能互相杀戮的规矩,苏家子是公孙抚的爱徒,也是大王的小师弟,大司寇怎么能亲手对付他呢?瑶国不能乱,乱了,太子炙会很开心,我等良臣择主而侍,高官显贵们就不怕被人掀翻了蛟龙大椅,沦为刑徒么?”

“东方泯国的王女泯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泯国原名郑国,王女泯区区一届女子,不登王位,竟然能让全国上下以她的名字做了国号。某忘川郡风流家风流二郎,私以为:那生人勿进的沼泽勿拦不住王女泯,重兵把持的东山郡更拦不住王女泯,甚至不想拦。瑶国不能乱,乱了,就会天下大变。”

“是啊,和太子炙、王女泯比起来,咱们大王清就差了不少。”

“呵呵,一帮短视之徒!”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忽的有人吃吃的讥讽出口了。

这人戴着特别高的白色帽子,遮住了头顶的发冠,看不出身份地位,帽子上又有朦胧的轻纱,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

他吃吃的笑道:“要是大王清的本事差了,太子炙早就灭了瑶国,王女泯也不会被拦在沼泽勿的另一边。当今三国的大王,还有太连山脉的妖王陈和南海的海龙震,都是非比寻常的人物,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我等只需要讨论一下,这苏家子,到底会被慕容白怎么弄成泥土里的渣滓就行。”

“哦?兄台以为苏家子输定了?”忘川郡的年轻人看了眼苏昂。

苏昂对他点头一笑。

头戴高帽的人跟着笑道:“没有大王清的帮助,苏家子肯定输定了,但是大王清一定会帮着苏家子,所以慕容白的力量就不能施展。他只能弄些手段对付苏家子,我想知道的,就是慕容白会使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了。”

“正是如此。”

茶博士微笑道:“慕容白不要脸是出了名的,他的手段很阴狠,所以我也想知道各位的想法。你们说,慕容白会怎么对付苏家子呢?”

“简单!”

金半假突然开口:“据我所知,苏家子在西楚时,麾下有一人,名叫赵辛。”

“哦?可是铁拳无敌的赵辛?”

“没错。”

金半假不看苏昂,继续说道:“提起这个铁拳无敌的名声,就是有些让人发笑了。赵辛的实力不强,也就是个屯长实力罢了,但如果做了朝堂官员的随从,他那双铁拳就有了用处,在朝战之上,赵辛可以说是真的无敌。

那赵辛就在慕容白的府上,要是赵辛出手对付了苏家子,苏家子护佑同袍的名声还能剩下多少?自己的同袍背叛了自己,在朝战上把苏家子打败,你们说,苏家子还能做举人大考的主考官?且不说这个好处,苏家子的名声,又得涂上多少污点?”

金半假低沉了声音,冷喝道:“我要是苏家子,就去京城东郊的瑶府找瑶十三,瑶十三已经有很多次想杀赵辛,都被瑶家阻拦住了,但要是苏家子开口,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杀了赵辛,从而防止苏家子的名声受到侮辱。”

“名声,那可是文杰最重要的东西啊。”

……

茶会结束,众人一个个的散去了。

金半假对苏昂露出个歉意的笑容,也要登上自己离开的马车,但是这时候,苏昂笑道:“金兄请留步。”

“不能留。”金半假咧了咧嘴。

他们金家富甲瑶国,但是没资格参与朝堂上的事情啊。

他当苏昂是朋友,这才在茶会上给苏昂提醒,可不能真的参合进去了。

要是这时候留步了,苏昂找瑶十三杀了赵辛,他们金家可就招惹了祸事,他不敢留。

“留步吧。”

苏昂扯住了金半假,拱手道:“谢过金兄的提点之恩,但是金兄多虑了,我没想杀死自己以前的同袍。”

“苏兄请三思!”金半假吓了一跳。

文杰的名声太重要了,要是赵辛背叛了苏昂,在朝堂上帮慕容白把苏昂给打了,苏昂的名声就受到了污染。

这种影响很大,首先让苏昂做不了主考官,更重要的,是苏昂得到的众生愿力,绝对会减少九成以上。

整个瑶国的人就会想了,你苏家子连自己的麾下都看不住,还算什么诗才过人苏子昂!

诗才再好,做人不行,那就是不行!

苏昂又笑了:“其实我对赵信没什么恩情,他呢,身子骨特别硬朗,在西楚没有受伤,反而扛着一个重伤的同袍跑了八百多里地。好啦,不管遇到什么,我都得面对不是?这就是人生,人生呢,就是文杰的修行。”

苏昂很看得开。

“那要是他背叛了你……”

“没有背叛。”

苏昂打断了金半假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怎么选择都是赵辛的选择。”

说这话时,苏昂的目光悠远。

他尊重赵辛的选择,就如同在西楚的时候,他一定要把包括赵辛在内的同袍都带回来一样。

苏昂再次拱手:“还请金兄不要告诉同袍们赵辛的事情,是光荣还是耻辱,苏某想在明天的朝堂上,真正的见证一番。”

铁拳无敌赵辛啊~~

苏昂吸了一口深冬的冷风,转身走进了漫天的冰雪里。

…………

是夜,苏昂睡不着。

他想起了那个扛着重伤的同袍不放手,日夜奔跑了八百里的汉子。

他想起了那个为同袍抵挡刀枪,甚至帮他也挡了一次冷箭的汉子。

对于赵辛,他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也很快做出了决定。

而这种决定,好像升华了他的心灵……

“嗯?这是好人有好报?”苏昂突然笑了。

在做出决定的时候,苏昂的文山就开始颤动。

从有盏清茶回到苏府的路上,颤动就越来越明显了。

这种颤动不断的震荡他的灵魂,把他的灵魂吞进文山,又在文火的灼烧下不断融合,只是半夜的工夫,他就把百分之四十八的灵魂和文山彻底融合。

只差一丁点,很小的一丁点,

他就能成为举人,而且根基扎实,没有半点后患!

“赵辛,等到明天,咱们兄弟就能重聚了吧?”

“赵辛,你晚朝会不出现,是不是,也给了我这个代百将一分颜面呢?”

带着轻笑,苏昂整理衣袍。

不用睡了,因为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响起代表早朝会开始的钟声。

“今日,我独去。”

他吩咐季然,让季然跑了一趟赵府,把罗生调开了。

………

距离苏府不到三里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庭院,挂着秋官大司寇的匾额。

里面和苏昂的院落一样,都没有风雪能飘荡进去,但是在西侧的一处小院,防护风雪的罩子却被人给关闭了。

一个大汉光赤全身,任由自己被风雪吹拂……

“早朝会要开始了吧?”赵辛低声道。

“是,要开始了。”一个断脚的汉子瘸腿走来。

他叫慕容辰,是秋官大司寇慕容白的远亲,也是苏昂在西楚时的一个小卒。

那时候他断了脚,是赵辛把他背了回来,他尽全力把赵辛推荐给了慕容白。

但是现在,他特别后悔,宁愿不回报赵辛的恩情,而是让赵辛做个普通的军人了。

赵辛,要对上苏大人。

赵辛,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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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他没的选择!

早朝会要开始了。

早朝会要开始了?

早朝会要开始了!

赵信光赤着全身,让自己沐浴在鹅毛般飞舞的大雪中,他盯着大雪纷飞的高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在等待一柄利剑,

也或许,他在等待着一句怒喝。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

有!

苍茫的雪中响起一声凄厉的鸣叫,一头鹭鹰穿破风雪,飞快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慕容辰,我学的还不够,听不懂鹭鹰的话,告诉我,它在说些什么。”

赵辛小声的说话,用手指抚摸在他耳边轻轻鸣叫的长颈鹭鹰。

“它说……”

慕容辰的左腿是个木头做的假肢,走路一瘸一拐,这时候打了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

“它说,”慕容辰的眼睛血红,继续道:“它说苏大人没有去找十三公子,而且在有盏清茶的门口,苏大人说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他在等待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

赵辛嗬嗬的笑了,粗壮的汉子,浑身的肌肉都在发抖。

“来人!”

赵辛高声喝了一句,周围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二十多个精壮的汉子头上绑着红色布条,拳脚上都用绷带缠满,身上全是精铁铠甲。

这些人围住赵辛,手里抓着硬木制作的重兵器,对着赵辛围攻而来。

嘭!

七八个巨大的木桩捅在身上,赵辛吐气开声,肌肉蓦然暴涨。

木桩被赵辛顶得倒退,就算二十人夹攻着他,也挡不住他暴涨的肌肉,他的拳头紧紧攥起,上面不带任何的妖息,却狠狠的把卡在身上的木桩全部砸碎。

“两年时间,我每天吞服限制妖息的丹药!”

嘭!

赵辛只出了一拳,就把两个汉子身上的铠甲砸出整齐的窟窿。

两个汉子吐血倒飞,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辛。

他们和赵辛陪练过数百个日夜了,但从来没见过赵辛这么狂暴的一面。

“两年时间,我不练刀兵,只练拳脚,我的拳头就是刀,就是枪,就是剑!我的身体就是盾牌!我要做最强的上朝随从,大司寇也答应了我,五年后,他帮我一飞冲天!”

嘭嘭嘭!

七八个汉子被赵辛掀飞了出去。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为了前程,苏大人,苏大人,你,你为什么不让十三公子杀了我?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放弃这两年的努力!”

噹,噹噹,噹噹噹~

上朝的钟声响了起来,赵辛穿上劲装短袍,缓缓的跪在了自己的小院门外。

慕容辰扯住赵辛:“不要这样做,咱们走,用不着大司寇给咱们前程!赵辛,我知道你能听懂鹭鹰的话,我的通兽秘技全都教给了你,你可以做最厉害的前哨,可以在军伍中大显威风,不要背叛苏大人,不要!”

“我可以,你呢?你怎么办?

你的腿断了,修为也废掉了大半,我必须跟着大司寇,才能……”

“对,没错了。”

这时候,秋官大司寇慕容白笑吟吟的走来。

他把玩一只啄木金鸟,笑吟吟的道:“这世上最厉害的鬼魅传说不是幽冥女,而是人心,最多的魑魅魍魉不是鬼灵精怪,也是人心。我慕容白最擅长玩弄人心,所以苏家子惹到本官,只能说他的命不好了。他哪里知道,在两年前,本官就已经准备好对付他的崛起呢?”

“赵辛,帮助本官对付苏家子,不需要五年,这一次过后,本官就给前程。”

“赵辛,只要让苏家子的名声衰落,本官也会保慕容辰一世荣华,此事过后,慕容辰不再是慕容家最偏远的分支子弟,而是慕容本家的子弟,他可以在京都横行霸道。”

“一言为定。”赵辛抬起头,眼睛红得没有了神采。

“一言为定。”慕容白哈哈大笑。

慕容白登上上朝的马车,在华美的车厢里轻轻怪笑。

“我讨厌鬼灵精怪。”

他低低的说道:“鬼灵精怪太单纯了,他们没有人心,不好抓……”

“苏家子,你是人,也有人心呢。”

……

上朝的官员聚集在王城之外。

很快王城的城门洞开,露出火光通明的一条甬道。

火光是如此明亮,带来的温度,甚至把冲来的风雪全部融化。

“哈哈,陆大人,咱们进去吧。”

“陈大人挺开心呢,是要等着看好么?”

“朝堂的权衡如同一个沙漏,这边重了,那边就轻,简简单单,却是人世间最复杂的大戏,难道陆大人不想看?”

被称为陈大人的是六卿以下的大宗伯,掌管祭祀﹑典礼等事,权利不大,地位却很高。

一个赤红色的沙漏在他的指尖旋转,里面的细沙不断的上下纷飞,却不会完全的落在任何的一边里,就好像他这个人,看朝堂如戏,看人生如戏。

今天的早朝会,在他看来,就是最悲惨的一场大戏了。

赵辛跟在慕容白的马车后,盯着大宗伯手里的细小沙漏,眼睛越来越红,但是这时候,忽的,有人高歌而来。

“我跨上沙漠之舟,背上烟斗沙漏,手里还握着一壶烈酒;

漫长古道悠悠,说不尽喜怒哀愁,只有那骆驼奔忙依旧……”

这是出口成章,但只能算是小曲儿,称不上诗词,自然连名动的级别都没有达到。

但那种恍如沙漠般荒凉的小调,在大雪纷飞中特别打动人的心神。

苏昂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杆,带着哀愁抽上一口,脚底也弥漫着黄沙,汹涌着,把他不断的往前推进。

速度很快,飞快的越过了慕容白的车驾,进入了王城的甬道之中。

“出口成章?苏家子还是个秀才啊。”

“要是诗词也就罢了,以苏家子的天资禀赋,能在举人前使用出口成章不算意外,但只是俚语小调就能勾连天地才气,这……有些惊人了。”

“等等,他在王城里抽旱烟?还有他背上是什么,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是酒坛。”

在王城里抽旱烟、喝酒,这些都是大不敬的事情,但苏家子的话就没什么了,人家可是大王清的小师弟。

但是苏昂这么做,分明在打某人的脸呢。

瞧瞧,我早就看透了,你在利用赵辛对付我。

但我不舍得杀害往日的同袍,我很忧愁,我要抽旱烟,我要喝酒。

唉,我忧愁啊。

因为你这老不死不要脸的卑鄙手段,我这个晚辈后生,很忧伤……

官员们忍不住看向慕容白的车驾,发现慕容白已经掀开了车帘,一张老脸青黑一片。

…………

赵辛再也忍不住,眼睛沁出泪水。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人生里有些事情,不是用对错可以计算的。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他狠狠的道。

很快到达议事殿堂的门口,赵辛看见苏昂卸下佩剑,递给了门口的内吏。

送上佩剑时,苏昂回头看了一眼赵辛,微微一笑道:“人心,情谊,就在此时。”

说着,苏昂把鸳鸯蝴蝶剑拔出剑鞘,饱饮美酒后,往剑身上喷了一口,随后大步走进殿门,手一扬,把剩下的半坛子美酒丢向了身后。

赵辛把酒坛子接住,想喝,却不敢喝。

他把酒坛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面对内吏捧着的鸳鸯蝴蝶剑,慢慢的跪了下去。

“对或错,我没的选择!”

嘭!

他狠狠的叩了个响头。

他的身后,慕容白得意笑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人心不可负!

感知到赵辛和慕容白的各种表现,苏昂让自己的脚步停顿了下,这才到了小武伯的位置上,慢慢的屈膝跪坐。

出现刚才的这个局面,苏昂真的是半点都不意外。

早在西楚的时候,苏昂就很了解赵辛这个很少说话的汉子。

赵辛的性子直,喜欢认死理,就好像当初要把慕容辰背回去吧,他把慕容辰放在了背上,就不允许别人触碰。

赵辛说打从把慕容辰放在背上,慕容辰的命就归他保护了,他不死,慕容辰就不会出事。

慕容白就是盯准了赵辛的心思,抓住了赵辛的软肋,他知道赵辛不会跑来找自己商量,而是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担下来。

赵辛给自己找了个‘良禽择木而栖’的理由,然后,要对自己动手了。

“同室操戈啊。”苏昂叹了口气,手指关节攥得有些发白。

人心,没错,就是人心。

慕容白也抓住了他对同袍心软的弱点,抓住了他的软肋。

自己,还有自己的三百多位同袍,可都是同生共死,好不容易才从西楚活着回来的啊。

他怎么舍得杀了赵辛?

那么,只能退让了?

也就是说,在朝战的时候,自己不要下场,彻底的认输,放弃举人大考诗词类主考官的位置?

说实话,苏昂不怎么在乎一个主考官的位置,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他都不在乎,但这样被慕容白逼迫,他心里不好受。

自己不要是一回事,别人要抢,那是另外的一回事。

慕容白利用赵辛,用卑鄙的手段逼自己放弃,更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抬手挡住了要上前的内吏,大王清亲口笑吟吟的说道。

瑶国的规矩并不是很多,毕竟是王朝,而不是规矩更加森严的,传说里的皇朝了。

大王清亲口说出这种话,只是一种调笑罢了。

他看向苏昂,黑金色的眼眸带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面对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他这个小师弟啊,到底想怎么做呢?

或许今天,需要让小师弟明白,不是所有同袍都值得去保护的,他这个大师兄,明显比赵辛那种人值得信任、托付,或者说,是效忠!

“启禀大王,关于小武伯担任举人大考诗词类主考官的事情,老臣有异议。”

慕容白立刻趴伏开口。

苏昂登时笑了,挺直了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

真是急迫啊,为了逼迫自己,慕容白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不去说今天朝堂上该有的事情,而是先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也对,自己打了他两轮。

被个后生晚辈的官员连续打脸,就算慕容白的城府很深,也忍不住要火冒三丈了吧?

但是人有亲疏,事情也有利弊两种对立的方面,你慕容白和我的尚师公孙抚势同水火,又反对我担任主考官的这种事情,我打你,很奇怪吗?

公孙抚势单力孤的时候,不也被你们打过?

为什么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呢?

苏昂笑得越来越开心了,脸上的翠竹刺绘葱翠喜人,却缓慢颤动着,一点点,一点点的沁上了一丝丝的猩红。

他飘到殿堂的最中央,淡淡的道:“朝战。”

“啊?”

官员们的脸都变色了那么一个瞬间,就算是大王清,也忍不住询问道:“真的朝战?”

“那是自然。”

苏昂微笑道:“事情已经讨论过两个朝会,都没讨论出结果,不如直接朝战,也省得微臣的小事情耽误了朝堂的大事。早点解决最好,朝战吧。”

“好!”慕容白哈哈大笑。

苏家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或许,你想打败赵辛,然后表露你的宽容,挽回你的颜面,但是你不知道赵辛有多厉害,在朝战上,赵辛等于无敌!

想起赵辛每天服用限制妖息的丹药,并且锤炼一身的筋骨和那双铁拳,慕容白缓缓吸了口气。

他也看重赵辛的那股子韧劲,要不是苏昂的事情更重要,他真想把赵辛当作心腹培养。

但不可能了,经过这件事情,赵辛,应该想办法处理了吧。

一个脱离了士伍籍的任侠而已,和苏家子比起来,简直太容易处理了。

他也下了高台,和上六卿一起,对峙苏昂以及赵清流,还有公孙抚那边的三孤三公和一些别的官员。

慕容白那边的人少。

但是,他们胜券在握。

一个赵辛,抵得过十个上朝随从!

“赵辛,进来!”慕容白笑了一声。

赵辛大步走进了殿堂,公孙抚担心的看了苏昂一眼,略微抬手,瑶京就迎了上去。

“早听说你铁拳无敌,让我瑶京来领教一下!”

瑶京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不服气,也带上些许兴奋了。

他知道公孙抚的意思,要是抢在苏昂前面打败了赵辛,就等于帮了苏大人一次,公孙抚大人宠爱徒儿,肯定要给他一个好前程。

就连大王清,对他的态度也要有所改变了。

“来!”瑶京的肌肉鼓起,直直的捣出一拳。

拳风呼啸,带着朝战里最多能使用的五百斤力量,没有华丽的招式,但拥有着可以击穿肉体的可怕速度。

但是……

噼啪!

“我的手!”瑶京几乎是吓得魂飞九窍一样的大叫起来了。

他是侠肝级别的大侠,身体强度本来就高,可他的拳头打在赵辛的胸口,竟然好像砸在了金刚石上一样。

他的手指骨折了,疼痛对他来讲算不了什么,但是那种惊讶的感觉……

赵辛,你到底怎么磨炼的自己的身体?

“不痛不痒。”赵辛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的眼神很空洞,直勾勾的越过前面的所有人,落在了苏昂的脸上。

“苏大人……”赵辛差点跪在地上。

但是他站直了,开始往前走。

他的拳头攥了起来,因为今天他唯一的对手,就是苏代百将。

“赵辛,打败苏家子,本官给你们两个好前程。”慕容白许诺道。

“一言为定。”赵辛木木的开口。

“一言为定。”

……

苏昂盯着赵辛,其实,他也可以给赵辛一个好前程,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赵辛这么坚持要什么‘良禽择木而栖’。

他也没法询问,赵辛的性子,他懂。

“来。”苏昂点点头,走到了公孙抚的前面。

这时候,赵辛和苏昂中间已经没有阻拦了,但是赵辛开始发抖,他继续往前走。

一步,他看苏昂的脸。

苏代百将的模样更俊美了,或许是因为修为提高的关系,也或许,不像在西楚那样子殚尽竭力,熬尽脑力和心血,要把他们带回家吧?

两步,他看苏昂白玉束冠。

好啊,大人的爵位提高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成为九卿之列了。

不过,要是大人当初把斩龙县城的镇碑带回来,而不是为了让他们摆脱追兵的话,应该已经是九卿之列了吧。

开疆扩土的大功劳就这么丢了,为的只是不分兵做诱饵,为的是他们的命。

三步,他看苏昂白玉束冠下的发丝。

大人的发丝又变得乌黑了,而不是西楚时那种花白,还好,大人的身体好了就好。

赵辛抬起拳头,要对苏昂动手,他没的选择。

他没关系,但是慕容辰是慕容世家的偏远子弟,生死都操纵在慕容白的手里。

没错,他救了慕容辰一命,但那是同袍应该做的,就好像苏大人做的一样。

而慕容辰对他有举荐之恩,还把通兽秘技都教给了他,他不能让慕容辰死。

“大人,我要动手了。”赵辛低声说道,不敢看苏昂的脸。

“来。”苏昂抬起手。

竖掌成剑,手掌宛如重剑一样沉重。

同室操戈,那就同室操戈吧,但是慕容白,咱们的梁子就算结大了。

他会报复的,而且很快,不超过三天!

接下来,他的报复会源源不断,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

嘭!

一声大响,苏昂的白玉束冠被拳风轰成碎片。

他竖掌成剑,施展的白龙剑法特别精妙霸道,但根本打不破赵辛好像钢铁一样的身体,一个不小心,就差点被打晕掉了。

满头的发丝散落下来,苏昂披头散发,兴奋的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手足同袍,你厉害了,再来!”

“赵辛当然厉害,小武伯,你最好放弃主考官的位置!”

慕容白兴奋大笑。

他们都在看着苏昂和赵辛的战斗,这时候,他们的打斗已经没意思了。

胜负都在苏昂和赵辛之间。

然而……

再来!

再来!

再来!

赵辛满脑子都是苏昂的声音,下意识的领命应道:“卑下听命!”可是忽然间,他的眼神凝滞,一缕带血的泪从眼角滑落出来。

他看见了苏昂的发丝散落。

而在散落的乌黑发丝中,一缕雪白色的发丝飘落下来。

那一缕白色的发丝不多,藏在苏昂的束冠中,被黑色的发丝压着,但是苏昂的白玉束冠被他打碎了,就随着拳风飘飒,透着一股苍茫。

“白发?大人,您的头发……”赵辛喃喃道。

白发?

苏昂眨眨眼睛,把发丝拢到身后。

在西楚的时候,他耗尽了心血,才算计着让同袍们活着回到瑶国,后来心血补充回来了,但是有一缕发丝,再也变成黑色的模样了。

他一直把这捋白发藏在黑发的下面,却不曾想,被赵辛打了出来。

“白发,白发,大人您……代百将大人!”

赵辛再也忍受不住。

他想保住慕容辰的性命,想给慕容辰一个好前程,但是苏大人,他,他怎么能背叛苏大人?

整个日夜的心灵折磨,让这个铁打的汉子瘫软在地,砰砰嗑着响头:

“求大人赐死!”

“啊?”苏昂懵逼。

慕容白也懵逼了,怒喝道:“赵辛,想想慕容辰!你欠他太多!”

慕容辰?

和慕容白是一个姓氏呢。

苏昂瞬间想明白了,眼神蓦然变得好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射在了慕容白清瘦的老脸上。

“大司寇,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空气蓦然寒冷,苏昂的眼神仿佛殿外深冬的大雪,周身的杀机就是那寒风。

一股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意味,飞快的席卷整个殿堂。

慕容白,你利用我的同袍逼迫同袍,再利用同袍对付我?

这等卑鄙,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

苏昂什么都顾不得了,转身要对慕容白出手,但是这时候,赵辛忽的仰天凄啸了一声。

“呖!”

随着慕容白的啸声,高空响起一声悲脆的鹰啼。

一道黑电从高空射下,穿破王城,飞快的射向瑶国的中心殿堂。

“咦?好壮士!”

大王清略微抬手,王城的护卫就放过了这道黑影,让黑影穿进了议事大殿。

“代百将,卑下愿您长寿无疆!”

赵辛大笑一声就闭上眼睛,那道黑点就射向他的太阳大穴,竟然是一只长颈的鹭鹰,仿佛利箭一般,要穿透他的整颗头颅!

噗!

鸟嘴穿透了肉体。

然而……

不痛。

赵辛睁开眼睛,就看见苏昂的脸。

而苏昂的手掌挡住了鹭鹰锐利的鸟嘴,也被鸟嘴整个穿透。

“大人!”赵辛磕头如捣蒜。

苏昂却是把鹭鹰放飞,转身对大王清道:“微臣僭越了,肯定大王允许微臣先行告退。”

他扯住赵辛,往门口走:

“大司寇大人,可知道这苍天的颜色?”

“苍天虽大,你仍然可以负它。”

“但是,人心不可负,不可辱!”

“人心,比天大!”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等我,一定要等我!

苏昂踩着寒风彻骨,带着冰雪随身,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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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突破,举人文位!

在离开王城的时候,一路上卫士们对苏昂恭敬行礼。

“这就是为了同袍和大司寇杠上的小武伯啊。”

“肯定要吃亏了,但是老子服他!”

“苏大人和上朝随从打着的时候,退出来的内吏们就开始传了,苏大人义薄云天啊。”

“那个赵辛也不错,我听说他还会通兽之法,喊了鹭鹰下去要自尽全了忠义来着。”

“苏大人的同袍也是忠烈啊。”

“可惜了,好人太容易被利用。

王城很大,几十里的大路,以苏昂的脚程也走了两盏茶的工夫。

他走出王城大门的时候,负责王城守卫的大武伯还亲自送了他和赵辛。

从官职的名称上看,就知道大武伯和小武伯有一定的关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苏昂这个小武伯,主管的是大王的近身侍卫,当然,身为上朝官员,苏昂不必整天跟着大王清,但是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所有的近身侍卫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大武伯则是负责整个王城的保全工作,比苏昂的兵权更大。

所以从地位上来讲,比苏昂要高了不少。

可这时,大武伯南平不惑对苏昂点头,又拍了拍赵辛的肩膀,吼了声‘好壮士!不错!’

明面上是称赞赵辛,但是暗地里,也是对苏昂略微示好。

苏昂礼貌的回礼了,心里有点触动,因为自己刚来的时候,南平不惑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现在这种态度,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了。

“下官还有事情处理,谢过南平大人,告辞。”

苏昂拱手离开。

这里距离他的宅邸足足有五十几里,要走好长一段路呢,苏昂使用了出口成章,把赵辛和赵辛的鹭鹰,一起带着穿进了茫茫的大雪。

飞出几百米后,苏昂忍不住朝着王城大殿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爆闪冷电。

一柄雪白的小剑在眼底闪烁,忽的变成了刺目的黑金色。

等我!

……

时光飞逝,很快就过了好几天。

慕容白拿捏不准苏昂的态度,让人一直盯着刚刚加上匾额的小武伯苏府。

几天下来,发现苏昂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动静,整天猫在府邸里,连朝堂都不去了,偶尔露个脸,也是去取乐的地方听听小曲儿。

这让慕容白心里认定,苏昂是想放弃诗词类主考官的职司了。

毕竟,慕容辰的小命在他手里捏着。

处理自己的族人,大王清都管不着!

“也好,虽然给苏家子增添了名声,但只要主考官的位置没让出去,就算胜利了。”

慕容白站在楼阁的最高处,看着远处小武伯苏府的方向。

“可咱们的名声败坏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是慕容白的小女儿慕容辰辰。

慕容辰辰和慕容辰,名字上只差了一个字,身份上却是天差地别。

慕容辰是慕容世家最偏远的分支子弟,已经没有家族的光环罩在身上了,慕容辰为了前程,甚至要去做一个小卒征战沙场。

要是没有西楚的那一战,慕容辰也认识不了苏昂。

而慕容辰辰呢,则是慕容白最宠爱的小女儿,从小诗词书画都是名师教导,就算不喜欢文杰的修行,改修任侠的路,那也是瑶国顶尖的名师们一路扶持。

时至今日,慕容辰辰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是义胆级别的大侠了……

“父亲,这次是咱们吃亏了。”慕容辰辰皱眉道:“苏家子坏了您的名声。”

“没办法。”慕容白道:“苏家子是公孙抚的爱徒,在原来的立场上,世人都知道公孙抚为了瑶国孑然一身,为父却有家族要帮扶着。为父的名声本来就比不上公孙抚,只要让苏家子做不了主考官,为父的名声,无所谓的。”

“嗯。”慕容辰辰应道,从慕容白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好像瞬间出现了一道光,精致的瓜子脸仿佛画中美人一般。

窈窕的身段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肌肤也是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吹弹可破。

“再说,为父也不在乎名声啊。”

慕容白得意的笑了:“为父打从做了文杰,名声就不朝着仁人志士上靠,天下人都知道为父擅长勾心斗角,擅长把握人心,虽然为父的名声更坏了,但为父把握人心的名声得到了提升,同样可以拿到更多的众生愿力,为父不吃亏。”

慕容辰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是任侠,觉得父亲这种话不应该说出口。

起码,不应该得意的说出口。

……

夜色寂静,月光明亮而又朦胧。

风雪在前天已经停了,苏昂就在小院里搭了棚子,一边泼墨挥毫,一边抽空扫视同袍们的两百军阵。

“忠肝义胆难断休,魑魅魍魉妖魔幽;

人间行云不息处,火烧连营九百州!”

笔锋坠落,用来垫上白铁简的竹台噼啪散落,小小的银镜简夯在地上,竟然发出轰隆的一声大响。

普通煊赫,诗词千斤!

而且,是苏昂第一次凭自己本事出手的煊赫篇章!

唐伯虎在神庭大笑:“前一句有些弱了,不然这首《人间道》能达到煊赫精品,但是……不错,很不错了,区区两年时间,你就从文笔不通,变成了能书写煊赫篇章的好文杰了!”

“谢恩师赞赏。”

苏昂淡淡的回话,不是他的情绪寡淡,而是这时候,他根本产生不了任何的情绪。

他不是人,这时候,他是一座文山。

苏昂的眉心冒起漩涡,漩涡之中,一座高大的文山呼啸而来。

他的一半灵魂还在自己的神庭内部,另一半灵魂,已经彻底融合进了文山之中。

文火在灼烧文山,也在灼烧灵魂。

但是不痛。

反而有种被炼化,被升华的感觉糅合进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感觉皮肤绷紧、筋肉绷紧、骨骼绷紧,但在这种全部绷紧的时候,他的整个身躯,却蓦然长高了一公分!

“举人文位,达成了!”苏昂低声道。

…………

其实,苏昂早就安排妥当了,要把慕容白狠狠的收拾一顿。

但没想到,在离开朝堂后,他竟然达到了突破成为举人最关键的时候,五天时间,让他踏出了这一步,成为了真正的举人。

也恰好了,他领悟了白龙剑法的一部分剑意,恩师李太白做主,答应让他把白龙剑法传授下去。

按照李太白的说法,就是他在剑术上,也有资格开馆收徒了……

“愣什么?继续操练!”

苏昂略微抬眼,发现季然、百里戈,以及同袍们都从操练里停了下来,朝着他这边围拢。

“苏大人是举人了!”

“举人了啊,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同袍们欢欣雀跃,苏昂却呲牙笑笑,抓过马鞭狠狠的抽了过去。

“操练,操练!我好不容易领悟了白龙剑法最浅层的一个杀字,这才能把剑法化作刀法传授给你们,你们不操练?”

“知道我怎么领悟这个的吗,有人算计咱们兄弟呢!”

“给我老老实实的操练!等操练好了,一起干他老母的!”

士卒、将领都咬紧牙,继续跑去操练,就连身为文杰的季然也没能逃过去。

因为小亭卒的刀法专注于一个诡字,和白龙剑法不搭调,就只有小亭卒,还有刚刚从陈安县赶来的山鬼莜伺候苏昂了。

这里就要提一下了,听说苏昂做了小武伯,陈安县新任的县公立马去拜访仲兄苏尔,不只给修缮了宅邸,还给苏尔找了个地位很高的文吏员的职司。

另外,还派专员护送山鬼莜到了京城。

苏昂也算对家里放心了,就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他拿起《人间道》,只觉得好像抓着轻飘飘的一张纸,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真的,成为举人了啊。

没有经过举人大考,他就成为了举人。

成为举人后,不管是重百斤的名动篇章,还是重千斤的煊赫篇章,都可以好像没有重量的携带一篇。

且不说这种诗词的威力,就算拿手里砸人,那也是很有力量的。

而且,有个地方,很适合使用这种东西。

第二百六十九章,何语今生狂!

苏昂继续研墨,用着朝堂给官员配备的笔毫,慢慢的挑开了新的白铁简。

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偏头问小亭卒:“慕容辰的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就等您上朝的马车出现了。”

“赵辛呢?”

“他还在外面跪着,想让您赐他一死,他说自己知错了,他的命是您从西楚带回来的,您不开口,他没资格自尽,得继续活着丢人现眼。”

“pi!”

苏昂气得直咬牙:“给我揍他,揍到他自己心里舒坦为止。”又叮咛了一句:“记住,控制着力道,别真把人给打伤了。”

“明白。”

小亭卒喊了一个士卒吩咐下去,这个总是嚅嗫的小亭卒,现在的手底下也有不少兵卒。

他没亲自去,回头看苏昂:“大人,您还是歇一歇吧,您都有七八个时辰没有休息了。”

“等早朝会。”

“这距离早朝会还有两个时辰呢。”

小亭卒想这样劝说,但他的性子就这样,苏昂说什么他都听,劝说的话就说不出来。

这时候,山鬼莜袅袅手来,扯着苏昂坐下,递上一盏清茶,又给苏昂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要不怎么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呢,山鬼莜吃吃笑道:“您啊,还是歇一歇吧,女儿刚泡的热茶,是清明前的叶子,俏得很呢。”

“呃。”苏昂呆滞了。

茶很香,

但是……

你按摩就按摩,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别往我的后脑勺凑好吗?

我是你爹。

干爹也是爹!

混账,哪个破县公把山鬼莜给送来的!

……

早朝会,一缕朝阳的晖划破天空。

议事殿堂的大门口,慕容白和另外五位上六卿互相打着招呼。

他们的笑容满面,和公孙抚、赵清流等人的满脸阴沉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别的官员也在议论:

“小武伯又没来上朝啊,看样子,真的不想要诗词类主考官的职司了。”

“一届主考官,数十好门生,也怨不得慕容大人他们不择手段的要卡住小武伯了。”

“嗬嗬,还真是不择手段,拿别人同袍的性命威胁。”

“怎么能说威胁呢?慕容辰是慕容世家的子弟,慕容大人身为家主,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是规矩,算不上不择手段。”

“黑色,真的能洗白么!”

“公道自在人心!”

慕容白听到了官员们争论的声音,反而笑吟吟的和公孙抚打个招呼。

瑶国没有因言治罪的说法,官员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他占了便宜,他赢了。

有慕容辰的性命在手里,苏昂就没有任何办法。

我杀个自己的族人,你管得着么?

你敢继续争夺主考官的职司,我就敢杀,你管得着么!

哈哈哈哈哈!

慕容白简直想大笑出声了。

“三孤少师大人,您的那位爱徒,今个怎么又没来上朝啊?”慕容白凑过去问。

落水狗,那是必须要打;公孙抚的脸皮,那是必须要扯。

他们和公孙抚政见不同,已经是势如水火,打击公孙抚,已经成为慕容白有生以来最喜欢,也是最愿意去做的乐趣了。

可是这时候,公孙抚看向他的身后。

慕容白的脸色一变,忽的往后看去,恰好看见苏昂穿着小武伯的官袍,却没有佩戴白玉束冠,而是散落着发丝走来。

一缕白发随着满头的黑发在风中飘荡,带着一种成熟的苍茫感觉。

“小武伯大人来了!”

“苏大人来上朝做什么?这不是赶着被上六卿打脸么!”

“嘶,我有种不妙的感觉,看苏大人的样子,他来者不善啊。”

官员们又议论了起来,慕容白的脸色也唰的雪白了一个瞬间。

冬官大司空孟非凑过来道:“来者不善啊,慕容兄,咱们好像算岔了一点,苏家子太年轻啊。”

没错,苏家子太年轻了。

年轻就会冲动,冲动,就容易坏事。

苏家子这时候来上朝,不是想和他们彻底翻脸吧?

慕容白忍不住看了眼公孙抚和赵清流。

他们和这两人的政见不同,互相争斗,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翻脸的时候。

他们的地位太高,他们的实力太强,要是真的翻脸,真的用全部的实力、势力打起来了,整个瑶国都要动荡。

苏家子,不会傻到这么疯狂吧?

“没事。”

慕容白低声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苏家子有可能发疯,但是公孙抚和赵清流不可能发疯,大王清也不允许咱们真正的翻脸。”

“噯,说的没错。”

孟非放心了。

只是一个小武伯的话,疯就疯呗。

要是真的翻脸,公孙抚和赵清流不敢插手,大王清也不会允许这两人插手。

区区一个苏家子,他们随手就捏死了。

…………

“上朝~~~”

内吏拉长的调子传了出来,殿堂的大门也轰然洞开。

数十位主管瑶国数百万黎民生死的官员进入朝堂,也依次落座,那高高在上的大王清,却把自己黑金色的眼眸,唯独放在了苏昂的身上。

大王清的贴身护卫,那一身银甲的瑶六郎更是满脸苦笑,带点哀怨的盯着苏昂。

苏昂一动不动。

苏昂低垂着眼睑。

等到内吏宣布朝会真正开始,却忽然飞下去,铿锵道:“朝战!”

“苏家子你敢!”慕容白条件反射的吼了出来。

“哦?下官为什么不敢?”

苏昂在笑,笑得意味深长,但是那笑容扯着十成十的冷酷味道。

他的双眼冒着幽光,一时间,竟然出现了好像大王清眼眸那样的黑金色的光芒。

“剑意!”大王清的手指顿了一下。

剑意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在任侠里,那也是游侠儿才能拥有的东西啊。

自己的小师弟怎么会拥有这种东西?他可是文杰!

大王清在心里给苏昂又加了分,眉头蹙起来,问道:“为何而战?”

“当然是因为主考官的位置了。”

苏昂对大王清拱手,又对慕容白笑问道:“还得问问下官为什么不敢?论诗才,下官说是自家府邸方圆百里内的第二,上官您的慕容府里,也没人敢说第一吧?这诗词类的主考官,下官为什么不敢争取一下呢?难道说……”

苏昂哈哈笑了:“难道说要是下官争取了,下官的某位同袍就要死掉吗?”

“那可说不准。”慕容白阴测测的,直接把话挑明。

他本来就不是爱惜脸面的人。

他的文杰之道,就是掌控人心。

可这时苏昂乐了:“好啊,厉害啊,不过我家十三兄弟今早就去拜访某位同袍了,要和某位同袍同吃同住,当然了,要是某位同袍被人毒死了,他肯定也被毒死,要是被人杀死了,他肯定也会被人杀死,然后呢,该报仇的报仇,该乱的乱。”

“啥?”慕容白彻底懵逼。

不只是慕容白,连着大王清、三孤三公、别的上六卿,以及满朝的官员都懵逼了。

他们知道苏昂说的某位同袍,肯定是慕容辰了。

但是,他们没想到,苏昂压根没打算借用公孙抚和赵清流的力量。

只是喊了瑶十三,用起了瑶十三那种纨绔公子哥儿的不要脸的招数,卡住了大司寇的脉门!

只要敢杀慕容辰,瑶十三就敢死!

瑶十三一死,彻侯瑶家,绝对和慕容世家不死不休!

“哼!”

蓦然响起一声冷哼,慕容白的老脸一下子惨白,木木的看向大王清的位置。

他看的不是大王清,而是大王清身后的那位。

彻侯瑶家第六子,也是大王清的贴身护卫,铁面一剑潇湘雨,瑶家瑶六郎!

“启禀大王,我家的十三弟从小没见过母亲,我们……”

瑶六郎没把话说完,但他是大王清的贴身护卫,却僭越开口,很明显要护着瑶十三到底了。

要是慕容白真的连累死了瑶十三,慕容白一定要死,慕容家一定要灭。

当然,小武伯苏昂也不能活着。

瑶六郎气得浑身发抖,苏昂啊苏昂,你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压上去了啊……

“朝战!”慕容白没办法了。

他不能让苏昂做主考官,又不能拿慕容辰威胁苏昂,那么,只有朝战了。

先打一打,先拖延下时间再说吧。

苏昂也是人,只要是人,他就能找到办法对付苏昂。

这时候,慕容白第一次,用冷酷无比的眼神,用他满身的进士威风,用他秋官大司寇的高贵身份,狠狠的剜了苏昂一眼。

他正视苏昂了。

苏昂也正视他,笑吟吟的,准备……打架。

……

…………

………………

嘭!

嘭嘭!

嘭嘭嘭!

朝战的开场很平和,结果也很自然。

慕容白又被打脸了。

别的上六卿交给了公孙抚等人对付,苏昂逮住慕容白狠狠的一顿爆抽,一巴掌连着一巴掌,全都是狠狠打脸。

这场面,就有点引人发笑。

“呵呵,小武伯这是撒气呢。”

“有点小家子气,毕竟再怎么打也打不死,慕容大人可是进士文位。”

“算了,让他撒撒气也好,苏大人还很年轻。”

官员们是这样想的,大王清也觉得不过这样子而已。

慕容白到底是秋官大司寇,还是进士文位的强者,小师弟除了能撒撒火气,别的还能做什么呢。

算了,就让他把怒火发泄出来也好。

大王清觉得无聊了,手掌托着腮帮,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苏昂揍人,可这时,苏昂的眼眸,忽的闪出了和他一样黑金色的冷光。

黑金色?

这是,杀之剑意!

大王清吓了一跳,忽然想起来慕容白把苏昂刺激得连剑意都领悟了,自己的这个小师弟,怎么会满足只是撒气而已?

那么,小师弟要做什么?

大王清还没想明白,就看见苏昂从袖口摸出一物。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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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好奢靡!

这一声大响,红的、白的,到处乱飞,整个瑶国的中心一片寂静。

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但是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不是真实!

只见苏昂抽出了一卷白铁简,挥动间带起蔓延六尺方圆的璀璨金光,狠狠的砸在了慕容白的嘴巴上。

亘古金光蔓延六尺,这是煊赫级别的篇章啊。

而煊赫篇章,足足有着千斤的重量!

成为举人后,可以随身携带一篇名动,或者煊赫级别的篇章,如果是自己书写的首版原创的话,在自己的手里就会轻得好像鸿毛一样。

很明显了,苏昂就是拿着千斤的简牍,如同拿着鸿毛,狠狠的,呼在了慕容白的脸上。

一千斤的重量,在苏昂手里好像没有重量一样的挥舞,携带的速度加持在重量上,可不只是一千斤而已了。

速度和力量都特别可怕。

一简牍下去,白铁简噼啪碎裂,捆绑简页的绳索全部震断,只剩下亘古金光勾连着。

慕容白的脸也凹下去一块,一口大血夹杂着碎裂的老牙,噗噗噗的吐了满天一地……

“住……”

大王清想让苏昂住手。

用煊赫篇章殴打的话,就不是先前用拳头打架那样的了。

在刚才,苏昂虽然拳拳到肉,每一巴掌也都呼在慕容白的脸上,但人家慕容白是进士文位,区区五百斤的力量,只能把人打得趔趄倒退。

别说打吐血了,打了那么久,连点淤青都没出现。

这就是朝战,不会让朝堂的‘栋梁’真的死掉。

或者说,所谓的朝战,只是让政见不同的官员们发泄火气罢了,从而保持朝堂内部的绝对稳定。

现在不一样了。

他这个小师弟,是真的想把慕容白给弄死呢。

可是……

小师弟是文杰啊。

朝战也只规定了不允许使用武器,在不动用才气的情况下,简牍,算是武器吗?

大王清纠结了。

……

官员们想的却不一样,他们不在乎慕容白被打吐血,反而盯着苏昂手里的简牍发愣。

只是一下子啊,白铁简上的绳索就断完了,呜呜呜,诗词不是这样用的啊。

那,那,那可是煊赫篇章!

“小武伯大人好浪费,一场朝战下去就没了一篇煊赫篇章,太浪费了!”

“人家随手就是十篇煊赫篇章,这一篇而已……我擦,金光六尺这是普通煊赫,是新写出来的,小武伯他恁吓人了!”

“再怎么说也是煊赫篇章啊,当板砖打人,小武伯……”

简牍并不是好像钢铁一样坚硬,就好像文杰使用书写的诗词吧,使用一次,诗词就会破灭掉,想再使用的话,就只能重新书写了。

苏昂砸了一下,简牍上的绳索就断裂了,相信最多砸上十次八次的,煊赫篇章就得彻底的粉碎掉,再也没有本来该有的那种威能。

为了朝战,浪费一篇有着亘古金光的煊赫篇章?

身为文杰的官员全都心疼得呲牙咧嘴,连那些任侠官员,也忍不住心里一个劲的哆嗦。

狠啊,

小武伯大人,好狠啊!

太浪费了,好奢靡。

而且,这位新任的小武伯,出手也太没轻没重了吧?

……

朝战之上,历来没有杀死官员的例子,可是按照苏昂这样的打下去,别说十次八次,最多再打上三五次,慕容白就真的死了。

慕容白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领死,肯定要认怂。

但是,慕容白可是秋官大司寇!

这是彻底和慕容白堂堂的进士翻了脸!

“苏家子,你够了!”

慕容白捂着嘴巴往后退:“你要和本官彻底翻脸么?本官,本官,你要逼本官亲自出手对付你么?”

“你试试!”苏昂冲上去又是一‘板砖’。

“对,慕容老儿你给本官试试!”

赵清流的脾气暴躁,呆滞过后就怒吼起来了:“本官的徒儿守着规矩,你也要给本官守规矩,要是你敢私下里对付本官的徒儿,你试试本官敢不敢带兵剿了你慕容全家!”

公孙抚也一扯官袍:“豁出去了,老夫也豁出去了!慕容白,要么咱们按照规矩来,要么就别怪本官不顾着朝堂安稳了!苏昂是本官的爱徒,本官没有子嗣,就把他当亲生子看待!你试试,你试试本官敢不敢把在外游学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喊回来,你信不信老子让你们慕容世家鸡犬不留!”

“本官不信!”慕容白气疯了。

一个个的,你们一个个的,为了个后生晚辈就要彻底翻脸了?

真打起来的,我慕容世家会怕了你们?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慕容白的城府很深,但这时候,也忍不住气得嗷嗷大叫:“本官不信,你们想战,好……呃。”

忽的,慕容白看见大冢宰乐长今投来的冷淡视线,停顿一下,怒吼道:“本官,信了!”

他呼哧呼哧的喘气,怒视苏昂:“好,本官也守规矩,本官身为前辈,身为进士,难道还和你这个秀才置气不成?你不错,能在秀才巅峰就得到举人的两种能耐,你很不错,但是,本官不会让你做主考官!

你来试试,本官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胆子杀了本官!”

秀才巅峰?

苏昂挑了挑眉毛。

也是啊,自己原来就能够飞行,多个举人才有的能耐也很正常。

自己才做了文杰多久,而那些不经过举人大考就成为举人的,也有,比如自己的义子霍南笙。

这些人需要数十年的沉淀,才能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举人呢。

所以他们不相信自己是举人,很正常。

那就不相信吧,咱也懒得说。

……

“苏家子,你就算官封小武伯,就算能做上主考官,那也只是个巅峰秀才。”

“小武伯,你不要自误。”

“杀害秋官大司寇可是犯了大忌讳,你以为我等会坐视不理么?”

冬官大司空孟非等人阴测测的盯着苏昂。

他们威胁苏昂,不让苏昂继续朝战。

他们想让苏昂退让,自己放弃主考官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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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初生牛犊苏子昂

“小武伯,主考官的位置有不少的好处,但是小心……弊大于利啊。”

孟非还着重点明了一句。

可是苏昂的态度……

“哈哈哈哈哈,主考官的位置?”

“大司空,和别的东西比起来,一个主考官的位置算什么?”

“下官只是个,咳咳,秀才巅峰,对上您这种上六卿,对上您这种拥有进士文位的强大存在,下官想忍,不想继续争夺一个很累人的主考官的位置。”

“但是!”

苏昂蓦然冲了过去:

“人生在世,有所忍,有所不忍!”

“老子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嘭!

一声大响,简牍狠狠的拍在慕容白的面门之上。

慕容白还以为苏昂不敢动手呢,却不想猛然是眼冒金星,鼻梁骨剧痛酸涩。

他的鼻梁都被拍平了,脑子里轰隆作响,还没反应过来,脑门上又挨了狠狠的一次。

“今天你能用慕容辰威胁我,明天就有阿猫、阿狗用一二三四五六威胁我,不把你给弄死了,老子一辈子都不能安生!”

“你让下官试试,好,下官就试给你看!”

“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Kitty?!!!”

“啥?”

………

慕容白还在懵逼中。

刚才,公孙抚和赵清流让他试试,他不敢试,但也不以为自己失败了。

你让我试试,好啊,本官也给你机会试试杀死本官。

本官还就不信了,你一个区区的小武伯,一个区区的秀才,一个刚进入朝堂的最底层的朝堂官员,还有胆子杀掉本官堂堂的大司寇?

但是苏昂一连续的殴打,把他打蒙了。

苏昂说的话,也让他听懵了。

啥是哈喽kitty?他的脑子转不过圈。

就算慕容白是进士文位,脑袋连续遭到重击,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了……

“大王!”

“大王!”

“大王!”

官员们看着事态严重,连忙对大王清一阵下拜。

瑶国历来有一句话,叫作‘问天席卷苍茫,何语今生狂’,说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故事。

苏昂这时候就是初生的牛犊,他什么都不怕。

那一身杀戮的气息,是真的想把慕容白给活生生打死了。

慕容白一死,上六卿兔死狐悲,一定会对小武伯出手。

公孙抚和赵清流不会干看着苏昂被杀,也一定会带人反抗。

这下子,就是朝堂两大势力的血腥交锋。

慕容白让苏昂试试,赌的就是苏昂不敢承受这种后果。

可他没想到……

人家苏昂,

真的,

真的敢试试啊!

胆子包了天。

此时,慕容白已经被打懵了,要是没人阻止的话,真的要被苏昂一个小秀才给用简牍拍死掉了。

……

让小师弟住手?

大王清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以他大王的身份,当然要维持朝堂的稳定,但苏昂是自己的小师弟,这时候让苏昂住手,他有点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不舒服的感觉。

和西楚的太子炙,以及泯国的王女泯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冷酷。

而且,他喜欢好玩的事情呢。

“嘿!”大王清怪笑了一声,摸着嘴唇不说话。

但是这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眯着老眼的乐长今站在了苏昂的身前。

他挡住苏昂的简牍,微笑道:“差不多就行了。”

“规矩不是这样的吧?”苏昂呲牙笑。

“规矩?”

乐长今不自觉的看了眼蛟龙宝座上的大王清,挥挥衣袖,一缕清风就把慕容白给吹醒了。

慕容白看着现在的局面,苦笑一声:

“小武伯,你是主考官了!”

他熥起进士的才气,狠狠的压向苏昂。

这是犯了朝战的规矩,也就是认输。

“本官……认输!”

慕容白冷笑着,把进士的威压开到最大,仿佛遮天的乌云,遮云盖月的笼罩在苏昂的头顶。

碍于朝战的规矩,本官输了。

但是本官要你知道,初生牛犊就算胆子长毛,那也只是个孱弱的小牛犊而已!

苏昂看着几乎凝聚成实质性的进士威压。

抿抿嘴,在神庭里道:“哪位恩师帮帮忙?”

八千多个呢,随便来一个吧。

区区进士的威压,毛毛雨咩。

于是……

嘭!

全场又懵逼。

……

散朝时,慕容白是被人抬出去的。

因为朝堂上的规矩,慕容白不能用进士的实力欺负苏昂这个‘小秀才’,只能弄点威压,勉强找回一点儿脸面罢了。

可是结果……出乎预料啊。

随着简牍的彻底碎裂,慕容白又被呼了脸。

这酸爽,啧啧。

…………

花开花散,云卷云舒。

眨眼到了开春,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苏昂过得特别自在。

有慕容白做例子,初生牛犊苏子昂的名声彻底传出去了,在整个京城中都,还没谁敢对他横眉竖眼。

就算别的上六卿,也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滚刀肉,惹不起咧……

“瑶十三跑哪去了?”

散朝之后,苏昂被大王清留在王宫里赏花,那西府上供的睡海棠确实美丽撩人。

回府之后,就问瑶十三跑哪里去了。

“启禀大人,十三公子觉得每天和慕容辰待一起无聊,干脆和慕容辰拜了把子,要把慕容辰送去瑶家的族地修养。”

回话的时候,风不二满脸都是羡慕。

慕容辰这家伙,显然是因祸得福。

做了瑶十三的拜把兄弟,彻侯瑶家肯定要保慕容辰一辈子的富贵荣华了。

“他敢回去?”苏昂纳闷了,揉揉自己的屁股。

因为利用瑶十三的关系,自己被瑶六郎逮住打了板子,瑶六郎不舍得打瑶十三,但要是瑶十三回去了,肯定要挨上比他多一倍的板子来着。

风不二也想起了这回事,闷笑道:“谁让十三公子觉得咱们这儿无聊呢,他嫌没女人。”

“哦,那他活该。”苏昂噗嗤乐了。

院落里开辟了演武场,两百冒头的士卒在努力操练,得到了苏昂改造的白龙刀法,他们的修为一日千里。

碍于瑶十三的面子,苏昂终于给百里戈找到了名师,不是别人,正是那号称铁面一剑潇湘雨的瑶家瑶六郎。

百里戈得到了更高深的妖息功法,只等成为大侠,就会实力暴涨。

至于风不二,就跟在自己身边做贴身侍卫。

所以现在带领士卒们操练的,只剩下一个肌肉好像钢铁一样坚硬的赵辛了……

“练!练!练!”

赵辛疯狂怒吼:“把刀看成你的拳头,打出去,劈出去,斩出去!你的身体不是身体,而是钢铁,记住,身体才是活命的本钱!把自己锻炼成铁块、钢锭、金粹,某拿出家族传承的横练八法,可不是让你们打着玩的,而是要回报大人的仁慈!”

“嗖!”

忽的,一道黑光射在赵辛的肩膀上。

赵辛偏头听鹭鹰鸣叫了两声,对苏昂道:“大人,有人来拜访您了。”

“哦?是谁?”

“是两个巅峰秀才,正在八里外的风波亭。”

赵辛蹙眉道:“启禀大人,举人大考还有三天就要开办了,在这之前,参考的秀才都该拜会大考六艺以及诗词类的主考官,拜会谁,就是成了谁的门生。这两个秀才和别的五人有过约定,要拜访您这位初生牛犊苏子昂呢,可他们在风波亭等了三个时辰,还是只有他们两个。”

“看不起我?”苏昂笑了。

赵辛铿锵回道:“卑下不敢说。”

“呵呵。”

苏昂笑了两声,往大厅的方向去了。

又吩咐山鬼莜准备上好的雨前龙井,要招待前来拜访的两位秀才。

……

“学子孙望、学子赵明诃,参见考师大人。”

大厅里,孙望和赵明诃拜见了苏昂。

孙望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赵明诃看起来就俊美很多,眼底透着精明。

苏昂让他们入座后,赵明诃就开门见山:“启禀考师大人,门生本来和五位同窗约好,要一起前来拜访考师大人,我等七人都是比较有诗才的,知道您的诗才过人,想要拜了考师,要是考中了举人,也能在考师的身边学些东西。”

“可他们五人没来。”

苏昂笑道:“你们两人来了,是不是考虑清楚了?”

“是。”

孙望和赵明诃纳身下拜:“考师不畏强权,是我等的楷模,我等不求名利,只求能够在考师的身边学些东西,我等二人,也会尽力考上举人,不能坏了考师您的名声。”

闻言,苏昂欣慰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两个门生,可堪造就啊。

每一届的举人大考,少则能考中十名举人,多了,甚至能够达到一百的数量,但是前来参加大考的巅峰秀才,就不是几十、几百的数量可以形容了。

那么多的人,只有孙望和赵明诃来拜访他……

“孙望,潇然郡莫安县县考魁首。”

“赵明诃,潇然郡晋宁县县考魁首。”

苏昂拿着两人奉上的简牍,笑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六门的主考官都是上六卿的人,他们主管吏部。你们要做我的门生,真的考虑清楚了?”

“是。”两人再次叩首。

“好,为师准备些东西,明日再来拜访。”

苏昂转身就走。

……

恩师、尚师、考师。

考师比尚师还要低了一等,但是第二天,从苏昂的府中出去,孙望和赵明诃都泪流满面,抱着怀里的东西,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珍惜。

他们等了一个日夜,第三天,开春大考正式举行。

“押注押注,赌七门,赌哪个主考官的门生得中三甲举人啦!”

“赌注一赔二,要是赌哪个主考官的门生得中举人榜首,一赔六啦!”

“另外,要是赌小武伯的门生得中三甲,一赔二十,赌小武伯的门生得中榜首,一赔六十!”

文杰好赌,任侠也好赌,所以瑶国赌性成风,举人大考的这种事情,更是引来了无数的庄家。

最大的庄家就是上六卿,慕容世家的大管家亲自前来,在路边接受赌注。

“呵呵,这不是孙兄和赵兄么?听说你们真的拜了苏子昂做考师?”

“大错特错,愚弟回去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做苏子昂的门生啊,要说考不上呢,人家肯定不认咱们这种门生,就算考上了,苏子昂和主管吏部的上六卿的关系……啧啧,咱们没有好前程呢。”

“对啊,苏家子还只是个秀才!”

看见孙望和赵明诃,有几个人走过来,带着讥讽调笑道。

孙望怔了一下,他是个实诚人,登时骂道:“背信弃义之徒!”

赵明诃倒是云淡风轻,摇头道:“孙兄,和这些出尔反尔的家伙说什么呢,他们怎么知道考师大人对咱们……呵呵。”

赵明诃意味深长的笑了,一路走过去,在上六卿的摊子上停下:

“押!”

“某潇然郡晋宁县赵明诃,压小武伯的门生得中三甲!”

“押的不多,八百块金饼!”

疯了,真的疯了。

苏昂的门生只有两个,可别的六位主考官,哪个的门生没有数十上百人呢?

再说了,孙望和赵明诃虽然才学不错,但也不是最顶尖的那种,竟然押自己得中三甲?

给庄家送钱呢?

旁边立马响起一阵讥笑,但是这时候……

“我也豁出去了!”

“押!”

孙望呼哧呼哧的喘气,咬牙道:“家里穷,没钱,全部身家都压上了。”

“三百块金饼!”

……

“这两个小子,不错啊,知恩图报。”

孙望和赵明诃都押了重金,这是给苏大人架势呢,远处观看的赵辛和风不二对视笑笑,全都微微点头。

“咱们也押一点?”风不二问了一句。

“一点不够,全部。”

赵辛木木的道:“大人全部的金饼都给咱们弄金粹了,没钱,正缺钱呢。”

“你想干嘛?”风不二瞪大了眼睛。

赵辛唰唰甩出了一大摞的金票,大额小额的都有。

“兄弟们说了,得给大人架势,这凑出来的六千块金饼,全押上。”

“押啥?”

“得中榜首!”

“你疯了!”

风不二也没有信心。

…………

考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都被京兆尹和王城兵马司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赌摊都收掉了,无数的考生鱼贯进入考场。

孙望和赵明诃也进入了自己的考棚。

两人都颇有感慨,因为在等待开考的时候,他们都被人大肆讥笑。

成了苏昂的门生,在别人看来,他们考中和考不中,那都没有前程了。

笑起来,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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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啧啧,拆台?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首先,考的是礼。

文杰的君子六艺中,从礼开始,一直到数算的计算学术,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排列的。

但是在举人的大考中,却并非如此。

能点燃自身全部文火的秀才,在礼法一栏上根本无法挑剔,所以很难分出高下,基本上都是得到乙中的评价;

射,就是射箭;

御,就是骑马和驾车;

书,就是书法。

其中射和御因为不是文杰主要修行的东西,大差不差也都是乙中的评价,偶尔有些出挑的,最多也只是乙上。

书法一栏,除非自成一家,创立独有的书法体系,最多也是乙上。

正因如此,真正拉开秀才们成绩的,只剩下乐、数,以及苏昂担任主考官的诗词一类了。

在每一届的举人大考里,这三项都有可能出现极为出众的人才。

或者弹奏出特别动人的曲子,或者在数算一道上勇攀高峰,又或者写出煊赫级别的篇章。

这三项有可能得到甲级的评价,所以举人大考里所谓的三甲举人,也有另外的涵义在内了。

三甲举人,要么,是名列三甲。

要么,是得到三个甲级的评价。

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都堪称瑶国三十年不出一个的顶尖人才!

……

“孙兄,你敢拜入小武伯的门下,愚弟真的佩服你。”

“还有赵明诃赵兄,不知道你们是太有自信,觉得自己就算做不了实权的官员也能成为进士呢,还是自暴自弃,找个秀才做考师啊?”

“啧啧,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两位兄台的勇气都令人钦佩呀。”

虽是开春,可风依旧是冷飕飕的,看这天气,怕是过几日还要下雪。

附近考生,特别是曾经约好的那五个秀才的讥讽话语,更是让孙望和赵明诃的心里发凉。

人心,就如此叵测么?

你们出尔反尔,已经是枉为文杰了,这时候还跟着嘲讽,只怕是……丢人现眼还不够吧!

孙望和赵明诃搓了搓手,接着从袖口里取出刻削出来。

等到了吉时,有王城派来的内吏高呼:“大宗伯有令,开题!”

“开题……”

“开题……”

很多吏员从深殿出发,手里举着高高的令箭,开始向各个考场走去。

等吏员们到达了考场的大门前,令箭往前一摔,所有的考生立刻闭嘴噤声,站起来,双手拢住袖口,小步疾趋的跟着吏员往内堂、考殿,以及考殿最内部的深殿走去。

内堂空无一人,考生们也不敢放肆,低眉顺眼的继续走。

考殿也空无一人,但有些考生的额头沁出汗珠,忍不住看了眼幽邃的深殿。

而在深殿之中,大宗伯尹志在最中央的位置肃然坐着,他的左手第一位就是主考诗词类的苏昂,右手第一位是主考数算的主考官。

别的主考官依次扩散出去,全都面色肃然。

这就是考的礼法,考生们要依次拜见所有的主考官。

不管考生对主考官的态度怎么样,是敬佩还是厌恶,这时候,考生都是考生,主考官也都是主考官。

所有的考生必须谨守礼法,有一丁点的错误,就会被评判得丙,或者丁,失去大考的资格。

“孙望、赵明诃,拜见大宗伯。”

“孙望、赵明诃,拜见考师。”

“孙望、赵明诃,拜见诸位主考官。”

孙望和赵明诃谨守礼法,先拜见了负责监考的大宗伯,随后就是作为他们考师的苏昂,最后才是君子六艺的主考官。

等全部拜见了,他们回到苏昂的身边,等待苏昂的吩咐。

苏昂是他们的考师,让他们走,他们才能走,不让他们走的话,他们就算在礼法一栏上无可挑剔,也没资格参加后面的考试了。

孙望和赵明诃上前,郑重其事的朝苏昂行礼。

“听说,你们都押了自己得中三甲?”

苏昂欣慰的看了他们一眼,道:“好好考。”

“学生一定不辜负考师。”

想起苏昂昨天给他们的东西,那些谆谆教诲,孙望两人的眼睛有些红了。

这就是师恩啊。

“该有的照顾,为师一定给。”

苏昂笑吟吟的道:“考中了,为师一定给你们个好前程,考不中也没关系,继续在为师的门下接受教导,为师也一定给你们弄到融合文山的丹药,所以,不要有压力,有为师在呢,你们受不成委屈。”

孙望和赵明诃开始发抖,这是,就算考不中,考师也要帮他们到底了。

这哪里还是考师?

尚师,不,就算是恩师吧,那也不过如此。

……

“是……”孙望两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闻言,不少经过的考生不自觉的看过来,满脸羡慕。

他们拜了别的主考官做考师,但考中了才是门生啊,考不中,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主考官们只在乎能成为举人的门生,考不中的那种,他们哪里肯管废物的死活啊?

很多考生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特别是嘲讽过孙望两人的,一脸羞赧,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人家小武伯都说了,不管能不能考上举人,他都包揽孙望两人一定会成就举人文位了。

就是说孙望两人的前途已经定下了,参加大考,就是陪他们玩个游戏,而他们呢,还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千多个考生里,争取不到十分之一的可怜巴巴的名额呢。

人比人气死人!

特别是和孙望两人约好的那五个人,恰好的,其中两个刚轮到拜见苏昂,他们的脸色凄苦,手掌哆嗦了一下,心里骂自己不长眼。

这一哆嗦,苏昂就笑了,恰好好处的‘嗯’了一声。

“丙下。”

礼法类主考官叹口气,抬抬手,就有吏员走过来,硬生生的卡住了这两个人的胳膊。

这个考官是慕容白的人,很不想给两个考生丙下,从而断绝了两个考生的前程。

但这里要说了,区区两个考生而已,还插不进慕容白和苏昂的矛盾中,棋子都算不上。

这种出尔反尔的人,慕容白也不会放在自己的手里给自己添堵。

两个人哭爹喊娘:“开恩,开恩啊,我等只是被刺激了一下,被刺激了一下啊!”

“见微而知著,尔等丙下,失去后续的参考资格。”

礼法类主考官瞧了眼负责监考的大宗伯,又看了眼观看考试的慕容白,见两人神色不变,就让吏员把人拖了出去。

慕容白的官位更高,比大宗伯要高。

但此时,是大宗伯负责监考。

他对大宗伯微微拱手,大宗伯也轻轻点头,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可这时慕容白走过来,笑吟吟的对苏昂道:“好手笔。”

“比不上诸位上官。”

苏昂抬手敲了敲孙望的束冠:“下官呢,只有这两个门生,肯定要多加照顾。没办法,门生少,就得多疼爱一些,省得一个门生都没有,那才是丢脸呢。”

“可是本官很好奇,你怎么给他们弄到融合文山的丹药呢?”

慕容白诡魅笑道:“就算你能弄到吧,你自己不用?小武伯大人,别忘了你自己还只是个秀才,要是门生考不中,你会让门生先成为举人?要是考中了,哈哈,门生的丹药就是你的丹药,你不自己先成为举人么?”

要拆台是吧。

苏昂眯眼看慕容白。

你堂堂一个秋官大司寇,跑来不是观看大考,是要给我这个主考官拆台是吧!

因为礼法考试只是一路行礼,走一趟的关系,这时候已经结束,千多名考生聚集在宽大的深殿之中,就着烛火的光芒,灼灼的看着这场朝堂争斗的缩影。

他们也议论起来了:

“是啊,小武伯大人也只是秀才,他不参加举人大考,难道……”

“幸好我没拜他做考师,成为举人啊,谁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

“孙望和赵明诃就算考中,肯定也没丹药吃了,这两个人就算考中有什么用,比猪还要蠢,完全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深殿很大,嘀咕声也泛起了回音。

孙望和赵明诃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也舍不得,但想起昨天苏昂教给他们的东西,脸上的皮肤咔咔咔的绷起来,同时拜下:

“我等,必定考中!”

“我等,必然得到丹药献给考师!”

哗!

乱了!

整个深殿都乱了!

考生们惊呼出来:“疯了,他们疯了吧!”

“考中一次就不能再参加举人大考了,他们不服用丹药,难道一辈子都不要晋升举人文位了?”

“是有人能不服用丹药就晋升举人文位,但那些人磨砺数十年,还不一定能跨越那道坎呢!”

“为了一个考师,值得吗?小武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慕容白也脸色微变。

以他的城府,也猜不透苏昂到底给了孙望两人什么好处。

这不符合他对人心的揣测啊。

孙望两人该后悔才对!

这时候,苏昂却笑了。

笑得肆意畅快。

这……简直太有趣了。

“慕容白大人!”

苏昂的眼睛哗啦雪白,额头熥起迷蒙的漩涡,一座模糊的文山,一座让人看不透到底有多少丈高度的文山破空而来。

文山的气势就好像雪白的光焰腾空,鸿鸿煌煌,大气凛然。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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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意外,赌注!

“下官不才,点燃文火九十九把!”

“下官不才,开辟文山九十九丈!”

苏昂对一脸震惊的慕容白微笑道:

“秋官大人,不好意思,下官又打您的脸了。”

“……”

……

九十九丈文山?

九十九丈文山!

慕容白离开时,脑子里轰隆作响,又被打击得眼冒金星了。

他知道苏昂点燃了九十九把文火,但没想到,苏昂竟然能不服用丹药就成为举人。

苏昂才多大的年纪啊,才成为文杰几年啊,这,这不是人呐!

而且九十九丈文山,他堂堂的大司寇,也只开辟了八十三丈的文山,那还是因为吞服了不少的天才地宝!

苏家子变态!

苏家子该死!

慕容白离开考场时,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苏昂送了慕容白,一路送到门口。

当然,文山是顶在额头中央的,让慕容白仔仔细细的看清楚。

但唯独的,苏昂把文山的高度遮掩了,自己开辟的是百丈文山,而且已经熔炼了八丈多高,差一点就是黑衣举人了。

这点得掩盖住,省得吓坏了别人。

“唔,回去看热闹。”

目送慕容白有些踉跄的飞远,苏昂伸了个懒腰,再打个呵欠。

今天只考礼法和乐啊,有点没意思。

不过,热闹还是要看的。

……

礼法的考试结束,就是考乐。

这方面就有说头了,很多考生的背后都有世家大族,他们的一些才华横溢的长辈,会谱写一些曲子给他们使用。

所以乐的方面,是最容易出现甲级成绩的。

其中的区别,就是分为甲上、甲中,还是甲下了。

无数的考生面色各异,在考场外院的无数短案处落座。

他们有的出身贫寒,脸色就有点凄苦,有的身家丰厚,就必须努力控制着得意的神色。

短案上摆着他们选好的乐器,每十人为一组,等待轮到他们表演的时候……

“乙中。”

“乙上。”

“甲下。”

“咦?音色空灵震神,曲调又飘丝如雪,可以得到甲中的成绩!”

一组接一组的轮了过去,不少曲子让主考官们和大宗伯感觉满意,苏昂却觉得很无聊了。

不得不说,瑶国的曲子,比他听过的落后几百年啊。

苏昂正打着呵欠,忽的,一缕清幽的音色飘荡而来。

声音很轻,很淡,但是同组的另外八个人的曲子,竟然被这种音色盖了过去。

不,不是盖了过去。

而是音色太过吸引人,所有人的耳朵,都自觉的过滤了别的‘杂音’。

“绿草萋萋~

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

靠水而居~~~”

淡淡的古筝声伴随着孙望和赵明诃有些朦胧的音调,好像钩子一样,狠狠的勾住了所有人的耳朵和眼。

这声音很低,很轻,很淡,

然而好像一个小小的虫,慢慢的,钻进了在场众人的心底。

“好!”

主管乐的主考官身份不低,官居小司寇上大夫,位居上六卿之下,但还比苏昂这个小武伯高了一级。

他是上六卿的人,但是听到苏昂门生的曲子,还是忍不住拍案叫绝。

“好,好曲!音色轻灵飘逸,婉转轻柔如水,宛如晨雾朦胧,却又饱含着烈焰般的情感,馨心淡雅、游水媛萱、洋洋盈耳、莺声婉转……”

乐考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知道一个劲的称赞。

称赞过后,忽的,猛然愣住。

“这,这,这该给什么成绩啊?”他看向作为监考官的大宗伯。

大宗伯不理他。

该给什么成绩,还用问么?

刚才一个甲中,你也只是赞叹了个‘空灵震神’和‘飘丝如雪’,这一曲呢,你叭叭叭的没个完,要不是甲上的成绩就封顶了,你能给个什么成绩?

“我……”乐考官无言以对。

“甲,甲上……”他差点哭了。

连忙喊了个吏员,要把这件事情传给气得回府的慕容白。

苏昂则是微微一笑,再伸个懒腰。

“乏了,回去。”

他轻声道。

……

举人大考一共两天。

因为乐的考试比较消耗时间,所以第一天考礼、乐,一般来讲,第二天是君子六艺的其它四种,第三天是最重要的诗词。

最重要的诗词类主考官,只有两个门生,从这里,能看出苏昂有多么不被人们看好了。

“小武伯大人,明天的考试?”

大宗伯追了上来,捋须问道。

苏昂知道他的意思。

自己身为诗词类的主考官,如果勤勉政事的话,可以要求星夜加考。

也就是在明天的射、御、书、数四门考试之后,继续诗词类的考试。

只等考完了,苏昂就要日夜不停的阅读试卷,一直到举人大考的成绩彻底剖白……

“加考吧。”

苏昂笑了笑:“最近下官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不如尽快解决。”

“好。”大宗伯捋须赞叹。

身为一个威高权不重的官员,大宗伯很喜欢勤于政事的官员,比如苏昂。

再说了,只要举人大考结束,他监考的职司也就卸下了,可以专心去研习文章。

“那么明天,诸位就要辛苦一下了,特别是小武伯大人,本官会禀告大王,为小武伯的勤勉政事多加渲染。”

大宗伯丢下一句话,甩袖就走。

苏昂也转身离开,留下君子六艺的主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唰的一下惨白。

大宗伯,要帮苏大人渲染政绩啊。

这,大宗伯不是向来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吗?

“快,快,快禀报慕容大人!”

乐考官急促的喘息着:“小武伯自行突破了举人文位,又重视自己的门生,大宗伯这是有心,想朝着公孙抚和赵清流靠拢了,他可是只在大冢宰之下的进士!”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乐考官可以想象到,得知今天一系列的事情后,慕容大人会多震怒……

…………

初春,风还很冷,但没有如同大家想象的再次下雪,而是淅沥了一场春雨。

苏昂刚回到自己的府邸,就觉得气氛不对,季然还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

再往里走,拐过亭台楼阁,进入大厅,能看见公孙抚和赵清流坐在那里,苏昂想着原来是两位尚师来了,也没觉得怎么着,就笑吟吟的和尚师们打了招呼。

“好徒儿。”

公孙抚的脸色有些纠结,赵清流好像眼睛难受似的,一个劲的磕巴眼皮道:“乐考上的《在水一方》,曲子如此动人,不是两个小秀才能够作出来的吧?”

“尚师慧眼。”

苏昂笑道:“只是一首曲子而已,孙望和赵明诃既然做了徒儿的门生,徒儿多少得表示一下,看他们两个还不错,就给了一首曲子。”

在水一方啊。

苏昂很开心。

虽然孙望和赵明诃唱的没有某位美女唱得婉转动听,但怎么着,他也听到了以前的曲子不是。

又凑过去,关切的道:“赵尚师,您的眼睛没事情吧?”

“没事。”赵清流抿抿嘴,指了指苏昂的身后。

给你打信号了,你怎么不知道察言观色呢?

赵清流很纳闷,要说平常的时候,苏昂很会看人脸色的。

苏昂当下一愣,苦笑着摇摇头。

是自己孟浪了,因为心情好的关系,竟然忽略了尚师这么明显的表情暗示。

他立刻转身,也不用看清来人,直接拱手道:“微臣见过大王。”

除了大王清,有谁能让两位尚师挤眉弄眼的给自己做暗号呢?

眼前空无一物。

但是在苏昂拱手的同时,凭空出现了大王清的一头银发。

身形逐渐显化出来,但苏昂看见了,却觉得身前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他专注着眼前,肯定要忽视大王清的存在。

“让你的门生好好考。”大王清笑吟吟的道。

“是。”苏昂点头。

《在水一方》的事情,虽然别人也在做,但怎么也牵扯到舞弊了。

大王清还能加以勉励,这是王恩呐。

“考中了……”大王清继续笑吟吟的道:“一定要有良心。”

“……”苏昂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来由了。

但还是乖乖的作揖,感激涕零的道:“谨遵大王喻令。”

“不,你不懂。”

大王清舔了舔嘴唇,一副饥渴的模样道:“名列三甲,一赔二十;名列榜首,一赔六十。孤缺钱啊,国库也缺钱啊,孤下了三十万金饼,赌你的门生名列榜首。”

“……”苏昂脸上的感激之情,顿时变成了苦大仇深。

名列榜首?

自己就两个门生啊,两个门生还不是最顶尖的人才啊。

没错,自己给了孙望两人《在水一方》,还给了很多教导,但有慕容白卡在那里,他也不敢保证孙望两人能名列榜首啊。

说真的,能名列三甲,那就是孙望和赵明诃的祖坟上冒青烟了。

“孤不管!”

大王清咬牙切齿的继续道:“你的两个门生在自己身上押了注,你的麾下押了六千块金饼,你的好友金半假押了两万块金饼,孤就知道你胜券在握,跟着下了重注。

你要有良心,一定要赢。

上六卿的钱也得先赔给孤!

小师弟,要有良心,你要有良心。

孤可是你的大师兄啊!”

“……”

…………

半个时辰后,孙望和赵明诃,还有风不二和赵辛一起,跪在苏昂的面前。

金半假也被喊来了,就坐在苏昂的旁边。

苏昂笑吟吟的问道:“两位好门生啊,听说你们在自己身上押了注。”

“是。”

孙望和赵明诃迷糊了,这件事,考师大人不是知道嘛。

“风不二、赵辛,你们也押了注?”

“启禀大人,是。”

风不二和赵辛也满脑袋问号,这件事,他们已经给大人禀告过了啊。

“那金兄,你为什么押下两万块金饼这么多啊?”

“挣钱啊!”

金半假一脸奇怪的道:“你的门生,你的同袍全都下注了,显然是个有把握挣钱的生意,我就押了两万块金饼,输了也没事,就当给你架势了。”

眼珠子又猛然一绿:“赢了就是六十倍啊!”

“好好好!”

苏昂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了。

两个门生想给自己挣面子,参与赌局还没什么,同袍们想给自己架势,参与赌局,咳咳,也没什么。

金半假啊金半假,你凑合个什么劲?

你下了两万块金饼,大王清看见了,觉得有机会大赚一笔了,也跟着下了注。

这件事,他还不能说。

更不能怪罪金半假……

“你你你,你们!”

苏昂咬牙切齿的扯住自己的两个门生:“跟为师来,为师再教你们一点东西!”

“你们两个要是没个能名列榜首的,为师,为师……

为师亲自打断你们的腿!”

“……”

…………

小武伯府邸的东边,慕容府内灯火通明。

知道一首《在水一方》的事情,慕容白风轻云淡。

和苏昂已经是举人的事情比起来,这就不叫事。

可这时,冬官大司空孟非道:“大宗伯尹志要帮小武伯渲染政绩,这里面,咱们是不是该多注意一点?”

“无妨。”

慕容白不怎么在乎。

尹志只是爱才,不会插手朝堂里的事情,和尹志相比,他更在乎金饼。

慕容白打理着账房收上来的赌注金饼,笑得合不拢嘴。

有钱咧,

每次的举人大考,上六卿的身家都会丰厚不少,特别是他这个主导赌注事宜的,身家越来越丰厚了。

这一次因为有苏昂的关系,不少人想寻个巧儿,他会赚得更多。

粗略计算,除去概率上要赔掉的,别的上六卿能分到三十万块金饼,他呢,更是能得到五十万之多。

这都是他的私房钱。

和家族无关。

可这时,一个条子掉了出来。

慕容白拿起一看,脸色哗的变了。

“大王,大王他……押注……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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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忒的粗俗!

条子是夹在账本里的,慕容白完全不觉得意外。

当今大王虽然不是英明神武,但各种各样的本事都有,简直能变着法儿玩死他们这些臣下了。

大冢宰乐长今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他们?

慕容白哭笑不得的道:“咱们瑶国没有大王参加赌局的先例,但也没有律法说大王有兴致了,也不能参与赌局的啊。咱们办赌局也是一样,都是规矩之外的东西。”

“那……接了?”

孟非一脸苦涩,这可是三十万金饼的押注啊,万一赔了,一赔六十,就是一千八百万金饼。

区区一千八百万,没错,就是区区一千八百万。

对于国库算不了什么,但放在他们身上,足够他们六个家族伤筋动骨。

他们就算出身不错的世家,那也只是世家,而不是彻侯瑶家那样的天潢贵胄。

他们伤不起。

“不接能行吗?”

慕容白甩了甩二指宽的条子。

上面的文字很简单,就是说押注三十万块金饼,但条子使用的纹路就不简单了。

那是大王专用的黑蛟龙大纹,虽然条子是塞进账簿的,但有这些纹路在,就等于接了,你反口都不行。

没错,这不是正常的押注。

但大王的条子你收下了,你没有发现,现在想反口,可能么!

慕容白想了片刻,咬牙道:“接!得罪不起大王,所以……收下三十万块金饼!”

“慕容兄的意思是?”

“小武伯的两个门生本来就不是拔尖的,虽然在乐考上大放异彩,但那是靠的小武伯的本事,后面还有射、御、书、数,以及苏家子主持的诗词大考。

射、御以及书法书画没办法造假,但在数算上,只要考生都回答不上来,那么给予什么样的成绩,还不是考官说了算么?”

慕容白咬牙道:“听说苏家子今天在考院待了一天,就是怕咱们玩弄什么猫腻,以至于耽误了他门生的前途,好,咱们就让他看着,让他亲眼看着痛哭!”

“考题方面?”

“呵呵呵……”

……

一只才气鸢鸟飞出了慕容府,在数考官的府邸落下。

打开才气鸢鸟的时候,数考官的一张脸憋成了铁青色,最后红得好像猴子屁股一样。

“这,怎么能使用这样的手段?”

“举人大考乃是国之……可是,可是……”

数考官呜呜痛哭,朝着东边叩拜后,低声道:“徒儿,谨遵尚师喻令。”

“此事过后,徒儿罢官回乡。”

……

清晨,开春温暖的朝阳绽放光辉,顺着窗棱射在苏昂的脸上。

“闲,

醒来又是日三竿,

微睁眼,

翻身又一眠。”

一曲《十六字令.闲》出口,苏昂一翻身,又要接着睡。

这时候,山鬼莜拿着洗漱用具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刚刚晨练结束,一身汗水把肌肉弄得特别耀眼的赵辛。

“启禀大人,鹭鹰传讯说,昨夜数考官郑晶呜呜痛哭,说大考过后,他就要罢官回乡了。”

“哦?”苏昂笑了。

听说数考官郑晶是个很正直的文杰,可惜拜了慕容白做了尚师。

郑晶要在大考后罢官回乡,那就是说,慕容白想在数算上出什么坏主意了?

苏昂笑着起身,用柳枝沾了青盐刷牙漱口后,任由山鬼莜伺候着给他擦脸。

和慕容白比起来,他悠闲得狠,笑吟吟的道:“传讯下去,都收拾收拾,今个我做诗词类主考官,大家都跟着去看热闹。”

“唔,好闲啊。”

他软濡吟哦:

“闲,

插花饮酒又一天,

无事见,啧啧啧啧,日暮干秋千。”

苏昂穿好长袍,外面拢上紫荆大氅,又把鸳鸯蝴蝶剑挂在腰上。

山鬼莜眨眨美丽的大眼睛,碧青色的樱唇抿起来,揣摩苏昂这篇新作出的十六字令。

没错,义父说这叫‘十六字令’,是义父的某位恩师创造出来的新的体系,和五言七言、诗词歌赋的格式不同。

她觉得苏昂说谎,因为她没听过这种格式的诗词呢。

听起来……好美。

可是……

等等,不对啊!

山鬼莜诧异道:“干爹,应该是‘日暮荡秋千’吧?”

苏昂翻个白眼。

貌似在瑶国,这个‘干’字还没有某种涵义呢。

山鬼莜听不懂他的梗。

“卑下听懂了。”

赵辛一本正经的道:“卑下是京城中都的本地人,以前的俗语里,这个‘干’字也有‘日’、‘艹’的意思。咦?秋千也能那个么?”

山鬼莜立马脸红。

苏昂夺路而逃。

……

“粗俗!粗俗!你忒个粗俗!”

“本大人会无聊到作什么低俗的诗词么?你瞎解释什么?”

“在本大人的干女儿面前,你也敢满口粗话!”

苏昂带人前往考场,一路上,马鞭噼里啪啦的抽在赵辛的身上。

赵辛都憨笑着受了,反正不疼。

不不不,是他觉得自己不对。

那可是他们的苏代百将啊,怎么可能有他说的那种意思?

苏大人向来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高洁傲岸、气宇轩昂……

总之,肯定是自己不对!

…………

苏昂到达考场的时候,疲倦的考生们如同流水一般,从演武场中出来。

而在演武场外,更是人山人海。

无数人焦灼的等待。

一直等到几个看起来气场就不一样的秀才出来,顿时欢声雷动。

“赵公子,考得如何?”有人围了上去。

被称为赵公子的秀才抿抿嘴,矜持得体的道:“还可。”

这两个字,让很多焦灼的人一下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文杰喜欢谦虚,既然是‘还可’,那肯定考得不错了,换算过来说,就是本公子考得很好,特别好,我不是说某一位,而是说在场的各位,全部都是渣渣。

于是乎,无数人欢呼雀跃,有人激动得眼眶发红:“我押了三百块金饼啊,我押了三百块……”

赵公子又道:“这射、御是考完了,但真正拉开成绩的,还是君子六艺里的数算,以及最后的诗词大考,诸位,某要前去参加书考了,忒的平淡,忒的平淡啊。”

赵公子笑吟吟的离开,身后赞叹声连成了一片。

“赵公子不愧是数考官的门生啊,数考官大人的尚师可是当朝的秋官大司寇,是慕容白大人!”

“瞧瞧,人家都没把别的大考当回事,真正看在眼里的,还是数考和诗词大考。”

“这就是区别了,哈哈哈哈哈。”

一次大考,几轮押注,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场面闹腾起来,闲着不怕事大的就起了嘴角,还想要动手。

可这时,盔甲碰撞的声音很整齐的响了起来,又有鸣锣十三响,有人铿锵呼道:

“小武伯大人要进考场,考场附近一应人等,大小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

……

……

感谢可乐猫喵提供的《十六字令.闲》,才女啊,原创诗词又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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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简单如斯!

考场之外,向来会挂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举人大考的进度。

苏昂掀开车帘,看见有吏员把写着‘御’字的牌子摘下来,挂上了‘书’字的牌子,摇头道:“才考到书法和书画,没热闹看,来早了啊。”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文杰都是修行的人,参加大考的巅峰秀才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在君子六艺中,礼、射、御、书四项很难分出高下,真正分出成绩的,还是在‘乐’和数算的上面。

孙望和赵明诃已经在乐考里崭露头角,剩下的就是数算和自己主管的诗词大考了。

除了这两样,慕容白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苏昂懒得过去打瞌睡,想叫人找个茶楼,悠闲的听听小曲儿,演武场中却走出一人。

这人身材高挑,脸庞瘦削带着些许青色,正是秋官大司寇慕容白。

“小武伯大人,您这是往哪里去啊?”慕容白凑过来道。

“启禀大司寇,”

苏昂下了马车,谨遵礼法,语气却带点调侃的道:“下官是个年轻人,爱热闹,这不热闹的自然不想凑热闹了。哦,对了,下官年轻气盛,可没您这么老狐狸还能和下官笑吟吟的……哎呀,不好意思,下官太年轻了,又没忍住。”

“无妨。”慕容白的脸皮子抽了抽:“书考很快就会结束,不如你我一起去看数考如何?”

……

就好像慕容白说的一样,书考很快就结束了。

孙望和赵明诃也没出乎苏昂的预料,都是得了乙中的成绩。

在许多的考生里,孙望两人算不上拔剑,最多排在一百位左右吧,能得到乙中,苏昂也过去称赞了几声。

先前遇见的‘赵公子’,倒是得了乙上,被慕容白好生夸赞后,又看向苏昂,眼底带起了挑衅。

“后生晚辈,年轻气盛啊,小武伯不要见怪。”

慕容白怼苏昂:“不过也难怪了,他通过大考后,那也是举人,和你小武伯,呵呵,区别不大,不大呐,小武伯大人,你啊,还是太年轻。”

苏昂笑了,看向数考官郑晶。

而此时,数考官已经打开了数考考题的红泥,让吏员把考题分发了下去。

“敢问慕容大人,这数考考题,有什么猫腻呢?”苏昂笑问。

“唉,是难了点,郑晶这孩子啊,对后生晚辈有些苛刻了。”慕容白一脸唏嘘。

很多吏员捧着简牍,朝考生的短案走去。

等上头写着考题的简牍放在了孙望的短案上。

孙望打开简牍,看着上面写着:“鸡兔同笼。”

鸡……兔……同……笼……

孙望身躯一震,忍不住看向了赵明诃。

赵明诃也同时看向了他。

竟然是这道考题?

这道题,他们真的再熟悉不过了。

在大考开始之前,苏昂就教给了他们一些数算的学问,开始教的是九九乘法表,被他们奉若至宝,简直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是九九乘法表算不出来的东西了。

而在昨天,考师苏昂又教给了他们方程法。

其中有一元一次方程,还有二元一次方程组。

苏昂就是用鸡兔同笼的例子教的他们,看起来很复杂的问题,竟然简简单单就解决了。

两人立马开始答题……

与此同时,别的考生看着考题,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有人气的,甚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鸡兔同笼?

竟然是鸡兔同笼!

在瑶国,也有过鸡兔同笼的题目,很多算经上都这样叙述着: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题目难吗?不难。

简单吗?也不简单。

在数算上,瑶国早就有了假设法,可以假设鸡和兔子都抬起两只脚之类之类的,就能算出来鸡和兔子的数量。

还有人用实物试验过,同样能算出来正确的结果。

但,但是……

这是鸡兔同笼的考题么?

只见简牍上写着: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九亿八千七百三十六万五千四百二十一头,下有二十三亿七千九百六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二足,问雉兔各几何?

彼其娘之!

这让他们怎么算?

数考官郑晶,你家里是养鸡的不成,还兼养兔子?

你这是……把全天下的鸡和兔子都包圆了是吧!

匹夫一怒,血溅……好吧,血溅不成。

不少考生怒吼着站起来,指着数考官郑晶就要质问,脾气爆的,甚至还骂出了声。

郑晶只是低眉顺眼,什么都不说,慕容白却抬了抬手,就有吏员飞快动手,把站起来的考生都打了出去。

“就算解不出来,数考官也会按照解题的思路给予政绩,尔等闹腾什么!”

慕容白还很有理由,政正有词的笑着,一边看苏昂。

“小武伯大人,您说是不是啊?就算解不出来……”

“晚生解出来了!”

“晚生也解出来了!”

忽然,有人大笑开口。

“胡闹!”慕容白下意识的驳斥道。

看见站起来的是孙望和赵明诃,是苏昂的两个门生,脸色就更难看了。

说实话,这个考题是他给郑晶的,他自己都没有答案,而且这么巨大的数字,这么复杂的计算量,就算进士文位的去做,也得消耗一整个日夜的心血,不断的疯狂运算才行。

区区两个秀才,怎么可能解出来这种题目?

考生们也乱了,他们抓耳挠腮,很多人急得低声唤道:“两位兄台,这次的考题是怪异了点,大家伙都很气愤,但……解不出来也有成绩啊,用不着这样对抗大考。”

“两位兄台稍安勿躁,先坐下,先坐下……”

或许是心地善良,也或许这种混账题目,激起了考生们同仇敌忾的心,劝说两人的占了绝大多数。

但还有三个人不屑一顾,冷笑着提高了声音:

“孙兄,不能这样破罐子破摔吧?”

“还有赵兄,我等知道你们拜了,咳咳,那位大人为师,铁定没前途了,但用不着这样挣名声。”

“慕容大人都说了,解不出也会按照思路给予成绩,你们这是哗众取宠!”

赵明诃还有点城府,咬牙不去争辩。

孙望是个实诚人,当下怒道:“这么简单的题目解出来就是解出来了,去你的哗众取宠!

刘安、陈志、莫迪宇!你们和我等约定好了拜小武伯苏大人做考师,变卦就变卦了,怎么还有脸血口喷人?你们还要不要脸!”

闻言,考生们顿时纷乱。

“出尔反尔?”

“言而无信也就罢了,这时候还出口伤人,甚至辱及自己曾经想要拜会的考师?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这样的人,没资格参加举人大考!”

举人大考,就好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眼看群情激奋要把他们剥夺大考的资格,刘安三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他们求救似的看向慕容白,毕竟,他们拜的是射考官的门下啊。

射考官是慕容白的门生,他们是射考官的门生。

正因如此,才会处处针对苏昂的那边……

“慕容大人,您的意思呢?”苏昂笑了一笑。

慕容白无所谓的微微点头,数考官郑晶就跟着允许,让吏员把刘安三人拖出去了。

只是三个候选的门生而已,这么不知进退,敢越厨代庖的针对苏昂,真是不知死活。

老虎的争斗,需要蝼蚁帮着啃一口么?

慕容白又笑道:“小武伯大人,接下来,就要处理贵门生的事情了,依照本官的看法,这么快解出来数考的题目,贵门生……呵呵,太冲动了。”

“晚生没有!”

孙望急了:“这么简单的题目,别说考师大人教导的二元一次方程组了,就算最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也能很快的解出来,我……”

“闭嘴!”苏昂忽的暴怒。

孙望和赵明诃被吓了一跳,忽然明白过来。

他们抓紧刻削,咔咔咔的几下子把简牍上的解题思路全部削掉。

剩下一个数字亮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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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恐怖的计算量

数字很巨大。

具体是多少就不用说了,反正不管是慕容白还是别的主考官,亦或者附近的考生们,没有一个认为这是正确的答案。

但有一点很奇怪。

这个数字并不是整数,而是带着零头的。

也就就说,答案并不是整数的鸡和兔子,而是带着半只。

笑话!

怎么可能有半只这种荒诞的答案?

离开数考考题,全都要贴合实际的,瑶国重实干,绝不会出现‘鸡兔同笼’的题目里,出现半只鸡或者半只兔子的事情。

可现在就是出现了,而且……

答案一样!

孙望和赵明诃的答案竟然是一模一样?

“他们两个商量好的吧?”

“难道觉得考题的数值太大,数考官也没准备出正确的答案,他们想浑水摸鱼么?”

“可笑了,就算数值很大,数考官也一定准备好了正确的答案,举人大考是多么庄重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们两个胡来啊?”

考生们喧哗起来,喧哗声也越来越大。

慕容白也眯起了眼睛,问苏昂:“小武伯大人,这方面你怎么说?”

“问我?”

苏昂诧异了,大笑道:“该问数考官郑晶大人吧,还请郑大人拿出答案,对比一下不就成了?”

“这……”郑晶的脑门开始冒汗。

考题是慕容白发给他的,他哪来的什么正确答案啊。

他身为数考官,也想过算出来正确答案后,才去发放考题,可考题是慕容白昨晚发给他的,半个夜晚的时间,他根本计算不了这么巨大的计算量。

几亿啊,数十亿啊。

这么多的兔头鸡脚,他的脑子哪里计算得过来?

就算是进士文位的强者,恐怕也要计算一整个日夜吧……

“没有正确答案么?那么,就劳烦慕容大人了。”

苏昂笑得意味深长。

数考官郑晶只是个举人,除了郑晶以外,君子六艺的另外五个考官也都是举人。

举人的灵魂融入文山,被文火不断的熬炼,确实能拥有很强的计算能力,但是和进士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苏昂示意慕容白帮忙计算,慕容白顿时脸色一喜,想要走个过场就是了。

到时候,直接说孙望两人的答案不对……

可随即,他的老脸成了一片惨白。

没错,在场的只有他是进士,他花费一整个日夜的时间,绝对能够计算出来。

但是这么巨大的数目,他也不敢保证一定会对。

举人大考可是整个国家的大事,选拔的是瑶国的栋梁之才,等他计算过后,大王清肯定会让很多进士一起计算,从而确保答案的正确性。

如果他计算错了,对他的名望是一种很沉重的打击。

可以说这件事情,对他、对苏昂,都不是一件好事。

绝对是两败俱伤!

“小武伯大人,这……”

“怎么?慕容大人不愿意为了大考出份力量么?”

苏昂一脸愁容:“可在场的只有您是进士,这么巨大的数值,让我等举人计算的话,起码得花费十天的工夫……您一天就可以了,只能,唉,只能拜托您了。”

“苏家子!”

慕容白咔咔的磨牙:“你要和本官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从何谈起啊?”

苏昂满脸委屈:“下官的两个门生不自量力,竟然弄出这样的答案出来,唉,怎么会有半只鸡呢?鸡兔同笼,笼子里有半只鸡和半只兔子,这,难道是鬼灵精怪么?半只还能活着?

唔,也可能是死鸡死兔子,以您慕容大人的威能,让死鸡死兔子站起来,也不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嘛。”

“……”慕容白。

没办法了。

本官算,计算!立刻,马上计算!

小武伯,你给本官等着!

慕容白也是举人大考出身的,不敢不为了大考出把子力气。

他的双眼闪烁光焰滔天的文胆,如同龙吐珠一般的大气凛然,嘴唇却很小心的噏动了一个个的数字出来。

必须小心,一定要小心翼翼。

他要计算正确。

不能错!

……

这就是进士啊,好强大的力量!

对于题目的答案,苏昂一点都不在意。

成为举人后,他的灵魂变得微妙起来,很快用二元一次方程组解出了答案。

所以,他反而对慕容白展现出来的力量更感兴趣。

只见慕容白的双眼闪烁着光芒,这光芒就在眼前闪烁着,却仿佛远在天边,又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那是进士文胆绽放的光芒。

只是些许的光芒,就有种让人想要拜下俯首帖耳的可怕威能。

那是法则的力量!

【秀才纸上谈兵,举人出口成章,到了进士,那就是言出法随了。】

苏昂的表情有些颤动,却不是因为慕容白,而是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进士又被称为炼胆进士,共分九胆,每炼化成一颗文胆,就能拥有一道类似于天地法则的力量,可以言出法随。

而所谓言出法随,就是嘴上说的话会变成现实,有着改天换地的可怕威能。

这,已经类似于传说里的神仙了啊。

可是进士之上,还有铸宫学士、孕宝大学士,还有衙门翰林!

唐伯虎等人没有告诉他更高的级别,说害怕吓坏了他,但是他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了,在他神庭里居住的十二朝大家,就没一个低于衙门翰林的。

十二朝大家提起翰林的时候,那口吻,绝对是对待后生晚辈的口气呀。

“呼……”

苏昂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又靠在椅背上,缓缓的拎起一壶老酒。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他只需要一壶老酒,看白云悠悠。

再漫长的道路,也成不了天堑般的忧愁。

苏昂的表情,很淡定……

…………

数算考试的时候,已经临了傍晚,很快天就黑了。

无数的吏员到处奔走,点燃了考场周围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盏油灯,以及九九八十一把巨大的篝火。

整个考场灯火通明,映照着苏昂的皮肤发亮。

“还需要多久啊?”

“数考的时辰早就过去了,我们没一个能算出来的,可是,为什么慕容大人还没算出来啊?”

“这不是坑人么!进士都算不出来的问题让我们作答!”

考生们小声的议论起来了,慕容白的老脸就更加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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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发财了!

苏昂却慢悠悠的笑起来了,打一个酒嗝,接过义子百里戈递来的新的美酒,促狭道:“慕容大人,不急,我们不急,您慢慢算。”

“……”慕容白。

小武伯苏昂,好,你落井下石!

本官,老朽……老子记住你了!

慕容白强行稳定心神,继续计算那大到让他都觉得胆颤的数字。

更可怜的是,这数字……他出的!

搬起石头砸……苏家子,老子和你没完!

……

时间慢慢的过去,从天黑到天亮,再到日上三竿。

大宗伯也在等待着,偶尔看向苏昂这边时,忍不住露出苦笑。

他本来和苏昂商量好了,等数考结束后,苏昂直接开始诗词类的大考。

也就是把三天的举人大考压缩成两天,免得耽误了他回去钻研文章,可现在呢,数考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苏昂的诗词类大考,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开始呢。

于是乎,大宗伯尹志就有些怨懑了,狠狠的盯着慕容白。

他又不傻,早猜出来数考是谁闹出的幺蛾子了……

“慕容白老匹夫,你要是算错了,老夫和你没完!”

大宗伯咬着一口老牙,心里也在疯狂的计算着。

他不是进士,但是很多人包括大王清都不清楚的是——在数算的方面,他比慕容白这个进士厉害。

相信,能够在慕容白之前计算出来……

…………

“答案!”

“嘶!!!!”

等到下午的时候,忽的,大宗伯尹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口凉气抽进了喉咙,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尹志眼睛通红的冲上考场,抓住孙望的简牍仔细辨别。

又抓住赵明诃的简牍,想要看赵明诃的解题思路。

不等他研究完,慕容白已经踹飞了他,抢过来简牍,几乎把眼睛贴在简牍上了。

但是没可能看出来,不管是孙望还是赵明诃,早就用刻削把解题思路给削掉了。

“什么情况?”

“慕容大人和大宗伯翻脸了?不可能啊,大宗伯只是……”

考生们吓了一跳,一夜没睡的困劲都吓跑了,盯着两位高官大员发愣。

大宗伯是一个闲散的职司没错,但尹志的实力不弱,师门更强,慕容大人向来喜欢掌控人心,怎么会无端端的把尹志踹飞了?

这是要打仗?

尹志也顾不得被慕容白踹飞的怨懑,凑过去脑袋,仔仔细细的打量简牍。

也看不出来,上面的字体,被孙望两人狠狠的削掉了。

“看样子,下官的两个门生答对了?”

苏昂扔掉酒壶,带着醉酒后的眩晕感吃吃的笑:“那么数考官郑晶大人,还请宣布结果。耽误的时间太多了啊,下官啊,还想继续诗词类的大考呢。”

“这……”郑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前,他认为天在做,人在看,做坏事,总归要还给别人的。

但他从没想过要还得这么快,就好像腊月的账,只是过了一天,就得连本带利的还给别人了。

他人生中做的最大的错事,没能成功……

“甲……甲上!”

郑晶满心凌乱,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总归,他做的错事没能得到错误的结果,但这件事情,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巨大的数目,苏昂的两个门生是怎么计算正确的?

他想不明白。

“甲上。”

慕容白重复了郑晶的话语,恶狠狠的盯向自己的门生,他不想给予苏昂的门生甲上的成绩,更觉得郑晶背叛了他,让他怒火中烧。

但是看着孙望两人给出的答案,他苦笑一声,拍拍郑晶的肩膀:“苦了你了。”

“这……尚师大人?”郑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很苦?

不,他不苦!

苦的是他的尚师慕容白!

整个朝堂都知道慕容白在数考上弄了猫腻,玩了手段,大王清也知道这件事情。

而慕容白玩弄的手段,被苏昂光明正大的,用实力狠狠的打脸。

从此以后,他的尚师要成为朝堂上的笑柄了。

而且是每两年的举人大考,都会被人不自觉的想起来的笑柄。

遗臭万年!

……

“哎哎哎,结束了,数考结束了是吧?”

苏昂不理慕容白,对郑晶笑吟吟的道:“既然数考结束了,就麻烦数考官大人去审阅试题了,下官要开始诗词类的考试,嗯,慕容白大人还是继续观考?”

“那当然!”

慕容白心里盘算着。

在别的考试项目里,孙望两人都不怎么出挑,也就是乐考上得了甲上,以及数考上得了甲上。

只是两个甲上的成绩,还不足够孙望两人名列三甲。

而且他知道孙望两人的诗才还行,但也只是还行而已。

只要诗词类的大考不是甲中、甲上,他就不会输!

“素问小武伯大人诗才过人,但您的诗才是您的诗才,您的门生是您的门生。”

慕容白意有所指的道:“本官会盯着你的,这主考的事情,还是得秉公做事呀。”

“什么秉公?”

大宗伯尹志眨眨眼睛:“苏大人,只要您把数考上那什么二元一次方程组,不,不不,只要把一元一次方程教给老夫,老夫就什么都没看见!”

“……”慕容白。

“……”苏昂。

“不干!”苏昂拒绝得特别干脆。

“不干!”陪同苏昂来的金半假也干脆利落的帮苏昂拒绝了。

他盯着苏昂,就好像在看一座金山:“好兄弟,把数算之法教给我,我家里金山银海,这计算的方法,我给你分……”

“不干。”苏昂摇头。

唐伯虎可是说了,瑶国压根用不着他懂得的数算之法。

瑶国太小,拿出这个,吃亏……

吃大亏。

至于金钱的方面……

苏昂突然眨眨眼睛,整个人有点懵了。

我好闲……发财了?

他恶狠狠的看向金半假。

…………

诗词类的大考,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苏昂身为主考官,当然要定下考题,然后考生在半个时辰内作诗谱词,能弄出什么样的,全看自己的本事。

而且,必须得是原创篇章。

“老夫会盯着你的,你别想把自己的诗词给予门生!”

慕容白一脸阴沉。

杜绝啊,必须杜绝苏昂作弊的一切可能啊。

要是苏昂的门生名列三甲,他,他裤子都穿不起了呀。

第二百七十八章,惊喜连连!

慕容白的老眼灼灼,防贼似的盯着苏昂。

在他的注视下,苏昂站起来,登时铿锵铿锵的声音连成一片。

慕容白吓了一跳,四处望去,发现周围主管大考事宜的吏员都被撵得到处乱跑,所有的防卫,都被风不二带领着苏昂的同袍们接管了。

“恭喜大人,两位门生尽得双甲!”

“大人威,我等荣焉!”

两百多位披甲执锐的士卒同时高喝,好像闷雷滚过无垠的长空。

考生们都是顶尖的秀才,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的眼神。

就算以慕容白和主考、监考等官员的见多识广,也在心底赞了声——

精兵悍卒!

苏昂的麾下,已然是瑶国一等一的精锐了。

【这些士卒里最强的只是顶尖百人将的实力,最弱的相当于军伍里的什长,但是气势不对啊。】

慕容白拿过茶盏缓慢沉吟。

他总觉得,苏昂的麾下里最弱的,也能和军伍里的屯长争锋。

比他感应到的,竟然足足的强了一层?

难道是……

想起朝战时苏昂露出的剑意,慕容白手里的茶盏哆嗦了一下,差点掉在了地上。

“小武伯大人,你把你的剑法传下去了?”

他惊声问。

“呵呵。”

苏昂只是笑笑,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的私事,你慕容白管得着么?

他只是盯着眼前偌大的考场,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揣摩着要出个什么样的考题。

考生们火热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也没能打断他的半点思绪……

“剑法……传下去了?”

“苏大人对待士卒们都这么好,又会怎么对待自己的门生呢?”

羡慕,嫉妒,恨!

这时候,已经没人嘲笑孙望等人拜苏昂做考师,从而断绝前途的事情了。

他们羡慕孙望,羡慕赵明诃。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和苏昂比起来,他们的考师就是把他们当根草。

杂草!

“唔,选两个考题吧,诸位考生任选其一。”

苏昂的视线落在下方某位考生的简牍上,一只蝴蝶在简牍上飞舞了一下,引得他露出一种很特别的笑容出来。

简牍,就是书,如同我;

蝴蝶,是采花娘啊,不知道芷兰儿现在怎么样了。

书蝶为友,情比金坚……苏昂有些想念芷兰儿,他和芷兰儿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情意深重。

可以说没有芷兰儿,就没有现在的小武伯。

他早就死在偏僻的南荒了……

“这次的考题,就以书、蝶为题,你们任选其一,开始谱诗作词吧。”

苏昂一声令下,考生们连忙端正坐好。

他们一手拿着刻削,一手抚摸诗词大考专用的白铁简,苦思冥想,要作出等级足够,同时也要让苏昂满意的诗词出来。

孙望和赵明诃也在思考,眼底泛着微光。

慕容白却惊讶了。

“啥?”

……

书和蝶,很普通的考题啊。

漫卷诗书千宗卷,春花秋月风舞蝶。

这里面的东西,简直是文杰踏进修行以来,书写最多的诗词题目了。

慕容白还以为苏昂要出个很偏很偏的题目,从而让孙望两人能够脱颖而出。

他以为,苏昂早就把题目外泄给了自己的门生。

可是以书和蝶为题目,这……

这简直完全颠覆了他刚才的所有想法和一系列的行动安排啊。

他准备打断苏昂,要质疑苏昂出偏题怪题,要质疑苏昂泄露考题给苏昂的门生,从而打击苏昂的名望,也要打乱苏昂的计划。

但是现在,谁打乱谁啊?

你用这两个东西当作考题,本官能质疑个屁!

大部分考生还在思考,但也有不少的人开始奋笔疾书。

苏昂笑道:“这两个题目太平常了,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腹稿,能写出不错的诗词出来,但是你们好好的记住,要推陈出新,而不是默守陈规,我等文杰是百姓的先驱,可不能迂腐了。”

不能迂腐?

慕容白觉得自己‘掌握’到事情的关键。

但又开始迷惘了。

新意?诗词谈什么新意啊?

苏家子,你在搞什么鬼名堂!

…………

叮~

叮噹铃叮~~~

没过多久,举人大考最壮观的场面出现了。

君子六艺筛除不了太多的人,现在参加诗词大考的考生,还是有一千多位。

这一千人都是巅峰级别的秀才,在各地属于顶尖的后生,诗词一项不会太弱。

苏昂选的又是最普遍的题材,就出现了金光遍地的瑰美景象。

“名动!我的是名动篇章!”

“哈哈我的是名动精品!”

“晚生不才,出了名动大成级别的篇章……”

写出名动大成篇章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的赵公子。

苏昂记得赵公子是数考官郑晶的门生,也就是慕容白的徒子徒孙。

他看向慕容白,发现慕容白满脸喜色,不知道是因为有个成器的徒孙呢,还是……觉得自己的金饼保住了?

有个名动大成的篇章在前,除非孙望两人写出煊赫级别的篇章,不然的话,苏昂就没法给予孙望两人甲级的成绩了。

慕容白松了一口大气。

心往下坠,觉得安稳了……

“小武伯大人,看来这一次,本官……啊!”

忽的,慕容白惊叫出声。

慕容白的城府很深,他都没压抑住惊讶的呼声,别人就更不成了。

考官、监考官、考生们,连着苏昂的麾下都倒抽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考场的里面,所有考生的简牍,不管是普通名动、名动精品,还是刘公子名动大成级别的篇章,在同一瞬间弯折了起来。

上面的亘古金光也蓦然倒卷,好像一张金色的纸上下交叠,就如同人一样的鞠躬行礼起来了。

而它们‘鞠躬’的对象,竟然是苏昂的两个门生?

“诗词叩拜?这是有新的文体产生?!!!”大宗伯尹志老脸狂喜。

他盯着孙望两人。

只见孙望和赵明诃的简牍都冒着亘古金光。

金光很淡,绵延不过一尺,都是普通名动级别的篇章。

和别的考生,特别是慕容白的门下赵公子比起来,区区普通名动的级别,简直是有点贻笑大方了。

但是没人能笑,也没人敢笑。

第二百七十九章,头上有坟草三丈!

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时候,两篇普通名动飞旋了起来。

相互盘绕,就好像扭曲的漩涡,下面勾连着大地,上面还要冲上青云九霄!

尹志大笑道:“两个人都开创了一种新的文体,他们开创的是同一种文体,天地在评判,到底谁才该是真正的开创者呢!”

君子六艺的主考官都低眉顺眼,不敢吭声。

他们和大宗伯尹志不一样,他们是上六卿的人啊。

而现在,明显是小武伯苏昂得了势,慕容白被打击得不要不要的。

接话把?他们哪来的胆子接话把。

而且接了怎么说?毕竟他们的心里面,也很佩服苏昂能弄出新的文体啊。

没错,是苏昂弄出来的。

苏昂的两个门生同时,弄出同样的一种新的文体。

不是诗才过人苏子昂弄出来的,还能是孙望和赵明诃两个人,特么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笑掉他们的大牙!

尹志走向苏昂,亲手递给苏昂一盏茶:“多喝茶,少饮酒。”

“多谢尹大人关心。”

苏昂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口,尹志就意味深长的道:“苏大人,好手段啊。”

“小事而已。”苏昂笑了。

尹志的脸色猛然僵硬,旁边的慕容白,更是差点没一口气卡嗓子眼里憋晕过去。

小事而已?

这可是开创新的文体!

这名声……

等等!

慕容白和尹志仔细的想了想,猛然互相对视,又同时看向苏昂。

“老奸巨猾!”

他们‘骂’苏昂。

苏昂摊开手,表示很委屈。

开创新的文体,没啥,真的没啥。

顶多是赚点名声,增多点众生愿力罢了。

开创新的文体,天地会给予奖赏,但这只是有利于文杰的修行,不是什么天下众生的大事情。

天地只会象征性的给点荣誉,比如第一篇新文体的诗词连升三级什么的。

而且级别只是表面性质,威力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唯一的好处,就是众生愿力。

尹志刚才还想称赞苏昂,觉得苏昂把那么多的众生愿力让给自己的门生,真是有情有义,然而仔细一想,这么明显的事情,天下人难道都是傻的吗?

他能看出来新文体是苏昂开创的,天下人也能看得出来。

到最后,众生愿力还是归了苏昂……

慕容白也想明白了,咬牙切齿的掰了个清楚,怒道:“好你个小武伯,论起阴谋诡计,本官甘拜下风,这次……本官认栽了!”

“啥?”苏昂有些懵逼。

他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门生弄出好成绩,别让大王清找麻烦罢了。

简单点,能不能想得简单点,你们的心思好复杂我猜不透啊。

苏昂把茶盏丢掉。

得咧,还是喝酒吧,说不定酒喝多了,也能变成老狐狸来着。

他……好委屈呐~

……

“甲上!”

新文体的异象还在继续,但苏昂什么都不说了。

还说啥,看都不用看。

孙望还是赵明诃都是他的门生,随便一个诗词提高三级,就是普通煊赫级别的篇章。

给个甲上的成绩怎么了,你咬我啊?

乐考、数考、诗词大考……

三门甲上,妥妥的是名列榜首了。

所以,苏昂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甲?甲上?!!!”金半假整个人都傻了。

他出身富可敌国的金家,很精通数算上的学问,但现在有点懵,得掰着手指头算。

“两万块金饼啊,一赔六十,一二三四五六倍,再翻十倍,啊啊啊啊一百二十万块金饼呐!”

金半假乐得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一百二十万块金饼,对整个金家算不了什么,但他只是金家的一个后辈,他的私房钱,从来就没超过二十万块金饼过。

押注两万块在苏昂门生的身上,也只是觉得……

两万块金饼嘛,扔了就扔了,当给苏昂架势好了。

万一赢了……好吧,他没想过这个万一,怎么可能啊?

但是,真的可能!

事情发生了!

一百二十万块金饼,他的腰包丰厚了好几倍!

能买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妙龄少女!

“苏昂兄,愚弟家中有事,告辞!”金半假转身就走。

伤心啊,他看着苏昂伤心啊。

没了鸳鸯蝴蝶,他算是彻底堕落了,喜欢美女,特别钟爱有气质的美女。

他眼馋京城几位花魁很久了,这下子……啥,敢说不卖,金饼砸塌喽你们的画舫青肆!

金半假走路都不一样了。

带着风声。

“八二!”苏昂扯住金半假。

“三七!”金半假回过头时一脸苦涩。

“苏昂兄,那个宅邸就不止这点钱了,咱们是好朋友啊!”

“宅邸是金家给我的吧?是金家砸我身上的投资,你还想一次性把利润全塞自己的腰包里?”苏昂一脸坚决:“六四!”

“最多五五!”金半假伸出五根手指。

“成交!”

钱啊,全都是钱啊。

五五分账,一人还能分六十万块金饼呢。

苏昂和金半假的眼珠子都闪出金光了,旁边的慕容白,眼珠子却闪着惨绿惨绿的光。

你们干嘛呢?

你们干嘛呢!

本官……老夫……老子不赔了!

老子赖账!

慕容白整个人都矮了半截,一张老脸皱得,好像开春时路边的太阳菊。

苏昂才不在乎。

不赔?

你得有这个胆!

……

接连好几天,大王清上朝时都特别嘚瑟。

腰包有钱啦,一赔六十,一千八百万快金饼啊。

这些钱可不是国库里的,而是他大王清的。

孤兜里有钱,孤就爱嘚瑟,哪个朝臣抱怨没钱的时候,孤自己出,大气不!

孤就是有底气!

苏昂也很有底气,连金粹都不买了,满城晃悠着买千金级别的战刀和铠甲。

千金级别的宝物差距很大,比如鸳鸯蝴蝶剑,虽然是千金级别,但是有价无市,抱着几十万块金饼也买不着。

但也有就是价值千金的,比糅炼金粹的好很多。

苏昂要的就是这种。

兜里有六十万块金饼呢,能买六百件。

看见多少买多少,本官全要了!

………

清晨,阳光明媚。

苏昂从朝堂离开后,惯例的去逛京城里的各个坊市。

千金级别的战刀、铠甲,这可不是地上的土坷垃,随手就能捡起来一把,他逛了好多天,也就买了八十多件,只给麾下的将领配上了。

有钱得找地方花……

“小武伯大人,本官饿了。”身后有人说话。

苏昂翻个白眼,手掌摁住自己的额头,差点没忍住转身就要动手。

可是……

不行,不能动手。

打不过。

因为……身后的是慕容白,慕容大进士。

提起这个慕容白,苏昂不能不竖起大拇指,狠狠的吐出一个‘服’字。

上六卿,包括慕容白在内,一共赔了大王清一千八百万块金饼,加上金半假这边的一百二十万块。

虽然也赚了些,但是这次的开赌,上六卿得赔了一千五百多万块金饼。

上六卿们卖了古玩,卖了别苑,卖了奴仆,就差真的把裤子都当掉了,这才凑齐了足够的金饼数量,要不是大王清‘仁慈’,他们连府邸都得卖掉。

别的上六卿吃糠喝稀,

慕容白吃香喝辣。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慕容白的脸皮够厚。

“小武伯大人,”

慕容白迈着八字步,笑嘻嘻的道:“今天本官闲来无事,就陪着你走走吧,嗯,本官陪着你,你怎么也不能饿着本官,得符合待客之道。”

你今天闲来无事?

苏昂想咬牙,这个慕容白,已经闲来无事了八天了啊。

八天,吃他的,喝他的,就差住他的了。

慕容白,你你你……“呐,”苏昂突然笑了:“无妨,也就是一些吃喝而已,百里戈啊,你去集市切点肉,给孟大人他们每家送去几斤,就说慕容大人说他们穷得吃不上肉,觉得过意不去,特地‘让’本官弄点肉送去呢。

记住了,告诉孟大人他们,慕容大人一切安好,本官这里伺候得很好呢。”

“……”慕容白。

……

慕容白脸红了,觉得丢人了,他特别难受。

但脸上难受没关系啊,总比嘴巴上难受好吧。

这八天,他吃苏昂的,喝苏昂的,苏昂还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吃喝全都要好,所以他也吃的满嘴流油。

临走还能捎上一些,苏昂没那么小气。

他捎的那些,就是给自己的乖女儿慕容辰辰送去了。

委屈谁,他也不舍得委屈自己的女儿。

“苏大人,前面就是酒肆……”慕容白又开始了。

苏昂撇撇嘴:“买了带上,下官要先去坊市逛逛。”

东坊市,是京城中都最大的坊市。

四海轩,则是东坊市里最好的兵器作坊。

苏昂带人走了进去,只见两边的墙壁上挂着刀枪剑戟,前面的柜台则摆着笔墨简牍。

他刚进门,四海轩的掌柜就迎上来。

“哎呦,苏大人又来了,来来来,里边坐,这恰好来了一批千金战刀,您看看……”

苏昂在这里买了三十多把千金战刀,还有几件千金铠甲,早就是四海轩的熟客了。

掌柜特别奉承,但没等他迎着苏昂进去,后面就闹了起来。

一个公子哥抱着杆三叉戟,蛮横的撞向跟在苏昂身后的赵辛。

赵辛没事,但公子哥摔在地上,三叉戟也断成了两截。

“我的海龙戟!”公子哥坐地上哭喊起来了。

面对跟随苏昂的好几个精壮将领,公子哥一点都不害怕,扯着嗓子嚎道:“赔钱!老子的海龙戟价值连城,赔……八千万金饼!”

噗!

苏昂还没觉得怎么着,慕容白已经笑喷了。

这是敲诈?

敲诈……苏子昂?

他都没敲诈过苏子昂,只是和苏昂闹腾了几次,就成现在这种模样了。

每天早晨醒来,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有一座坟头,坟头上的坟头草,彼其娘之的都三丈高了。

他都不敢再小看苏子昂。

在缓过来气之前,都不打算再和苏昂作对呢。

你什么东西,也敢敲诈苏子昂?

慕容白很随意的甩甩袖子:“泼皮而已,用不着理他,小武伯大人,你说看过兵器铠甲之后,是去吃南府的酱牛肉呢?还是吃西天楼的黄腐花鱼羹?”

苏昂也没当回事,笑着回话。

可这时赵辛怒吼出声,合身挡住了苏昂。

一柄断裂的三叉戟,狠狠的穿透了赵辛的肩膀……

“老子说……赔钱!”

公子哥的嘴巴刺出利牙,额头开始长角。

第二百八十章,南海之变!

公子哥的样貌变化了一个瞬间,整个人就化作一道水波消失了。

只剩下跋扈的声音在四海楼的内部响彻。

声音特别挑衅:“苏子昂,海龙戟就留给你了,记住了,要么赔偿孤八千万块金饼,要么,就拿你的数算之法来换!”

这是盯上我的数算之法了?

苏昂这样想着,给赵辛查看伤口道:“没事吧?”

“卑下没事。”

赵辛捂着肩膀站起来,木讷的汉子把眉头皱起,诧异道:“启禀大人,那家伙没有使用妖气,甚至没有使用太大的力量,这杆断裂的海龙戟……”赵辛把海龙戟的柄拔出来,挥舞两下,朝着地上随手一插。

噗!

声音微不可查的响了一声。

可是整个海龙戟的柄,全部没进了坚硬的青石板内。

“这杆残破的兵器比千金级别的战刀还要锋利!”

赵辛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了,连忙把断裂的两截海龙戟收拾起来,捧着等在了苏昂的身后。

苏昂摇摇头,让风不二喊个医士过来,转身看向慕容白。

这时候,慕容白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哎呀,是去吃南府的酱牛肉呢?还是尝尝西天楼的黄腐花鱼羹呢?”

“南府的酱牛肉肉质松软,瘦肉滑溜醇香,肥肉肥而不腻,食之软烂香嫩,可西天楼的黄腐花玉羹汤更是美味,鲜美扑鼻,让人流连忘返呐。”

“慕容大人?”苏昂喊了一声。

“哎呀,还是去吃黄腐花鱼羹吧,乖女儿喜欢那个,得多捎点回去。”

“慕容大人!”苏昂冷了脸。

放在平常的时候,老子没事,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赢了你六十万块金饼,够你吃一辈子的。

但现在出事了,老子的同袍被人戳穿了肩膀,老子还被人敲诈。

你要是没点表示的话,就回家吃自己去!

苏昂很纳闷对方是谁,瑶国也就几百万百姓,撑天了有个亿万金饼的钱粮,没谁会为了用二元一次方程组省点力气,就当街挑衅他堂堂的小武伯呢。

他不清楚对方是谁,但慕容白清楚。

果不其然,慕容白得意了起来,笑道:“黄腐花鱼羹?”

“送去您的府上!”

“再来点金饼?”慕容白乐了。

“……”苏昂。

“改道去公孙尚师的府上!”苏昂立马吩咐下去。

众人应诺,慕容白就急了。

眼看想要金饼没门,西天楼的黄腐花鱼羹也要成了泡影,他连忙谦恭了一些,笑道:“不急不急,苏大人到底太年轻啊,这急性子……”

他捋着胡须道:“要说别人嘛,本官也懒得提点你两句,但对方是鬼灵精怪,对了,你的公孙尚师是亲近鬼灵精怪的一派啊,不知道苏大人,是不是要对那精怪网开一面?”

慕容白笑得意味深长。

苏家子,你要怎么做呢?

敢伤害你同袍的人都死掉了,就算老夫威胁了一下你,也落了个很凄凉的境地。

现在有精怪招惹你了,你是不是网开一面?

你……把瑶国的子民看得,比鬼灵精怪低了一等?

“不劳慕容大人费心!”

苏昂才不落进这样的圈套,冷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只需要知道对方的来路就行了。它自称孤?好吧,我大概猜到对方的来路了,但如果您不给说白,下官可以去问公孙尚师。”

“好,可以说白。”

慕容白的政令很针对鬼灵精怪,他和鬼灵精怪是天生的敌人。

特别是提起刚刚离开的鬼灵精怪时,慕容白脸上的杀机更甚:

“对方,名叫水混元。”

“三年前,水混元接任南海驻扎京都的外交官员。”

“三年内,和水混元有直接关系的命案就有三十六起。”

“八天前,京城东郊的一家六口死于非命,其中户主被人分尸,其妻子,以及两个女儿遭到玷污,据查,是水混元直接参与。”

“小武伯大人,现在他盯上了你的数算之法。

而且,他仍然逍遥法外。”

咔嚓,苏昂蓦然咬牙。

“慕容白,你拿本官当枪使?”

“呵呵。”

……

水混元来自南海的话,苏昂就不怎么意外了。

在瑶国,数算之法的实际作用不大,在南海就不一样,简直等同于户部的神器一般。

南海有无数的水族,鱼虾鳖蟹,乃至于虫髦都可以成为精怪,要是把这些都统计起来,进行针对性的资源倾斜,起码会产生数以倍数的新生精怪。

在二十年内,南海的实力,最少能提高两成以上!

苏府的内部灯火通明,在刚才不到半个时辰的短暂时间里,苏昂已经迎来送往了七八波的大人物。

地位最高的是大王清,喝杯酒就走了。

而地位最低的小司门上士,也和自己的官位平级,还带来了大冢宰乐长今的意思。

大差不差的就是说,忍着吧,他们会从中斡旋。

水混元能在京城里作恶三年,可不是没有底气的。

人家是海龙震的干孙子,要是在京城中都出了事情,海龙震敢弄起来海啸,淹了瑶国的海岸线。

对此,苏昂在心里发狠……

他敢玩海啸?

格老子的……老子就敢填海造陆!

…………

春夜,春雨靡靡。

在京都南郊的一处巨大的宅院里,一些蚌女从荷花池里冒出头来,打开壳儿,露出雪白的嫩肉,不着寸缕的翩翩起舞。

在庭院的中央,一个明显酒色过度身体瘦削的公子哥光着身子。

他到处扑抱周围的蚌女,正是要敲诈苏昂的水混元。

忽然,水混元摇身一变,变成蛟龙脑袋的模样,特别奢美的衣服也穿上了。

周围的蚌女也连忙拢了壳,争先恐后的跳下水躲着去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藏着不见孤?”水混元高昂头颅一脸骄傲。

蛟龙是骄傲的,哪怕他们好色的本性,也让他们无比的骄傲。

龙性本淫,为了和龙更加沾边,他们把所有龙的特点疯狂的夸大了出去。

“只想来看你死了没有!”

一个娇小的人影落下围墙。

人影特别娇小,落地轻盈,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揉进怀里怜爱起来,但当月光照到了来人的脸,这种心思肯定要变淡了。

是洞图湖的湖主旎旎。

身材娇小可爱,但脸就很普通了,还长着雀斑。

“从鲤鱼化作蛟龙,三次蜕形你让自己越来越丑,不然的话,孤还真想尝尝你的味道。”

水混元可惜的摇了摇头,狞声笑道:“至于你要看孤死了没有,很抱歉,孤活得好好的呢。在瑶国的中都城,哪个敢对付我了?上次下手不利落,玩了个女人让她家人找上门了,还是中都的官员把人劝走的呀。”

闻言,旎旎的眼底闪烁冷光。

不劝走,难道让你肆意杀人不成?

真不明白海龙震那位老前辈,怎么会收了这样的干孙子。

有辱威名!

旎旎恨声道:“闲话少说,我来是想问问你,咱们的南海龙宫怎么进不去了?我去过两次南海,每次都被龟丞相挡了回来,别说海龙王了,就连九位王子王女也没能见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求孤啊?”水混元诡异的笑了。

“我只是想问……”

“求孤得陪孤睡觉。”

“……”旎旎。

你去死!

……

很快,旎旎就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水混元的脸色一苦,愤懑的跺脚:

“该死,这么丑的女人打死我都不睡!要不是,要不是……”

其实,他不想平白无故的招惹旎旎,怎么说,旎旎也是海龙震颇为喜欢的一个后生晚辈呢。

但是旎旎做事喜欢追根究底,旎旎要询问的问题,他又不敢回答。

别说旎旎了,连他都没再收到过海龙震和九位王子王女的消息。

简直以为自己是失宠了。

【只要得到了数算之法,我就有理由面见干爷爷,龟丞相也不敢拦。】

水混元这样想着,一拍大腿。

得咧,明天就去找小武伯苏昂。

他蛮横起来,整个瑶国哪个敢拦?

逼死苏家子!

……

对,明天去,明天一早就去!

水混元不想耽搁时间了。

但水混元不知道的是,旎旎前脚离开了他的宅邸,身形就起了一片水雾。

娇小的体态变得修长窈窕,一张脸也圆润了很多,变得光鲜照人,水嫩的皮肤吹弹可破。

“罢了,去找苏子昂,只要得到了苏子昂的数算之法……啊,苏子昂啊。”

旎旎的脸突的红了。

第一次见苏昂的时候,苏昂还只是个小亭长,她只觉得,自己礼贤下士就好。

然而苏昂的诗词挂在门口,又一直听到苏昂的消息,有时候,旎旎就忍不住盯着苏昂的《龙潭》诗词,痴痴的等。

当初那少年,做了雄士;

当初那少年,做了雄士豪杰,堪称万里独一的英才。

苏万里。

当初那少年,做了朝堂大员呢……

听着苏昂的名声越传越广,眼看苏昂的实力接近自己,眼看苏昂的身份超过了自己,旎旎忽然觉得,这世上还有那么的一个人,能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感情在时间里凝聚起来,慢慢的,变了样……

“希望,他能把数算之法给我吧?”

“他会给我吧?”

“如果……我用现在的样子去见他……”

第二百八十一章,她们活了!

一颗宛如古井般沉寂的少女心,波动起来,旎旎颇有点浑然物外的感觉了。

她向来警惕,但是想起了苏昂,竟然没发觉周围有些淅索的声音了……

“兄长,这女子是从水混元的府邸出来的,杀不杀?”

赵明诃问着百里戈。

通过举人大考后,朝廷立马发放了辅佐突破的丹药,孙望和赵明诃都成就了举人文位。

但是在他们两人中,赵明诃觉得自己比孙望低了一等。

当初以书和蝶作为题目,他和孙望都写出了不错的诗词,但他的诗词是赞颂书卷,孙望却是以蝶比喻自己,把蝴蝶毕生最求的花蜜香味比喻成了苏昂教导的学识和道理,写出了一首《十六字令.赠考师》。

按理说,他和孙望的诗词差距很小,而且,他写的更工整一些。

但人心不可欺,天地也不可欺。

天地很快把孙望的评判成了开创文体的第一首,他的位居其次。

这方面,就让赵明诃特别后悔了。

苏昂教导给他们新的文体,第一首,他该感谢苏昂考师才对啊。

只是为了诗词更加工整,就选择了另外一首,他觉得心里惭愧,更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还被考师给抓住的感觉在了。

所以这一次,他要为考师分忧!

“百里兄长,您说话,我和孙兄就一起出手。”

赵明诃恶狠狠的道:“这个女子应该是个实力不错的大妖,相当于义胆级别的任侠了,但是她的神情恍惚,我和孙兄一起出手的话,能够把她杀掉呢。”

此话一出,无数诧异的眼神就盯了过来。

春雨淅淅沥沥,乌云遮蔽着天空,黑夜就越发的黑暗了。

而在大街小巷更黑暗的阴影处,好些士卒埋伏着。

他们跟随着各自的将领,等待风不二和百里戈等人的命令。

他们没听到命令,反而听到了赵明诃满是杀机的低语。

杀旎旎?

杀洞图湖的湖主旎旎?

士卒们差点闷笑出声,百里戈更是气得咬牙:“闭嘴,不动手别bb!”

“啊?愚弟立刻动手!”

“啐,你要是真杀了旎旎,信不信义父把你吊起来晒上十天十夜?”

百里戈怒了。

要说旎旎和苏昂的关系,其实……有点复杂。

在一开始,旎旎对待苏昂很有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被苏昂打击过后,态度变得越来越好。

苏昂做都游缴的时候,旎旎还亲自登门送上了贺礼。

同时,也在洞图县给予了很多关照。

“这样说吧,以后见着旎旎,喊……”百里戈一脸苦相:“喊大姨!”

“啥?”赵明诃一脸懵逼。

……

春雨淅沥清寒夜,月黑风高放火天。

在百里戈和风不二的带领下,苏昂麾下的一百八十名士卒,以及苏昂从瑶十三的家里借来的五个义胆级别的大侠,慢慢渗透进了南海别苑。

别苑里的护卫被人活捉,荷花池里的蚌女被人打晕。

众人披甲执锐,慢慢的摸到了水混元的房间门口……

百里戈比划军伍里的手语:“把那些护卫都带上来,当着水混元的面搜集罪证,然后就地正法。”

风不二跟着比划道::“所有人,特别是瑶家的人都注意了,水混元是南海海龙震的干孙子,苏大人说了,暂时还不能杀。”

“记住了,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到咱们的头上。”

“苏大人说了,他伤我一人,我灭他满门。”

“记住,要占理。”

“所以咱们不是来报仇的,是来审判水混元和他一应下属的罪行的。”

“咱们是正义侧。”

“记住,用正义的名义使用最残酷的手段,让水混元害怕咱们。瑶家的,你们把水混元给控制住了,然后咱们找几个他麾下里罪大恶极的家伙,当他的面活剐了,再往他身上捅十个窟窿。”

瑶家的人纳闷了:“为什么是十个窟窿?”

“他捅了赵辛一个窟窿。”风不二一脸的理所当然。

“……”

你还说不是报仇?

你不是说过来是赏善罚恶么?你不是正义侧么?

你压根……就是跑来报仇的吧!

瑶家的人一脸无语,随后却兴奋起来了。

他们略微咬破嘴唇上的一点肉皮,舔着渗出的几滴血,眼睛开始红了。

瑶家人,血战!

……

注意到瑶家五个大侠奇怪的举动,风不二和百里戈都缓缓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定心神。

彻侯瑶家,从开创世家开始,就有个血战的名义。

他们不分善恶,只分任侠的英雄豪气。

一旦要对心里的恶徒出手,都要先品尝自己的鲜血。

瑶家血战,护卫瑶国的东方沼泽。

就算是绝境一样的沼泽‘勿’,也没有恐怖的怪物能突破瑶家军伍的封锁,来到瑶国的境内兴风作浪……

“瑶家血战,我等也血战!”

风不二的眼珠子跟着红了,想起赵辛受伤的那一刻,他的血液开始燃烧。

要不是苏昂的命令,他真想直接杀掉水混元。

至于水混元死了之后,海龙震会掀起海啸的事情,关他屁事?

“忍住,一定要忍住,不能让大人为难……”

风不二嘀咕了两声,一脚踹开了房门。

一股子血腥气扑鼻而来,房间内部的景象,更是让他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声怒吼……

“水混元,死了!”

“他被人分尸了!”

……

深夜,苏昂吟诗作对。

鸳鸯蝴蝶剑摆在他眼前的桌案上,在鸳鸯蝴蝶剑的旁边,还摊着好几卷白铁简。

“唉,水混元的地位太高啊。”

“那么多官员和我说要从中斡旋,但是哪个能斡旋住呢,还是得靠自己。”

“不能杀水混元,但要让水混元害怕,让他看见我就哆嗦,就发抖,等到有机会再灭了他给那些无辜的人一个交待。”

和山鬼莜解释的时候,苏昂有些不开心。

山鬼莜知道苏昂的性子,要不是水混元的地位太高,苏昂早就把这个人渣,不,蛟龙渣渣给杀掉了。

但是害怕引来海啸那样的生灵涂炭,苏昂忍了。

在这时候,苏昂也教了他一个词汇,叫作……杀人诛心。

“先诛其心,再杀其人,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有些时候,小麻烦会减少可能会引起的大麻烦。”

苏昂耐心的教导自己的义女,手上也没有停下。

他连出两篇煊赫篇章。

一篇名叫《古剑篇》;

一篇名叫《宝剑篇》。

两篇诗词的亘古金光带着文杰专属的诗词剑气冲霄而起,半空却一个转折,被鸳鸯蝴蝶剑吸进了剑身。

吸收了剑气的剑身越发厚重;

吸收了剑气的剑锋越发锋锐。

这柄只能称为百金剑,却比大多数千金剑都厉害的子母件,开始泛起生灵活现的气息。

就在今夜,

她们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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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替罪羔羊!

成为举人后,苏昂已经写过不少咏剑类的诗词。

在陈安县的时候,广腾把鸳鸯蝴蝶剑留给了他。

鸳鸯蝴蝶剑是价值连城的宝剑,因为他那时候还是秀才,没资格使用幻化成灵的宝剑,所以广腾把鸳鸯蝴蝶剑的灵性封闭了。

想要恢复鸳鸯蝴蝶剑的灵性,就要让其吸收各类的剑气。

于是,苏昂写了不少诗词。

就在今夜,鸳鸯蝴蝶剑终于有了反应……

“干爹大人,您现在能掌控鸳鸯蝴蝶剑了吗?”

山鬼莜若有所思的问道。

苏昂笑而不语,手指敲上剑身,发出铿的一声清脆鸣响:“还不醒来!”

叮~

铮~~~

剑光蓦然盘绕腾空,一缕缕、一丝丝的汇聚在一起,就好像无数光的线条雾一般的沁散开来,又逐渐的朝着中心靠拢。

光的线条抚过苏昂的脸颊,带着剑气,但是很暖。

好像有湿润润的感觉,就好像暖夏的细雨……

“啊~~~”

“醒了嘤~~~”

一金、一紫,两个曼妙的女子身影逐渐成形。

她们不着寸缕,慵懒的伸出懒腰,美妙的线条就越发的诱人了。

“主人!”

紫色的女子就是鸳鸯,比蝴蝶更加高挑,细长好像白藕的手臂缠上苏昂的脖子。

她一点不避讳还光着身子,想要把自己挤进苏昂的怀里。

“别这样。”苏昂撇了撇嘴。

“主人,奴家姐妹真心认主,奴家姐妹是剑,剑,命中注定会有一个主人呢,主人用不着害羞……”

“哆!放浪形骸,该打!”

苏昂脸色蓦然发冷。

山鬼莜早就看鸳鸯不顺眼了,抓过剑鞘,就把鸳鸯从苏昂的身上打了下去。

蝴蝶还想和鸳鸯一样呢,吓得一个哆嗦,乖巧的停下了……

不能惯啊,精怪认死理,也很会顺杆子爬。

他要是脸色好了一点,说不定啥时候就爬自己床上去了。

苏昂冷声道:“既然活过来了,你们就自由了。想跟着我就做我的左右剑侍,不想跟着我的话,两位自行离开就好。”

“啥?”鸳鸯蝴蝶两姐妹满脸的惊讶。

以前,她们只是比较特殊的宝剑,但是恢复了灵智,她们就是千金剑里的妙品了。

苏昂赶她们走?

苏昂竟然舍得赶她们走?

“妹妹?”鸳鸯看向蝴蝶。

蝴蝶一点也不犹豫的道:“都听姐姐的。”

“好。”

鸳鸯吐出一缕锋锐的剑气,她和蝴蝶的身上就多了花纹精美的女式铠甲。

随后看苏昂,略微挣扎后,脸色就很平静了。

剑,终归要有一个主人的。

她们姐妹被封闭了灵智,但这两年来,还是能感知外界的事情。

她们看着苏昂一步步成长,也发现苏昂很少用她们对敌,或者说,苏昂没有把她们当成一件工具,而是仔细的保养着。

这样的主人,她们还想什么呢?

“剑,终归需要一个主人呢。”

鸳鸯对苏昂道:“奴家姐妹不走,就做您的左右剑侍吧,您需要使用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化作利刃,为您……”

“不需要。”

苏昂还板着脸,吩咐山鬼莜:“明天传讯给四海楼,让他们找一把合适的厚剑给为父送来。”

“是。”山鬼莜疑惑了。

四海楼的实力不错,有很多宝物,但很难找到鸳鸯蝴蝶剑这种等级的啊。

但在外人的面前,山鬼莜只会对苏昂说‘是’。

义父的颜面不容侵犯。

“为什么?”鸳鸯也疑惑了。

她有身为顶级宝剑的骄傲,觉得世上很难找到能和她们比拟的宝剑了。

但她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看苏昂的眼神特别复杂。

“猎狗终须山上死,将军难免阵上亡?主人,您是怕奴家姐妹被斩断了?”

鸳鸯想起了她刚刚化形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成为了精怪,蝴蝶还没能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她插在一个方圆三十丈的巨大肉块上,肉块砰砰跳动,随着海浪漂流。

这肉块,是一个巨大的心脏。

她恍惚记得自己以前更厉害,但为了杀死心脏的主人,她的灵智被心脏主人的血液给烧融了,这才诞生了她。

或者说,是一个更厉害的宝剑的死亡,让她得到了出生的机会。

记得那时候,高空落下一个头戴八尺长冠的男子,男子把心脏打碎,只挑了巨大心脏最深处的一滴热血吃掉了,然后,陪她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猎狗终须山上死,男子必然会死在无垠的高空,她呢,最好别找用剑的主人,自己苟且偷生。”

第二句是……

第二句是什么来着?

到底是什么!

鸳鸯捂着额头呻吟起来,她记得自己被男子随手扔了不知打有多远,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男子说的第二句话了。

她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男子的脸。

他是谁?

他是谁!

记忆被人混乱了,脑海的最深处被人狠狠的亵渎。

最深沉的隐私被侵犯,鸳鸯产生了一种疯狂的暴怒,但异样的感觉砸下来,登时,让她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记不起男子的长相是应该的。

记不住男子的第二句话,也是应该的。

鸳鸯甚至产生不了质疑的念头,连多思考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了。

“主人。”

鸳鸯软声道:“奴家姐妹是剑,剑就需要一个主人,也难免折在沙场上。”

这是她们的命,鸳鸯一直这样认为。

苏昂却摇头了:“有灵智就是活的,活人不需要命运来安排自己。”

“主人……”

鸳鸯感激涕零。

蝴蝶的眼睛也湿润了,她的性子娇憨,不自觉的往苏昂的身上靠。

“别介!”

“别误会!”

苏昂撇了嘴。

“要么老老实实的做剑侍,要么干脆喊爹当我的义女。我有人了,而且只会有她一个,你们别多想!”

“嘻嘻。”鸳鸯蝴蝶笑起来了。

山鬼莜也噗嗤一乐:“干爹,您总说自己有人了,可奴还没见过干娘呢。”

“真的有,而且我答应了她……”

苏昂泼墨挥毫,笔锋刚劲的烙在了旁边的简牍上……

‘亘古为媒,天地作聘,我会驾驭十万里彩霞花嫁迎娶伊人过门。’

介时有群星坠落如雨,有天将舞剑,有仙子高歌,有英雄助兴,有豪杰唱礼。

我当摘星拿月,用爱神丘比特星座的所有繁星捏成水晶玫瑰一朵,插上她的发……

苏昂搁笔停墨。

在场的三个美丽女子,却忍不住的痴迷了。

“报…………………………”

突然,房门被人撞开。

风不二满脸的惊惶的冲了进来。

顾不得礼数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风不二纳头就拜,怒吼道:“禀告大人,水混元死在了他的宅邸中,被人给分尸了!”

“咱们,咱们……”

“咱们成了替罪羔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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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第四个人!

晨曦微白,苏昂就赶到了京城南郊的南海别苑。

南海别苑是精怪的住所,说白了,就是南海海龙震在中都城安排的办事处,类似于外交地点。

平常没有哪个官员闲得蛋疼往这边跑,躲都来不及呢,今天却例外了,过来的都是高官大员。

级别低点的官员,想过来凑热闹呢,都得看自己的脑袋稳不稳当……

“赵尚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清流是中都城的京兆尹,第一时间隔离了现场。

苏昂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赵清流用手指拨动着一些尸体的碎块。

这样大的事情,不可能让一般的仵作参与,赵清流就亲自下场了,他看见苏昂满脸焦急,摇头道:“不是你做的。”

“对,不是我做的。”苏昂感激涕零啊。

还是自己的尚师好,第一时间给自己脱罪。

天可怜见,他只是想吓唬一下水混元啊,可不想杀了水混元,以至于瑶国的南海岸线掀起海啸。

海啸这样的灾难,他承受不起……

赵清流叹了口气:“凶手把水混元切碎了,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水混元身上的财物,甚至他身体上可以当做方士材料的,全都没有任何缺少。”

他拿起一块米粒大的碎片,对苏昂道:“看看,这是蛟龙在心头汇聚的一滴龙元,特别珍贵,是三眼方士都垂涎的宝物,但这玩意被捏碎了,你看地上的粉末……”

苏昂低头看去,发现脚下果然有一片金黄色的粉末,颜色和龙元一样。

他伸手捻了捻,觉得没有缺少。

龙元上碎裂的部分,基本上都在这些粉末里了。

“那凶手杀水混元做什么?就为了栽赃徒儿?”苏昂无奈了。

满身的脏水,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赵清流摇头道:“应该不是,你初来乍到的,还没和哪个接下死仇,就算和上六卿,也只是朝堂上的利益争夺,没到破家灭门栽这种天大的脏的地步呢。”

“应该只是凑巧。”

赵清流言之凿凿的道:“好徒儿,回家用柚子叶洗洗脸吧。”

说着,指了指以大王清为首的好多官员。

一众诡魅的眼神,刹那都落在了苏昂的脸上。

“……”苏昂。

你们都觉得我特倒霉是吧?

……

苏昂还是回家了。

赵清流让他回家洗脸,当然只是一种借口,意思是让他赶紧回家,别再出来。

这件事情,苏昂已经不适合出面了。

一系列的人证指明,苏昂并不是杀害水混元的凶手,但苏昂的人在凶案发生的时候到场,也都身怀利刃,就是要给水混元一个教训呢。

瑶国不会把脏水泼在苏昂的脑袋上,但南海的海龙一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南海做事向来霸道。

在找到真凶之前,苏昂就是南海的出气筒。

而要是找不到真凶的话,南海会把苏昂当真凶给办了。

他们会说——

因为苏昂,海啸淹了瑶国的南方海岸线。

一切灾祸都是苏昂引发的。

这对苏昂的名声、修行,以及之后的前途,全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

到底是谁?

谁特么的害了我?

苏家府邸的演武场内,苏昂挥汗如雨,把怒火发泄在演武场里的木耙上。

他知道不太可能是有人害他,但要是纯属倒霉的话,那不是更……憋屈嘛!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得把他吊起来打!”苏昂咬牙切齿的道。

赵辛在旁边抱着三叉戟的两截断身,满脸都是纠结了。

他觉得三叉戟断了还那么锋利,肯定是种宝物,就给苏昂拿着了,但现在拿着这个,怎么有点给苏昂添堵的味道呢?

他是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干脆往前一跪:“大人,您打我出出气吧,我皮糙肉厚的,不疼。”

“滚!”

苏昂把两截三叉戟抓过来,往地上一摔:“这玩意不值钱!”

咔嚓。

两截三叉戟深深的没进了地面,显然不是凡物,但就像苏昂说的一样,这玩意……真的……不值钱。

赵清流把什么都给查清了。

包括这三叉戟。

原来三叉戟是水混元前来都城的路上,看见一个坟墓特别华丽,他可没有瑶国人死为大的理念和想法,直接把坟墓给掘了。

掘开坟墓后,就发现这杆三叉戟。

当时三叉戟满身宝光,还没有彻底断裂,他以为得到了宝物,却在使用中断成了两截,再也没有宝物的任何威能了。

干脆,拿出来敲诈苏昂。

“大人,秋官大司寇前来拜访。”

麾下的士卒前来禀报。

按理说,客人上门需要先通报,主人说个请字,客人才能进入大门,但是以慕容白的厚脸皮,苏昂都不用看,就知道慕容宝跟在士卒的身后了。

第一,慕容白是进士,同袍们挡不住;

第二,要是慕容白没跟来的话,士卒禀报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客气。

很干脆。

直接就是:禀告大人,慕容白那老不死的来了!

“来就来了,自己找地方玩去,中午还早着呢。”

今天,苏昂可没心情和慕容白虚与委蛇。

这些天他都习惯了,慕容白一天三顿饭,午饭晚饭外加宵夜,都跑来蹭肉吃。

他吩咐百里戈给上六卿送肉后,得咧,变成跑来蹭酒喝了……

等等!

苏昂光着膀子,刚想继续在演武场上练练,就发现慕容白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慕容白的身后,还有个特别漂亮的妙龄少女。

少女有着吹弹可破的杏仁小脸,身穿一件湖蓝色黄玫瑰纹样的小衫,旎旎的拖着翠青色的暗花荷叶裙。

在慕容白的身后站定了,就好像一朵春风吹拂的小荷。

“慕容大人,您这还拖家带口啊?”

苏昂把衣服穿上,又在山鬼莜的伺候下披上紫荆大氅,打趣道:“这是贵千金?嗯……慕容辰辰?”

慕容白抽搐了下嘴角。

不是!绝对不是!

吃你的喝你的很应该,你赢了我六十万块金饼!

但拖家带口过来吃你的,老夫在你眼里……好吧,老夫不要脸皮,但老夫还有底限!

慕容白刚想训斥苏昂一句,身后的少女就笑了,抢先道:“是,慕容,嗯,辰辰见过小武伯大人。”

好吧,最起码证明你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带了‘女儿’来,慕容白不可能没底线的嘲讽自己。

苏昂也算开心了点,吩咐山鬼莜让后厨准备膳食,今天他真心请客。

几人在厅堂落座,因为有慕容白在的关系,苏昂没让山鬼莜等人坐下,而是自己招待慕容白‘父女’。

精美的小点心被端了上来;

随后是开胃的小菜。

大餐需要时间去做,等会才能好像流水一样的送进厅堂,山鬼莜就先放上了碗筷,随后站在一边。

一,二,三……

四!

苏昂看着山鬼莜上了四副碗筷,但能上桌的,只有他和慕容白父女三个人。

再看山鬼莜,以及慕容白父女的表情。

这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但第四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哒~

第四副碗筷被人拿起来了。

筷箸夹住了一道小菜,在半空忽的消失,又从虚无的地方喷了出来。

“难吃~~”

苏昂听见有人这样说话,但声音特别缥缈,好像完全不存在的一样。

怎么回事?

苏昂无语的看向慕容白,却发现慕容白用小菜配着美酒,喝得美滋滋。

“慕容白大人,您带了什么客人过来?”苏昂发问了。

“客人?就我们俩啊。”慕容白继续喝酒。

苏昂缓缓吸了一口空气:“可是,这里有第四个人。”指了指桌上的第四副碗筷:“看,咱们三个人,可是上了四副碗筷,有人在那边吃东西。”

“咱们三个人,就该上四副碗筷啊!”

慕容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苏昂。

对此,苏昂的心脏剧烈跳动,简直没法呼吸了。

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白可是进士文位啊,是什么人,能够颠覆了慕容白对事物的认知?

慕容白什么都看见了。

但是慕容白竟然觉得,三个人,上四副碗筷是应该的!

……

“咦?”

忽的有人说话。

一个头戴八尺长冠的男子显化身形,看着苏昂发笑:“原来开的是百丈文山,小子你不错啊,怪不得能感知到我了。百丈文山啊,在草原上,都能上可汗铁骑地字榜的通缉名单了。”

“你是谁?”苏昂警惕的问道。

必须警惕啊,眼前的男子这么奇怪,唐伯虎却没有提醒自己。

这是……

恩师们都觉得忌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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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你小子不错!

苏昂对男子问话,但慕容白等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剩下男子微笑道:“我叫雷九,来自草原的蓝天。

哦,对了,你好可怜,

你好像给我背了锅。”

……

苏昂和雷九说话,在场的别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雷九的耳垂跳了一下,整个中都城两天内传过的音波就收进了他的耳朵,自动的甄别校对后,专门选了和苏昂有关的某些事情。

“你的两个尚师,咦,瑶国的土大王对你也不错啊,在烦恼怎么给你脱罪来着。”

雷九吹了口气,半空就出现大王清和公孙抚,以及赵清流私下交谈的影像。

影像里的地点在王宫内城,时间是……昨天夜晚!

瞧着影像里的星夜,苏昂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的惊骇忍不住的流露在了脸上。

要是说雷九能显化王城内现在的某个地方,苏昂一点都不惊讶。

雷九的实力,显然已经不是他可以揣度的那种了。

但看影像里的夜空,这明显是发生在昨天夜晚的事情,却是雷九现在截取到的。

这已经有点时间、空间之类的恐怖大威能了,他更想象不到,这个雷九,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实力了。

【炼胆进士、铸宫学士、孕宝大学士……】

苏昂的心里好像有狂涛骇浪不断翻卷,难道这个雷九,竟然有着相当于衙门翰林的实力么?

不对,应该更强!

那是他努力去张望,却连影子都看不到的可怕境界了。

“嘘,自己看。”雷九指了指影像。

影像里,大王清把玩一块碧绿色的玉牌,公孙抚和赵清流的视线,就随着玉牌上下摆动。

“您是想?”公孙抚满脸都是无奈。

赵清流也颤抖着,拜下道:“老臣叩谢大王隆恩。”

大王清摇摇头:“用不着这样,怎么说呢,苏家子也是孤的小师弟,孤应该照顾他一下。”

“可咱们瑶国的王族就这么一块破空宝玉……”

“呵呵,宝物就是拿来用的。”

大王清下了决心,咬牙道:“凶手的实力太过可怕,咱们查不到他,现在只能把小师弟送去那个地方了,一块破空宝玉,孤还拿的出来。”

…………

影像在这里破灭,雷九眨眨眼睛,啧啧道:“不就是一块游仙方真炼制的小玉片么,还叫什么破空宝玉,真是小地方啊。”

他不屑一顾。

苏昂却有点激动了,眼睛眯起来,藏住了眼底的一丝红色。

游仙方真?

三眼方士和进士的实力等同,而所谓的游仙方真,就是三眼方士以上的级别了,相当于文杰里的学士文位。

瑶国最强的是大冢宰乐长今,乐长今也只是进士。

游仙方真出来的东西,绝对是瑶国一等一的重宝。

大王清却拿出来要给了他……

苏昂的眼睛越来越红,他有点小感动,不,他特别感动。

雷九却哈哈乐了:“小子,我刚才说了,你是给我背了锅,哦,那家伙是我杀的,本来想尝尝他的龙元呢,结果咬一口,啐,什么破龙元啊,渣渣!”

苏昂的眼睛一亮:“海龙震也有龙元!”

南海的海龙震,行事跋扈,别说瑶国了,连太连山脉的妖王陈都敢招惹。

因为海龙震,瑶国、泯国、太行山脉,甚至有太子炙坐镇的西楚都发生过很多事情,造成了很多次的生灵涂炭,如果海龙震完蛋了,那事情……美滋滋。

再说了,没有了海龙震,他还怕什么背了黑锅?

“海龙震?”

雷九噗嗤一笑:“你想借我的刀杀你想杀的人?”

“您只是顺手嘛。”苏昂直接承认了。

“哈哈,不错,你小子不错,我还真的吹口气就成。”

雷九看苏昂觉得顺眼了。

能揣度他的实力,竟然还有胆子和他打趣,这小子真的不错。

不过呢,我雷九可是翱翔于九天的九霄雷鹰,已经吃掉海龙震的事情,我就是不说。

我还不告诉你了,让你憋屈着去,咋滴?

你咬我啊!

漫长的生命里,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让雷九产生了很微弱的一丝开心。

他觉得有趣。

“成吧,看在你让我开心的份上,我就不跟着旎旎了。”

旎旎?

苏昂诧异的看了过去。

雷九指了指慕容白的‘女儿’,笑道:“她不就是旎旎么?你们之间的小把戏,也就是三五十年的儿女情长罢了,没什么意思,倒是旎旎的修行有点特殊,她只想做一条平静湖泊里的娴静小鲤鱼,却不知道自己符合了方士里最顶尖的无为心境,走的是紫气腾龙的路子了。

我本来想跟着她,等她什么时候弄出点紫气腾龙的味道就吃了她,看你们有些纠缠,就给你个面子,放过她得了,反正她要弄出紫气腾龙的些许雏形,起码也得千儿八百年呢。”

“感谢大人。”苏昂拱了拱手。

虽然没什么儿女情长,但是再怎么说,旎旎也帮过他不少。

雷九的修为高深,立马看出了苏昂的态度,摇头道:“你小子不错,就是固执了点。”

旎旎喜欢苏昂,苏昂不喜欢旎旎。

他看出来了,但觉得苏昂有些教条了。

修行之路漫长无际,一般的儿女情长,也就维持三五十年的新鲜感罢了。

他觉得苏昂分给旎旎三五十年只是小事,用不着让旎旎纠缠在得失的漩涡里。

但这是苏昂的选择,他还是个小鹰的时候,也……

“哈哈,不够潇洒!”

雷九大笑道:“你啊,确实很不错,但还差得远呢,我知道有一个文杰,口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这才是好文杰,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啊!”

“……”苏昂。

说不出话了,太惊讶。

神庭里也传出了一阵闷笑。

雷九满脸憧憬:“那一位肯定住在能够插天的青山上,青山有天河盘绕,其中嬉戏着无数的紫气腾龙、天水霸龙、捕星黑龙、破空白龙……要是能找到他,跟着他,我这辈子都不怕没有龙吃了。”

“……”苏昂

“他麾下一定有无数的英雄豪杰,全都是大能,连草原上的铁骑都不敢冒犯他的威严。”

“……”

“他一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特别和蔼。”

“……”

第二百八十五章,蒲柳之姿?!

在苏昂无语、满心凌乱的时候,在瑶国的最中心,气氛也无比凝滞。

“南海的那边怎么说?”大王清少有的一脸杀机。

“启禀大王。”

赵清流禀告道:“南海的龟丞相说,他们不管凶手到底有多大的威能,要么咱们抓到凶手,要么他们拿苏昂抵罪,他们还说……”

“说什么?”

“要苏昂,还有南海沿线的十万条性命来填!”

“混账!”

大王清彻底暴怒。

南海的海龙震也太混账了,就算海龙震的威名很广,但瑶国也不是真的怕了他。

他大王清动用海量资源,亲自传讯给南海,结果海龙震避而不见,只有个龟丞相,通过军伍里的加急文书递上回话。

回话里只有一句解释,说海龙震闭关了。

更多的却是威胁。

区区的一个龟丞相,却要他杀死自己的小师弟,并且要他十万百姓的性命!

“孤倒要看看,他区区的龟丞相,有什么本事来拿孤的十万百姓!”

大王清丢出破空宝玉:“南海沿线有孤的将士防守,只要预防南海派人刺杀苏昂就好了。

破空宝玉可以帮助苏昂安全的进入风云宝地,孤倒要看看,那只老龟杀不了孤的百姓,也杀不了孤的小师弟时,到底会露出多么难看的脸!”

“诺!”

赵清流和公孙抚同时应声。

他们看向王城的东边城墙,只见城墙的上方有一朵蘑菇型的巨大白云,下面链接城墙,上面直通九霄。

这是王城最壮观的景象,号称风云大景。

但是在瑶国的朝堂和各大世家的眼里,这座奇观还有一个很美妙大气的名字——

风云宝地!

……

苏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我……白发苍苍?

我的麾下有无数大能?

不等苏昂从迷糊里醒来,雷九就一脸渴望的道:“你知道吗,草原上有一位强大的王者,连我都只能在他的利箭下挣扎逃命,那次是‘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诗词救了我,我只想找到他,跟随他,做他的坐骑呢。”

“嘶……”苏昂一下子清醒了。

他的眼神无比火热,简直想跳起来欢呼万岁了。

要是让雷九做了自己的坐骑,什么海龙震啊,狗pi!

他直接能在瑶国无敌了,甚至能让雷九找寻外面世界的无数宝物,让自己的修行飞快提升。

这就是金手指!

这就是Bug!

哪个不服气咬雷九啊,老子扬眉吐气!

“那……”

苏昂小心翼翼的问道:“要是对方不是大能,只是个诗才比较好的小子呢?”

“那也不错啊!”雷九还是很开心。

苏昂的心里打了个哆嗦,他很激动。

期待的眼神看了过去……

但是这个时候,雷九舔舔嘴唇:“他要是很弱的话我更能报恩了,我们可以玩蛇女报恩的戏码啊。嗯,我是公的,到了这种实力改不了性别了,希望她是个女人,要是男人的话……”

雷九的眼神特别火热:“没关系,我带着他飞上九霄龙庭,抓几条变种的yin龙来,给他转换性别,再用我的本名精血把他变成九霄雷鹰,到时候双宿双飞,绝对逍遥快活啊!”

苏昂又哆嗦了,他很害怕。

“那,要是他不愿意呢?”

“他要是实力弱的话,就是我说了算!”

雷九的话闸子打开了,越说越激动。

“……”苏昂。

不要听!我不要听!

呜呜我不想改变性别啊,我要我的第三条腿啊,我也不想做鹰!

金手指我不要了,我不要扬眉吐气了,我现在挺好。

苏昂满心凌乱。

“咦?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有线索?”雷九瞪大了眼睛。

“没,没,真的没!”

苏昂连连摆手:“我就是问问。”

嗯,问问,就只是问问而已。

苏昂很认真的道:“晚辈会留意那人的消息,一……定……会!”

没错,我一定会留意的。

你给我等着!

等我比你厉害了……

我不揍你的话,我就不叫苏子昂!

雷九很满意苏昂的态度。

他站起来拍拍苏昂的肩膀:“我都找不到,你怎么可能找到啊,没事,有这个心就好。”

“虽然比那个人差了太远,但你啊,也算个不错的小子了。”

“加油。”

……

…………

很满意苏昂的态度,雷九离开时想了想,给苏昂留下了一根羽毛。

苏昂打量羽毛,发现颜色是紫黑色的,摸起来不软不硬,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既然是雷九留下的,那就留着吧。

雷九不会给他没用的东西,他看不出名头出来,只是因为他的实力太低。

“恩师,这羽毛是什么东西?”苏昂在神庭里问道。

唐伯虎露面了,松了口气笑道:“这是九霄雷鹰成长中脱落下来的绒毛,没什么用,等等我看看啊,这上面留了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用完破空宝玉就告诉你。”

“啥?”

这时候,恩师你打什么机锋?

苏昂还想追问几次,周围的环境,却在这时候恢复了正常。

慕容白放下酒壶,傻乎乎的看被人动过的第四副碗筷:“小武伯大人,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怪癖呢?”

“啥?”

“你吃饭都要用两副碗筷么?”

苏昂无言以对。

吩咐人收拾了九霄雷鹰使用过的碗筷,苏昂和慕容白喝酒说话。

旎旎一直沉默着,忽然抬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鼓起勇气盯着苏昂。

“小武伯大人,。”

就算鼓起了勇气,旎旎也含羞带怯:“有句话,家父一直想和大人您讲。”

“请讲。”

旎旎修长白皙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努力平静的道:“家父和旎……辰辰说过,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说只要您不把数算之法交给南海,您就是瑶国的栋梁,他愿意和您尽释前嫌。”

苏昂看向慕容白。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慕容白和旎旎一起过来了。

他知道旎旎身为洞图湖的湖主,和南海有很亲密的关系,看样子,旎旎是想找自己讨要数算之法,却被慕容白给拦住了。

“另外,”

旎旎低下头:“家父想和您联姻,不知道奴家的蒲柳之姿,能否入了您的眼?”

“……”慕容白。

第二百八十六章,安静的小鲤鱼

旎旎,你看上了苏子昂?

但是,别拿我做名头来测试苏家子的心意啊……

这个世界,到底存在着多少黑暗?

普通的百姓不清楚,甚至连苏昂这种地位的都看不到最高层那一片漆黑的绝对恐怖,但慕容白已经有资格知道了。

就好像旎旎在南海吧,别人都以为旎旎是海龙震看重的后辈人物,但是他很清楚,海龙震不是那种喜欢提拔后辈的好好先生呢。

其实,海龙震看上旎旎特殊的心境。

据说鲤鱼化龙,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区别呢。

旎旎虽然为了亡父努力维持洞图湖的局面,但是在旎旎的内心深处,只喜欢绣花品茶,做一个翠绿荷叶上安静的小鲤鱼。

这好像符合了某种心境,让旎旎在变成蛟龙的前期实力不强,真正的化龙后,却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本事。

海龙震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想在旎旎化龙成功后,夺取旎旎的一切。

【海龙震想夺取旎旎的处子龙元,这没什么,反正没个千儿八百年的,旎旎根本不可能化龙,可旎旎看上了苏昂……】

慕容白傻眼了,他左右为难。

旎旎的态度很认真,他拆穿旎旎,就是往死里得罪了旎旎,这时候的海龙震,就算破关而出也要给旎旎出气;

可是他不戳穿旎旎的话,海龙震也一定会找他的麻烦。

这个时候,苏昂却笑了,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慕容白。

苏昂不回答旎旎的问话,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慕容白的身上。

左右为难吧,我很理解你。

从雷九那知道的紫气腾龙的事情,苏昂就明白了海龙震的打算,对慕容白的处境深表同情。

“还请小武伯大人给个话。”

旎旎越来越大胆了,脸上带着羞红色:“据奴家所知,大人遇见的好女子很多,但好像都没有您钟意的那个吧?比如幽冥女的广良人,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无双,您却不屑一顾,再比如……”

旎旎深吸了一口气:“再比如洞图湖的湖主旎旎,奴家听说她一直遮盖自己真正的样貌,而且……”

“打住。”

苏昂思量了一番道:“我心有所属。”

“谁?”

“她叫习梦,在我心里,没有能比得上她的女人。”

在瑶国,苏昂确实见过了不少的好女子,名气最大的就是身为幽冥女的广良人。

再比如眼前的旎旎,一身清秀,满身玲珑,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女人了。

从样貌上来看,她们都值得男人抛弃一切的拼命追求;

从性格上来讲,苏昂也相信,如果自己最先遇见的是她们的话,她们会和习梦一样痴守在自己的病床前。

不是说笑。

因为有一个人,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那个最不显眼的,已经好久没联系的,有狐山之女……

【就算能逼我娶她,她还是给了我选择的自由,胡紫寒啊,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只能说有缘无分吧。】

想起那满山的大红花开,苏昂沉默了半晌。

他心动过。

但是他有了习梦,是他最早遇见的,也是在他落魄到连思想都没有,只剩下一个空壳时痴守在他病床前的美妙女子。

此生有一人足矣。

苏昂深吸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把双手叠放在胸前,又微微弯腰。

神色无比肃穆的道:“我苏某,谢过姑娘厚爱!”

……

旎旎走后,慕容白却留下了。

“多好的姑娘啊。”慕容白看苏昂:“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你想和我两败俱伤?”

苏昂把慕容白问过的话还了回去,慕容白就捋着胡须发愣。

诧异问道:“你知道她的身份?”

“洞图湖湖主旎旎,和我有不错的交情。”

苏昂把话给点明白了:“要是我接纳了旎旎,海龙震一定不会放过我,你这个被连累的,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脱身,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真的心有所属。”

“我像个傻子么?”慕容白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说话随意了很多,也不自称本官了,看着旎旎离开的方向,再次感叹:“多好的姑娘啊。”

是啊,多好的姑娘。

苏昂也这么觉得。

旎旎只要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刚刚拒绝她的苏昂,就很难拉下脸面再拒绝一次了。

她可以要求苏昂给她数算之法,但她没有这样做。

这是一条翠绿荷叶边游荡的安静的小鲤鱼,被亡父的遗愿拖累了,好像沾染了尘埃,但她的心是剔透唯美的。

她不想自己和苏昂之间,夹杂了任何的利益关系。

“多好的姑娘啊……”

慕容白又叹了一声,揉揉肚子:“我饿了。”

…………

苏昂给慕容白金饼,慕容白是不会要的。

钱已经输了,他不想用类似乞讨的方式拿回来,就算他是玩弄人心一类的文杰,也有属于进士的那种独特、很少,但确实存在的骄傲。

他更喜欢吃苏昂的,喝苏昂的,拿苏昂的。

但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昂必须在场。

他是蹭吃蹭喝,而不是偷窃和强取豪夺……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

“小竹轩。”

慕容白含笑道:“南府的酱牛肉,还有西天楼的黄腐花鱼羹都很不错,但也只是比较奢侈的吃食罢了,在咱们中都有一个小竹轩,是专门给进士开办的地方,清净,而且上档次。

你不要误会,吃喝都是最普通的,并不是标榜进士的高高在上。”

“那里远离尘世么?”苏昂想清净一下。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

慕容白的话语开始变得十分精简,好像提起小竹轩的时候,他才是意气风发的进士。

而不是一个蝇营狗苟的高官大员。

“我知道小竹轩闻名于世,但我不想去。”

苏昂朝着东边看去,仿佛能看见公孙抚带他去过的那栋竹叶青葱的房子。

他不喜欢那里,学术的味道太重了。

“跟我来吧,另一个地方。”

……

中都城是瑶国的京城,建筑的排列更加规整,坊市之间的划分也更加严格。

但是在一些比较贫穷的坊市里,还是有不少污秽的存在。

第二百八十七章,风云宝地!

一路上,苏昂对瑶国的交通律令绝对遵从,但是看见了不平的事情,也懒得管什么禁止私斗的律法。

他打了七个恶霸和一个纨绔后,带着满脸‘你无聊么’表情的慕容白停下了。

“葱花面,”苏昂说:“我从做了官员就没吃过了。”

慕容白的老脸一僵。

他什么身份,你就算吝啬请客吧,也不能带我……忽然,慕容白的胡须抖了一下,闻到葱花面的香味时,一双老眼慢慢的平静了。

“就葱花面吧,本官……我,三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郎,也很久没吃过了。”

拐角处有个小小雨棚的食肆不错。

食肆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岁月早早的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看上去就和七老八十的样子一般。

但在场的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看普通人的骨龄,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葱花面很快端了上来,香嫩的葱花撒在粗面上,有一种非常特殊的味道。

“客官啊,您们慢用,慢用,慢用啊,招待不周……”

妇女用袖子把桌椅擦了又擦,苏昂和慕容白一身的华丽衣裳,让她心里不安。

她觉得怠慢了贵客。

“店家,你自去忙吧,用不着招呼我们。”

苏昂把粗面夹进嘴里,说实话,不好吃,但感觉很不一样。

就好像他还是个秀才时,在陈安县吃葱花面的时候一样,粗糙的面食带给人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叫作满足感吧……

“你一定感受不到……呃……”

苏昂抬头看慕容白,忽然有些发愣。

因为慕容白已经狼吞虎咽的把一大碗的粗面吃完,特别窘迫的摸着袖口。

“钱,我没钱了。”慕容白低声道,求救似的看向苏昂。

啥情况?

经历过水混元的这一趟事情,苏昂第一次参与进了三国两妖之地最顶尖的博弈较量。

这时候的他,有种很怀念,想要回顾初心的意思。

就好像他毕业后无数次的回到母校的附近,不进学校,而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吃着已经不再爽口的食物。

吃的不是美食,而是自己的心。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感慨,但慕容白出身慕容世家,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呢?

“你来,是有感悟!”

慕容白低声道:“你熔炼了十丈文山,要晋升黑衣举人了?”

“是。”

“那……给钱!给很多很多的钱!”

慕容白急促的道:“大王要给你破空宝玉,让你安全的进入风云宝地进行修行,你出来后,一定不同凡响了!”堂堂的秋官大司寇露出哀求的眼神:“你不缺钱,钱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了,给她,给这个食肆的老板,多给,给多些!”

风云宝地啊。

苏昂转头看王城的方向。

在王城的那边,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勾连九霄之上的蓝天,无数晶莹的光线把一切都切割粉碎。

那些光线威力无穷,互相缠绕着,也是美丽无双。

怪不得被称为风云大景了……

“风云宝地,是瑶国先王的证道之地。”

苏昂压低了声音:“瑶国先王本来只是个普通的任侠,从风云宝地出来才实力大增,也带回了先王后。没人知道先王后来自哪里,只知道先王后的实力比先王更强,身上的宝物更是不计其数……好吧,不愧是风云宝地了,但你最想瞧见的是什么?”

“我……”慕容白嚅嗫着嘴唇。

他黏着苏昂,他对苏昂的态度改变,完全是因为苏昂对待水混元不假辞色的关系。

从这方面来讲,苏昂并不是单纯的,完全偏袒着鬼灵精怪呢。

可以争取。

但是这时候,怎么成苏昂打击他的心灵了?

但是不得不说,打击得对,打击得妙啊。

抨击了他的初心!

“我以前只是慕容家的旁系子弟,一生蝇营狗苟,这才成了进士,做了慕容世家的家主。”

慕容白把苏昂的葱花面也拿过来,一点点慢慢的品尝:“记得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一家食肆的主人给了我一碗葱花面,这才让我有精力参加秀才大考,我说过等我富贵了会报答他们,但是……”

本心、初心啊,他忘记了。

怪不得成为三胆进士后,他的修为就停滞不前……

“苏家子,不得不说你点醒了我,但是……”

慕容白狠狠的把整碗粗面倒进嘴里:“我和你家尚师的政见不同,这是很单纯的朝争,不夹杂任何的利益争夺!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混蛋!

你知道我为什么抵制鬼灵精怪么?难道你以为,我和你遇见的狱掾商镜一样,是为了个人的私仇!”

“请讲。”

苏昂把右手摁在了自己左边的肩膀上。

这是辩论了。

进士和自己辩论,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慕容白一脸肃穆:“你应该很清楚,鬼灵精怪的心思都很单纯,要么是纯粹的善,要么是纯粹的恶,要么是对一件事物绝对执拗的追求了。执拗等于什么,等于毫无制度的混乱,他们倔起来不会管百姓的死活,他们不在乎生灵涂炭!”

“我知道山鬼莜对你好,知道旎旎对你好,还知道有狐山的事情。”

“但是试想一下,如果她们想要的不是你,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她们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出来?”

“鬼灵精怪不应该存在!”

“他们的单纯,从降生就是一种罪!”

闻言,苏昂耸耸肩膀,放下一块金饼后站了起来。

“苏家子!”慕容白怒喝道。

“你赢了。”

苏昂表现得很轻松。

好吧,我直接认输。

你说的这些,我还真的从来没想到过。

啊?我赢了?

慕容白很纳闷苏昂的直接认输,苏昂那种淡然的表情,也让他的心里微微一暖。

不管各自的政见是不是对立,使用的手段能不能见人。

他和苏昂都不是坏人啊。

再看这个简陋的食肆,想起少年时的初心……

“苏昂贤弟,为兄顿悟了!”

“巧了慕容兄,愚弟也顿悟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昂的额头熥出火热的文山,慕容白的胸膛上也射出三颗金光四溢的硕大文胆。

……

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周围跪倒了一连片的人。

附近都是最底层的百姓,亲眼见证一个黑衣举人的诞生就了不得了,他们还看见了一个三胆进士修为大进的空前盛况。

天空降下细雨,地上涌现雪白的花绒。

盛况空前!

“慕容兄。”

“苏昂贤弟。”

苏昂和慕容白对视一笑,一起飞上高空,朝着四海楼那边的方向去了。

因为要进入风云宝地的关系,苏昂需要一把佩剑,慕容白就陪着他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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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青衣举人!

因为要进入风云宝地的关系,苏昂需要一把佩剑,慕容白就陪着他寻找。

但适合苏昂的太少了,找不到,再怎么说,苏昂也用惯了鸳鸯蝴蝶剑那样的宝物啊。

“苏昂贤弟,旎旎说的那件事情,其实……”

“滚!”

“那么,恭贺苏昂贤弟成为黑衣举人了。”

慕容白立马改口。

见识过苏昂在辩论上的洒脱,慕容白彻底不把苏昂当作敌人了。

上六卿一直很头疼公孙抚的政令,因为公孙抚对待鬼灵精怪是一刀切的,想要用宽厚的仁政来感化鬼灵精怪。

而那种宽厚的政令,已然让他们觉得无法容忍了。

现在有了苏昂,相信公孙抚在苏昂的帮助下会有不少改变,至于输钱打脸之类的矛盾……笑了,不要小看进士的胸襟。

好文人一身是胆。

他慕容白,可是有着三颗金光四溢的硕大文胆!

想到这里,慕容白不敌视苏昂,也不想着一定要苏昂做他的女婿。

甩开袍袖,正儿八经的把右手摁在自己左边的肩膀上:“某,慕容白,真心恭贺苏昂贤弟成为黑衣举人,愿贤弟文书成锦,笔下有天钟地秀!”

苏昂连忙回礼了。

这是瑶国的文杰之间,一种很郑重的礼节。

是啊,终于……成为黑衣举人了。

他的门生孙望和赵明诃也是举人,但是事实上,只有他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瑶国朝堂上承认的,真正的举人!

举人又叫融山举人,是按照熔炼文山的程度进行划分的。

在熔炼文山的过程里,文山不断缩小,文胆雏形就不断浑圆。融山十丈的时候,文胆雏形是黑色,就是黑衣举人了。

融山二十丈是青色,被称为青衣举人;

五十丈是亮银色,被称为银衣举人,也叫银衣名仕;

等六十六丈的文山全部熔炼完成,就是金衣举人了,也是进士后补!

【记得瑶国有人熔炼了九十九丈的文山,文胆雏形还是亮金色的,他说只差一步,就差那么很小的一步就会产生变化,不知道当我熔炼全部的百丈文山后,会是多么美妙的场景了。】

苏昂很期待自己的修行……

“苏昂兄,这次就不让你请客了,你早点回府,准备一下风云宝地的事情吧。”

“是。”

“哈哈有你为难的,我不用说,等看你的热闹。”

“呃……滚!”

两人笑骂着要各自返回家门,风不二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里冲了出来,看见苏昂就是脸上一喜。

“大人,坏事了大人!”

“何事?”苏昂问道。

“不管是什么事,有为兄陪你去呢。”

慕容白也很开心,他的修为精进了。

他大包大揽的道:“放心,在瑶国,还没有为兄办不成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

……

人在高位,麻烦就接二连三。

苏昂回到府邸,看见发生的事情,恨不得把水混元从瑶国大狱的停尸处扯出来鞭笞一百遍。

因为这次的麻烦,还出自水混元。

确切的说,是出自水混元丢下的‘废铁’……

鸳鸯和蝴蝶两姐妹恢复了神志后,首先是睡了十几个时辰,两年来,她们和广腾设下的封印对抗,确实累坏了。

苏昂很体谅她们,也没让身为剑侍的两人贴身跟随,哪曾想自己刚回来,就看见鸳鸯披头散发的满脸香汗,死死护卫住了实力较弱的小蝴蝶。

“走,都走!不要回来!”

鸳鸯大声叫道。

季然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焦急的等待苏昂回来,想请身为进士的赵清流帮忙,却被鸳鸯抽出力气打了一下,脸上现在还红着呢。

“走,都走!”

鸳鸯的瞳孔开始溃散了,仍然抱着三叉戟的两截断身。

“都走,不要回来,跑,逃,离开!”鸳鸯呻吟着,一股明紫色的光从她的身上剥离出来,慢慢的渗透了怀里的‘废铁’。

小蝴蝶被她护住了,仍然不能抵抗三叉戟的吸引力,身体沁出了金色的光芒……

“这是……剑气?”

苏昂大惊失色。

三叉戟在吸收鸳鸯和蝴蝶身上的剑气,甚至可以说是在吞噬。

在三叉戟的身上,也逐渐发出砰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它的心脏开始跳动。

“走,主人快走!”

看见苏昂,鸳鸯好像回光返照了一样,语气急促的道:“这是无尽海里的宝物决明铁,以前的三叉戟死了,它要吸收奴家姐妹重生……离开,主人离开!决明铁要是吸收了武器类的精怪就能发挥全部的威能,它会杀掉方圆百里的所有人血祭自己的!”

决明铁?什么是决明铁!

苏昂还在迷糊,神庭里就发出大笑:“好!好徒儿,你的机缘来了!”

唐伯虎大笑道:“决明铁是海洋里精怪的重宝,也是吞噬他们生命的妖魔,快点书写诗词,给决明铁满意的剑气,只要剑气让它满意了,你就能得到一柄上好的宝剑!”

“怎么回事?”苏昂还在迷糊。

“快点做!不能让决明铁吸收活物!”

苏昂还是不太明白,但是顾不上别的什么事情了。

唐伯虎的语气急促,鸳鸯又命在旦夕,苏昂连忙拿出了珍藏的银镜简和朝堂发放的笔毫‘竹青’,神色肃穆。

“别!走!”

慕容白的脸色很难看。

鸳鸯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进士修为带来的直觉,告诉他不出半个时辰,鸳鸯就不是鸳鸯了。

这里会产生一个很恐怖的精怪,整个京都都会化作一片血海。

“走!遣散民众,禀报大王!”

慕容白扯住苏昂:“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够插手的了,就算大冢宰乐长今也打不过……走,逃!咱们必须逃!”

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刚才他还大包大揽的,但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必须逃命!

慕容白扯着苏昂要走,苏昂却已经执笔磨墨。

笔毫之下,也熥起了一连片的金光……

“客有心,剑无口,客代剑言告鸦九。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刜……”

这是《鸦九剑-思决壅也》,出自十二朝大家里的白居易。

第二百八十九章,至高权柄海龙剑!

金光弥漫,眼看就要铺盖六尺范围。

煊赫篇章?竟然是煊赫篇章!

慕容白知道苏昂的诗才过人,从苏昂手里露出来的煊赫篇章,已经可以用两位数计算了,但没想到在这种危急的时刻,苏昂竟然又有顿悟?

没有顿悟,哪来的煊赫篇章!

顿悟,顿悟啊!

他和苏昂刚刚才顿悟了一次,苏昂又顿悟了?

你是拿顿悟当吃饭喝水一样玩么!!!

慕容白整个人都不好了,扯着苏昂要走。

他现在有点小激动,哪怕危机就在眼前,他也忍不住激动了。

换成平常的时候,他绝对不敢打断苏昂的顿悟,更不敢打断苏昂书写煊赫篇章,现在情况特殊,他得扯着苏昂逃命去啊,打断你的顿悟和书写,你怪不得我!

慕容白有种铺张浪费、特别奢侈的扭曲性的快感。

现在啊,他正在毁灭一次顿悟,毁灭一篇煊赫篇章。

这感觉……太特么的爽了!

但是这时候,苏昂的笔锋一转,决明铁也好像闻到了香味的贪吃的小孩,飞快的射出一道剑气,勾连在苏昂的篇章之上。

它发出啪叽嘴的声音,最后咔嚓一咬,把剑气收回去了。

“你在做什么?等等,我知道了,你想用诗词的剑气吸引这个怪物?”

慕容白好像看见了希望,但希望瞬间又破灭了:“别想了,你也看见了,你的诗词剑气它不爱吃,咱们还是快点离开,我感觉危机感越来越重了!”

“这个不爱吃,就给他另一个!”

苏昂恶狠狠的道,诗词还没写完,就摊开了另外的一卷银镜简。

“你的诗词……呀!”

慕容白心痛了,难受了。

《鸦九剑-思决壅也》》还没写完,你怎么不接着写完?那可是煊赫篇章啊!

而且你说给他另外一个?你你你,你当煊赫篇章是地摊上的大白菜么?

慕容白觉得苏昂太自大了。

他知道苏昂出手了很多煊赫篇章,但是按照时间来算,就算是苏昂,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写出一篇吧。

煊赫篇章是什么东西?你说有就有?

想啥呢!

慕容白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了眼苏昂,要自己逃命去了。

他和苏昂的关系……好吧,还没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他要逃命。

只是临走前,回头再看一眼……

“嘭!”

……

………

……………

又是一篇煊赫篇章?!!!

慕容白刚刚飞起来,就是一个踉跄栽回了地上,他灰头土脸的起来,顾不得擦一擦,死死的盯着苏昂掌控笔毫的手。

第二篇,恩师王冷然的《夜光篇》,正所谓‘浊烟熏月黑,高艳爇云红;初谓炼丹仙灶里,还疑铸剑神谿中’。

听听,多美的篇章啊,没用,决明铁不喜欢。

所以……散掉!

“啊啊啊啊又浪费了一篇!”

慕容白差点疯了。

他想打断苏昂的‘顿悟’,想阻止一篇煊赫篇章的诞生,那是有理由也有快感啊,他心里都快美出水来了。

可是现在是什么,苏昂在做什么?

人家又浪费了一篇煊赫篇章!

“错了,还是不对,咱们走吧,咱们逃命去吧。”

慕容白有些崩溃了,唯一的理智让他劝说苏昂逃命。

苏昂这样有诗才的,不应该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

于是,打击还在继续……

“再来!”

恩师杜光庭的《题剑门》,不对,散掉!

恩师胡仲参的《吴王试剑石》,还是不对,散掉!

恩师苏辙的《磨剑池》,还是不对!

第三篇,第四篇,第五篇,第六篇……

都是煊赫篇章!

没有彻底的书写完成,苏昂的才气消耗不大,但这么多的数量下来,苏昂的额头还是沁出了汗珠,一滴滴的,顺着脸上的翠竹刺绘慢慢滑下。

慕容白就看着苏昂的左边侧脸,整个人呆若木鸡。

煊赫,煊赫,还特么的是煊赫!

苏子昂我我我我,我不活了我!

老夫今个就和你飚上了,拼了命留在这里,也得看你能写出多少个煊赫篇章出来!

慕容白和苏昂彻底飚上了,带着一脸的决然,他心怀死志。

就算是死,老夫也得看看你有多变态!

这时候,苏昂的眼睛忽然一亮,手里机械性质的笔毫开始灵动,就好像高空飞翔的青鸟,划出美妙玄奥的纹路出来。

在这危急的一刻,苏昂的书法再次精进,达到了入木三分的境界。

更让他欢喜的是——

他终于找到了决明铁喜欢的篇章!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龙泉?不!某是海龙剑,掌控海洋至高权柄!”

决明铁品尝了这首诗词的剑气,就好像找到了知己。

它放开了鸳鸯和蝴蝶两位剑侍,疯狂的吸纳起诗词里蕴藏的剑意来。

不吸纳活物,他就不能拥有生命,但是为了这篇诗词里符合它心意的剑气,他放弃了存活的机会,选择做一柄没有生命的宝剑!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这……不正是它在生死中间的灰色地带零落的一生么?

海龙剑发出一声剑鸣,给自己定下了名字,也留下了在海龙剑覆灭之前,它最后能说出的人的语言。

其后,又幻化成一柄锋芒凛冽的重剑,深深的插进了苏昂身前的地面内。

海龙剑的剑锋一片蔚蓝,好像装载着整个海洋。

剑柄有精致却大气的纹饰,是九条蟠龙互相盘绕组成的剑柄……

“好剑!”

苏昂瞪大了眼睛。

他不自觉的握住了海龙剑,几乎在同一时间,轰隆!

苏昂的眼前一花,就好像再次看见了登龙峰下的那一幕。

劈天盖地的海浪呼啸而来,只在瞬间,就把他打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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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剑上有毒?

肉体的昏迷,不代表灵魂的昏迷。

苏昂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发亮,他看见一片蔚蓝无际的大海。

海鸥在天空翱翔,海水在脚下泛滥,无数的虾兵蟹将簇拥着数以万计的蛟龙游荡而来。

桀骜不逊的蛟龙到了他的脚下,却连忙散开一边,因为海中浮出了九百九十条巨大的真龙,真龙中又有九十九条五爪的白龙。

甚至在九十九条五爪的白龙之中,还有张嘴好像吞吐整座海洋的九条蔚蓝色的,长着巨大双翼的巨兽应龙!

在九条应龙的带领下,无数的精怪对苏昂弯下身子,恭敬的闷声吼:“参见吾皇!”

我?

是他们的皇?

苏昂纳闷了,他才发现自己身穿金甲金袍,头戴九玉龙束冠,正坐在一座海水组成的巨大龙栾之上。

他好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是无数的精怪同时叩拜,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海洋至高无上的皇!

对,我是皇!

翻手海水塌陷百丈,抬手海啸席卷苍穹。

我一言定生死,一语成万法!

整座海洋都在我的法则之下,海洋上的高空也离不开我的控制。

我就是这里的皇!

苏昂把双手压下,海面登时塌陷八尺有余;

苏昂把手掌抬起,巨大的海啸就遮蔽了整个苍穹。

一股权利的掌控欲在他的心底熥起,不断泛滥、泛滥,再泛滥。

“这就是权利的感觉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苏昂突然笑了。

他低头问道:“我是你们的皇?”

“是的吾皇,您至高无上。”

“那么,苏昂是谁?”

“苏昂是您的名讳,您是我们的皇,您至高无上。”

“原来如此,我的皇后呢?”

“皇后正在沉睡。”

九条应龙理所当然的道:“您的皇后名叫决明……”

“决明铁么?”苏昂打断了对方的回话。

他哈哈大笑:“好啊,决明铁不愧是海洋里的至宝,也是海洋里的魔物,我差点就被权利的欲望冲昏脑袋。诸位,请回吧,这片虚妄的地方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我该回去了。”

“吾皇,你……”

“不用多说,要是换个人来,或许会沉浸在对权利的掌控中,以后做个野心家,做个跋扈天下的皇者,但我不一样,我胸无大志。”

苏昂微笑道:“我追求的只是春风秋月,偶尔兴致上来,也只是想想沙场上的热血罢了。那么多权利有什么用?能让我想玩就玩,想笑就笑,笑得还足够开心?”

“我只需要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外加一壶老酒罢了,

笑看春秋日月,闲谈天地英杰。我不想做皇者,我只想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不被别人左右命运而已。我的愿望很小,只是想……做个闲雅圣人罢了。”

说罢,苏昂的身形慢慢淡去。

海洋恢复平静,九条应龙却不平静了。

它们互相对视,硕大的龙眼里全是惊讶……

“决明大姐头找的这个主人没野心?”

“狗屁,他野心大大的有!”

“彼其娘之啊他不想做皇者,他想做个圣人?当今天下九皇三帝也不是圣人啊,这家伙脑袋抽风了是吧!”

“可要是有野心的话,他怎么不被决明大姐头影响了?”

“简单,他是个神经病!”

“没错,一定是个神经病。”

“不管这个神经病了,咱们继续沉睡,疼死我了,不就是当初帮明帝守了下山海关么,清皇竟然射了我一箭,他亲自出手,他也不嫌掉价?”

“我更惨,在海里调戏小龙女呢,莫名其妙被明帝麾下的三宝太监捅了一鱼叉。”

“等等,咱们好像都是因为倒霉重伤的啊,我记得秦始皇说过决明铁是不祥之物,谁碰着谁倒霉,这个苏昂……嘿嘿嘿嘿……”

“桀桀。”

“等他倒霉+1。”

“等他倒霉+2。”

“等他倒霉+9。”

九条应龙怪笑着,这一方空间就彻底破碎了。

它们变成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像,穿破空间,不知道掉到哪个空间乱流里沉睡去了。

……

“欲望,欲望,权利的欲望!”

离开那方空间后,苏昂的灵魂站在自己的神庭内,双眼一片血红。

他已经回来了,但思想还没有彻底脱离海洋至高权柄的控制。

在宝座上风轻云淡,但是回来后,一股疯狂的欲念冲击他的脑海,几乎让他陷进对权利无底线的追求里去。

“道可道,非常道,无为至上。”

忽的,神庭里响起一声清喝。

苏昂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虽然眼里泛着血丝,显得特别疲惫,但可以控制自己的灵魂了。

他对着文豪录拱手作揖,恭声道:“徒儿谢过恩师。”

“不必谢,是你的信念坚定。”

文豪录里走出一人,却不是喝出‘道德经文’的那位清瘦老者,而是一个苏昂没有见过的人。

他对苏昂行了平辈之间的礼节,笑道:“虽然只是情爱上的小道,但师弟的信念坚定,已经是好文杰了,还请师弟不要忘了本心,不然的话,就不可能成为圣人。”

苏昂诧异道:“恩师也没成为圣人吗?”

“恩师也有执念,愧对某人,师弟以后遇见了这个人,还请让上三分才是。”

“何人?”

“通天。”

“噗!”

苏昂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通天?通天教主?我还让他三分?

我吐你一脸血!

瞧着苏昂一脸不忿,这人笑了:“还得恭喜小师弟得到重宝啊。别说在瑶国了,就算在……总之海龙剑是天下一等一的宝贝,而且你能使用。”

他解释道:“你是举人,海龙剑就能发挥出举人重宝的实力;你是进士,海龙剑就能,咳咳,总之没想到啊,你只是个小小的举人,竟然能得到天底下最厉害的宝贝之一。”

“去吧,有文豪录镇压,你可以放心使用海龙剑,被你刺中的人就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

“啥?”苏昂有点懵逼。

你是说海龙剑很宝贵,这个我听懂了,但是被我刺中的人倒大霉,什么意思?

剑上有毒?

第二百九十一章,这个剑侍丢不掉了!

恩师们喜欢打机锋。

就在近几天,苏昂的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了。

就好像唐伯虎吧,明明能看见雷九留下的信息,却要自己使用了破空宝玉才告诉我。

现在又来个被我刺中的倒大霉,倒什么大霉?

还得找个小白兔试一试?不爱护动物啊!

自己那么善良……

…………

苏昂在神庭里摸着下巴,不得不说,这时候,要是来壶小酒就好了。

穿越那么久了,恩师们也很给力,但是到了今天,他才有种开局就送,一刀九十九级的爽快感觉。

海龙剑啊,天底下最厉害的宝贝之一啊。

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得到超过瑶国的划分,在外界也是一顶一的宝物呢。

情绪有些激动。

唔,穿越真好。

苏昂一直眼红公孙抚的花青草灵仃,对自己要使用瑶国官员制式的笔毫特别不满,现在不一样了,我有海龙剑,你们有么?

他很爽……

“瞎嘚瑟什么?”唐伯虎发话了。

苏昂凑过去,恬着脸笑:“因为舒坦啊,恩师你不知道,脑袋被权利欲望冲上那么一次,就好像七窍全开,整个灵魂都有种通透的感觉啊。

我好像一点迷惘都没有了,感觉做什么都很顺畅一样,浑身的毛孔全都舒舒服服的妥协下来了呢。”

唐伯虎瞪他一眼:“你以为你真的摆脱了海洋至高权柄的欲望冲击?”

“不是吗?我摆脱了啊,我都想明白了。”

苏昂有点纳闷。

他确实想明白了,不喜欢掌控太多的权利,就好像大王清吧,每天的公文都能累死。

他这个人,天天上朝都嫌累。

倒不如做个圣人,有足够的力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把两个世界当成通透的院子走,早晨在二十一世纪陪习梦逛街陪父母喝茶,晚上跑回来欣赏满山的鲜花和采花娘。

这……多美妙的事情啊。

唐伯虎把脸色板起来:“你以为做圣人那么简单?”

“我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你……算了,等你清醒过来吧。”唐伯虎无语了。

事实上,苏昂的脑子被权利的欲望冲了一次,就好像喝酒喝高了,不,这个比喻还不对,总之,比喝酒喝高了的感觉强上十万倍不止。

现在苏昂的脑子,在……抽风……

“你回去吧!”唐伯虎开始撵人。

苏昂嘿嘿一笑,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但是跳了一下,却没能出去。

他真的‘喝高了’,回不到自己的身体。

“算了,待会再回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苏昂嘀咕了一声,满脸红晕的打开自己的眉心神庭……

……

庭院里一片混乱。

慕容白的一张老脸黑青、铁青,盯着昏迷的苏昂差点哭了出来。

“解决了?危机被个小小的黑衣举人解决了?”

“他浪费了好多篇煊赫篇章啊,小小的举人……”

“还有,他得到了一柄宝剑,还认了主,我偷都偷不走。”

“这剑的级别……太子炙的大日琉璃剑都比不上呐!”

趁着百里戈等人看护苏昂的时候,慕容白仔细的欣赏海龙剑,不时的把才气探进去,再探出来,这样仔细的检查,才发现了海龙剑独特的地方。

只有一点很独特,就是厉害!

海龙剑给他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慕容白把手指靠上剑锋,想试试海龙剑的锋锐,割破了手指也没什么,苏昂看见这种情况,一下子乐了,醉醺醺的大叫起来。

“试试啊,试试啊,我的小白鼠!”

他真的醉了,放浪形骸。

比喝醉酒后的醉态还要不堪。

就在苏昂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时候,忽的,身体被人抱住了。

鸳鸯和蝴蝶抢上前来,哭喊道:“你为什么不丢下奴逃走,为什么?”

感动,感激涕零。

女人可以不在乎男人的海誓山盟,但一定在乎一个努力拯救她生命的人。

鸳鸯已经没理智了,上下检查苏昂,发现苏昂没有受伤才破涕为笑。

她的身体冒着紫色光芒,把苏昂抓得很紧。

与此同时,她的实力不断飙升……

大妖、大妖,还是大妖!

鸳鸯蝴蝶本来就有大妖的实力,相当于突破过七八道生死关卡的小侠,但是这时候,她们的气势不断上升,很快到了成为小妖王的关卡上。

鸳鸯的眼底映照出来一个人,一个头戴八尺长冠的男子。

【他是谁?他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他是雷九,雷动九天的雷,也是雷动九天的九!他和我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他说猎狗终须山上死,他必然会死在无垠的高空,我也最好别找用剑的主人,自己苟且偷生。

第二句是……

第二句是什么来着?

到底是什么!】

鸳鸯捂着额头呻吟起来。

第二句……

第二句是——

我记起来了!

啵。

一声轻响,鸳鸯和蝴蝶都突破成了小妖王,和苏昂的实力相差仿佛了。

她的眼底闪出精光,妩媚笑道:“第二句是相见就是有缘,雷九说给我一个机缘,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候让我可以绝境重生,他给了我那颗心脏里的一丝,最精纯的,本源力量!”

蝴蝶已经瘫在鸳鸯的身上,鸳鸯也歪歪扭扭的要摔倒。

那丝力量对雷九来讲是随便扔掉的渣渣,她和蝴蝶就不一样了,太难消化。

要是想把力量彻底的吸收,起码沉睡二十年。

而在二十年后,整个瑶国都没有她的对手!

“二十年太长,那时候主人都不记得我了。”

鸳鸯吃吃的笑着,身体涌出更多的紫气光芒,把力量分化了出去。

“主人……”

她低低的呢喃着,摔在苏昂的身上。

淡紫色的樱唇,在苏昂的嘴唇轻轻一吻。

全场呆滞。

百里戈傻乎乎的问道:“她亲义父大人?”

季然哭笑不得的点头:“没错。”

“那我身为义子,是不是该为将来的义母讨个公道?”

百里戈还在傻眼。

旁边的秋落微微点头,伸手要把这个大胆的剑侍扯开。

忽然又缩回手,挠着头满脸懵逼的问:

“义兄,万一……她就是咱们将来的义母呢?”

“……”

…………

我义母你妹!

快把她从我的身上拉开!

神庭的文山上面,苏昂暴跳如雷。

她猥亵我?她她她她,她耍流氓?苏昂一下清醒了,背后涌出冷汗,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自己还要为习梦守身如玉呢,怎么晕上一会就被亲了嘴?这个剑侍,这个剑侍不能要了啊,以后被习梦把事情掀出来了怎么办?

对,没错,这个剑侍不能要了,得扔掉!

苏昂立马要出文山,可是这时候,外面传出了一连片的呻吟声。

秋落、百里戈、季然、小亭卒……还有自己的两百多位生死同袍,在接触鸳鸯散出的力量后,全都舒坦的呻吟成了一片。

他们的气势不断拔高,他的力量在提升。

只在瞬间,就全部提高了整整的一个阶段!

秋落的好处最多,成为了义胆级别的大侠;

百里戈、小亭卒、风不二和罗生等人,也全都拥有了新晋大侠的实力!

麾下的士卒,最差的也拥有军伍里统领五十人的屯长实力了。

就算身为文杰的季然,不能直接提高自身的身体力量,也借助这一次的力量涌入,突破了举人的关卡。

他也成了举人!

“……”苏昂。

怎么办?这个剑侍扔不掉了。

人家把力量分给了自己的同袍……

苏昂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能感觉嘴唇上的温暖触感。

却不敢动。

得咧,装晕吧。

这件事……宝宝不知道!

……

…………

苏昂府邸里的事情,飞快传入了大王清的耳朵。

虽然苏昂得到了好处,但大王清很清楚其中的凶险,就好像风云宝地一样,巨大的利益不可避免的要规避同样巨大的危机。

“小师弟不能留下了,他越强大,南海以及泯国的探子,就一定要杀了他。”

“孤能护他一时,但护不了他一世。”

“黑衣举人的实力,不能保证他会安然无恙!”

随着大王清的一声命令,苏昂就带人进了王城,他要为使用破空宝玉进行准备。

而在遥远的边境处,也为这件事情变得风波诡谲……

……

瑶国的南军前哨,神农郡控制的海岸沿线。

烽火台安然的耸立在礁石上,好像永远都不会点燃,在礁石上面的小屋里,什长王英擦拭自己的战刀。

这座烽火台本来有十一个人,现在只有三个了。

剩下的两个,是王英的生死兄弟。

“咱们又要打仗了。”

士卒离眼巴巴的看着篝火上的烤肉,烤肉嗞嗞冒油,很香嫩。

他每天都能吃上野味,有时还能下海摸几尾大鱼,就好像现在吧,地上就活蹦乱跳着三尾大鱼,准备开膛破肚。

“是啊,又要打仗了。”

士卒尘打断了他的话:“有势力,就会对外战争。有国度,就会对内宣战。”

于是,两个士卒根据自己听到的一些道理,开始讨论起一些非常高远他们也似懂非懂的话题,什长王英静静的听,稍后问道:“你们对瑶国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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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无法质疑的忠诚!

不满,当然会有不满!

士卒离的家里穷,为了给家里多寄一些半两钱,这才跑最前线的烽火台上做卒。

士卒尘的出身高些,但因为性子有点清高了,被将领扔来等死。

他们对吏员不满,对官员不满,对整个瑶国都不满意!

“那么,如果说……”

什长王英若有所思的道:“打仗,肯定是要打仗了,一开战,咱们这个烽火台就会被海啸湮灭,更可怕的是海啸里的水族精怪,会把咱们吃得渣也不剩。”

两个士卒都沉默了,从来到南海烽火台的第一天,他们就想过自己的下场。

他们做了三年的烽火台小卒,从原来的十个人,变成现在的三个人。

士卒安死了,士卒游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跟随王英,能够吃口热乎满是油腥的饭,能吃一天是一天。

“想活吗?”王英问。

“想活!”

“您有办法?”

士卒离和士卒尘都惊讶了,他们满脸狂喜:“快说啊什长大人,能活着谁也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好。”

王英的眼睛有点红,笑了: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只要你们肯做南海的探子,我保证给你们新的瑶国验传,你们能活下去,还能锦衣玉食,我保证你们的安全,一定能保证,咱们三年来……三年的同生共……”

王英说不下去了。

提起‘探子’两个字,士卒离和士卒尘就攥紧了手里的兵器。

兵器上还插着烤肉,油哄哄的,很难想象这样的战刀还能使用。

但他们攥紧了战刀,身体开始发抖。

什长王英的身体也开始发抖,这个在烽火台做了十年什长,一直能活下来,见风、见雨、见血,见证了无数生死存亡都面不改色的汉子,也恐惧到发抖了。

“兄弟们,”王英说,把满是老茧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我是南海精怪养大的孩子,我的养父母是海龙震的麾下,我……要帮他们做事。”

他解释着。

但是,两个兄弟都没有回答。

王英的脸开始扭曲。

全世界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一个灵魂准备好踏上自己的征途,当友谊和尘世的扭结绕城了一团乱麻,胡乱的想法就对他越抓越紧。

白天磨磨蹭蹭的过去了,三个人还在对峙。

他们都看见对方的眼睛越来越红……

“时间不多了,”

王英也抓住战刀的刀柄:“我再给你们一刻钟,多一秒也不行。”

他的实力越来越强,这个篝火台,已经没有他留下的价值。

他不知道会不会打仗,但南海传来了命令,让他协同一些同伴进入京都,刺杀苏子昂。

他必须处理好篝火台的事情……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再问你们一句,做不做南海的探子!”

一个瞬间,王英的战刀就架在了士卒尘的脖子上。

士卒尘没有回答。

他和士卒离并肩站在一起,偶然之间,士卒尘瞥到了离他几尺远的土地上的三尾大海鱼。

海鱼还在跳动,烛火的光芒一照,就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士卒尘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极力控制着自己,双眼还是饱含了泪水。

“我没想到……会死在您的手里。”他结结巴巴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做探子!瑶国这么让你们眷恋么!我们是兄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王英暴怒了起来!

士卒尘还是什么都不说,伸出手,和士卒离同样粗糙的手掌握在了一起。

他们浑身发抖……

“同生共死,离。”

“同生共死,尘。”

他们攥紧了对方的手掌。

王英仰天咆哮了很久,他知道这句‘同生共死’,现在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长刀朝着身后拖斩,他不敢看沾血的战刀,走到屋外挖坑。

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士卒尘顿时就向前倒了下去。

士卒离的个子高些,摇摆了一下,倒在自己兄弟的身上,脸朝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简陋屋子有着斑驳树皮的房顶。

随着两声妖息爆炸的声响,王英回到了两人的身边。

他给士卒尘和士卒离换上很华丽的衣裳,然后把尸体抱进自己挖出的坟墓里,并排放好。

“以后,你们不用担心战争了。”

王英把三尾大海鱼拿了过来,把其中的两尾一起埋葬,剩下的一条塞进自己的褡裢。

“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咱们躺一起。”

“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

王英低声道:“你们尽忠瑶国,我尽忠南海。”

“你们不认我。”

“但……我们……还是兄弟!”

……

很多人汇聚在一起,行踪诡谲的往京城中都的方向赶路。

其中不只是南海的探子,还有西楚和泯国派来的杀手……

“哼,西楚和泯国也派人来了!”

中都王城的大殿上,大王清把军部发来的公文往地上一摔:“孤就知道,太子炙和王女泯那两个混蛋,一定会跟着派人杀孤的小武伯!苏家子一死,孤不可能忍着这口气,会和南海开战,他们要坐收渔人之利!”

“让大王挂心了。”

苏昂跪坐在小武伯的位置上,把双手扶在身前,低声道。

在算个的身后,两百多个满身铠甲的汉子气得咬牙切齿……

议事大殿,一般不允许官员的士卒进入,但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还需要苏昂把自己的心腹都带来才行。

大王清瞧了眼苏昂更换的佩剑,黑金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忍不住的看向大冢宰应该在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人。

大冢宰乐长今没来。

乐长今反对给苏昂破空宝玉,说破空宝玉是王族的至宝,必须留在必要的时候使用。

就好像先王被太子炙射杀的那次,大王清还只是个顶尖的大侠,使用破空宝玉进入了风云宝地,这才得到足够的实力,挽狂澜于既倒。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破空宝玉是王族的东西。

大王清要给苏昂,乐长今也拦不住。

干脆没来,表示无声的抗议。

“进入风云宝地,需要有人护法。”

“护法的人越多,你就越安全。”

“苏家子,考验你麾下人忠诚的时候到了!”

大王清黑金色的眼眸泽泽闪烁。

看向苏昂身后人的时候,带起了狠厉杀机。

第二百九十三章,大危机!

风云宝地是个好地方,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瑶国王族并没有把风云宝地圈禁起来,而是开放让整个瑶国的修行者都能使用,但能够活着进去的,一年也没有几个。

跟随着大王清,走到王城的最东方,苏昂登时看见一副美伦奇妙的景象。

只见王城高耸的城墙上有一朵白云,不断的席卷、崩溃、成形,最后变成上宽下窄的蘑菇云的形状,勾连了看不到高度的九霄云天。

“竟然是破碎的空间?”

神庭的内部,唐伯虎的折扇顿了一下。

他听苏昂说过风云大景,但只觉得是特殊的气候什么的,形成的一些独特的景象罢了。

但是这时候,他通过苏昂的眼睛观看,发现竟然是一方空间破碎,在内部铸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同时还勾连着无尽远处。

“好徒儿,进去后要仔细小心。”唐伯虎仔细的提醒道。

风云大景内部的空间还没什么,但是勾连的无尽远处,就有些让他觉得担心了。

苏昂已经成为了黑衣举人,在瑶国还算实力不错。

但风云大景勾连的地方,怎么想也肯定离开瑶国的境内了。

……

“徒儿省得。”苏昂在心里说。

这时候,大王清抬起手,王族的仪仗就哗啦散开,只剩下苏昂和麾下的二百多人留在附近。

他把破空宝玉递给苏昂:“没有破空宝玉,进去就得看运气了,九成九会被削成碎片,但是有破空宝玉也不一定能活,需要信念的力量加持在宝玉的身上。”

“信念?”

“没错,看你的个人魅力了。”

大王清冷眼睥着季然、风不二、秋落、百里戈和小亭卒等人:“他们要是真心追随于你,愿意为你去死,就可以被破空宝玉承认,而被承认了,他们的力量会加持在破空宝玉的身上,帮助你抵挡进入风云宝地时遇到的各种危险。”

“孤刚才说了,考验你麾下忠诚的时候到了,让他们上前吧。”

“这……”

苏昂有点沉默。

他相信自己的同袍,但忠诚不是考验得来的。

而且要是有人没通过考验的话,看大王清的态度,这是要杀人了?

大王清微笑道:“孤进入风云宝地的时候,三百王族死士也只有不到一百人能得到破空宝玉的承认,剩下的那些……小师弟,你已经不是陈安县的小秀才,如今的你身在高位,将来还会站在更高的地方。

孤记得先王给孤说过一句话,他说站在高处就是恍如站在云端,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神。

神有神做事的方式,不要妇人之仁。”

“这……”苏昂不敢苟同。

“苏昂兄,婆婆妈妈了吧?”

这时候,季然带人走上前,他豪迈的大笑,连担心苏昂以至于一夜没睡产生的黑眼圈都不怎么显眼了。

“一介白身季然,见过大王……”

季然大咧咧的唱了个大喏,伸出手,直接抓住了破空宝玉。

他的神情突的严肃起来,腰杆挺得笔直,身体好像一把剑……

“东山亭和苏昂兄一起做吏,我二人惺惺相惜!”

“西楚之战,我二人同生共死!”

“要说背叛他,谈不上,或许以后我们会理念不同产生争端,但不会互相算计,破空宝玉,你不承认我,老子就摔碎你丫的!”

啪,破空宝玉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然仰天大笑,随手把破空宝玉扔给了百里戈。

……

一人,

两人,

三人……

两百二十七人!

自从苏昂做了小武伯,一些散落在外面的同袍也来投靠。

可就算是这些人,也都被破空宝玉承认了。

大王清一点不吝啬他的赞叹,大笑道:“好好好,好多个忠臣义士!赏,全部重赏!”

他有点眼红了。

跟随在后面的那些官员,也对苏昂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二百多人啊,最弱的也有军伍里屯长的实力。

不,加上苏昂传下的剑法,这些人里面最弱的,也能和普通的百人将打上几十招了!

他们的麾下实力不弱,但怎么可能这些人的忠诚呢?

这些人,全都会用命去帮助小武伯啊!

“祝大人武运昌隆!”

“祝大人鹏程万里!”

“祝大人得胜归来!”

风不二等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战刀猛然劈在地上:“大人以诚心对待我等,我等以诚心回报大人!请大人不要牵挂,我等……等候大人归来!”

类似于众生愿力,但更加浓厚,更加强烈以至于产生了实质性的作用。

风不二等人的眉心射出金色的光芒,疯狂驱动了破空宝玉,苏昂还想说些话,却被破空宝玉卷上了高空,冲进了直插天际的蘑菇大云。

“敢问大王,苏昂兄多久能够归来?”季然回头问道。

“他就没有离开。”

进入过风云宝地的大王清哈哈大笑:“风云宝地就在王城,怎么能说离开了呢?你们等着吧,用不了多久。”

他含笑问道:“白身季然,你可愿意做孤的官员?”

又看向风不二等人:“在小师弟回来之前,你们呢,是不是来孤的帐下效力?”

……

进入了蘑菇云,苏昂眼前的景象就变化了。

到处都是飚射的光线,在光线里,甚至能看见碧海蓝天,能看见小桥流水,能看见山谷空幽,也能看见沙场血战。

每一个光线,好像都勾连着很远的一个地方。

但是只能看见,却进不去……

忽的,苏昂看见一座典雅的楼阁,楼阁上有人吟诗作对: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那人身穿金龙大袍,金龙是四根利爪的,明显是皇太子或者皇太孙的身份。

苏昂的神庭内忽的有人咬牙,后唐李煜冲出来,怒喝道:“朕残留的灵魂碎片竟然还在,竟然产生了独立的人格?混账东西,希望他,他,他别像朕一样丢人吧!”

李煜?

唐后主李煜?

这个人也是唐后主李煜?

苏昂纳闷了,这时候楼阁上的那人忽然对视过来,冷声喝道:“何方逆贼?竟敢窥觑大唐皇太重孙府!”

只是一声怒喝,苏昂就觉得混乱的空间更加混乱。

一股生死之间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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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风云镇!

一声怒喝,整个空间都紊乱起来。

这里本来就是空间乱流,空间的碎片好像无数破碎的刀刃一般,就算细小的毛发冲进来也会被切成碎片。

被怒喝声震荡后,更是狂暴暴躁。

“哗啦!”

苏昂的身体被破空宝玉的力量保护着,仍然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响。

周围淡青色的光幕不断崩溃,又在风不二等人的信念加持下飞快弥补……

“好可怕!”

苏昂瞪大了眼睛。

只是一声怒喝,李煜就能穿破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造成这么可怕的剧烈变化。

他不敢想象李煜的实力,到底会可怕到什么样的地步!

“走!”

神庭里的唐后主李煜吼道:“好一个灵魂碎片衍生出来的货色,竟然修行到衙门翰林的水准了!徒儿快走,走慢了等他用出翰林的本事,整个瑶国都要灰飞烟灭!”

你妹!

苏昂打了个寒颤,连忙远离了刚才的地方。

他听见一声叹息,同时看见无数的空间破碎,碎裂中带着李煜有些失望的眼神。

李煜的身后熥起无数金龙盘绕的巨大文宫,文宫中有百河、九江,以及十座巨大湖泊幻化的虚影,虚影上还孕育着一方好像午夏烈日一般的文宝。

在文宝的下方,文宫分为大堂一座、侧室八间,还有楼阁六十。

所有的房间都走出来高冠大袍的可怕身影,蕴藏着让苏昂心里发寒的恐怖力量。

别说是李煜了,就连这些虚影里的任何一个,都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烈日烧灼的蚂蚁一样,根本没地方躲藏。

“不要看他们,他们会顺着视线找到你!”

神庭里发出急促的声音。

苏昂连忙低头,努力不去看有关李煜的任何东西,那些虚影四处环顾着,找不到苏昂的坐标,只能随着空间乱流散去了。

乱流中也响起李煜更加失望的一声叹息,半片天空被叹息震碎。

“嘭!”

冲击更加猛烈,苏昂好像背后让人用大铁锤夯了一下,流星一样的飞了出去。

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了,只知道身上的光幕不断破碎,他也没法呼吸。

终于……

嘭!

随着一声大响,破空宝玉彻底碎裂,苏昂也感觉自己踩在了地面上。

他抬起头,立刻被眼前的景色惊呆。

眼前是一座连绵的草庐。

草庐很简陋,简直是胡乱堆砌的一样,但是在草庐的一边,他能看见高耸的王城。

在他的眼里,王城和这座草庐只相隔了一条小河而已,而不是他经过的空间乱流。

造化有千般奇妙,最奇妙的也不过如此。

他有种感觉,只要自己跳过去小河,立马会回到王城的城墙外。

……

天是黑色的,但好像有光线照着一样,能看清所有的地方。

苏昂发现这里就不存在任何的阴影,没有光和暗,而在草庐的门口,一个满头满脸苍老得都是皱褶,却没有一点毛发的老者正在扫地。

他使用的是一把磨秃的扫帚,什么都扫不到,还仍然在扫……

“瑶国小武伯苏昂,见过前辈。”

苏昂看不出老者的实力。

他过去行礼,还没直起腰杆,草庐里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小武伯大人您错了,他只是风云镇的一个扫地人,扫了快三十年,眼看就要老死了。”

一个头戴白玉束冠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和苏昂的爵位等同。

这人快步走向苏昂,边走边行礼道:“这里是风云镇,下官是风云镇的守镇人,官衔嘛,比您低了一点,名字嘛……小武伯大人,不知道大王有没有告诉您,我们这些做守镇人的五十年一换,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您可以叫我风云乐。”

“哈哈,以风云镇当作姓氏,一个‘乐’字,也只是希望这五十年下官能乐观开朗,不会疯在这里吧。”

“疯?”苏昂问了一句。

“没错,会疯掉的。”

风云乐一甩袍袖:“这里不会冷,也不会饿,你吃东西呢,也品尝不出来味道,总之人能享受的全都没有。”

他继续解释:“和您不一样,别的文杰、任侠、方士,可都是硬闯空间乱流,九死一生才能到达这里,他们不舍得出去,所以很多人都疯了。

下官要提醒您一句,要是和对方起了矛盾,杀!

他们这些强忍留下来的,唯一的乐趣,也是让他们不疯的法门,就是欺负人了。

您杀十个,那也一个都没杀错!”

“我怎么回去?”苏昂看向草庐西边的小河。

风云乐登时乐了:“别人要回去,跳过小河就可以了,他们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能什么时候回去,可您不一样,您用破空宝玉进来的,必须待够十天,破空宝玉才能重新成形,会把您送回去呢。”

“好。”苏昂问:“那这里有什么机缘?”

“简单!”

风云乐指向东方,那边的天上有一个黑色的漩涡:

“黑魔洞勾连着无尽远处不知道多少个地方,会喷吐出各种类型的宝物,有文杰、任侠、方士的顿悟,有各类的修行法门,有各种各样的天才地宝。对您来讲,甚至会有进士以上的文杰讲经说道的声音传过来,只要您够胆量,有本事,您可以深入黑魔洞去取。”

他似笑非笑的道:“黑魔洞就是一个天上一个九十九步的距离,走出的步数越多,您得到宝物的机会就越大,要是能走出九十九步……哈哈,大王也只走出了三十二步,就突破王侠的关卡了呢。”

苏昂的眼睛蓦然发亮。

而此时,风云乐训斥扫地人:“黎老六,还不带着小武伯大人去黑魔洞?耽搁了时辰,本官把你上面的脑袋也砍了!”

“咔嚓!”

苏昂的拳头忽的攥了起来。

“黎老六?可是黎六郎?”

“您认识他?”

风云乐怔了一下,又笑道:“也对,想当年黎六郎也是个风云人物,可惜他贪得无厌,想要深入黑魔洞,结果下面的把儿没了,一身的修为也全部废掉……大人,您还是先去黑魔洞吧,记住量力而行。”

苏昂点点头。

再看黎六郎时,情绪有点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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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宝物?

苏昂知道黎六郎。

三十年前,黎六郎是陈安县的县考魁首,没经过雄士的选拔就被先王看中,直接入朝做官。

这样的天之骄子,却在最得意的时候消失了踪影。

留下整个瑶国的叹息声,也留下柳玉环的痴痴牵挂……

【我还想给玉环出口气呢,可是现在?】

苏昂无奈了。

黎六郎消失掉了,柳玉环痴痴等待了三十年。

他以为是黎六郎做了负心汉,想给玉环出口气,但是听风云乐的说法,黎六郎是没了下面的那个把儿?

这样的人,还能做负心汉么?

苏昂甚至觉得:黎六郎是没脸再见柳玉环,这才留在了风云镇。

他知道文杰都很执拗,黎六郎没法给予柳玉环幸福,就在这个鬼地方折磨自己。

很傻,很天真。

也很可怜。

“记得陈安县东山亭附近的柳玉环么?”

在前往黑魔洞的路上,苏昂没忍住问了一句。

黎六郎抬了一下头,苍老灰白的眼眸亮了一下,干瘪的嘴唇终于发出声音:“你认识她?”

“我是她的义父。”

“你,她的义父?你……配么?”

“我要是不配做玉环的义父,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废人,回去告诉玉环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再给玉环找个好人家嫁了。”

“好……舍得把她嫁了?”

黎六郎的声音更加干涩。

“她想嫁人,我身为她的义父,一定给她最豪华的嫁妆,怎么不舍得嫁?”

“她是柳女,是文杰的宝物。”

“她是活的,是我的女儿!”

“好,谢谢你,还有……别杀我。”

黎六郎软弱的道:“我还不能死。”

“你没做负心汉,我也懒得杀你,不过你得见玉环一次。不管你是不是……”苏昂扫了眼黎六郎的胯下,眼神古怪的道:“总之有全力选择的是我的女儿,而不是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见她一次。”

“成,最多十天,我就可以离开了。”

十天?

苏昂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语。

刚才风云乐说,他只能在这里待上十天。

这个十天,和黎六郎说的十天有关系吗?

苏昂继续询问,但不管他怎么问,黎六郎都不肯说话了。

他也懒得逼问一个废人。

……

黑魔洞就在眼前。

苏昂抬头看去发现有几十个身影不断的进入黑魔洞,又有别的身影从黑魔洞里吐血倒飞出来。

这些人在半空坐下,调稳了气息后,又哇哇乱叫的冲了进去。

不时有人兴奋狂吼,拿着一件东西,或者眉心带着辉煌大气的光芒落下地面,开始更加深入的调息,或者顿悟。

那就是黑魔洞了?

宝物……就好像……白捡的一样?

苏昂的眼睛大亮。

他继续观看黑魔洞的情况,发现怎么都看不透黑魔洞区区九十九步的距离,倒是在黑魔洞下方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黑色、褐色等黯淡无光的大小石头。

地面坑坑洼洼,好像一个苍茫荒凉的沙岭地带……

“咦?”

唐伯虎在神庭里怔了一下,笑道:“地上倒是不错的东西,拿回去给你的同袍,能让他们的武器和铠甲变得出色不少,不过呢,先上去看看,为师也想知道黑魔洞里有什么宝贝。”

苏昂点点头,慢慢飞了上去。

成为举人前他就能飞行了,现在做了黑衣举人,飞行好像就是他的本能。

他感觉天空托着他,脚掌已经离开大地,大地也还是承载着他,自己好像是天地里完全融合的一员,可以肆意翱翔。

很快飞到黑魔洞的边缘,周围漂浮着不少人。

这些人同时睁开眼睛,看苏昂的眼神全是恶意:

“新人?”

“身上没有伤痕,是用破空宝玉进来的,是朝堂的宠儿呐。”

“大王恩宠,位高权重,惹不起。”

“嘿嘿,惹不起呀,不过……好像把他摁在地上,摩擦成一地的血色肉糜!”

几十个人的眼睛都泛着红,血丝在他们的眼底汇聚,好像闪着濒临疯狂的光。

他们对着苏昂磨牙,阴冷冷的样子,简直是看着待宰的猪羊。

苏昂懒得理睬,飞进了黑魔洞。

“进去,跟他进去。”

“某要看看大王恩宠的人有什么本事!”

几十个人跟了上来,最弱的也有黑衣举人的能耐。

要是别的黑衣举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但苏昂是什么人?

他在秀才的时候就敢和大侠比剑,现在做了黑衣举人,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到底到了哪一种地步呢。

他的见识也高了。

见过雷九,见过空间光线里的李煜,瑶国的这些人,根本不放在他的眼里。

或许打不过,但谁规定不能跑呢?

苏昂要是想跑,这些人拍马都追不上!

……

没有管身后充满恶意的眼神,苏昂进入黑魔洞,首先往前一步。

“他进去了!”

“第一步无所谓,根本得不到什么宝物,也遇不见什么危险。”

“对啊,等看后面的热闹。”

几十个人大声说笑,但是这时候,黑魔洞的深处突然炸出一道光流。

光流的速度飞快,更深处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要射上苏昂的面门。

嘭!

苏昂运用才气,紧紧的把光流扣在手里……

“是进士以上的顿悟光流!”

“看这强度,是进士以上的强者临死时射出来的传承记忆了!他刚进入黑魔洞就得到大宝贝,不公平,老天不公平!”

“抢他!杀了他!”

“成,你去抢。”

“老子抢了你们再抢我?”

场面乱了,陷入了骂战中。

很多人还撸袖子打了起来,拼了个你死我活血洒长空。

他们还没疯到彻底,知道苏昂的地位高贵,谁要是对苏昂出手,就算抢到了宝物,别人也会把他给拆零碎喽。

杀苏昂是重罪,但杀死杀害苏昂的人,没罪吧?

他们还想回去瑶国呢……

可是这时候,苏昂满脸冷汗。

他的双手布满才气,死死的挡住了所谓的传承记忆。

“欲,欲把……”

传承记忆的力量是如此巨大,苏昂拼命抵抗着,话都很难说出来。

终于,他的双手被双方的力量挤压出了鲜血,浑身青筋爆起,把出口成章给喊出来了。

“欲把只手遮天地,不见风云不见光!”

“什么狗pi宝物,给我……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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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不像瑶国人!

漆黑的暗夜中,夏风徐徐吹动。

京城中都的几百个坊市都已经关闭坊门,宵禁的梆子开始敲响,在寂静的夜里,清脆的雷鸣一样到处滚荡。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闭门关户,停止进出……”

三百六十二个敲梆人沿着街道到处走,管理宵禁的衙门也传出用妖息变得特别澎湃的声音。

整个中都大城就安静了起来,就连鸡鸣狗叫,也胆怯似的压低了呜咽。

“分散行动,夜袭苏府!”

阴影处有人说话。

又有人问道:“小武伯苏昂已经进入了风云宝地,咱们夜袭苏府有什么用?西楚的,别以为你在西楚有点名气,就敢命令我泯国的人!”

一个手持细剑的蒙面人语气不忿。

西楚的那人手持重剑,一身铠甲却贴合着身体,好像流线型的水靠一样。

他带着寒气道:“目的一样,就没有谁命令着谁!”

“小武伯苏昂已经进入了风云宝地,不可能杀死他,但他在瑶国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也特别护短!

记住,你我都是南海海龙震的探子,杀了苏昂的同袍,还要留下几个活口。

活口必须透出属于南海的风声,然后咬牙自尽!”

“自尽,你说的简单!”

“透出风声然后自尽,你当瑶国的都是傻子!”

泯国的那人低声冷笑,寒风从牙缝里嗖出来:“谁生?谁死?西楚的,你们都对太子炙忠心不二,不如你们去死!”

“可以!”

重剑男子冷声道:“为太子死,来人,抽生死签,选出一个!”

泯国男子也不甘示弱:“来人,也参合一把,抽生死签,选出一个报效王女!”

他们都是西楚和泯国的探子,也是死士,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当下没人犹豫,从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了十几个人。

可是这时候……

“选出一个?不用选了,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嗖!”

只听见血液迸溅的声响,重剑男子的贴身铠甲的甲缝射出姻红的血,泯国的头领也瞪大了眼睛,眉心露出一点细小的红芒。

秋落从两人身边的阴影里走出来,长剑剑锋染血,短剑的剑尖也沾染着一丁点的脑浆。

他同时出手对付两人,也同时把两个具有霸脾境界的大侠杀掉。

越阶杀人,也是连杀两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几个西楚和泯国的人呆滞倒地,他们的头颅飞上高空。

“秋落,你的水平不错了。”

瞬间斩杀十几人的是个面带轻纱的女子,面纱下传出有些苍老的声音:“大王让老身教导你的时候,老身还不愿意,你的天赋远远不够。”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秋落言简意赅:“努力都不够用的时候,落,只有一条性命回报大人。”

“嘶……”

白纱老妇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骂道:“你只是个杀手!”

“您瞧不起杀手?”

“杀手不是死士,老身作为大王的死士,当然瞧不起杀手。”

白纱妇人摆了摆手:“可你不是杀手了,你比死士更狠,更聪明,你们两百多个人,都比死士更狠,更聪明。”

她看向中都城上空无垠的天:“走吧,南海的探子应该被你们的人射成筛子了。回去睡个好觉,休息几天,你们的小武伯苏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他回来,老身亲自去给你们请功。”

……

“啐!”

苏昂吐出一口沾血的唾沫。

“重宝?这就是风云宝地的重宝!苏某太失望了!”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的运气爆棚,上来就捡到了宝贝。

哪知道神庭里比他更惊讶,唐伯虎差点贴在神庭世界的边缘,带着恐惧吼道:“躲开!”

没错,躲开。

躲不开,那就必须挡住!

这是进士以上的强者留下的传承记忆,但不是真正的传承,而是被人轰杀、虐杀后提取的灵魂本源。

苏昂可以融合这团灵魂本源,并且凭借这团灵魂本源里的人生感悟,瞬间熔炼十丈文山。

他可以直接成为更强的青衣举人!

但是……

那是纷乱成一团乱麻的灵魂,不是一般的东西。

苏昂要是融合了这种东西,起码三年不能寸进,要分析、熔炼其中的各种‘杂质’。

不然的话,会影响他的潜力根底。

……

三年不得寸进?

混账东西,他三年都有可能晋级进士文位了!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被苏昂躲开的光团飞向后方,被一个青衣举人直接吞噬了。

青衣举人哈哈大笑着把光团彻底吸纳,一边不屑的看向苏昂:“土老帽,没见识!白白便宜了我!”

“随你说去。”

苏昂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对方。

而对方此时的文山瞬间熔炼十丈,没成为融山五十丈的银衣举人,但也修为大进。

可对方没有他分析熔炼杂质的本事,吸收了这个,还能说是对方自己么?

会被光团里的记忆和感悟影响,甚至会把里面的记忆当作自己的记忆。

记忆都改变了,这个人,已经不可以说是前一个瞬间的那个人了!

“总之,我得好处!”

那人高声叫道:“黑魔洞里,一步生,一步死,危机重重,这种级别的宝物一般都在最深处,它出不来,可你白白便宜了我!”

“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风云镇里没有感激,只有竞争!”

“我赢,我活!我出去风光万丈!”

“你输,你死,你出去灰头土脸!”

得咧,说话都有些不一样了。

苏昂记得这个人,就是第一个跟上自己,想要看自己热闹的那个人了。

他以前的性子喜欢凑热闹,是个活泼的人物,可现在每一句都惜字如金,还要把和自己的因果全部撇清,性格都彻底扭曲了。

而被改变了性格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进士!

“哀之痛之,一人沉沦兮。”

黑魔洞下方的地上,黎六郎抬头看了看苏昂等人的口角,继续用秃掉的扫帚扫地。

他诧异自语:“小武伯竟然有这样的见识,不像瑶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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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予取予求!

高空之上,数十条人影对峙着。

黑魔洞也经常飞出来人,一个接一个保持距离站在空中,让天空特别热闹。

但在他们下方奇石耸立、砂砾零碎的地面上,只有一个苍老的人影孤零零的无用的扫地……

“时间不多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愿为天子把守远疆。”

“无用之身,留待有用之时。”

“三十年的等待,是成是败,就在这几天了……”

黎六郎低声呢喃着,说着没有人能听明白的话。

他的声音很高,刻意让所有人都听到,他还观察着苏昂的表情。

苏昂的表情动了一下。

黎六郎就很欣慰的笑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在瑶国,还有人懂这一句话。”

“晚辈……真心……拜见……玉环之父!”

“我没有你这样的晚辈。”苏昂如此道。

……

说着没有这样的晚辈,苏昂还是下去追问黎六郎。

黑魔洞让他很失望,他也懒得在黑魔洞浪费时间,反而是黎六郎的话,让他好像看见了另一番完全不同的天地。

可是不管怎么问,黎六郎都只说这里不是瑶国,还是瑶县。

瑶县?

一个县城?

笑了!

苏昂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很多举人、进士,还有方士落了下来,这些人围在苏昂的身边,上下打量苏昂:

“喂,小武伯大人,你还进不进黑魔洞?”

“你的运气很好啊,快进去瞧瞧,我们等着你呢。”

“要是再遇见了好宝贝,到你手里的我们不敢抢,但截胡的别怪罪啊,黑魔洞就是这种规矩。”

苏昂的表情有点不对。

他看这些人的眼神,越来越有种怜悯的味道了。

修行修行,以修为主,以行万里路为辅佐。

能够达到眼前这些人程度的,哪个不是辛苦修炼,也行走了不少地方,磨烂了不知道多少双草履、布履、皮履。

这些人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也解决过很多的事情,他们无比自信。

可以说修行的实力越高,自信心就会越强。

甚至会强到一种可怕的地步,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可这些人已经没有了自信心,想的是简陋,是钻营好处,他们并不是丢掉了自信,而是在融合别的记忆的过程中,混乱了对自己的认知。

唐伯虎道:“他们都融合过别的记忆,没救了,不如让他们多融合点,提升实力后,说不定还能找回自己。”

“您要我做好事?”苏昂纳闷了。

文豪录里的十二朝大家,里面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单纯的老好人。

十二朝大家都是满腹经纶,他们懂得的越多,看事情的角度就彻底的变了,他们不会单纯的好,也不会单纯的坏,更不会无条件的帮助别人。

想得到,就必须付出。

这是他们最公平的想法……

唐伯虎摇摆八美图折扇:“哪里说单纯的帮他们了?”

“那……”

“想得到就必须付出。”

唐伯虎笑得意味深长。

……

“喂,你到底进不进去啊?”

“别想着磨时间啊,我们能在这里待很久呢,你只能待十天。”

“没错,我们可以陪你十天!”

语气里全都是威胁。

苏昂不生气,或者说,他没办法生气。

这些人都融合了别的记忆,说是精神病也成,说是精神分裂也好,总归不是正常人了,他一个好端端的人,和精神病置气?

掉价不!

更多人从黑魔洞里飞了出来,有些浑身是伤的,也跑来凑了热闹。

他们在黑魔洞里特别危险,倒不如期待苏昂的好运气。

说不定苏昂的运气好上一次,他们就能免掉好几个月的辛苦搏杀……

“好!”

苏昂笑问道:“你们想要宝物是不是?”

不等有人回答,苏昂又笑:“你们主要想提升修为,不在乎黑魔洞里别的东西是不是?”

“我擦,在乎别的做什么?”

“黑魔洞里除了宝物就是破烂的兵器铠甲,要不就是黑漆漆的大石头,你要啊,都给你,我们只想提升修为!”

众人乱糟糟的吵成一片。

“好!”苏昂扯扯嘴角,飞去了黑魔洞的边缘。

从边缘往里看,黑魔洞就是一个黑色的斑驳光影,没什么特殊,但是仔细看去,能看见里面有九十九步的距离,但是其中的每一步,都好像走三天都走不完。

其中还有很多破碎的兵器、铠甲,漆黑的石头,

偶尔,还有一道道的光影不断穿梭……

“所谓传承,也不过是灵魂粉碎后留下的东西而已。”

苏昂大笑道:“要是完整的灵魂,苏某还真没办法对付,可这东西只要遇见了苏某,我要多少有多少!”

蓦然,苏昂伸出手掌。

随着一盏愿力宫灯的熄灭,苏昂的气质彻底变了。

变得空幽,变得清灵。

甚至连苏昂的声线,都有点娇软稚嫩的味道。

“天可怜见呐!”

苏昂在神庭里大叫:“徒儿见过李清照恩师,您,您怎么也凑热闹呐?”

……

几天的时间,苏昂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的众生愿力很多,几盏愿力宫灯对现在的他来讲,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恩师们附身后,那强悍的灵魂力量,更是不把黑魔洞里的‘宝物’看在眼里……

“第二十七步有一块闪碧蓝色纹路的大石头,拿来给予两个垃圾;”

“第十八步有一颗细小闪动银芒的尘埃,拿来能换四个垃圾;”

“第三十二步有一柄断裂的战刀,拿来能换一个垃圾;”

“咦?第八十二步?哪个不要命的进去闯一下,万一把那副沾满血的铠甲拿出来了,苏某给他八十个垃圾!”

苏昂按照东西的好坏定价,压根不管需要进去多少步,会遭遇什么危险。

想得到就得付出,他给这些人定下了严格的规矩。

“哈哈哈,第六步就能得到两个宝物,我我我,我来,苏大人我跟您混啊!”

“是八十二步?八十个宝物?我拼了!”

这些人都比苏昂的级别高,这时候,却被苏昂几句话弄得打生打死。

他们都乐坏了:

“小武伯脑袋有病!”

“用宝物换垃圾!”

“不过他真厉害啊,一抬手,黑魔洞里的宝物就自动飞出来了!”

羡慕嫉妒恨,但因为苏昂的身份,还有苏昂是唯一能对黑魔洞予取予求的,他们就努力的给苏昂打工。

那些石头啦,残兵、破烂的铠甲啦,可都是不会动的。

想拿到手,比抓宝物的光线容易多了。

他们特别兴奋。

……

苏昂也很兴奋:

“龟蛇血珠的碎片?好东西!”

“六阴补天石制造的铠甲?收了收了!”

“可以炼制九霄龙舰的冲霄木?必须到手啊!”

“那副铠甲……铠甲是渣渣,但上面的血是金龙的血,给旎旎够她给我打工十辈子了,试试弄过来吧!”

苏昂在神庭里乐开了花。

唐伯虎可是说了,这些不显眼的东西,可都是瑶国以外的宝物。

比瑶国的垃圾高了一百个层次!

……

十天很快过去,苏昂也装不下更多的东西了。

他每天努力提炼宝物,把宝物提炼成精纯的,拇指大小的精华,但就算这样,也装了十几个麻袋。

他提不动了……

“前辈,您的收获不错。”

黎六郎走了过来。

苏昂刚想客套两句,抬起头,却突然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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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很佛系

黎六郎穿着一身宝石蓝绣仙鹤长袍,手拿浮尘,头戴孔雀毛顶镶宝石帽。

嗯,很华贵。

苏昂觉得,和黎六郎以前穿的破烂衣裳根本没法比较。

但是有一个问题啊,这身衣服有点眼熟。

而且不是最近看到的那种眼熟,而是藏在记忆里,很久远了,以至于有点陌生疏离感的那种眼熟了。

“太,太监服?”

苏昂的胳膊一抖,宝物精华滚了一地。

“见识不错,不愧是玉环的义父大人。”

黎六郎的笑容有点苦涩:“既然收获不错,就请前辈提前半个时辰出去吧,想当年风云镇成形的时候,飞出去一十三块破空宝玉,您用的是最后一个。”

“有什么关系吗?”

“不用问,您回去就好。”

黎六郎的头发开始生长,皱纹开始平滑,老掉的牙齿也开始长了出来,看上去雪白,好像婴孩刚长出嫩牙时的珠白色。

他干涩的道:“请您回去告诉玉环,不是六郎负了她,就是六郎负了天下。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大明不负她?

六郎选择尽忠大明,不因为什么归属和眷恋,而是大明祖皇帝的一句话。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我黎六郎没资格死社稷,但是能把守瑶县这样的偏远县城,也足够了。”

大明?

苏昂纳闷了。

“嘿!”

黎六郎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苏昂,现在这个时候,他也用不着顾忌什么礼貌,什么风姿,什么态度。

他就是高高在上!

人都要死了,我嘚瑟一回,不行吗?

黎六郎哈哈大笑:“瑶国只是大明朝一个很偏远的县城罢了,而且还得不到大明朝的册封,偏远到只是一种渣渣的存在,我黎六郎身为瑶国人,但在三十年前和鞑子大战了一场,被打掉了裆下的东西,我黎六郎得到了大明的承认,被封为镇远官!”

“我就坐镇这里,等着破空宝玉被用干净,然后干脆利落的战上一场。

前辈,这场争斗不是你能插手的,因为来人,会是鞑子里飚黄旗的某一部。

三十年前,领头的是巅峰王侠!”

……

头好晕。

信息太多,我吸收不来。

苏昂越来越迷糊,而且这种迷糊,十二朝大家也不好解答。

在十二朝大家的眼里,什么大明,什么鞑子,都是后来才出现的,不知道多少多少万万年以后产生的渣渣。

唐伯虎诧异道:“难道说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还有唐宋元明清,竟然同一时间出现了?那么……九皇三帝也同时出现了?”

辛弃疾现出身影:“好热闹,热血澎湃!”

李太白手持利剑:“听清朝哪个后生说过一次来着?什么平生不见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看看这一个轮回陈近南出现了没有,某要去清朝赏玩一圈。”

“……”

神庭里彻底乱套了。

在一起那么久,哪怕恩师们不怎么解释,苏昂也看出来了很多东西。

比如十二朝大家死掉的时候,并不是现在的这方世界。

应该是前一个,前十个,甚至是前一百个世界破灭的时候,十二朝大家集合在一起,铸造了《文豪录》。

他们要的就是有一个人成圣。

有人成圣,世界才不会一直陷入产生、发展、破灭的怪圈里去……

“徒儿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暂时来讲,苏昂还不想理睬瑶国以外的事情。

他只是个黑衣举人,在瑶国做点事情就好了,更高层次的东西,他不想碰。

因为没能耐碰。

很佛系。

“恩师们,咱们走!”

苏昂在神庭里笑了一声,把麻袋扛起来就走,至于地上散落的那些,不要了。

宝物太多,懒得理睬那么一丁点。

也很佛系。

可是这时候,风云镇的上空猛然一变,整个黑魔洞暴涨了三百万倍,把风云镇彻底笼罩。

无尽的黑暗中出现高大的身影,有人戾声狂笑:“三十年前,被某一刀砍掉卵子的在不在?你要是不在的话,这攻伐大明远疆的功劳,我察哈尔就消受了!”

“区区远疆,弹丸之地!”

“我察哈尔不在乎这点地盘,只需要把你们的百姓带回去,养羊养马,必要时充作两脚羊就好!”

“你们有多少百姓?”

“十万?百万?千万?”

“要是有一千万人,我察哈尔要升官啦!”

这人的脸堂黝黑,身上的铠甲缝隙炸出牛羊的皮毛,显得身形敦实厚壮。

他身后还有十几个气势满是血腥的士卒,和他一样,在背后涌起用妖息组成的,高达百丈的可怕人影。

“侠肝义胆、丹心豪肺、霸脾铁骨……他们最低级的都是豪肺级别的大侠!”

“完了,彻底完了!怎么招惹到这么可怕的人,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领头的是王侠,是王侠啊啊啊啊!”

风云镇里的文杰、任侠、方士全都乱了起来,但他们在纷乱中,眼眸闪着猩红的光。

记忆混乱,智商太低。

他们不在乎眼前的局势,反而因为对方出场时嚣张的气势,激起了压抑好多年的疯狂。

“小武伯,您领头干他们!”

“就你了,我们干士卒,你干将领!”

“一起上上上上上……”

咆哮声连绵不绝,苏昂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你们想打,还要找个领头的?

你找谁不好,你找我?

我和王侠巅峰的打?

苏昂呆呆的看向察哈尔,发现察哈尔看起来有点滑稽,头发剃光了,剩下小孩掌心大的一片绑成个朝天辫。

这就是金钱辫了,可没宫廷剧里的那么好看。

但察哈尔的实力可不滑稽,同时看过来,眼底的血腥杀气,刺得苏昂眼皮、眼珠,直达后脑勺都是一阵的发疼。

“渣渣!”察哈尔啐了口唾沫。

唾沫好像利箭一样射向苏昂的面门,苏昂的眼底一冷,侧开身体,躲在了黎六郎的身后。

黎六郎把唾沫挡在半空。

“瑶国以外,还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

“我懒得插手。”

“但你何必……招惹我呢?”

苏昂吃吃的笑。

瑶国既然是明朝的远疆县城,自然有黎六郎,或者别的人对付察哈尔。

煌煌大明,从来不是软弱可欺的猪羊。

他真的不想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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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打赌!

“黎六郎,你要死了吧?”

苏昂笑着问道。

他早看出黎六郎的修为被废,这时候,显然用了很特殊的法门,从而恢复了实力和青春。

这叫回光返照,返照之后,绝对活不下来……

“要死了,临死还看个笑话。”

此时的黎六郎玉树临风,要不是下巴太光滑,也没有了阳光之气,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嗤笑道:“你说招惹你?察哈尔就算招惹你了又如何?你能拿他怎么样?不是晚辈的胳膊肘往外拐,而是前辈太弱,冒犯不起强者的威严呢。”

言谈里全是鄙夷。

黎六郎一点不顾忌苏昂的脸面,而且因为苏昂是柳玉环义父的关系,他早看苏昂不怎么顺眼。

之所以喊着‘前辈’,只是想自己死掉之后,柳玉环有人照顾罢了。

现在呢,他要死,也能把察哈尔打成重伤,保瑶国平安。

但在他们的对战中,苏昂一个小小的举人,绝对活不下来了。

还留颜面?

我留雷老母!

“我不和死人计较。”

苏昂的笑容温和:“既然你要死了,用别人的诗词就没什么了,总归是爆体而亡。”

文杰不能使用别人的原创篇章,用了就会才气紊乱,也会爆体而亡,但黎六郎不在意这点了,他反正要死。

苏昂笑道:“我很敬佩你,所以送你一篇诗词,诗词的级别是……”

“什么级别?名动精品?名动大成?哈哈,总不能是普通级别的煊赫吧?”

“煊赫大成。”

苏昂的声音很淡。

他淡淡的道:“另外,用我的血,借给你海龙剑一用。”

……

…………

………………

瑶国王城,突然混乱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王城的东方城墙猛然粉碎,城墙勾连的百里地面也同时塌陷。

高空炸起无数的波浪,砖瓦土石尽数碎成糜粉。

把守王城的将士想要防守,却被大武伯抽着往后撤退:

“退退退!”

“这是风云宝地里出现了异常,空间碎片开始暴动。”

“不是王侠、进士、三眼方士上去就是个死!”

恰好是晚朝会的时候,大王清也带着众官员赶来了。

他们观看黑压压的,好像世界都要崩溃毁灭一样的黑天,眼底泽泽闪光。

“果然,最后一块破空宝玉用掉后,会产生大异变。”

大王清微笑着道。

“那小武伯苏昂……”公孙抚和赵清流吓坏了。

大王清微微摇头:“无妨,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上,还轮不到小师弟去顶,我们等待小师弟归来吧,只是不知道……”略微沉吟:“他能带出来多少好东西呢。”

大冢宰乐长今睁开老眼:“也可能提升修为。”

“哈哈,你惹孤发笑。”

大王清睥过去黑金色的眼眸:“孤的小师弟学富五车,怎么会看不出所谓宝物的根底出来?他一定会挑选比较弱的,合适的吸纳,就好像孤以前一样。

对了,说不定他能找出来点别的惊喜给孤,孤看好他。”

“老臣不看好。”

乐长今摆了摆手,上六卿就侧开身子,让一个健硕的汉子走了出来。

这是小司门上士贵华翰,龙行虎步,气势凛然。

乐长今道:“贵华翰就是从风云宝地里出来的,要说里面的情况,他算是最了解的了。”

“没错,贵华翰是风云宝地里出来的后生中,最厉害的一个了。”

“苏家子虽然不错,但是和贵华翰比起来……”

“大王,微臣觉得啊,您让小武伯进入风云宝地的决策,有些仓促了。”

上六卿的里面,有五个人开始质疑。

只有慕容白的老脸凄苦,想起苏昂连续浪费了那么多的好文章,又得到一柄他看不出多厉害的宝剑,就觉得苏昂不是他能揣度的那种人了。

这时候,孟非捋着胡须道:“微臣敢拿剩下的宅邸打赌,苏家子比不上贵华翰。”

“呃……”

慕容白磕啪着老眼看过去。

不对劲啊,这是要用苏昂做踏脚石,往上捧贵华翰了?

可这种决策,孟非等人没有告诉他呢……

【好你们这些老东西,你们要捧人不告诉我,是想甩开我单干?我就是和苏昂走得近一点罢了,但苏家子只是个后生,走近一点有什么关系!】

慕容白的脸色铁青:“本官也拿宅邸打赌,小武伯比贵华翰强十倍不止!”

高官大宅,价值两百万金饼!

孟非恶狠狠的瞪过去:“本官接了!”

误会了,这是误会了吧。

但是有什么关系!

捧起来贵华翰是大冢宰乐长今的决定,让孟非派人告诉慕容白的,但慕容白从苏府回去后就闭门不肯见客,孟非的人,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能够打扰。

这落了孟非的脸面,让最近穷疯了的孟非,越来越觉得难受。

【好,就打你慕容白的老脸!】

孟非大笑道:“得了你的宅邸,本官的日子好过!”

“本官也是一样!”

慕容白针锋相对。

乐长今也喜欢看上六卿内部争上一争,竞争促进进步嘛,赌约而已,总之不是真正伤了和气的死战,他不管。

倒是贵华翰心里抓毛了,谦卑笑道:“慕容大人,还请……三思呐!”

三思?

慕容白低声冷笑。

就凭你贵华翰,也和苏家子比?

不屑的态度刺激到了贵华翰,他的眼底闪烁猩红,风云宝地里还没彻底消失的疯狂劲上来,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大冢宰说了,他是上六卿以下最好的后生。

上六卿的年纪太大,说不定几十年后,接任大冢宰的反而是他。

你慕容白这样看不起我!

他怒笑道:“冲击风云宝地的,十年来有足足八千人!”

“能够进去的,只有不到八百人!”

“安全出来的,只有八十人左右!”

声音越来越大,带着骄傲和狂暴:“这八十人里,我贵华翰独占鳌头,慕容大人您可以问问另外的七十几个人,谁敢说比下官强?他们不敢,小武伯苏昂也不敢!”

“我贵华翰是用血进去,用血出来!”

“小武伯,他……不行!”

贵华翰摇摆粗壮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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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霸道!

有人说苏昂不行,这句话要是黎六郎听到了,肯定发疯。

现在的黎六郎,只觉得浑身上下全是力气,诗词对他自身的加持,彻底碾压了他以前书写诗词的每一次。

煊赫大成,真的是煊赫大成啊!

黎六郎哈哈大笑:“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诗词,好诗词!”

“气魄雄壮浩气万千,我就是砸不碎也煮不烂的铜豌豆!

来来来察哈尔,咱们来对劈上十万剑!”

十万剑?

我去你ma的!

察哈尔拖着半截剑身,左躲右闪好像深山里的猴子。

还对劈上十万剑,我一剑都接不下好吗!

就在刚才,察哈尔还笑话苏昂,觉得一个举人,能有多好的篇章?

能比得过黎六郎这个九胆进士?

可紧接着他懵逼了,那诗词绽放的华光,那诗词蔓延的亘古金光,还有里面雄浑可怕的气势,把黎六郎的实力提高到一种让他恐怖的境界上去。

再说海龙剑吧,他的战刀是大将军赏赐的,是宝物,苏昂的却只是一个举人使用的佩剑。

但是……

但是……

但是!

当苏昂用掌心抹了血,把海龙剑借给黎六郎使用的时候,海龙剑发挥了顶尖进士能发挥的极限!

只是一剑下去,他的战刀断了……

“救我,救我……”察哈尔高声大叫。

但是没用,他的麾下实力很强,却耐不住好几百个发疯的举人、任侠、方士。

这些家伙能打过就硬干,打不过抱着就自爆,炸起了无数可怕的烟云。

他的麾下死伤殆尽,剩下三个红眼珠子的小家伙,还盯着想给他一刀子!

“喂,别发疯!”

苏昂拦住了三个红眼的举人。

这三个举人,应该是几百人里面最强的了,用不着自爆,所以活了下来。

但如果插手黎六郎和察哈尔的争斗,说不定能伤着察哈尔,但肯定也没命了。

“好不容易活下来,记得珍惜。

苏昂的手指亮起细微的光,挨边点上三个人的眉心,吟哦道:“无事看书倦即休,心灵远与古人游。

常尊贾岛呼吟佛,盍请刘伶谥醉侯……”

“诸位,我也只能救下你们三个了,书写了煊赫大成级别的篇章,我的才气只剩这么一丁点。”

“谢……”

“万分,咳咳,感谢!”

“救命之恩,衔环报之……”

三人利用苏昂净化心灵的诗词,努力澄净内心的情绪。

他们还抓住苏昂往后退,用身体挡住了冲撞而来的战斗气劲。

再看天空上的战斗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小武伯大人,您这诗词,霸道啊!”

“小武伯大人,您这宝剑,霸道啊!”

“小武伯大人,扭转了顶尖进士和顶尖王侠的争斗结果,您这人,霸道啊!”

“……”苏昂。

我容易吗我!

你们当我想管闲事?

是察哈尔逼我!

苏昂看向黑魔洞原来所在的方向,能看见一点星芒闪烁,带着冲天的王侯气息,让人一眼就不由心折。

那里好像通着两个地方。

“没错,连通着两个地方。”

唐伯虎的八美图折扇甩出一道冷风,借助苏昂的眼观看一阵,笑道:“一处通往浩瀚大明,一处通往草原大清,还有几个明朝的翰林在观看。”

他轻声道:“风云镇的事情,对瑶国来讲是灭国的大事,对明朝和清朝,就只是偏远边疆一场不起眼的争斗罢了。不用担心,要是黎六郎撑不住,大明的翰林会出手的。”

“为什么现在不出手?”

苏昂带了怒气。

“出手?”

唐伯虎咳嗽了两声,指着黑魔洞的方位道:“对察哈尔来讲,弄些两脚羊是功劳,他愿意跋山涉水的把两脚羊都带回去,但对明朝的翰林来讲,来了就得飞回去,你觉得他得飞几年?”

“啊?”

“这个黑魔洞能过来人,但已经崩溃大半,回不去人了。”

唐伯虎摇摆折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以明朝的作风,黎六郎要是败了,肯定有翰林出手,但要是胜了,这些翰林也不会过来,以至于自己得千山万水的飞回大明。

一个翰林啊,在明朝也是不错的战斗力了,管这边的事是吃大亏。”

好吧,苏昂耸耸肩膀。

他看向高空,觉得不去计较了,懒得计较了。

和翰林计较,他还没那个水平呢。

进士、学士、大学士……再往上才是翰林。

他只是小小的举人。

而且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黎六郎会败?

笑话!

……

“霸道,霸道,霸道啊!”

“好霸道的剑!好霸道的诗词!”

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人生最璀璨的时候,人生最后的半个时辰!

黎六郎释放了心里所有的疯狂,一剑接一剑的劈了上去,他甚至不用自己进士文位的言出法随,只用加持诗词后的身体力量,以及海龙剑的强大,疯狂碾压察哈尔的生存空间。

“你你你,你全靠一把剑!”

“有本事咱们肉搏!”

察哈尔快哭了。

“肉搏?”黎六郎又是狠狠的一剑劈了下去:“你一个王侠,让我这个文杰和你肉搏?你要不要脸!”

你还知道我是王侠啊?

察哈尔欲哭无泪:“你一个顶尖的进士,和我等级一样,你用煊赫大成的篇章!你用最顶级的宝剑!你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了!”

“……”你mmp!

察哈尔无言以对,人家都不要脸了,你还能怎么办?

黎六郎恢复了青春,恢复了实力,这是黎六郎人生里的最后一战,他还能把黎六郎骂死不成?

“好,我怕你,我走!”

察哈尔转身就跑。

“别走,留下卵子来!”

得咧,黎六郎还很记仇。

三十年前,黎六郎还只是个两胆进士,遇见察哈尔就是被虐,直接被砍掉了胯下的玩意儿。

现在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黎六郎借助明朝给镇远官的宝物,外加燃烧所有的生命力,这才暂时拥有顶尖进士的实力。

他不把察哈尔玩死,他就对不起自己和柳玉环的三十年!

三十年啊,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第三百零一章,风云破灭苏昂出!

黎六郎再次燃烧性命,实力再度提升,可怕的海龙剑暴涨三百丈蔚蓝的剑芒,狠狠的削向察哈尔的脑袋。

“你砍下面,我就给你!”

“砍上面,我给不得!”

察哈尔怒骂、拗哭着吐出一口顶级王侠藏在骨髓、心脏里的精血,以永久性跌落一层实力的代价,身体变成血光飞了出去。

他再度幻化身形,竟然躲过了黎六郎拼命的一剑。

“挨了一丁点,没事!哈哈哈哈!”

察哈尔放声大笑,他劫后余生可以活了!

他盯着肩膀上很细小的一丝剑痕,用手指抹了被海龙剑划伤流出来的血,在黑魔洞原先在的地方停下了。

“黎六郎,你还能活半盏茶时间。”

“好,我认了,这半盏茶我顶不住。”

“我认吃亏,我走!”

察哈尔和黎六郎说话,铜铃大满是血丝的眼,却死死的盯着苏昂。

他要记住苏昂的脸,记住苏昂的眼睛、鼻子、眉毛,还有苏昂左边脸颊上的翠竹刺绘。

这次失败,苏昂是他的罪魁祸首!

“后悔啊,后悔啊!”

察哈尔捶胸顿足:“举人小子,你本来不想插手是吧?你对明朝没有一点归属感是吧?你想撒手不管是吧?

我后悔啊,我不该招惹你啊,我该让你滚蛋,弄了两脚羊回去呐!”

“哼!”苏昂冷哼了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感觉到黑魔洞那边射来了好几道不太和善的眼神,也记住了他的脸。

是明朝的几个翰林。

“挑拨离间,其罪当诛!”

苏昂冷冷的说了一句。

察哈尔这是挑拨他和明朝的关系呢,什么没有归属感,什么想撒手不管,全是挑拨离间!

要是有一天,瑶国和明朝有联系了,这些翰林,肯定不会对他客气。

都没有归属感的人了,我抢你的宝剑,有问题吗?

“好,察哈尔,你狠。”

苏昂很自然的笑了:“成吧,我也不能和死人置气。”

“什么死人,本将能走!”

察哈尔看着黎六郎一直盯着他的冰冷眼神,怒然跺脚:“好,跌落一层实力也是跌,跌落两层实力也是掉,本将认了,本将走也!”

“草原上高飞的雄鹰不会在乎一次的失败,本将还能飞翔!”

说着,察哈尔拿出一块赤红的石头,骨髓、心脏里的精血涌进去,化作一道血红的光幕。

他冲进黑魔洞原先在的地方,瞬间破开了空间。

“举人小子,再次相见的时候,天命可汗的铁骑会踏破整个大明,本将会自请前来你们这荒凉的小地方,亲自,把你全国、满门诛绝!”

在破开的空间中,察哈尔一脸杀气。

但是这时候,忽然!

空间乱流涌动起来,苏昂的嘴角,也沁出了一丝十分玄妙的笑意。

“啧啧啧啧。”

苏昂的声音带着特别调侃诙谐的味道:“破开空间啊,进入空间乱流啊,看来你的地位不低,来时还带了保命的东西。”

“那当然!”

察哈尔特别骄傲。

他在空间乱流中,看起来、听起来就在不远的地方,但其实已经距离无穷远了。

黎六郎也收起海龙剑,不舍的抚摸剑身后,把海龙剑还给苏昂。

他打不到察哈尔,而且,他要死了。

“安心的去,察哈尔活不成。”

苏昂微笑道:“说起来,你要是不跑,也就是倒霉个几天,但进入了空间乱流,这倒霉会要人命。”

“什么?”察哈尔大惊失色。

不等他回过神,空间乱流的涌动猛然加剧,行程了一拨连接一拨的空间潮汐。

“空间潮汐,见者必死!”

察哈尔吓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怒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空间潮汐几十年不爆发一次,而且天下何其广大,几十年一次的东西怎么被我碰上了?我不可能这么倒霉!”

“不可能,不……嘭!”

察哈尔还在咆哮,一颗巨大的星辰就被空间乱流从不知道哪里扯进来了,飞快削成了巴掌大小。

而这巴掌大小的一块,特别精准的砸在了他的胯下。

“嗷!”

“嗷嗷嗷哦啊!”

眼珠子一下子暴出眼眶。

巨大的冲击力,把察哈尔的眼珠子都打喷了一个。

苏昂也打了个哆嗦,这,这察哈尔真倒霉啊。

这就是海龙剑?这就是决明铁的威力?

想起自己还想用手指试试海龙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苏昂的心里满是后怕。

“咔!”

苏昂把海龙剑收回剑鞘。

他看着察哈尔被暴乱的空间弄得尸骨无存,就转过身,慢慢阖上了黎六郎的双眼。

黎六郎一直瞪着眼睛看察哈尔,阖眼的时候,嘴角沁出一丝笑意。

“前辈,六郎……真心……感谢。”

“前辈,六郎……真心……拜见。”

黎六郎已经死了,周围却响起一声极为缥缈的话语,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手掌穿破空间乱流,竟然把空间潮汐都当作不存在一样,在苏昂的周围捞了几下。

几下的工夫,黎六郎的灵魂碎片就被聚合完毕。

“六郎,三十年前,洒家留下了你的把儿。”

“洒家知道你有这个劫数,以你身体的至阳部分重塑了你的肉身,跟洒家回去,以后,你就是我三宝的弟子。”

随着有点尖细的话语,一个头戴高冠的白脸男子缓缓出现。

身形有光芒四射,看起来特别清晰。

“嘶,竟然是他!”

“他没有文化,他笨,但他是某很尊敬的一个人。”

“这个轮回里,他还是那个大明第一内监,也是大明第一外监官么?”

神庭里一片纷乱,不少明朝的文豪露出身形。

苏昂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拱手:“晚辈见过三宝郑公!”

郑和,回族,本姓马,世称‘三宝太监’。

他不只是一个太监啊,还是明朝最厉害的航海家和外交家。

他七下西洋!

在这个世界,苏昂不知道郑和是不是七下西洋,但是看明朝恩师们的态度,郑和做下的各种大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能够揣度的了。

他保持恭敬,是对一个伟人的敬佩……

“你,不错。”

郑和瞟了眼苏昂,又扫了眼海龙剑:

“剑也不错,洒家记得了。”

“有洒家在,大明,没有抢夺自己子民的说法!”

一句话下去,被郑和穿破的空间就开始纷乱。

好些华服翰林也显化身形,他们一言不发,对郑和拱手后,就把自己的化身收了回去。

很快,风云镇一片平静。

……

“风云宝地破灭了!”

“破灭很正常,已经说过了,十三块破空宝玉用完的时候,就是风云镇这个宝地,也是个罪恶根源地方的彻底消散,本官更在乎赌约!”

“没错,上六卿之间的赌约!”

看着风云宝地幻化的蘑菇云彩慢慢消散,慕容白的老眼精光闪闪。

孟非却是笑了:“谢过慕容大人的宅邸,本官,可用不着再吃小武伯送来的肉食了。”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慕容白轻轻的笑,对公孙抚、赵清流送去一个虽然疏离,但并不敌视的眼神,接着,继续看着破灭的高空。

贵华翰也很紧张,他看见了苏昂的身影。

气势没变,实力没有提升!

带着好几个麻袋,可笑,风云镇的宝物能用麻袋装吗?

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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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疯子!

“我和你无仇无怨!”

“我以前都不认识你!”

“但是现在,踩着你我就能一步登天!”

苏昂落下地面的时候,贵华翰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瑶国的朝堂很简单,在文杰、任侠、方士这些天然的阵营上面,就是对鬼灵精怪态度上的政见争夺。

一方以三孤少师公孙抚为首,另一方以上六卿为首。

而且,整个瑶国都知道,公孙抚的背后是大王清,上六卿背后站着的是大冢宰!

听起来,公孙抚这边更加强大,但是大王清并不完全赞同公孙抚的政令思想,大冢宰却力挺上六卿。

而且大冢宰乐长今,有着辅佐政事,甚至有在大王不思进取的时候,对大王清进行鞭笞的权利。

综上所述,上六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小武伯苏昂,你的到来让上六卿吃了亏,让大冢宰丢了脸,你帮公孙抚挣到了很多话语权。”

“我和你无冤无仇。”

“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但是……别怪本官!”

贵华翰哈哈大笑,迎着苏昂过去。

他昂着头颅,他高高在上,而且从礼节的上面讲,他可以摆出比苏昂高上一等的姿态。

贵华翰也是从风云宝地出来的,算是苏昂的前辈。

而且从风云宝地出来的八十个人的里面,贵华翰敢称第一!

“小武伯大人,看来你没得到多少好东西啊,嗯,修为没有提升。”

贵华翰嘲笑苏昂,铜铃大眼还回头看了一下。

很好,孟非大人表示出了赞赏态度,别的上六卿除了慕容白,也没有露出不满意的神情。

而且让他更安心的是,这次……风不二等人不在。

最近的十天以来,季然、风不二、秋落、百里戈、小亭卒等人化身杀神,把京城中都杀了个人头滚滚。

西楚、泯国、南海,甚至太行山脉的普通探子们都跟着遭殃。

如今的中都城,他敢说没有一个探子的活口。

这样的杀心,这样的雷厉风行,就算是他小司门上士贵华翰也有点心寒了。

他只是一个人,对方却是一个军队!

【季然等人都是白身,苏昂不在,就没资格跟着上朝,这次又不需要他们给破空宝玉提供力量……】

贵华翰越想越安心,嘴里就更加毒辣:“麻袋?廉价的货色!小武伯大人,本官是你的前辈,这点就特别佩服你了,你在风云镇从哪找到的麻袋这种东西?把风云镇里的石头都扛出来了?

小武伯大人,本官作为前辈,就得提醒你一句了,石头就是石头,风云镇里的石头,那也都是垃圾!”

顿了一下,贵华翰观看一些人的神色。

他不看大王清,也不看公孙抚等人,投靠大冢宰,他觉得注定要和这些人对立了,自然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他只看大冢宰乐长今和上六卿孟非等人,发现有人流露赞许,猛的咬牙。

“垃圾,就如同小武伯大人你!”

“从风云宝地出来气势没有半点增强,没有控制不住的才气外放!你是到风云宝地踏青去了?你浪费了我国至宝!”

“风云宝地的破灭也和你有莫大的关联,里面数百英杰的死你也难逃干系!”

“你是垃圾!也是罪人!”

……

苏昂有点懵。

这刚落下来,还没怎么着呢,最起码给大王清和两位尚师打个招呼吧。

啥都没做,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哪位?”

苏昂挠了挠头。

贵华翰冷喝道:“本官姓贵,贵人的贵,名华翰,是风云宝地里出来的第一人!小武伯苏昂,今天本官要为风云宝地里死掉的英雄们讨个公道!”

“啥公道?”

“你使用了最后的一块破空宝玉,导致了他们死,结果……你竟然!”

贵华翰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竟然还浪费了破空宝玉,你一点都没有提升修为!”

“呐,好像没错来着。”

苏昂眨眨眼睛。

看来瑶国知道风云宝地会消亡掉,也知道里面的人大部分会死,只有自己有破空宝玉,能够借助宝玉的力量安全出来。

他看了眼大王清,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

“贵兄……”

苏昂从贵华翰的身边走过,顺手拍拍贵华翰的肩膀:“苏某不知道你做什么出头鸟,但有些时候啊,出头鸟不好做,还是做缩头乌龟来得稳当。”

“啥?”贵华翰一脸懵逼。

苏家子,你还看不清形式么?

找到了借口,上六卿想断了你的官途呢。

“啥?老子告诉你因为啥!”

“贵华翰,风云宝地出去的第一人?还记得你小子在风云镇喊老子啥么!”

“辣块妈妈的不开花,老子没出来,你装什么大头蒜!”

忽的,蘑菇云彻底破灭。

虚无的空中出现三个身影,贵华翰揉揉眼睛,看清楚了,差点没跪在地上。

“幸天工,幸……幸爷?”

“薄华池,华……华池大哥?”

“司空尚生,司空老酒鬼!!!”

三人里的每一个,都是自己在风云镇的时候,见着就得喊大爷的人物啊!

贵华翰一脸凄苦,嚣张的态度彻底萎了。

不萎不行啊,他只在风云镇里待了几年,沾点疯狂的气息,这三个人,可都是以前准备死在风云镇里的人了!

从心性上来看,贵华翰觉得自己比这三人厉害,自己知道取舍,知道赶紧出来,

但是从实力上,从气势上……

悲剧,哭,难受!

这三人里随便一个都比他的实力强,也比他更疯狂!

这是三个疯子!

“诸位,好久不见!”

“哎呦,大王啊,长大了咧!”

“灵魂混乱,智商太低,需要打架找老酒鬼,欠揍也找老酒鬼,老酒鬼不管你们丫的是进士还是王侠!”

两个银衣举人,一个金衣举人满脸疯狂,他们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灵魂还乱着呢,老子会怕谁?

老子敢和整个朝堂呲牙!

司空尚生等人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刚拼过一次命的他们,杀机还在身上裹挟没有消退,满身血光的落下地面。

“哎呦喂,小武伯大人慢走!”

司空尚生一脸奴才相的追苏昂:“您的宝贝,麻袋,老酒鬼还给您扛着麻袋呢!”

第三百零三章,官封中郎将

“……”大王清。随梦()

“……”公孙抚和赵清流。

“……”上六卿乃至于大冢宰。

“……”满朝官员连着所有卫兵。

无语、无奈、傻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懵逼了,傻乎乎的看着刚才嚣张跋扈,连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的司空尚生等人追上苏昂,帮着扛麻袋的扛麻袋,给苏昂拍打紫荆大氅尘土的小心拍打。

他们把奴才该做的都做足了,还嫌不够,弯腰驼背的在前面小心引路。

“哎呦,苏大人咧,您鞋子脏了!”

被贵华翰称为幸爷的幸天工撸袖子就给苏昂擦鞋。

“胡闹!”

大冢宰看不下去了。

事实上,这满朝的文武连着世袭的卫兵,也就他大冢宰乐长今能训斥一句。

幸天工等人几十年前就进风云镇了,论辈分,就只是他乐长今的晚辈,包括上六卿,以前都得喊幸天工他们三个一声兄长。

“胡闹!不知廉耻!”

乐长今向来老神在在,他是辅政老臣,稳坐钓鱼台。

但今天坐不住了,老脸通红的吼:“你们都是前辈,怎么能对一个后生卑躬屈膝?你们都是文杰,你们文人的风骨呢?你们的骄傲呢?你们身为前辈的自尊呢?!!!”

风骨?骄傲?自尊?

啥玩意?!!!

司空尚生的脾气最差,当下竖起眼睛,酒葫芦对着乐长今就砸了过去:“啥玩意?你说啥玩意!看看我,看看!看看老子的脑门儿!”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灵魂混乱,智商太低,啥都不懂!”

“老子治好脑袋之前,一辈子都别想突破金衣举人的局限,更别说做进士了!老子只知道苏大人救了老子三个爷们的命,知道苏大人诗才牛逼,能写出清澈心灵的上好词赋,只知道苏大人能治好老子三个爷们的脑袋!”

幸天工也大叫起来了:“文杰?老子不是文杰,老子是疯子!”

薄华池:“嘻……骄傲、排场、风范、道理?狗屁啊!脑子有病,啥都不懂!”

“……”乐长今。

没办法了,这就是三个疯子。

他堂堂的大冢宰,和疯子计较?

……

风云镇的事情,瑶国的高层都很清楚。

大王清给三个疯子最好的待遇,甚至领着上朝,也算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弥补了。

朝堂难得的特别平静。

大王清坐在蛟龙宝座上,喝一杯茶,黑金色的眼眸好像都叹着气:“风云镇的事情,诸位卿家,相信都很迷糊。”

三孤三公全都沉默,大冢宰和上六卿也微微低头。

别的官员小声议论,他们很好奇,为什么风云镇会彻底消失。

司空尚生这种和大冢宰同一时期的骄子,又为什么沦落成了疯子,现在还只是个金衣举人?

大王清摇头道:“诸位,这件事情你们没资格知道,以后就不要议论,这次孤想给三位前辈封官,诸位商议一下,有什么合适的官衔?”

封官?给疯子封官?

官员们彻底懵逼。

他们看出来大王对司空尚生三人心有愧疚,甚至连三孤三公和上六卿,也难得可贵的不再争夺什么权利和道理,答应给予补偿。

这里面有他们没资格知道的事情,他们也不想插手……

“难难难。”

三孤少傅低声道:“三位兄长的脑袋……诶,咱们瑶国重实干,从来没有吃空饷的官衔,要安排他们太难了。”

“难也要给,如果孤当初告诉三位前辈实话,他们不会进风云镇。”

大王清的语气决绝。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要给司空尚生三人封官。

只是他们的官衔就有待商榷。

场面有点僵直,司空尚生却哈哈大笑:“官?当官做什么?”

幸天工也跟着道:“智商太低,不会当官!”

薄华池:“嘻……灵魂混乱,再多的众生愿力也不能提高修为。不当官,不当官,忒的烦恼!”

三人对视大笑:“苏大人,就你了!我们的官衔分给你,给你升官!”

“……”苏昂。

有这样干的?

……

散朝时,苏昂的脑袋还嗡嗡作响。

升官了?

真的升官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升官,他高升一级,又加了实质性的权利在手。

他官封中郎将,手里把持南疆一万兵马!

一万兵马啊,可不是三国之类的那些小兵。

全都是任侠!

其中的五百主都是侠肝级别的大侠,二五百主是义胆级别的大侠,五千人将有一个丹心级别,一个豪肺级别的大侠!

他的副手万人将,竟然已经是个王侠了!

他区区的黑衣举人,权利大到了这种地步?

“小师弟,懵了?”

官员们都离开后,大王清笑吟吟的问道。

“懵了。”苏昂实话实说。

“不用懵,因为你这个中郎将是有名无实。”

大王清的一句话,反而让苏昂有点安心了。

区区一个黑衣举人,去管理那么多的强者,他心里没数。

玩不转啊。

哪知道大王清走下宝座,挥手之间,被内吏放在一边的麻袋就滚了出来。

大王清看看议事大殿的大门,再看看后面的甬道,发现没人了,脸色才轻松了不少……

“不说别的,分赃!”

大王清一脸决绝:“别人不知道,孤可知道你得了多少宝贝,你眼光不错啊,你全弄来了啊,分赃,必须分赃,少了孤的好处,孤让你做个连亲卫都没有的中郎将!”

“五五?”苏昂给了个保守的价码。

大王清一撇嘴:“五五,可以给你两个五百主。”

“四六?”

“四个五百主,两个二五百主!”大王清笑得特别开心:“全给孤,孤就把万人将都给你;给孤八成,孤给你一个五千人将;给孤七成,孤给你……”

“就三七了!”

苏昂的态度更加决绝。

好个师兄啊,你给我万人将,那也得我敢收才行。

人家可是王侠,会服我?

五千人的兵马,小师弟我啊,正好吃掉……

……

三七分,还是有点肉疼呢。

不过宝物太厉害,已经超过了瑶国的界限,苏昂要更多的也没什么用。

除非造反,不然的话,那么多宝物就是堆积仓库的货色了……

第三百零四章,有宝没地砸!

苏昂做了中郎将,但事实上,并没有实质性的公务和军务。

他的官衔封在南疆,距离不远,就在和中都城之间,只隔着一座忘川郡的神农郡。

但相隔两地,还不是他上任的时候。

他也在发愁,有钱没地方花。

更深入一点,就是有宝没地方砸……

“哈哈,慕容白大人,那么多天没见,我还以为您老驾鹤西去了呢。”

慕容白登门拜访的时候,苏昂嘴里吐出来的都是刺。

这个慕容白,没钱的时候呢,天天跑来吃自己喝自己,打赌赢了一座宅邸,又怕自己讨要分成,七八天都没见人了。

“小武伯大人说笑了,穷,老朽穷啊。”

“这不,好不容易凑齐了登门拜访的礼物。”

慕容白手里拎着两条咸鱼,递给旁边的季然,季然嫌弃,他又顺手揣兜里了,也不嫌沾了味道。

“小武伯大人,”

他清隽的老脸拉长了些,一本正经的道:“今天前来拜访,”眼睛四处瞄瞄,“今天前来拜访,是因为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啊。”

“什么大事情?”苏昂有点感兴趣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磨合麾下的战斗力。

因为鸳鸯的关系,麾下的实力提高了整整一个级别,他在风云镇的时候,大王清和两位尚师又下了血本,让很多有能耐的强者进行教导。

同袍们实力的提升,他需要多加了解一些。

另外呢,他从风云镇带出来了很多宝物,需要使劲砸,疯狂砸,狠狠砸,他很忙呢。

所以没有上朝,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

慕容白舔舔嘴唇,继续四处观看:“大事啊,大事,对了,南海的龟丞相跑来京都了,要给他们的探子讨个说法。跋扈啊,嚣张啊,这世上,竟然还有给杀手和探子讨说法的?”

“然后呢?”

“可以不追究你,但要杀探子的凶手,别急,诸位大人都知道你小子护短没个理,没谁要你的麾下出去,基本上,都是找些死囚顶缸的建议呢。”

“再然后?”

“大王不答应。”

慕容白一脸郁闷:“龟丞相的态度很强硬,没说法那就开战。按理说,只要弄点死囚出去,咱们瑶国和南海的鱼虾蟹们都有面子,事情也就过去了,不会打起来让西楚啊,泯国啊,太行山脉啊钻了空子。可大王就是不答应,比老乌龟还强硬。

我不是骂大王啊,龟丞相就是个老乌龟不是?还脖子挺硬不会缩头!”

苏昂想了想道:“大王有大王自己的想法,咱们做臣下的用不着揣度太多。”

不是用不着,而是揣度不着了。

只是三国两妖之地的话,他也能看出个大概,但听到瑶县、明朝、清朝之类的词语,苏昂不敢猜测大王清的心思。

站不够高,就看不很远。

徒劳的猜测,只会贻笑大方。

他伸出手,鸳鸯和蝴蝶就走上前,给他佩上海龙剑,披上更加华美,边缘都带着金芒银线光辉的紫荆大氅。

“慕容大人,咱们亭子里说话,下官略备了些南疆洞图湖的老酒,在这风雪飘摇的时候,最是诗情画意不过了。”

“嘿,咱们文杰就好这口。”

慕容白乐了:“但今天不成,为兄今个来,还想看看你家里的宝光是怎么回事。”

他瞪大眼睛看苏昂华美不少的紫荆大氅,再看鸳鸯蝴蝶身上明显不是普通千金级别的连环锁子铠甲、季然身上的海蓝线披风和九叠纹路秀士长袍。

最后盯着进来的百里戈发愣。

百里戈的身上宝光隐隐,那铠甲,那战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啊!

“小武伯大人,您发财了!”

慕容白大声叫道。

……

没错,苏昂发财了。

他不是富可敌国,而是有钱没处花,有宝没地砸。

他身上的宝物加起来,能把整个瑶国都给买了,市场不够,钱就是堆积仓库的垃圾。

硬是往同袍的身上砸呢,也能把同袍们给压死喽。

“那是下官请来的匠人,京都以及忘川郡、神农郡里最厉害的铁匠大师,还有他所有的徒子徒孙。”

“那也是下官请来的匠人,全瑶国最厉害的裁缝、皮毛大师,还有她所有的徒子徒孙。”

“哦,对了,那位。”

“相信您见过也不敢得罪啊,是三眼方士潇湘客,唉,他可是难请啊,价格高还有大把子规矩。一不帮人杀人,二不上门做客,三不,三什么来着,下官忘记了。”

“不过也没关系,除了不帮下官杀人以外,下官让他把别的规矩都抹了,这不,给下官的兄弟们在铠甲上描绘阵法呢。”

苏府的后院,苏昂给慕容白挨边介绍。

慕容白的眼珠子通红。

“唉,有钱没地花,有宝没地砸啊。”

“下官得了那么多的宝贝,用了还不到百分之一,这就把铠甲、兵器、修行的资源砸到顶了,想继续用,除非兄弟们都晋升大侠。”

“就算全晋升王侠吧,也够一开始使用的了。”

“……”慕容白。

我要抢,我必须抢!

老脸不要了,巧取豪夺!

必须夺!

慕容白心里发狠,脸上阴沉,就听苏昂叹口气:“三七分啊,下官三,大王七,已经分完了,这就不能改。”

他一脸凄苦:“下官真想给您,给上六卿都送去一点,但大王不允许啊,真的,这都是很厉害的资源,大王说泄露出去一丁点,只要西楚哪边的王侠、进士啥的装备厉害了,就拿下官开刀,要下官的脑袋啊!”

“咕噜!”慕容白吞了口唾沫。

好吧,他明白了。

怪不得大王那么强硬,比苏昂这边还多的宝贝,军伍里的进士、王侠,还有三眼方士,他们的实力会提高多少?

打仗?怕吗?

不怕!

他慕容白都想弃官从军了!

“小武伯大人,你的意思是本官拿一丁点,大王也会要了本官的……脑袋?”

慕容白的声音干涩。

闻言,苏昂眼神诡异的瞟他一眼。

慕容大人,看透不说透,还是好臣子啊。

……

有慕容白这个前车之鉴,苏昂的府邸绝对安稳了。

但没过多久,大王清就下令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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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小师弟还配不上本宫!

不是上朝,而是进入王城的后宫。随梦()

后宫雕梁画栋,但是一片冷清,除了必要的清洁、包养类的吏员以及卫士以外,不存在任何的宫女、内监之类。

瑶国重实干,就算有些排场需要,也必须是有用的排场。

大王清又孑然一身,所以后宫没有佳丽,更没有宫女、内监,显得有些冷清了。

“九龙九脉九枝花,花开叶散香无涯,随着彩霞佩花嫁,寻了好人家……”

苏昂跟着内吏进入王城后宫,没多久,就听见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声,还有女子特别秀美,也带着幽怨音色的歌谣。

谁?哪个这么大的胆子?

苏昂诧异了。

九龙九脉九枝花,花开叶散香无涯,这是瑶国王族的嫁人歌。

瑶国先王后就喜欢唱这首歌,也定下了瑶国以后的王女嫁给驸马爷的时候,都要花开满路,也要一路歌唱这首歌谣。

但如今王族凋零,只有大王清一个男子。

在王城里弹奏这首歌,嫌自己的脑袋太稳当了?

“小武伯,不,中郎将大人,大王就在后花园,还请中郎将大人自去,我等内吏,没资格进入后花园呢。”

内吏赔罪告退。

王城的后花园不是很大,门扉也小,就是圆形的半垂拱门,带着聂竹子的编织纹路。

苏昂推门进去,脑子更迷糊了。

因为王族嫁人歌的琵琶声和歌唱声,都是从后花园里传出来的。

“微臣参见……呃,咳咳,参见大王!”

走进去,看见有帘子遮挡的人影,苏昂立马行礼。

但行礼只到一半,帘子就自动打开。

苏昂看见里面的人影,吓得差点把礼节给断了,咳嗽两声,才把礼节持续了下去。

没错,是大王清。

还是那黑金色的眼眸,还是那一身虽然清淡,但凛冽至极的狠辣剑气。

但大王清穿的不是黑色蛟龙袍,而是紫色凤凰纹路的上好锦织长裙,裙摆拖曳六米三丈。

眼角也化了彩,脸颊涂了红,嘴唇点了朱,怀抱琵琶,自顾自的软语歌唱。

王族嫁人歌,就是大王清唱出来的……

“孤喜欢穿女装,因为在六岁以前,先王是把孤当女儿养的。”

大王清放下琵琶,眼睑微抬的道:“因为先王后说男儿没用,帝王将相家的,长大了要争夺王位,平民百姓家的,长大了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只有女儿才是贴心的小棉袄,嫁出去了,那也想着自己的爹妈呢。”

“先王后……高论!”

苏昂无言以对。

……

大王清召见,没说任何别的事情。

或者说,没提起任何重要的事情。

按照大王清的说法,就是想念先王、先王后,觉得寂寞了,才找小师弟跑来陪伴一下。

苏昂陪着大王清喝酒饮茶、弹琴赋诗,甚至被大王清拽着离开王城,跑去吃了一顿霸王餐,这才返回了后花园。

而此时,天已经黑了。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下官告退。”

苏昂想要离开。

但是这时候,大王清扯住了他,黑金色的眼眸一阵闪烁。

在如今眼角化彩,脸颊涂红,嘴唇点朱的时候,格外的妩媚妖异…………

“小师弟,你可知道,要打仗了?”

“孤说的不是和西楚打,而是三国两妖之地的灭国之战!”

“孤怀疑海龙震死了。”

“咳咳咳!”苏昂觉得自己得多咳嗽两声。

因为,他需要多思考一下。

海龙震已经死了,这件事他很清楚。

不只是海龙震,连着海龙震的龙子龙孙,全都被雷九抽筋扒皮的一锅煮了。

这是雷九在羽毛里留下的信息。

“这,或许,已经死了吧。”苏昂斟酌着言辞。

海龙震死了,这是大事件,三国两妖之地的平衡就彻底打破。

他现在的实力不够,还没本事左右三国两妖之地的全方面战争,他需要考虑清楚,到底告不告诉大王清真相。

“海龙震很可能死了。”

大王清软语轻哝:“龟丞相这么咄咄逼人,反而让孤更加肯定海龙震的死讯,他是摆空城计,却不知道激起了孤的杀意,孤想灭了南海!”

“这……未必是空城计吧?”

“你不清楚,孤的信息来源还算可靠。”

大王清没说信息来源的地方,但提起这个,眼神诡谲的盯着苏昂。

苏昂被看得尴尬,摸摸鼻子问:“打不打?”

“孤没想好,看心情吧。”

“那老乌龟懂事点,孤心情好,说不定还多准备一阵。”

大王清想了想,笑道:“三国两妖之地必须统一,统一后,大明会派使者前来,三国两妖之地才能出现进士以上的强者。小师弟,这是大方针,你得劝劝公孙尚师,别让他因为对鬼灵精怪宽厚的政见坏了事情。”

“可微臣觉得鬼灵精怪……”

“你也需要多考虑下自己的态度了。”

大王清慵懒的朝一边歪倒,就好像最妩媚的女子,极为妩媚的落在一块光滑的卧牛石上:

“孤乏了,小师弟,你退下吧。”

……

苏昂走了。

后花园一片宁静。

但忽然,大王清睁开眼睛,后花园里也响起听起来就带着哀,带着怨,却极为贤淑的声音:

“那年我执着非君不嫁,如今只剩下青丝白发,

我一人弹琴弦断音垮,却见你陪她吟诗作画。

那年我红妆十里花嫁,如今只剩下为笼囚花,

我一人寂寥挑灯织造,却见你陪她歌舞逍遥……”

这声音,就好像一个居家的美丽妇人独守空闺,却对负心汉痴心不改。

“好一个幽冥女!”

“好一个痴心不改广良人!”

大王清挥动半薄的纱袖,平地一阵变幻,在她的身前不远,就出现了一个木制的囚笼。

囚笼很粗糙,还带着木刺。

但里面大腿处的金属锁链宝光隐隐,把一位黑纱的美貌女子狠狠的绑住,成为了阶下之囚……

大王清摇头道:“别说小师弟向来欣赏鬼灵精怪的纯粹了,单你一个痴心不改,小师弟就对鬼灵精怪下不了手。”

“你可以杀了奴。”

广良人软语哝哝:“杀了奴,苏郎就是你的了。”

“王女……清!”

一个‘王女’的称呼,听得大王清露出缅怀的笑。

“王女清,多久没听到这种称呼了啊。”

大王清笑得特别开心:“自从先王意外陨落,本宫就得承担起整个瑶国,本宫不再是本宫,而是大王清。”

“可怜。”广良人抚摸身前的瑶琴。

“是吧,可怜吧?”

大王清笑道:“本宫是很可怜,但你放心,本宫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小师弟配不上本宫,本宫没想过抢你的苏郎。”

“只是小师弟太护短,本宫怕杀了你,小师弟会恼死啊。”

“所以女儿家该有的琴、织造,本宫都给你。”

“本宫啊,就一个小师弟来着。”

第三百零六章,冤家路窄龟丞相

一窄围墙,圈岔了许多事。

离开王城时,苏昂回头看朱红雕花的王城宫墙,心里有些感慨。

大王清算是比较开明的君王了,但也难免糊涂,都因为这不怎么壮阔、窄窄的宫墙惹祸了。

宫墙拦不住大王清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排场。

但好像心灵上的一道门槛,硬是拦住了大王清观看黎民众生的心。

大王清,连他这个小师弟都看不透!

“我对待鬼灵精怪的态度,呵~”苏昂忍不住笑了笑。

大王清担心他对鬼灵精怪太过友好,从而耽误了他的前程,也耽误了大王清对大一统的措施盘算,却不知道他苏昂,从来不喜欢一刀切。

好的鬼灵精怪,收下;

坏的灭掉就是!

他对恶名昭彰的南海没有半点怜悯!

“噹噹噹噹噹噹噹……”

苏昂走出王城的附属范围,在街道上行走,忽然前方传来有些空灵的声音。

他向前看去,发现一个身穿宽大素白的粗布袍子,脚下踩着草鞋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带着巨大的斗笠,斗笠下也是白粗布帘子,把脸都给挡住了。左手拿着竹筒,右手拿着石头做的锤头,一下接一下的敲着。

“四大皆空,空如音,如形,如万象渺无踪迹;”

“六欲破绝,绝如缥缈之尘星……”

“土如风,风如火,火如百姓之食,吃穿住行不过空妄,心不饥饿,则皮囊不渴。”

苏昂琢磨这些话里的意思。

有趣,感觉有点像是佛家的箴言,但又不太一样。

没那么玄妙,而且有种走入邪路的感觉……

“前辈你好,敢问一句,何为佛?”

苏昂凑过去打趣了一句。

这个世界没有和尚,自然也没有佛,没有空门,苏昂听对方的说法觉得有趣,随便问了一句。

哪知道对方停下来,斗笠下射出特别认真的眼神:“佛为万物,万物为佛,你是我,我是你。”

“可我不是你。”

“那你就是我。”

“你这是忽悠!”苏昂笑了。

“忽悠就是世界。”

对方也笑了:“我做过任侠,做过文杰,做过妖孽,就是想世上无善恶之分,无好坏之别,无高低贵贱,无你无我无世界。可惜我的境界不够,我的层次太低,我悟不透。”

“所以我来了,而且很高兴我来了。”

“中郎将苏大人,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有一天我能悟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你我之分,没有高低贵贱。”

“很难。”苏昂耸了耸肩膀。

得咧,这又有点更超前的思想了,这人有趣,惹不起。

他对这人拱手,然后继续行走。

对方要去的是王城的方向,那儿有大把的强者。

不管对方做什么,和他没关系就是。

斗笠人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等他拐过去街角,就掀开斗笠,露出一张俊美到让很多出了名的美女都要惭愧的脸。

“我来了,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来了,很高兴这一次不用和你为敌。”

“我来了,希望能够悟透,不然下次见面,我就要把你抓了,送到良人的香榻上去。”

广腾哈哈大笑,用手指逗着一只飞上他肩膀的七彩孔雀:

“吃了我,闹王城。”

……

王城传来很恐怖的声响。

人心惶惶,很快也有卫士出来辟谣,说大王清和某位老朋友练手,让百姓们不必惊慌。

苏昂当然不这样想,但反正和他没关系。

不管对方是谁,都得是进士、王侠、三眼方士们担心的事情呢。

而且他刚才就感觉到了,那人的身上真的有种四大皆空的味道,一点杀机都没有……

“接着!”

苏昂从摊位上拿起几个热乎乎的烙饼,自己啃一个,剩下的往天上随手一扔。

烙饼没有落下,他也继续往前走。

府邸离这里还很远呢,只是走走而已。

逛街嘛,不是女人的专利。

他有钱……

“嘿,苏大人您贵安啊!”

苏昂在哪个摊位旁停下,摊位的小老板就笑着行礼。

不得不说名气这玩意,多少还跟有没有特点有关系呢,单一个脸上的翠竹刺绘,百姓们就能认出来他,换成慕容白,也就一句‘贵客您要点啥’?

苏昂也乐得当面得到些众生愿力,但没多久,坊市的摊位就有点乱了,摊位做生意的,脸上也带了愤懑的神色。

苏昂往前看去,得咧,冤家路窄。

他看见了一只大海龟。

确切的说,是穿着大黑袍,戴着大高帽,走路大摇大摆,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虾兵蟹将的大海龟。

南海的……龟丞相!

“听说龟丞相是南海海龙震的心腹,向来嚣张跋扈,抢夺南海无数精怪的宝物给海龙震筑造水晶宫。”

苏昂在一个摊位上停下,摇头道:“但没想到,这来咱们中都城了,还是那么霸道啊?”

“可不是!”

摊位老板是个老叟,摊子上的青菜被打烂了,还有几个龟嘴巴咬的印子。

他蹲在后面的台阶上,闷闷的抽着旱烟袋,头也不抬:“刚这龟孙啃了老头子的菜,不付钱,还嫌不好吃踹了老头子的摊子,这天杀的……算了不说,朋友,来一口?”

老叟把旱烟袋递了过来。

他已经抬起头,也看见了苏昂的满身华贵,但一点不怵。

“来一口?寒冬腊月的,来一口提提神。”

“对,这寒冬腊月的,您这蔬菜真新鲜啊。”

苏昂笑了笑,把旱烟袋推回去:“不抽,我好这口,但不抽您的烟呐。您老的身子金贵,别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去歇着,这摊子被砸,对您老算不了什么吧?”

“那是。”

老叟嘿嘿怪笑:“你以为老头子是瑶国的官员,跑过来看老乌龟的热闹?”

“应该不是,很多人监视您呢。”

苏昂想离开了。

这条街道太热闹,热闹到他不太想参合。

就现在吧,除了这个老叟,附近还有大王清的上百个死士,监视着别的三个地方。

“算了,惹不起,咱走。”

苏昂飞上天空,准备返回府邸。

但是这个时候,龟丞相的脖子往前一伸,咔嚓咬在一个摊主的胳膊上,狠狠吸了几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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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不好意思又顿悟了

“吸几口血先,饿了,暖胃!”

老乌龟恶狠狠的咕哝道。

苏昂的脸色立马难看,拇指一顶,海龙剑就出鞘半截。

但是这个时候,老叟的旱烟袋勾住了他的胳膊……

“后生,你可是官,不是仗剑的浪荡儿,管什么闲事?”

老叟悠悠的道:“你都说了,附近有很多人监视着,可他们都没有出手,任由老乌龟肆意妄为,你觉得他们没得到命令?”

“要是老头子没猜错的话,你们大王的命令是随便老乌龟闹,只要别害了百姓性命,别害百姓残废,吸几口血算什么,你家大王憋着坏呢。”

苏昂眯着眼睛:“憋什么坏?”

“上位者的坏。”

老叟继续道:“老乌龟做事向来横行霸道,现在这时候呢,他更要横行霸道,用来表示他后台大,什么都不怕。你家大王也随便他闹,闹得民愤越来越高,闹得整个瑶国都对南海咬牙切齿,他做大王的现在不会给百姓做主,但等灭掉南海时,就是给百姓做了大主,他王者无双!”

“民怨大了,军伍开进南海,杀起来也更爽快不是?”

“就算把南海全部杀绝,他也落不上暴君的名声……”

老叟的话句句扎心,把上位者的阴狠剖析得头头是道。

而且苏昂明白,说的就是这个理。

闹吧,闹到最后,举国要灭南海。

龟丞相在摆空城计,却不知道他这个空城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把南海摆上必须被屠杀干净的简牍上!

大王清是要把南海杀尽杀绝,鸡犬不留!

“彼其娘之,这就有点狠了啊。”

苏昂觉得不太舒服。

把南海杀绝没关系,但这种上位者的手段,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了。

“让开!”

苏昂荡开老叟的烟袋杆,手指往前一指:“一剑梦西来,铁马过南山;

骠骑何不归?血煞匈奴残!”

“嗖!”

只听一声尖锐大响,仿佛有滔天大浪席卷而出,澎湃了龟丞相身后所有虾兵蟹将的头颅。

虾兵蟹将扬起武器想要抵挡,但是刀柄被齐刷刷的斩断,虾头和螃蟹的八条腿飞了一地!

“谁?”

龟丞相把脑袋缩进壳里,旋转硬壳躲开了海龙剑劈斩的范围,转头看见苏昂时,一双眯缝的海龟眼睛就眯成一条直线了。

冷光从里面射出来……

“本丞相还以为是谁,当真是冤家路窄,原来是杀人凶手苏小贼!”

他哈哈大笑,脑袋、四肢、尾巴全都从壳里伸出来了:“好好好,本来觉得动不了你呢,你偏偏跑来招惹本丞相,杀了你,瑶国大王也不敢怪罪!”

龟丞相很有信心。

因为出使瑶国的关系,他不能带太厉害的随从,身边的虾兵蟹将里,最强的也就是新晋的小妖王罢了,相当于新晋的举人和大侠。

这些被杀掉,很正常。

他对着苏昂走来:“龟族愚笨,本丞相修行了无数载,也就是个顶级小妖王,但杀你够了。”

“是吗?”

“老子觉得不是。”

“老酒鬼想拿乌龟泡酒。”

忽然,有人阴测测的说话。

司空尚生三个人,两个银衣举人,一个金衣举人在龟丞相的身后落下,上百个王族死士也同时出现,阴冷的盯着龟丞相。

大王有令,让老乌龟闹腾去吧。

但这个闹腾的范围,明显不包括对苏昂动手……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我是南海丞相,是大妖王海龙震的龟丞相!”

“本丞相要发海啸,要淹灭你们瑶国,你们死定了,你们等着吧!”

龟丞相缩进了壳。

苏昂走过去,用剑柄敲了敲龟壳,然后连剑带柄的倒转过来,用剑柄勾住了龟壳的一角。

“力拔山兮气盖世。”苏昂含笑吟哦。

“你要做什么?开战!必须开战!”

“不要,别动手,会开战呐!”

龟丞相吓懵了。

苏昂笑出一口小白牙,抬抬手指,就有个王族死士带着受伤的百姓前去医治。

他的肌肉鼓起,带着诗词加持的力量猛然用力。

“君子报仇,隔夜都晚。”

“龟丞相大人呐,您走着!”

“嗖!”

……

乌龟、海龟什么的,都有很多的弱点。

比如被翻过来,龟壳还飞快旋转的时候,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停不下来。

“救命!”

“头晕!”

“苏昂,小畜生!小贼!本丞相和你不共戴天!”

繁华的坊市继续做生意,而且还更繁华了一点。

毕竟一只大海龟不断旋转把地面都磨出窟窿磨得冒烟的这种场景,真的特别有趣啊。

苏昂带着司空尚生三个人离开,但是没走多久,旁边一个茶楼上传来声音:“中郎将大人还请慢走。”

苏昂抬起头,看见茶楼上透着特别浓重的脂粉气。

华丽瑰美的锦缎把整个茶楼包裹好像百花的国度,七八个侍女在锦绣里悬浮着,那架势,一点没有让他慢走的态度。

而是他不上去的话,人家就要来请了。

“泯国……王女泯!”

苏昂不好受了。

王女泯的邀请,他哪有资格拒绝啊。

苏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老乌龟在街道的另一个拐角,看不见这里,立马明白了。

这是大王清邀请王女泯,真的要把南海彻底覆灭。

“要打仗了啊……”他叹口气,缓步上楼。

王女泯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三国两妖之地的一些秘辛,言辞间,倒是符合了大王清先前对他的良言相劝。

王女泯耍弄了些小计俩,就是想让他对鬼灵精怪仁慈些。

换句话说,就是离间他和大王清。

“殿下,下官告退。”

苏昂懒得和王女泯虚与委蛇,摇头道:“下次说事情的时候,劳烦殿下把帘子扯开,连面都不露,下官觉得被人看轻,什么都听不进去呢。”

“你倒是不肯吃亏。”

王女泯含笑撵人。

苏昂下了楼,继续带人离开,这次干脆用飞的,可惜……

“苏家子留步。”

彼其娘之,你们有完没完?

苏昂转头看去,立马看见刚才的老叟。

他摇摇头:“好吧,跟你去。”

“辛夫,下次易容麻烦给自己弄条假胳膊,你们一个个的,一点都不职业。”

……

龟丞相、王女泯、太子炙,除了太行山脉的妖王陈以外,苏昂是见了个遍。

可惜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一个个的玩手段,没意思。

所以苏昂很快回府……

“智者乐山山如画,仁者乐水水无涯。

从从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杯茶。

细雨朦胧小石桥,春风荡漾小竹筏。

夜无明月花独舞,腹有诗书气自华。”

深夜,灯火如豆。

苏昂写了洗涤心灵的诗词,给司空尚生等人调解心灵。

“你们好好的纯粹思想,特别是你,司空尚生,你的寿元不多,只有晋升进士文位才能增加寿元。”

“大人说的是。”

司空尚生特别驯服:“倒是大人您,还是多修行吧,大战即将开始,您需要……呃。”

司空尚生愣了。

另外两个人也愣了。

因为苏昂的额头浮现文山,睁开眼,笑意昂然。

“不好意思又顿悟了,你们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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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青衣举人

智者乐山山如画,仁者乐水水无涯。

从从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杯茶……

这首诗词是写给司空尚生几个人洁净心灵的,却没想让自己受到了触动。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见大王清,说起三国两妖之地将要大战的事情,然后是跋扈的龟丞相,妙语连珠魅惑人心的王女泯,最后是好像一轮炙热的大日,要逼迫自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的太子炙。

三国两妖之地的大人物,除了妖王陈,他算是见了个干净。

就好像偌大的三国两妖之地的疆土之上,自己成了举足轻重的一颗棋子。

自己走错一步,就是几千里的皑皑白骨!

“哈哈自如,自在,自我开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事与我何干?”

“我为什么要背负百姓的苦呢?”

“不如自我开怀,看山如画看水无涯,闲来一壶酒,平淡一杯茶,笑看满堂花开,悠然南山下。”

苏昂忽的大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就好像夜里的明月映照着风中的繁花,那赏花的书生满腹才华,气质显化于外,让整个世界都无比的安然。

苏昂的文山已经熔炼了十六丈,是黑衣举人了。

这时候八十四丈的文山轰隆颤抖,哗啦垮下去六丈还多,变成青色的汁液流淌下去。

汁液在山下凝结成淡青色的文胆雏形,苏昂的整座文山,也变成了铁青色,冒着青幽却无比澎湃的火焰!

“嘶!瞬间熔炼六丈文山,苏大人是青衣举人了!”

“不,不只是这样!”

司空尚生醉醺醺的老眼瞪得溜圆,失声道:“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咱们做文杰的一直把这件事奉为真理!秀才这样,举人也这样,只有进士才能得到超脱,才能去想为什么这样做!”

幸天工跟着嚷嚷:“没错,老子曾经想过离开风云镇,去过读书耕田赏花的小日子,但只要想想就会头痛欲裂!老子只是个举人,依靠国度过得安稳,吃着瑶国的禄米,想逍遥自在老天都不愿意啊,举人没资格突破国家法度的束缚!”

薄华池:“嘻……苏大人厉害啊,黑衣举人就能有进士阶段才能产生的顿悟,这是就算离开瑶国他也能过得很好,他不被国家的法度束缚?能产生这种顿悟,肯定是老天爷都觉得他厉害……

他他他,他厉害到格老子的我嘻不出来了!”

……

修行的路,一步一个脚印。

没达到一定的程度,绝对产生不了更高层次的顿悟呢。

就好像举人吧,没实力生活在混乱的蛮荒,还要依靠国家的法度生存,就没可能产生出尘、离世的那种顿悟。

举人可以选择避世,但如果说自己是思想通透了,想开了,那就是贻笑大方!

所以苏昂产生这种娴雅、看透国度争斗的顿悟,也吓坏了神庭里的许多人。

唐伯虎大叫道:“来人,来个厉害的出来说话,好徒儿这是怎么了?”

辛弃疾冒出头来,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我是举人的时候就想着杀敌立功,这小子怎么回事,他怎么产生陶渊明的避世想法了?”

陶渊明:“辛弃疾老流氓,你少拿本公做例子,本公避世的时候都是翰林了!”

李清照:“只能说咱们的徒儿非比常人吧,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给他积攒了太雄厚的资本,他别说是个举人,就算只是秀才,也能在蛮荒地带弄出文明的火焰呢。

天地认可他不需要瑶国的法度就能生存,产生这样的顿悟也不奇怪。但现在不成,他是瑶国大王的小师弟,这时候进入避世的思想里去还怎么参战?他不参战会被整个瑶国戳脊梁骨,西楚和泯国的人也会看不起他,他的修行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李清照急促的说话,窈窕的身躯飘落出来,又转身旖旎的行礼道:“诸位前辈,还请来些厉害的出手,让他再顿悟一次,从避世的思想觉悟里再高一层。”

“这不是揠苗助长,而是咱们做恩师的一点心意。”

“清照无能,望诸位前辈出来几位,助徒儿一臂之力。”

声音刚落,有耳垂垂落肩膀的人轻声叹气。

有抚摸倚天剑的枭雄微微点头。

有满身黄衣,手持长木拐杖的老者哈哈大笑。

还有……

他们同时笑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却不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高了一层,可之后呢,再看山是山的时候,天地又如何?”

“诸位,我等先沉睡几年,徒儿的路,你们要帮我等看好了。”

这几人互相对视,眼底带着敌视和惺惺相惜。

他们的力量也蓦然变化,整个人都烙进了文豪录的卷宗里。

只留下几句箴言:

“王侯将相宁有种?鸿鹄冲霄傲九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宁肯我负天下人,不肯天下人负我!”

“天下英雄有二,虽以哭治国,狗说我居其一!”

……

且不说神庭里忽然冲出的倚天剑光和某个大耳垂的狂笑声,苏昂现在的情况,真的把司空尚生几个人吓傻了。

刚才是顿悟了,是顿悟了吧?

还是进士以上才能产生的顿悟,要离世出尘的那种。

但是现在呢,苏大人,您的文山该收回去了,您该从顿悟里醒过来了。

您您您,您别吓我们成不成?!!

司空尚生的酒葫芦摔在地上,嘴里的老酒咕噜噜的往外冒;

幸天工指天骂了娘,他骂老天爷不公平。

薄华池:“嘻……嘻……嘻嘻嘻我是傻子……”

他们看着苏昂的文山更加炙热,看着苏昂文山上的火焰更加澎湃,看着……苏昂的文山继续融化。

好像没有一个尽头!

苏昂彼其娘之的陷入了更加深沉,更加厉害的顿悟里。

……

连续两次顿悟啊!

一次比一次厉害啊!

他们觉得自己就是黄土地里腐烂的臭叶子,浑身骨头加肉都不值钱的白痴。

人比人,他们,他们就不是人了啊!

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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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黄粱一梦八百年

“黄粱一梦八百年,不过茶酒与桑田。”

恍惚间,苏昂觉得他要度过八百年时光。

他伸个懒腰,想采菊东篱下,也想悠然见南山……

……

“幻境!”

“思想的顿悟,产生的离奇幻境!”

“好像是恩师们出手,让我进入了一种灵魂里无比玄妙的幻境中,我在这里度过八百年,外面最多过去八个时辰,可以说是黄粱一梦八百年了。”

苏昂的脑袋特别通透,他好像看明白了一切,也想很平淡的接受。

但是忽然的,他感觉到无比的真实,虽然明白是黄粱一梦八百年,但这个梦境变真实了。

他能感觉到清风、黄土、花香,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外人的呼吸。

“这里是哪里?”

苏昂四处看看,发现自己在一块田埂地的边缘,很多青壮正在耕田,自己却坐在旁边,牵着一只黄牛,手里捧着廉价的竹简。

还好,也是个书生。

苏昂笑了。

这耕田可是累活,就算他是文杰要做很多不同的事情,也懒得试试耕田的感觉。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懒癌发作。

“我是一个爱读书的放牛郎么?啧,多个‘放’字就行,舒坦多了。”

苏昂自我调侃了一句,抬头笑上一笑。

还好,恩师们还保留着恩师的风范,没把他弄成什么勾栏女子。

要真那样的话,这顿悟不要了,自杀了事!

“看来没什么特别的,就做一个轮回的放牛郎,从而领悟些红尘的事情,让修行更进一步吧。”

苏昂这样想着,往旁边干枯的槐树上一靠,想要继续看书。

但是这时候……

“苟富贵,勿相忘!”

“嘶……!!!!!”

苏昂打了个哆嗦。

一个青壮的年轻人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苏家牛郎,今日涉贫贱交加,穷,吃不饱饭,但是有一天涉富贵了,一定不会忘了你,你可以来投靠涉,涉保你富贵荣华!要是你富贵了,也别忘了涉!”

苏昂又打了个哆嗦。

他差点跳起来行礼,喊声‘陈胜恩师’。

等等,不可能啊!

陈胜,字涉,是秦朝末年农民起义的领袖之一,刘邦称帝后,追封陈胜为“隐王”。

来头不小,但陈胜不是以文采见长,苏昂也没在十二朝大家的里面见过陈胜。

但这人的名字如雷贯耳!

【得咧,别苟富贵勿相忘了,和勿相忘的没一个能活着的。】

苏昂吸了口气,想要躲开这个灾星。

就算是黄粱一梦,他也不想和陈胜有什么牵扯啊。

死也有很多的死法,和陈胜在一起,绝不是最好的死法……

哪知道陈胜抓住他,很认真的道:“涉不管别人,但是苏家牛郎,你是个读书人,你要跟着涉,要帮涉的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他们都是燕雀不懂涉,你不同,你躲涉,你知道涉要做什么!”

“跟着涉,不然……”陈胜的眼底闪过冷光。

苏昂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不想被陈胜抓住了,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他感觉陈胜拥有更强的力量,比王侠还要可怕十万倍!

“好,跟着你!”

苏昂咬牙道:“但是再叫我牛郎,我就让你这只鸿鹄折断了翅膀!”

……

三十年南征北战,远比历史上的陈胜打仗更长。

苏昂辅佐陈胜做了皇帝,也功高震主,他抢在陈胜的前面动手,把陈胜绑在秦二世设立的青铜烙柱上。

陈胜哈哈大笑:“苏家牛郎,来,点火,烙死涉!”

“太残酷,给你个痛快就好。”

苏昂轻声道:“黄粱一梦八百年,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这八百年,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山中只能有一只烈虎,天下也只能有一位雄主!”

陈胜豪气冲天:“你我南征北战,诛先秦暴政,灭反王吴广,诛无双项羽,斩小人刘邦,终于安定了天下,百姓有了安生日子。

可是天无二日,人无两全,你和我要是都活着,下面的人会产生野心,如今也好,我死了就剩下你,百姓有几百年的太平可活!”

“涉安心,涉闭眼!”

“苏家牛郎,为了天下亿万百姓,你就没办法避世出尘,你身上红尘,扛着千钧重担!”

“天下交给你了,你要扛,涉闭眼!”

噗!

陈胜倒喷一口鲜血,七窍同时炸碎。

他竟然自爆了周身经脉,让天下只剩下一个苏昂!

……

一百七十年后。

苏昂垂垂老矣,松口气,睡在金黄色的龙床上。

他迷糊着,再次睁开眼,却看见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都是白骨,满天都是黄烟。

一个老者站在高空,高呼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老者飘下来,给他一个拥抱:“苏家后生,陪老朽改了这天,翻了这地!”

“……”

……

又是两百年,苏昂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坐在一块小方桌的旁边,桌上有酒,对面有人。

那人穿着华美,但和人比起来,服饰就算不了什么了。

他的双眼锐利无比,好像最凶狠的鹰!

“天下英雄,唯操与……”

“天下英雄有二,虽以哭治国,狗说刘备居其一!”

苏昂笑了起来,站起身,作揖道:“徒儿苏昂,见过孟德恩师。”

“想通了?”曹孟德扶剑站了起来。

苏昂笑道:“用不着八百年,一次二百年就想通了,就是见不着恩师,徒儿不知道怎么出去。”

“怎么不找那个老黄天?”

闻言,苏昂苦了脸:“张角恩师忒的偷懒,他把力量凝成了黄粱一梦,自己干脆沉睡去了,剩下个幻影带我征战,您不知道,那幻影特不讲理!”

“讲理就不是黄巾军的大贤良师张角了。”

曹孟德笑一次,脸色哗的耷拉下去:

“很好,你能早点领悟,为师也能找大耳贼分算分算!”

“许褚!夏侯!”

“都跟孤来!”

“什么天下英雄有二,什么狗说刘备居其一?孤今个不把大耳贼摆成一百零八个姿势,孤的名字就倒着写!”

嘭!

嘭!

嘭!

随着曹操的声音,苏昂见到了百万大军出征的壮观景象,他看见了不一样的赤壁之战,看见了不一样的火烧新野,看见了曹操疯起来单挑刘备、关羽和张飞。

然后……

他被刘备踹出去了。

他睁开眼睛,文山轰隆作响。

蓦然熔炼十丈,文山还在燃烧!

第三百一十章,殿前争锋!

苏昂的文山再次熔炼十丈。

这吓坏了司空尚生等人,薄华池也不嘻嘻发笑了,伸出手,体内的才气蓬勃而出。

任侠的修行中,资质越差越危险,死亡的可能性越大,文杰就不一样,反而是资质太好的更容易出了岔子。

就好像顿悟吧,有人顿悟熔炼三丈文山,天下叫好。

也有人顿悟熔炼四丈文山,举世闻名。

但如果顿悟熔炼了五丈、六丈、七丈……这不是熔炼文山,而是在顿悟中思想崩溃、灵魂泯灭,整个文山都要化为虚无。

“注意,不要让苏大人出了事!”

“吃奶的力气都给老子使出来,要是没了苏大人,咱们得做一辈子的疯子!”

“嘻……嘻不出来了,就算疯,辣块妈妈的老子也懂救命之恩大过天!”

不得不说,苏昂有点小感动。

他用真心待人,别人也用真心待他。

同袍们愿意为他出生入死,这三个疯子现在也是一样。

“好了,我没事。”

苏昂的笑容很温和:“还得多等一会,我再熔炼点文山就给你们多书写几篇澄净心灵的诗词。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次提升了实力,我也有足够的才气书写煊赫大成的气魄诗词了。”

“……”司空尚生。

“……”幸天工和薄华池。

没话说,你这是,真的是顿悟吗?

别人顿悟恨不得把脑袋都扎进顿悟的思想里面去,苏大人您呢?您还能分心说话?

分心说话的时候,文山还能不断的熔炼!

“罢了,人比人气死人,老酒鬼还是喝酒吧。”

“老子,老子不是人!”

“嘻……我是垃圾,嘻嘻,嘻嘻嘻,我嘻你个辣块妈妈不开花!人比人气死人,和苏大人比起来,老子算什么银衣举人!”

在三人捶胸痛足的声音里,苏昂微笑着点动文山。

坚硬的文山在他的手上好像一团软泥,飞快的融化了下去。

一丈,两丈,三丈!

又融化了三丈文山,苏昂才停了下来。

他摇头道:“实力太低,掌控不足,只能熔炼三丈了。”

只能熔炼三丈?

连上刚才熔炼的,你一次性熔炼了十九丈文山好吗!

你以前只是个黑衣举人,现在做了青衣举人,而且是青衣举人里很厉害的那种了!

再熔炼十五丈文山,你丫的就是银衣举人!

司空尚生喝口闷酒,特别感慨的道:“幸好,幸好苏大人还不是银衣举人啊,老酒鬼心里舒坦多了。”

幸天工跟着道:“还差十五丈文山才和老子一样啊,老子也舒坦很多。”

“嘻……十五丈文山?”薄华池疯疯癫癫的笑。

司空尚生和幸天工撇撇嘴,拳头举起来。

好啊,你要发疯是不是?没关系,来!

都是疯子谁怕谁?

敢疯就敢揍!

然而薄华池没有发疯,笑一半就哭丧着脸道:“十五丈文山罢了,苏大人,再,他再……”猛的跺脚,抱头痛哭的跑远了。

“苏大人再顿悟一下,十五丈文山算个啥?”

闻言,老酒鬼和幸天工面面相觑。

“苏大人,借钱买酒!”

老酒鬼狮子大开口:“起码得够买个酒楼,老酒鬼一醉解千愁!”

……

钱不是问题。

有钱没处花,有宝没地砸才是个大问题。

苏昂满足了老酒鬼几人的愿望,给他们足够买下十栋酒楼的金票后,美美的睡了个好觉。

他用愿力宫灯回去了一次,这一夜,真的是白云翻浪,也是风云不止。

简称翻云覆雨……

第二天清早,苏昂惯例的进行晨练,哪知道大王清派人召见,难得的,让人喊他过去早朝。

他到达议事大殿,发现所有官员都早早的到了,比他更早到来的,还有个双眼之间妖气闪烁的大王八。

“龟丞相,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苏昂哈哈大笑。

他盯着龟丞相的眼,觉得有趣。

大概龟丞相转了一整夜,整个人都转晕了,现在是用妖气控制双眼经络的机能,让他的王八绿豆眼能看清楚,脑子也能保持不晕呢。

“中郎将苏小贼!”龟丞相的眼睛喷火。

是真的喷了火,怒火带动妖气,凝聚成实质性的火焰。

苏昂一点不怵,和大王清见礼,又和诸位同僚打了招呼,坐在自己以前是小武伯的席位上去。

中郎将是军伍里的将官,在朝堂上,暂时还没安置席位。

这也是他很少上朝的原因了……

“诸位,有事请奏,无事散……”

大王清很随意的做着开场白。

但不等他说完,龟丞相就怒然高喝:“瑶国大王,这件事你不给老龟一个交待,海龙王绝不和你们瑶国甘休!”

“开战?!!!”大王清黑金色的眼眸带着薄怒。

区区一个龟丞相,王八似的东西,竟敢打断他的话?

就算海龙震还活着,龟丞相也没有这个资格!

区区龟丞相,跋扈到他的国土上?

“嘶……”

龟丞相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大王清这么干脆,他的眼珠子转转,有点想认怂,但是这时候,他认不了怂。

外面已经流传了出来,说海龙震早就死了,他要是退步的话,就坐实了这件事情。

没了海龙震的南海,就不是他龟丞相的南海!

【瑶国、西楚、泯国还没什么,打仗也不一定谁输谁赢,但要是本丞相退让的话,南海的四位大妖王,数十位顶尖小妖王会把本丞相扒皮拆骨!】

龟丞相很害怕大王清的怒火,但他帮海龙震作恶太多,自己也压榨南海的精怪太多,他不能让海龙震死掉的消息坐实了。

当下冷笑一声:“简单,且看我南海四位大妖王联手发起海啸,先灭了你们瑶国南荒的沉星郡、奇门郡、神农郡、潇然郡以及东山郡!

瑶国十一座大郡覆灭其五,一半的疆土变成汪洋大泽,本丞相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养活剩下的百姓,拿什么抵御西楚和泯国的刀兵!”

闻言,大冢宰乐长今的眼底闪现寒光;

三孤三公和上六卿也熥起狠厉的杀气。

就连大王清,也暗地里攥紧了五指,恨不得把老王八掐死在殿前!

第三百一十一章,弱者以民欺人!

没了海龙震,单对单,瑶国不怵南海。

但就像大王清对苏昂说的一样,关于对南海用兵的事情,大王清还在仔细的斟酌中。

他邀请了泯国的王女泯,也邀请了西楚的太子炙,这两人现在就在京城中都,也答应他一起覆灭整个南海。

但在巨大的利益下合约只是一张废纸,要是南海全力灭了他南荒五座大郡,王女泯和太子炙会变成吃人的豺狼,把他扒皮拆骨!

龟丞相洋洋得意,迈起王八步,在瑶国的中心殿堂里大摇大摆。

他的实力不高,但是聪明。

人活七十古来稀,他龟丞相活了几千年,虽然实力不高,但是智慧过人。

他能抓住瑶国的痛脚!

“本丞相要一个交待!”

龟丞相恶狠狠的盯向苏昂:“好,他是瑶国大王你的小师弟,本丞相不要他的命,只要他自灭文山大火,从头开始修行就是!

中郎将苏家子,向来听说你诗才过人,天资超凡,想必重新开始修炼不难吧?

本丞相没让你自碎文山,只是……让你灭了文火而已!”

很多官员看向苏昂。

只是灭掉文火的话,大概,或许,应该可以吧?

灭掉文火,只是等同于重新修炼一次,虽然会影响修行根底,但中郎将苏家子的天资禀赋,怎么着也能重新修炼回来,或许有一天,还能晋升进士文位。

虽然对南海退让有些丢脸,但丢脸,总比五座大郡变成一片汪洋的好吧?

面对这些官员的视线,苏昂笑得不冷不热,甚至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味道了。

他刚刚经历过两次顿悟,一次出尘,一次入世,境界大幅度提高。

现在的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已然返璞归真,想让他动怒的话,难度还真不小……

“小师弟,你怎么看?”

大王清的声音冰冷而危险:“前些日子孤问过你,现在,你应该想通了吧。”

“微臣早就想通了。”

苏昂把双手摁在身前的地面上,行礼道:“天下间的所有生灵,不管是人族还是鬼灵精怪之属,都分善恶,世上一切事也都分黑白。微臣从来没有把鬼灵精怪看成需要拉拢,所以高人一等的存在,而是和大王的子民一视同仁。”

“好的,需要褒奖;坏的,需要碾灭。”

“这件事情,微臣和微臣的两位尚师都懂。”

声音铿锵,而且振聋发聩。

苏昂说的东西很简单,但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黑白’,就把瑶国朝堂上最尖锐的矛盾统一了。

所有的官员都低头沉思,就连大冢宰乐长今,也忍不住认真的看了苏昂一眼。

大王清含笑点头:“那这只老乌龟,你觉得应该如何呢?”

“王八上岸,该踩死的踩死,该下锅的下锅。”

苏昂大笑道:“强者以力撑天,弱者以民欺人!”

“老王八用百姓的性命胁迫我等,我等难道没有信心团结一致,用自己的力量为治下黎民撑起一片青天么!”

“既然要战,那就早晚要战!”

“杀之灭之,何惧浮屠枯骨!”

……

龟丞相打着哆嗦走了。

【完蛋了,死定了,我拿什么和南海四大妖王交待?】

【四大妖王都不愿意打仗,没有海龙震,打仗肯定输,不对,我可以,我可以让西楚和瑶国乱起来,我可以让泯国也插手,我有水晶宫里的无数宝物!】

龟丞相带着盘算走远了,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苏昂和大王清站在后宫的阁楼上,都很平静的盯着他的背影。

大王清问道:“接下来怎么处理?”

苏昂直接道:“天下大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场战争早晚到来。咱们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把局势搞成一滩浑水,看着他们疯狂就是。”

黄粱一梦中,苏昂一次和陈胜灭了秦朝,一次和张角灭了大汉,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

他还会仁慈,但不会被仁慈里的软弱影响自己的决定。

思想通透,站在了比大王清还高的地方……

大王清黑金色的眼眸异彩连连:“那海啸呢?”

“发起海啸,要么是海龙震出手,但海龙震已经死了,要么是南海的四位大妖王同时出手。”苏昂低笑道:“要是龟丞相死在京都,南海的四位大妖王一定是唇亡齿寒,但老王八回去了。”

“那又如何?”

“老王八作恶多端,帮助海龙震剐掉了南海海床的几十层地皮,从而铸造了水晶宫。

他自己也从里面中饱私囊,听说蚌女、海马女、海星娘等就有无数,日夜笙歌绝不重样。龟丞相早就引起众怒,如今大战在即,海龙震死掉了不能出面,他就是四位大妖王的出气筒。”

“依微臣看来,老王八不会坐以待毙,会动用水晶宫里的宝贝收买西楚、泯国,甚至是太行山脉里的妖王陈出手。时局纷乱,天下腾起黄烟,但偏偏是他们的事情,和我们瑶国没有半点关系!”

“太子炙不是傻子,王女泯也不是傻子,妖王陈更是千年的精怪!”

“他们会收钱不办事,直到老王八搬空水晶宫的事情暴露出来!”

大王清的身躯有点发抖了,从苏昂的描述中,他好像坐在高高的苍天之上,看下方无数的国度征战俗世的权柄,却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龟丞相搬空水晶宫,四位大妖王一定会杀了龟丞相。

水晶宫是四位大妖王的民脂民膏,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向太子炙和王女泯讨要,也一定会翻脸。

水晶宫里宝物无数啊,能提升国家军伍的实力,太子炙和王女泯不可能交出去。

但是,他害怕对方动用水晶宫的宝物吗?

他大王清,可是拥有小师弟从风云镇带来的七成宝物!

“好,小师弟,你是举国栋梁,是盖世之才!”

“孤先前只觉得你诗才过人,却没想到……”

“小师弟,等孤半盏茶的工夫,孤去换了衣裳,你陪孤抚琴弄画,笑看天下席卷出了狼烟风云!”

六个时辰后,苏昂离开了王城。

大王清眼角化彩,脸颊涂红,嘴唇点朱,更显女子的风姿曼妙。

她旖旖的笑,妩媚万千:

“小师弟,这三国两妖之地,只有你才配得上本宫吧?”

“广良人被广腾救走,但本宫会抓她回来。”

“本宫会告诉她,她的郎,本宫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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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强者多如狗!

离开王城,苏昂不意外的又得到了两个邀请。随梦()

一个是西楚的太子炙,双膝跪坐在高台上,膝盖上横放一柄看起来就不一样的,很特殊的细长刺剑。

一个是泯国的王女泯,和上次一样,还是坐在屏风后,面都没露一次。

他们要刺探大王清的想法,但没有认真询问的念头,而是动用了他们的力量。

太子炙的力量恍如一日,天地都变成干裂灼烤的样子,苏昂感觉自己像是沙漠里的旅人,好不容易逃出沙漠,面对的却是一片干裂的旱灾,看着龟裂没水的大地欲哭无泪。

王女泯则是彷如一汪清泉,旎旎的渗入人心。

苏昂差一点下意识的回话,但还是笑起来,悠悠的道:“下官告辞。”

……

瞧着苏昂的背影,王女泯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黑塔似的大汉。

大汉浑身漆黑,不像是三国两妖之地的人,用地道的泯国话笑:“此子意志坚定,境界也足够高深,面对王女的魅惑之术,竟然能轻松的挣脱出来?”

王女泯微笑道:“他连太子炙的烈日内息都不怕,怎么会怕小小的魅惑之术?”

“不对吧,应该说他连幽冥女的魅惑都不怕,怎么会怕王女您的小把戏呢。”

“昆仑奴!”

王女泯勃然大怒,一掌把昆仑奴的心脏打成粉末。

粉末带着血雾喷出去,很快飞回来凝聚成新的心脏、血管、肌肉、皮肤……最后看上去完好无损。

昆仑奴伸个懒腰:“痛快啊,王女难道不知我黑昆仑的身体,除非用女色消磨,不然是永不破灭的么?王女泯,你还是想想三国两妖之地的事情,顺便想想大闹过泯国王城,吓傻你亲爹的老幽冥女吧。”

“幽冥女不死,泯国国威不存!”

王女泯咬紧银牙,杏梅眼满含怒火。

只是一个小小的昆仑奴而已,大明朝一抓一大把,用来耕田开山的苦力。

很多年前,她的老祖有无数的昆仑奴,在大明朝有不小的权柄,可现在呢?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个外来的昆仑奴,竟然敢跟着她调戏她?

细细想来,已经有十五年了!

“狗,不知家好!”

“奴,不尽主恩!”

王女泯咔嚓咬着银牙,杀气如同锋利的刀轮把整栋楼阁削成碎片。

她怒喝道:“不管是太子炙还是大王清,全都不是本宫的对手!本宫一定灭杀西楚,剿空瑶国,推平太行山脉,陆填苍龙南海!”

“三国两妖之地一定会被本宫统一,到时候大明派来钦差,封本宫为边疆县公,本宫一定走访附近所有大明疆土,联合诸位县公灭了你昆仑奴一族!”

昆仑奴哈哈笑了。

裂开一嘴大白牙:“好啊,我等着王女您呢。”

“等着!”

王女泯飘然而去。

昆仑奴却是站在原地,眯起眼睛,浑身的肌肉慢慢鼓了起来。

“该死,被大明限制了力量!”

他看着王女泯消失的半空,神色微凛的道:“好个一代巾帼女英,不愧是撑起泯国大梁的王女泯,我昆仑奴中意你!”

“三百年前,你的老祖对我这个低贱的奴隶有一饭之恩。”

“三百年后,我愿意杀主而逃,六亿里逃亡来这里找你!”

“我中意你,但你我地位相差太远。”

“我帮你统一三国两妖之地,到时候你杀我剐我,我认了!”

“我一介昆仑奴,能调戏您十五年……”

昆仑奴站起来,浑身的肌肉好像黄金铸造是最完美的比例,他的胳膊用铁环锢着,踩着兽皮短靴,穿着兽皮裤衩,别的都是hi果。

整个人好像蛮荒走来的远古大神,大笑着朝最近的酒肆走去……

“身着锁链脚带镣,身陷囚笼心飘摇!”

“哈哈,足够,一生足够!”

……

昆仑奴走远了,原地只剩下一片废墟。

但没过多久,就有身躯挺拔,好像一柄利剑的金甲人缓步走来。

太子炙看着身边断臂的辛夫,摇头道:“大王清有风云镇,王女泯有昆仑奴,三国两妖之地里就属孤最差劲了,孤的祖宗,什么都没留给孤!”

辛夫低头道:“您一人一剑,足矣。”

“是,足矣!”

太子炙哈哈大笑,笑声中金光射出眼眶,空气都被灼烧出了模糊的波纹。

他铿锵道:“大王清是大明罪臣之后,王女泯是大明勋爵之后,只有孤的老祖宗是一人一剑开的江山!孤的老祖宗可以,孤就更可以,孤可以开辟出更大,更好,更广阔的天地!就算统一后成了大明子民,孤也能九霄至上,去见大明之主!”

“大明之主朱元璋,你……等着孤!”

“你若贤明我为王,你若昏庸我成刀!”

“就算是那九龙至尊,早晚也要听听孤的意见,也要看看孤的脸色,孤……还有鬼谷传承!”

闻言,辛夫的身体颤了一下:“殿下,鬼谷一门就剩微臣了,微臣资质愚钝。”

“真的吗?”

“微臣真的资质愚钝。”

“不,孤是问,”

太子炙笑得冷冽渗人:“孤是问你,鬼谷一门,真的只剩下你了么?”

“是!”

“很好,那孤就返回西楚,把荷的石林碾成碎片!”

太子炙哈哈大笑:“别以为孤什么都不清楚,你对苏家子另眼相看,三番五次的替他说好话,不就是因为他帮你保住了荷的性命?如今荷苟延残喘,看在你忠心为孤,孤看着荷的生机不断壮大,若是有一天……”

太子炙把细剑杵在地上,蓦然百丈地面化作火红的岩浆。

“你说的对,孤一人,一剑,足矣!”

……

风在吹,吹尽了热量,却吹不走无数人的奔忙。

太子炙离开以后,数百位身着黑衣的瑶国死士出现在这里,负责善后工作。

他们把环境恢复原样,然后是吏员们安抚周围的百姓,很快的,这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深夜后,忽的,原地响起清淡的诗词:

“山北山南自隐藏,闲心又逐马蹄忙。

绿禾畦里流声细,青草湖边雨气香。

柳市特来寻万子,柴车到处指何郎。

春深剩有繁华地,处处东风发练棠。”

第三百一十三章,加官晋爵!

“强者多如狗啊!”

苏昂从空气中显化身形,低低的感叹道。

有唐伯虎的出手,苏昂掩盖了身上的所有气息,竟然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在附近观看,看见了从昆仑奴开始,一直到太子炙的一切……

“厉害!厉害!厉害!”

苏昂哈哈大笑:“大明朝厉害,太子炙厉害,连辛夫都是鬼灵精的大老鬼!”

区区大明朝来的昆仑奴,竟然能把王女泯玩弄在手掌之中,还有信心帮着王女泯灭西楚、灭瑶国、灭太行山脉和南海?

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大明朝威武吧!

再说太子炙,看似跋扈,其实明察秋毫。

他知道自己帮荷保留一线生机的事情,连着辛夫都清楚。

自己以前果然太嫩了啊,被这些人看着,好像跳梁的小丑一般……

苏昂摇头笑道:“庞涓恩师,徒儿如今可算是成长了?他们再也算计不了徒儿,而是徒儿把他们玩在手掌之中。”

“徒儿很开心,有种翻身农奴做主人的感觉。”

庞涓微笑道:“小心上瘾。”

“不会,只是体验一下罢了,如果徒儿有学士的实力,直接把他们捏手里了,还算计他们做什么呢?”

苏昂摇摇头:“战争暂时不会爆发,爆发起来就是毁天灭地,徒儿需要提升实力,而不是继续蝇营狗苟。请恩师指点徒儿现在提升实力的办法。”

“走千里路,顿悟。”孙膑出现了。

“加官晋爵,一人之下。”庞涓更喜欢权势的力量。

苏昂点点头:“走前路还可以,大王清有让徒儿去奇门郡的意思,那里是他的养士之地,传闻是三国两妖奇妙景观的聚集地,只是多看看那不一样的景观开阔视野,就足够产生不少的顿悟。”

“加官晋爵就不太可能了,徒儿刚升任了中郎将,不可能再次提升。”

说着,苏昂就要离开,他还要回去准备。

但是在他离开之时,天空突然洒下雪白的花朵,花朵带着奇妙宛如百年丹炉里的瑰美香气,扑鼻且沁人心扉。

“逍遥且自在,有奴壶飞丹。”

忽的有人吟诗,说是诗词,但其实连押韵都算不上,只是这人的声音空灵钟秀,仿佛青山里娇呼声的连绵回响。

苏昂知道来人是谁,是朋友。

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这个妙人儿来了,他竟然一点感应都没有。

他是青衣举人了啊!

天气阴沉,天空如同黑色的幕布,没有月亮和星辰。

一道漆黑的绳索从苏昂的脸边擦了过去,盘绕在附近的小树上,另一头直上高空不知道有多远,就这样斜斜的停下了。

雪白的纱衣跟随而来,白衣女子顺着绳索滑下。

接近苏昂的时候,她的右脚往前,左脚向后,两条修长如玉的美腿就在绳床上写下了一个笔直的‘一’字,一条修长细腻的美腿在空中仿佛滑在冰上,又是一眨眼的绕了个半圆,变成了斜躺在绳床上了。

她的脸正对苏昂,覆面的白纱很薄。

苏昂甚至能看见她的喘息在面纱上勾勒,带着淡淡的香气……

“苏子昂,做人要地道。”

壶飞丹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和苏昂之间的距离很近,却高高在上。

她幽幽的道:“东山亭一别,如今不到两年,你和奴相识的日子也不足半月,但是你应该很清楚,奴这种做鬼灵精怪的都很执拗,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也拉不回头。”

“你认准了什么?”

“认准了你是个好人。”

壶飞丹的眼睛眯起来,显出一种绝美的危险:“但你现在做的让奴觉得你变坏了,你会让奴改变对你的看法,奴也会全力杀了你。”

“不懂。”

“简单来说吧,你算计我们太行山脉。”

“还是不懂。”

“那更简单的来说吧,奴就是你从西楚归来的时候,那个妖王陈逃婚的大女儿!”

苏昂一脸懵逼。

那次征伐西楚,就是瞅准了妖王陈嫁女,太行山脉里的地盘力量空虚可以行军了。瑶国兵败后,也是听说妖王陈的女儿逃婚,这才逼得太子炙退兵。

却没想到,妖王陈逃婚的女儿,竟然是壶飞丹?

“不对啊,你化身那只鸟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妖王陈的女儿?”

苏昂眯起眼睛:“你可别骗我,我以为你是个好的精怪,以为你不会说谎。”

“没骗你,一直是奴的侍女扮成奴,所以父亲没能发现。”

“另外告诉你一句,太连山脉的事情从来都是奴家做主,你们嘴里的妖王陈是我爹,力量很强,但他脑子不好用。”

“好了,你想把我们太行山脉算计进去,先杀了奴吧。”

“奴脑子好用,修行很烂。”

“杀了奴,太行山脉就剩一群莽夫了!”

壶飞丹把雪白的脖子露出来,往苏昂的面前一凑:“来啊,杀奴,不杀奴奴就跟着你啦,奴刺激你呢,你来啊!”

我来你妹!

苏昂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子不伺候了!

……

有些女子,自信心比男人更多。

就好像壶飞丹,她认准了自己不会杀她,认准了自己没那么心狠手辣,就把脖子凑过来了。

然后……

深夜,苏昂拿着竹简读书,不自觉的写下了自己认识的很多人物。

写到壶飞丹的时候,手指猛然用力,水灵刻就被捏断了。

混账东西,自己还真没那么心狠。

壶飞丹帮过自己,算是自己的朋友,自己不会杀她,就没法对付太行山脉。

不对付太行山脉,就有点对不起大王清。

算了,总有两全之法。

苏昂回头看了眼跟他进屋,现在和山鬼莜大眼瞪小眼,就差撸袖子打架的壶飞丹,啐一句:“莜,给她安排厢房。”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回自己住的屋子去!”

苏昂把水灵刻包好,放在自己的桌案上。

跟随自己很久,水灵刻早就不堪重负,只有收藏了。

他想着明天早朝弄一个好的笔毫,就这样睡着。

……

“封!”

“中郎将苏昂德才兼备,甚得孤心,特封少上造爵位,加赐三孤少保。”

早朝时候,苏昂在打瞌睡。

却不曾想,大王清的一纸册封,把他吓得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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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进士发威!

“大王,微臣何德何能……”

这样的册封,就算苏昂也不敢接受。

少上造爵位,这已经是第十五级爵,妥妥的上九卿之列了。

在上九卿中也是中等偏上,单论身份地位的话,完全不逊色于有着实质性官职和权力的上六卿!

冬官大司徒、秋官大司寇,这是何等人物?

哪个不是进士?

苏昂有胆子和他们作对,但不代表他觉得自己能爬到和人家一样的地位上去!

人家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矜矜业业啊……

大冢宰乐长今也提出反对。

“大王!”

垂垂老矣的乐长今眼神囧囧发光,睡狮一旦惊醒,绽放出让满朝文武都不敢吭声的可怕威势。

他出口条理顺畅,全都言之有物:

“启禀大王,我瑶国以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为立国之本,前四者为‘公’,继而五者为‘大夫’,再九者才为‘卿’。‘卿’的地位崇高,在我国素来有上九卿的大好名声,就算和天、地、春、夏、秋、冬六位大员比起来也难分轩轾。敢问中郎将大人何德何能,能连升六等爵位,册封第十五级的少上造!”

“今日,他可以连升六级,明日,他是不是能再升六级,还在第十九级爵的关内侯和最顶级的彻侯之上?”

闻言,满朝文武的脸色大变。

特别是十几位侯爵出身的官员,看向苏昂时已经带了彻骨的杀机。

就连大王清的贴身侍卫,苏昂好兄弟瑶十三的亲生哥哥,看苏昂的眼神也带上杀气了。

苏昂使眼色过去:“您可是瑶十三的亲哥,是我家义子百里戈的恩师呢!”

对方传音:“我彻侯瑶家数十位直系战死,上千支脉族人战死,近万家奴战死才得到最顶级的彻侯爵位。管你是谁,想轻松晋爵,照样打死!”

苏昂传音:“是大王要封的!”

“对大王要恭敬,老子只能揍你!”

得咧,这就没道理可讲了。

瑶家人还好,就是个‘揍’字,可是看满朝官员的眼神,这是要吃人啊。

明显的官场规矩都不要了,他前脚离开王城,后脚就被人打闷棍!

现在不是封爵,而是要他这个小师弟的命!

苏昂看大王清的眼神满是幽怨……

“禀告大王,微臣德不齐而才不备,功劳更是只有渺小的一丁点……”

苏昂连忙推迟,斟酌语句,想着怎么让大王清改变念头,自己又能少招人恨。

在场数十个朝堂大员啊,除了自己的两位尚师以外,有十个以上的进士,接近三十个高等级的举人。

他苏昂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架不住这些人不顾了规矩。

可是这时候,大王清怒视过来,黑金色的眼眸噼啪炸出了无数冷电。

“你闭嘴!”

大王清一挥蛟龙袍的长袖,苏昂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击而来。

他借势飞出议事大殿,方向拐了一下,朝着自家的府邸跑远了。

剩下大王清的声音响彻王城:“小师弟,你给孤收拾好家什,带好你的狗腿,给孤滚到奇门郡去。奇门郡有九大奇观,有孤养士千员,三个月你要是不能突破成为银衣举人,不能让孤的千员门客以你为尊,孤就亲手把你镶进奇门郡九大奇观里的青盐殿里!”

“微臣领命!”

苏昂口出《御剑行》,脚踏海龙剑,扬起一阵狂风卷自家的府邸去了。

还说什么,说啥呢?

大王清把好处都给他了,这还不见好就收?还不带着好处跑路?

再不跑,整个府邸都要被几十个朝堂大员盖成坟头。

上书‘窃国之贼永垂不朽’!

……

苏昂那边收拾东西,准备星夜马不停蹄的就要跑路。

什么弄杆好笔豪啊,先用着给官员发放的制式笔毫吧。

再不走命都没了,府邸被人盖成坟头。

还要笔毫,去黄泉下给自己写挽联么?

“竹青、紫浪毫、铁不律、紫竹九纹豪,最厉害的是公孙尚师的花青草灵仃。”

苏昂一边催促众人拍马疾奔,一边嘴里不甘心的道:“听说国库进了一杆紫竹九纹豪,在制式的笔毫里算是顶尖,就比公孙尚师的花青草灵仃差上八成罢了!该死,等着我,等我回来一定拿到手,可别被别人给拿去了!”

“都看我干啥?跑跑跑!早朝结束,起码有十个进士、十个王侠,外加五个三眼方士追杀你们家大人我!”

“到时候大人我慷慨就义,让你们各奔东西!”

十个进士?十个王侠?还有……五个三眼方士?

季然干瞪起一双红眼,刚到早朝的时辰就被苏昂拽起来,从而弄得很浓很大的黑眼圈都鼓出来半寸。

“苏昂兄,你真会惹祸!”

季然厉声大叫:“跑跑跑!逃逃逃!全把妖息轰进战马的身体里面!半个时辰内跑不出王城,咱们就得跟苏昂兄一起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袍们哈哈大笑,咬牙鼓起一股子狠劲,加速逃跑。

一起死听起来不错,但要是可以的话,还是一起活吧。

九泉之下又不能喝酒吃肉。

……

苏昂那边特别热闹,瑶国的中心,这议事大殿就是一片肃穆。

别的官员没资格质问大王清,乐长今可没这个顾虑。

他是监国元老,是两朝重臣,手持打王鞭,专打昏庸君王!

“天、地、人,份属三才!”

“天在上,地在下,人在中间!”

“京城重地,以三才异象铸造铁桶江山,苏家子,你往哪里跑?”

乐长今早就是进士文位,没人知道他有几颗文胆,但此时用出三胆进士级别的言出法随,天地的所有规则都给他让路。

风不再是风,雨不再是雨!

已经到了冬天,天气寒冷,但是他的言出法随出口,整座中都大城的寒风都不再冷彻,没人能感觉到寒风和冷雨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天空开始阴暗,大地开始凝实。

好像有一个人抓住天空,又用脚勾连大地,把大地和天空一下子合拢,整个中都城内外的人,没人可以进出自如。

在乐长今的力量下,苏昂一行人就是蝼蚁!

第三百一十五章,里外不吃亏?!

“哼!进士的言出法随,可敢和孤成为王侠以后,领悟的黑龙杀气比上一比?”

大王清勃然大怒,倒抽利剑,剑锋直指乐长今的眉心正中:“你有打王鞭,孤有诛佞剑!乐长今老匹夫,今日你不放小师弟出城,孤就和你鱼死网破!”

“啥?”

乐长今吓了一跳,凌烟郡那边的方言都出来了。

他呆滞、无语、傻眼的盯着大王清,舔舔因为年老而干瘪的嘴唇,不敢置信的把打王鞭藏在了身后。

“大王,您的意思是?”

乐长今恍然大悟:“老朽明白了,苏家子没问题,您封他彻侯都没问题。”

“老朽附议。”

这话一出来,官员们都愣住了。

不对劲啊,大王开始昏庸,正是全力谏言的时候。

他们都准备好大冢宰顶撞大王,然后他们附议了,可现在怎么回事,大冢宰反而附议了大王的决定?

三孤三公里的老臣,一个是公孙抚,一个更是耄耋老得早就不在朝堂说话。

两人却同时起身,拱手作揖道:“恭贺大王,贺喜大王。”

“老臣附议,另,此事,朝堂不得再议!”

“若有任何不满,尽管找我们两个老家伙就是!”

乐长今微微点头,也笑了:“是三个老家伙,臣……附议。”

……

早朝散了,所有的官员都不敢走。

直到苏昂跑出王城,离开中都,他们才慢慢的散去,满脸都是迷糊,心里全是问号。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大冢宰乐长今竟然和两个政敌联手了?

附议的,还是大王清这么不靠谱的决定?

他们不太明白,慢慢的也不敢想了,各自回去自家的府邸不提,而在那中都王城的后花园,公孙抚难得一见的和乐长今拱手告辞,自己独自一人,再次返回了后花园中。

后花园里,大王清眼角化彩,脸颊涂红,嘴唇点朱,一身的女式宫群拖曳六丈,满满的都是身为女子的妩媚妖娆。

她男装时就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却不曾想她就是女子,巧笑嫣兮的闭月羞花。

唯独一双黑金色的眼眸杀机凛冽,让她像了职掌国度权柄的女王……

“二十七名进士、三十九名王侠、十八名三眼方士!”

大王清看着西边的方向道:“本宫要瑶国的现在,却给小师弟瑶国的未来。奇门郡有本宫养士千员,最差的也是举人文位,他们是瑶国的未来,孤都给了小师弟。”

“今日孤拔出诛佞剑,公孙尚师啊,您和乐长今那个老家伙都看出来孤的意思了?”

公孙抚连忙拱手:“启禀大王,您要招苏家徒儿为婿?”

“纵然身系社稷,女儿家也重要嫁人的。”大王清幽幽的道:“本宫六岁时父王驾崩,社稷不稳,为了稳定社稷,本宫成了男儿身,这许多年过去女儿也变成男儿了,是瑶国共主,最强的大王清。”

“可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要找个般配的嫁了,瑶国如今四海升平,就算本宫恢复女儿身,也没哪个有胆子冒犯本宫,本宫要嫁人,看上的就是小师弟。”

说到这里,大王清笑得如同空谷幽兰:“本宫本以为能配上本宫的,一定是西楚的太子炙,也想过灭西楚,抓太子,让他做个有名无实的王夫,为我王族一脉诞下更优秀的子嗣,但本宫不喜欢他,本宫是为了王族委屈自己。”

“小师弟就不一样,陪本宫赏花弄月,他也很有本事。”

“本宫要招他做王夫,给他瑶国的未来,给他摄政王的权柄!”

“他钟爱广良人,被广良人伤了心,本宫不计较。”

“本宫已经派人去追广腾,全都装备至宝铠甲、狂刀金剑,最迟三月,广腾也难免被活抓而来。”

“本宫等小师弟三月后归来,当他的面处理广良人,帮他断了念想!”

大王清言之凿凿,似乎把自己的人生全都规划好了。

她还考虑了苏昂的情感问题,要快刀斩乱麻,把一切尽快处理清楚。

感情不到位没问题,生完孩子感情也差不多了。

她相信自己和苏昂会白头偕老。

“咕噜……”

可是这时候,公孙抚吞了口唾沫。

“那个,启禀大王,谁告诉你苏家徒儿钟爱广良人的?”

“本宫秘谍,情报三司!”

“那老臣建议您斩了负责这事的人。”

公孙抚满脸无奈:“您怎么不先问问老臣啊?苏家徒儿从来不中意广良人,老臣想过给他介绍一门好亲事,哪知道观察很久,又明察暗访才发现……”

公孙抚一拍大腿:“苏家徒儿早就有了心上人,要白头偕老从一而终,但是天上地下,老臣都找不到这个女子的存在。”

“禀告大王,您这样做,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呀!”

“真的,没有好处。”

“平白让老臣的苏家徒儿得了大好处。”

公孙抚眉开眼笑。

大王清呆滞、无语,娇躯发颤。

她傻乎乎的看着公孙抚,良久才问:“公孙尚师,这件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您是在幸灾乐祸么?”

大王清咬紧银牙,长年累月身为大王的狠辣、霸道性子冲上脑门!

她黛眉狂颤,眼眸满是英气:

“抓住!灌药!强上!”

“本宫还真不信了,他三月后就算成为银衣举人还能奈何本宫?”

“就算他以后再厉害,本宫怀了他的骨肉,他能对付本宫?”

“里外都不吃亏,拿不到他的心,本宫也要拿了他的人。”

“不能长久的拥有,本宫也多个骨肉!”

“本宫也是女人,闹起来,让他试试什么叫……”

大王清浑身打颤了很久,贝齿嗖出冷风的道:“让他知道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公孙抚掩面而走。

好徒儿,尚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别怪尚师。

你里外……也不吃亏不是?

……

“阿嚏!”

跑出京城中都,苏昂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连连打了好多个喷嚏。

他也不敢放松,快马加鞭,带着同袍们直奔奇门大郡。

“大人,前面就是奇门郡了!”

秋落有瑶国最强的死士教导,行踪特别诡秘,做了苏昂行军的前哨。

他回来禀报:“奇门郡边境就是九大奇观里的第一观,有人来者不善!”

第三百一十六章,奇门第一观!

来者不善?

好吧,要是太平了才有个鬼!

苏昂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奇门郡和中都城隔江相望,中间只隔了一个百牡江。

百牡江特别宽阔,又因为中都城南方毗邻的忘川郡是中原肥美之地,所以消耗无数国力,架设了一条宽阔的桥梁。

他们一行人,就是从往南再过桥直接到达的奇门郡。

只用了两天时间。

苏昂抬起手指,抚摸左脸的翠竹刺绘:“第十五级的少上造爵位,又官封三孤少保,我的名字一盏茶内刻在了瑶国一十一郡一百三十二县的镇碑上。”

“文名传播更广,愿力充斥更多,只是两天的时间,就给我硬生生的磨掉了两丈文山。”

季然打个呵欠,也不意外的道:“大王清给了你大好处,别地的人早就眼红了,奇门郡的一千名门客更加眼红。他们更清楚大王清给你了什么,不只是爵位和官衔,还有他们的统管权!”

“只是一个机会而已,他们要是不服,我也没办法不是?”

苏昂笑得欢快。

季然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所以他们前来挑衅,要么你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要么他们就是不服气,把你撵回中都城去。”

“嘿!”

百里戈、风不二等人吐气开声,摸着战刀低声冷笑。

秋落和不善言辞的小亭卒都笑了,他们两个话不多,嘴唇抿出锋利的弧度,寒冬里吹出来的白雾都带上杀气。

“别介!”季然舔舔嘴唇。

不急啊,干嘛着急?

自家的东西,杀了有点可惜。

……

苏昂一行人的前方五里处,大雪纷飞掩埋着数百个人影。

领头的是个白氅举人,看不出实力,但是清隽的脸上有一双仿佛大雪苍茫的眼睛。

他在大雪中站立着,整个人好像就是风雪里的一片雪花,一道冰棱,完全融合在这片画一般的美景里……

“南宫兄,奇门郡九大神观,您独占奇门第一观八年之久,苏家子就交给您了。”

数百人齐刷刷的拱手作揖,脚下不动,身影却一次次的向后退去。

很快就没了他们的身影,满是松软白雪的大地上,甚至都没有他们的脚印。

南宫大客一个人站在原地,更好像彻底融合进了风雪中,他抬起头看满天飘雪,嘴角很僵硬的,就好像冰块慢慢融化一样翘起笑容出来:

“奇门第一观,白雪纷茫不见天,九绕玲珑现妖娆,苏家子,你能陪我南宫大客多久?”

他看向前方,继续问:“你在这里出生,听我讲学化灵,你说苏家子能陪我多久?”

“他要是愿意,他能陪到你冻死为止。”

忽然响起冰冷的声音,一片雪花竟然照出了另外一个人影,有着冰凌一样的脸,还有特别讥讽的笑容。

竟然是苏昂在铁刹郡城认识的,旱码头的主人雪安在。

雪安在低声怪笑:“别人以为你在第一观待了八年,可我知道你在这里二十年都不止。二十年来你把顿悟当成了吃饭喝水一样,却怎么都成不了进士,我劝你对苏家子恭敬一点,说不定人家顿悟的时候带着你,帮你把想不通的给接上了呢。”

“就凭他?”

“凭他还不够?”

雪安在特别唏嘘。

在铁刹郡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够看得起苏昂了,却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苏昂就做了朝堂大员,毁掉风云宝地,爵位和官衔连连高声。

据说苏昂还不畏强权,把龟丞相转成了个陀螺一般。

他低声道:“苏家子做了一年秀才、两年举人,现在已经是青衣举人了。你说他够不够?你这个做过三年秀才,把自己埋在风雪中二十多年还没成为进士的白痴说够不够?”

“咳咳。”

南工大客一本正经:“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你把我抓回来又陪你半年,我不背后捅你一刀就是孝顺了。”

雪安在还想说话,突然看看前方茫茫的冰雪,又变成雪花飘远了。

等他走后又过了两盏茶时间,风雪从中分开,苏昂一行二百多人踏着风雪而来。

……

“三孤少保苏大人,鄙人南宫大客,还请苏大人跟随鄙人上山。”

南宫大客拢紧白雪大氅,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就好像普通人一样走向山的高处。

苏昂等人跟随了过去。

山很高,看起来好像在天上,他们走了半天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接近傍晚,这才走到了山顶。

山顶是冰雪覆盖而成的,圆形,面积有两百见方,风不二等人安营扎寨,南宫大客却引着苏昂,在营地的外面坐下了。

寒冰凝聚成棋盘,白雪化作棋子,南宫大客先落一子,就对苏昂笑笑。

“苏大人,还请落子。”

“棋如人生,落子不悔,还请大人落子。”

苏昂看看棋盘,乐了。

寒冰凝聚成棋盘,是整个的一块。

没有横线,也没有纵线,棋子也只是随手捻起一片雪花,不分黑白两种棋子。

天上还有雪花飘落,也就是说——

想要下棋,必须在自己的脑海勾勒棋盘,在自己的脑海勾勒棋子,大雪已经把棋盘覆盖,你就算记住哪些是自己的棋子也没用。

同时,还记住哪些是对方的棋子。

“好本事!”

苏昂赞叹一声,又看这周围大雪纷飞,还有脚下云雾和雪花连成的一片茫茫。

才气汇聚在眼睛里,更能看见下方无数的冰雪丘陵。

“好风景!不愧是奇门大郡第一观!”

他再次赞道。

南宫大客轻轻点头,眼睛开始模糊,竟然陷入了一种顿悟中。

他轻声道:“鄙人在这里很多年,这里的一切都烂熟于心,苍茫风景能带来的所有顿悟也都在脑海。”

他指指自己的额头:“鄙人随时能进入属于这片奇观的顿悟中,不知冷热,更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和饥渴。您只要陪够了我,我南宫大客就接了王令!”

“落子!”

“胜了我,我还有奇门郡的大好河山都是你的!”

“好。”苏昂笑了笑,抬手落下一子。

他很无所谓的道:“说到底,不就是看看谁先冻死和饿死么!”

第三百一十七章,两个疯子!

一天,

两天,

三天!

苏昂和南宫大客一直下棋,不知道冷热也不知道饥渴。

大雪已经停了,云雾也已经散了,露出下方白茫茫的一片丘陵山头,看上去心旷神怡,好像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纯洁和善美,让两人的心田无比舒坦和安静。

“顿悟,顿顿顿顿悟还真不错,但季某不陪着了!”

“你们两个疯子,疯子!”

季然也来凑热闹,但是待了三天,有宝物织造的大氅,肯定不觉得冷的还是承受不住。

不吃饭也不喝水啊,除非每时每刻都在顿悟不知道饥渴,不然的话谁受得住?

他跑回营帐,塞了个肚儿圆,又盯着被白雪覆盖的两个人哆嗦:

“两个混账,三天三夜啊,他们竟然只在落子的时候从顿悟里脱离出来,我是饿了三天也渴了三天,他们加起来都没让身体的代谢消耗超过一盏茶!”

“不陪你们玩,不陪你们玩了!”

“我季某承认顿悟上比不过你们,但哥们我可以炼精化气疗养魂灵,哥们付出不要子嗣的代价,修行上也不比你们慢!”

季然指天骂地的一顿痛骂,额头熥起淡青色的文山,这才快活的笑了起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百里戈大侄子,你帮二叔看着你家义父,啥时候把那个南宫大畜生灭了,啥时候再喊二叔我!”

“疯了,疯了!这三天折磨死你家二叔我了!”

……

季然跑掉了,苏昂和南宫大客都睁开眼,看身前的整个棋盘。

棋盘早就被大雪覆盖,但是他们落下的九百多子,全都在他们的脑海中。

他们已经脱离了围棋的界限,不断的往外扩展,这更增大了他们脑力的消耗,他们之后的每一秒,都比最开始的一整天更加难熬!

“大雪苍茫,白雾无限呐!”南宫大客微微笑道。

苏昂跟着发笑,再次落下一子:“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宫兄,我的一篇诗词够我在这里顿悟几百年,你还能顶多久呢?”

南宫大客噗嗤乐了:“千里万里?你这诗词也只是用数量强装大气罢了,还够在这里顿悟几百年?来,继续,咱们看谁熬不住。”

“你在打哆嗦。”

“天冷,大氅没你的好。”

“你肚子咕咕叫。”

“三天前没吃早饭。”

“你的脸怎么黄了?”

“防冷涂的蜡!”

南宫大客深吸一口气,这更加大了身体的消耗,他屏息静神,再次落下一子:“该你了。”

“不急,我先顿悟一下。”

苏昂看脚下的一片苍茫。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在这里待了三天,苏昂才知道这篇《沁园春.雪》,自己领悟的只是皮毛而已,连最基本的景色外在都没领悟通透。

他领悟了第一句,但是这里没有长城,就领悟不了第二句。

他在心里想象,但怎么都想象不出那种壮阔的情景……

【一篇诗词,足够我领悟三百年!】

苏昂哈哈大笑,举手落子,竟然从顿悟里彻底抽身专心下棋了。

落下棋子后立马顿悟,离开顿悟就立马落下棋子,下棋的速度,比先前简直是快了十倍不止!

“本官没工夫和你在这里耗,奇门第一观果然与众不同,三天帮我熔炼了八丈文山,修行加速了十倍不止!但就是这样了,它给本官带来的帮助,也就仅此而已!”

“你小看这里!”

南宫大客怒道:“我在这里二十八年都没领悟完毕,你区区三天……好!你要速战速决,我就速战速决,我要你在这里喷血倒地,被人抬回京城中都!”

落子,落子,继续落子!

两人下棋飞快,转眼都下了一千三百多子。

脑力的消耗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那种了,苏昂的脸色也开始苍白。

南宫大客的脸色已经通红冒汗,红得好像渗血。

苏昂擦拭汗珠:“认输吧,不然倒地的是你。”

“不急,来了!”

南宫大客猛然站了起来。

“白雪纷茫不见天,九绕玲珑现妖娆!来了,奇门第一观的壮观,现在才真正到来!”

随着南宫大客的呼喝声,苏昂猛然觉得天地开始温暖,周围扬起一阵恐怖的大风,大地熥起一阵恐怖的白雾。

本来白雪覆盖的丘陵竟然起了地热,瞬间融化了所有冰雪。

白色疯狂消失,露出七彩的,带着无数诡异弧线的美丽丘陵!

一轮大日从天边出现,更是把丘陵映照得五彩缤纷,好像妖娆的江山,好像妖娆的美人,全都在翩翩起舞,舞姿美妙无双!

“九绕玲珑现妖娆!这就是九绕玲珑现妖娆!”

南宫大客的眼睛好像这片丘陵一样出现了九道颜色各异的纹路,仰天大笑道:“借助对这片奇观的感悟,我可以和你再战三天,苏家子,你还能支撑多久!”

苏昂没有回答。

他没法回答。

因为他觉得,他可以在这里感悟三千年!

妖娆,好妖娆的景色啊!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一刻苏昂顿悟更深,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下间最美丽的场景,雄心壮志又不缺乏儿女柔情,在他的心里凝聚成了一杆撑天地的长枪!

“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

苏昂高声大笑:“好好好,一场美景让我的本心坚定三分,虽然熔炼文山太快了,我没法继续加速熔炼,但我将来的路更好走!”

“没意义了,咱们的比斗没意义了!”

“你可以坚持三天,我却可以坚持到我垂垂老矣,但这里不能继续给我加速熔炼文山,我和你的比斗也就到此为止!”

两道人影出现在南宫大客的身后。

一个是秋落,狭长的战刀横在南宫大客的脖子上;

另一个是壶飞丹,一颗红润腥臭的丹药,已经塞进了南宫大客的嘴里,可他对此浑然不觉。

“别乱给人家喂东西。”

苏昂摆摆手,有点无奈了:

“拿出来,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浑身都是丹香气,怎么身上全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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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真特么简单!

“呸呸呸!”

南宫大客连忙倒退,又瞪大眼睛吼:“你耍诈!我不服!”

“不服?”

“是,不服!”

南宫大客快气疯了。

他可是最顶尖的举人,只差一步就能成为进士,要是对苏昂这一行人出手,这三天的时间,足够把所有人都暗杀干净。

他照着规矩来,和苏昂比拼脑力,玩的是脑子。

脑力耗光才被秋落和壶飞丹钻了空子,钻了空子,钻了空子啊!

你苏家子卑鄙无耻!

“是吗?”

苏昂笑得特别开心,伸手抓出一把雪花,不知道得有几千上万片。

他随手一傻,就把雪花错落有致的定在地上。

“你要走的棋路和我的棋路都在这里,足够咱们下三个月,不服就继续看。”

南宫大客瞪大眼睛,他疯狂运算。

突然喷出一口血,瞪着苏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昂笑问:“服不服?”

“彼其娘之,变态!疯子!混账!”

“彼其娘之,天资奇高的变态!疯子!混账!”

“你特么赢了!”

……

青云第二观,没有壮阔,却有奇妙。

青盐殿大山谷,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陨石坑,但实际上它并不是。

这是一种地表岩石的断层,布满罕见的矿物,更奇妙的是一条血红色的河流在里面凝聚成血红的湖泊。

湖水充斥整座山谷,唯独在最中间凸起十字的星形,形成天然的矿物大殿。

在大殿高处凝聚成的天台上,一个赤身果体的男子晒着太阳。

男子身边有一个敞口的坛子,里面是血一样的液体,但不是血,而是青盐殿赤血湖里的水液。

“青盐大人,南宫大客已经落败,败得一塌糊涂。”

旁边出现一个身影,紧身皮衣下的身材凹凸有致,眼里闪过一抹狠辣:“青盐大人,大王门客的首领只能是您,南宫大客不行,苏家子也不行。”

青盐一惊,眼神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干练女子。

藤芸十年前来到他的身边,开始只是青盐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侍女,现在已经独当一面,青盐的内外事物都交给她来打理负责。

但没想到以藤芸的机灵,还是僭越了。

你一个侍女,还想插手我的前途不成?

“你想怎么做?”青盐问道,额头半睁开的第三只眼闪闪发光。

“大人,趁机会把南宫大客踩在脚下,只要收拾了苏家子,南宫大客还有脸和您争夺首领的位置?”

藤芸起初有点犹豫,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女,但想起青盐十年来对她的看重,还是忍不住幻想得到更高的权势和地位。

青盐已经是顶尖的二眼方士了,差一点就能打开天眼,成为可以和进士、王侠争锋的三眼方士。

方士的手段更加诡秘,一般的进士和王侠还不是对手,要是青盐成为大王门客的首领,她是不是能更进一步,成为朝堂大员的夫人?

青盐还没心上人呢!

藤芸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苏家子虽然人多,也不是一把毒药放不倒的。他正带着南宫大客过来,咱把他们药死,就说和南宫大客同归于尽了,这整个奇门大郡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奇门第三观以后的不足为患,把守第三观的飞翼又是个品德低下的垃圾,他能和您争?”

“我这么做,不也是品德低下的垃圾么?”

青盐沉声说道。

“大人……”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诡魅的脚步声,好像故意让他们听见,又有点不想让他们听见似的。

一个身穿皮甲有些吊儿郎当的任侠走进来,笑着说道:“第二观的青盐大人呐,该您上场了。”

青盐眼神冰冷的扫了藤芸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然后,他满脸笑意的站了起来,对第三观的飞翼彬彬有礼的道:“有劳通知了。”

……

“要是您顶不住,我来,别丢人现眼。”

“不劳费神。”

青盐成竹在胸:“青盐殿天钟地秀,奥妙无穷。某三年才能参悟皮毛,苏家子还能一眼看通?”

“要是如此,某做他的狗。”

……

“奇门第二观,没有第一观的大气磅礴,但果然夺天地之奇妙变化。”

苏昂踩着岩层纵跃而下,一双眼睛逐渐闪出赤红色有些迷离的光彩。

他对南宫大客道:“不过第一观后就是第二观,第二观后呢,是不是第三观、第四观,一直到第九观?等奇门九大奇观全搞定了,剩下的九百多个大王的门客,会不会一起上?”

南宫大客嗬嗬怪笑:“不懂不懂,搞不明白。”

他的脖子好像雪花一样飘悠摇晃,很嘚瑟:“鄙人只把守奇门第一观,别的管不着也不想管,鄙人从来没想过做什么首领,也没多少威望,总之别人要做什么事情,鄙人管不着呢。”

“车轮战是有点丢脸,但是……”

南宫大客笑意彦彦的道:“别人不要脸,鄙人也没法啐人家满脸唾沫啊。”

“再说了,能做大王的门客,哪个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和心胸?”

“苏大人,莫要见怪啊!”

苏昂跟着笑了:“不怪。”

“那就好。”

“可一可二不可三。”

“啥?”

“杀。”

简简单单的对话有点打机锋,也让南宫大客满脑门冷汗了。

苏昂的意思是可一可二不可三,第二观的事情他忍了,但是有第三的话,就别怪他不客气。

没说太多威胁的话语,简简单单的一个‘杀’字,更让人心里发寒。

“彼其娘之,你还真敢杀大王的门客啊!”

南宫大客吓得大叫。

苏昂只是微微一笑,这手段嘛,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敢杀大王的门客,敢杀冒犯他的人,但奇门郡的门客千员,还有胆子围殴他不成?

他是朝堂大员!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你敢横,我就敢楞。

你敢不要命,我就敢跑。

谁怕谁?

苏昂一边吓唬南宫大客,一边打量眼前奇妙绝伦的风景。

他捻了一点血红的湖水,放嘴里抿一抿,呸的吐了出来。

原来如此。

这样奇妙绝美的景色,形成的原因……真特么简单!

第三百一十九章,你说过啥?

“好简单,但是好奇妙!”

“岩层塌陷出现陨石坑一样的东西,血红湖水汇聚在这里,里面的藻类死掉,体内的盐分析出,竟然在湖泊中央变成天然的宫殿?”

“大自然的诸般奇妙不过如此,我涨见识了!”

文山从眉心显化,慢慢融化了半丈左右。

苏昂撇撇嘴:“可惜是科学上的道理,以前就懂。”

“没啥用。”

……

“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厉害!”

“大人威武!”

“什么奇门九大奇观,在咱们大人的眼里就是‘没啥用’!”

风不二和罗生开了个头,同袍们就高声笑了起来,小亭卒和秋落也认可点头。

在他们看来,就没有苏昂解决不了的事情。

苏昂不懂的,那天下就没几个人懂。

“嘁,青盐殿和赤血湖天钟地秀,就算鄙人也想不明白它们的由来,把守第二观的青盐是个喜欢研究的疯子,他把守三年也只研究出来个皮毛!”

南宫大客忍不住骂道:“苏大人,鄙人敬你天资奇高,但也不能信口开河,你……”

说不下去了。

南宫大客的脸一片死灰,因为这个时候,他想起苏昂在奇门第一观是怎么虐他的。

第一观叫一个奇妙、妖娆、波澜壮阔,领悟越久,收获就越大。

他以为自己可以领悟二十八年,已经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骄子了,没想到苏昂领悟更深,还对第一观不屑一顾。

人家都说了,想领悟的的话,就能领悟到死。

但是看一个风景不如走千里路,人家嫌那样领悟太慢。

没错,人家嫌弃。

还嫌弃得特别有道理。

虐他都不用喘口气的!

南宫大客瞪大眼睛,哆嗦着嘴皮子问道:“你真的看出来青盐殿是怎么形成的了?”

“没错,看出来了,就是很简单的盐析原理啊。”、

具体的化学反应苏昂也不太懂,但这么普通的盐析结晶原理,某个地方的小孩子都懂。

他很无所谓的道:“虽然原理简单,但风景还是挺美的,你跟我们一起去吗?去看看谁有眼力见,谁没眼力见,谁运气好和我把酒言欢,谁运气不好落我的刀口上?”

“去!老子还不信这个邪!”

南宫大客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什么狗pi‘盐析结晶原理’,他听都没听过。

苏昂一定在说谎!

……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某虽然是个方士,也懂得反风花雪月、吟诗作赋。”

“苏大人,可愿与某共饮一坛血酒?”

“这样的酒,外面可喝不到。”

血色的大河缓缓流淌,河水特别平静。

一条小舟顺流而来,舟身长不过两米,宽不到三尺,只能承载青盐和在后面撑桨的侍女藤芸。

但是到了河岸边上,青盐笑吟吟的吹口气,小舟就噼里啪啦的到处散开,变成了很大的一块木筏。

长有百米,宽也有百米。

足够苏昂和麾下的两百多人一起上船了。

“匠造之术?”

苏昂有些感兴趣了:“不对,普通的工匠做不出这样的东西出来,里面有方士的能耐。”

“苏大人好见识。”

青盐傲然道:“某在青盐殿三年,把自己的名字都改成了‘青盐’,沉心研究大自然的瑰美绝伦。不瞒大人您说,这青盐殿的奥妙么,某是看出来了,闲暇时也玩弄些匠造之术,不管是车船、木牛流马,还是建筑之类,某都敢说瑶国第一。”

“挺厉害。”苏昂笑了笑。

……

木筏看起来薄薄的一片,造型特别简单,但等苏昂的人都上去,速度却飙升了十倍还多。

好像有独特的动力,载着所有人登上了青盐殿。

青盐殿看起来有些简陋,但已经有瑶国王城里的那种宫殿的雏形,门扉、甬道、廊桥一应俱全,真是天生的宫殿。

整栋宫殿都是半透明的青绿色,好像宝石一样闪烁不一样的光彩。

“苏大人可愿意尝一尝?”

青盐指着大殿的柱子道。

苏昂敬谢不敏:“大王临行前,说本官要是收服不了你们,或者三个月内做不了银衣举人,那就把本官镶进青盐殿里,本官来时还想着呢,这青盐殿里镶进去多少人了?”

“没,某不是好杀的方士,喜欢研究。”

青盐摆手笑道:“大王是吓唬您呢,别看大王在朝堂上雷厉风行,但是对自己人特别袒护。”

他怔了一下继续道:“对啊,是自己人,我都忘了。”

“自己人不说二话,先吃饭喝酒!”

拐过几条甬道,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

饭菜早就准备好,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外加一坛子血色的美酒。

青盐跪坐下去,指着坛子道:“这是用赤血河里的河水酿造的美酒,不知道苏大人敢不敢喝?”

“藻类酿造的美酒,纯天然,当然敢喝。”

苏昂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但是他说的话就吓人了,青盐有点发愣,吸了一口凉气问道:“藻类酿造的美酒?”

“没错,岩层塌陷出现陨石坑一样的东西,血红湖水汇聚在这里,里面的藻类死掉,体内的盐分析出,在中央汇聚成天然的大殿,很奇妙啊。”

苏昂又喝了一口,笑道:“当然,盐分析出汇聚成大殿的模样,这点最奇妙了,但没有美酒好喝。醇,够醇!”

“噗通!”

青盐往后一摔,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他欲哭无泪,还不敢相信,继续确认问道:“湖水的颜色是?”

“藻类的色素形成的。”苏昂继续喝酒。

“大殿由什么组成?”

“藻类不习惯这里矿物质含量,死掉后析出盐分,盐分结晶而成。”

“您以前来过这里?”

“不曾。”

“您听哪位前辈说过这里的事情?”

“也不曾。”

青盐呆滞、傻眼,旁边的侍女藤芸更是娇躯颤抖,连忙叫了一声:“青盐大人不要啊!”

“不要?”

青盐呜呜的哭起来:“不要也得要啊,某说话得算话,不然都没心情研究各种材料了。”

“某从小到大都说话算话,要是食言而肥的话,好几年都心里不舒坦。”

“某……”

青盐大口的喘气,脸还憋得通红。

苏昂眨眨眼睛,再喝一口酒。

嗯,味道不错。

只是青盐说过什么来着,这样失态?

他好奇的问:“你说过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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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别动我的人!

做狗?抱歉,我不需要狗?

苏昂大致询问了一遍,才知道青盐说过给他做狗的话,不过那只是一种负气的自傲吧?犯得着这么认真?

已经不是信守承诺那么简单,青盐这个人,大概有点洁癖式的执拗。

青盐差点哭了,他堂堂一个顶尖的二眼方士,差一点就是三眼方士了,给人做狗人家不要。

咱不算实力吧,他也是个顶尖的匠造大师啊。

白捡的不要?

“呜呜,某被人嫌弃了,藤芸,某被人嫌弃了!”

青盐抱住藤芸哇哇大哭。

苏昂傻眼。

季然等人也都捂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听说过某些事情,比如一些方士的性格特殊,有心狠手辣杀妻证道的,也有平时特厉害,耍起性子跟小孩一样。

这些研究材料的人,压根都是疯子。

但还是第一次看见。

藤芸一边哄青盐,一边无奈的叹口气。

青盐很厉害,心性、实力、技艺都是一等一的,但发起脾气也跟个小孩子似的,特别黏她。

所以她想让青盐更进一步,她也有机会做朝堂大员的夫人呢。

就算不做夫人,继续做侍女,未来主母的地位也不一定比她高……

“不哭,不哭,咱不做狗更好。”

藤芸乐了,不给苏昂做狗更好啊,她又不想做狗夫人。

哪知道青盐哭更惨了:“不!就要做!食言而肥我几年都睡不着觉!”

“我是公狗!你是母狗!”

“汪汪汪!”

“……”

苏昂无语,季然等人不忍直视,司空尚生三个真疯子却乐了。

三个人凑不齐一副麻雀牌。

这下子,齐活了!

……

奇门郡九大奇观连破两关,苏昂也需要吸收下自己的感悟,在青盐殿休息了一天。

早晨他洗刷过后,坐在窗户前读书。

壶飞丹端着杯赤血湖特产的山茶走了进来,蹙眉道:“我感觉你有危险?”

“危险?”

“对。”

壶飞丹把青陶瓷茶杯递了过来,苏昂接过放在一边,并没有喝上一口的意思。

苏昂看了眼身后的山鬼莜,问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就好了。”

山鬼莜巧笑嫣兮:“您和以前不一样,官越来越大了,不能把头发往发冠里一塞就完,说句大气的话,您也算瑶国的半个脸面了。”

“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等山鬼莜给他梳好发髻,苏昂敲敲窗台,外面晨练的同袍们就停下来。

秋落出现在他身边,刚准备走,肌肉好像钢铁一样的赵辛就走过来,摁住了秋落的肩膀。

“我来。”

赵辛对苏昂行礼后,对天空吹出无声的音波,天空响起一声鹰啸,啸声不断飞远。

“动用了赵辛的鹭鹰,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苏昂对壶飞丹说道。

壶飞丹点点头,面对苏昂的视线,雪白的脸起了一丝红润。

又微微摇头道:“驯兽之法是慕容家的不传之秘,真不知道你怎么让慕容白那个老家伙不追究这件事的,听说,他还照顾好了传出驯兽之法的慕容辰?好吧,这件事我不要管,但我感觉你身上的危险不在奇门郡,而是来自东边。”

“东边?京都?”

“对,来自瑶国的主人。”

“大王清?”

苏昂笑了:“他可是我师兄!”

“总之我不会害你,我也不是跑来挑拨离间的。”

壶飞丹有点恼了,娇斥道:“离开中都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种危险,就是怕你误会不敢说,但你要记得我不会害你!”

“我们太行山脉没想过争霸,我父亲和几个大妖王都没有野心,不然也不会和采花娘一族的关系那么要好,总之我的直觉很准,你要是不相信我干脆吃了我!”

“吃了你?”

“啊?不对,是杀了我!”

壶飞丹吓了一跳,她自觉失言,连忙飘到了苏昂看不见的地方。

但她没看见苏昂的眼底起了杀气,狠狠的看向青盐殿廊道的另一边。

“不许对她出手!”

苏昂冷冰冰的道。

赵辛的肌肉猛然鼓起来,绽放钢铁一样的光,兵器也砍不透。

几乎在同一时间,廊道的另一头出现了南宫大客和青盐的身影。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刚想开口,脖子就猛然一僵。

一把狭长的战刀,还有镰刀的刀锋架了上去。

“某是狗,狗最忠心,主人说不许对她出手,狗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猜着。”

青盐闭上眼睛:“主人应该知道,要是某不愿意的话,秋落没本事用刀架在某的脖子上。”

南宫大客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她是太行山脉的大公主,但其他的事情,鄙人从没听见,也从没多想。鄙人认为,不管是草木土石还是飞禽走兽,有灵智就不能吃了,就算本体是……”

稍微一停,南宫大客清隽的脸满是杀气:“就算本体是丹药也不能吃!苏大人,还请让小亭卒放下镰刀,鄙人要是愿意的话,小亭卒已经死了。”

“呵呵。”秋落发出一声冷笑。

他看看苏昂,见苏昂点头,身形就好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只传来一声特别冷淡的话语:“希望你睡觉的时候,秋落也没本事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小亭卒没有说话,但是镰刀猛然变幻成一团光影。

“盘身刀之——覆命!”

光影竟然快得变成文字,南宫大客的瞳孔一缩,摸摸脸,发现脸颊多了一条很细很窄的伤口。

他愕然道:“游侠儿?”

“没错,游侠儿。”

苏昂点头笑笑:“别小看我的人。”

……

在苏昂说话的当口,司空尚生三人也出现了。

他们冷笑着搂住南宫大客和青盐的脖子,拽着拖出去喝酒。

南宫大客满脸苦涩:“别拽,别拖,鄙人知道了。”

“鄙人撞破了苏大人的秘密,不跟着苏大人,那就得做个死人,鄙人不愿意英年早逝。”

……

人都走了,场面就很安静。

苏昂继续读书,山鬼莜捧来洗刷的用品给苏昂擦拭脸颊和手掌。

“义父,何必这样护着壶飞丹呢,她的本体是丹药,太珍贵了,您吃了有大好处。”

苏昂摇摇头。

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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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有一句话,叫作最难消受美人恩。

青盐殿外,奇门郡的大王门客已经聚集了好几百,把守奇门第三观的飞翼也来了,在外面嘲笑南宫大客和青盐。

就像南宫大客说的一样,奇门郡的人都有唾面自干的心胸,不在乎几句谩骂。

飞翼更不敢当众谩骂苏昂。

苏昂是官,他们就算是大王清的门客呢,那也是民,骂苏昂的话,等于把刀塞进苏昂的手里砍自己脑袋。

天渐渐的黑了。

苏昂把前两观的感悟全部吸纳,文山又熔炼了半丈。

然而这不是结束,苏昂的眼睛烧起文火,额头熥出文山。

文山在不断融化,竟然飞快的,以一种让人不敢相信的速度融化下去。

整座文山和文火的光焰,都出现了不少的银白,眼看就要突破成为银衣举人了。

不,不是眼看。

苏昂闭上眼睛,低声叹道:“世上的诱惑有千万种,金钱是,美色是,权势是,甚至一块草木,一块肉食,几句称赞都能勾引人心。该接受的接受,该拒绝的拒绝,但是不该接受的接受了,或者不该拒绝的拒绝了,文杰就是亲手给自己盖上了坟冢。”

哗啦!

只听一声大响,苏昂的文山彻底变成银白色。

百丈的文山熔炼了一半,让他成为了真正的银衣举人。

大王清给他三个月的时间,然而在进入奇门郡的第三天,他就成为了举人之中,仅次于金衣举人的强者!

“义父,您又顿悟了?”

山鬼莜提着食盒进来,一边摆放几叠精致的小菜,一边惊喜问道:“不过您拒绝了什么呀,也没见谁给你送什么宝贵的东西。”

“一杯茶。”

“什么?”

“一杯香茶。”

苏昂看向书桌,上面有壶飞丹早晨送来的山茶。

已经一整天了,茶水竟然还温暖着,冒着细密的热气,香味也不断浓郁。

苏昂捏起茶盏,随后倒掉:“今天我能喝这杯茶,明天我就能吃掉壶飞丹,后天我就能把你们全部出卖掉,大后天呢,我就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杀父杀母,再也不在乎自己人的性命。”

“贪婪永无止境,就好像赌博,虽说小赌怡情,但如果不能控制自己,让贪婪生长发酵,总有一天会变成吃人的猛兽。”

“所以我顿悟了。”

“这次顿悟的好处,远远超过壶飞丹给予的一杯血茶。”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山鬼莜看向茶水流淌的地面,小巧精致的鼻翼噏动一下,姣好的面容也出现惊讶的神色。

碧青色的嘴唇都有点变了颜色,惊声道:“里面有壶飞丹的血!”

她舔舔嘴唇,心有余悸的道:“义父,丹药成了精怪,自身的血液就是修为,就是寿元,就是命!壶飞丹给您冲泡血茶,还用了法门让您察觉不出来,这是真的钟意您了?”

“我也想不明白,我和她没多少接触。”

“其实您懂,女儿也懂。女性的鬼灵精怪比如壶飞丹,也比如……女儿奴,认准了就不会回头。”

“她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么?”

苏昂无奈,这个世上,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啊。

他睥山鬼莜一眼:“为父该歇息了,你退下吧。”

“没别的事情,别打扰为父休息。”

‘为父’两个字下了重音。

……

火烛熄灭,厢房里一片漆黑。

小亭卒把守苏昂的房门,长柄镰刀动了一下,歪头想想,还是蜷缩了身子。他个子矮小,就更不显眼了。

秋落在房顶显化身形,又逐渐隐藏,盯着远去的女子摇了摇头。

离开的女子是山鬼莜。

而苏大人刚才的话,啧啧,他们觉得很有趣啊。

秋落难得的话痨了,拽小亭卒:“高歌三叔,我怎么觉得义父说什么谁喜欢他他就改,这里面把莜姐也绕进去了啊?”

“唔。”小亭卒翻个身子。

不理他。

“除了季然二叔就是您了,最了解义父,义父是真的有心上人了,还是那么多好女子挑得眼花?你给个信,侄儿把那些女子都弄晕了,一起放义父的床上去。”

小亭卒蓦然转头,瞪大眼睛。

找死你就去。

……

夜更深,苏昂的房间也特别寂静。

只剩下呼吸声。

苏昂用了十盏愿力宫灯,回去和习梦团聚去了,所以让小亭卒和秋落一起把守他的房门。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壶飞丹隐藏起来,他都察觉不到。

“奴家喜欢你什么,你改?”

壶飞丹在苏昂的床前显化身形,盯着苏昂咬牙切齿:“好啊,你改,奴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等等,苏郎又有危险了,我的直觉告诉我……”

壶飞丹一下子楞掉。

因为她对苏昂产生某种想法的时候,苏昂身上的那种危机感,和大王清给苏昂带来的危机感一模一样。

大王清?

男人?

一个男人也对苏郎……

壶飞丹气得牙齿打架,没法想象两个男人不可言喻的场景。

她怒道:“好啊,偷了莜妹妹和柳玉环的心,偷了广良人的心,偷了胡紫寒、旎旎的心,还有……奴……对了还有两个青丝女!”

“那么多好女子的心你都要了,这还不算,连男人都被你勾引了?”

“你还说有心上人,你还说从一而终,你这有从一而终的样子么!”

壶飞丹坐在床头,抚摸苏昂的脸。

说得话不好听,心里的火气再大,她还是喜欢苏昂。

这种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越来越深,在今天偷听到苏昂说话的时候,已经达到让她无法忍耐的程度了。

“你的学识渊博,应该猜出奴家的本体了吧?”

“那么大的好处你不要,你不舍的杀了奴家,奴家怎么舍得恨你这个花心汉子?”

“别装睡!”

壶飞丹难得的表露心迹,也在房间里稍微流露出了一些气息。

以苏昂的实力,现在肯定惊醒了。

她抱住苏昂,在房内布上屏障,让娇媚的音线只在房间的内部回响:“起来别装睡了,告诉奴,就算有一丝丝,一点点,你肯定也是喜欢奴的!”

“嗯?”

“混账!”

壶飞丹突然松开苏昂,劈手给了苏昂一个巴掌。

苏昂还在睡。

“啪!”

又是一巴掌。

苏昂继续睡。

壶飞丹仔细查看苏昂现在的情况,确定了下来:

“奴家好不容易说句真心话,奴家表露心迹!”

“苏家子,你竟然灵魂出窍,剩下的只是一个肉身空壳?”

……

“恭请义父晨安!”

“恭请大人晨安!”

“义父,女儿来伺候您洗漱。”

清晨,山鬼莜照例的给苏昂担任了侍女的职司,鸳鸯蝴蝶两个剑侍上次受到重创,变成了本体休息,她也很乐意这个样子。

负责守夜的秋落和小亭卒,也进来给苏昂请安。

然后……

苏昂瞪了他们一眼。

苏昂的脸上左右对称,两个巴掌印。

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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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唯女子难养!

苏昂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浑身的骨头像断掉了一样,酸、麻、痛、痒!

睡觉穿的里衣都是被扯破的痕迹。

掀开洁白的里衣,一身都是青肿。

下手不是一般的狠,掐抓挠的指甲印都清晰可见。

“拿铜镜来。”

苏昂叹了口气。

看这细小的手指印,他也知道谁干的了,没有怪罪小亭卒和秋落的意思。

壶飞丹隐藏起来,他都察觉不到,更别说小亭卒和秋落了。

要知道他查看他人气息的本事,可是有十二朝大家灵魂力量的加持呢……

“义父,不用拿铜镜了。”

山鬼莜娇俏的睫毛、碧青色的嘴唇一个劲的发颤:“您脸上……好多……个……巴掌印呢。”

“噗通!”

小亭卒和秋落一起跪下了。

苏昂摆摆手,自个用才气活血化瘀,可惜才气不是任侠的妖息,活血化瘀的效果不怎么好。

山鬼莜很有眼力见的去煮鸡蛋,他就独自一人,去了壶飞丹所在的厢房。

理所当然的,山鬼莜已经不在厢房里了,桌子上放着一卷半遮掩的简牍,露出的一个‘苏’字特别清秀,但笔画勾勒很深,带着甩笔。

“义父,鸡蛋煮好了。”

没多久,山鬼莜找了过来,用白布包裹了鸡蛋,再混合鬼灵的力量给苏昂揉化脸上的巴掌印。

苏昂拿着简牍一言不发。

“壶飞丹走了?”

山鬼莜没话找话。

也幸好壶飞丹走了,她能松口气。

有壶飞丹在义父的身边,山鬼莜总有种嗜血如狂的感觉,想把壶飞丹吊树上摆成一百零八种姿势。

和她看见广良人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再说了,壶飞丹还打了义父,这是大罪,她更没有理由压抑这种冲动,哪怕她知道苏昂不同意她这样做。

“走了。”

苏昂慢慢的打开简牍。

上面写着:

苏!家!子!

壶飞丹的字写得还挺好看。

笔画横平竖直,临到拐角有一种丹药般圆润的感觉,到了收笔时却猛然一个甩颤,有如鹭鹰高飞九天,然后呢,还带着完全不加遮掩的怒意。

没错,这三个字有怒意。

三个字有怒意,代表着留下这卷简牍的壶飞丹有怒气。

“不出人预料啊!”苏昂在心里想道。

壶飞丹的怒气他已经领教过了,浑身都疼。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一个娇媚的女子含羞带怯的潜入他的房间,对闭着眼睛的他说了不知道什么话,却发现……

他灵魂出窍!

苏昂继续打开简牍,看见名字的后面是一行小字,开始很简单。

“苏家子,你担心的事情奴会给你处理,你护着的人,奴一定帮你袒护周全。”

我护着的人?

苏昂有些纳闷,他护着的人,无非是自己的同袍罢了,都在自己身边。

还有仲兄和仲嫂绛,在陈安县也很安全。

那么,还有谁呢?

苏昂想到了一个可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跳了起来。

不可能吧?

壶飞丹不会跑去西楚了吧?

在中都城的时候,太子炙偷听王女泯的谈话,他偷听太子炙的谈话,然后壶飞丹偷听了他的话。

总不能,壶飞丹跑去把石叽给副帅荷留下的石林弄来?

那可是太子炙盯着的!

“不行!太危险!”

苏昂顾不得脸上的痕迹了,想要冲出房门,又停了下来。

壶飞丹的实力很弱,但是速度……他追不上。

“鸢鸟传书,给我去!”

苏昂用才气捏出鸢鸟,看鸢鸟破空飞走,又坐下去,看简牍上剩下的话。

壶飞丹说:“此行前途叵测,要是奴没回来,奴开心得要死。”

“我要你欠我!”

“我要你念我!”

“我要你牵肠挂肚!”

“我要你无法忘我!”

最后着重:

“我要你欠我念我牵肠挂肚无法忘我!”

“……”苏昂。

……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在山鬼莜的努力下,苏昂脸上的痕迹全部消退,满脸的阴沉却消不下去。

瑶国还没什么,就算暴露了太行山脉大公主的身份,大王清也喜欢谋定而后动,不会直接没脑子的把人杀死;

太行山脉更没什么了,是壶飞丹的地盘。

但是西楚……西楚太子炙可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一人一剑敢冲上太行山脉,找妖王陈单打独斗。

被大王清请来瑶国,也只带了个断臂的辛夫。

这样的人自信太过,做事不计较后果,只看自己喜不喜欢。

壶飞丹动副帅荷的石林,用屁股想也知道,太子炙肯定不喜欢。

*********

赤血河不断流淌,载着木筏缓缓的向西方飘远。

百里戈往前看去,发现一片猩红的雾气在前方沸腾,走过来道:“义父,奇门第三观到了。”

奇门第三关,千里狼枫!

把守奇门第三观的叫飞翼,全名‘不落飞翼’!

姓‘不落’的人很少,可以说只有不落飞翼一个,瑶国有南宫,有司空,有慕容,就是没见过不落这样的姓氏。

有人把不落飞翼称为奇门郡姓氏最奇怪的人,被不落飞翼杀了,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叫他飞翼,省去了姓氏。

“义父!”

百里戈拱手道:“不落飞翼那厮明明在青盐殿外叫骂了很久,您出殿,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说在第三观等您。”

“他目中无人,如此怠慢于您,不如让同袍们出手,把他围杀就是了!”

闻言,苏昂不点头也不反对。

南宫大客看着苏昂阴沉的脸,不敢说话。

昨天的那件事出来,他算是明白了。

这位中郎将苏大人,是真的敢杀大王的门客啊!

要不是他和青盐够机灵,赶紧表露了投靠的心思,只是窥破壶飞丹身份的事情,苏昂就会当场杀了他们。

杀机可不是假的!

“贪婪无度,人心不足蛇吞相!”

苏昂淡淡的道:“本官最厌恶贪婪的人,就好像自诩风流的所谓翩翩公子,接纳了一个,就不免接纳另一个,接纳多了,一颗心分成零落的无数瓣,又能把全心全意给了谁?”

一片沉默。

没人敢吭声。

苏大人现在的话里有话啊。

有怒意要找人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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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千里红林不如血!

不得不说,石叽石林的事情,苏昂也抱着一丁点希望。

辛夫同门操戈,和庞涓一样,已经算不上鬼谷一门的弟子。

他又拜师太多,可以说是十二朝大家都疼爱的入室弟子,但也是一个人分成零落的无数瓣,接纳不了任何一位恩师的衣钵。

所以说,副帅荷就是恩师鬼谷子在这片天地间留下的唯一传人,他不能不管。

“没错,我是追不上壶飞丹,但心里也留着一点希冀。”

“我不可能去西楚,太子炙不会放掉抓住大王清小师弟的机会,只能靠壶飞丹。”

“这种感觉,我不太喜欢。”

苏昂在心里怒斥自己的弱小,这时候也发现了,他甚至没有全心全力的出手过。

同袍们围绕在他的身边,人多力量大,能解决的麻烦都给他解决了。

不能解决的麻烦也有大王清或者两位尚师压制,没人能逼他全力出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

苏昂抬头看前方的千里狼枫。

一缕阳光,如水,清澈小径旁的枫林,这应该极尽优美之能事的景色,却宛如早空的红霞好像带了血,看不到尽头的枫林一片猩红。

枫林里传来无数的狼啸声,狼啸里有戾气。

“苏大人莫怪,飞翼实在,真的没时间远迎呐。”

枫林里传来有些轻佻的笑声:“不过飞翼略备了薄酒,还请苏大人赏脸才是,飞翼和前两观的废物不同,比较直接,什么顿悟、观想一概不管,只需要您吃顿飞翼准备的美食。”

闻言,苏昂低低的笑了。

宴无好宴啊。

他看着前方的一片殷红好像没有界限的红林,自语道:“好景色!”

“可惜赤枫千里,不如三尺红绫……”

*********

千里狼枫,不是说枫林有千里那么巨大的范围,而是说进入里面就是无边无际,根本没办法轻易的走出来。

苏昂带人走进枫林,踩过满地红色和黄色的枫叶,周围的枫树后不断有眼神幽绿的饿狼走出,却不攻击他们,而是排成了两行队列,给他们指引了方向。

没过多久,苏昂就看见几颗巨大的枫树倒在地上,飞翼坐在树桩子前。

满是年轮的树桩上,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坛美酒、一罐红烧肉、两双筷箸,还有一个香炉。

香炉袅袅的冒出烟气,带着让人头脑一清的幽香……

飞翼大咧咧的坐着,唱个大喏道:“请。”

苏昂落座。

苏昂拿起筷箸,去夹罐子里的香肉,哪知道飞翼同样夹来筷子,狠狠的夹住了苏昂的手。

“素闻苏大人虽然是个文杰,却有一手好剑法,飞翼不才,只要您能半口肉,哪怕嘴角沾一丁点油腥,飞翼就愿意在您麾下效力!”

飞翼吊儿郎当的表情有点严肃了:“飞翼乃是游侠儿,剑法胜我,便可!”

苏昂笑道:“南宫大客和青盐也是这样说的,但本官没剩下多少耐心。”

“胜我,杀我也可!”

飞翼仰天长啸一声,无数的狼啸就随着连接起来,好像要贯穿冲破九霄。

高空也响起呼啸声,数百人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全是奇门郡的大王门客。

飞翼再次笑道:“我邀请这些东西观战,就是要一个公平公正,苏大人,飞翼公正对战,不耍任何的阴谋手段!”

“是吗?”

苏昂笑得意味深长。

他已经有两千多斤的力气,不用才气,筷箸猛然倒翻,带上充满杀气的白龙剑意。

飞翼同样翻动快桌,幻化出无数的虚影,把空气都给点破。

“好!”

有人大笑出声:“飞翼的千手幻剑威力无匹,不止精巧,而且霸道!”

“苏大人的剑法也不错,带上剑意了,比飞翼这个游侠儿还高了一层,但他到底不是任侠,剑法不够纯熟,要慢上一拍!”

“啪!”

只听一声脆响,苏昂的筷子夹了个空,冒油的肉被飞翼抢了过去。

飞翼打量肥肉,悠然自得的道:“飞翼用的力量和您相仿,也没使用妖息,苏大人,这第一轮是飞翼赢了。”

“您是大王的小师弟,您位高权重,自然有更多的机会。”

他用筷子指了指盛放烧肉的陶罐,里面满当当的都是烧肉:“狼肉,肉质硬且有血腥气,不是好东西。但这时千里狼枫林里唯一的肉食,飞翼只能尽力不让您沾染这腥臊的粗肉了。”

说着,飞翼把筷子夹着的香肉扔地上,狠狠的踩上一脚。

这是踩苏昂的脸面,苏昂却不以为然,再次夹住了一块香肉。

“啪!”

第二块,飞翼还是扔掉。

“啪!”

第三块,一样扔掉。

“啪啪啪!”

接连又是好几块。

要是吃掉也就算了,夺了苏昂筷子上的肉,却扔掉,很嚣张和狂傲。

飞翼一边张狂自得,一边冷眼看苏昂和百里戈、风不二等人的脸色,但他失望了,他只看见一片笑吟吟的眼神,他好像一个小丑!

就算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苏昂还有苏昂的人,竟然一点怒火都没有?

“啪!”

又是一次!

飞翼觉得没意思,把肉往嘴里搁:“算了,是飞翼小气了,飞翼道歉,先吃为敬。”

可是这时候,苏昂的筷箸快如闪电,飞翼好像看见一条巨大的白龙狂扑而来,杀气比刚才猛烈十倍不止。

他眼前一花,肉就被苏昂抢去。

“怎么可能!”飞翼大惊失色。

数百个大王门客也吓坏了,飞翼可是游侠儿!

游侠儿飞翼,剑法超群,千手幻剑施展开来,一柄短剑好像千柄重剑组成的剑幕密不透风,竟然被苏昂一下子抢掉了筷箸夹着的肉食?

苏昂只是个文杰,只是个文杰!

“嘶……剑法如此恐怖,他还是文杰吗?”

“他在逗飞翼,就这手剑法,就不可能被飞翼抢掉任何一次!”

周围议论纷纷,对苏昂夸赞有加,但苏昂没有半点被人赞扬的神色。

苏昂打量手里的香肉,和飞翼说的一样,虽然香得冒油,但肉质很老,嚼起来肯定没什么好味道。

他把香肉丢在地上,飞翼刚刚变了脸色,觉得被他羞辱了,就听他诧异开口。

苏昂问道:“飞翼,你刚才,真的想吃这块肉?”

“没能耐吃,不敢吃!”

飞翼赌气道:“你赢了,不喜欢吃就别吃,知道你们这些高管大员锦衣玉食,吃不惯咱这种腌臜粗饭!”

他抱过陶罐,要把肉往嘴里扒。

“出来!”

突然,苏昂打翻陶罐。

就在飞翼要发火的时候,苏昂冷声道:“不落飞翼,说是飞翼一人,其实是以你不落为首!你下毒要害本官,真当本官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本官赢,本官就要吃肉被毒死,飞翼就是替罪羊!”

“飞翼赢,飞翼会被毒死,你为兄弟报仇杀了本官,也是情有可原,大王清没理由怪罪!”

“好一个两全之策,为了替代本官的位置,你真是费劲了心机!”

“啥?”飞翼满脸懵逼。

他抓住地上的一块香肉塞进一只狼的嘴里,没过一个呼吸,健硕的大狼就身体僵硬的倒在地上。

飞翼拗哭一声,眼里冒出姻红的血:“不落,你我十年生死!十年啊!”

场面一片寂静,数百大王的门客面面相觑。

飞翼拔剑四顾,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只能怒吼着斩断无数巨大的红枫。

沉默,良久还是沉默。

忽然有人咬牙怒吼:“原来是这个扁毛畜生!是慕容家的驯兽之法!”

“苏家子,我以阴谋害你,你看透了拆穿我就是,这时候才说出来,是高高在上看我的笑话么?”

“我乃是金衣举人,熔炼六十六丈文山,半只脚踏进进士文位!你看我笑话,好,我先杀你扁毛畜生,他日再和你分算今日之仇!”

远处的枫林忽然炸出大响,一道人影飚射上数百米的高空,他怒然吟哦:

“无人生,无人养,浪荡稚童走四方。

凿壁可偷光,杀人取资粮!

不计千秋好文章,只算今宵我张狂。

一剑破潇湘!”

蓦然一道剑光出手,朝着更高处飞翔的鹭鹰飚射而去,赵辛连忙控制鹭鹰下落躲避,司空尚生和风不二等人也接连出手。

但是这时候,苏昂的吟哦声跟着响起:

“一剑高歌十九州,千里红枫不如血!”

“金衣举人,恰好试试本官的剑够利否?”

“都退下,我来!”

……

让人退下?

银衣举人,和金衣举人单对单?

数百大王门客吓个半死,生怕苏昂有了闪失。

他们同时出手,然而在一刻。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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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奇门大客卿!

一剑高歌十九州,千里红枫不如血?

苏昂的剑气竟然横扫破空,一剑带起红枫林漫天的雾气。

枫叶席卷,红的,黄的,半黄不红的。

都跟着雾气席卷而去,半空化作狰狞的血色大龙,狠狠的把不落的诗词剑气撕碎。

碎片到处飘洒,漫天都是诗词。

漫天都是意境,漫天也都是吟哦!

又有那一道血色利剑穿梭过所有的漫天所有的一切,直扑而下,射进了不落的眉心正中。

不落悬浮在空中,黑色披风飒飒作响。

“不落!”

飞翼仰天痛哭。

就在刚才,他还恨不得亲手杀了不落,但是现在,他做不到。

漫天的诗词碎片,演化了不落的一生!

“无人生,无人养,浪荡稚童走四方。”

“凿壁可偷光,杀人取资粮。”

“不计千秋好文章,只算今宵我张狂。”

“一剑破潇湘!”

不落的额头涌现金色的文胆雏形,文胆雏形不断涨大,又变回文山。

文山的火焰熄灭,却燃烧起六十六把文火,又一把把的熄灭了去。

最后不剩火光,文山崩裂,炸出细密的粉尘,和诗词的碎片连成一片。

高空出现虚影。

……

一个孩童,无人生,无人养,和天争命,行走四方。

一个孩童凿壁偷光读书,杀人抢夺书籍。

他和他的同伴相依为命。

当孩童长大,俊秀的脸看着自己吊儿郎当的同伴:“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只要我在,我们终将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走在哪里都没有人打骂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这一天会到来的!”

少年人一字一句说道:“我保证。”

少年人的影子变成虚无,高空只剩下不落呆滞的身影和眼神。

他慢慢的低下头,努力寻找着。

他已经看见苏昂,点点头,笑一声‘好剑好文章’,继续寻找,当找到飞翼的时候,脸上露出愧疚,轻声道:“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兄弟。我把你的命都赌上了,还是没能一剑破潇湘,当我不在乎你的时候,我的剑,生锈了。”

“不,不是我的剑生锈了,是苏大人的剑更利。”

“我只是单纯的错了。”

“飞翼,来世,不落为你做牛做马,被你杀掉吃肉。”

“不落对不起你。”

“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还伤了你……”

飞翼大吼道:“不,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是大王清的门客,我们有了地位能吃饱饭。已经够了,不落已经够了,你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要耍手段想爬上更高?不落,已经够了啊!”

不落闭上眼睛,他的文胆雏形泯灭,散落的才气汹涌,身体也在崩溃。

“对?错?不再重要。”

“飞翼,我的遗言是,跟着苏大人,他有力量让你过好日子。”

“我……错了!”

……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落的整个身体化作虚无,就算飞翼用妖息凝聚,也只凝聚了一丁点不显眼的粉尘。

场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然而在下一刻,数百门客倒抽冷气,数百双眼睛,全都盯在了苏昂的脸上。

“一剑破潇湘?这首词起码煊赫,绝对是金衣举人一生的写照,竟然被苏大人一剑给破了?”

“苏大人的出口成章很普通,最多算是名动,诗词越阶杀敌,文位越阶杀敌,还是一剑瞬杀,苏大人到底有多强?”

“他是诗才过人苏子昂啊!”

“我听说中郎将大人开的是九十九丈文山,难道他是点燃了九十九把文火才晋级的举人?不对!这样也不够!才气的储备和精纯度都不够!”

“要是他自己突破的举人文位,没有参加举人大考,没有借助丹药呢?”

“好像是这样!可怕!恐怖!等他成为金衣举人,是不是能和一胆进士争锋!”

苏昂出手时,这些门客还想救下苏昂的小命,生怕苏昂没了性命,大王清会暴怒牵连到他们。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不怕大王清。

和远在京都的威胁比起来,眼前的苏昂更加可怕!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苏昂收剑回鞘,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杀了就是杀了,摇头道:“可惜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毒杀本官,毒杀好友嫁祸本官,哪一条都是死罪难逃。”

“可惜了一位金衣举人,要是早些知错,本官还赐你三丈红绫、窄刀一把,何至于现在尸骨无存。”

飞翼沉默不语。

稍后,飞翼走到苏昂面前,单膝跪下,低头道:“请大人开恩,赐飞翼为兄长守陵三年。”

“随你。”

苏昂转身就走,风不二等人列队跟随。

“善恶终有头,人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诸位,本官乏了,你们也别劳烦本官。”

“有罪的自行找季然认罪,没罪的守好自己所在的地方,别再搞什么虚头巴脑。”

苏昂微微一笑,忽然转头问:“这第四观,本官是不是还需要闯呢?”

数百人:“……”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落在地上。

对苏昂的背影或是弯腰拱手,或是单膝下跪,或是捋开左臂的袖子弯下腰肢。

不管是文杰、任侠,还是方士,全都行了该有的礼节:

“我等,参见奇门大客卿!”

……

自从斩杀不落后,苏昂顿时清闲下来。

他每天游览奇门郡的景色,从奇门第四观走到奇门第九观。

领悟自然很深,而且有更多的领悟沉淀在心底,等着知识和见解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再次提升实力。

直接的提升也不少,剩下的几处奇妙的景色,帮他熔炼了五丈文山。

只差一十一丈文山,苏昂就能成为金衣举人。

也只差四十五丈文山,他就能把百丈文山全部熔炼,变成文胆雏形。

到那时,就是朝进士,朝着更高的生命层次冲锋……

“大人,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风不二过来禀报。

大王清说让苏昂三个月成为银衣举人,并且收服奇门郡的千员客卿。

苏昂几天就做到了,甚至更进一步,修为更深,也饱览了奇门九观美轮美奂又奇妙无穷的自然景色。

但他没想回去中都,而是下令开拔往北。

到赣水,顺流往西,然后向南,一直到沉星郡的最南部。

去东山亭!

季然走进来道:“苏昂兄,奇门郡地形奇特,不适合百姓居住,但也有不少的山民,我下令三百六十七员门客跟随,其中任侠二百六十整,文杰九十一人,方士十人,剩下的照顾奇门郡的山民,你觉得如何?”

“少了点。”

苏昂蹙眉道:“怕是,咱们要带着大王的人,和大王斗上一斗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九观之上还有天!

带着大王清的人,和大王清斗上一斗?

季然不明白苏昂的意思,想一想,眼睛突然亮了。

以大王清的性子,真的有这种可能啊。

以苏昂兄的性子,更是不可能让步!

他懒得去想有什么后果,会产生什么让人恐惧的变化,大笑道:“苏昂兄要做,那便做了!好男儿无愧于心,别的,怕啥!”

苏昂微微颔首。

按照壶飞丹的速度,现在应该到了西楚。

他不能去西楚的境内,帮不上什么,但他是瑶国的官员,他有一个男人必须应该去做的事,他要保证壶飞丹在瑶国的安全!

大王清啊,不会让壶飞丹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情。

大王清是瑶国的主人,他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做事。

他会派人截杀壶飞丹。

苏昂要做的,却是保护壶飞丹,太行山脉的大公主!

“诸位,随我疯上一次,大王清要是责怪下来,本官……”

苏昂看着很多人破空飞来,声音拔高,但是这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道缥缈的淡蓝色光线。

光线不断旋转,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

“奇门九观皆不同,九观之上还有天!”

“是奇门第十观!是天上九霄大宏光!”

奇门郡的客卿们都叫了起来。

奇门郡多山,也就多雨,天空一片阴沉。

再阴沉也是白天,阴云密布的天空也有阳光投射下来,但忽然天色变暗,飞快成了一片漆黑,却不是单纯的黑。

淡蓝色的光线扭曲、映照,好像有仙子翩翩起舞,让人挪不开眼神。

无数人在赞叹;

无数人心旷神怡。

在这无数人中,苏昂却有一种极端诡秘的感觉。

刚刚参悟了奇门九大奇观不久的苏昂,好像看见淡蓝色宏光变成了一道锋利的剑,剑尖从九霄破下,狠狠的插进了奇门郡的某一个地方。

“奇门九观皆不同,九观之上还有天?”

苏昂听过这句话,但也知道奇门第十关的九霄大宏光不是天天都有,而是间接性的,很久才出现一次。

他没想到会看见,更没想到自己看见的,竟然和别人看见的不一样!

“拿地图来!”

苏昂的脑子里灵光乍现,吼一声,小亭卒就抱着地图奔跑而来。

地图比小亭卒还高,拿着有些滑稽,但在这种美景的影响下,只有小亭卒对景色不感兴趣,注意力永远集中在苏昂的身上。

“大人请看。”

小亭卒把地图铺在地上。

苏昂观看奇门郡的地图,手指顺着奇门九大奇观的中心点划去,脸色猛然一变。

奇门九大奇观的中心点竟然连接成了绝对规整的多边形。

多边形的最中央,竟然……就是他看见的剑尖插入的地方!

“是灵气汇聚,天地灵气的汇聚点!”

唐伯虎在神庭里也惊了一次,吸口气道:“九大奇观就是天地自然生成的阵法,把天地间最精纯、最珍贵的灵气汇聚在一点……好徒儿,你不能去东山亭了,你要镇压住吸纳而来的灵气,让灵气给你洗筋伐髓,同时保住灵气不灭!”

“请恩师指点。”

苏昂也吓了一跳。

天地自然生成的阵法?

这可是很恐怖的东西啊。

他以前从没见过!

……

原来,所谓的九霄大宏光,就是奇门九大奇观一起回家的精纯灵气。

九大奇观就是天然的阵法!

要是有鬼灵精怪找到阵眼,鬼灵精怪能成长到很高的程度,人在那里,也会被洗筋伐髓,从此百病不生,对各种毒性也有很高的抗力。

苏昂摇头道:“洗筋伐髓的好处不小,但要是放着壶飞丹不管……”

“好徒儿,大王清不会亲自出手,但也不会让你插手,你去不去都没有区别。”

“这道宏光就不一样了,你要是不镇压住,等宏光消失,灵气也就散掉了,你难道忘记了石叽?”

闻言,苏昂愣住了:“石叽还没死?”

“副帅荷不死,石叽就有一线生机;石叽不死,副帅荷也能留下一口气。”

唐伯虎摇摆折扇:“只要你镇压住这口灵气,等石叽来了,她就能借助这口灵气恢复本体,甚至成长到很强大的程度,她强大了,副帅荷也未必不能清醒过来。”

“天然的阵法也能加强诸葛前辈的八卦阵,石叽和副帅荷,就是想死也死不掉了。”

*********

几百人破空飞走,全是大王清的客卿。

苏昂下了死命令,要是壶飞丹死了,他们也用不着回来了。

这命令仅次于大王清,而大王清,显然不会亲自对付太行山脉的大公主。

苏昂本人,就到达天地自然生成的阵法的阵眼。

奇门郡地广人稀,道路也很难走,但对苏昂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到达阵眼所在的地方,发现也是一片石林,荒凉、渺无人烟,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但一股灵气汹涌进他的身体,皮肤之上,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灰垢。

苏昂盘膝坐下,以自身为引,勾连灵气不灭。

……

瑶国都城,大王清穿着紫色纱衣,目光远眺奇门郡的方向。

“一个人情,就要坏了本宫的王夫,坏了本宫的国之栋梁?”

她微微的笑,略微抬手,数十道黑影就射了出去,剩下一道黑影走到她的身前,幽幽的道:“王,可需要彩衣走上一趟?”

“你去了,小师弟会恨死本宫。”

大王清摇摇头:“既然小师弟没去,那就不是多看重壶飞丹了,本宫就给小师弟一个面子,也给壶飞丹留下一丝生机。”

“传讯下去,能杀就杀,杀不了也别拼命,小师弟派去的人,那也是本宫的人呢。”

“小师弟都是本宫的,本宫呢,对自己人也要宽厚一点。”

黑影跟着笑笑,低声道:“如此,彩衣就跟去防止有人死伤,玩玩这个游戏吧。”

“是啊,游戏,打情骂俏的游戏。”

大王清也乐了,打情骂俏这个词语,和她距离真的太远。

……

“逃逃逃!”

壶飞丹一身是血,身形不断飚射。

她行走在‘迷雾’中,速度很快,也不可能被任何人捕捉到,但有石林拖累,她不能自己逃离。

两个大妖王抬着石林,是她的手下。

这时候,却已经伤到需要她挡住破空而来的一道金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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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妖王陈出山!

壶飞丹行走在‘迷雾’中。

从这里看去,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

原本构成事物的线条不再明确,直线、折线和曲线只见的界限早就模糊不清,好像孩童笔下的涂鸦。

这是种很难言喻的感觉,真要说的话,就是属于一种规则。

这种规则,甚至比进士掌握的法则还要高等。

壶飞丹也无法理解,只能当作一种本能,她知道在‘迷雾’里没人能够攻击她,没人能够感觉她,这是她身为丹药化身的精怪,却能活到现在的本钱之一。

而另一种本钱,就是她可怕的直觉了。

“我不会死!”

“天底下没人能杀得了奴,我不会死!”

“但是这样下去的话,我活不成!”

壶飞丹飚射过去,再次挡下一次破空而来的金色刺剑。

她的实力太弱,没本事真正挡下,只能让金剑刺入身体,用骨头折断、筋肉震碎的代价改变金剑的攻击方向。

血液不断飘洒,她的身体千疮百孔。

身体又连忙复原,消耗掉丹药本体最宝贵的灵气!

“痛啊!”

壶飞丹是个女子,用不着忍着眼泪,她哭泣着喊疼,却一次次的用身体挡剑。

金剑攻击的是扛着石林的两个大妖王,不知道太子炙在石林上设下了什么法门,石林重了无数倍。

堂堂的两个大妖王,足够和进士、王侠争锋的存在,竟然没力气腾出手抵抗太子炙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射过来的金剑。

一个大妖王咬牙怒吼:“大公主,你还不如那时候嫁给海龙震的儿子呢,犯得着为苏家子拼命?”

“滚!海龙王一家子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您是感觉到海龙震一家子都会死?”

“没有,奴就是不喜欢!”

壶飞丹倔强的咬紧嘴唇:“奴就是喜欢苏家子,怎么!你管奴的闲事?”

“不管!逃吧!”

两个大妖王扛着石林狂奔,看着壶飞丹满身的血痕流泪。

太行山脉就在眼前,不到八百里的距离,很短暂的奔跑就能跑到,但现在好像距离着不可跨域的鸿沟。

远远传来太子炙冷酷的话语:“太行山脉的大公主,如今瑶国、泯国和我西楚已经联手,海龙震不知所踪,你以为孤还不敢杀你?”

“你距离此地无数里,只是遥控金剑而来,你试试能不能在八百里内杀了奴!”

壶飞丹再次挡下金剑,娇躯被横划成了两半,筋脉再次损伤无数。

她却抓住自己的身体强行复原,大笑道:“我们鬼灵精怪没你们人族那么卑劣,认准谁就是谁了!奴钟爱苏家子,苏家子要的东西,奴就要给他拿回去!”

“你来杀!你来斩!”

“奴是苏家子的人,身体是,灵魂也是!奴拼了二十八年的青春日月,这具上好的躯体就随便你斩了!”

“有朝一日,苏家子会帮奴清算!”

太子炙沉默两个呼吸,突然笑了。

“好,这一剑,孤破你丹药本体,用你最精纯的灵丹血气,养我本命金剑!”

蓦然一剑横空,细小的金色刺剑放大了无数倍,好像把天地分开,把空间都给斩灭。

壶飞丹瞪大眼睛,一股死亡的感觉袭入脑海,抬起头,痴痴的笑了。

鬼灵太痴,精怪太倔。

她壶飞丹是丹药化身的,不知道自己是鬼灵还是精怪,但她知道自己有多痴,也知道自己有多倔。

生死关头,想的却是那张有葱翠翠竹纹路的脸。

“苏家子,你一辈子欠着奴!”

“你要想我念我牵肠挂肚!”

她冲向金剑,想要自爆赖以生存的‘迷雾’法则,把两个大妖王和石林硬生生的挪进太行山脉。

但是这时候,一个巨大的漆黑利爪,狠狠的扣住金剑。

“痴儿!你何必如此?”

天空响起恐怖的轰鸣,露出一张狰狞的黑熊大脸:“太子炙,就算没有南海,我妖王陈也不怕你西楚!动我爱女,本王就掀了太行大山,毁你西楚传承,本王要用太行山脉四万六千七百九十三位鬼灵精怪的命,换你西楚的血海漂橹!”

“值得吗?”

太子炙抽口冷气,慢慢的问。

就算三国联手,妖王陈也能带着麾下逃到别的地方,以妖王陈的本事,带走一万麾下不难。

有足够的实力,有一万的妖兵妖将,妖王陈可以继续称王。

却为了一个没有血脉关系的女儿,要以命相搏?

“孤不信!”

太子炙冷声道。

“你好像忘了本王也是精怪。”

妖王陈豪气冲天:“你们人经常说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就赌赌我妖王陈是不是个够倔的精怪吧!壶飞丹不是本王的亲生女儿,本王还曾经想吃掉她,但是,本王最疼爱的也是她!”

“太子炙,你可曾有一个人,陪你六千八百二十三个日夜?”

“她陪着本王,她就是本王黑夜里的那颗星!”

“所以本王让她做大公主,本王让年纪最小的她做大公主!”

“本王的两个女儿都可以为了太行山脉去死,唯独她,太行山脉可以为她去死!”

空气一片沉寂,良久,金剑猛然倒卷,太子炙一言不发的斩碎十里外的一座山峰,把金剑招了回去。

高空出现一只巨大的黑熊,看壶飞丹一眼,眼神特别复杂。

“好女儿,活着。”

“本王最后给你做的,已经做了。”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本王的女……”

黑熊咬牙怄气,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去特么的,本王……好女儿,本王亲自护你去瑶国!”

“没有你就没有本王,本王和你呕个鸟气?”

“该死的苏家子,本王要亲眼看看,哪个混蛋偷了本王爱女的心……”

*********

一只硕大的黑熊,三只能把小山当柱子挥的大猿猴,还有六只翼展好几百米的大鸟,轰隆隆的出了太行山脉。

大猿猴前面开路,把瑶国的行道踩得轰隆作响;

大鸟的翅膀煽动狂风,有镇碑保护的城池都在颤抖。

最可怕的是大黑熊,妖王陈一只手摁在壶飞丹的身上,给壶飞丹缓和伤势。

另一个巴掌拍拍胸口,大眼瞪着瑶国的两方人马,呲出锋利的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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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可怕的抉择!

大王清的人马领头的,是瑶国暗地里最强的死士彩衣。

都知道瑶国最强的死士是一个白纱老妇人,但那是大王清放在明面的棋子,真正的领导者是彩衣,一位年过三十的少妇人。

她白天弹琴弄筝,只是一个普通的花魁,但她知道她一句话,整个瑶国都要颤抖。

可现在她颤抖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昂派出来的领头人是南宫大客,把守奇门第一观的骄子,也低头嚅嗫着。

青盐凑过来道:“南宫兄,那个黑衣的很厉害,这个更厉害。”

南宫大客:“……”

你个只会在青盐殿里摆弄木头的方士傻了吧?这都不认识!

大黑熊,太连山脉,这明显是妖王陈啊!

妖王陈出山了!

妖王陈摸着下巴笑::“嘿,这就有意思了,你们在我太连山脉的边上打了三天,一个人都没死,说说,跑来玩什么游戏呢?”

打情骂俏的游戏。

确切的说,是大王清和苏大人打情骂俏的游戏。

被妖王陈的威势定住,彩衣差点脱口而出。

她看看在妖王陈肩膀上的壶飞丹,黑纱下的俏脸一片凄苦。

得咧,不能说啊。

这要是说他们是来杀壶飞丹,南宫大客来保护壶飞丹,壶飞丹的生死成了打情骂俏的一个游戏……

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啊!

彩衣走上前,恭敬的道了个万福:“禀告太行山脉之主,这……去奇门郡吧。”

“晚辈给您开路。”

妖王陈哈哈大笑:“成啊,过去看看,大王清要是不服就来找本大王,围杀了本大王也好,本大王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彩衣苦涩摇头:“这事晚辈没资格插手,晚辈……给您领路。”

*********

奇门九观,观观壮阔,观观皆有不同。

妖王陈带着九位大妖王一路行走,看见漂亮的地方就陪着壶飞丹停一下,但以他们的速度,还是很快到达了奇门第一观。

“大雪纷飞,不知道苏郎又出了什么诗词?”

壶飞丹的眼神朦胧。

“好女儿,爹爹让苏家子写给你看,他不写,爹爹就打死他!”

“不许你打他!”

壶飞丹靠在妖王陈的大脸上。

她刚刚化形的时候,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秘境里。

妖王陈破进秘境,想要得到前辈遗留的大宝贝,却发现秘境里只有她一颗丹药,自己也被秘境的阵法给困住了。

他想吃掉壶飞丹,追了壶飞丹六千八百二十三个日夜。

终于破开了樊笼,也抓住了筋疲力尽的壶飞丹。

但是那时候,外界的阳光照射而来,是晨曦。

妖王陈放下壶飞丹,抚摸壶飞丹的发髻问:“做我女儿可好?”

“爹爹!”

壶飞丹抚摸大黑熊的脸颊,她还没黑熊的鼻子大,只能抚摸很粗很硬的黑熊脸上的毛:“您那时候明明想吃了女儿,为什么这么疼爱女儿?”

“接近七千个日夜,要是没你陪着,爹爹早在秘境里发疯了,哪里能跑出来?”

妖王陈用手指轻触壶飞丹的发髻:“没你啊,爹爹早就疯了,你就是爹爹的命。”

“那女儿没了,你以后怎么过?”

“你没了啊,爹爹就找地方养老去,你还有两个妹妹呢,爹爹给她们找了好人家,就给你守着丹炉。放心吧,爹爹会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丹炉。”

“谢谢爹爹,女儿……”

壶飞丹闭上眼睛:“别让苏郎看见女儿,他记得女儿,念着女儿就好。”

“看见女儿的话,他太难受……”

……

微风中,石林里,苏昂还在闭目凝神。

忽然周围响起巨大的轰鸣,一座熟悉的石林把身边的石林夯碎,九篇好文章亮起金色的纹路,勾连奇门第十观引来的宝贵灵气,孕养石叽和副帅荷剩下的肉身和魂灵。

石林活了,

响起了呼吸声……

“壶飞丹!”

苏昂立马睁开眼睛,四处寻找,迎面却撞见一张硕大的熊脸!

“本王的女儿睡着了!”

妖王陈盯着苏昂看:“长得不好看,脸上没毛!”

“身体太瘦,还没本王的指头大!”

“实力太弱,也就是个银衣举人,能打过金衣举人,但打不过进士文位!”

妖王陈登时暴怒,一巴掌拍碎附近的一座山头:“你有什么好!说啊!嗷!你有什么好!”

他暴怒,震得天地都在颤抖:“本王的女儿没了,本王的女儿浑身经脉都碎掉了!她还牵挂着你!她还让本王护住她一线生机想多看你一眼!她还不让你看见她怕你伤心!”

“说啊,你有什么好!”

“可惜我女儿连看见你的机会都没有,她闭上眼睛了!”

“本王倾尽所能,也只能维持住她最后的丹香不灭!”

苏昂:“……”

懵、呆、傻!

眼前的黑熊无比强大,可怕的威压让苏昂的身体麻木,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

但更可怕的感觉来自内心。

“壶飞丹……死了?”

“谁杀的她?”

苏昂的眼睛一片血红,他以为壶飞丹在西楚会遇见危险,但是壶飞丹藏匿和逃跑的本事连恩师唐伯虎都觉得惊讶,他不觉得壶飞丹会死。

但是,为什么,壶飞丹死了?

妖王陈摊开大手,苏昂呆呆的看壶飞丹全身是血的娇躯,表情一片麻木。

“真的死了?”

“我该有什么样的感觉?我该怎么做?”

“我只是不想辜负习梦在病床前的痴守,可我是不是……辜负了壶飞丹?”

苏昂的额头熥出文山,文山的文火明灭不定。

神庭之内,响起唐伯虎的低声叹息:

“好徒儿,你还是遇见了。”

“这世上,要么你做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要么就会遇见很多美丽美好的好女子,你说一生只钟情一人的时候为师就问过你,现在你到底还是遇见了。”

“你的本心在破灭,你接受不了壶飞丹的死。”

“她为你付出一切,你却不能给她一夕风流……”

唐伯虎再次叹口气,抬起折扇,阻止十二朝大家从文豪录里出来。

他看着苏昂开始模糊的文山,突然掷地有声:“苏家子,醒来!”

“你抉择的时候到了!”

“壶飞丹还有一线生机,但需要你用男女交合的法门,把你身体里吸收的奇门第十观渡进她的体内。”

“好徒儿,你是接纳壶飞丹?还是看着壶飞丹去死?”

“轰隆隆!”

苏昂的脑子里轰隆作响,听到唐伯虎的话,他整个人都傻了。

这样的抉择?

太艰难了吧!

苏昂想起来一个笑话,某人的老婆问,要是她和爹妈一起掉进水里,男人会救谁?

现在就和那个笑话一样,他遇见了最困难的抉择!

上了壶飞丹,壶飞丹活着,他接纳壶飞丹,这是辜负了习梦。

不去做的话,他对习梦是从一而终了,但壶飞丹会死。

第三百二十八章,奉旨纳妾vs大王闹婚

风在吹,除了风声,周围一片平静。

九个大妖王早跑远躲灾去了,苏昂的麾下倒是聚集了起来,但面对妖王陈这种强者的压迫,他们动弹不得。

唯独季然是个从不把别人威风放眼里的,摇摇头,苦笑道:“苏昂兄,这次你可栽了。”

“你懂?”

苏昂冷眼瞪了过去。

知道壶飞丹可以不死,苏昂已经从震撼中醒来,文山也逐渐安稳了。

倒是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让他恨不得拖下水给个一百榔头!

“当然懂。”

季然笑得呲出一口小白牙:“愚弟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是一个风流,风流且不下流而且还对某些事情具有非常独到的钻研和见解。就好像这一次吧,愚弟看出来你吸纳了很特殊的灵气,特别宝贵,甚至能让石叽壮大生机。”

他看了一眼妖王陈,继续对苏昂道:“愚弟知道你很难选择,人间安得双全法,不负佳人不负卿,你怎么选择都是错,都会让文杰的本心蒙上尘埃,不如……愚弟来参合一脚?”

“等等!你真的知道?闭嘴!”

苏昂立马阻拦。

季然对妖王陈招手,虽然妖王陈还傻乎乎的听不懂,但还是对这个无视他威压的小家伙有点好奇。

他伸出小山一样的巴掌,把季然抓在了手上。

季然深吸一口气,继续笑道:“天理纲常,当分阴阳两者,以阴阳交汇,采长补短甚至能让亡者重焕生机。妖王陈,你应该知道尸合吧,男子阳气进入女尸的体内,还有机会让女尸重生,变成所谓的毛尸,更何况壶飞丹还有一线生机,苏兄的体内又有极为宝贵的一道灵气。”

“阴阳交合有大造化,你摁着苏兄来一次,事情就解决了。”

“啥?”

妖王陈瞪着一双熊眼:“什么是阴阳交合?”

季然咔嚓咬牙:“别这么粗鲁!”

“你们人太复杂,本王听不懂,但本王听出来你有办法救本王的女儿!”

“说!慢一点本王就捏死你!”

“你又不是苏家子,捏死你本王的女儿不心疼!”

季然:“……”

合着你女儿心疼苏昂,苏昂的命就是命,老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指着妖王陈破口大骂:“就是办事!就是那个!就是洞房!就是,就是……你还不懂么?”

“哦,原来就是摁洞穴里交**啊。”

妖王陈恍然大悟。

瞪大一双黑熊大眼,伸爪子对苏昂抓来:“本王的女儿喜欢你,你就得从了本王的女儿,脱衣服,交**!”

“誓死不屈!”

苏昂挺直胸膛。

“不从就杀了你!”

“说了誓死不屈!”

苏昂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逼迫的话,还就不吃你这一套了。

他查看了壶飞丹的情况,知道有妖王陈的妖气保护,壶飞丹最少还能支撑三天的一线生机。

本官不急,本官先誓死不屈!

苏昂欲哭无泪。

哪知道妖王陈转动大黑眼珠子,看向小亭卒,看向百里戈,看向苏昂的两百多个同袍。

“你不和本王的女儿交***,本王就杀了你全部的属下!”

苏昂:“……”

一句一个交什么什么,你有点素质好不好!

他无奈低头:“给我一天时间。”

“洞房花烛还得准备一下呢。”

苏昂不知道自己是从呢,还是被压着脑袋从呢,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倾向于哪一种选择。

不过他委屈,真的很委屈。

话本里都只有抢压寨夫人的事情,哪有抢压寨相公的?

他又不是鸭子!

*********

一天的时间不长,用来抉择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一天的时间包括一个夜晚,夜晚的时候,苏昂熄灭了十盏愿力宫灯。

有些事情,男人总是瞒着女人,不一定是恶意,但绝对是男人的小秘密,或者说私人空间罢了,但现在没法隐瞒,苏昂得和习梦交待清楚。

第二天清早,他耷拉脑袋,让百里戈扯上大红色的囍字,弄上红纱,摆好厅堂。

那模样,像是要娶妻,给壶飞丹一个名分了。

只能说习梦大气,懂道理,体贴他。

苏昂呢,他心中窃喜。

呸!不对!他是被强迫的!

他特委屈!

苏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一拜天地!”

妖王陈连夜学习了瑶国的规矩,得意洋洋的变成一个特别慈祥的老汉,圆墩墩的,穿一身铜钱员外袍,亲自给苏昂和壶飞丹喊着拜天地。

可这时,一道漆黑的冷电射进厅堂。

冷飕飕的,仿佛千古寒冰,把厅堂都冻成冰天雪地的声音传了进来。

“救人而已,犯得着娶了壶飞丹?”

“孤的小师弟就算大婚,那也要红纱铺地八十里,喇叭唢呐响满城,今个这么简陋,孤可不想委屈了孤的小师弟。”

“我瑶国王族的嫁人歌是九龙九脉九枝花,花开叶散香无涯,小师弟就算爵位不够这样的排场,大婚时孤也要给他特例,让满城红花盛开,满城香气无涯,满城载歌载舞,满城十日狂欢!”

“今天在多山穷僻的奇门郡,没法摆出这样的排场。”

“所以……大婚取消!”

知道妖王陈出山的事情,大王清就召集了整个瑶国多半的进士、王侠,还有三眼方士。

此时的厅堂外冷风吹飒,数十道人影站在高空。

他们和妖王陈麾下的大妖王对峙,却看着一道漆黑蛟龙袍的身影缓缓的飘落下去。

大王清出手了!

要亲自和妖王陈分算一二!

数十年的安稳很可能就此破灭,从太子炙击杀瑶国先王以来,三国两妖之地的主人第一次的剑拔弩张!

妖王陈瞪着大王清,脸上开始长毛。

大王清也盯着妖王陈,嘴唇撇出不屑的冷笑,腰肢上挂着的诛佞剑飒飒作响。

良久,在妖王陈忍不住要拼命的时候,大王清笑了。

“想救人,也未必只有阴阳交合的一种办法。”

大王清过去抓住壶飞丹红色嫁衣的身体,掀开大红色的盖头,把一颗丹药塞了进去。

刹那间,苏昂感觉壶飞丹的身体开始回暖……

“醒了?”

他惊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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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不可言喻的液体!

壶飞丹的身体确实开始暖了,丹药入口,生机就不断的壮大。

苏昂的实力不弱,觉得壶飞丹应该醒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壶飞丹还是昏迷的样子。

大王清也轻咦了一声,黑金色的眼眸一阵发冷。

他微笑道:“这是我瑶国的护命丹丸,先王弥留之时,全国的三眼方士一起炼制,奈何没赶上先王最后的一口气息,就给壶飞丹用了罢!”

“想嫁给孤的小师弟,你门都没有!”

“所以,给孤醒来!”

“……”

“……”

不醒,还是不醒。

大王清也纳闷了,和妖王陈一人捏住壶飞丹的一个手腕,开始把脉。

以他们的实力,发现壶飞丹应该可以醒来了,但壶飞丹受创太重,太子炙的金剑又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可怕威能,把壶飞丹的经脉打碎了大半,本体都在崩毁。

所以这时候,他们也不敢保证壶飞丹是清醒还是睡着。

“怎么回事?”

苏昂纳闷道:“要是醒来了,婚约自然作废,说真的,我询问了夫人的意见,夫人说没办法那就纳妾吧,是为我着想,但我知道夫人不愿意,她心里苦。”

闻言,大王清的眼睛发沉,冰冷的瞪向苏昂。

壶飞丹的脉象也猛然更乱了一下,心里咔嚓咬牙。

“不醒,就是不醒!”

“还就不信了,你能看着奴死?”

“奴不醒来的话,就没法配合疗伤,奴还是要死,苏郎奴就逼你一次!”

壶飞丹的脉象越来越乱,好像伤势不断严重一样。

妖王陈忍耐不住,呲出锋利的大牙:“不管了,本王让他们大婚!瑶国大王清,只是给你的小师弟娶一门亲事而已,你就能落天大的好处,本王这个亲家是白捡的!”

“不干!孤何等英雄,会卖了小师弟来求一个助力?”

“你不怕本王和你们瑶国拼命?”

“怕,但本王的丹药绝对出不了问题!”

大王清敢保证丹药没出问题,壶飞丹为什么不能醒来,她也觉得特别意外。

突然眼睛爆闪冷光,怒喝道:“壶飞丹,你再装睡孤就和太行山脉打起来了!孤和你保证,你不可能和孤的小师弟大婚!”

壶飞丹一言不发,昏迷中。

大王清气得娇躯发颤,异样的状态,让很多瑶国的强者都纳闷了。

而此时,大王清凑近壶飞丹的耳边,传音道:“小师弟是孤的,孤不会让给你,你装晕就以为孤拿你没办法了,就能逼小师弟娶了你?没门!”

壶飞丹同样传音:“你一个男人争什么抢什么?瑶国的共主真不要脸!”

“不知廉耻的鬼灵精怪,逼迫孤的小师弟娶妻!”

“断袖之癖的瑶国大王,怪不得瑶国王族要灭绝了!”

“你无耻!”

“你下流!”

两人继续传音,大王清还没什么,她的实力强悍,没几个人能捕捉到她的传音,但壶飞丹重伤中,哪怕有得天独厚的‘迷雾’能力,也躲不过进士以上的耳朵。

妖王陈的脸色诡秘,杀机不断的削减。

瑶国强者们的杀气也弱了,有人叹口气,把脸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一个装晕逼婚,一个听壶飞丹的口气说,好像是断袖之癖?

你们一个是太行山脉的大公主,一个是瑶国的大王啊!

要点脸成不?

这三国两妖之地偌大战争的导火索,很可能产生的上百位顶尖强者的死战,竟然是两男一女的争风吃醋?

没脸看;

没脸听!

众人目瞪口呆。

“奴就是不醒!就是不醒!你咬我啊!”

“孤咬掉你的咪咪!”

“无耻浪荡之徒!”

壶飞丹气得发抖了,又连忙让脉象更加混乱。

哪知道大王清冷笑几声,咬牙道:“以为孤拿你没办法了?你痴人说梦!你吃了孤的丹药,就算不醒来,孤也能让你的伤势痊愈!”

“小师弟!”

大王清伸出手,脸一红,怒道:“拿你的阳气真元来!”

“啥?”

苏昂一脸懵逼。

“就是……”

大王清说不出口,又没法不说,一跺脚,怒气冲冲的道:“就是你胯下的玩意儿,自渎,自己弄出来,自己的东西,懂了没!”

“……”

*************

壶飞丹就是不醒。

不管怎么做她就是不醒。

所以某些白色的液体,饱含生命力,也饱含苏昂吸纳的特殊灵气的粘稠液体给她灌了下去。

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来三次。

一天后。

足足的八次,苏昂行销骨瘦,壶飞丹呢,也有点架不住了。

灵气融合丹药恢复她的生机,两种都是三国两妖之地一等一的大宝贝。

她的经脉都痊愈了大半,苏昂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苏昂带着一双大黑眼圈,捂着一张大红脸脸,破空逃走。

两百多个同袍连忙跟随,还有不少的大王门客也跟上去,剩下大王清和妖王陈,带着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面面相觑。

“闹剧完了?”

妖王陈懵懵的道:“剩下的该做什么了?”

他已经恢复了本体,挠挠大黑熊脑袋:“唔,好像该谈条件了,本王既然来了瑶国,就是你砧板上的肉,但你也不能保证本王逃不掉,所以……谈条件?”

“本王好像处在劣势,应该多让让你们瑶国?”

就像壶飞丹说的,妖王陈不擅长思考,更不擅长谈判。

所有的筹码都摆出来了,还自认弱势,大王清和很多强者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差点直接指着西楚的方向道:“太子炙在那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去吧榆木疙瘩脑袋大黑熊!”

“闭嘴!”

壶飞丹没法继续装晕,她是太行山脉的智囊。

醒过来,捂着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什么表情的样子道:“谈条件奴来!瑶国大王清,你别想占我们太行山脉的便宜!”

“好吃吗?”大王清眯着一双黑金色的眼眸。

“咱们合作的纽带是苏郎,第一,苏郎要得到更多的好处!”

“好吃么?”大王清以手扶剑。

醒过来,捂着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什么表情的样子道:“谈条件奴来!瑶国大王清,你别想占我们太行山脉的便宜!”

“好吃吗?”大王清眯着一双黑金色的眼眸。

“咱们合作的纽带是苏郎,第一,苏郎要得到更多的好处!”

“好吃么?”大王清以手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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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不知道哪一位大能!

风萧萧,细雨淅沥。

有人走上前,挡开漫天的雨水,低声道:“大王,奇门郡的雨凉,不如进屋说话?”

“凉?”

大王清一拍剑柄,抬头喝道:“孤乃瑶国大主,奇门郡的雨,孤让你下了么!”

“哗啦!”

雨水一下子停住,满天的乌云全部消散。

大王清发泄了怒火,盯着壶飞丹道:“合作的条件,不急!”

她看向苏昂离开的方向:“孤更在意另一件事情,小师弟说他询问过夫人,但就在昨夜,孤发现他灵魂出窍,孤想寻找他的灵魂,却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找到!”

壶飞丹怔了一下,眉眼发冷:“奴也见过他灵魂出窍,并没发现他的灵魂什么时候离开身体,可是……”

壶飞丹和妖王陈的脸色都变了,惊声问:“以你的实力,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灵魂离体?”

“没有。”

大王清好不容易才平稳了情绪。

她昨夜就到了,看着苏昂睡着,也看着苏昂灵魂不在身体里存在了。

但苏昂的灵魂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她都没能发现。

大王清低声道:“小师弟是文杰,一半灵魂融入文山,能把他的灵魂扯走还不伤害他半分的,最起码是九胆进士文位,也必须有比煊赫大成级别的诗篇更高等的气魄诗词。”

妖王陈跟着道:“灵魂很脆弱,能扯走灵魂还瞒过你,九胆进士也做不到。”

“大明有学士、大学士、翰林,老妖王你见多识广,觉得是哪种级别的大能?”

“大学士以上,甚至翰林文位!”

妖王陈斩钉截铁的回话。

他和壶飞丹,还有大王清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底看到难以言喻的惊讶和恐惧。

苏昂的夫人是大学士,很可能是翰林?

哪一位可怕的大能,竟然跑他们的地盘上抢男人了?

呸!真不要脸!

……………………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奇门郡地广人稀,但正因为这样,有一个百姓聚居的地方。

在奇门郡的东部,最靠近中都城的方位,矗立一座有着十万户人家的山城。就算在风雪中,山城也有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美丽景象。

此时的城外小山上,苏昂一个人自斟自饮。

“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南无阿弥陀,地上鞋两双……”

苏昂酩酊大醉。

这是封建社会,这是文杰职掌朝政大权的瑶国,这是……

总而言之,他没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别说在瑶国了,就算在二十一世纪,这也太荒诞了吧!

何止丢脸丢到姥姥家?

季然走过来,摸着嘴巴道:“苏昂兄,这自己喝酒不怎么好,你听你出口的诗词,前一句是好诗好词,后一句就什么都不是了,还是愚弟陪您共饮吧?”

“对坛吹。”苏昂翻个白眼。

“成吧。”

季然豪饮半坛子美酒,喝不下了,眼珠子转一转,转移话题道:“其实啊,咱们文杰各种风流韵事,床上一百零八种姿势,都只是平常而已,苏昂兄您的思想太古板了。”

“别跟我提床,老子没上床!”

“是是是,您是站着自己自渎的,哦,愚弟自己张嘴,愚弟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苏昂血红着眼珠子瞪过来,季然老老实实的喝酒。

风不二等人也在山坡上站岗,两百多人把小山坡围得密不透风,他们目不斜视,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士卒而已,这时候,绝对只是站岗的士卒而已。

可不像季然,恬着脸往上凑……

远处,壶飞丹盯着苏昂所在的山头,摸摸柔嫩的嘴唇,脸上通红一片。

大王清又抓住剑柄,稍后摇头道:“孤去试他一试。”

“试什么?”

“试一下到底有没有那个不要脸的大能!”

大王清黑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如果真的有翰林存在的话,三国两妖之地哪个敢开启战端?

就算大能是小师弟的夫人,但大能就是大能,谁也猜不透大能的心思。

要是大能不喜欢战争,哪怕只是看不顺眼,随手灭了某国的京城,那也没地方诉苦去。

不统一,就没被大明承认。

这时候的三国两妖之地,别说堂堂翰林了,一个学士就是无敌。

学士的眼里没有王。

翰林的眼里……呵~~

……

“酒来!”

苏昂抓过酒坛,摇一摇发现空了,就随手扔掉。

小亭卒连忙提着酒坛过去,哪知道半路被人拦住,酒坛也被人轻易拿走。

他摁住战刀,看见来人,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来人是大王清,这没什么,关键后面还跟着公孙抚。

公孙抚是苏大人的尚师,他要保持应该有的恭敬。

公孙抚走到苏昂的身后,手指点动,才气幻化出宽大的蛟龙大案。

大王清在大案的后面坐下,酒坛狠狠一顿:“小师弟,孤陪你饮酒!”

“不饮。”

苏昂醉了,耷拉着下巴,手指敲着脸颊:“大王是来看微臣的笑话呢?”

大王清冷眼盯着苏昂,摇头道:“孤看谁的笑话,都不会看孤唯一的小师弟的笑话。小师弟,你还是不要装醉,孤清楚你的酒量。”

“不装醉要对您行礼,烦。”

“孤赐你殿前免礼!”

苏昂和大王清早混熟了,说说俏皮话也没关系,但苏昂没想到大王清会赐他殿前免礼。

就是说从此以后,哪怕在朝堂所有官员的面前,他也用不着对大王清行礼了。

“别介,微臣身子骨弱,经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苏昂可不想再树大招风了,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好处,让朝臣全都眼红。

他转过身体,端正坐在大王清的对面,提酒坛给大王清斟酒。

“不管你是不是来看笑话的,微臣都承认微臣是个笑话。”

“只是出现这档子事也没关系,男女之事,向来调皮打闹,微臣年轻,出个风流韵事什么的,哪怕腌臜一点,微臣也当清风拂面。”

“微臣脸皮比城墙厚。”

大王清闻言,端起酒盏道:“那你难受什么?”

“微臣啊……”

苏昂顿了顿,苦笑道:“可这档子腌臜事也算新鲜,微臣竟然熔炼了一丈文山,您说这……微臣无言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拜见大夫人!

“……”

“……”

“……”

苏昂无言了,瞧这话说的,人家公孙抚都无奈了。

公孙抚收苏昂为徒不过两年许的时候,眼看苏昂成为举人,并一路晋升,已经到了金衣举人的实力。

已经比他强了。

他总是说好徒儿诗才过人,乖徒儿进展迅速,在外人的面前大肆的赞扬苏昂,但心里也着实不明白——

他这个好徒弟,到底怎么修行这么快的?

现在明白了。

绝对明白了。

你自渎八次都能熔炼一丈文山?

要这样能熔炼文山的话,他愿意赊了一张老脸,包下全京都的青楼画舫,买下无数的侍女美人。

天天让女人张嘴接着,他把手撸出泡都行!

“好徒儿,想开点。”

公孙抚劝了一句,但不知道是劝苏昂呢,还是劝自己想开点。

干脆一挥袖子,对大王清拱手道:“老臣告退。”

“成吧。”

大王清随意的摆摆手,提起酒坛冲苏昂:“来一坛!”

“好,共饮!”

……

一个是瑶国的大王,无数山河的主人;

一个是瑶国最厉害的后起之秀。

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地上扔了数十坛盛放老酒的空坛,从日出喝到日落。

苏昂抬头看天:“夜深了,微臣就送大王回去休息,明天要赶早回京城呢。”

“不急。”

大王清盯着苏昂的眼睛,黑金色的眼眸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醉意。

苏昂的醉意也清醒了,清澈的眼睛和大王清对视。

“苏家子!”

指节轻扣龙案,平地蓦然冲上金简八十卷,大王清大袖一挥,八十卷金卷平摊在苏昂面前:

“你至今未娶,说是有相守之人,可金简八十,记载你拒绝小奴一夜姻、蛇蝎良人、有狐之女,连青丝女的委身下嫁你都拒绝了,她们个个貌美如花,你却是等待何人?”

不等苏昂回话,大王清掷地有声,质问道:“莫不是喜欢上那不伦之恋,热那仲嫂绛?”

“嘶……”

苏昂知道大王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国大王,哪有逮住自己喝一天酒什么都不管的道理?

却没想到大王清会这样说,硬是辱了嫂嫂的名节!

他的脸色变冷,刚想说话,大王清却继续道:“恩师在上苏子昂,若你无能也就罢了,可如今你身居侯爵之尊,乃国之表率,你说,孤是为你诛杀一切知情之人?还是诛杀你那仲嫂绛?”

得咧,不只是侮辱名节了,这是要杀人?

苏昂吓了一跳,以他现在的实力,还真挡不住大王清发疯。

“启禀大王!”

苏昂连忙解释:“微臣确实有了心爱之人,但绝不是微臣的嫂嫂,微臣对嫂嫂只有关爱之心,只有亲情没有其他!”

“不是你的仲嫂绛?”

大王清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个哆嗦:“孤不信,除非你用你的恩师立誓。以前孤以为你是想要藏拙,这才弄出那么多的恩师名讳,但现在孤觉得你心有恩师。”

“孤不管你的恩师是李太白还是唐伯虎,你现在用恩师立誓,说真的有那个心上人,那人也不是你家的嫂嫂!”

苏昂翻个白眼。

压根用不着说什么,大王清就看出了苏昂的不屑一顾。

她心里一个咯噔,觉得更加不妙了。

苏昂的心上人不是仲嫂绛,却一定存在着,她和妖王陈还找不到。

那苏昂的心上人,可不就是有可能存在的翰林大能?

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低声道:“那你告诉孤,你魂魄离体的时候是去见谁?见你所谓的恩师?还是见你的大夫人?”

“见夫人。”

苏昂没什么隐瞒的。

魂魄离体的事情都被大王清撞破了,还隐瞒有什么意思呢?

他确实是回二十一世纪陪伴习梦。

大王清不再说话,狠狠的把一坛老酒灌进肚子,转身就走。

“苏家子,劳烦回去问问你家夫人,孤想拜见她。”

“若是见,孤当大礼前往。”

“若是不见,想必……是孤的脸面不够吧……”

苏昂一脸懵逼。

“啥?”

………………

京城中都,大雪铺满城。

这应该是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接着就是开春,会满城花开。

但整个瑶国的王城,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大王清每次上朝都黑着一张脸,三孤三公,还有大冢宰乐长今都黑着一张脸,另外不知道怎么回事,妖王陈也在王城里,也黑着一张脸。

朝堂官员们互相猜测,是不是妖王陈留在中都城,想找大王拼命?

西楚和泯国的探子也拿捏不准,这到底是妖王陈和大王清联手了,还是两个人起了天大的争端,又害怕西楚和泯国坐收渔利,才忍着没有动手?

总之特别乱,不是一般的乱。

同样混乱的,还有苏昂的府邸里……

“启禀大人,洞图湖旎旎到了,说听说您在奇门郡差点大婚的事情,觉得有趣,特意奉上薄礼前来拜见,另外要是大夫人方便的话,还想拜见一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夫人。”

“不见!”苏昂咔嚓咬牙。

“启禀大人,有狐山胡紫寒到了,也是因为这个。”

“不见!”给官员的制式笔毫被苏昂撅了。

“启禀大人,秋官大司寇慕容白来了,说如果大夫人愿意的话,他家女儿正值青春年华,不介意给您做个平妻,彩礼……”

“让他滚蛋!”

“揍他出去!”

“揍不过射他一脸箭矢,给我齐射二十轮!”

苏昂彻底暴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全都来拜见大夫人,他的大夫人在二十一世纪,有本事你们去啊!

他都想去!

“启禀大人,柳玉环从东山亭来了,和莜姐姐说话呢。”

百里戈也跑过来了。

苏昂乐了一次,可算有件好事情了,准备过去看看自己的干女儿。

哪知道百里戈又道:“她们说马上过来,也想拜见大夫人。”

苏昂“……”

没办法了,惹不起我躲成吧?

苏昂自个一个人去了后院,在鲤鱼池边捧起书卷……

“苏家子?”

“好久不见啊苏家子。”

两个青丝女从鲤鱼池里探出头来:“听说你有个大夫人,贤良淑德,美丽无双,她答应让你娶平妻和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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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红尘多可笑

“请两位前厅看茶!”

“百里戈,出来招待你两个大姨!”

苏昂转头就跑。

……

“那年我执着非君不嫁,如今只剩下青丝白发,

我一人弹琴弦断音垮,却见你陪她吟诗作画。

那年我红妆十里花嫁,如今只剩下为笼囚花,

我一人寂寥挑灯织造,却见你陪她歌舞逍遥……”

王城里,跑了没几天,又被抓进来的广良人轻吟浅唱。

她是幽冥女,是三国两妖之地数一数二的大精怪,就算妖王陈或者海龙震,在底子上也比她薄了不少。

可惜她到底没成长起来,面对大王清派遣的数十位强者的追杀,毫无反抗力的被抓了回来。

广腾倒是有点反抗的能力,但在数十位同等级强者的车轮战下,还是筋疲力尽,被跟着活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妹你怎么就是看不懂呢?”

“苏家子是人,进士不过寿元三百,学士五百,大学士八百,难道你以为苏家子会成为翰林,陪伴你千年时光?”

“就算陪伴你千年,其后的九千年你怎么度过?你是幽冥女,享寿元万载,与天齐!”

广腾俊秀的脸更加俊秀,没了头发,反而整张脸带着脑袋都在闪光。

他的背后好像有七彩的光芒映射,浑身透着一种圆润,就算受伤也不带任何烟火气的和谐感觉。

他敲着竹梆,噹噹作响:

“噹,一笑世人古来痴,百年红尘化枯骨;”

“噹,二笑世人为情死,不知情乃天下痴;”

“噹,三笑红尘多可笑,唯有痴情最无聊;”

“噹,四笑亲情也可恼,佛爷也敢怒冲霄!”

突然,广腾的周身熥起漆黑的大光,站起身,脚下涌出的不再是温润的白色莲花,而是邪恶至极、腥气扑鼻的可怕黑莲。

黑莲好像从九幽地底的最深处长出,带着最恐怖的恶念,盘旋冲霄而上!

“苏家子说佛,我便称佛,笑看红尘多伤!”

“可惜四大皆空不过虚妄,佛爷也难免为家人化身怒目金刚!”

“瑶国大王清,带上你的狗腿,和佛爷一战!”

广腾的气势强大了十倍不止,登时震颤王城。

大冢宰乐长今刚刚离开朝堂,吓得连忙倒飞回来,上指天,下指地,中间是他已经垂垂老矣,却猛然挺直身体的一个‘人’字!

“京师重地,天地人三才,铸造铁桶江山!”

进士言出法随,天地陡然化作铁桶一片。

广腾哈哈大笑,同样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佛发火,红尘皆灭!”

“噗!”

乐长今倒喷一口鲜血,铁桶似的江山瞬间破灭,他大惊,大叫道:“老臣乃是两朝肱骨之臣,妖孽,休得放肆!”

在大王清诧异的视线里,乐长今苦涩的笑了,身体燃烧炽白火光。

“好文人一身是胆,大王,老臣之忠,天地可表!”

他怒目盯着数十位飞来的进士、王侠,还有三眼方士,吼道:“退!保护大王退!”

“退出王城,退出京都!”

“半妖彻底堕入邪佞,一身实力暴涨十倍有余,你们不是对手,今日老臣和他同归于尽,自爆文胆洗我瑶国青天!”

“老臣得先王遗志,辅佐大王打理朝政,先前大王年纪尚轻,不足以管理偌大瑶国!”

“老臣顶撞大王,老臣僭越!但老臣忠心可表!”

“老臣随先王去了!”

乐长今大笑着,要和广腾同归于尽,也诉说自己的清白。

但是这时候,大王清微微摇头,一剑出手。

剑光飚射如同黑色闪电,瞬间打开了广良人的手镣脚铐,广腾诧异看去,身上的黑光开始消失。

“广腾,你这个半妖折腾什么?”

大王清叹口气,指着东边的方向道:“你们姐妹随孤来,孤让你们看看,你们这些拼命的,一个个的,是多么惹人发笑!”

“笑话,孤也是个笑话!”

“孤以为小师弟……罢了,你们都来看。”

……………………

王城里差点拼命,堂堂大冢宰差点和广腾同归于尽,广腾也差点彻底的变成无比邪恶的妖魔。

他们顺着大王清的指的地方,一起看去,然后面面相觑。

笑话!

真是大笑话!

广腾和大王清拼命,说白了就是因为广良人。

而广良人呢,是因为一个苏家子。

这时候京城中都东边的小山也特别热闹,青山绿水的,苏昂的两百多个同袍光膀子干活,飞快的搭建一座样式古怪的殿堂。

殿堂不大,但四角飞檐。

门口的香炉也不大,但香火鼎盛。

苏昂穿着一身古怪的长袍,拿着浮尘,把文杰折扇插在后面的衣领上,一脸出尘,一脸唏嘘。

他看着王城的方向,和广腾兄妹,还有大王清的眼神隔了很远对视在一起。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苏昂吃吃的笑道:“本官不出家做和尚,还得剃光头,好麻烦,倒不如做个道士,出家、出尘,也是四大皆空。”

“……”

………………

苏昂出家了。

没做和尚,做了道士。

这是京城中都最热门的话题。

百姓们不知道道士是什么,但很快就有传言出来了。

原来有个半妖广腾和苏大人聊过天,出现了某种叫作和尚的东西,然后苏大人现在,自创了一个道士。

虽然不太一样,但有个共通点,就是出家。

出家,不娶,不嫁。

从此青灯神像,身心化作一架枯骨……

“广腾是谁?哪个疯和尚?竟然让苏大人出家做了道士!”

“要我知道广腾是谁,拼命也弄死他!”

“听说是个没头发的……”

苏昂的官声不错,虽然没做过什么直接有利民生的官衔,但确实为百姓做过不少的事情。

就好像京城中都的治安,只要那一袭紫荆大氅出现,就没有哪个偷鸡摸狗的敢出来捣乱。

苏大人还引起过一阵风潮,就是各大世家的子弟,逛街惩奸除恶刷文名。

这都是好事啊!

于是广腾不敢出门,在王城住下了,天天敲竹梆子。

“噹,”

“噹噹……”

随着让人心神安静的竹梆子声响,苏昂嗅着庭前香炉的香烟袅袅,日夜苦读。

额头文山不灭。

出家?

这才是笑话呐!

第三百三十三章,剑诛王女苏子昂!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有名,天地之始;”

“无名,万物之母……”

小小的道家殿堂,经常出现一些让人似懂非懂,但是清澈人心灵的语句。

足足半年过去,苏昂每日读书,读累了,就研读恩师老子的道德经休息一下。

文杰的东西何其广大何其深奥,他还没学完,倒也不是好高骛远去学道家的东西,只是拿来调剂,用来净化心灵罢了。

“启禀大人,南海龟丞相被南海的几位大妖王扒皮拆骨,曝尸在南海沿线狗山崖!”

风不二前来禀报。

苏昂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眼前好像半年不变的文山,笑道:“善恶终有头,人间终有报,我知晓了,退下吧。”

又是三个月,风不二堂前拜下:“禀告大人,西楚太子炙联合王女泯讨伐南海,攻占南海水晶宫遗址,受阻于青龙大岛。”

“青龙大岛已经到了南海的最中央,不过以太子炙和王女泯的实力,应该不只攻打到那里才是。”

“回禀大人,是旎旎。”

风不二低头道:“洞图湖湖主旎旎联合离开南海的所有精怪返回南海,携手南海的四位大妖王挡住了太子炙。四大妖王有转生秘法,旎旎姐弟又是最后的蛟龙血脉,太子炙和王女泯争执不下,谁都不愿意做先锋出兵!”

“最后的蛟龙血脉?”

苏昂笑了。

雷九还真没说假话,南海的蛟龙血脉,让他给一锅煮了。

旎旎姐弟俩作为最后的蛟龙血脉,南海的四位大妖王,自然会倾尽全力培养旎旎姐弟,南海称霸那么多年,想必也有不少压箱底的牌没有打出来。

“不出我的所料,果然让旎旎姐弟俩占了便宜。”

苏昂再次闭眼:“去吧。”

又是半个月,风不二再次前来:“禀告大人,西楚太子炙和王女泯已经退兵,两国东西交夹,联合攻打我瑶国东西两境。”

“太行山脉如何应对?”

“启禀大人,妖王陈已经返回太行山脉,挡住了太子炙的兵锋,旎旎派遣使者前来京都,面见大王清,要求联手覆灭泯国!”

果然!

苏昂笑着睁开了眼睛。

不管是西楚太子炙还是王女泯,他们和大王清一样,没有一个的脑子不好使。

瑶国想坐收渔利,他们却放弃了被打残的南海,转而夹攻瑶国。

可惜太子炙和王女泯算错了一件事情,就是从来不插手战争的太行山脉,这一次插手了。

“时辰已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西楚一行,数百同袍死在登龙峰的大水中,这件事我一直记得,等着和太子炙分算!”

“我欲成圣,这三国两妖之地的腌臜事,就得有一个了断呢!”

苏昂缓缓站起来,身上的道士袍瞬间变成了飞灰,柳玉环从殿后走来给他穿上雪白的文杰长袍,山鬼莜捧着紫荆大氅,慢慢的给他披上。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一声娇媚的声响……

“苏家子,本宫就知道,你没有这么轻易的出家。”

紫色烟云缓缓飘落,烟云中走出一位身着紫色很薄很淡的纱衣,曼妙身体若隐若现的美丽女子。

女子好像有点别的血脉,鼻梁很高,咖啡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丝的好奇盯着苏昂。

“三百天,你陪伴青灯神像。”

“三百天,本宫看你日夜苦读。”

“三百天,本宫发现你没有半点的进步。”

烟云中走出的女子微笑道:“本宫很好奇,你为什么浪费这三百天,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是瑶国的大冢宰了!”

“乐长今年岁已高,早年的伤势又影响了寿元,他那次想和广腾同归于尽,也是抱着保全死后清名的意思。他已经老成这样你却不取而代之,而是浪费三百天?”

“罢了。”

这女子伸出手指点向苏昂的额头:“彻侯瑶家太难对付,本宫没把握攻破东山郡,更没把握通过沼泽勿打进你瑶国的京城中都,你跟了本宫,本宫保证把你浪费的三百天弥补过来,本宫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宫的诚意足够,苏家子,你的脑袋呢,够不够硬?”

这话说的有意思了,苏昂打量眼前的女子。

忽然笑道:“虽然是用某种特殊的宝物化身前来,但王女泯您的诚意确实够了,最起码这次让本官看见了脸,还看见不少的地方。”

苏昂意味深长的打量王女泯的身体:

“至于本官的脑袋够不够硬,你试试?”

王女泯眯起咖啡色的眼眸:“你好像没明白本宫的意思?本宫虽然只是化身前来,这个化身也有一胆进士的实力,你不答应帮助本宫劝说旎旎和壶飞丹,本宫就杀了你。”

闻言,风不二连忙拔出战刀。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亭卒、百里戈,连着两百多位同袍突然出现。

他们围成一个军阵,把王女泯包围在里面。

但苏昂还是笑了,看着自己三百天没有变化的文山。

“三百天了啊,时间有点长。”

苏昂用手指点动文山:“本官以为三国两妖之地的大战,最多半年就会打到如火如荼疯狂拼命的地步呢,没想到你们真能忍,忍够了三百天。”

“不过也好,三百天的青灯神像,听着广腾兄那该死竹梆子响,本官彻底吸纳了数年的领悟,修行无比稳固。”

“至于本官的实力……”

苏昂微微阖眼,又猛然睁开。

清澈的眼眸深处闪出炙热的火光,文山好像被十万度的火焰包围,瞬间熔炼二十三丈之多!

进入道观前,苏昂已经熔炼了四十七丈的文山。

加上这些,就是整整的七十丈文山。

文山熔炼六十六丈就是金衣举人,此时苏昂的文山通体赤金,燃烧疯狂火芒,苏昂的气势也凛冽了十倍不止!

“剑来!”

蓦然发出一声轰鸣,远处的苏家府邸,鸳鸯蝴蝶共同捧着的海龙剑脱鞘而出,带着一溜海平面一样的蔚蓝色光线,疯狂的席卷而来。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诗词加持剑光,只是一个瞬间,王女泯灰飞烟灭。

苏昂淡淡的转身,张开双臂,让柳玉环和山鬼莜给自己整理衣裳。

“一胆进士的实力?嘿,吓唬本官?”

“真正的一胆进士本官可斩不了那么干脆。”

他竖起两根手指,对山鬼莜笑道:“要是真的一胆进士的话,本官需要耍两剑。”

“真的,一剑斩不了……”

………………

“噗!”

远处的王城里,注视这边的大王清咳嗽两声。

她笑喷了满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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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官封何职?

一剑西来,剑破王城长空。

守护王城的卫士没有一个出来阻拦,藏在阴影处大王清的死士,也有不少显化身形,对着高空的剑光作揖行礼。

苏昂在议事大殿的门口落下,整理衣袍,大步跨入殿堂。

“草民拜见大王,拜见两位尚师。”

苏昂先对大王清行礼,随后对公孙抚和赵清流行礼。

再然后,

没有然后了。

出家的时候,苏昂辞去了身上的所有官职,只保留了爵位,还是大王清硬是给他留下的。

他现在是个草民,却对在场的数十位朝堂官员不看一眼。

“苏大人可安好?”

“苏大人果然非比常人,如今大战在即,还需要苏大人出力才是。”

“见过苏家少上造,诸位同僚等您多时了。”

除了大冢宰乐长今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以外,就算上六卿里面的秋官大司寇慕容白,和苏昂不对付的大司空孟非,也对苏昂露出了一张笑脸。

他们现在比苏昂强,而且强了不少。

但苏昂三年多就成为了金衣举人,而且有斩杀一胆进士的实力,苏昂的地位,就不能按照现在的情况进行甄别了。

三年就这样了,那么再三年呢?

再再三年呢!

就算是三个三年,足足九年的时光,对他们来说也只是白驹过隙一样的短暂时间罢了。

苏昂的进步这么大,代表着苏昂会很快达到站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苏昂能触碰的苍天,绝对比他们要高!

【区区三年多的时间,苏家子已经成长到这种可怕的地步,他会和本官一样卡在三胆进士的修为上?再往高了说,会卡在大冢宰乐长今大人那样的七胆进士的修为上?】

【可怕,太过可怕!】

想到这里,大司空孟非站起来,指着自己的位置道:“来来来,苏大人这边坐,咱这上六卿的位置看起来高,对您来讲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了……这边坐,小老儿痴长几岁,也想和您说说话呢。”

老狐狸!

慕容白心里暗骂。

明明丢了家产,连官宅都因为苏家子的事情输给自己了,看人家苏家子厉害,风向转得贼快!

他也起来招呼:“孟大人说的没错,苏大人,老夫还想……呵呵,小女蒲柳之姿入不得苏大人您的眼,但也差点成了亲家不是?来来来,坐愚兄这里,愚兄很久没见你了呢!”

奸猾老狐狸,死不要脸皮!

更多的官员心里暗骂。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苏家子还是个秀才的时候,大王清就对苏家子关爱有加,如今苏家子的实力堪比进士,不腾飞还有个道理在?

只是不知道苏家子要封个什么官,三孤三公这样的闲职,大致是不适合的。

有人想道:“苏家子已经是三孤少保了,那就需要一个实权的职位,上六卿都还健在,也不可能一下子提这么高,那就是掌握军伍权柄了?”

“苏家子本来就是边军的中郎将,恰好了,边军柱国大将军的位置空悬已久,是瑶家彻侯代任,这柱国大将军掌握三万边军,正能让大王收回兵权!”

“也可能是吏部中大夫,掌握整个瑶国,上万官吏的任命和调派!”

“总不可能是宗师中大夫吧?这可是负责全国军伍的谋士所,掌管全军生杀大权!”

官员们正在猜测,大王清却一直盯着苏昂,笑意逐渐收敛。

堂堂的大王清,女扮男装掌握整个瑶国的权柄,大王清的眼力是何等锐利?

从苏昂诛杀王女泯化身的那一剑,她已经看出了苏昂的实力——

以金衣举人的文位,全力出剑可出三剑,恰好斩杀一名一胆进士。

如果是二胆进士的话,那就力有未逮了。

也就是说苏昂现在单对单的对上普通的一胆进士,那是稳赢,但苏昂的文位不高,才气储量不够,对上老成一点的一胆进士的话,很可能被人磨死。

这也很惊人了,苏昂才多大?

她大王清要不是因为祖先从大明朝传承下来的秘法,再加上风云镇里特殊的奇遇,很可能还不是王侠呢。

她比苏昂还大了三岁!

“胜败兵家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大王清黑金色的眼眸闪烁一阵,赞赏道:“小师弟,你出了奇门郡的那档子事,孤还以为你的文名要受到污染,你又年轻气盛,怎么着也会影响修为呢。”

“却没想到你包羞忍耻弄个出家,三百天,硬是消化了先前的所有积累,根基扎实无比,实力也暴涨到现在的这种境界!”

“你说,孤该如何封你?”

重头戏来了!

朝堂官员们全都肃穆凝神,想听听大王清要给苏家子个什么样的册封。

是柱国大将军?还是吏部中大夫?

要是掌管全军谋士所的宗师中大夫的话,这得谏言。

苏家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呀。

公孙抚和赵清流也紧张起来。

他们觉得给个柱国大将军正好,以苏昂的实力,大致也能让麾下的三万边军安稳了,就算不安稳,还有他们两个尚师压阵呢。

那可是三万边军,拥有两万八千任侠,一千五百文杰,还有五百方士的偌大军伍!

实权在手,天下我有!

吏部中大夫虽然掌握着全国官吏的调派和任命,但朝堂有派系林立,苏昂太年轻,还没能力真正的掌权呢……

他们要给苏昂争取最大的好处!

公孙抚把双手摁在身前,低头道:“启禀大王,老臣觉得柱国大将军的位置悬空已久,瑶彻侯和老臣抱怨过很多次了,他管理东南边军已经分身乏术,实在没时间打理凌烟郡和潇然郡这两边的军伍了。”

赵清流更加直接:“瑶彻侯怕功高盖主,大王您啊,不如体谅一下,老臣觉得苏家子不错,足够胜任两郡柱国大将军之职!”

“老臣反对!”

闭目养神的乐长今突然睁开眼睛,一双老眼泽泽发光。

他看向苏昂,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飞过去,站在苏昂的面前。

他年纪太大,腰肢佝偻。

但此时,苏昂觉得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是乐长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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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战无敌!

黑夜明月,浩瀚长空。

旎旎看着小武伯府邸里的一片荒凉,觉得物是人非事事休。

区区三百天的时间,她好像度过了三百年,却不知道是因为最后的蛟龙血脉的关系,弄得她突然成了南海共主,还是因为苏家子出家做道士的事情了。

“我来到京都半个月,每天等在大王清提供的府邸里,很老实,很安稳,只想大王清可以答应联手的事情,以及让我见苏郎一面,可大王清含糊其辞。”

“也对,联手肯定要联手了,但是见苏郎……”

“在南海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苏郎把自己困在道观里,连大王清都不见呢!”

想到这里,旎旎噗嗤一笑,清秀的脸仿佛有了光,四周有百花盛开,也有鲤鱼从荷花池里跳出来,疯狂的想要吞食旎旎泄露出来的一丁点紫气。

她得到南海遗留的血脉至宝,竟然有种鲤鱼跃上龙门,成为一条紫龙的样子了。

这让她很诧异,她以为自己会变海龙震那样的恶蛟呢。

“紫气腾龙果然非比寻常。”

突然,身后传来淡淡的笑声。

旎旎也不回头,脸略微一红,盯着荷花池里跳出来的鲤鱼道:“你不是出家了么?”

“宁愿出家,省得做一天得处理二十五牛车公文的大冢宰。”

“大冢宰!”

旎旎吓了一跳,转过身。

面对苏昂的笑脸,她终究还是脸色红成了一片,想起苏昂上次就知道她扮演慕容白女儿的事情,更是心如小鹿乱撞,一片赧然。

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叹气道:“当初的小秀才,已经是瑶国的大冢宰?”

苏昂撇撇嘴:“当初的小鲤鱼,现在还不是南海的共主?甚至要化作紫气腾龙,在龙族里也是很强大的一种了。”

“你知道紫气腾龙?”

“我还知道啊,你差点被鹰给叼了去。”

……

…………

没人知道那一夜,苏昂和旎旎聊了什么,但第二天,大王清召见群臣的时候,足足有三十三位朝堂大员接到诏令,要随军出征。

二十名大员随从大王清去太行山脉,大王亲征;

剩下的,则是跟着苏昂和南海的四位大妖王,支援彻侯瑶家,对阵王女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来了!

苏昂从坐榻上一跃而下,套上鞋子。

他走出房门,立马有山鬼莜给他披上紫荆大氅,带人离开府邸时,整个中都已经震动了起来。

奔跑的士卒和旗帜汇成一道道激流,向东西两边城门的方向聚集。远处的群山中传来浑浊的回音,延绵不断。

号角长鸣,倾国大战!

护卫京都的王师已经准备完毕,一路前往边境,各地的军伍也会随着号角声集合起来。

这和象征危险、侵略的烽火台完全不同,但代表的,却是你死我亡的血海漂橹!

没有讲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号角响起,不是瑶国大胜,就是瑶国灭亡!

三国两妖的这个地方,从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只能有一个大王!

“跟我来!”

苏昂跨上风不二牵来的战马,朝着东边城门的方向跑去。

…………

群山连绵,但是在群山之中,接连有满身草绿汁液的任侠汇入军伍。

还有些鬼灵精怪跟在军伍的后面,最后上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高呼道:“苏大人何在?”

“苏大人在最前面!”

人已过万,无边无涯,更何况在这艰险的山道里。

军伍已经拉成了十几里的长线,但在军伍每隔一段地方,都有苏昂的同袍来回穿梭。

赵辛大步走去:“苏大人吩咐,尔等鬼灵精怪不必担心,只是大军路过而已,另外,苏大人下令尔等安分做事,不要趁军伍不在搞了什么乱子出来。”

“不!”

老者把拐杖狠狠的夯在地上:“陈南山有鬼灵精怪八千三百二十六,除掉比较弱的,剩下两千要跟随苏大人征战!要是别人我们才不去管,但苏大人为我们说话,我们该为苏大人做点事情!”

“后方的事情不用担心,起码我们陈南山留下了百名妖兵,足够管理懵懂的,新生的鬼灵精怪了!”

闻言,赵辛大喜。

“跟上!”

他扔过去一个牌子:“去找谋士所文杰,编入军伍负责后军。”

“为什么是后军?”

老者急了。

赵辛翻个白眼:“因为你们不会打仗!”

…………

大军路过凌烟郡,路过潇然郡,这两个大郡,一个是方士的中心,和异类矛盾极深。

苏昂以前的中郎将官衔就封在这里,本以为要和当地的世家闹上一场,但现在不用了,十几位朝堂大员往那一站,就算方士们骄傲不逊,也乖乖的编入了军伍。

潇然郡是文杰世家的养兵之地,遍地竹林,文杰辈出。

苏昂带兵赶到的时候,竟然有接近两千名秀才聚集起来,盯着苏昂眼睛发光。

“苏大人,且饮一杯酒!”

“前辈们都去给瑶家彻侯大人帮忙了,剩下我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苏大人,您和咱们差不多时间成为秀才,现在却是位居大冢宰,一剑斩进士,请大人饮酒,为大人助威送行!”

两千名秀才双膝跪地,拜在道路的两旁,不时有人奉上美酒。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文人,现在却弯下金贵的膝盖,说是拜苏昂,其实是拜前往边境的所有士卒。

士卒们为他们流血,他们也准备好了将来流血。

但现在,他们要为士卒们,送酒高歌!

“诸位,百战!”

秀才们长身而起,撩起长袍下摆,又单膝跪地:

“诸位,百战!”

“苏大人,战无敌!”

无数妙龄的女子也围拢而来,在两边藏起羞意,款款深情的娇媚的唱: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

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

天光乍已破遇,暮雪白头到老。

寒剑默听奔雷声,长枪独守空壕。

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

荒南晚来孤独客,红绳结发梢。”

“嘿……哈!”

听此歌,士卒们吐气开声,又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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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好个昆仑奴!

接近战场,看鬼灵精怪不顺眼的士卒们也放下芥蒂,拉住身边的人,不管对方是谁。

“来来来!跟着一起唱!”

他们高歌道:

“待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

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

东都霞色好,西湖烟波渺。

执枪血战八方,誓守山河多娇。

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

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无数的士卒高声吼:“杀贼!归家!”

“待归来时,可有良人做我良配!”

未出阁的女子们娇笑起来,藏住一抹泪花:“奴等皆愿!”

“待君凯旋归来,送奴十里花嫁!”

“祝君凯旋归来!”

无数的绣帕宛如雪花般洒落而下,遮蔽了阳光,但也带着芳香。

很多士卒挑起武器把绣帕送入囊中,然后哈哈大笑,大步跟着苏昂的战马奔跑而去。

剩下豪气冲天的响:

“苏大人万胜!”

“跟随大人杀尽宵小!”

“瑶国万胜!”

…………

东山郡,有城墙连绵三千里。

北边是沼泽勿,进去的有死无生,不需要防备,但在和泯国接连的地方,瑶国筑造了如此广阔的巨大城墙。

名字很简单,就叫城墙。

而只有其实呢很站在这座城墙之上,才能感受它的宏伟。

它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立在沼泽勿和南海的海岸线之间,顶部平整而宽阔,可供上百人并排通行。

它的后方是东山郡广袤的土地,而在它的前方的十里处,是泯国同样壮阔的一道城墙!

“天命可欺人不欺,以人之力,搬山举鼎!”

“时而有宏光坠下,时而有雷霆万钧,给我破!”

“千军万马奔腾去,去,给老子去!”

“送你们一剑,看我雨淋漓!”

苏昂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方瑶国和泯国数万人鏖战在一起,两边的进士、王侠,还有三眼方士,不约而同的相隔十里轰击对面的城墙。

两边的实力却好像相差仿佛,全都在高空碰撞,好像流星组成的雨。

苏昂很明白,这只是试探性的攻击,如果真的拼命,没人在意下面军伍的伤亡,强者们把士卒当作蝼蚁,受伤时,也会被蝼蚁踩成肉泥!

“战况如何?”

苏昂低声道。

旁边是一身黄金铠甲的壮汉,瑶国彻侯,以国名做姓氏的瑶勇脸色发白,一双虎目却囧囧有神。

他对空划出一剑,接连斩破泯国两位进士用诗词幻化的千军万马!

“侯爷!战无敌!”

顿时,瑶国军伍的士气大振。

瑶勇转过身体,打量这个传说里自己第十三个儿子,那个不争气的瑶十三的兄弟。

他早听过苏昂了,但越是听到苏昂的名声,越觉得瑶十三不争气。

“战况还好,没有真正的大战。”

瑶勇特别感叹,自家儿子还在京都,被自己摁着不允许前来东线战场,苏家子呢,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罢了,总之要留个血脉,这次的战争和西楚的那次不一样。”

瑶勇这样想着,咳嗽两声道:“虽然没有真正的大战,但这次和以前不同,苏大人您给本侯透个底,这次怎么都在拼命了?”

他冷笑道:“以前虽然拼命,但从没有像这次是奔着灭国来的,王女泯的底牌尽出,特别是一个浑身漆黑的高大男子,竟然能暗杀本侯。本侯的军伍对他就是摆设!”

“昆仑奴!”

苏昂眯起眼睛:“您是被昆仑奴所伤?”

“不,是王女泯!”

瑶勇的眼底闪过一丝后怕。

他和王女泯对阵的时候,本来还是普通的鏖战,突然王女泯的气息衰落,他以为有机会伤着王女泯,却没想到王女泯爆发出更强的实力,让他头晕眼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剑刺上了心口。

要不是大王清送来的宝贝内铠,他已经死了。

瑶勇苦笑道:“那次应该是苏大人您灭杀王女泯化身的时候吧,要不是这样,本侯还不知道王女泯竟然有着……”

瑶勇咔嚓咬牙:“单对单,本侯挨不过王女泯的百招,就算逃跑的话,也逃不过三天!”

“那个昆仑奴呢?”

瑶勇更咬牙了,顿了顿道:“要是那个浑身漆黑的男子,他能一根手指灭了王女泯!”

苏昂哈哈笑了。

瑶勇看苏昂不怎么在意,连忙道:“昆仑奴确实厉害,但他好像被什么……”

“被压制了实力?”

苏昂微微摇头:“这个昆仑奴,您就把他当成比王女泯强上一点的就是了,军阵之中咱们不怕他,人多好办事,要是刺杀的话,他也没本事杀了咱们逃走。”

“别的晚辈不能多说,但您要知道这次确实是灭国之战,三国两妖之地只能留下一个国度,才能重新返回大明朝。在大明朝的帮助下,三国两妖之地才能有人突破进士、王侠或者三眼方士的实力。”

苏昂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冰冷的道:“进士寿元三百,学士寿元五百。前辈,这是争命!活着的才能活得更久!”

闻言,就算血战沙场数十年,看管尸体和血腥的瑶勇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争命?

争夺更高的修为,争夺更多的寿命?

他的眼中燃起火焰,同时也忍不住震撼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只是拼命了。

是把全部的疆土,全部的军伍,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押上去。

赌!

杀!

唯杀而已!

“苏大人……”

瑶勇还想询问一番,突然身边出现诡秘的漩涡,一只漆黑的大手拍向他的后脑正中。

与此同时,另一只大手出现在苏昂的面前,径直抓向苏昂的脸!

一个古怪的声调响了起来:

“两位大人单独谈话,却不是让昆仑奴得了便宜,杀不死瑶国彻侯,宰个苏家子也不错!”

昆仑奴从虚空走出,漆黑的脸全是怒火。

就是他!

没错,就是苏家子!

这个人灭杀了王女泯的一个化身!

昆仑奴不自觉对苏昂多用了几成力量……

“嘭!”

一声大响,足足三里的城墙崩裂成无数的碎石。

瑶勇身躯不动,却满脸惊骇的朝着苏昂的方向打出一拳。

与此同时,昆仑奴的嘴角沁出鲜血,强大的力量轰向苏昂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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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心一定是黑的

“瑶彻侯,今日被你伤到,他日十倍奉还。”

“我昆仑奴先拿点利息,要苏家子抵命!”

在三国两妖之地,昆仑奴有一种先天上的优越感。

他是大明人,哪怕只是一个奴隶,仍然在三国两妖之地的所有人之上。

除了王女泯以外,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游戏而已,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昆仑奴高声大笑:“就算在大明为奴,我也比你们高等,你们都只是谋逆刑徒的后代,要打生打死有一个统一的王,明白身为大明子民到底有多么荣耀才能认祖归宗!我是奴隶,但还是比你们高上一级!”

“我是大明子民,是明人!”

“一个‘明’字烙在身上,我走在哪里都是众生拜服,我不在乎你们拼命!”

“唯独你苏家子,你竟然有胆子灭杀了泯的化身!”

“死!!!!!!”

………

彻侯瑶勇已经疯了,他好像看见苏昂死在他的面前,堂堂大冢宰在他这个彻侯的面前被人击杀。

更好像看见大王清暴怒的样子,彻侯瑶家数代人鲜血换来的彻侯大爵化为烟土。

“不,我兢兢业业,我如履薄冰,我努力维持彻侯瑶家的门楣!”

“不可以就这样化作乌有!”

瑶勇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躯体都变成半透明的金黄颜色。

皮肤之下,能看见侠肝义胆,能看见丹心豪肺,能看见霸脾铁骨!

他早就是王侠了,拼起命来,硬是把大侠时期熬炼的整个身躯都在压榨,可怕的妖息凝聚成锥心的长枪,狠狠刺向昆仑奴的胸口。

“大冢宰死,你也抵命!”

“放过大冢宰!今日我瑶勇伤上加伤,实力暴跌三成,你们泯国已经赚了!”

“放过大冢宰啊啊啊啊!”

王侠的躯体金光万丈,远处的进士、王侠,还有三眼方士也疯狂飞来。

且不说护卫不力的罪名,要是在他们的后方,彻侯瑶勇和苏昂里任何的一个出了事,他们就不用做军伍里的将领了。

脸在哪里!

“区区罪民,也想和我大明昆仑奴讲条件?”

“你真的杀得了我?”

昆仑奴硬挨了瑶勇的一杆锥心长枪,枪尖没有任何阻碍的刺进他的后心,接触了他的心脏。

但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刻,昆仑奴手臂上的铁环爆闪寒光。

“大明之奴,唯有大明可斩!”

平地响起冰冷的呼喝,也有天威浩荡。

瑶勇的妖息长枪寸寸崩裂,朝着他倒卷过去。

但当瑶勇喷出鲜血,足够轰蹋大山炸碎苍穹的可怕气劲,却瞬间消失了去。

“大明血脉?不可伤。”

缚奴环的光芒消失,变成原来的那种好像最普通的铁环。

昆仑奴得意大笑,手掌抓住了苏昂的脸。

“汝等逆贼后代,知道大明朝的威武了?”

他的五指用力,咔嚓捏碎苏昂的头颅,笑得无比得意。

但突然他呆住了,冲来的瑶国强者也呆住了,傻傻的看苏昂的脸。

脸已经被捏碎,头颅整个扭曲。

然而看起来肯定死绝的苏昂扯起笑容,一脸惬意的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明朝的威武本官当然知晓。”

蓦然寒光爆闪,苏昂怒喝道:“区区下等奴,也敢伤我大明血脉?”

“赐你一剑,算我等做主人给你的恩典!”

“剑杵南山,国门永安!”

吟哦声响了起来,却不是昆仑奴抓着的‘苏昂’吟哦的,而是从城墙的更后方冰冷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昂’变成了一柄森蓝色的宝剑,剑锋带动诗词的威力,狠狠射穿了昆仑奴的肩膀。

“化身?用剑作为化身?”

昆仑奴欲哭无泪。

原来和彻侯瑶勇说话的苏昂不是本人,而是好像王女泯的化身一样,是用特殊的宝物塑造形体,用海龙剑做本体的一个化身。

他杀苏昂,这是抓到了剑的剑锋上。

昆仑奴捂着肩膀痛吼,又抬手看手掌上一道锋利的,释放黑烟的伤口…………

“有毒!”

他一手抄住海龙剑的剑柄,身体就朝着虚空沁散了。

“苏家子你在自己的地盘还用化身,你没良心啊你!”

“你还在剑上涂毒,你你你,你的心一定是黑的!”

“心比我的脸还黑!”

怒骂声接连回响,又逐渐在虚空消失。

瑶勇气得破口大骂:“追!杀了他!不,他有那个古怪的铁环,没人能杀死他!但……追!还是要追!把大冢宰的宝剑抢回来!”

“不必了。”

苏昂的声音再次传来:

“此事晚辈也没想到,连累前辈受伤,还请前辈多歇息才是。”

“晚辈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去探望前辈。”

………………

海龙剑被昆仑奴抢走,苏昂一点都不着急。

反而是堆积如山的公文,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其实用化身和彻侯聊天,也是一种很无奈的举动了,常言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全国出征的事情搁别人看起来是浩荡无边和威风无比,但对他来讲,是军粮,是辎重,是数以十万计的士卒,还有数以万计的民夫青壮。

士卒要吃饭,要穿衣,要营帐,这都是钱;

后勤需要多少保养,几日能够到达,到达怎么分配,这都是活。

底下的官员已经统计出来了,但详细的统合结果需要他来确认,一件件一桩桩,足够让普通的文人愁成白头。

他忙啊,没空去和瑶彻侯侃大山。

“没想到偷懒让旎旎帮忙弄了个化身,却起了这样的效果,真是……”

苏昂放下简牍,饮一口茶,还是觉得处理完那么多的事情特别头疼,需要更提神的东西。

要是有口烟就好了,可旱烟袋扔在府邸里。

苏昂走出营帐,发现同袍里没人抽旱烟袋,距离较近的那些老兵地位又高,常年接触将领的他们就算有抽旱烟的,也硬生生的都给戒了。

想抽烟时没个烟袋,苏昂觉得嘴巴都在发干。

他走出营地,踏上行道的时候,天色已经发黑,但行道上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帮忙运输的商贩、服役服徭的后勤小卒、蓬头垢面的刑徒、脚步匆匆的小吏络绎不绝。

第三百三十九章,沼泽勿!

瑶国的东南一带,气候高寒。

周围是一片耐寒的树木,顶上盖了霜,天上也开始下雪。

很多人看见苏昂的样子,连忙作揖行礼。

他们的地位不高,或许不知道苏昂的身份,看见脸上的翠竹刺绘也不认得。

但只看苏昂的一身华贵,还有附近明里保护的那些人,就知道这是个大人物,或许在他们冲上沙场之前,这位就已经血战了数十次。

必须恭敬,是身份的区别,也是道理上该有的尊重。

雪越下越大,雪地上的光让周围很亮,也让人感觉更冷。

特别是脚,粗劣廉价的猪皮靴子并不能抵抗雪的侵蚀,因为在雪地里踩了很长时间,现在那里又湿又黏又凉的,寒气顺着冰冷到麻木的脚往上蔓延到小腿。

一个老者不得不从跑动中停下来,用手勒紧裤管。此时只有织物的柔软才能给他因为苍老而特别瘦削的小腿带来一瞬间温暖的假象。

他蜷缩身子,拿出一杆旱烟袋,狠狠的抽上一口。

“前辈,分润一口?”

苏昂走过去笑道。

那老汉抬头看见苏昂,吓得跳起来,想递上旱烟袋又连忙收回去,从地上抓一把大雪,对着旱烟袋擦了又擦,这才双手捧给苏昂。

苏昂抽了一口,烟锅子的火头闪闪发亮。

脑袋也舒服多了。

他把烟袋还回去,笑问道:“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来,在家含饴弄孙多好?”

“不妨事。”

老汉忐忑回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苏大人您还是秀才的时候,小老儿和儿孙们的日子不好过啊,动不动有人抓鬼灵,抓精怪,不是剥皮拆骨就是逼着给任侠精纯妖息,公孙抚大人的政令就跟不存在一样。”

“您上位就不同了,虽然没有公孙大人给的政令那么好,但办在实事上了,小老儿必须带着儿孙们出来,他们不懂事,小老儿怕他们不知道好人心!”

这老汉,就是带着两千妖兵随军的老者了。

“您年纪大了,实力也衰退到没法御寒的程度。”

苏昂伸出手,风不二就递过来一件军制的大氅。

他把大氅给老者披上,转身离开:

“该歇着歇着,我们没死呢,用不着前辈出面。”

………………

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兴亡交接的时候,就算有一定实力的鬼灵精怪,也不可能脱离苦难的漩涡。

苏昂行走在苍茫的雪中,抬头看大雪飞舞,逐渐把眼神放在更北边的方向去。

“那边是沼泽勿,季然兄,你说沼泽勿里会有什么?”

“一片苍凉,是死亡的地带。”

季然笑道:“书里有言:沼泽勿生人勿进,从远处看之,有紫雾一片,或化为枯骨,或化为美丽飞天,或化为勇悍大将,但不管幻化的什么,里面就没有活人走出来过。”

苏昂也笑了:“我想进去看看。”

“别介!”

季然急了,同袍们也吓了一跳,飞快的围拢过来。

“大人,沼泽勿可不是好去处啊!”

“泯国厉害的人多了,咱们瑶国厉害的人也多了去,就是没人敢说跨越沼泽勿去攻打对方的!”

“对啊大人,咱们肯定能赢,用不着去沼泽勿受罪,打败王女泯后马踏泯国都城就是了!”

同袍们的好言相劝,苏昂却只是微笑摇头。

他看着沼泽勿的方向,一种很特殊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我知道三国两妖之地要统一才能纳入大明,却不知道里面的缘故了。”

“昆仑奴说三国两妖之地都是罪民的后代,需要统一有一个王,需要经历血腥和苦难,懂得大明人的荣耀才能回归故土,难道说……”

战争、王权,许许多多的线索好像一团乱麻被扯起麻绳的一头,逐渐捋清了一样。

苏昂觉得三国两妖之地就是个考验,而这种考验,需要猜测‘考官’的心思。

“大明的考官在想什么呢?”

苏昂低声呢喃。

他有一种感觉——

王女泯说的那些,统一得到一个共主,得到唯一的王。

‘王’才能得到大明朝的接见,才能得到敕封,才能带领子民返回大明朝的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战无敌!”

忽然,远处炸起火光,也传来士卒们用热血吼出的声响。

苏昂腾空看了一眼,只见远处城墙的更东方,无数的火光连成一片,那漫山遍野不知道多少数量的泯国士卒,疯狂朝着城墙冲击而来。

阵型严谨,但热血沸腾。

冲霄的杀意好像能洗破苍穹!

“王女泯耐不住性子了。”

“大战开始!”

苏昂冷笑了两声,抬起手,一道蔚蓝色的电光横扫而出。

与此同时,很远的南方传来无数可怕的怒吼,澎湃的浪涛声好像从山顶倾泻的大洪,奏响灭世的歌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就不需要多想!”

“且看是你王女泯的底牌多,还是我瑶国和南海联手的威风大吧!”

苏昂仰天大吼:

“诸君,战无敌!”

……

东南边境展开大战,西方的太行山脉也没能闲着。

在同一天,同一个夜晚,同一个瞬间,西楚太子炙一剑袭西来,麾下有刀兵破地,有翼兵遨天,有刺兵划破空虚的南海西方水域,兵分三路攻打瑶国!

天黑无星,太子炙的一双眼睛就好像璀璨的日月。

他在高空矗立,恍如万古天神:

“谁敢战我?”

“谁能斩我?”

“妖王陈,孤让你三剑!”

兵锋碰撞,血液飘洒,太子炙却只是冷眼旁观。

他盯着太行山脉的深处,终于……等到了!

妖王陈拔起一座山头冲锋而来,大王清的诛佞剑也闪烁黑色魔光。

三王对战,大战彻底爆发。

似乎象征着三国两妖之地会有好几方彻底覆灭,枯骨铸造胜者的王座。

然而此时,很远,很深,被紫色雾气缭绕的沼泽勿,忽然睁开一双大眼……

“血腥气……”

“很浓的血腥气……”

“杀意,战意……”

“王,是你归来了么?”

嘭!

嘭嘭!

嘭嘭嘭!

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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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战争没有英雄!

沼泽地表过湿或有薄层积水,土壤水分几达饱和,并有泥炭堆积,生长着喜湿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段。

由于水多,致使沼泽地土壤缺氧,在厌氧条件下,有机物分解缓慢,只呈半分解状态,最终形成泥炭,又由于泥炭吸水性强,致使土壤更加缺氧,物质分解过程更缓慢,养分也更少。

所以很多沼泽植物的地下部分都不发达,根系常露出地表,以适应缺氧的环境。

如果苏昂看见了沼泽勿的景色,被才气淬炼过很多次的大脑一定出现这种科学性质的解释出来。

他不是迂腐的文人,不会伤春悲秋,第一眼看到的反而比十二朝大家更接近本质。

而在这时候,沼泽勿无边的紫色雾气变成巨大的漩涡。

上方广阔无边,好像吞天的口;

下方却很细小,被真正的嘴巴疯狂吞噬!

“王,是您归来了么?”

“不,您没有归来,您已经死了。”

“只剩下我半人不鬼!”

沼泽地上空的紫色雾瘴全被吞食,高空就有无数的星光坠落而下。

湿润的沼泽地被瞬间蒸发成了一片黄土,只剩下淡紫色的,好像鸿蒙紫气附体一样的破旧铠甲。

要是让苏昂看见了,一定会惊骇乃至于直接带人逃亡!

星君铠!

这可是逝去王朝的大王铠甲吸收三百年以上的天地精华,被百道天雷夯击不毁,从而诞生的护君精怪大将!

早在只是铠甲的时候,星君铠就吸收王者的蛟龙气息,日夜承受无数百姓的供奉。

其后王朝覆灭,铠甲又吸收王者的心头血,国度的覆国恨,早就有了灵性。

再吸收天地精华,接受百道天雷的锤炼,已经不是凡物。

甚至可以说,这星君铠比幽冥女更可怕也更无情!

“铠有灵,将无君,留我何用?何用?何用!!!”

“我王已殁,这天地苍生,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星君铠带上冲天的戾气血光,以胸铠为眼,以腰扣为嘴。

它用杀机凝结成双腿,用沼泽勿里所有大大小小生灵死掉的不甘心变成手臂和巨大的斧头,一路横斩,朝着东方泯国的更深处走去。

一步三里,三里就是荒凉!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在它的杀戮下逃生。

真正的鸡犬不留!

……………………

鏖战过后,就是满目疮痍的战场。

旎旎带着南海的精怪卷回深海,留下一片被海水淹没又存留下来的湿润沼泽。

可以说海啸过后遍地都是沧桑。

但南海那边也不好受,旎旎捂着胸口的穿透伤泛着水波。

四位大妖王死了两个重伤两个,护卫着旎旎返回大海。

旎旎甚至都没能和苏昂打声招呼。

苏昂也要处理很多事情,下面的官员连夜把死伤统计出来,抚恤金的数额,战死者家属的安置,等等等等都是大事件。

有七个官员因为重伤下处理公文累死,有十三个官员昏迷在案牍上,苏昂也只能连夜处理,公文上不断的滴落鲜血。

“咳咳!”

“以我现在的实力,参与这种大战太勉强了。”

苏昂再次喷出鲜血,血液都是黑色浓稠状的。

这是体内坏死的细胞被新陈代谢出来,但有更多的细胞被体内残余的妖息继续破坏死亡。

受伤的太多,重伤的太多,连彻侯瑶勇都重伤垂死。

就算以苏昂的身份,也腾不出医士或者强者给他治疗这种‘无关所谓’的‘轻伤’了。

“义父,您歇息吧。”

山鬼莜凑上来,心疼的给苏昂擦拭嘴角。

“无妨。”

苏昂微微闭眼,睁开眼的时候,文山就从额头显化出来。

他在战争中看到了太多壮烈,文山也再次融化了三丈还多,修行更进一步。

借助着修行上的进步,他死死压制了伤势。

走出营帐,外面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吼。

在他附近的都是地位比较高的将领和士卒,但不管地位如何,身份高低,这些人都缠着麻布敷药的绷带,很多断腿断脚的,也咬牙闷吼,不显示任何懦弱的情绪。

“断腿如何?某还能鏖战沙场!”

“大王说了,赢了就能带领家小加入大明朝,大明朝能吃饱穿暖,大明朝没有什么这矛盾那矛盾让人过得不好!某就算死了,也要让一家老小成为大明朝的子民!”

“什么罪民?老子不懂!”

“什么返回大明朝的都能修行更厉害的法门,老子也不懂!”

“老子只知道大王说了,赢了就能返回大明,返回大明朝,老子的家人就能过得更好!”

“爹妈有人养,孩子有书读。”

“足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吼声带着疼,疼里面带着笑,很多士卒和将领看见苏昂,全都瞪着大眼看过来。

“苏大人威武!”

“那诗词绝了,要不是大人的诗词,末将已经死掉!”

“英雄……豪杰!”

“舍苏大人何其人也!”

面对这些来自五山四海,和自己的两百多同袍比起来,样子都陌生的将士的赞叹声,苏昂含笑点头。

转身离开时,脸色却一片赧然。

战争没有英雄,就算有,也是捧出来的英雄!

踏上沙场的,哪个不是为国为民?哪个没在拼命?

活着的还要战斗,死掉的也不知凡几,所谓活着的英雄,真的能和死掉的那些比较么?

苏昂前去搁置尸体的地方,一个接一个的走过去,看见没盖好布幔的就帮忙扯扯,看见还睁着眼的就帮人闭上。

“诸位,请九泉安好!”

苏昂低声呢喃。

“大人!”风不二走了过来,他倒是运气不错,没怼上太强的对手,只是胸口被斩出长长的血痕。

哪怕有苏昂提供的,糅合顶级宝物的铠甲,也经不起无数刀兵的疯狂斩击!

“死了多少?”

苏昂的眼睑颤了一下。

“多亏大人给的宝贝多,同袍们没死人。”

风不二小心回话,看苏昂一眼后,这才怯怯的道:“可是季然大人……”

“嘶……”

苏昂倒抽了一口凉气,抬起手阻止风不二说话。

他不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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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魔剑魔铠!

从陈安县开始,季然就和他并肩作战,多少个日夜两人一起读书,多少个敌人两人一起面对,情谊深厚宛如至亲。

可这时风不二告诉他,季然出事了?

苏昂沉默了很久,这才调整好情绪。

他不让风不二禀告,而是挥挥手,让风不二前面带路。

没走多久就是季然的营帐。

营帐内传出大笑:“男女事,多少哀愁在其中,鱼水之欢,不如赏花弄月逍遥游。”

“天下事,天上事,事事不在我心中,”

“管它春夏秋冬,管它……嘶……疼啊,特么的泯国那个用鞭子的任侠,他要不是被剁碎了,老子得把他弄出来鞭尸,老子没自己说的那么轻松,老子的是非根没了呀!”

“噗嗤!”

苏昂刚掀开营帐,因为季然还能说话产生的笑声就憋了回去。

他把头探进营帐,就看见季然躺在军用的羊皮毯子上,大岔两只腿,腿上全是腿毛。

中间一片血污,很明显某些该垂下去的东西少了半边。

“是非根还在。”

苏昂仔细看了两眼,吟哦诗词清除了周围的烟尘,拿起烈酒给季然浇了上去:“还好,只是少了一个蛋子,捂住,别让另一个掉出来了,我这就叫医士过来给你缝合。”

“缝合?”

季然瞪大了眼睛:“医士说肯定废了,卵子的皮长不上,得切掉才能活命!”

“不用,缝合就好。”

苏昂淡淡的回话,突然也瞪大了眼睛。

他拿出一块金饼捏成细针,把羊皮毯子撕成线泡进烈酒里:“自己缝,少一个而已,还剩下一个照样能逍遥快活,我还有事,先走!”

…………

苏昂见过医士缝合伤口,还以为缝合是瑶国已经具备的医疗技术,可现在才想起来,他以前看到的是谁来着,是他第一个年纪特别大的义子,是大王清以前的御用医士。

那位的医术和普通医士的,根本不能相比!

“缝合!传令下去,给伤员缝合伤口,用羊皮做线,用烈酒消毒!”

“士卒们的体质强悍,只要缝合伤口就能活下来不少人!”

“缝合!”

…………

军伍里一片赞誉声,众生愿力不断涌入。

苏昂的修行速度更加快速,但他没有读书,而是闭着眼睛,感应海龙剑的位置。

战争已经开始,双方都伤亡巨大。

不如给王女泯来个雪上加霜……

“海龙剑,给我疯,疯起来!”

“我还不能操纵你的力量,但是,你随意吧,自由发挥!”

苏昂猛然喷出一口老血,文山都黯淡了一个瞬间。

与此同时,海龙剑和他的联系也微弱起来。

他斩断了自己对海龙剑的控制!

………………

泯国的军阵之中旌旗飞舞,无数的士卒来回行走。

士卒们也都浑身是伤,呻吟声连成一片,周围还响着细小的咒骂声,士气无比低落。

和瑶国比起来,要同时面对瑶国军伍和南海的他们,伤亡明显更大……

“王女泯,士卒们战死三成以上,医士也不足够,恐怕泯国要败。”

昆仑奴早就没有意气风发的样子,蛮荒天神一样的身躯佝偻着,左手摁着右手手腕,疯狂压制手掌上的一缕黑气。

他从大明朝来,见识非凡,已经发现这不是毒,而是一种特别歹毒的气息。

被这种气息影响,他喝凉水都塞牙缝,简直倒霉到了极限。

“我没法帮你。”

昆仑奴看着王座上俏脸死白的王女泯:“平常生活也就罢了,要不了人命,但是被这股子恶毒的力量影响,我要是上战场的话,进士、王侠还有三眼方士……”

他沉默一下,继续道:“对方打我绝对一打一个准,己方也要误伤我。”

“我就算有缚奴环保护,也会很快的变成一滩烂肉。”

说完,昆仑奴不管王女泯怎么想,准备要离开了。

他没想到泯国在他的帮助下会败,但又怎么样呢?他随时能把王女泯带走。

等回到大明朝,找机会给王女泯弄个平民百姓的身份就是了……

“嘭!”

突然,昆仑奴手掌上的黑气扩大,旁边放置铠甲的架子也倒了下来。

只是倒个架子而已,什么都算不上,昆仑奴也没扶的心思,往后退了一步。

但恰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王帐里竟然有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又恰好硌在他的脚心,他运转的,治疗被瑶勇打出的伤势的气息,又特别恰好的运转到脚心被硌住的那一点上。

“噗!”

伤势加重,昆仑奴大口喷吐鲜血。

他愕然感觉到更恐怖的气息从海龙剑上缭绕出来,无数的惨叫声从周围响起。

霉运降临整个军阵!

“还回去!”

“该死的我拿回来个烫手的山芋!”

昆仑奴惨声大叫:“这不是宝剑,而是一柄魔剑!在大明朝也是人人喊打的魔剑!还回去,把他还给苏家子,这柄剑在三国两妖之地没人能够克制!”

“那为什么苏家子能够克制!他就是个小小的举人!”

王女泯已经疯狂到几乎没有理智了。

她是个女人,但她这个女人职掌泯国好多年,她相信自己的力量。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里,先是被个小小的举人灭杀了化身,前几天在沙场上,又硬生生被这个小举人弄出来煊赫大成级别的气魄诗词。

气魄诗词加持在瑶勇和几个王侠的身上,硬生生把她打成重伤!

“孤小看了苏家子!”

王女泯恶毒的道:“这把剑给他是如虎添翼,不能还给他!”

“扔掉,扔进沼泽勿!”

说罢,王女泯拂动长长的宫装大袖,一股力量卡在海龙剑上,把海龙剑射向了西北方的天穹。

………………

“有趣。”

“泯国的王女泯是我大明县男的后代,本以为祖上够荣光,后代多少也有点眼力见呢,没想到不堪造就。”

“咱们已经放了水,让昆仑奴可以帮她,却没想到她自寻死路。”

“女人嫉妒起来呀……”

沙场上一片血腥,可怕的味道直冲天际。

但在沙场上有两人闲庭信步的行走,一双皂靴上也不染半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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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真相和一口旱烟

“游方使大人安好?”

“掌风使大人可是有数百年没见!”

这两人一起走了很久,才想起来互相行礼。

同样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对方的官衔地位,但对方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啊,时间太久了啊。

他们一个是大明朝的掌风使,没有品级,是个苦力的职司;

一个是大明朝的游方使,带上一个从九品的品级,但同样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好职位。

偏偏这两个官职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要足够忠心。

全是大明朝的老家臣了……

只见两人里有一个看起来年轻,眉清目秀的,像是刚刚离开家门,什么都还不懂的少年儿郎。

另一个则是耄耋老矣,拄着拐杖,佝偻的腰肢插着一杆破旧的青铜烟杆。

老者公冶洋把烟袋往脚底磕了嗑,有点不习惯现在穿的明朝制官府皂靴,点上新的烟叶抽上一口,吐出好长的一条烟雾。

看起来很年轻的凑上来讨一口烟:“好啊,大明朝的烟叶,你竟然还留着,几百年了呀!”

“我带了十麻袋,现在只剩下两烟锅子。”

公冶洋和陈兴伟平分了这一烟锅子,坐下去,嘀咕道:“怎么不明白呢?怎么全都不明白呢?”

“是啊,就没几个明白的,不,我就没见过半个明白事理的!”

陈兴伟看起来年轻,但着实也是几百岁的老怪物了,没什么芥蒂,跟着在全是血肉的地上坐下:“咱们重八帝虽然长得不好看,看上去就觉得满脸杀气特别吓人,但那是对待外面的蛮夷才这样啊。谁不知道咱重八帝对子民开明大方,就算是罪民的子嗣,也不会让他们这样拼命,最后只能活一个回去晋爵……都想不明白啊,都是废材!”

“没错,废材!”

公冶洋怒骂道:“我倒是遇见过明白事理的,比如那个公孙抚。二十八年前我堵在他被贬职的路上和他说了话,明里暗里指点他多少次了,他就是听不懂。”

“满嘴都是大道理,什么鬼灵精怪也是百姓啦,他丫倒是做啊,光说不练假把式,硬是没听懂本官的话!”

“倒是他的徒弟苏昂不错,做在了实事上。”

公冶洋对苏昂赞叹有加,陈兴伟就纳闷了起来。

陈兴伟一直在泯国,没见过苏家子,立马问道:“那你不指点指点他?什么鬼灵,什么精怪,什么瑶国泯国西楚太行南海,说白了都是咱们大明朝的子民,他们只需要化干戈为玉帛,联姻个七八十次的,也就能返回大明了,犯得着打生打死?”

“问题是没时间。”

公冶洋郁闷:“这不是海龙震那龟孙死了,平衡打破了么?最后的考验都出来了,咱们只能看着,管不了。”

他干抽了一口没烟叶的烟锅子,不舍得抽最后一锅烟叶:

“希望有人能看明白吧,要是能联手对敌,这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这时候还内讧的话,死了也是活该,重八帝给他们几百年机会了。”

陈兴伟认可点头,突然哆嗦发愣。

“这……有机会么?”

“我刚才远眺北天,发现星君铠的运气很好,魔剑从他头顶飞过去,他伸手就抓到了。”

闻言,公冶洋呆滞很久。

突然跳起来,指着泯国的大营怒骂:“王女泯,你特么废材!”

…………

苏昂站在城墙上,遥望东方。

这一个月以来,他重复着城墙、军营、后勤辎重三点一线的循环,检查每个可能被遗忘的细节。

军伍里的人员日益稀少,重伤的士卒越来越多,医士们都累垮了,也曾派人和苏昂说过,苏昂给出的表示很简单。

就是在处理完全军的大事之后,亲自带领医士们给士卒疗伤。

他晕倒几次,医士们就只能晕倒几次,再苦再累也得咬牙硬撑。

无比的疲劳,无比的乏累,苏昂能感觉众生愿力好像水龙头一样朝着神庭倾泻,但没时间去专注修行。

他的每一分钟,都代表着一些士卒的性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苏昂高声呼喝,十几天日夜不休,他的眼圈黑得好像锅底的碳灰。

他摇醒一个重度失血的士卒,让医士们尽快处理,终于抽个空走出营帐,让风不二等人挡住他后,哧溜滑在了地上。

“大人,歇息两个时辰吧!”

风不二连忙劝说。

他和同袍们还能轮班,可是彻侯瑶勇昏迷不醒,苏大人就是整个军伍里的主心骨。

苏大人日夜不休,在营地里来回奔走,为的就是让士卒们看见——

他这个主心骨还在!

有他在,军营里就少不了‘与子同袍’的精气神儿!

“不急,”

苏昂摆摆手,强行站起来笑:“泯国比咱们好不了多少,就看谁能支持更久了。既然要战,那就要战无敌,赢了才能笑,输了……不能输!”

苏昂转身看西边的一片大天。

那边是瑶国的百姓,是瑶国的子民。

他知道三国两妖之地都是大明朝的子民,但他很久以来接受的是瑶国的众生愿力,他要保护瑶国的百姓。

这一战要是败了,以王女泯的性子,不会让瑶国的百姓好过。

王女泯看起来娇媚,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每一次在战场上看到王女泯怨毒的眼神,他都不得不相信,王女泯要是胜了,一定会一路屠杀直到中都。

“战无敌!”

苏昂咬牙怒吼。

这时候,一个耄耋的老者蹒跚走来,苏昂看见就乐了,抽出一个碧玉做的烟杆,弄上最好的烟叶。

他先使劲抽了几口,觉得没用,实在太累了,就笑吟吟的把碧玉烟杆递给那个老者。

“来,分润两口?”

这么多天了,老者和苏昂也算混熟,没那么多忐忑不安的表情,甚至乐了一阵。

“又见着您了苏大人,您还记得小老儿上次的破烟叶呢,得咧,我看您啊,实在太累,好烟叶不顶事,不如试试小老儿的这口?”

第三百四十三章,血浮屠!

说着,不知名的精怪老者摸出一个布包,特别郑重的慢慢打开。随梦()

里面是最多装上一锅的烟叶,给苏昂装上了,点着递过来。

苏昂笑着抽了一口,登时愣住。

只觉得头脑清明,十几个日夜没有休息觉得一片昏暗的脑袋,好像蓦然烧起了一轮火红的大日。

他的思绪一片纯粹,更是在瞬间把疲劳驱散,也把这十几天没空修行没空理解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很清楚,很清晰。

就好像炎炎夏日有一桶冰水浇灌而下,彷如醍醐灌顶!

一个月的积攒在这时疯狂爆发,苏昂瞬间熔炼十丈文山,整个人都奕奕有神!

“这是……”

苏昂抓着烟袋,实在是震惊莫名,盯着眼前的老者发愣。

只是一口烟叶,就让他……老者到底是谁?老者给的烟叶又是什么东西?

好像看懂了苏昂的疑问,老者摆摆手,佝偻的身躯挺直,一股子可怕的气势稍微外放,却只让苏昂感知到了。

随后又佝偻下去,变得平淡无奇。

他轻声道“只是我大明朝的俸禄罢了,小老儿喜欢抽口烟,俸禄里就少了银钱奉米,多了这些烟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你的积攒雄厚,只是太累没有领会通透,这才觉得效果厉害而已。”

“总之……”

老者指了指东北的方向“带人逃吧,能逃多远是多远,小老儿只能说这么多了。”

苏昂还有疑问,想询问这个神秘的老者,但突然东边传来恐慌的尖叫,声音特别刺耳。

那是泯伍里传来的尖叫声。

和他们对战了一个多月,士气衰落也悍不畏死的泯国悍卒,竟然叫得好像无助的孩子一样……

“家!我们没有家了!满郡全灭!”

“我的老父母,我的孩子都在那里,我要回去!”

“还战什么?家都没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昂的脑子里还没转过一个念头,就发现老者已经消失,远处的高空,也飞来了王女泯等一帮泯国将领的身影。

“大难临头!苏家子,你我罢战!休战!”

“大难临头,要是不联手对战,你们瑶国就得踏上我泯国的后尘!”

“我泯国临着沼泽勿的三座大郡,血海漂橹,成了血浮屠呐!”

……………………

“哆!”

苏昂蓦然发生,雄厚很多的才气脱体而出。

几乎在才气离体的瞬间,苏昂已经好像踩着阶梯一样,连步踏上高空。

一步百米,十步就是千米!

苏昂腾云之上,也发出吟哦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上上上,继续往上!

惊讶之下,苏昂顾不得别的,只能用诗词的显意提升自己的目力,身形飚上云端,双眼电光爆闪。

在诗词的加持下,他已然有了进士的威能,眼前的景物飞快扩大,远处的景物也变得清晰。

十里,一百里,一千里,三千里!

这就是极限了,但已经足够。

苏昂看见一片血雾冲天,而在血雾之中,昆仑奴好像蛮荒大神一样的身体疯狂爆退。

他冲出血雾,却又被血雾扯下去,几次才能冲出来。

昆仑奴注意到苏昂的神通,脸上带着黑气剑痕满脸是血的吼“星君铠!苏家子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星君铠的传说!联手联手!不联手对敌,三国两妖之地就要全灭!”

“救我!派人救我!”

昆仑奴有被血雾扯住,顺着血雾,苏昂能看见一双赤红的大眼。

不,那不是眼!

而是一双胸铠好像巨兽贪婪嗜血的眼睛,星君铠手持海龙剑,凶威更甚的冲锋而来。

一路红雾缭绕,一路血海漂橹。

被星君铠冲过的地方不管是人还是鬼灵精怪,全都炸成了细碎的血色雾气!

“苏家子,回缩防线,共同御敌!”

“本宫乃是泯国大主,是王女泯!”

“今日本宫什么都不管,只想把星君铠吸引到这里来共同御敌,本宫可以给你做刀剑,可以任你驱使,但不能让星君铠继续深入我泯国腹地!”

“苏家子,本宫求你!”

下意识的,苏昂抬起手。

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下令给王女泯以及泯国的将领开路,让这些人登上城墙。

城门也满满开启,让泯国的士卒可以进入。

竟然是星君铠?

看见这个怪物,苏昂完全不担心王女泯是使伎耍诈,这种怪物强悍无比,留下了无数摄人心神的传说。

有史以来,星君铠带来的,都是一片血泊的汪洋。

旎旎也顺着水波飘来,跟随的是两个重伤的大妖王。

就算身为精怪,旎旎也吓得俏脸发白。

“怎么可能是这种鬼东西?”

她惊声道“三国两妖之地没有覆灭的国度,哪来的恶妖星君铠?苏郎,和这种东西没道理讲的,它要的只是毁灭。联手吧,必须联手,太子炙那边也不能打了!”

“我当然知道。”

苏昂低声说话,突然打了个趔趄,七窍都流出鲜血。

只是和星君铠对视了一眼,他的神庭就轰隆作响,就算有恩师唐伯虎给稳固神庭,他的身体也莫名其妙被攻击了一次。

脆弱的七窍承受不住,浑身都在酸疼……

“联手,御敌!”

苏昂冷声吩咐“通知后方带着百姓撤退,通知大王清星君铠现世的消息!”

“咱们最多抵挡七天就得撤退,单凭咱们这些人,不是星君铠的对手!”

…………

七天不好熬。

但苏昂和瑶国、泯国的所有人,还都是硬生生熬过去了。

对瑶国的士卒来讲,身后是自家的土地,是自己的家人,而对泯国的将士来讲,这里挡不住星君铠,谁敢保证星君铠不会转身冲进他们的家里,屠杀他们的妻儿?

所以就算是血海漂橹,就算是螳臂当车,也没有一人后退。

普通的小侠都嗷嗷叫着坚守城墙,哪怕他们对星君铠来说,只是随便踩死的蚂蚁而已……

“混账东西,我的海龙剑怎么在这怪物的手里!”

七天之后,全军撤退。

苏昂一边拍马狂奔,一边怒骂王女泯。

王女泯低头不说话。

被骂急了,一把揪主苏昂的领子“再多说半句,老娘强x了你!”

苏昂无言以对。

没法内讧啊,苏昂不能,王女泯也不能。

所以这时候,最大的威胁语言就是……罢了不提,总之他们平安撤回了中都城。

而在中都城的城墙上,太子炙冷眼瞧着他们狼狈的身影。

“废材!”

太子炙越过他们逃窜的身影,朝着星君铠飙射过去。

“孤和大王清、妖王陈已经发下大王血誓,谁灭了星君铠,谁就是三国两妖之地的共主!”

“王女泯,就差你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选掀桌子

太子炙看苏昂不爽。

不是一般的不爽,而是有种活生生被戴绿帽子的感觉。

他知道大王清是女儿身,早在很久前,也觉得三国两妖之地只有一个王女泯配得起自己。

虽然有杀父之仇,不过算不了什么,他的终生大事重要。

然后他发现了,大王清有了个小师弟。

再然后……旎旎也不错,紫气腾龙的血脉,长得漂亮,能生厉害的娃娃。

虽然是精怪,没事,他不嫌弃就好了。

可是打听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紫气腾龙,也是苏家子的红粉知己。

苏家子有什么好?

太子炙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苏家子且看着,等孤斩了这个孽畜,你也要奉孤为主!”

太子炙哈哈大笑,从苏昂的身边穿梭过去。

苏昂则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带人进城。

星君铠的实力确实厉害,虽然体型不大,但本身就是铠甲的它浑身坚硬无比,妖气也澎湃渗人。

这样的东西或许没有太强悍的气势,但在人家的面前,千军万马根本没用,人家只需要打穿,再打穿,不断的杀戮就好。

一个铠甲,也不会嫌跑着累。

“本官倒是希望太子炙能斩了这个怪物!”

苏昂舔舔嘴唇边渗出的血迹,和同样嘴角带着血渍的王女泯等人对视一眼,全都苦笑起来。

“进城吧。”

王女泯低声道:“这次是本宫欠了瑶国人情,既然有人发下了大王血誓,本宫也跟着一起,谁灭掉星君铠,谁就是三国两妖之地的主人。”

“那就省了大战。”

苏昂很喜欢这个结果。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

就算是号称‘一剑在手,天无二日’的太子炙,八成也不是星君铠的对手。

他们一路撤离,为的就是回到京城中都,仗着京城中都数百个方士数百年不断描绘的阵法,才有把握挡住星君铠的脚步。

东南三郡的百姓已经撤到中都城以西,这就是极限了,继续撤退的话,剩下的土地不够养活迁移的百姓。

更何况一撤再撤,能撤到哪里去?

撤到西楚?等西楚也没了呢?

三国两妖之地的外面是荒山野岭,那么多的百姓挤进去,饿都要饿死了……

……………………

府邸的外面,传来京城大阵不断被轰击的声响。

苏昂在府内疗伤。

这时候,民心不安,士气也特别低落,苏昂应该在外面维持士气和安抚民生。

可现在的京城里不只有瑶国的人,还汇聚了三国两妖之地所有的强者,更多的兵马也在不断赶来。

他是瑶国的大冢宰,反而不适合出面。

“虽然受了伤,但修行变得更快。”

回到中都半个月,苏昂的文山又熔炼七丈,达到了熔炼八十八丈的可怕程度。

才气的质量和数量都发生蜕变,远超过一般的金衣举人,和一胆进士比起来也难分轩轾。

加上诗词和别的手段,堪称一胆无敌。

“嘭!”

突然,远处的高空摔来一个人影,太子炙身上的铠甲残破碎裂,狠狠的摔进苏昂的府邸里。

他站起来一言不发,朝着厅堂走。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王清和王女泯也满身是伤的来了。

三人在苏昂的大厅落座,苏昂无奈,只能吩咐上茶,自己敬陪末座。

“诸位来此可是有事?”

苏昂瞧了眼太子炙。

太子炙的脸黑成了锅底一样,带着伤,沾着血,他的左臂都断掉了,被他用右手拿着。

“苏家子,半个月来,孤败给星君铠十三次,这次带人出去,联手对敌还是败了。”

太子炙冷着说话,突然把断臂摁在桌上:“隐卫还有活着的没?给孤接上!”

“就剩剑奴活着了。”

一个朦胧的女子身影突然出现,落地就咳出半丈长的血虹,但还是快步上前,给太子炙接上断臂,敷上伤药后,用所剩无几的妖息帮助疗伤。

太子炙在剧痛下也脸色不变:“汝家大王说了,你苏家子的夫人是大学士,孤不信,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孤也必须赌上一把。”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赧然有点红,还带着些许惊恐:“中都城最多再坚持三天,等中都城破掉,我等都会被星君铠杀死。孤不怕死,但孤的六百三十七万子民,不可以死在妖孽的手上。”

“苏家子,还请贵夫人一见。”

苏昂:“……”

你当我吃软饭,你现在还当我吃软饭是不是?

苏昂看太子炙也不顺眼,要不是大敌当前,他早晚弄死太子炙给死掉的同袍一个交代。

现在的话,心里的那股子气就更不顺了。

“没有!”

苏昂实话实说:“本官的夫人远在天边,别说没有大学士的实力,就算有也过不来。”

太子炙好像早有预料,扯出个难看的笑容:“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中都城里还有个能对抗星君铠的人,要劳烦苏大人劝说于他……”

他放低了身段。

…………………………

从始至终,都是太子炙说话,王女泯偶尔嗯嗯两下,表示赞同。

至于大王清,一直冷着脸,什么都不说。

等三人走后,苏昂气得骂娘,一巴掌把桌案拍碎了。

“义父,咱们打出去?”

百里戈无牵无挂的,心里只有苏昂和季然两个。

苏昂还是摇摇头,叹口气,背负着双手,有点蹒跚的回了自己的厢房。

还有一个人,是啊,还有一个人。

苏昂很久没见过广腾了,却没想到那天见的‘和尚’就是广腾,先前的那个百人将,已经有本事大闹王城了。

更没想到广腾豁出命去,还能再提升十倍以上的实力。

“要我劝说广良人,让广良人出面劝说广腾?笑话,这怎么可能?”

苏昂不愿意这样做。

这样做的话,不是劝说一个对自己痴情的女子说,让你亲大哥去死吧,哪有这个道理?

但不劝说的话,又没人是星君铠的对手。

苏昂想了又想,突然噗嗤一乐:“有趣,我这命,还真逼到吃软饭的份上了?”

“诸位恩师在上,你们说的对啊,人生果然是一场大戏,什么该死的抉择都有!”

“我不喜欢选择。”

“一定要选择的话,我选择……”

“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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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是诸法空相!

来个大章,蛙会尽力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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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变了,自己还是自己。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苏昂或许会为了所谓‘世界’牺牲,但绝不会用别人对自己的情感要求别人牺牲。

他不是圣母,拯救不了世人,他也不是圣母婊,不能要求世人拯救自己。

要是那时候,他无牵无挂,或许会直接逃走。

别人逃不了有什么关系,他能逃走就好。

大难临头时,他相信自己没有那么高尚。

可现在不行,他有季然,有风不二,有小亭卒,有两百多个为他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

他还有义子义女。

而这些人的背后,还有他们各自的家人。

“我救不了世界,但最起码的,要救了兄弟们的亲人。”

苏昂的想法如此简单。

所以他睡着了,一梦不醒……

…………

不远处的王城大殿,空荡荡的,只有五个人。

或者说三人两妖,是三国两妖之地的主人。

大王清坐在蛟龙宝座上,在殿堂中也加了另外四个座位,和她的地位没有高低。

他们五个围成一圈,看似在饮茶,却全都注意着苏昂大冢宰府邸的方向……

王女泯沉默半晌,她看不顺眼,甚至可以说憎恨苏昂。

十根纤纤的素指断了三根,没有包扎,伤口直接捏住茶盏。

喝一口,却喝不出来味道,问:“西楚太子炙,你觉得苏家子会怎么抉择?”

“没人不怕死。”

太子炙的声音冷淡:“有孤在他逃不掉,想不抱着中都城一起死,就必须去恳求广良人。孤很想看看你们都看重的苏家子,是怎么痛哭流涕去求一个女人的。”

“呵,求女人为了他,让自己的亲生兄长去死。”

“咔嚓!”大王清手里的茶盏碎成几块。

“受伤太重,拿捏不住力道,但西楚太子再口出狂言,小心孤的诛佞剑也控制不住力道。”

旎旎同样笑道:“如果真的要死,倒不如先灭了西楚,本宫看西楚太子炙长得丑,碍眼。”

妖王陈哈哈大笑。

太子炙被两个女人这样拿捏,脸色变幻很久,还是按捺住怒火。

他不介意立刻翻脸,哪怕一人一剑对战整个瑶国加上南海也一样。

但这时候内讧了,瑶国第一个要灭,可是,之后星君铠还会去哪里呢?

泯国?还是西楚?

他不敢保证。

“孤只是说实话罢了。”

太子炙看向王女泯:“不知道泯国大王女是怎么想的?”

“本宫想活,但本宫……以苏家子的性子,他不一定会去求广良人,他干不出这种腌臜的事情。”

“你也帮他?”太子炙冷了脸。

“不是帮他,本宫恨不得杀了他。”

王女泯低声道:“只是本宫虽然做事狠毒,以杀伐手段夺了我泯国太子的位置,但本宫有一个优点,就是实话实说。”

“本宫想杀苏家子,本宫认;苏家子不是这样的人,本宫也认。”

王女泯叹了口气:“要本宫来讲,你们的手段太光明正大了,要是把苏尔和绛接过来,有他们在中都城,苏家子说不定有可能就范。”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陷入风雪之中。

旎旎和妖王陈对视一眼,周身散发出山林里的寒风和浩瀚大洋里的暴雨。

暴雨被寒风吹皱,刹那成锋利的冰棱!

大王清也攥紧诛佞剑,黑色的杀气腾出一条恐怖的大龙……

“有孤在,有公孙尚师在,足够!”

“谁敢做额外的事情,休怪孤翻脸无情!”

随着大王清的两句话,殿堂的大门轰然洞开。

这是送客。

众人一个接一个的飘出去,头也不回。

唯独太子炙和王女泯停了下脚步,低声道:“希望苏家子以大局为重。”

“他的选择,关乎三国两妖之地的数千万生灵。”

“全都是命!”

…………

四道人影返回各自的军阵,在王城大殿西边的偏殿里,也缓缓走出一道瘦削的人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广良人行销骨瘦,一双贤淑而美丽的脸瘦削了好几分,让人看了心里发疼。

她拿着大王清给她的手抄本,是苏昂曾经书写的诗句,念两声,就无力的瘫软倚靠在殿门之上。

广腾摸着头顶的滑溜走出来:“情爱无非诸法空相,情爱只是百年时光。”

他慢悠悠的笑道:“既然苏家兄弟的夫人不是大能,想必就活不了太久,你让给她百年时光又怎么样?就算让出去一千年,两千年,只要苏家兄弟不死,你有大把的时间陪他。”

“兄长……”广良人欲言又止。

“别劝,别听,别讲。”

广腾的脸越来越滑润了,看起来好像没有棱角一样。

他双手合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苏家兄弟的选择是他的选择,为兄的选择是为兄的选择,都与你无关,为兄如今只想看看苏家兄弟低头,为兄出手,以苏家兄弟的性子断然不会再拒绝于你。”

“生也空,死也空,为兄早就看开。”

“所以生生死死在为兄的眼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沉重。”

广腾说了一大通似是而非的话,突然笑了:

“现在为兄就想看看三国两妖之地的数千万性命,担在苏家兄弟的肩膀上有多重。”

“他是不是会哭着来找你?”

“为兄又是不是拿捏他一下,让他以后多疼爱你一分?”

“苏家兄弟陷入红尘太深,注定不会真的只娶一个妻室呀!”

………………

不少人都想看苏昂的选择,但苏昂此时,完全没有选择的念头。

享受一时是一时,享受一刻是一刻。

苏昂燃烧了十倍以上的愿力宫灯,只为在二十一世纪多停留两个白天……

有荞魅的帮助,习梦已经建立了一个很强的小圈子,或许不怎么出名,但论起实力,足够影响二十一世纪的很多地方。

她确实照顾好了苏昂的父母,尽她所能,让苏昂没有后顾之忧。

“你留下一天两夜了,说说看,啥事?”

习梦软在苏昂的怀里笑。

“想掀桌子,有可能会死。”

“值不值得?”

习梦不问苏昂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问在苏昂的心里,掀桌子值不值得。

苏昂仔细的考虑,。

他不是圣母,不会舍己为人,但两百多同袍为了他出生入死,公孙抚和赵清流又多次力挺他,就算大王清,给予他的也远超过知遇之恩的程度了。

“不知道值不值得,还可能有点圣母。”

苏昂撇撇嘴:“但有句话是咱黄种人骨子里的道理,不敢不从。”

“哪句话?”

“恩还十倍,仇还百倍;男人不死,女人站后面。”

“这是两句话。”

“这是重点么?”

苏昂和习梦肢体交缠的挠痒痒,两个人笑成一团。

又是一阵翻云覆雨,云消雨散,习梦扯着苏昂的头发:“呐,要是死掉了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好改嫁。”

“成吧,找个好男人。”

习梦的脸色登时变了,从来没发过火的女人好像母老虎一样骑上去。

“要是没死,把那个站你背后的女人娶了!”

“你给我找小三?”

苏昂大惊失色。

“我给你找小三?你小四小五小六找的还少?”

习梦一个一个的掰手指数:“广良人,胡紫寒,洞图湖旎旎……”

数完之后道:“你要是活着的话不娶上一个,我哪有理由你死后改嫁?给老娘……鸽吻滚!”

对此,苏昂笑着流泪。

能说什么呢,习梦太聪明了。

习梦不是找一个改嫁的理由,也不是真的让他娶小三小四小五。

而是尊重他的选择。

要掀桌子,那就掀吧!

只要你觉得值得。

不用挂念我。

习梦是如此说。

所以睁开眼,看见府邸里的木棱窗台和窗外的柳树,苏昂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暴虐。

暴虐又隐藏下去,朝着外面飞翔。

………………

“苏家子出来了!”

“终于想通了?看来苏家子也不过如此。”

“好险,本宫真怕他属倔驴的。”

几个地方传出细小的声音,但没人出面。

他们觉得苏昂现在做的事情很丢人,但这是为了大局,他们要给苏昂留一分颜面。

这样想的还有广腾,戴着毡帽,拦在苏昂出府的路上。

“不必往前了,你要求的事情为兄答应就是,别为难良人,也记得照顾好良人。”

广腾如此说道。

但苏昂和他打个照面,却伸手扯开他的毡帽,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大光头。

“给本官打。”

“你们打不过他,但要给本官打够三个时辰,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能停手。”

苏昂对风不二等人吩咐道。

广腾:“……”

这是搞什么,明知道打不过我,还要打够三个时辰?

你当我沙包还是傻宝?

广腾满脑子都是问号,但忽然,他明白了苏昂的想法。

“苏家兄弟!”

广腾瞪大了眼睛,任由风不二等人拳打脚踢。

“委屈哥哥了,帮愚弟挡住这帮同袍。”

“愚弟要掀桌子,你这做哥哥的,不会拦着愚弟吧。”

“不要跟过来,不然就是愚弟用咱们苏广两家的情谊威胁兄长,愚弟一辈子抬不起头,文山也会崩碎,一定会崩碎的。”

“这次是威胁你了,你敢跟过来,愚弟就自爆文山。”

苏昂传音之后就仰天大笑,大摇大摆的冲出中都。

只剩下畅快高歌……

“广家兄长,且听我细细唱来:”

“世上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又问青天与明月,鸳鸯能否变神仙,共度八千年?

人间从来苦难多,选择终究有一错,不如大笑高歌去,掀桌砸碗笑人间。

你说诸法皆空相,何谈不是自作践?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仍道眼耳鼻舌身意尽皆全!”

“痛快!痛快!”

苏昂化风飙出城墙,对着城墙内几双呆滞的眼神笑得前仰后合。

随后一指星君铠,啐道:“你的剑,我的!”

“狗娘养的海龙剑,我造了你就能灭了你。”

“海龙剑,给我炸!”

“星君铠,你追追追追追不上我吧!”

苏昂一拍屁股:“啦啦啦啦啦。”

…………

联系已经很微弱了,海龙剑当然炸不了。

但手里的宝剑被别人催动,星君铠还是被触碰了逆鳞,一双血红的胸铠转过来,咔嚓露出猩红的眼珠。

“剑,我的。”

“你,要死!”

星君铠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

“你又追不上我。”

苏昂啐口唾沫,跳上天空就跑。

留下一首特别嚣张活泼外加欠揍的歌谣。

大笑声传遍天际。

第三百四十六章,繁华似梦!

很骚,很浪,很欠揍。

《追不上我吧》这首歌,苏昂一直觉得没脸唱出口,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就一个人闷骚哼哼。

现在大唱出声,完全放飞了自我。

灵魂好像在天上飞,那叫一个舒坦。

“喂别再耍帅,

快来参团别再沉迷打怪。

被我盯上之后你到底想去哪?

看我身手矫健的绕过防御塔!

即使偶尔会和诸葛亮谈古论今,

也会不由自主学李白当个愤青。

就算孙尚香的歌技能够让我动心,

也阻止不了carry全场才是我的重心!”

李白和诸葛亮:“……”

这个徒弟不要了!

心里在抱怨,嘴唇却哆嗦着,十二朝大家里的很多人在神庭里显化出来,随时准备接替苏昂的身体,从而给苏昂争取一线生机。

这歌词莫名其妙,三国两妖之地的人都听不懂,可大王清蓦然扯掉蛟龙大冠,一头秀发披散下来。

妖王陈嘀咕道:“好女婿,乱了本王的心思!”

就连王女泯都眼底异彩连连,好像看见了最完美的宝!

“西楚太子炙,本宫知道你为什么比不上他了。”

“你太自信,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苏家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他却能做到你绝对做不到的事情!你……”

不等王女泯说完,大王清和南海旎旎已经冲了出去,可惜外面一片疮痍,哪里还能看见苏昂和星君铠的影子?

只能听见更加欠揍的声音带着呕血声响彻长空……

“哈哈哈哈哈被我打败啦,

全都一起上吧我根本没在怕!

哈哈哈哈哈皮不过我吧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苏昂唱着嘲讽的歌,只是他情绪的发泄,而不是在‘引怪’。

事实上,没人能引动星君铠,太子炙也不行,星君铠只想漫无目的的杀戮,就算有人打中了他,他也只是杀掉眼前的人罢了,不在乎杀的是谁。

哪里人多,它往哪去,没人能够嘲讽。

但是苏昂不同。

就算是星君铠也有不能触碰的地方,比如刚刚得到的宝剑。

只感应到海龙剑本来是苏昂的东西,它就只想先杀掉苏昂再说。

海龙剑是它屠戮天下的利器,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至于别的,它才不在乎……

“蝼蚁别跑,死!”

星君铠越来越情绪化了。

它的速度很快,空气都划出火红的流光,但苏昂每次都有煊赫级别的篇章加持速度,一篇的效果结束,立马又是一篇。

全都是带着亘古金光的原创篇章,让它这种跟随大王很久的铠甲都觉得诧异。

“好小子,竟然能写出这么多加持速度的诗词文章出来?要是当初你在的话,大王怎么会兵败身死?”

“只怪大王生不逢时,不,是你生不逢时!”

“别跑,让我刺你三剑!”

星君铠勃然怒骂。

苏昂头也不回的继续奔跑,不要姿态了,也不要仪表了,什么破空飞行御剑九霄啊,真没有撒开脚丫子在天空上奔跑来得快。

他憋住一口气叫道:“刺我三剑?好啊,你停下,让我准备准备!”

“好!”

星君铠乖乖的停下。

然后……

“彼其娘之,你这个文杰好不要脸!”

星君铠看见苏昂加快了速度,连忙又追了上去。

…………

繁华落尽潇湘,莺歌燕舞早成空。

苏昂日夜不休的往南方逃命,路过凌烟郡,也路过潇然郡。

凌烟郡是瑶国的方士中心,也是一片水泊之地,到处都是蔚蓝色的河流和湖泊。

上次来时,这里还是楼船不断,小小的船帆也接连成片,不时有披挂彩色锦缎的花船来回游荡。

此时只剩下破旧的木块在水面飘着,所有的船只,都在星君铠往中都城去的时候给毁掉了。

城池也化为乌有,剩下镇碑孤零零的矗立,仿佛在诉说保护不了城池的哀伤……

潇然郡是文杰世家的养兵之地,这时候也是一片荒凉。

苏昂仿佛看见瑶国的莺歌燕舞、繁华似梦瞬间崩塌,百姓们易子而食,甚至连易子而食的机会都没有,全变成星君铠剑下的亡魂。

“星君铠!”

苏昂的脸色一片死白,才气几乎耗尽的他终于看见蔚蓝连天的南海大洋,一头扎进去,再也不肯露面。

“继续跑!”

恩师李白在神庭里高喝。

苏昂连忙点头,吟哦出欣赏游鱼泳姿的诗句,身体好像鱼儿一样滑入最深的海底。

哪知道星君铠更加霸道,踩着海面就冲了进来,水波被划得掀起巨大的浪潮,平静的海平面,竟然被划出直接到达海底的沟壑出来。

“大王之威,天威浩瀚,可分海断天!”

星君铠无视了海水的阻力,朝着苏昂飞快冲击。

它说要刺苏昂三剑,扬起手,那架势,却是要把苏昂劈成两半!

“好徒儿,让为师来!”

突然有人开口。

苏昂下意识的熄灭了十盏愿力宫灯,一位很瘦弱的老者接掌了苏昂的身体。

“海水河水,终究也是天下万物的一种,我老杜,最喜欢水!”

杜甫,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

他轻声笑:“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

只是一声吟哦,诗词的表意就产生偌大的力量,苏昂剩下的所有才气都被最微妙的利用起来。

被星君铠划开的水波轰然倒卷,好像两道巨大的墙壁朝着中央挤压,延迟了星君铠的脚步。

与此同时,杜甫控制苏昂的身体好像完全不受水的阻力一样,诡异的只接受水流的推力,速度加快了很多。

可杜甫看看身后还在追赶的星君铠,摇头叹道:“实力太弱,听天由命吧!”

他警告苏昂:“为师只能帮你一天,一天之内,为师能拉开三百里的距离,也能恢复你的一半才气,但你还是摆脱不了星君铠。”

苏昂朗然笑道:“生死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很好。”

杜甫微微点头:“南海的更南方是无边大洋,里面险地无数,找个险地,死中求活!”

还能活?

苏昂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苏昂死定了?

‘苏昂’继续逃命。

十二朝大家都关注苏昂逃命的事情,忽视了更高的天上。

天空之中,老精怪一边跟着,一边叭叭叭叭的抽着旱烟袋。

他很愁。

年轻人更愁。

大明朝游方使陈兴伟看看南海的更北方,目光聚集在无穷远处,他苦笑不已。

“瑶国大王清彻底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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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留一缕残魂?

苏昂第二十八次翻看自己全部的身家。

首先,一杆普通的破笔可以忽略。

他做瑶国的大冢宰了,本来该把笔毫弄在手里,可惜他对才气的掌控太厉害,出口成章比纸上谈兵的威力差不到哪去,干脆把笔毫分给了别的进士,从而应对大战。

好吧,舍己为人,苏昂恨死了自己的舍己为人!

“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弄个比花青草灵仃更好的笔毫,就算自爆笔毫呢,也能给我争取一秒的喘息时间啊!”

苏昂气得怒骂自己,前方就是黑茫茫的一块陆地,可估算起来,很可能到达不了。

其次,是啄木金鸟、升级版的紫荆大氅,还有所剩无几的一些银镜简。

可惜没有亮金简,不然的话,也能争取不少时间。

紫荆大氅可以忽略,它糅合了很多宝物,但也挡不住海龙剑的锋锐。

啄木金鸟……算了吧,这玩意已经过时了。

苏昂成为了金衣举人,已经拥有些进士的威能,比如无重量携带一些篇章。

再比如飞行的速度。

这啄木金鸟,早被他甩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瑶国的宝贝太少,就算得到了不少宝物,那也是在大明朝大清朝才能真正锻造的,可惜我面对星君铠,竟然没了保命的底牌!”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大明朝,就算去大清朝也好啊!”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我就算去大清朝造反,也得弄些宝贝护身!”

“命重要,舍己为人的事情,以后打死不干!”

苏昂说着怄气的话,嘴里却哈哈大笑着。

他笑得满足,颇有点看开天地明,万物云淡风轻的味道出来。

他的文山已经被榨干了才气,这时候却轰隆垮了很多的高度,只剩下不到五丈的文山还没熔炼。

“来来来,星君铠,本官和你拼命!”

苏昂蓦然回头,额头熥出一片亮金色的文山出来。

爆裂的文火疯狂闪烁,呼呼的燃烧数百丈高。

星君铠手持海龙剑追了上来,看见这种景象,蓦然倒退了三里有余。

这是自爆文山啊,苏家子,你可真狠!

就算它是星君铠,本来就是一件铠甲。

它能抗住进士的自爆文胆,但却没把握抗住苏昂的自爆文山。

它看见了苏昂的全部底牌,知道苏昂有着足足一百丈的文山。

一百丈的文山听起来和九十九丈的那种只差一丈,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苏昂的文山毁灭起来,到底会有多么可怕的威能!

这是天之骄子,天的宠儿,一旦自我破灭,会引起天雷震动勾连九霄烈火!

可这时,苏昂的文火轰隆卷了回去,拔腿继续跑。

星君铠:“……”

彼其娘之的苏家子!

它怒吼着继续追,海龙剑挥舞成连片的环绕数百丈的光影。

海水被切割,空气被震荡得更加破碎,代表着它难以抑制的怒火。

它是铠甲成妖,大王也早就化作了黄土,它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怒火之类的情绪了。

可是追苏昂的这些天,它发现活着真特么痛苦,心里面全是火焰!

“不把你砍成十万八千块,我星君铠就不是大王的铠甲!”

它的铠甲表面突然脱落了一层,速度加快很多,朝着苏昂狠狠的飚射而去。

苏昂的文胆雏形也突然散了很多,文山又拔高了一丈,强行降低修为加快速度。

到了,马上到了!

苏昂已经看见大陆上那苍茫的沙土!

入眼一片荒凉,没有沙滩,只有细碎的土和黑漆漆的石头,苏昂的心里一喜,觉得这里不会有无辜的生灵生存着,看起来反而是一片生人勿进的险地。

他喜欢的就是险地,进入险地才能搏个九死一生!

“该死的星君铠,虽然速度不快,但防御真是强到让人看不顺眼的地步了,它本来攻击很弱,但有了海龙剑……王女泯,有机会我一定圈圈叉叉了你!”

苏昂也不要堂堂大冢宰的风度了,扯着嗓子咆哮起来。

声音传了很远很远,似乎是他留在三国两妖之地最后的绝唱。

在后面疯狂追赶的王女泯等人都听见了他的怒吼,但此时,没一个人能因为话语的涵义露出调侃的笑容。

王女泯也发不出火,停顿个瞬间,扯着嗓子干嚎:

“苏家子,你要是活着,本宫让你那个了又如何?三国两妖之地欠你的,你要活着来拿!”

“他就是说说而已。”

大王清已经没力气追了,大把的丹药塞进嘴里,才很轻微的说出一句话:“就算他想娶妾室,也还轮不到你,南海旎旎等着呢。”

旎旎:“……”

…………

且不说女儿家的心思,苏昂听见王女泯咆哮出的话,大笑两声,脚掌踩在了前方大陆的地面上。

但是突然间,他的脸色大变,神庭里也传出一声冷喝。

“左三步,朝后纵跃!”

诸葛亮低声咒骂:“八阵图演化的挪移天行阵?虽然是改造的小阵图,但也有移山倒海的力量!原来这就是三国两妖之地!”

鬼谷子也显化了身形,跟着道:“纵跃八步,前冲六九之数,左挪三尺,左后方翻滚八圈!”

苏昂连忙照做,回头看时,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星君铠的面前。

海龙剑从他的脑门划过,却是划过了一圈虚影,他出现在星君铠东边的八里处!

“三国两妖之地就是个大笼子,你出不去,这座大阵你的实力闯不出去!”

鬼谷子叹息摇头。

诸葛亮却是用羽毛扇挡住脸,叹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要么回去用人海淹死星君铠,但不太可能,星君铠的实力不是三国两妖这个地方可以对付的,要么……自爆文山!”

鬼谷子跟着道:“自爆文山带走星君铠,我等留你一条残魂,经过八百年温养,说不定你能借尸还魂,但那时候你的记忆会损失大半,你也不再是你了。”

“选择吧,人生最难是选择!”

闻言,苏昂咧嘴笑了。

要么回去抱着所有人一起死,要么自爆文山还是死。

里外都是死,只是死法不一样而已。

这是逼着他做一个高尚的人,做一个纯粹的人,做一个脱离了……

“我选择干它老母!”

第三百四十九章,奇门九观惊天变!

“我选择干它老母!”

苏昂回头朝着星君铠冲了过去,文山暴涨火焰,文胆雏形也开始熊熊燃烧。

掀桌子,真的要掀桌子了!

老子哪个都不选,就要痛痛快快的死!

残魂?滚他么的残魂!

燃烧一切,燃烧所有,给老子照亮整片苍穹!

老子要好好的,认认真真的帅他个三秒!

…………

苏昂的脸上带着笑,好像遇见了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朝着星君铠‘深情款款’的拥抱过去。

这时候,就算被‘狼来了’吓过一次的星君铠,也不敢嘲笑苏昂。

苏昂没有咆哮,没有愤怒,没有怨天尤人。

三年的日夜苦读,西楚的浴血大战,做官的矜矜业业也是如履薄冰,一切的一切在这里都要变成璀璨的烟火,只有三秒,却动人心魄。

就算如此,苏昂还是云淡风轻的接受了,谁也不怪,看透了所有。

或者说,是看淡了所有……

“苏家子,你这样连残魂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星君铠连忙躲避。

但在苏昂燃烧一切的时候,它反而没有苏昂的速度快了。

它一边逃走,一边大声劝说:“不管我杀了多少人,就算灭了你们全国,生灵还是有残魂可以逃走的!你也是一样,你还能剩下残魂!但你这样燃烧文山,你什么都剩不下,你连个在世间的痕迹都留不下!”

苏昂微微点头。

他觉得星君铠说的没错。

就好像十二朝大家一样,已经死掉了不知道多少年,灵魂都凝聚了《文豪录》,仍然在世上有自己的痕迹存在。

他们的痕迹落在自己以前的世界,塑造了五千年的中华文明。

他们的痕迹落在这方天地,也有在空间裂缝看见的,那个盛唐的王孙李煜存在。

自己彻底燃烧文山,彻底爆碎文火,那就是把一切全给粉碎掉了。

以后的世界经过千万年,万万年,亿万年,也不会有自己的半点痕迹。

就算在史书里,也会被世间的大笔慢慢抹除。

所以……

苏昂仰头大笑,速度更快了几分。

“三秒的璀璨,足矣!”

………………

一声‘足矣’,颤动了多少人心?

一声‘足矣’,让多少人灵魂发抖,心灵发颤?

旎旎已经瘫软在天上,大王清扶着她,黑金色的眼眸也染上动容的猩红。

太子炙沉默以对,忽然一剑刺穿自己的胸膛:“苏家子,孤知道你的心思,你在西楚死掉的那些同袍……苏家子,你应该理解孤,两国交战就是如此,孤今日给自己一剑让你略微心安,日后三百年,孤再还你三百剑,你……安心的去!”

王女泯低垂黔首,挤出来一句话:“生子当如苏子昂,嫁郎,也当如苏子昂……”

一片沉默,这很短暂的不到一个呼吸的沉默,竟然让他们好像不能呼吸了十万年。

当生命如烟花般逝去,却不轻如鸿毛,而是重于泰山,这场景,总是悲伤到让人心崩肝碎!

广良人更是哀泣出声,疯狂压榨体内的妖气。

她的速度很快,但为什么还是不够快?

半盏茶时间,她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啊。

“苏郎停止,给奴半盏茶的时间,奴能打死星君铠!”

苏昂:“……”

你当我傻子?

别说他压根不相信,就算信了……

自爆文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都收不起来。

今日必死!

而在更高的天上,陈兴伟大吼一声:“本官还年轻,本官不想死!”

说着不想死,身形却往下方冲了过去。

老精怪公冶洋也挥动一杆老烟枪,怒道:“我大明朝的好县男,这样一个好爵爷,怎么能死?拼上一次,死就死吧!”

两人飞快下落,从大明朝带来的各种宝贝渲染成一片七彩的荧华。

他们的妖气、才气也澎湃爆裂,竟然要学苏昂自爆文山。

大明朝的风骨就在此时,要点燃整片大洋的天!

可是忽然,天空猛然黯淡。

所有的光华都被吸纳,在瑶国中都城往西,有着奇门九大奇观的奇门大郡,忽然闪烁一点灰白色的,让人看上一眼,好像就要石化的光芒出来。

“苏大人,一点精灵气,助石叽以精化神,石叽以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精怪还是别的了。”

“石叽还是想做精怪,想陪着荷日夜相随,这点力量,石叽先还给您。”

“石叽要再次沉睡,还望苏大人以后,能够照顾石叽和荷,三百年后,你我还有相见之日。”

随着石叽的话语,无边的大云高空突然亮起灰白的光。

一道光束从奇门郡透上天空,却从苏昂的头顶射下,瞬间没入苏昂的脑门正中。

瞬间,苏昂的文山回归正常,熔炼的文胆雏形也回归正常。

文山还在跳动,文胆雏形还在冒出咕噜噜的浆汁,但在灰白光芒的笼罩下,不管是文山还是文胆都变成了坚硬的石头,再也暴动不起来。

与此同时,苏昂的双眼射出两道同样灰白的光线,把星君铠变成了一座石像……

“活了?”

“死不了?”

苏昂整个人都是傻的。

这叫什么,难道是帅不过三秒?

管他呢,能活着简直是太特么好了!

苏昂看着星君铠变成的石像掉进海里,大松一口气,一屁股跟着摔进海水。

冰冷的海水灌进袖口和衣裳,把他全身都给浸透,他已经没力气抵抗海水的冰冷,浑身发抖,嘴唇发白,仍然对着奇门郡的方向行了一礼。

救命之恩啊,果然……好人有好报。

他要是不管石叽和荷,这一次,真的是死定死定了。

挺挺的,留不下半口气……

“好险!”

唐伯虎和诸葛亮对视一眼。

一个返回文豪录,一个也终于把遮挡脸颊的八美图折扇放下。

唐伯虎悠然笑道:“好徒儿,你真是运气逆天了!为师知道石叽会成为一个厉害的精怪,但没想到她能在你危急的时刻强行苏醒。”

“以后对人家好一点,这样一来石叽得到的好处全没了,剩下的半口气没三百年都喘不会来。”

苏昂点头笑:“徒儿省得。”

脸色却突然一变。

这样就完了吗?他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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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人死万事皆休?

回去就请人,请八百个人负责石林的清洁工作,每天都得把石林擦得光亮!

再请八百个花匠妆点石林,花卉都得是最好最稀有的!

苏昂发了狠,心存死志的他逃出升天,这感觉竟然特别的虚幻,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一切重归于美好?

…………

好像是的。

高空出现一个身穿黑纱的女子,是广良人,带着一丝凄苦又开心的笑欲言又止。

广腾想把她牺牲寿元想救人的事情说出来,却被她幻化出一个糖葫芦塞住嘴巴。

以广腾现在看上去的年纪,倒是很和谐的模样了。

大王清和西楚太子炙等人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摔在广阔的海面上随波逐流。

他们太累了,所有的力量全部耗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赶过来,因为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追过来也只是送死罢了。

但是没关系,结束了。

此刻只需要大笑,肆无忌惮的笑。

但是这时候,

突然!

“苏家子你死!”

海底炸起漩涡,石化的星君铠猛然崩裂。

整个星君铠的碎片带着海龙剑,朝着苏昂穿心而来!

“我就知道没有结束。”

“就算石叽得到最精纯灵气的滋养,已经不是普通的精怪,可星君铠哪里又是普通的精怪了?”

大喜大悲之下,苏昂觉得一切都已经看透。

先前拼命时的所有感悟聚集在一起,让他的脑海无比清明和空透,文火缓和燃烧,文山徐徐融化,看起来很慢,但着实瞬间融化了四丈还多。

只剩下一丈二尺的文山,他就把文山彻底熔炼成文胆雏形。

只需要糅合成真正的文胆,他就是进士文位了。

但全都是空。

他躲不开星君铠搏命的一剑!

也没人能帮他挡住这一剑!

“饮将鲜血代胭脂,却道伶俐不如痴……”

苏昂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呻吟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特别是一直以来的那种坚持。

“我想不负了习梦,可惜如今真的负人良多。”

“父母、习梦、仲兄仲嫂,还有倾心于我的佳人,被我尽数辜负。”

“还好,起码是死得其所,没让他们觉得丢人……”

苏昂张开双臂,迎接这穿心的一剑。

可这时,他的肩膀被人掰开,一个很熟悉的女子把他拽到身后,纤细的手掌带着诡异至极的妖气拍打了过去。

他一个踉跄,就看见海龙剑穿过了广良人的掌心,无比的锋锐刺向广良人的胸口。

这个曾今让他恨到咬牙切齿,却也是唯一一个他没有去报复的敌人……

“混账东西!”

苏昂低声笑骂:“需要你来替我挡剑么?”

手掌顺着广良人的胳膊伸过去,苏昂猛然转动广良人的身体。

广良人的手被海龙剑斩断一半,但两人的身体却再次掉了个个,苏昂用后背迎接剑锋,广良人到了他的身前。

“噗嗤!”

一剑穿心!

海龙剑穿透苏昂的后心,星君铠的碎片也把他的整个后背击打得满目疮痍。

苏昂伸长手臂,把广良人推开一个手臂的距离,恰好剑尖刺破自己的心口,却只刺到了广良人胸前的高耸,没有对广良人产生致命的伤势。

“有点疼。”

苏昂低头看。

海龙剑从自己的心口穿出,染血的剑锋明晃晃的就在眼前。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疼痛,也能感觉到生命的流失,身体正在发软。

眼前开始变黑……

“结束了?”

他低声问。

“没结束,借你身体一用!”

星君铠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

铠甲的碎片镶嵌在苏昂的背上,燃烧淡青色的,好像幽冥鬼火一样的光芒。

星君铠怪笑道:“借你的手杀死这里的人,你应该会……怎么回事?很难控制你的身体?”

星君铠控制苏昂的双臂,想要扯住广良人,让海龙剑把广良人也刺个透心凉。

杀戮从这个看起来对苏家子很重要的女人开始,星君铠觉得特别快活,但是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妖气,竟然控制不住苏昂的身体。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进入不了苏昂的文山神庭!

“不急,等你死了以后你就没法反抗,我再用你的身体就是。”

星君铠胜券在握。

然而苏昂的身前有一位女子,泪眼婆娑,吃吃的笑了。

“苏郎,你想灭了星君铠,可以啊,你别闭眼,奴让你看。”

“噗嗤!”

广良人往后侧了一步,海龙剑从她的胸口脱离出来,她却调整身形,用心口对准剑尖。

又是一声响,热血飞溅。

广良人紧紧的抱住苏昂,海龙剑把他们两人的心口连在一起。

“苏郎,奴得到了两百年修为,也没把握灭掉海龙剑,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以幽冥女的心头之血封印它……苏昂,九泉之下,娶了奴家可好?”

“咳!”苏昂咳出血沫,还能说什么呢?

“好。”他应承下来。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辜负不辜负了的吧?人死如灯灭,只是希望习梦在那个安全的世界里,真的能改嫁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把广良人抱得更紧一分。

结束了!

……

波涛万顷,壮阔的海平面都好像荒野一样苍凉。

海水中到处都是人,三国两妖之地的强者好像灾民一样浸泡在水里。

他们疯狂的嘶吼,压榨最后的一点力量,想去托住苏昂和广良人。

但是这个时候,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传了出来。

苏昂和广良人的身体也浮出海面。

“几百年!我等了大王几百年!”

“几百年最后的杀戮,却杀了大王的血裔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星君铠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凄苦和郁闷,在天上幻化身形,抚摸广良人的脸。

“是我错了,我神志不清,我看见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王后就是幽冥女,大王就是为了王后想要划土分疆!”

“小主人,小主人,小主人!”

“原谅星君,星君不是有意的,小主人,星君……就此别过!”

第三百五十一章,幽冥逃婚,大明来人!

星君铠再次爆碎,这一次好像风化了它存在的一切痕迹,无数的光点沁入苏昂和广良人的心口,痊愈两人的伤势。

更可怕的力量在两人的皮肤表面凝聚,变成单薄柔软的内甲模样。

但这种单薄和柔软,却好像远古巨魔的皮肤一样坚不可摧!

苏昂感觉生命在恢复,睁开眼,恰好对上广良人同样虚弱却亮如深夜天空唯一一双星辰的眼眸。

“你是大明朝暨南县县男广知客的后人?”

“这故事,真……狗血啊……”

苏昂埋汰一句,脑袋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满座衣冠似雪。

苏昂醒来时,竟然不是在普通的房间里,而是在瑶国的议事大殿。

九千九百九十九盏蛟龙灯长燃不灭,大王清的蛟龙大椅变成了柔软的巨大床榻,苏昂就躺在上面。

瑶国、西楚、泯国、太行山脉,还有整个南海的大人物齐聚一堂,都在苏昂下面按照地位的高低跪坐,低垂着头颅。

看见苏昂醒来,所有人把手摁在身前的地面上,拜道:“大明威武,江山永固!我等,见过暨南县县男爵爷!”

苏昂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看看,从大王清、妖王陈还有旎旎他们开始,往下是西楚太子炙,还有泯国王女泯,再往下才是三国两妖之地吭一声大地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

上六卿比如慕容白,只能排在第四阶位的地方。

所有人都一身雪白色的衣裳,不是三国两妖之地的样式,反而有点像是黎六郎那种大明朝的制式官袍。

在所有的人里,只有大王清、妖王陈和旎旎有资格围上黑色腰带,西楚太子炙和泯国王女泯,也只能围上半黑半白的那种束腰。

“啥情况?”

苏昂揉着额头坐起来。

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公孙抚和赵清流扶起来啊。

两位尚师只能排在第四阶位的地方,还要拜自己,这……枉为人子!

“下官不敢僭越。”

公孙抚吓得更厉害,扯住赵清流挡在身前:“您是县南爵爷,公众场合,我大明朝的爵爷高过别的一切制度,还请爵爷自重。”

我自重你妹!

苏昂彻底迷糊了。

大王清往前挪动膝盖,黑金色的眼眸一阵发亮。

更让苏昂觉得可怕的是,大王清竟然是一身女式的官员长袍,喉结也没了,胸前还有两个堪称瑶国第一,反正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壮观的高耸。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

“不然,大王清怎么真成女子了?”

苏昂摔回柔软的床榻上。

“启禀爵爷,您不是做梦。”

大王清娇媚笑道:“孤,不,谨遵大明游方使之令,如今我三国两妖之地回归大明朝的麾下,所有子民都会被送回暨南县,按照规矩,您是三国两妖之地的共主,就是暨南县的县南爵爷,是暨南县唯一有爵位在身的人。”

“按照律令,您出身于瑶国,下官就得封知县;妖王陈和旎旎最先投靠,得封左右县丞;太子炙是西楚之主,得封主簿;王女泯是泯国之主,得封典史。”

苏昂揉着额头不作声。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考虑一下。

结合在风云镇得知的消息,苏昂很快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的猜测是真的,三国两妖之地想要回归大明,不一定得是打生打死,只要真正的统一就可以了。

星君铠的出现是一种意外,但这种意外,也直接促进了三国两妖之地的彻底联手。、

作为联手的纽带,那么,自己是……捡了便宜?

“没那么多规矩,都请起吧。”

苏昂叹口气,有些事情还是必须面对啊,有点赧然的问道:“广良人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

看起来尴尬,但大王清和王女泯、妮妮,以及在更下方的壶飞丹互相看的时候,都忍不住撇出一丝很有意思的笑。

大王清禀告道:“启禀爵爷,广良人带着广腾离开了。”

“为何?”

“她说五十年后,自然会来找爵爷履行约定,让爵爷不要忘了答应她的话,但这五十年,也请爵爷不要找她。”

“屁话!”

苏昂瞪眼:“给我找!”

“诺!”

众人全都应声,没有一个拒绝甚至提出不满的建议。

与此同时,大王清、妖王陈、南海妮妮、西楚太子炙还有泯国王女泯同时起身,双手高举各自的身份印鉴,小步疾趋的朝苏昂走来。

那低头的模样,硬是让苏昂想起自己在陈安县的时候,去见公孙抚的模样。

只是三年,就是今非昔比。

苏昂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五种印鉴,有上等的金粹,有上等的美玉,也有上等的,花纹极为复杂美妙的奇石,这些聚集在一起竟然变成了小小的青铜印鉴,上面写着暨南县男四个小字。

苏昂接过印鉴,顿时明白了三国两妖之地的前龙去脉。

他脑中的记忆仿佛被突然接通了一般,接受了在印鉴里的所有信息,答案几乎在同一时间浮现在眼前。

“大阵的启动需要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三国两妖之地所有的生灵都会到达暨南县,成为大明朝的子民。”

“一个月内,大明朝的飞舟就会到达,会有使者官员先行前去,展开百姓的安置事宜。”

以前的事情不用去管,这两条却是很重要的。

苏昂正想问一下使者还有多久到达,大王清就递来了一块简牍。

“这是广良人留下的书信。”

大王清把简牍举在头顶,等苏昂拿走简牍,还低头倒退了三步,这才抬起头:“依照下官来看,爵爷还是不要寻找广良人了,她走时铁了心。我等已经准备好了十里花嫁还有满城红妆,她却戴着盖头直接就走,模样决绝。”

“她逃婚,你们就拦不住她?”

“不敢拦爵爷二夫人。”

“找!”

苏昂看过书信后,闷吼出一个字。

三国两妖之地还在大阵的封锁中呢,想找个广良人还不简单?说什么五十年五十年的,他听不懂,云里雾里的,不如找到问个明白再说!

而在距离京都已经很远的地方,广良人买了个糖葫芦塞进广腾的嘴里。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小妹你……唔,还挺好吃。”

广腾啃着糖葫芦。

广良人微笑道:“还剩下一百年寿元,给苏郎五十年,给哥哥五十年。哥哥啊,你突然多了九千多年寿元,心智都变成小孩子了,乖,以后别说什么唯我独尊的话,惹人笑话。”

“天上地下……”

“乖,你现在就是个小毛孩,一点修为都没有。”

广良人又买了一串,堵住了广腾的嘴。

她正笑着,突然抬起头,而在同一个瞬间,苏昂也走出议事大殿,抬头看远处的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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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真的穿清了?

5000字大章。

……

……

“大明朝的使者到了。”

广良人低低的笑:“生死关头最容易说真话,但也最容易什么都不顾忌了,苏郎,奴给你五十年想明白,就算那时候你想不明白,奴也非得进你的家门,谁让你答应了奴呢。”

“你现在啊,也没工夫找奴了。”

浅笑言兮,那一抹风情,硬是让整条街道都沉寂了。

广良人的美丽在此时最动人心魄,僵硬了整条街道的路人,她却旖旖然的远去,牵着广腾变小的手。

一只七彩孔雀紧紧跟随,帮她照亮前路。

而在议事大殿的那边,大王清给苏昂捧上换洗的衣服,从样式来看,是大王清以前的王袍。

要迎接大明朝的使者,可不是随便穿穿就行……

“爵爷,请您更衣。”

“呃,好,沐浴更衣,不过你们别跟着我成不?”

苏昂恨得咬牙。

他看大王清总觉是男的,但那一对惊人心魄的高耸却总在他眼前晃悠,提醒他大王清是女子的身份。

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他去沐浴更衣,大王清等人竟然跟进了房间里。

“按照规矩,五位官员要帮助爵爷焚香,从而迎接大明来使,爵爷自己沐浴就是,我等在屏风后等着。”

大王清和太子炙等人点燃大香,在屏风的另一边挥洒大香的烟气。

苏昂看看屏风,有点想死。

纱制的屏风,半透明,我这是直播洗澡是不是?

再看旎旎,发现旎旎的脸都红了。

……

不管是不是被人看,澡还是要洗,苏昂只知道大明朝国土广袤无边,实力强悍无比,对大明朝的规矩就有些忌惮。

使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实力,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可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情起了矛盾。

他跳进大王清专用的室内浴池,脱光衣服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皮肤更加坚韧,好像牛皮。

胸口长着类似板甲的东西,硬是弄出来十二快腹肌的效果,看起来有点渗人,碰一碰,能感觉一股无以伦比的力量感涌在周身。

往后面靠,浴池的边缘砰然爆碎,水花四溅好像夏日的雨珠。

“背后也是一样……星君铠!”

苏昂忍不住低声道。

唐伯虎在神庭里笑:“不过是星君铠而已,但这星君铠自愿破灭了身为精怪的灵智,留下来的东西就了不得了。虽然只有普通千金铠的防御力,但它不是铠甲,真要形容的话,应该算是精铁铸就的拳套。”

“拳套?”

“对,可攻可守。”

唐伯虎笑吟吟的道:“更可贵的是它不是外物,而是完全融合进了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就是铠甲,就是拳套,你拥有堪比顶尖大侠的身体强度,再也不是一剑就能刺破的文杰躯体了。”

“很珍贵?”

“算是吧。”

苏昂立马明白过来。

在唐伯虎眼里算是珍贵的东西,放他这边绝对是很珍贵,非常珍贵,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可能得到。

这次真是托了广良人的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广良人啊……”

他撇撇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了,五味陈杂,酸甜苦辣咸都有。

就算找到广良人,他该怎么做呢,娶了?

要是习梦在的话,肯定会很大方的笑着说娶了,就好像娶小三的不是她男人一样。

但习梦心里的苦他能尝到,男人啊,从根子上就是混蛋,明明只有一把钥匙,偏偏想试试很多很多的锁。

又好像一把茶壶,不多倒满几个杯子,就好像自己肚量不够一样。

“彼其娘之!”

苏昂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晃一天的时间过去……

第二天正午,烈阳正盛的时候,好像顺着水波倾泻而下的巨大龙舟,终于停在了中都城的上空。

一缕水波溅射而下,苏昂伸手接住,刹那好像看见了无数风景。

这时候才明白水波不是水波,而是好像他进入风云宝地时遇见的空间乱流,只是更加稳定。

也正因为如此,龙船才会昨天就能看见,今天才堪堪到达。

大明朝的使者是一个年轻人,身穿白色皂袍,从这上面来看,地位可能比他还低。

大明朝的官员服饰很有讲究,像太子炙和王女泯这样的最低级官员,穿的就是普通的白色长袍,地位稍高点的能围上黑色的束腰。

再高一点,比如大王清的知县官位,就能穿上青色袍子了。

他有爵位在身,应该穿红袍,虽然只是浅红色,但也能让知县跪迎!

“参见爵爷。”

使者笑吟吟的说话。

这使者按照规矩给苏昂行礼,随后也参见了大王清这个知县,剩下的就是平等的礼节。

动作一丝不苟,也没摆任何的排场,并不像是从天朝上国来的上官,而是把苏昂等人当成了真正的大明朝官员。

他看大王清时眼眸清澈,并不因为大王清那比较勾人眼球的身材多停留半分,脸色一片平静,缓步走一圈,礼节也就行了一遍。

随后,才对苏昂笑:“暨南县也算得天独厚了,竟然出现这么多的女中豪杰。”

他再次对大王清行礼,又对旎旎和王女泯点头微笑:“想我大明朝好男儿无数,个个都能饮酒沙场豪气冲天,偏偏巾帼只出了个秦爵爷。秦爵爷名为秦良玉,也叫秦贞素,重八帝看重,亲封忠贞侯,麾下白杆兵矫勇无双。告于爵爷知晓,贵县就在秦侯爷的封地内,秦侯爷来时说贵县有一人年纪虽青,却深得三宝公的看重,那人破灭了贵县的风云宝地,不知是何许人,可否让下官见上一见?”

“不敢,正是晚辈。”

苏昂连忙回礼。

对方恍然大悟,笑容更亲密了。

事实上,公孙衫早知道那个人是谁,秦良玉说过是个脸上纹绘翠竹的年轻人,见苏昂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样夸赞一通,也是他的为官之道。

“如此,下官僭越,可否请爵爷上船小饮一杯?”

公孙衫给苏昂引路,顿了顿,又解释道:“大阵已经启动,贵县百姓三百三十一天后就会到达我大明疆土,咱们的破空飞舟虽然更快,但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启禀侯爷,暨南县的那边已经建好房屋,粮食、衣服也都备好,但百姓要上户籍,官员要熟悉大明朝的律法政务,这都需要时间,按照大明律令,百姓之事不可耽搁半分,咱们必须立刻登上破空飞舟。”

“多谢公孙大人。”

苏昂回了礼,带着大王清等五人登上飞舟。

剩下的,以前三国两妖之地的官员全留下了,这些官员到了大明就不是官,而是吏员,现在的三国两妖之地,还需要他们主持的大局。

…………

破空飞舟很快启动,苏昂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

旎旎、王女泯,就算变回女装的大王清也是摄人心魄的美人儿,他还真怕出个红颜祸水,让大明朝的使节做出来些不寻常的举动。

幸好没有出这么狗血的情节,他可以安稳的登船。

抬起头,能看见大明朝的龙旗飞舞,破空飞舟踏破‘水波’,飞快的卷入一个又一个的幻象片段。

有青山,有绿水,有鬼蜮,有苍穹,都是空间乱流里的影像,一个个空间的连接点上,也有着开山断流的可怕威能。

足够瞬间抹掉瑶国一座城池的可怕力量,却被看起来柔软的木质楼船轻松碾过。

楼船的表面有淡淡的黄色光芒,似乎能消除一切外在的不利影响。

“这飞舟……”

“哦,倒也是不错的东西。”

公孙衫微笑道:“启禀爵爷,破空飞舟有民用和军用的区别,您知道的,我大明朝疆域广袤无边,不知道多少万万万里,要是没有民用的破空飞舟,怕是一百年也走不过十分之一,当然,咱们这艘是军用,乃是秦爵爷麾下第三等级的三爪蛟龙舰,您可别小看这三爪蛟龙舰,内藏三亿六千五十九万大小阵法,有人剑一门,飞剑二十一门,人剑的全力一击,相当于一百个九胆进士同时出手。”

“嘶……”

苏昂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百个九胆进士同时出手,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威力下去,瑶国的一座大郡都要从地图上给抹了,变成巨大的天坑。

看起来只有不到三百米长的飞舟,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这还只是三爪蛟龙舰?

一个大明侯爵麾下的第三等级?

那么第二等级,第一等级呢?

苏昂想象不出大明朝的强大了……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过了十九天。

十九天里,苏昂和公孙衫聊大明朝的风土人情,竟然对大明朝产生了不少的归属感。

不说别的,单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虽然还是有些恃强凌弱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对于一个封建的社会来讲,已经是难得可贵的了。

公孙衫对秦爵爷特别推崇,对重八帝简直不是推崇了,而是当作了指路明灯,却不知道苏昂一边听一边苦笑,有人在他的神庭里,把朱重八,也就是朱元璋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倒是秦爵爷被人称赞。

在苏昂的记忆里,死后才被追封忠贞侯的秦贞素竟然还活着,这让一些明朝大家颇为感慨,比秦贞素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诸葛亮,竟然也饱饮三壶幻化的美酒,乐呵呵的摇摆羽扇。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苏昂忍不住吟哦出声,也颇有感慨了。

仔细的算起来,秦贞素竟然还是诸葛亮这一门的小后生?

“好!”

公孙衫闻言,乐得抱起酒坛就饮,突然往西边看去,一酒坛砸碎了远处十八里外的大天。

“清狗,汝等已经建立国度,怎么还作拦路抢劫的下作勾当!”

苏昂跟着朝那边看,发现三艘上下八层,全都密布弓弩的破空飞舟飞了过来。

和大明朝的破空飞舟不同的是,上面挂着的是蓝色的龙旗,而且觉得眼熟。

“正蓝旗?”

苏昂撇了撇嘴。

再看见最前方楼船上的,那个和自己在风云镇见到的清军将领差不多打扮的人,更是忍不住眼睛喷火。

彼其娘之啊,老子从来没招惹你们。

连上这一次,你们却招惹老子两次了!

“啐!”

以苏昂现在的身份,有资格讲话,但他不了解清朝的事情,也就没有开口。

反而是清朝飞舟上的那人抢先开骂:“大明两脚羊,告诉你们,本将不管遇见的是你们大明的,还是盛唐,甚至是钢铁大秦的,不管通通不管,遇见了就得交上买路财!”

“老子不要钱,要女人!”

“明朝仕女最为水灵,身娇体软的,最是舒坦!”

闻言,公孙衫低声冷笑起来。

公孙衫是个很儒雅的年轻人,但是这时候,苏昂竟然从他的笑容里读出来草原上最凶狠的野狼的味道。

牙齿森然,嘴角往上撇到一种可怖的弧度,眼睛冒出猩红。

“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清狗,你可曾打劫成功过我大明的飞舟?”

他转身面对苏昂,忽的单膝下拜:“请爵爷下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苏昂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从样式上看,对方也是第三等级的三爪蛟龙舰,但对方是三艘,这边只有一艘。

公孙衫这个使节,肩负着把他们完好无损带回大明朝的官员,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硬拼,不逃走也不妥协?

这真特么的……老子喜欢!

“战!”

苏昂从牙缝里哧出冷风,这时候,他对大明朝的归属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了。

“打烂他们,打爆他们!”

苏昂低声道:“就算是撞也把他们的破空飞舟给撞碎喽,本爵看他们的实力也就那个样子,最多有十几个级别不高的王侠,只要打碎了他们的飞舟,咱们看谁的拳头大,谁的剑锋利,谁特么的命硬!”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苏昂拔出失而复得的斩龙剑,凄厉怪笑。

这里是空间乱流啊,他的海龙剑,应该能玩出个很开心的游戏出来?

“战战战!”

大王清、妖王陈、王女泯和旎旎全都震撼了,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破空飞舟上的每一个大明人,哪怕最低级的卒,都释放出一种仿佛千军万马的杀机。

太子炙更是白了脸,他以前觉得自己在大明也能打出一片天,甚至有皇帝不当家,扯下来他做的想法,这时候全都泯灭。

“啐!大明如此威武否?”

太子炙低低的怒骂出口。

“威武!”

“威武!”

“威武!”

恰好的,仿佛在回应他的话,破空飞舟上响起疯狂的嘶吼。

“日月煌煌,耀我大明!”

“大明威武……威武……威武……”

妈的,一帮疯子!

太子炙一边骂一边大笑,单人一剑,飞快冲出了飞舟。

“这一剑,送大明!”

“大明威武,孤认了!”

苏昂也抬起手,风不二等两百多位同袍立马围聚在他的身边,结成军阵。

两百多位同袍里已经有八十三位大侠,可以飞行,剩下的就算不能飞,也攥紧长刀扯住能够飞行的同袍的铠甲,要以命相搏。

与此同时,破空飞舟狠狠的朝着对方的飞舟撞了过去。

………………

好黑,一片黑暗。

苏昂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好像在漆黑里过去了很久很久。

终于想起来,在破空飞舟撞上对方飞舟的同时,自己的海龙剑就斩断了一个清兵的胳膊,然后……

没有然后了。

海龙剑的力量爆发,空间乱流起了暴动,没有了飞舟的保护,所有人都被乱流吹散。

只记得被他斩断胳膊的那个清兵,带着三艘清朝被撞成稀烂的破空飞舟,被暴动的空间乱流卷在一起,又恰好碰见一只可怕的巨兽从空间节点探出头,把他们一口吞吃。

那么自己呢?明朝使节公孙衫呢?大王清还有自己的同袍呢?

苏昂突然感觉眼前有点发亮,有微微的光,睁开眼,就看见一张俏丽的脸。

他的双眼失焦,没有汇聚,第一时间感知同袍们所在的地方。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同袍们和自己围在一起,被同一道空间乱流卷走了。

“还好,都在,都活着。”

因为用诗词给同袍们加固过铠甲的关系,苏昂能感觉到同袍们的位置,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喂,喂,你醒了没?”

一只小手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醒了。”

苏昂想坐起来,心口却剧烈的痛,竟然是先前被星君铠穿心的一剑旧伤复发,让他连喘气的力量都没有。

“醒了就好,看你病恹恹的,干嘛一个人在外面晃?要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早就喂了野鬼了!”

这时候,苏昂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个俏丽的女子,穿的却是兽皮,好像草原上的打扮。

也确实是草原,看尖圆的屋顶,地上铺着的羊皮,这女子还真是个草原上的女娃儿。

“这是哪里?”

“黑角鬼王的黑山县啊。”

“哪一国?”

“当然是我八旗大清,你傻了吧?”

女娃随口的一句话,让苏昂真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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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东原遗民!

古怪的圆墩子,不知道用什么做成,上面铺一层油毡布就是桌子。

苏昂掀开羊皮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也就明白了。

外面果然是草原,水草丰美,就像是一块天工织就的绿色巨毯,牛羊相互追逐。

那自然的,所谓的桌子就是牛羊马粪烘干制作而成的,平常可以使用,关键的时候还能烧火。

少女准备好了一些饭食,都是大块的肉,熬了汤给苏昂送来:“瞧你这身子骨,本来就弱不禁风的,受了伤更弱,吃不了油腥的伙食。喝口清汤吧,觉得嘴里淡得慌,少饮两口马奶酒。”

“你挺会照顾人的。”

苏昂喝口熬煮的肉汤,果然很淡,应该是缺少盐。

马奶酒倒是好喝,他多喝了几口。

“不能喝了!”

女娃把装着马奶酒的扁胡路(酒囊)抢走,白苏昂一眼:“不能喝多,”顿了一下道:“不是哈娃舍不得,是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哈娃可不想你死在咱的帐子里。”

“你叫哈娃?”

苏昂捋正自己的发冠。

应该是空间乱流卷过的关系,他的束冠已经碎掉了,紫荆大氅也消失不见。整理发髻还没什么,紫荆大氅的消失,让他有点心疼。

幸好海龙剑还在,就摆在他的床头。

“我身体没事,旧伤而已,两三天就好。”

苏昂解释了一句,又道:“不过你不让我多喝,我就不多喝了,这些钱你拿着,多买点盐。”

说着,往桌子上放了一块金粹。

他从明朝使节公孙衫的嘴里听过,大明和其它几个国度,通用的银钱就是金粹,所以他拿出小孩拳头大的一块,捏碎了,方便哈娃使用。

“你还挺细心,不过我救你不是为了钱,要这样的话你走就是了。”

哈娃有点生气,看见苏昂把别的散碎金粹收回去,只留下一块,又笑了:“这才对嘛,你是病人,该补充点盐分,我这就去买点盐巴来。”

一看外面,又摇头:“明天吧,今天到晌午了,天黑前咱回不来,会被野鬼叼走的。”

“野鬼?”

“是啊,有点本事的鬼怪都被黑角鬼王收在麾下了,但野鬼不一样,实力低鬼王看不上,就随便放任着,你知道啊,鬼怪是黑山老妖的族人,他不舍得灭杀呢,我们这些他治下……哦对了,黑山老妖就是黑角鬼王,反正他看野鬼比我们这些百姓亲。”

“朝廷不管?”

苏昂纳闷了,按理说清朝也有不少的能人,要是康熙、乾隆在,怎么会出现这种野鬼叼人的情况?

他和正蓝旗起过两次矛盾,但不得不说,清朝的厉害人物确实不少。

哈娃笑了:“朝廷就是黑角鬼王啊,都说了我们在他的治下,再说就算管,那也是管你们这些东原遗民,头发都不剃,辫子也不扎,出去就被人抓了要赏钱!”

“嘶……”

苏昂才想起这件事情。

他现在身在清国,不入乡随俗就……可是那金钱辫,算了吧,饶了他吧。

他的审美观真不允许。

倒是眼前这个女娃儿,让他觉得特别亲切。

“你不抓了我送赏?”

“都是人,把你害死咱会不开心。”

哈娃低下头,把玩那一小块金粹子:“你不是说哈娃会照顾人么?哈娃以前把哈娃的男人照顾得挺好,哈娃喜欢这样,可惜哈娃的男人出去放牧再也没回来。哈娃觉得应该照顾你,就照顾你几天。”

“别想多了,这是哈娃的帐子,你好了就走,别害了哈娃。”

苏昂点了点头,闭目不语。

一个好女娃啊,可惜命不好,这么小嫁了男人,这么小就守寡了。

他往枕头底下塞了几块拳头大的金粹,闭目疗伤。

从感知上来看,风不二和季然等人也快到了。

…………

“喂,东原遗民!”

第二天清早,哈娃在外面喊:“准备起来了,待会咱去集市买盐巴,你在帐子里藏好了,可别被人看到。”

“知道了。”苏昂应了一声。

东原遗民,这是哈娃第二次这样叫他了,倒也没什么关系。

想必所谓的东原遗民,应该是清朝占领的土地上以前的百姓吧。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样的政令,肯定会有些反抗的人在。

“难道要加入红花会?唔,还不知道有没有红花会呢。”

“还有……平生不是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这里有陈近南么?”

苏昂低低的笑,掀开帐子,却突然把帐子给扯上了。

大地一片青青,远处还有灰色的蒙古包点缀在绿茵如毯的草原上,格外醒目,而此时很多人拍马跑来,不知道是不是哈娃的亲戚朋友。

他还有一头黑发呢,带着那么一缕白,可不想被别人看见了,从而给哈娃找了麻烦。

“喂,你躲里面!”

哈娃冲进来把苏昂往更深处推,然后自己出去。

苏昂笑了笑,嘴里吟哦道:“光隐龙腾暗藏渊。”

虽然身上有伤,但不妨碍苏昂使用一丁点才气的力量,一声吟哦过后,他周身的光线折射,就算有人站在他的身前,也只能看见满帐子简陋的家具摆设。

他就笑着,靠在了帐子上。

“文山已经熔炼了九十九丈,文胆雏形通体亮金,不知道熔炼一百丈会是什么样的文胆雏形了。”

“不急,最多三天就能熔炼完成。”

苏昂想着自己的处境,觉得实力不够,在大清国是步步危机,不过还好,他感知到了风不二等人的位置,距离他不到十里的路程。

唐伯虎在神庭里笑:“穿清不造反,菊花,啧啧,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苏昂讪道:“您就别笑话弟子了,就弟子这点实力,还造反?”

说归说,苏昂可不会做出头鸟找那个死,人家大清朝普通的将领就是王侠,他还不是进士呢,有资格造反?

还是找路去大明朝来得安稳,等同袍们来了,得去找找所谓的东原遗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相信东原遗民和大明朝之间,一定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某种关系在呢。

“克鲁特,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养野汉子,咱为咱老兄弟不值!”

外面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苏昂静静的听。

而此时在帐篷外面的羊群前,哈娃抱着一只小羊,不知道是保护小羊呢,还是让小羊保护自己。

小羊咩咩的叫,她就竖起眼睛,泼辣的吼:“克鲁特,别以为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咱家汉子和你一起去牧马,却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你现在污蔑我养野汉子,什么心思大家猜不出来?”

“哈哈她说我污蔑她!”

克鲁特五大三粗的,对着周围的七八个人卡着腰狂笑:“是你不识好歹,跟了咱做小妾多好,非要嫁给艾路,艾路享不了这个福气,老天爷惩罚他,让他被野鬼叼了去,正好,你就跟我回去做个小妾!”

“你欺负我一个女人家?”

“没,不舍得,兄弟们,你们说我哪敢欺负她啊,要欺负,啧啧,那也要回去在帐子里欺负嘛。”

“你……”

哈娃拔出弯刀。

哪知道克鲁特早防备着呢,一脚踢飞哈娃的弯刀,又是一巴掌狠狠的呼过去,可这时,哈娃的帐子无风自动,一声笑竟然带着狂猛的力量,把克鲁特冲了个跟头。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苏昂缓步走出,轻声笑问:“人而无仪,你不死何为?”

“你果然养野汉子,还是个东原遗民!”

克鲁特看见了苏昂的头发,指着哈娃大叫:“你死定了,要是咱把你养东原遗民的事情报告给黑角老爷,你全家都死定了!跟我回去,让我抓了这个东原遗民给咱大清朝出份力!”

“你出来做什么?你进去,进去!”哈娃推攘苏昂。

苏昂摸了摸哈娃的脑瓜:“没事,看着。”

“没事?”

克鲁特鲤鱼打挺跳起来:“咱这边人多,咱这边拳头也比你大,你老老实实的跟咱走,咱以后还对小哈娃好一点,不然的话,在帐子里欺负哈娃的就不是咱一个人了。对不对兄弟们?”

“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成一团。

“有趣,心慈手软不想滥杀百姓,却让本官有了杀人的借口。”

苏昂摇摇头,牵着哈娃走进帐子。

克鲁特抽出刀,带着人想冲进去,却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多人。

季然身上的长袍全是破口,脸上也有伤;

风不二的铠甲散碎凌乱;

百里戈的铠甲,众同袍的铠甲也是一样,唯独一把战刀死死的攥在手里。

“做得干净些,把尸体处理妥当。”

季然吩咐了一句,带着百里戈、小亭卒、风不二和秋落走进帐子。

剩下的人笑笑就在附近站岗,剩下赵辛走向克鲁特等人。

“冒犯大人,死!”

赵辛无视对方那么多锋利的弯刀,一拳一个全砸死喽,拿出秋落扔出来的药粉把尸体处理掉。

他站在帐子的门口,赤果上身,肌肉如同钢铁,好像个凶悍的门神。

罗生在门口的另一边站稳,铁塔似的身材,更像个门神了……

………………

“东原遗民?”

季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在空间乱流的那一次,所有的同袍手牵着手,硬是顶到最后的那一刻,偏偏苏昂因为伤势复发被甩了出去,他抓住苏昂的紫荆大氅,等醒来时,手里也只有苏昂的紫荆大氅。

“要说这东原遗民,愚弟真没听过,但您说要找,咱们找就是了。”

季然把紫荆大氅给苏昂披上,手指在苏昂的脉门上一搭,笑了:“伤势无碍,最多三天就能正常的动用才气了,但是想彻底痊愈需要半年的温养,也需要上好的药材。咱们的药材都在飞舟上掉了,所以最重要的是找个大点的城镇,给你弄些药力雄厚的大补药材。”

“黑角县可以!”哈娃连忙搭腔。

她诧异的打量苏昂,在先前,她还以为苏昂是个普通的,破败的东原遗民,却没想到有那么多的属下。

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呢,都数不清有多少人。

她怯生生的说话,手里拿出小刀:“我可以给你们剃发,这样就能进入黑角县了。”

苏昂:“……”

季然:“……”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苏昂瞧了季然一眼,抿抿嘴没吭声。

季然也瞧了苏昂一眼,抿抿嘴也没吭声。

“罢了,苏昂兄/季然兄不用剃发,就让我……”

两人同时说话,竟然说的还是一样的话,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个痛快。

这时候小亭卒挠挠头:“大人,让小卒,不,让末将去吧,末将个子矮,看起来好欺负不显眼,末将也不在乎没了头发,反正个子矮也讨不到婆娘。”

苏昂忍不住拍拍小亭卒的肩膀。

是他疏忽了,没给小亭卒找一门亲事,以小亭卒的实力身份地位,在瑶国时就不愁没大家闺秀抢着上门。

确实,是他给疏忽了。

“改日,给你讨十个婆娘!”

“一个就好,嘿嘿,一个就好。”

沉默寡言的小亭卒,很难得的多说了几个字。

他抽出镰刀,手指一挑,也不等哈娃拿着小刀过来就是一片刀光闪烁,刹那把头发剃了个干净,只留下脑门后面的一小撮。

“好刀法!”

哈娃忍不住伸出手摸他光滑的脑门,双眼异彩连连:“这手刀法就完败了草原上最威猛的汉子,你这样的汉子,愁什么讨不到婆娘?”

“嘿嘿。”小亭卒赧然挠头。

季然在旁边笑:“喜欢我家兄弟的刀法?不如跟了他,让他天天练给你看?”

苏昂敲了下桌子:“倒也不错。”

小亭卒和哈娃都红了脸,哈娃扯着小亭卒就走:“别理他们,男人都是糙汉子,就喜欢笑咱,咱去给你把辫子弄好,咱的手艺不错呢。”

小亭卒偷眼看苏昂,发现苏昂递给个鼓励的眼神,红着脸跟去了。

…………

有苏昂和季然在,缺不了房子。

是夜,苏昂和同袍们在他幻化的草庐里居住,却有人半夜拽走了小亭卒。

哈娃的帐子里传出压抑的声音,苏昂就忍不住笑。

“喜欢就是喜欢,果然热情奔放。”季然顾影自怜,他就一个蛋蛋了啊。

忽然,秋落拔剑站了起来,哈娃的帐子里也飞出小亭卒的身影。

苏昂和同袍们围拢成军阵,就看见周围有无数的幽魂,缓缓的,慢慢的飘荡过来。

“东原遗民,我黑山有礼了。”

有人温吞吞的说话。

……

黑山老妖,这个别号,是让苏昂忍不住发笑的名字。

但这时,苏昂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里是大清朝黑山县,这里的县令,是黑角妖王。

能自称黑山的,除了黑角妖王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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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黑山巨鬼

说是妖王,事实上,应该叫鬼王才对。

但因为黑山还是黑山县的县令,统治着整个黑山县的人族、精怪和所有的鬼灵,诨号妖王也就没错。

所谓妖,就是开灵智,擅思考。

在很久远的时候,人族和鬼灵也是妖族的一种呢。

“东原遗民,我黑山有礼了。”

对方着重了声音,包围而来的一大片幽魂也慢慢分开,走出来个瘦高个,头戴大黑帽,加上条长舌头就活生生好像一个黑无常的人出来。

苏昂打量这个人,发现他的脸色青黑,长得倒是不错,颇有点小白脸的潜质。

再看周围,拢紧紫荆大氅,笑了。

“某,苏家子苏昂,见过黑山大老爷。”

苏昂微微点头,态度比较友好。

就在刚才,苏昂还觉得要拼命一次,同袍们也都荡起杀机。

但是他和季然看了眼周围的幽魂,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闪出一丝恍然,嘴角也都沁出了一丝笑意。

黑山是黑山县的县令,从实力上看,绝不会比太行山脉的妖王陈低上多少。

使节公孙衫和他们聊过,说大明朝的知县都有和妖王陈仿佛的实力,那么和大明朝对峙很久的大清朝,实力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周围的幽魂也黑压压的,气势森然,只是靠近,就觉得周身气血都要被冻结了。

但他们认真一看,能发现幽魂全都呆滞张脸,显然不是黑山麾下的鬼卒,而是招来的野鬼用阵法澎湃鬼气。

不像是包围他们,反而是一种隔绝内外联系的阵法。

黑山不想他们被别人看见。

“您来也不是动武的,还请草庐里说话。”

季然代替苏昂上前迎接。

黑山点点头,表示确实不想动武,又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诸位东原遗民到黑山的老巢说话吧,你们太显眼了,要是被人发现,黑山……呵呵,黑山不想为个杀人灭口就宰杀治下的百姓呢。”

“如此,请。”

苏昂站了出来。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算黑山县地处偏僻,黑山也是黑山县的县令,和大清朝对峙的大明朝,县令的最低标准就是三胆进士,或者是拥有三道剑纹的王侠。

相信清朝也差不了多少,这个黑山,起码也是个有着三弦妖丹的大妖王了。

要是全盛的时候,底牌尽出,苏昂自己可以稳妥妥的逃走,却照顾不了自己的同袍。

现在更不可能了,他还得靠季然等人保护着呢。

要不是同袍们来得及时,就算对付克鲁特那几个泼皮,他的伤势都会加重半分。

苏昂等人跟着黑山过去,一路顺着小道往前走,越是往前走,鬼物就越多。

荒山野岭里荒坟林立,打眼看去前方有七八座山头,密密麻麻起码有数万个鬼物的土坟所在。

黑山看过来时满眼笑意:“你们没剃发,就不能走大路了,这边是本县给野鬼们弄的个居住的地方,直通本县鬼巢,一般没人从这边行走。就算有人闯到这里了,也只能看见漫天遍野的都是野鬼,看不到你们这些东原遗民了。”

“鬼遮眼?”苏昂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本县谨慎些,还用了鬼打墙。”

黑山直接告诉他答案:“我们鬼灵有很多法门,搁你们看是诡秘得很,其实也就那么几样看家的法宝。一曰鬼遮眼,腌臜货色的小东西,也就能欺负下普通人;二曰鬼打墙,这里面道道就多了,厉害的大鬼物使用出来,把整个大清朝变成鬼蜮都不奇怪;三曰鬼吃人,是杀生大术,说白了就是吸纳活物的阳气。”

黑山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野鬼:“像它这样的小东西连只鸡都吸不死,本县还成,吸一口,差不多能瞬间把一百个普通大侠吸死吧。”

“啧,那您吸上两口气,我苏某人的这些同袍,岂不是都死翘翘了?”

苏昂眯起眼睛,看黑山的时候满眼的意味深长。

黑山同样看着苏昂,目光在苏昂左脸颊上的翠竹刺绘上停留一阵,突然笑了:“自然不会,本县来找你就有本县的道理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回鬼巢说话。”

有野鬼组成的阵法加快速度,众人行走不慢,连哈娃的脚力都加快了十倍以上。

走了小半个时辰,能看见请见方山峦合围中央,一片漆黑的建筑群骤然出现。

所有的建筑都是通体异色,森然肃穆,建筑群之上有鬼气阴气凝结成云,遮天蔽日,气势骇人至极。

苏昂的目光远眺,顺着这片建筑群朝其后方望去,那里有两座山峦夹在一起,山峦之间遍布更多的建筑,样式却比较杂乱,周围环绕城墙,城门口还有两尊身高三丈以上,五大三粗,浑身鬼气冲天的巨大鬼物屹立在那里。

巨鬼的眼睛犹如两盏巨大的灯笼一般,照耀四方不断巡视……

看到这里时,巨鬼略微低头,好像看穿了野鬼构成的阵法,顿了顿,巡视其它的地方去了。

苏昂的心里骤然一惊:“两个守城门的都是大妖王,黑山前辈,您这黑山县,可怕啊。”

“那是本县麾下的两名巨灵鬼将,情况特殊,才让他们把守城门。”

黑山对苏昂笑笑,指着一座坟头:“还请苏小哥屈尊了,从这坟头里走上一遭。”

“无妨,前辈莫要说笑。”

苏昂看着坟头,发现坟头高不过半米,方圆不过三尺,在这数万坟头里属于绝不显眼的一个。

他走过去,坟头突然开启半人高的小门,也不避讳,径直走了进去。

同袍们紧紧跟随,在所有人进去之后,黑山的脸色登时一冷。

“尔不过小小典史,也敢窥视本县行事,死!”

他张嘴一吸,远处就有人跳了出来,身上所有的热气轰隆隆的往外冒。

这人通体飚射锋利的剑气,也饱含一种煌煌然如同炙热烈火的剑意,嘴唇却飞快的变成一片死白,眉毛和金钱辫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黑山老鬼,你私自收留东原遗民,枉顾我大清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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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拨开云雾见红花

这人身穿锦织官袍,身上披着雪白的狐毛大氅,一身富贵也是满身华美。

此时却很狼狈,扯着嗓子惨嚎:“黑山老鬼,本典礼要告你,要去郡城告你!”

他疯狂怒骂:“你身为我大清朝县令,却收留东原遗民反贼,本典史只是前来看上一看,你竟然对本典史出手?你难道还想杀了本典史不成?黑山老鬼你可要弄清楚了,和本典史一起灭杀东原遗民是大功劳,要是独断专行,你罪过大了,足够抄家灭族!”

“嘻,抄家灭族?”

黑山噗嗤一乐,青黑色的脸都好像露出一点点的人气出来:“要说抄家灭族,你是已经被抄家灭族了吧?你本身是东原遗民,却出卖族人来搏得荣华富贵,官封典史,掌管一县八百万子民的领土治安,位高权重啊。”

“你知道就好,本典礼对我大清朝忠贞不二,你敢动我,郡上不会放过你的!”

“可惜你就是太忠心了,所以在六元县来人窥觑我们黑山县的好处时,舍命力战最后还是身亡了,不好意思,本县真的敢杀你。”

“吸!”

黑山猛然吸了一口气,对方就变成巨大的冰雕。

在冰雕里,那人留着一口丹田里的剑意吊命,双眼还是满满的不敢置信,满脸都是惊诧。

“你真的敢杀我?你不值得冒这种险……”

黑山摇头:“不,很值得。”

他眯起眼睛,缓缓走过去,手里捻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朵。

“一救仁人义士,二救孝子贤孙;

三救节妇贞女,四救受苦黎民;

一杀鞑子满奴,二杀贪官污吏;

三杀土豪恶霸;四杀凶徒恶棍!”

黑山蓦然双眼圆睁,红花一抖,飘落在对方的脑门上:

“投降清廷者杀!犯上叛会者杀!出卖朋友者杀!***女者杀!”

四个杀字出口,红色的花朵就变成火红的牢笼。

牢笼扭曲,带着从对方身体内吸收的所有阳气化作烈火,把对方狠狠的灼烧要烧成虚无!

“赵典史,四杀令你犯过三条,不杀你本县心里何安?”

听到黑山的话,赵典史嘴皮子都哆嗦了,在烈火里疯狂嘶吼,却被寒冰冰封动弹不得,只能承受冰与火的两种痛苦,也在痛苦里感受死亡的绝望。

“你竟然是,你你你……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跑你手底下做个典史?”

“大清会灭了你们,黑山你也不得好死!”

黑山只是静静的笑,也亏他青黑色的一张僵硬的脸能扯出笑容。

“你先不得好死。”

他转身走进土坟。

身后,赵典史彻底的化为乌有。

风吹过,没留下半丝半点的痕迹。

…………

苏昂走进坟冢,里面是一条去漆黑的甬道,慢慢走,却渐渐的宽敞了。

突然眼前更黑,紧接着无比明亮,竟然在一处青山绿水的大花园内,旁边是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两百多位同袍都在这片美景里的各个地方。

黑山也从河水里走出来,身上冒起白熥熥的雾气,水流全变成冰块坠落下来,身上也干燥了。

“倒霉,想我堂堂一县县令,每次走出来都倒霉的掉进河里,回头得找会里的司空大匠问上一声,是不是她看我不顺眼,这才把传送阵弄得针对本县了。”

黑山带着满脸笑意,对苏昂作揖到底:“红花会西南边境小卒黑山,见过东原遗民的好兄弟。”

“噗。”

苏昂差点把胸口的气息都喷出来。

还真有红花会啊,那么……陈近南呢?

平生不见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没想到啊,他还真有机会见见这一位的红花会。

不对,已经见到了。

大清朝黑山县的县令,竟然是红花会的一名小卒?

黑山幻化出黑色的杌凳坐下,也给苏昂和季然幻化出桌椅板凳,给苏昂的同袍们幻化出一个又一个的香草蒲团。

他斟上一杯茶水,推给苏昂道:“这里是会里大匠师司空樱给我弄的地方,可以随便说话,绝对安全,今个找苏小哥来,一是你们太显眼了,早晚被清狗给围杀了去,二是我也遇见了一些好处,需要苏小哥的力量。”

“好处?”

“没错,好处,确切的说,是一位大学士的坐化之地。”

黑山说这里很安全,提起大学士,还是压低了声音:“都是和清狗拼命的兄弟姐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就在前几日,我们黑山县和六元县的交汇处有一座小山崩塌,露出了被阵法围绕的洞府。洞府门口写着两行字。”

“什么字?”

“左书:生如狗,死如狗,狗狗狗狗,活之何安?右书:人非人,鬼非人,人人人人,且来得之。横批是一个人名,而那人自号风流囧,是两百年前的一位学士,官封郡丞,谋逆造反被杀,人却不知所踪。我怀疑风流囧已经成为了大学士,就坐化在那座洞府。”

大学士的坐化之地?

苏昂忍不住希冀了。

进士之上才是学士,学士之上才是大学士。

大学士的坐化洞府一定有好东西,可能是笔毫,可能是砚台,也可能是更宝贵的宝物,更何况大学士死的时候,基本上,都会留下自己的传承。

这可不是风云宝地里所谓的传承,而是真正的传承了,带着大学士一声的衣钵感悟,可以春风化雨般的让后人吸纳和接受,不会留下半点后遗症。

神庭之内,唐伯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徒儿,要是有传承在手,你稳打稳的能够熔炼第一百丈文山,而且能一举成为进士!”

“徒儿现在不可以吗?”

苏昂低声问。

按照他对自己的安排,三天内就能熔炼第一百丈文山,半月内就能成为进士。

和这么短暂的时间相比,犯不着去冒强闯大学士洞府的风险。

大学士洞府一定有着考验,这考验……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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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紫气东来文胆出!

文杰奉行九五之数。

号称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终生所学和一身的抱负都卖给九五之尊的帝王,可以想象九五之数的份量。

也号称好进士一身是胆,进士能够修习的法则道理,就是九五之数的四十五道。

一胆参悟一元,二胆参悟两仪,三胆参悟天地人三才,四胆参悟四方四象,五胆参悟金木水火土五行,六胆参悟六合,七胆参悟七星,八胆参悟八卦,九胆参悟九宫。

加起来就是四十五道直达文杰本心的天地法则,也是文杰坚定的道理。

道理不灭,文杰永存!

但并不是九胆进士就能参悟通透所有的四十五条法则了,天资禀赋比较高的,比如仙逝的大冢宰乐长今,就能参悟透三才里的天地人。

哪怕乐长今的文胆更多,常使用的,也是天地人三才法则。

使节公孙衫听说乐长今的事情,感叹很久。

他说按照乐长今的资质,就算在大明朝,也不是窝在一郡一县的人物了。

大部分的文杰,从两仪之法上,就要开始选择其一。

一来是他们的资质不够参悟不透,二来也是文胆的质量不够,无法承载那么多条的道理。

可唐伯虎说,紫毫文胆足够承载从一胆到九胆需要领悟的所有法则?

唐伯虎摇摆八美图折扇,意味深长的道:“想当初为师是江南第一才子,也只在五行上选择了两个,六合上选择了两个,七星以上更是只敢选择一个。所谓圣人,不只是思想升华到一定的地步,力量上也是足以摘星拿月,颠倒苍穹。好徒儿,可有胆子试一下全部的四十五条道理,也是四十五道法则?”

苏昂一抿嘴。

三年了,他经历过多少次生死,躲过和硬撼多少次的明枪暗箭?

为的就是提高修为,为的就是成圣!

修行一道漫无边际,想要达到的就是那至高的巅峰。

心气不足的,全都变成路边的枯骨!

“启禀恩师,徒儿说不想成圣,您信么?”

苏昂反问了一句,唐伯虎和他就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文豪录也亮起细微的光,传出李清照等女性大家娇娇的笑。

这时候,黑山感慨道:“提起那风流囧,倒也是个苦命的人儿,只能说是红颜祸水坑了好一个厉害文杰。他年纪轻轻官封郡丞,实力也强,本该是我红花会一位的大好英杰,偏偏丢下了青梅竹马的司空樱,选择了郡守的女儿。大好男儿做了清狗,最后还被郡守的女儿出卖说他曾经是红花会的人……”

提起这个,黑山满脸唏嘘:“他没有背叛红花会,红花会也没找他的麻烦,可惜啊,他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

闻言,苏昂不以为然。

他才不关心风流囧怎么死的,黑山就算说上天去,也只是黑山的一面之词罢了。

再说了,他从来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

他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绝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背负,偏偏很多人为了给自己这边的人推卸责任,把事情的起因都夯在女儿家的头上。

他不喜欢黑山说这些留言话。

反而是黑山提起的司空樱让他留了神。

“司空樱,就是前辈刚才说的大匠师?”

苏昂漫不经意的问答。

黑山立马笑了:“就是那位姑奶奶啊,所以知道了风流囧的坐化之地,我都不敢对会里求援。一来怕司空姑奶奶发疯,二来也怕暴露了身份。苏家小哥你应该知道,我黑山要是暴露了身份,这鬼巢里的孤魂野鬼,就真的要彻底死绝了。”

“那为什么找晚辈呢?”

“文杰的坐化之地必须文杰前去破解,当然,”

黑山微笑道:“我只要里面的一块木牌,别的什么都不要,要是没有木牌,这个坐化之地就当我交了苏家小哥这个朋友。”

“木牌?”

“红花会香主令。”

黑山意味深长的道:“风流囧离开后,南蛮香堂至今无主,有司空姑奶奶看着,也没人敢找风流囧讨要香主令,苏家小哥你应该懂,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

“如此,明白了。”

“那么……”

“三天以后出发。”

………………

苏昂不管黑山到底想要什么,是真的想做红花会的香主,还是有别的打算,都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东西。

黑山的实力强劲,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除此之外,唯一的理由就是大学士的坐化之地对他也很重要了。

黑山把他们安置在这片花园的厢房里,季然半夜推门进来,送来哈娃熬煮的一碗羊肉汤,放桌上看苏昂写字。

“大学士的坐化之地,说不定有一杆你需要的笔毫。”

季然看苏昂使用的普通笔毫。

只是普通书写用的东西,是黑山送来的,没法承载才气。

苏昂停下笔毫,看自己书写的大字。

只有三个字——

红花会!

“且看这字如何?”

“不如何。”

季然知道苏昂是什么意思,笑道:“你我本不是东原遗民,和这大清国没有半点干系,就算有,那也是份属大明朝的敌对关系了。红花会虽然也是大清国的敌人,但只是些草莽之徒,难登大雅之堂,我等只需要虚与委蛇,找机会返回大明就是了。”

苏昂微微摇头:“倒也不用这么贬低人家。”

顿了顿又道:“但你说的没错,和大清国比起来红花会就是给大象瘙痒的蚂蚁,份属弱者,而弱者,会竭尽所能的强大自己和削弱敌人。我不是说红花会不是好人,而是他们从根子上就决定了,他们会不择手段的削弱大清国,同时吸纳一切力量壮大自己。”

“不可以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大明朝的人,他们会把我们留下。”

“也不能卷入他们和大清朝的争斗太多,不择手段的人通常都很可怕。”

季然微微点头,问道:“那咱们……”

“不急,等着。”

苏昂的身体突然震了一下,额头出现只剩下不到一丈的文山。

文山轰然垮塌,变成粘稠的深金色的汁液,不断旋转凝结。

金色变紫色,恍然有紫气东来。

…………

大明朝,暨南县。

高空盘旋数十艘破空飞舟,地下则是一片深谷。

从上方看下去,大地好像一片以红色为主的烟花草图,其中却有无数的白色光幕细细飘洒。

乍眼看去像是花的海洋,但是细细的看……

红色的不是花,而是石头,白色的也不是光幕,而是薄薄的一层瀑布。

下方的山谷竟然是天然的奇石异花林立,无数褐黄色的风化岩长着火红的边,组成天然的桥梁。水就从桥梁上落下去,美得不像是在人间。

“侯爷。”

使节公孙衫满脸忐忑。

他站在飞舟上,硬是不敢下去,而是居高临下的对着下方水流中以为挺立如同标枪的女子行礼。

女子身穿火红色的大氅,好像融入这团美丽的景色中。

“一艘飞舟被灭,本侯已经知道了。”

秦良玉的身材窈窕,样貌也好像最为温顺的邻家小妹,但当她睁开眼睛,整个人就好像变成了一杆真正的标枪。

“是,启禀侯爷。”

公孙衫汗如雨下,低声道:“中途遇见清狗的打劫飞舟,县男爵爷带着我等鏖战,却遇见空间乱流。我等醒来后发现爵爷不见了,也只能先用您给的流光锏回来。侯爷,不是下官贪生怕死,下官是什么人侯爷知道,下官只是来禀报侯爷,这就去找县男爵爷,找不到爵爷,下官提头来见!”

“你去了也没用。”

秦良玉抬起手掌,纤细的五指荡起水雾,水雾里五彩缤纷,最后变成一大片的雪白。

与此同时,破空飞舟上响起整齐划一的声响。

“日月煌煌,耀我大明!”

“白杆义士,战无双!”

只是两句口号,在公孙衫身后的妖王陈和王女泯就脸色大变。

他们毫不怀疑,在三国两妖之地纵横捭阖的他们,挡不住秦良玉麾下白杆兵的半个冲锋!

“左县丞妖王陈,典史王女泯。”

秦良玉准确的叫出两人的名字,笑问道:“本侯探寻天地,能探查到暨南县男苏家子掌握暨南大印,如今正在清狗的境内,但本侯同样知晓,尔等和知县清、右县丞旎旎,还有主簿炙并没有和公孙衫失散,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

“启禀侯爷。”

妖王陈和泯连忙拜下,公孙衫代为禀报道:“主簿炙说欠苏县男人情,单人一剑去找爵爷了,至于知县清和右县丞旎旎……”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汗水哗啦啦的落。

要说主簿炙吧,为了一个人情擅离职守,打小报告那就打了,主簿炙还能咬了他的卵子去?知县清和右县丞旎旎就不一样。

同样是擅离职守,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两位是对县男爵爷心有情愫呢,他要是用这个理由禀告,侯爷把人给处置了,等县男爵爷回来了怎么说?

他没把苏昂带回来,是他失职,心里愧疚。

更何况苏昂被三宝郑公看重,侯爷明显也是另眼相看,不然小小的县男,压根进不了侯爷的眼。

苏昂前途无量,他招惹苏昂,犯得着么?

“算了,总归是些男女情事,等回来后,罚俸半年也就是了。”

秦良玉噗嗤一笑,些许香雾从嘴里沁出,登时漫山遍野的一片火红。

不再是风化石上的那种红色,而是在广阔的水面、坚硬的石头,在她周围所有的地方,登时是百花盛开争芳夺艳。

一笑花开,勾引起天地间无极限的生机!

“白杆义士何在?”

秦良玉轻轻的问道。

“同袍皆在,国门不破,白杆义士战无双!”

数十艘破空飞舟登时压下,好像末日的舰船。

“罢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秦良玉微笑道:“本侯只知道我大明的儿郎,不管是爵爷还是百姓,都不能流落到异国他乡任人欺辱!”

“自己过去的,要高人一等!”

“不小心闯入的,要平平安安的归来!”

她把宝剑一挥:“给本侯兵压大清国,本侯倒要看看,有本侯的白杆义士在,大清国还有没有心思在他们自己的境内蝇营狗苟!”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破空飞舟上荡起狂笑,数以十万计的白袍士卒涌上飞舟的边缘,手持长矛高声狂啸:

“白杆义士,战无双!”

…………

三天后,阳光明媚。

谁也想不到,黑山那鬼气森森的老巢,竟然连接着这么一个清新自然的秘境。

地方很隐秘,就算往来的侍女,也都是没有灵智的野鬼,被黑山调教成了类似于忠犬之类伺候人的东西。

“三天已到,苏家小哥可还住得习惯?”

“自然习惯。”

苏昂放下书卷,对黑山点头笑了笑。

确实习惯,但不得不说,当初说三天出发的事情,让他的心灵饱受煎熬。

他以为自己三天才能熔炼最后的一丈文山,却不曾想对红花会有了自己的理解,而不是印象里的那种东西,竟然把文山彻底熔炼了。

他已经没有了文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亮紫色的文胆雏形。

“文胆雏形已经凝结,但是方块样的,还没听过谁的文胆是方的。”

“我也很方,现在我该叫作举人极限?还是备选进士?”

方形的文胆自然不是真正的文胆,说白了,还只是文胆雏形罢了。

苏昂现在还不是进士,而且他很诧异也理所当然的发现——

想成为进士,对他来讲好难。

“我从修行开始才三年啊,还以为自己把以前的东西都理解通透了,可以自然而然的成为进士,却没想过这世上……特么的有三年就是进士的么?”

“别说修行的世界了,就算是历史上的科举,也没谁三年就能登科中了进士。”

“果然,大学士的坐化之地必须去上一去。”

他们在大清国步步危机。

清国哪怕最弱的县令,都有相当于三胆进士的实力,苏昂必须尽快成为进士,才能和这样的强者一战。

“请前辈带路。”

苏昂对黑山温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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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有区别吗?

和大清国相比,三国两妖之地真的是地广人稀了。

苏昂不知道黑山县在清朝属于哪一种等级的县城,但看草原沃美,山地丘陵里各种珍稀矿物层出不穷,到了平原地带,土地踩上去竟然有种肥沃到流油的感觉了。

他看着远处长空,问道:“敢问前辈,不知道黑山县占地几许?”

“本官的黑山县只是大清国最末等的小县,占地八十合。”

离开了秘境,黑山恢复了‘本官’的称呼。

他给苏昂等人都戴了帽子,帽子把头发束拢,外面也连着假的金钱辫,不怕别人看到。

也给苏昂等人编造了身份,就说是黑山以前老朋友的弟弟,姓苏名昂,带着家里的私兵出来游学了。

哪知道苏昂听到‘八十合’,脸上露出苦笑:“前辈,咱们这要走上几个月?”

合,是大清朝和大明朝通用的面积单位,具体换算过来,八十合,差不多有三国两妖之地四个大郡的面积了。

风流囧的坐化之地在黑山县和六元县的中间,这走下去的话,得走多长时间?

黑山哈哈大笑,抬起手,前方就亮起淡蓝色的光团。

光芒不断扩大,变得微弱却更加迷离,苏昂从里面感觉到破空飞舟行驶时带起来的味道,心里着实打了个寒颤。

“不愧是和大明朝对峙的大清朝啊,大国就是大国,荒郊野岭的竟然有这种三眼方士也弄不出来的大阵法?”

苏昂在心里暗暗的惊讶。

黑山摆摆手:“小阵而已,小阵而已,本官是黑山县的县令,怎么着也给自己留了几个后路,弄了三五六七八个这样的传送阵法出来,今个咱们用上一个,也算不了多大的靡费了。”

说着,两人走进阵法。

季然和风不二等人想要跟上,却看见苏昂眯起眼睛微微摇头,都在阵法的入口处停下了。

黑山也低声笑:“苏家小哥果然灵敏,这次去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不是打架,而是夺宝了。”

苏昂跟着点头,吩咐季然等人道:“尔等在此守候,不要让阵法出了岔子,本公子还要用这东西回来呢。”

“是!”

季然等人全都点头。

那模样,真的像是东原遗民里的老家仆了。

光芒不断泯灭,等消失后,黑山和苏昂都不见了踪影,又等了一阵子,季然噗嗤笑出声来,过去探查阵法的运行。

“果然和破空飞舟上的阵法差不多,一个逆龙轮也就够了。”

季然取出来一块密布花纹的青铜小盘。

这是逆龙轮,在破空飞舟上的时候,公孙衫曾经聊过传送阵法的事情,说是天底下最安全,也是最不安全的东西,让苏昂他们使用时千万小心。

说是最安全,是因为阵法稳定,又有专人看护,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说是最不安全,就是因为逆龙轮的出现了。

逆龙轮,说白了就是一个嵌入传送阵法的病毒,可以把别人设好的阵法,弄成自己单独控制的一种。

要是不小心进入被逆龙**纵的传送阵法,说不定就被扔进哪个山旮旯里藏着的大兽嘴里了……

“左开右三,中拨转正……好了!”

季然对风不二大笑道:“也亏苏昂兄的面子够大,从公孙衫那里得到了这逆龙轮。那黑山老老实实的还好,要是不老实的话,某就要试试收拾掉三弦大妖丹强者的感觉了!”

风不二略微点头:“诸位藏匿吧,我等恭候大人归来。”

“诺!”

刹那间,附近就没有半个人的影子。

论起藏匿的法门,苏昂的同袍们可是得到了秋落的真传,个个都能扮演一方的杀手大拿。

于其说苏昂带的是两百多位兵卒,倒不如说是两百多位杀手。

或者说,全都是独当一面的战将!

………………

走出去,是一片耀眼的蓝白。

苏昂听黑山说,是黑山县和六元县中间的小山崩塌,这才暴露了风流囧的坐化之地。

他以为要看见残山废石满目疮痍,却没想灌入眼内的,却是一大片的蔚蓝和蓝白。

前方是一座巨大的湖泊,这盛夏时节,湖泊的中央竟然出现一座同样巨大的冰川,冰川好像趴伏在湖面上的一只猛虎,胳膊腿儿蜷缩在一起,构成深邃的洞穴。

黑山指着洞穴道:“那里就是风流囧的坐化之地了,还请苏家小哥帮手才是。”

“应该的,黑山兄可是我家大哥的老朋友了。”

苏昂看看湖边站着的两个人,把他和黑山之间的‘关系’点了出来。

那两人都穿着清国的官袍,和大明朝的颜色等级制度不一样,都是一身黑,头戴清朝官员的‘大帽子’,挡住了光秃秃的脑门。

常记得电视剧里都是官帽后垂落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实际上才不是这样,他们的金钱辫也盖在官帽下,取而代之的是官帽头顶圆珠上系着的,一小缕马尾穗。

总之,看起来也不算滑稽。

“黑山兄,不找你们黑山县的进士官员,却找个小后生来,敢问黑山兄,这小后生的家里是哪个和你有仇呢还是有怨,你想借刘某的刀宰了他?”

一人和黑山穿着一样的官服,年纪有点大,看起来是个中年往上,事实上应该百岁以上了。

另一个略微年轻,苏昂估摸着,也得有六十岁左右。

六元县县令刘安转身打量苏昂,一缕妖气探了过来,被黑山狠狠掐灭。

他尬笑两声,再次问道:“要是想借刘某的刀也简单,坐化之地归了本官,本官现在就杀了这个小家伙。”

“用不着挑拨离间。”

黑山冷酷的道。

苏昂也温吞吞的笑了起来,突然把海龙剑抽出半截,吊儿郎当的道:“区区一个知县也敢口出狂言?黑山兄乃是我家大哥的老朋友,本公子游学而来,自然要仗剑天下!和本公子抢宝贝的杀,和本公子抢女人的杀,本公子看不顺眼的也要杀,本公子杀不死的,回去找家里长辈过来干掉就是了!”

说着,苏昂脸上的翠竹刺绘一颤一颤,带上些许猩红:“这位劳什子知县,本公子就很看不顺眼啊,黑山兄,不然咱们走,到时候宰了人,宝贝还是咱们的!”

黑山哈哈大笑:“你啊,真和你家大哥说的一样干脆,但不要顽皮,咱大清国的知县,哪里是说杀就杀的啊?”

闻言,刘安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从黑山和这个小后生的态度上看,小后生的出身不低,但还没到能杀了本官的地步。”

刘安在心里揣摩:“不属于惹不起的,就不用找知府大人救命了,出身够高,那……算了,别用妖气探查了,这样太失礼。”

他收起蔓延而出的妖气。

看着乌黑色的妖气好像八爪蛇一样的收了回去,苏昂和黑山都松了口气。

苏昂可没有剃发,用帽子挡着呢。

要是刘安铁了心探查苏昂的根底,事情可就大条。

这时候,刘安扯出笑容:“如此,就让这位公子和我们慕容典史一起去吧,谁能得到好处,就是谁的造化,要是死了人……”

“本公子宝物无数!会死?”

苏昂大笑一声,抢先朝着湖泊中央的冰川飞去。

六元县典史慕容纯捋捋山羊胡,和刘安交换了一个诡谲的眼神,也跟着去了。

…………

飞上冰川,还没走进洞穴,苏昂就感觉一股凌厉的才气疯狂倾泻。

一般来讲文杰的才气全都中正平和,就算本心属于那种杀戮性质的,也都表现出一种读书很多的修养,真要说的话,就是最起码的,虚假也要假装出来的风轻云淡。

风流囧的才气却不一样,凌厉,疯狂,几欲择人而噬!

“怪不得黑山说风流囧已经晋级大学士文位了。”

苏昂感受着这股才气,缓缓把自己的才气弄得更加中正平和。

举人死后,才气三天就消失掉了;

进士死后,才气会沁漫一地三年不散。

就好像乐长今的才气,迄今还在中都城流淌着那种‘铁桶京都’的味道出来。

学士的才气三十年都不会被天地融化,大学士的才气更是坚固,可以持续三百年。

按照黑山的说法,风流囧已经死掉三十年以上,但应该没超过三百年,所以风流囧坐化的时候是大学士无疑。

“好恐怖,要不是文杰的才气中正平和,不会引起风流囧的才气反弹,就这些损耗很久的残余力量就能杀人,黑山都顶不住!”

想到这里,苏昂放缓了脚步。

慕容纯是二胆进士,比他走得快很多,虽然是后面飞来的,但在落地后,很快走到了他的前头。

“小公子,本官这厢有礼了。”

慕容纯转头面对苏昂,捋着山羊胡笑:“本官就先行一步,小公子应该懂,最好慢点,再慢点,不要逼本官杀人,小公子不是本官的对手呢。”

慕容纯忌惮苏昂的‘家族’,但是大学士的坐化之地就在眼前,也保留了杀人的心思。

这是警告,但是一种大实话给予的警告。

苏昂只是笑笑,示意慕容纯先请。

慕容纯又加快了速度,走进洞穴,但突然,他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苏昂也过去了,身子跟着一僵,随即露出笑容。

眼前是一副对联。

左书:生如狗,死如狗,狗狗狗狗,活之何安?

右书:人非人,鬼非人,人人人人,且来得之。

横批风流囧。

“人来得之,狗来滚之,回答我韦某人的问题,人和狗,有区别吗?”

果然,风流囧只是一种自嘲的称呼,这位大学士姓韦。

而此时,就是大学士坐化之时,用才气留存的询问了,只有答对,或者逼得大学士设定好的才气无话可说,才能去寻找大学士的遗留,得到大学士的传承和宝贝。

苏昂和慕容纯都心里一喜,他们是修行多年的文杰,也忍不住把喜色露在了外面。

好处!

大好处!

有这种问答的坐化之地,一般都是寻找传承之人,是要收徒。

这样的大学士,基本上,都会留下自己的传承!

“紫毫文胆近在眼前!”

苏昂乐得眉毛都止不住的跳动了。

这时候,才气又问:“你们和狗,有什么区别吗?我韦某人和狗有什么区别吗?”

慕容纯立刻盘膝坐地,苦苦思索。

这可是大学士留下的才气问答,相当于一个没有神智,却有着极高智慧的才气化身,想逼得才气化身无话可说?笑话了,他只是个二胆进士啊。

所以,只能想着怎么找到正确的答案了。

“风流囧的生平是被背叛,给我大清国做……啐,此话不可说,但事到临头,还是按照风流囧的想法去做,他肯定是不想给我大清朝做那个某物!”

慕容纯继续苦苦思索。

脑海里疯狂运算,要把风流囧剖析通透,从而得到进入坐化之地的资格。

可这时苏昂拿出旱烟袋抽一口,吐出烟雾,含糊不清的反问道:“有区别吗?”

才气化身:“是我韦某人在问你。”

“那晚辈觉得,有区别!”

“何解?”

“何解?!!!”

苏昂再次反问:“要是没区别的话,那前辈你就是狗,狗就是前辈您,晚辈还来这里做什么?去养一百条狗,拽着狗尾巴吼:“哎呦我要传承!”,多好啊!敢问前辈,要是没区别的话,您的父,您的母,也都是狗?”

“大胆!”慕容纯吓得大叫。

这里可是大学士的坐化之地……呃……等等,坐化之地?

“想明白了?”

苏昂睥了慕容纯一眼:“风流囧已经死了,剩下的才气化身可不会动怒,本公子就算再口出狂言呢,才气化身也不会轰杀本公子。本公子还不信了,这世上有哪个不要脸的能承认亲生爹妈是狗?”

慕容纯汗如雨下。

话是这样说,但对方是大学士啊,你你你,你连一点尊敬的心都没有么?

“你枉为人子!”

慕容纯再次喝骂!

“嘁,”

苏昂不屑一顾:“得了传承本公子就执弟子之礼,对韦前辈焚香道歉,现在嘛,本公子和韦前辈八竿子都打不着!”

说罢,苏昂大步往前走。

只见光华流转,苏昂的身影随着一阵细碎的波动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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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老熟人了!

“苏家公子,还请等等本官!”

慕容纯叫了一声,发现苏昂彻底消失不见,猛然暴怒喷出一口黑血!

“混账,这种耍赖的法子我也想到了啊,只是没敢用!”

“小小金衣举人能想到的,我堂堂二胆进士怎么可能没想到?叫这小子钻了空子,钻了空子呐!”

“你等着,等本官进去,本官管你有多大的后台,本官非宰了你不可!”

慕容纯气得嗓子发痒,心肺又要喷血。

这里可是大学士的坐化之地啊,稳打稳有大学士的传承了,是天大的宝贝。

可耍赖的法子苏昂用了一次,他想再用,就真的害怕大学士的才气化身也会动怒,一巴掌把他给拍死了。

只能苦苦思索,脑子里不过过滤风流囧的生平,想找出‘真正’的答案出来。

………………

一步踏过,是青山绿水。

苏昂看见远处有山,山却不是山,听起来玄妙,说起来却很简单。

远处的山峰乍看上去,就是一座很美的青山,看第二眼,却是崇山峻岭,看第三眼,竟然变成了一座嗵塌的山头。

这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说白了,是大学士对天地间各种道理的感悟幻化,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河流、湖泊、江海也是一样,是‘看水不是水’。

“哲学的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眼前都是幻境,还请前辈指教一二。”

苏昂左看右看,没看见所谓的坐化之地,只有两个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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