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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师》


第一节课

走入教室的时候,易之感觉得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倒不是紧张,毕竟易之这个人,向来就是自信到几乎自负的程度的。他只是无比兴奋,对于自己马上要做出的这件事感到兴奋。

两手空空地走进教室,易之直直向着讲台走去,站在了讲桌背后。接着他转身,看向教室中那一张张带着各色表情的面孔,心情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引起在教室中的学生们的注意,方才开口朗声说:“我是来挑战百年校规的人。”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哗然,议论声四起。易之也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径自开始了自己预先想好的课程。

“我要讲的课程内容是,白话文著作的创作。”

等到易之说出这句话之后,教室里已经重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易之,等他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教室外面,穿着襦裙的女孩经过这里,一抬眼,就看见站在教室后门口,侧着头关注里面的一切的男人。

“陆叔叔?”她叫了对方一声,“您怎么在这里?”

陆建明听得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却见是个侄女辈的小辈在叫自己,脸上立刻带上几分慈和的笑,回答对方:“是忆娥啊。”

“我嘛,其实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遇上一个寻亲没寻着,身上东西还全都被偷了去的文化人。(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我看他没地方去,就收留了他。本来想着我也不差那两个钱,打算送他一笔盘缠让他回乡什么的,但是这人说回乡也没亲戚了,而且学业证都不见了,也找不到个好工作。干脆就跑来挑战学校的百年校规,看看能不能进学校当老师。这不,人就在里面讲着课呢。”

白忆娥听着陆建明说的话,露出惊讶的神色,“不会吧?居然拿有人来挑战百年校规?最近一百年来已经没有人能够成功挑战它了呀?您确定您收留的那个人真有这个本事吗?想要通过给同学们讲课,讲到所有人都服气从而被学校聘请为老师,说起来简单,但是大家都是天之骄子,谁会那么容易就对随便讲了什么内容的人服气呢。”

陆建明抬抬眉毛,说:“谁知道呢?反正他要来,就让他试试吧,就算不成功也能让他变得脚踏实地一点,不算坏事。”

踮着脚尖向教室里张望着,白忆娥显得很好奇。她问:“陆叔叔,您收留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易之。”

教室内,易之挺直了背脊,口中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一道出,眼中将教室里学生们或惊讶或佩服的眼神收入眼底,心知自己恐怕就要成为这百年来第一个成功挑战了百年校规的人了。mht.la [夜夜小说网]不由有些愉快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可算是憋屈了好些年了,今天一朝翻身,感觉自然不一样。

易之,男,二十二岁。十三岁上大学,十五岁读研,十九岁成为某著名大学中文系老师,二十一岁成为副教授。他的经历足够蔑视社会上大部分所谓的精英,他是名符其实的天才――前提是在中文这个范畴内。

不过,天才这样的存在,往往容易遭天妒,所以,在易之二十二岁的这一天,他一梦醒来,发现自己苏醒在了一栋豪宅门口的台阶上。而他已经离开了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来到了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实行君主立宪制,从明朝时期就开始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老牌资本主义强国――明。

学中文的人,在大多时候都看得比较开,毕竟但凡华夏的哲学,大多都是灌输让人活下去和如何活下去的信念的。所以错乱了一段时间之后,易之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实际上,他还挺庆幸的,毕竟他来到的世界是被穿越者前辈改造过的,自然不会是如历史上的清末民初那么动乱,国家颓弱。同时,他醒过来的地方正巧是一位不差钱的大商人的宅邸门口,这位商人对文人非常有好感,所以易之就这样被收留了。

易之的自尊心不能容忍他一直吃白食,所以他需要找一份工作。对于一个大学老师,文化人来说,最适合的工作自然是像他原来那样写点文章,上上课。不过易之在从前世界的文凭拿到这里可没人认,更况且他还没把证件带来。百般无奈之下,幸好还有这么一条特别的路能够让易之尝试。

易之现在讲课的地方是哈弗大学,不是美国的那个哈佛。这所大学坐落于华夏大地,建立者是明朝时期的一位传奇人物,太平王。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易之就知道那个所谓的太平王绝对是一位穿越前辈。不然,谁还会有这样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劣根性,除了哈弗,还取了剑桥、耶鲁、黄埔、西点这一系列学校的名字?

同样是出于前辈留下的校规,这些早期建立的学校,聘请老师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正常招聘,另一种就是像易之现在这样做的,随意挑一个教室进去,开始讲课,只要你能够得到教室里面所有学生的认可,学校就敢聘用你作为老师,不管你是肉贩走卒还是和尚道士。不过,能进入这几所学校的学生们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要通过这样的方法得到他们的认可,实在很难,所以已经有近百年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通过这样的方法称为学校的老师了。故而才有将这一条校规称为“百年校规”的习惯。

不过今天,易之就要成为这个打破百年校规的人了。

看着教室里那些学生们露出的聚精会神舍不得少听一点内容的神色,易之很是笃定。好歹他也是学校里面那凤毛麟角的几个上课必须提前一个多小时占位,否则都得排到教室外面去听课的老师。加上易之超越时代的见识,想要让学生们对他服气,对其他人来说或许会很麻烦,对易之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以上就是我要讲的内容。”以这么一句话作为这一节课的结尾,易之扫视教室一周,几息之后,耳畔就听得浓烈的掌声。

“好厉害。”站在教室后门听易之讲了一节课的白忆娥轻声感叹,拍着自己的手掌。

“看样子,我好像收留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啊。”站在她身边,陆建明喃喃,却与有荣焉地挺起胸,颇自得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须知:

1关于本书:这是墨荆的第三本原创耽美。本书和曾经的某两本书有一定相关性但不影响阅读。秉承一贯传统,强调,生活不仅仅有爱情,本文的重点也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结,请不要催促作者将大篇幅拿来写jq。这会干扰整篇文的主题和进度的,小心作者炸毛暴走。

2关于作者:本文作者墨荆,不介意的话请称呼她为刺儿,因为墨=黑 荆=刺儿,听起来更亲切一些。作者爱撒娇,敏感,情绪化,二,蠢,懒,需要温柔对待。表现形式为喜欢在作者有话说唠叨很多字,情绪期会出现断更情况,但坑品很好,会好好完结。不论你是否喜欢这本书,请相信她很用心在写。

第2章 初次投稿

在被聘用之后,学校方面非常豪爽地给易之预支了当月工资,并且分配了宿舍,发放了生活用品,这可算是解了易之的燃眉之急。mht.la [夜夜小说网]毕竟从他穿越到这里到现在,已经欠了陆建明很多。而人家对他是没有任何责任的,人情债这种东西太难还,还是尽可能地少欠会比较好。幸好这个世界和历史上的民国在对文人的待遇方面也是同样优渥的,所以即使只是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易之也有了足够的钱财将欠陆建明的金钱还上。至于欠的情,那就必须看有什么机会了。

比起当初身为副教授的住宿条件,易之现在的宿舍条件只能说是一般,而且是两个人合住。他的室友是个叫做岳激流的显得沉默寡言的青年,平日里总是穿着西装。在易之来看,岳激流的穿着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从前的时候他见得多了。然而在这个世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易之也知道岳激流的穿着颇有些不合群。毕竟这个世界是被蝴蝶过的,在华夏大地上,中华文化是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的,学校里面的人穿着最多的是一般的汉服常服简化之后发展而来的,姑且可以用长衫和袄裙称呼的衣物。当然,虽然说是这么说,这些衣服毕竟不是易之从前所认为的所谓长衫和袄裙。而有一些更加注重传统的学者,则是穿着标准的士子服饰,看起来颇为儒雅。易之从穿越之后就入乡随俗地穿上了那种所谓的长衫,而这样的情况下,岳激流还穿着西服,就显得很突兀了。

到底易之才认识岳激流,也不便深究人家的事情,现在对他来说,比起八卦这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了陆建明的钱,易之剩下的工资想要支撑他的生活,就显得有些窘迫了。而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习惯亏待自己。与其精打细算锱铢必较,倒不如开源,多找一条财路为自己打算。可惜的是毕竟有穿越者前辈改变了历史,作为全球大国的中华的改变自然会使得历史出现很多波动,易之没有办法通过自己对民国的认识来找到什么方便的财路。也只能继续自己的老本行,摇摇笔杆子了。

被陆建明收留的这几天,易之在陆建明家中看了不少的这个世界的报刊杂志。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想要快速地了解一个世界,这就是最佳的途径。出于子也习惯,他当然特别关注了报纸上的诗歌小说之类,也大致揣摩出了大众喜欢的文学作品的口味。自信能够写出让大众接受的作品,于是就先写了一首诗投到了《新文学报》试水。至于为什么选择这家报社嘛,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这家报社的发行量似乎很大,学校里到处都能看到而已。

不过,说老实话,易之在阅读了大量的报纸杂志之后觉得,这个时代的言论自由度未免也太高了点,按理说作为君主立宪制国家,加上中华几千年来为尊者讳,为显者讳的习惯,对于皇室原本应该是不会出现负面的言论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但就易之看的这么多报纸杂志中,他却看见了好几篇指摘皇室的过失,认为皇室用度过多,特权过分的文章,而且颇有一些竟然直截了当地说――这个国家应该废除皇室。

如果在往前轮几百年,敢说这种话的人必然是要遭文字狱的,只是放在这个时代,说了这些话的人反倒自在的很,内阁和皇室都没拿他们怎么样。

说老实话,刚刚接触这些的易之有几分错乱的感觉,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原有历史的惯性还是由于穿越者前辈的改变了。不过仔细思考之后,他最终确定,这多半还是由于有穿越者前辈在。毕竟原本历史上的民国之所以显得言论自由,根本原因是清政府根本就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把那么多有志青年都抓起来,于是许多要求推翻清政府之类的言论才能够大行其道,这和现在这样的情况,终究还是有点不同的。

对言论的管制宽紧有了个底,易之也大致了解了自己能够写什么东西。所以当他写出“唯有壮气冲霄汉,敢叫日月换新颜”这样的句子的时候,看着日月两个字,他倒是毫不担心有人以为他是要造反还是什么的,有那么多比他激进的多的言论打底,这首诗顶多就算是稍微激进了一点,根本算不得什么。

自忖应该没有别的问题,易之就这么将诗稿投递了出去。出于一种天才的骄傲,他没有用笔名。在这个还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世界里,易之渴望让别人知道他的才能,对他产生认同。说这是虚荣也罢,人总是需要认同感的,而易之这样自幼成名,习惯了一定要比常人强的人更是如此。

第一篇稿件投递出去之后,易之一边等待报社的回应,一边开始写更多的稿件作为储备。到底这个时代还是以字数作为衡量稿费的标准的,就算他那一首诗写得有多精彩,字数本身就限定了他不可能得到太多报酬。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生活的宽裕,他就必须多写一些稍长的稿件,才能满足他宽裕生活的需要。

与此同时,易之也开始展开自己的交际圈,和其他老师的,和学生的。

听过他讲课的学生都很容易就接纳了他,对他超越时代的见识和本来就极精辟的见解,学生们抱有很高的兴趣。而作为陆建明世交侄女的白忆娥,更是每每在课下的时候都问题不断,对易之所说的诸多知识充满了兴趣的模样。然而,在学生圈子里混得开,不代表易之在老师的圈子里也混得开,作为挑战百年校规而被聘用的老师,他在老师们中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而同时,和他住在同一间寝室里的岳激流,虽然同为老师们中间的异类,却对易之表现得不冷不热,给人疏离的感觉。其他老师疏远易之他还能理解,毕竟聘用方式不同,被排斥也是正常的,但岳激流很明显其实对这一点根本不在意,但是他就是那副冷淡的态度,让人闹不清楚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几次尝试套近乎没有成功之后,易之也只能归为自己和岳激流气场不和,虽然还是和对方保持着同事之间良好的关系,却也不再主动去接近对方什么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写版,调整了主角易之的性格和见识,时间线提前到刚穿越时期,调整了人物出场时间。

今天晚上十点十五才下飞机,我在广州,见基友和旅游~这一章是在飞机上写完的,好困啊我最近都是十点钟就睡了……有什么不用很累的、也不是逛街购物的好玩的地方求推荐~

第二章,贴一下各种相关地址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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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因为一首诗

当然,易之早就明白自己写的这首诗诗说来有些反动。不过由于易之在报纸杂志上见过一些更加反动的诗,再对比自己写的东西,就觉得比起人家的诗,自己的东西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太过关注的地方。

只是,无论易之如何细致考虑,他终究是忽视了一点。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学界鼎鼎大名的易之了。同样一件事情,鼎鼎大名的人和籍籍无名的人做起来,结果可能完全是两样的。

所以,对于接到这首诗的报社的人来说,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是谁啊?居然敢写‘敢叫日月换新颜’这样的词句!”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稿纸上简简单单的两行诗句,编辑将这几个字看了又看,又对着署名上面的易之这个名字研究了半天,死活记不起来易之是什么人。总之,绝对不是他们常见的那几位经常写一些出格言论,大家都习惯了的先生。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位这样的人啊?

听到他嘟囔的声音,隔壁桌子的女人好奇地探过头来,“什么?敢叫日月换新颜?够霸气的哦。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一定是激进派的诗歌,给我看看呗。”

编辑就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旁边的女人,一边还说:“不不不,你要说是激进派的话也不对,你看这个人写的诗的格式。”

接过信纸,女人往上面扫了一眼,愣了愣,“诶!?”

编辑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说着:“看吧看吧!虽然写的是这样的内容,但是用的却是律诗的格律。根本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的做派。按理说激进派的那群人不就是要打破桎梏,保守派的就要遵循规则吗?这两边都沾,也不知道算个什么事情。”

“不过说起来,这首诗倒是一首好诗啊。”那边,女人点头赞同了编辑的话,一边却也这么说,忍不住将最后两句话念了念:“唯有壮气冲霄汉,敢叫日月换新颜……当真是好句子,豪迈慷慨。”

编辑摇摇头,有些无奈的样子,“我当然知道这是好句子啊,整首诗是难得的佳作,甚至可以说,应当是传世之作。只是问题在于,我们报社到底能不能把这首诗给发出去。要知道,虽然我们经常发一些比较激烈的作品,但是那些作品都是大家都司空见惯的那些个人写出来的东西,看这些人的名字就知道他们能写出什么东西了。比如……”他的手指在写着易之地址的那个地方敲了敲,“和这位先生同在哈弗大学的岳激流先生,不就是从十几岁就是出了名的激进,写的东西不看都知道是什么来着?”

一个声音接下了他的话茬,“唔,所以说,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名气的人,第一次投稿就是这样激进的内容的话,总有些不大好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刊载对方的作品。”

“主编。”一回头就看见顶头上司的两个人立刻起身打招呼。上下有别,基本的礼貌他们自然不会不懂。打完招呼之后,女人立刻问了:“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刊载,那不是还有小部分情况吧?”

主编笑起来,点头,“啊,没错。虽然我们不愿意随便惹麻烦,但是也要分情况的。毕竟就算是那些出了名的激进派也是从第一篇作品发表之后才慢慢形成了在人们心中的印象的,说不准这个人以后也会形成固定的印象呢?而且,一方面他虽然内容似乎很激进,却用的是律诗的格式,说不准到底是保守还是激进;另一方面,这篇作品的确非常经典,如果不能刊载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让人遗憾了。”

“而且关键是,虽然大家对易之这个名字不怎么熟悉,但是这个人,应该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打破了百年校规的人。有了一定的名气的话,什么都好说,只要我们在刊载这首诗的时候标注一下就可以了。”

编辑点点头,“我明白了。”

主编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就好,你多经历一些事的话经验就会够了。这首诗的话,放在这一期的推荐位置,然后配发一些保守派的律诗,还有激进派同样内容的东西,正好可以对比一下。就这么决定吧。”

于是,易之所作的这一首倒退几百年怎么看都是反诗的诗,就这么正大光明都成为了这一期的《新文学报》诗歌版的推荐诗歌。也如同之间报社编辑部的人所猜测的那样,这一首格式为律诗,明显保守派作风,内容却是典型激进派才会写的东西的诗,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

说来,这也是主编刻意安排了类似的其他诗歌放在旁边对比的缘故。旁人来看,文学创作无非就是文学创作,内容也好,格式也好,都是为了表达意思用的。然而任何事情都讲求一个圈子,圈子外的人和圈子里的人看事情是完全不同的。一般人对于易之写的这首诗,无非就是觉得写得好,内容挺激进之类的想法,但是对于文学创作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这一首诗却像是捅了马蜂窝。

激进派的一群人,虽然赞赏诗的内容,却因为这首诗用的是律诗的格式而感到不快。保守派的人,虽然觉得这是古典式的作品,但是内容太过分了。竟然难得地在这首诗上达成了共识――写这首诗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个不懂文学的货色。如果写这首诗的是个从前根本没有任何名气的人的话,他当然会被排挤出整个圈子。然而就如同主编事先预料到的一样,因为写出这首诗的人是那个打破了百年校规的易之,所以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虽然自己的诗引起了好一阵风波,此时的易之却对一切毫无知觉,他正逐渐适应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然而这一阵风波,即将把浪头打到他的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复活了,今天之后开始日更。但是每天晚上十点过就会去睡觉如果等不到更新那就明天了……

现实例子中圈子是很重要的,有很多作品很棒的人,缺少足够的人帮忙唱和,没有进入圈子,所以即使有才,也无法成为所谓的文学家之类的……

谢谢herosly11的地雷!新坑的处女雷就是你的了,熟悉的身影啊嗷呜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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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赵静章

今天晚上还有一节课要上,下午倒是清闲着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不打算整天都留在寝室里写稿子,易之决定去听听别的老师的课程。毕竟这所学校里的老师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学者,趁此机会偷师一二,不仅可以对这个世界了解更多,也可以增进自己的能力。其实说老实话,易之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根本没有现在这样的积极。反倒是混日子的心思占据了上风。然而在这样一所学校中,学生们搬来两张桌子就敢站上去发表对时政的演讲,学校内的老师敢对着高官甩脸,怒骂当局。所有人都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所有人都有着极高的理想。

易之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多少有些颓废,毕竟他所生活的时代,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情况存在。有才能者被打压,社会不公正,底层的声音被压抑,环境使得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明哲保身。故而相比学校里的其他人,他总是显得有些过分谨慎。然而,长期身处在这样一个每个人都为了学到更多知识而自觉多听课的环境中,他很难不被影响。对于一个做学术的人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时代。

说老实话,发现这一点之后易之先是觉得羞愧,接着就觉得庆幸了。他羞愧是发现自以为德行还不错的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个庸人,庆幸则是因为来到这样一个时代,拥有了这样多的机会。(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在学校这一个月,易之对学校里面的老师们也有了一些了解。比方说他想在今天下午蹭的这节课的上课老师就是全国乃至世界著名的一位大师级人物,赵静章。这位赵先生的研究课题是传统文学,或者换个说法可以说是古代文学。只是单说这是古代文学却也不对,因为他是个按照最传统的方法学习的传统型文人,他讲课也好,研究也好,都是以最传统的方法来进行的,他本人也是个非常传统式的人。实际上,一想起作为传统的士子那种能够将四书五经及各种儒家经典的能力倒背如流的能力,易之就不由自主地对这位自己还没有见过面的老师产生一种敬畏感。

易之到教室到得很早,然而此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几十个人,将可以容纳百人的教室占了个半满。一看这种情况,就知道赵静章的课是多么受欢迎了。选了个稍微靠后的位置坐下,易之对于传统的教学方式还是有点兴趣的。

趁着这点空闲时间,易之拿出教案,在上面写写画画,安排着最近要给学生们讲的课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过了一会儿,他的身旁坐下了一个人。

易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接着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白忆娥?”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易老师。”女学生冲着易之点点头,嘴角的弧度微微有些羞涩的样子,蹲身行了个礼,充满了中国传统女性的温婉美丽,“您也来听赵老师的课吗?”敢于直接询问男性问题这一点,却又体现出了这个女孩和被禁锢起来的古代女性的不同。事实上,易之在这个世界碰见的女人几乎都是这样的风范,着实让人觉得美丽如画。

“赵先生的名声谁都知道,既然有机会聆听他的课程,我当然不能错过。”易之这样回答她,却看出来之前白忆娥的询问不是为了寒暄,而是真的在诧异。怎么,难道他过来蹭课有什么问题吗?其他老师不是也有这样互相蹭课的经历才对吧?

白忆娥摇摇头说:“不是啊,因为赵老师是传统学派的,我以为您是激进派的,怎么会来听赵老师的课呢。”

“传统派和激进派?”想了想自己看过的报纸,易之大概明白白忆娥说的意思。所谓的传统派,就是那些经常在报纸上写着歌颂当政的,总是用标准的律诗或者文言文的那些人吧。而所谓的激进派,就是采用大白话,诗词也不讲求格律的那群人。这种划分,倒是和民国时期类似。

白忆娥刚刚张口想要回答,上课的铃声却在此时敲响。易之一抬头,只见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就是在过道和教室后面,也满满当当站着人。不少人自己还带了个小板凳来,当即摆下板凳就坐下,等着上课。

一个穿着玉色黑边直裰,外覆深蓝色半臂褙子,头戴方巾,作书生打扮的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进了教室。

果然很传统。易之看见赵静章的装束的时候,心中不由感慨。生产力越是提高,人们越是追求解放,衣服之类的就会越加简约化,实际上一般人穿着的衣服和易之所了解的那些便服已经差不多了。然而文人圈子里,出于一种自矜,总是喜欢穿戴一些显得更加有底蕴的服饰。比方说易之入乡随俗穿着的长衫――说是长衫,却和原历史上的长衫并不一样。这里的长衫,实际上就是在整个社会追求简约的思想和保留传统的想法之下发展出来的一种,文人们最喜欢穿着的简单的袍子。轻便而有儒者风。而相应的,一部分传统的儒生更加喜欢像赵静章这样按照明朝时期的儒生的穿着方式穿戴。自然看起来就要繁琐许多。不过不论如何,像岳激流这样穿西装的,着实算是学校中屈指可数的异类了。

走到讲台前,赵静章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几本书,环视教室一周。不等他开口,立刻就有人喊了一声:“起立!”

“先生好!”包括易之在内,所有人一齐起身鞠躬。尊师重道的传统在这个国家得到了很好的发展,鞠躬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一点敷衍。

赵静章点点头,方才缓缓开口说:“坐。”

一群人这才坐下。

也不废话,赵静章直接开始讲课:“接着上一节课讲。关于大成至圣先师的治国理论在当下这种情况的实用性。”

咦?易之来了精神。拥有诸多赞誉的赵静章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出口就是讲这种课题。要知道到了后世,这种话题怎么都不会被拿出来当做课程教授吧?一方面是因为理论太旧了,另一方面,研究所谓的实用性还不如咬文嚼字出名来得快呢。

说不准今天还真会大有斩获。

易之听着赵静章讲课,一边在自己带来的纸张上记录下只言片语。

作者有话要说:大成至圣先师=素王=孔子

这一章只是稍微修了一下,没有大改

谢谢墨拾七__七七无穷射的地雷和手榴弹,虎摸君咬你。

第5章 试探和隐藏

当一个人专注于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当赵静章讲完所有内容的时候,已经是差几分钟就要下课了。易之却觉得,似乎只是才开始上课一会儿。他不了解这位赵先生,但是对方讲课的水准和学术水平是极高的,讲课深入浅出,颇有志趣。这让易之有些佩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兼顾好学者和好老师的身份的。

这一节课结束,也应该是用餐的时间了,易之将笔收起,抬眼看着赵静章,等对方说出下课的话语。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们,却正觉得奇怪呢。无他,赵静章这人上课的本事,就是能够在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正刚好将这一节课要讲的内容说到最后一个字。像今天这样居然提前讲完的情况,实在太难得了。应该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所以才会这样停下来吧?

这样猜测的学生立刻就发现,赵静章的目光投射到了他们中间的某个位置上。

坐在那里的是……学校新来的那个,打破了百年校规的易之易老师?

果然,下一刻,赵静章就开口了。

“嗯,基本上,有时间和经历来占位子长期听我的课的人,在这个学校也属于固定人群了吧?”

意味不明,但是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轻笑。(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在座的人都是如赵静章说的长期占位子听课的人,当然明白以赵静章的名声,想要听他的课需要费多大的劲儿。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提前几个小时就来占座位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那节课就别想上了。而在赵静章的课上,想要用书本之类的东西来占座是没有用的。所以,每一次赵静章上课的时候,虽说是想听课的人都能来,但真正有那个恒心和经历每一次都可以坐进教室里——包括站在过道上——的学生,也就那么几个。

大家笑,赵静章也笑,只是这笑容分明有一种典型的士子式含蓄,十分克制。

“今天我倒是看见了新鲜面孔,那边那位同学,敢问尊姓大名啊?”他看着易之的方向,问。

好几年时间都是被人称呼为老师,而不是同学的易之在被这么称呼的时候,稍微觉得有些不适。不过这种不适很快被他压下,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现在他正处于向赵静章讨教的角色,被称为同学倒是也没什么错,对于赵静章的问题,出于对对方学识的敬意,他当即站了起来,难得收敛起傲气,恭敬地回答对方:“易之。”

听起来,这么简略的回答总让人觉得不大礼貌,但易之已经尽量注意了。只是易之在面对赵静章的时候,是一种面对先行者的态度。可以尊敬,但是绝对不会将自己摆在比对方低的位置上。所以他不会像是其他人一样自称学生之类的,说到底文人相轻。而如果不这样自称的话,就找不到什么好的称呼了,也只好干巴巴地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作罢。

听到易之的名字的时候,赵静章微微颔首,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紧接着开口问:“打破百年校规的易之?”

易之点点头答道:“是。”

“写‘敢叫日月换新颜’的易之?”

“……是。”这一次回答的时候,易之有些犹疑。他并不觉得自己这篇作品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赵静章的态度却明显告诉他,他这篇作品的确是有什么问题。

在易之接连回答了两个是之后,教室里就开始有些细琐的声音了。对于学生们这样的反应,易之倒是适应得很。要是在以前,他上第一节课介绍自己的时候,还不是一群学生对着他倒抽气说这就是“那个”易之啊。

此时的赵静章却突然沉默了下来,顿了顿,张口欲言,却又在最后关头换了个话题:“你没有字?”

到了易之那个时代,除了一些很注重家族传承或者文化圈子的人,已经很少有人拥有字号这样风雅的东西了,所以他只是摇摇头,默认了赵静章的问话。

赵静章蹙了蹙眉,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身为华夏子孙……”毕竟现在的中华是世界强国之一,中华文化也是优势文化,这些字号之类的,也是让人骄傲的文化的一部分,而赵静章又是个维护传统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只是,他的话才开了头,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对于自己不能说完自己想说的话,赵静章不大高兴,然而他不会为了易之一个人就违背自己不拖堂的习惯,不过是深深地看了易之一眼,就拍了拍手,“下课!”

就这么像是被查户口一般询问了一堆事情,易之完全不明白赵静章到底在想什么。他更加关心的事情是自己发表的那首诗。

就在前几天,那首诗在最新一期的《新文学报》上刊载了。易之自然是发现报纸上刻意安排的同样内容却是现代诗格式的诗,和内容不同却同是律诗格律的诗,这分明就是报社的编辑安排的。不过,易之并没有太注意这一点,要不是对方这么安排,他还未必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这群文人这么泾渭分明地写东西呢。写激进的内容就一定要用现代诗的格式,律诗格律就一定写保守的内容,看起来倒是让易之觉得有些迂腐。他还暗想着自己这样结合了双方的写法,算是开创了流派呢。然而想是一回事,毕竟易之是这个世界的新住客,他并没有进入这个世界的文学圈子,对于圈子里的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他着实不是很清楚,今天见赵静章这样的反应,多多少少还是能够侧面了解一些的。要知道这位赵先生好歹也是目前中华文学界的一位大师级人物。

不过今天看来,赵静章倒是不愧他一丝不苟地穿着士子服饰的装束,明显就是个遵循规矩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对于自己结合了两种诗的写法,有些不大乐意呢?

易之猜测着,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完全将事情想错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很好,全部覆盖完成!我终于修好了囧……我觉得自己好厉害!当然不排除之后我还会继续进行细修……(喂喂喂。龟毛的性格啊,觉得不满意就想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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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落飞桃花的地雷!这个id让人想起落英缤纷呢……

第6章 易老师的课程

一无所有的穿越使得易之没办法快速融入这里的文学圈子,也无从得到圈子里对于自己作品的评价,但是相对的,他能够得到更加客观的来自大众读者的评价。而所谓的大众读者,在学校里,自然就是他的学生们。

“好了,今天的内容就讲到这里。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站在讲桌后,易之环视一周,合上了手头的教案。

教室里响起嗡嗡的声音,学生们你碰碰我,我看看你,似乎在交换什么信息一样。接着其中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拉开嗓子,冲着易之朗声问道:“易老师,这期的《新文学报》上面,那首诗是不是您写的?”

易之抬了抬眉,笑着反问:“诗?报纸上面那么多诗歌文章,我可分不清楚你说的是哪一首诗。”

教室里的喧哗声瞬间变大了些,吵吵嚷嚷的,在这片嘈杂声中,还站在教室中间的学生挠了挠头,说:“老师,别逗我们了。您还能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吗?我说的诗就是那首,呃,那首――”他一时想不起来,有些说不下去了。

旁边有性急的人,这时候提高了声音将话头接了过去:“家国天下亦覆翻!”

“对,对,是家国天下亦覆翻,英雄碑铸数百年……”

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同学就开始陆陆续续将诗句念了出来,只是声音不齐,零零散散,反倒显得教室里的环境更加嘈杂了。

易之不以为忤,嘴角噙着一缕笑意,听着这些学生们背诵自己的诗。

原本纷乱的声音慢慢统一起来,学生们一同念出诗的最后两句:“为有壮志冲霄汉,敢叫日月换新颜!”

话音落下,教室中陡然变得安静起来,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了起来,从低声的笑到大笑,到整个教室一片笑声。

易之敲了敲桌子,眉目舒展,显出愉快的样子,他说:“好了好了,别笑了,都下课好一会儿了,你们这是要败坏我从不拖堂的美名吗?快点去准备下一节课吧。”

“哎哎,老师你还没说这首诗到底是不是你写的呢!”学生们继续起哄,却见易之已经收起了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到了大门口,作势要离开。

“老师!易老师!”没有得到答案的学生们鼓噪起来。

手扶在门上,易之回头看着教室里殷切地看着他的学生们,笑了笑,说了一个字:“是。”然后转身出门,留在教室里的人们只听见他在门外悠悠地说:“下课了。”

站着的那个学生一拍桌子,“我就说!名字叫做易之又能写出这么合我胃口的诗的,除了易老师还能是谁,果然是他!”

“谁不知道啊,就你聪明!”坐在他旁边的人嘟囔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教室里再度吵嚷一片,学生们收起自己的书本文具,从门口鱼贯而出,准备去上下一节课。

不过在大学里上了十几天的课,易之已经被学生们喜欢上了,也开始有学生提前占座想听他讲课,对此,易之虽然觉得理所当然,却还是有点小小的骄傲的。而这种骄傲却常常被他掩饰过去,特别是在教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位老师的时候。

等到学生们都离开,易之方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教室的最后。

他的室友,那位总是皱着眉头摆着一张忧国忧民脸的岳激流正坐在那里,捏着下巴思考着什么。

说老实话,这位室友上来告诉自己说要旁听自己的课的时候,易之当真有些惊讶。平时看着岳激流一贯冷淡得过分的态度,总让人觉得他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就是作为岳激流室友的易之,相处了好歹十几天时间,也根本闹不清楚岳激流平时都在做什么,又想了些什么。他突然提出要过来旁听自己的课程,差点就让易之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开玩笑。

出于天才的自尊心,也出于不想比这个世界的人差的想法,易之一开始讲课就没有讲这个时代本身大众的知识。无论是传统学派的诗词歌赋之类,还是新兴学派学习西方玩解构的学科,他都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为了特立独行,他所讲的内容都是相对新奇的,以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模式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的东西。这些内容倒是很受学生们欢迎,老师嘛,来听课的第一位就是岳激流了。

“怎么?在想什么?”做到岳激流旁边的椅子上,易之侧过脸去看对方,虽然觉得没什么希望,还是尽力拉近着和室友的关系。

在易之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岳激流抬头看着他,终于说了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你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立场?”易之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官场站队似的。

“我是说,你到底是哪一派的?激进派还是保守派?”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岳激流是真的很疑惑,“你平日里形式做派总让人觉得稀里糊涂的,写了一首诗,用的是激进的内容,保守的格式,现在上课讲的内容,更是在两派之间搅和,说句不好听的,像是墙头草。”

“呃?”第一瞬间,易之所想到的事情是,这好像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岳激流对自己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然后立刻他就注意到对方话里话外的信息。保守派和激进派?再结合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见闻,他突然有些呆愣了。

等一下,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难道现在这里的文化圈子分了两大派,保守派就是坚持传统的文学形式和内容的那一派,比如说整日里穿着汉服的赵静章;激进派就是想要新思想新格式的新青年,比如面前这个万年西装男岳激流?

不会这么刻板吧?以这样的方式来划分派别,还不允许中间派的出现,报纸上发表的作品都是必须泾渭分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修文完毕啦写新内容啦~翻滚翻滚。

官方剧透:岳激流这孩子是个茶几。至于怎么茶几……呃继续往下看就明白了

锦葵……我明白你对美人儿受的执念,但是我完全无法下手去形容主角长相好,我最多写一下气质……而且写两次就受不了了,太过渲染自己笔下主角的美貌会让我有一种意外的……自恋感?

凡世,那个……我在追你那篇综文啊你懂的!强国大爱的说,我有留言只是你没发现我……

文下追杀奈落黄泉的姑娘们,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的说……虽然我也想追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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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理想主义者

就如同生活在后世的人很难真正理解为什么旧时代的女子会忍住剧痛,为了一种社会风气去裹脚一样。不是这个时代原住民的易之对于这种泾渭分明的分别方式也只觉得啼笑皆非,闹不清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即使是面对一个已经被改变过的世界,易之到底是个后来者。所谓的后来者嘛,大多都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上,一边享受着更宽广的视野,一边对于时代局限无法有这么宽广的视野的先行者们表示不解的人。总归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却不是易之的错。当一个人明白自己的见识绝对比其他人宽广的时候,内心下意识地就会产生骄傲的感觉,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所以,面对岳激流郑重的态度,易之颇觉茫然。在他看来,现在这样泾渭分明的所谓激进派和保守派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形式,迟早都会被历史抛弃,不过就是意气之争罢了。然而这对于岳激流这样土生土长的文人来说,两派之间的分别,却是无比重要的。

见易之神色糊涂,岳激流缓慢地吸气又呼出,想了想方才继续说:“我大概是这几天第一个找你说这件事的人。但是我敢肯定,其他人也会想问你这个问题,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你写的那首诗,内容明明是激进派的,但却偏偏要用保守派的律诗的格式,完全不讲规矩,早就让很多人觉得糊涂了。你讲课也是,毫无立场,激进派的主张你也赞同,保守派的想法你也褒扬,如果不是我接触过你,我也会像其他人那样以为你就是个纯粹的和稀泥的,是墙头草了。”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吧?”看着岳激流较真的表情,易之摇摇头,听岳激流这么说,自己不过就是写了一首诗,讲了几节课,就被打入了所谓的和稀泥党中去了?虽然说只要有派系,就少不了和稀泥的在中间充当润滑油,但是到底他们的名声不好。(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举个例子,要是放在赵高指鹿为马这事上,赵高一派的人说鹿是马,秦二世一派的人表示这就是鹿,和稀泥的这一派,保不齐就能表示这既不是鹿也不是马,它压根就是驴――说是润滑剂,到底有些丑角的感觉。

岳激流反问易之:“你说呢?我为什么会专门过来问你你到底是哪一派的?”还不就是因为易之闹出了事情,两派的人都想试探他。而岳激流不会说出口的,则是易之那首诗写得真真是好。不管易之是不是把激进派保守派的东西都拿来用了,他的才气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这样的才气,无论是哪一派的人都会想招揽,而且都会抱有一定宽容的。

“所以,你也觉得文学圈子里除了激进派就是保守派?”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不妙,正是风口浪尖,易之却显得很平静。后来者居高临下的态度未必是好事,但是后来者的确能够将事情看得更清楚,易之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定位在所谓的激进派或者保守派里,所以即使这两派现在都想把他拉过去,他的态度还是坚持自己现在的立场。虽然说这样的立场会让这双方都排斥自己,但却是绝对正确的。

易之这一问,反倒让岳激流愣了。文学圈子里不就是激进派和保守派吗?他并不觉得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什么成气候的势力。至于和稀泥的,那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见他这样的反应,易之轻轻摇头,站起身,“什么激进派保守派,都太过极端了,对我来说,我绝对不会选择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非要说的话,我大概应该算是中立派的人。”

此话一出,岳激流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等等,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有激进派的主张才能帮助我华夏脱离困境吗!我承认保守派也有很多文化精华在,但是当下国家的情况,保守派根本就已经成为了阻碍国家变革兴旺的磐石了!这种情况下,所谓的中立派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平时,岳激流这个人总是显得冷淡自持的,易之一直觉得他和赵静章很多时候的举动有异曲同工的感觉,所以当岳激流突然露出这么一面,还真让易之呆愣了一下。这种热血青年似的感觉,当真不像是他认识的,或者说他以为他认识的那个岳激流。不过这都是小节,易之更加注意的是岳激流话里话外提到的东西。

帮助华夏脱离困境?这个被穿越者前辈改变了历史,如今已经是当今世界绝对的大国强国的华夏,有什么困境?易之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在岳激流提到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很茫然。不过他并不会露怯,只是做出认真的表情,丢出四个字:“此话怎讲?”

“易之怎么会不明白?你好歹也是写出了‘敢叫日月换新颜’这样句子的人。当今我国的局势,看起来一片大好,强大了数百年,还会一直强大下去。可是事实上呢?我华夏说是实行君主立宪制,但是君主的力量可大着呢!皇族占据着大量实权位置,甚至可以干涉到独立的司法体系。社会道德败坏,重利轻义。宗法高于法律,明明有应该遵守的法律,但是总有人说话比法律还管用。如今我国各行业发展都陷入了瓶颈。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吗?这些旧制度的残余实在太多了!想要让我华夏脱离这样的困境,唯一的方法自然是扫清了这些妨碍国家发展的不利因素,彻底地学习先进的制度!我也曾在欧洲留学了几年,对欧洲先贤的著作也有涉猎。在我看来,如孟德斯鸠、卢梭等人的作品,正是适合我国的灵药!”

说实话,听了岳激流一番言论,易之的第一个感觉是目瞪口呆。岳激流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了。如今的明国受穿越者前辈影响,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但是封建残余很多。这是重点之一。激进派希望扫除封建残余使得国家富强,而最后这矛头说不准会对准皇位上的那位……这是重点之二。岳激流属于激进派,而且是认为应该学习西方的很多制度,代替中华现有制度的激进派,这是重点之三。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谁要是像岳激流这样对易之说了一大堆话,易之一定会觉得是交浅言深,有所图谋。然而此情此景,岳激流一番慷慨激昂的谈话,却让人觉得他真挚。就算他的话语里隐约有着对当今皇帝不利的影射。

这个人,有着极为崇高的理想。而到了易之那个时代,能够如岳激流一般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即使是易之,虽然自傲,却也下意识地将国家大事排除在了自己能去管的范畴外。肉食者谋之,这是规则。

然而,岳激流的表现却分明告诉易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作者有话要说:说来最近jj真是抽得慌啊……更新和打仗似的。

本章通过岳激流的话,揭露了一些激进派和保守派更深层的东西……不知道大家有兴趣没有,这篇文的设定是很细的呢。

谈一点时事。莫言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嗯,我知道莫言是在上大学之后,接触他的第一篇作品是檀香刑,我不喜欢他的作品风格,也认为以后我大概还是不会喜欢他的作品风格,但是,他是中国人,所以他得奖我很高兴。另一方面,毕竟吧,诺贝尔这东西本来就是政治性很强的,基本上会出现同样的水准评委拉偏架的情况,他们会偏向西方、白人、老师。《重生之大科学家》这篇起点文最近几章正好说了这件事。对这个有兴趣又懒得看太专业的分析的可以看看这个。而政治性这个东西早就注定了评委绝对不会根据纯粹的文本来评选的。个人的观点是,莫言的获奖和中国的国际地位相关,和欧洲对中国的态度相关。一方面最近中国的态度很硬气,腰板很直。自重了才会被人尊重。另一方面,现在中美对抗嘛你们懂的,小日本后面支持的还不就是……抢夺太平洋地区的权利嘛……虽然说欧洲和美国是同源的,但是在政治上面,老被美国压制的话,欧洲方面对中方示好也是差不多的。呃这仅仅是我基于这一件事来讨论的,至于更多其它的事件不说。学生党,经验有限,自己判断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觉得对这件事我的态度还是比较客观的……没有真以为是中华文化真的把世界征服了。嗯,大概。

那个,话说《这不科学!》的个人志已经完售了……如果还有姑娘想要的话,凑齐二十个人可以再刷,不然的话就只能选择定制印刷了,定制过几天开……如有需要还是请发信到我的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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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墨拾七__七七无穷射的地雷~

第8章 现实和理想

岳激流一通话砸下来,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易之,眼神里充满热诚,虽说没有强硬地要求易之一定要支持他,却偏生让人觉得在这样热切的注视之下,就应该和他站在一起,赞同他的想法,和他一起奋斗。(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这是属于理想的光辉。

易之觉得有些恍惚,面对这样的岳激流,总让他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即使论起实际年龄,今年二十四岁的岳激流比易之要大上两岁。饶是如此,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也和老挂不上边吧?然而比起岳激流,易之身上的确有一种暮气。倒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童年也没有什么悲凉的往事影响他到如今的性格,只是少年天才这种生物或者说物种?在心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踏入社会,总是太容易遭遇很多事情。如易之这样混文学圈子的还好,理工科类的少年天才,有大把大把地自杀或者出家的。加之在易之的那个时代,经历了太多问题之后,社会风气已经变化到了一定程度。这一切,都让易之略显暮气,思维模式也是仅仅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而绝非是如岳激流一样,一放眼就是整个世界。

正因为如此,当岳激流慷慨豪言的时候,易之真的有了一种要被对方打动的感觉。然而很快,他压下了那些冲动的情绪。

“我只想问一点。你认为西方的许多学说能够救国,但是,这样的主张和创作文学作品有什么关系呢?”易之这么问对方。不管对方把话题拉到了什么地方去,又有多崇高的理想,当下的问题本质上还是原本的那一个。易之写的那首诗内容激进而形式保守,现在双方都想要把易之拉近自己的阵营里。

易之冷静的态度让岳激流有些不适应,但他还是回答道:“既然要引入先进的制度和思想,进行改革,那么文学上当然不能还如保守派那群人那么守旧。就像你写的‘敢叫日月换新颜’,多好的句子,为什么非要用律诗的格律呢?如果换成是现代诗那样更加自由的格式,不是更能体现这句诗变革的思想吗?这个社会需要变革,而变革绝对不仅仅是制度上面的,文学界也需要变革!那些只知道翻阅祖宗留下的龟甲竹简的保守文人必将被这个时代所抛弃。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新文化运动。

岳激流的话让这个词浮现在易之脑海里。他想起了原本的历史上的这次运动――近现代文学因为这次运动而奠基,中华的思想大变革,也是传统文化在近现代的几次大规模衰败之一。

不论陈独秀过分激进地反对中国传统文化,不论号称温和派的胡适等人提倡白话文等做法。新文化运动的确改变了陈腐的旧文化在社会诸多方面的束缚,然而在“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之下,对于中华文化的全盘否定,某种程度上是百年之后中华社会道德缺失的开始。当然,那个时期袁氏想要复辟,利用传统文化作为宣传,才是当时的许多文人提出反对态度的原因。然而后果,谁都看见了。

易之是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政局,然而岳激流的态度,却让他不由产生了极为复杂的心情。

他一直以为,在穿越者前辈的影响下,作为老牌强国的明国或者说华夏,应该是一个类似于乌托邦一般的国度,然而事实和他所想的恐怕有一定差距。皇室被认为是阻碍国家兴旺的因素,中华文化在世界上是优势文化却被一些人认为是阻碍,保守派和激进派泾渭分明为了所谓的立场互相攻讦,一场新文化运动正在酝酿……在平静的局势之下,暗流汹涌。

他忍不住问岳激流:“但是完全否定中华传统的文化就是正确的吗?或许西方的文化是有可取之处,但是在华夏大地上,他们是否会水土不服还是个问题吧!”他亲眼见证了水土不服的后果,很多很多。

岳激流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我华夏改革之初,那位名垂千古的太平王的改革,诸多举措不也是和西方的许多思想暗合的吗?如果没有太平王的改革,如今的中华说不定就如其他弱国一般衰颓了。既然太平王的改革是正确的,那么继续按照原本的路线改革,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制度上如此,文化上也要更多引入西方的许多精粹才对!”

听着岳激流的话,易之总算明白了一点。如今这样的局势,根子居然是在那位穿越者前辈身上!恐怕和岳激流一个想法的人,绝对少不了了。

而岳激流这样笃定的态度,也让易之一时之间没办法说清楚自己的观点,更何况他对岳激流说到的情况有诸多不了解的地方,即使要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易之苦笑一下,只得说:“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有点糊涂。不管怎么样,让我先想想吧。”他的确需要好好想想,在这个变革的大时代,他到底应该站在什么角度,又应该是什么态度,未来应该如何做。

岳激流看了易之一眼,也收起自己显得激动的申请,重新变成易之所熟悉的那样冷淡自持的态度,方才开口道:“好吧,不管怎么样,我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共同为国家变革而奋斗的。”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起身出了教室。

待得岳激流离开之后,易之双手捂脸,闭上眼开始思考。

他之前果然是想当然了,以为既然有穿越者前辈在,就不必担心如今中华有什么问题,然而就好像童话故事总之是写到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却不谈柴米油盐的婚后故事一样,被穿越者改变了的世界,在当时不会出现太多问题,过了几百年之后却必定会显露出改革的弊端的。说到底,穿越者是外来者,他们和一个世界是有隔阂的,而单独依靠一个人的力量强行推进改革,也会出现很多矛盾。

这位穿越者前辈,在穿越之前也绝对不会是什么专门研究文化和社会制度的人。如果对方和自己是来自于同样的一个后世,那么他们的环境就应该是一样的――被各种西方文化入侵之后的社会,人们的许多思想都受到了影响。比如脱离中华文化本身的宗族思想而重视追求自身,说起来漂亮却有无穷麻烦的重商主义。君不见即使是易之那个时代的许多架空历史小说,也多的是好像学习了西方的制度就能立刻让国家强大起来而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小说?那个时代的很多已经和人民融在一起的外来思想,看起来美好,实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现在看来,前辈在改革的时候,必然是想当然地照着被这些入侵文化影响过的思路去改革了。一时之间也是成功了,而两种文化的冲突,却一直影响到现在,风起云涌,保守派和激进派之间的斗争……

易之忍不住有些想要埋怨那位前辈。然而转念一想,却又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对方并不是自己这样对文化入侵有种种研究的人,事实上即使是在现代,又有几个人会发现很多以为是真理的思想本质上是存在问题的呢?另一方面,即使是作为先进文化的代表,一个人的力量,在重重旧势力的包围下,湮没无声才是最常见的结局。这位穿越者前辈能够改变历史,到底付出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他应该感激前辈改变了历史,让这个世界的中华出于强势地位而非任人欺凌。而至于前辈没有做好的事情,原本就是他所擅长的范畴,不如就让他来试试弥补?

想起岳激流那以天下为己任的态度,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习惯性谨小慎微的态度。易之脸上浮现一层光芒。从前,受制于环境,他什么都不敢做。如今,在这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在这文化大变革的关头,作为真正将一切都看透了的后来者,他为何不学自己的前辈,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

少年成名,世人皆知。无论在什么地方,哪个时代,他易之都不是会籍籍无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理工科类的少年天才自杀或者出家问题,不是胡诌,有个什么寺庙来着,就是一群少年博士后啊研究生啊之类的扎堆的地方……没记错大部分都是理工科类的。相对而言,这种厌世倾向通常是理工科>西方文学哲学>中国古典文学哲学圈。研究学习中国古典文学和哲学的,通常都会活得很滋润。因为中国古典的哲学,全都在讲一个话题――怎么活下去,怎么活得好,怎么让别人也活得好。通常研究这些的学者们的心态和处事态度都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举个例子,我是读中文的,我的一位老师得了白血病,然而他的心态之好,在博客上毫不忌讳谈自己的事情,毫不故作坚强或者自怨自艾。他的几个朋友,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谈起这件事,也是很平静的态度。生老病死,平淡视之。相关推荐著作《菜根谭》,简明易懂,为人处世原则,避免想不开。

嗯,有妹子表示担心易之他走上了太过激进的道路,因为文案写了被当成了激进派这样……于是我剧透一下,易之他毕竟是后来者,所谓的后来者嘛都懂的,错误的道路是不会走的,被当成激进派是旁人的想法,而且很快就会有改变……这篇文最突出的一个主题是理想。看出岳激流的理想了吗?

本章,开始揭开这个世界波澜壮阔的背景了,写得我心神激荡,好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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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默夜在专栏的地雷!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见这里的感谢……

第9章 文人的傲气

从寄出了第一首诗之后,易之陆续创作了很多其他的作品。在作为试水作品的这首诗刚刚有了一点反馈的时候,他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快就把自己已经写好了的东西全都丢出来的,然而岳激流和他的谈话让易之骤然发现,现在的情况是几乎整个圈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了。而他很清楚,回应质疑的方法不是辩解,而是直接用作品展现自己。

不管自己的作品,是不是这些人能够接受的,只要它的优秀无可置疑的话,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文学圈子就是这样,作品受到的专业人士的关注度才能决定作者在圈子里的地位,不管这些关注是褒是贬。一般的作品别人根本就不会搭理你,而被很多人批评的作品,反倒会证明这些人都专门读过这篇作品。

虽然没有别的人知道他的经历,易之到底也是圈子内的人,所以他的选择是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写的所有结合了新旧思想的诗词筛选出来,把自己现在知道的所有名气稍微大一点的刊物都投了一份稿件。

这些作品,不仅有如最开始那首诗那样内容激进而形式保守的,也有现代诗的形式但内容却是古代就写多了的东西,易之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用这些容易触碰其他人敏感神经的作品做出声势来。

虽说这些作品未必都能赶得上易之投稿的第一首诗那样的水准,但是易之并不担心自己的作品不能被刊载。(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一方面,他很注重自己作品的水准,另一方面,之前易之的诗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博眼球,这些编辑部的人多半都会刊载他的作品的。加上他是每一家都投了那么一首作品,到时候引起的反响,恐怕会不小。

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之后,易之暗自给自己下了个少年轻狂的评语,却并不后悔。有能力的人,尤其是文人,别说是年少轻狂了,就算到了中年,轻狂的还多的是呢,譬如杜审言,死之前对其他诗人说,我死了你们就高兴了,因为我没死的话,我当然是天下第一诗人,我死了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而且,在后世的时候,易之虽然有着轻狂的资本,却因为环境的束缚而没能轻狂一把,如今既然有了机会,为什么要错过呢?

他的举动自然让各个报刊杂志的编辑部里出现了骚动。

“主编,那个易之又寄了一首诗过来。”《新文学报》编辑部内,再度看见这样根本不符合一般人习惯,更不符合文学圈子潜规则的诗,编辑瞬间觉得头大起来,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的他直接带着这份投稿找到主编,让主编来拍板。

见了这首诗,主编也不由觉得棘手了,他苦笑着说:“我以为这位易之易先生上一首诗应该只是一时兴起写的,不过现在看起来,人家根本就是想要凭空开创出一个流派来。偏偏他想开创的流派在文学圈子里又不大合适……真够让人左右为难的。上一首诗好说,这首要是再发了岂不是要得罪一大群文人?”

听主编这么说,编辑迟疑着问:“呃,那我们不发?”

“发!怎么不发!”主编一咬牙,拍了桌子。

编辑糊涂了,说:“您刚才不是说的要得罪人吗?为什么我们还是要发?”

“现在易之的名气正慢慢变大,加上我们上次发的诗,配合起来能增加不少销量呢。而且,你不了解易之这样的文人,越是有人反对他们的作品,他们越是要反击,估计人家也不可能只给我们一家报社投稿,我们不发,其他报社也是会发的,那还用说,当然要发了!”

“那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对比着其他诗刊载吗?”

“我亲自来写一篇评论吧,关于诗歌形式和内容的评论。”主编思索了一下,这样决定。

主编在写评论,易之同样没闲着。就算是少年轻狂,也是要知道分寸的,知道自己一股脑发出去的作品有着怎样的影响的他,事先还是要做好准备的。想都不用想,事情爆发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写文章来指责自己写的东西不守规矩,而这个很多人,自然是这边的激进派保守派一起来了。说来也好笑,这两派泾渭分明到写个诗词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但是在维护这种泾渭分明之上,却又能站在一个阵营里面。只是,作为他们针对的敌人的易之,就得提高警惕了。

不论如何,在易之看来,像这两派非要把诗词格式和站队给挂钩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笑。而如岳激流一般,将改变文学模式和国家革新拉上关系,更是让人忍俊。作为后来者的他,绝不会犯下这些错误。

易之的想法,没人知道。不过当几天之后易之准备的这些作品陆续刊载出来,文学圈子里就开始风起云涌了。难得不是人人都有点感觉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之间的矛盾,反而是这两派的人都在针对一个从前从未出现在文学圈子里的新人作者。

一夜之间,易之就发现自己成了名人。学校里越来越多人能够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很多学生还拿着报纸杂志请他签名,校外的人也会专程过来看看易之是哪位。在纯粹的文学圈子之外,无论是学生还是其他人,大多数对于易之的作品都保持了极大程度的宽容甚至是喜爱。发现了这一点的易之更是觉得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圈子里的评价不论,真正影响一个人一生的成就的,其实还是大众的认可。

他所引起的这一场风波,真正在他身边引爆,是在他又一次去旁听了赵静章的一节课之后。

这一次,赵静章直接提前好大一截时间讲完课,然后请他起来,直截了当地问易之:“易同学,我想知道你最近写的这些诗,都是为了什么?”口气虽然还是十分礼貌,却分明有些急切的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以为易之的想法就一定是正确的,我有挖坑……

杜审言的故事是大意如此,具体如何记不清了。杜审言的孙子是杜甫,其实杜甫也和杜审言一样很狂……所以杜甫这人在很多当时人眼中很讨厌,后来他经历不怎么好其实和这个有关。杜甫还经常看上了人家的东西就写诗去要的说。

我一定要改掉自己长篇大论说教的习惯……努力锻炼笔力通过不着痕迹的文字潜移默化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请确信这篇文的设定非常细。不要用大家所知道的民国来衡量这篇文的背景。比方说服饰――不是我没有精力去把汉服款式都查清楚然后让每个人都穿上。易之穿着的汉服简化式被称为长衫的东西,赵静章标准的明朝士子服饰,岳激流的西装,这些设置并不仅仅是他们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的问题,更象征着他们的立场和受众。更多深层的东西涉及剧透不细说。此外,看看配角栏里面大家的名字吧,大部分配角的名字是有深意在里面的。他们的名字反映着他们的命运。作为设置了这么多细节的我,非常想要把这些很奇妙的设定告诉你们,分享一下有趣的地方,我好想炫耀一下……但是剧透是大忌,所以吧……大家来猜猜看呗?我有在博客放了一些介绍,大家可以看看墨荆的博客

谢谢herosly11的地雷!蹭你蹭你

第10章 对话产生的误解

易之站起来,不慌不忙地回答赵静章:“写诗词,当然是为了进行文学创作。”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赵静章想要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易之为什么非要去触碰保守派和激进派之间紧绷的那条线。然而按照赵静章的问话方式,易之这么回答也没有错,只是一群人怎么都觉得,难怪易之能在风雨欲来的时候还写出那么多同样敏感的东西,就是他现在这样面对作为国学大师,保守派代表的赵静章的时候的态度,就已经显出他不同寻常的一面了。

说到底,易之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将来会和赵静章之流比肩,因为这样的想法,他在现在就不会随意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作为文化圈的前辈,赵静章的确值得敬佩,否则易之也不会连续听他的课听了这么久。然而太过崇敬一个人的后果,就是永远都不能超越这个人。易之的目标不是赵静章,他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后无来者,但他希望自己在文化圈子里,能够达到前无古人的高度。

如果是其他人,站在赵静章的高度被易之这么一个还算是籍籍无名的人如此对待,脾气稍微烈一些的都要怒不可遏了。但赵静章到底是赵静章,从小接受标准儒生教育的他,虽不敢说温良恭谦让每一样都做好,但面对一个后起之秀,予以一定的宽容忍让,却是能够做到的。所以他只是准确了自己的问话,说:“我的意思是,你这段时间的诗词,都是将激进和保守的内容放在一起的。而众所周知,这样的作品可以算是前无古人,而且并不被大众所接受。你为什么要这样写呢?”

赵静章的反应显得风度翩翩。而易之却恍如不领情一般,笑了笑,反问对方:“真的不被‘大众’所接受吗?”

教室里的学生开始哗然,大多是觉得易之太不给赵静章面子的。赵静章是什么身份?以他的文学建树和名望,谁能不给他面子?特别是在赵静章都明显做出了退步之后,易之还能这么顶着对方。当即,教室里面的学生几乎都下了同一个判断。易之,一定是个极端的激进派,所以面对保守派代表者的赵静章才会摆出这样的态度。

赵静章没时间去理会其他人的想法,易之的那句话,仿佛瞬间刺入了他的心口,让他一惊。

询问易之的时候,赵静章没有多想,只是想当然地就说出了一句易之这样的格式不被大众接受的话。然而当易之反问他的时候,他才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易之说的大众,是真正的大众,不□份地位的人民。赵静章所说的大众,则是文化圈子,是他周围的人,是他自己。

真正的大众,是否会接受易之这样的作品,还用说吗?

不是所有的人都懂什么骈四骈六,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什么叫做魔幻现实主义,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诗文中间的每一个用典,真正可以流传千古的作品,是可以不通过这些附属手段却能够让人通过文字感受到美的。即使没有人去列出文学中间的种种知识,文学仍然会发展,而保守派和激进派之间强行划分了文学作品的界限,就真的是正确的吗?或许放在后世之人看来,这样的举动也是毫无意义的。

就好像瞬间被人指出了盲点,赵静章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思绪有些凌乱。

不对,不对,不应该这么想。如果是单纯的文学,这是一回事,而如今中华的情况,却绝不是单纯的文学问题。表面上看起来这不过是文学形式的区别,实质上却是激进和保守哪一种方法才能救中华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退步的余地。

看着赵静章的眼神变化,易之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最终没有起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他并不觉得沮丧。当头棒喝这样的举动实质上只会在对那些本来立场就不够坚定的人起作用。对于赵静章这样有着自己坚定的理想和立场的人,不管他的理想和立场是否真的是正确的,再怎么深刻的话语都不能轻易改变他们的立场。

理想之所以为理想,正因为它不可磨灭。即使有再多的磨难和挫折,它都能够一次又一次抬头,提醒着理想者,奋斗。

“看样子我们的想法并不一致。”赵静章明白,易之既然能用一句话让自己动摇,那么自己也就不能轻易动摇对方,所以他只是这样说。

易之轻轻勾起嘴角,“姑且,求同存异吧。”

这一句话又让赵静章愣了愣,求同存异?将这个词在口中咀嚼一番,越发感觉这个词的精妙。易之本身也不算是激进派的人,事实上,从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一切,他根本就是个中间派,如此,说出这个词倒也算是合适。赵静章点点头,算是赞同了易之的话。

两个人的对话中,沉默思索的时间实际远超说话的时间,饶是如此,在教室中的学生们也没有几个能够真正理解易之和赵静章交换的信息,他们只是从表面上的一切觉得这番对话中,作为激进派的易之对赵静章摆出咄咄逼人的态度,而后赵静章却颇有气度地避让了。外人听着,会觉得这件事上赵静章彰显了传统文人的风度,可这里是大学,在教室里面坐着的人,不管智商多高,却都是热血青年。见证了这样一幕的他们,即使口头上说着易之做得太过分,却忍不住还是会想要像易之这样,狂傲地和一位大师针锋相对而不落下风。

无形之间,因为误会,易之竟然让不少学生的立场开始向着激进派转移了。即使这些人立场转变的根本原因只是为了浅薄的虚荣。

不过现在,在聪明人眼中,易之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个孤立派,不靠激进派也不靠保守派,有着自己的想法,而且根深蒂固。

可惜虽然易之说要求同存异,事实却可能不会这么和谐。就是易之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在他连续刊发了这么多触及两派敏感神经的诗词的现在,想要让一切平息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更大的风波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科普:求同存异这个成语,出处就是万隆会议,周总理你们懂。但是这个词真经典啊真经典。

对付jj大抽的方法:将随便改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字母,比如aaa呀之类的,就可以看见了,如果还不行……不然试试手机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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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丢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博客,想要了解更多创作细节之类的话,可以进入博客看看,玩上瘾的我……被博客说,短时间发表太多博文然后不让我发了qaq墨荆的博客

第11章 电报采访

易之寄出的大量稿件,在一周之后已经全部刊载登出。这一段时间,不仅让更多人认识了易之,发现了他这样和现在大家见惯了的写作方式不同的创作。对于易之这样近乎挑衅的举动感到不满的人更是能在这段时间中做出反应,并且积蓄起来爆发。

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借着窗外投射入室内的光芒,易之阅读着新一期的《新文学报》。桌面上,还放着各种其他常见的报刊杂志。

他脸上带笑,看上去很愉快的样子,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很合心意的内容,然而事实上,他面前的这对报刊杂志上,充斥的都是对他的批判和怒骂。阴阳怪气地说“某个末学后进”不懂得什么才是文学啦;直截了当地骂易之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浑水摸鱼的表示易之对赵静章都没有几分敬意,这就是激进派的作风吗;含沙射影的讽刺说是文字这么写,实际上就是这人不想看着国家好。

越是在风口浪尖,越是能看清众生百态。

“文学创作,不可模糊不清。诗词歌赋之间本有区别界限,焉能随意创作?易氏之诗,混淆今古之界限,看似诗歌,实非诗歌,乃是流毒之物!”

“现代诗歌的创作,本来就应该是不拘形式,内容激进的。易之的诗歌,却往往将古诗的格律用于局限现代诗歌本身广大的内涵,实在是诗歌创作的败笔!”

……

整件事情,因为加入了一个易之,使得文化圈子的水更加浑了。看看报纸上的这些内容,好像自己变成了会传染的病毒一样,保守派的人抓着自己和赵静章发生的那一番对话表示自己一定是激进派的,就好像这样就能在激进派头上泼了脏水似的。激进派的一群人说就保守派的那种陈腐的想法,就算不是激进派也会反对,自己就是那个例子。很明显,即使是自己搅浑了水,表面上看起来两边的人都在针对自己这个立场上达成了一致,但究其根本,还是两派之间在斗争,自己顶多就是个打酱油的工具而已。

这种感觉可不是太好,分明被人轻视了。就是要当靶子,易之也需要显得光辉灿烂一点不是?

拿起放在一旁的教案,易之扫了两眼之后,向后翻了几页,接着提起笔,在空白的页面上写下了一行字:“文学创作不应该有限制”。原本今天下午的课程打算继续讲白话文创作的,但是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易之干脆把自己最近写这些古怪的诗词的原因,对于被整个圈子的人讨伐的感受,全都给自己的学生讲一讲。说起来,比起单纯的白话文创作或者古文赏析,针对这个时期文化圈子里僵化的分派别和将作品形式与政治立场相连接的问题进行研讨,反倒更有实际意义一些。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易之说到底也是个好为人师的人,通过师徒相传将自己对一件事的看法,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灌输给自己的学生,让他们成为自己理念的传承者,这样的诱惑并不是他能够抵御的。(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而如今明明是错误的一群人这样针对他,他虽然抱有一种莫名的怜悯并不因此觉得愤怒,却觉得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让正确的思想尽早被人们所接受。

易之刚在教案上简单地写下自己要讲的东西的提纲,岳激流就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来。

“下课了?”虽然之前易之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不会加入激进派,他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立场。但他和岳激流的关系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恶化。这件事让易之发现,岳激流这个人的性格可能并非表现出来的这样冷淡,也不是那次阐述自己理想的那么热情。本质上,这个人的性格还算是比较温和的,虽然表现得不善言辞,人却不错。

“嗯,下课了。”进门之后,先把手里的书本放下,岳激流眼睛一扫,就看见易之桌子上那一大堆报刊杂志。最近的事情他当然有所关注。从易之发表各种作品到现在,不断有人出来批判易之的作品如何如何有问题,易之这个人又如何如何不对。然而易之的反应却是镇定的,一直稳坐钓鱼台,毫不担心的样子。倒是有一种奇人风范。

“对了,易之。之前有人拍了一封电报给你,我帮你拿了。”虽说有穿越者搅局,生产力的局限还是使得这个时代的电话没能普及,只在少数的地方有,所以人们长距离交流的工具还是电报或者信件。电报通常是时间紧急的时候才会用。哈弗大学倒是有电话,可惜是在行政楼,离宿舍区老远。

易之接过岳激流手中用信封装着的的电报,有些奇怪这个时代会有什么人给自己发电报,他根本不认识几个人。拆开信封,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之后,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怎么?说的什么?”看着他的表情着实古怪,岳激流忍不住问。

易之:“没什么,《新文学报》发过来的,他们问我是不是可以对我进行一次采访。果然还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一想自己不是已经决定要提出不同于保守派和激进派的看法了吗?接受采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你要接受采访的话,我一定会去听。”岳激流这么说。之前易之最后告诉他拒绝投入激进派的阵营的时候,曾经说这中间的原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而最近一段时间,他大量发表触动人神经的诗歌,和赵静章在课上对话,之后面对这么多批评的言论稳如泰山的行为,都让岳激流产生了迷惑又好奇的情绪。岳激流隐约知道,恐怕易之心里有不同于激进派也不同于保守派的想法,他想要了解那样的想法究竟是什么。虽然每当这么想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提醒自己,易之现在的立场分明是两边一起得罪了。

“不用等到采访的时候。今天下午的课上,我打算就最近的这些事情讲讲。”易之直接提出了邀请,“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来听我的课。”

“好啊,一言为定。”岳激流点点头,应下了易之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求同存异的问题,实际上我也是一直以为是自古就有的词,万隆会议只是引用了这个词,但是后来才发现这是才诞生的词啊!所以瞬间崇拜死了……中国外交界神。

自从学校晚上断电之后写文就麻烦起来了。特别是手头很多事情做的情况……好忙的。

本书第一个高潮剧情要开始了哈哈哈我绝对不可以再逃避这种写到冲突的情节了,一定要写好嗷嗷!

to遥遥,关于本书的背景不够立体的缘故,我今天思索了很久,算是大概想明白了。因为我只是直接表示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却没有用景色,人物,工业产品等来侧面描写,所以给人的感觉很刻板……接下来会努力弥补的。

to王爷。关于易之性格的事情,倒不是自大。他自信能够做到前无古人的原因是,他站在了巨人的肩头。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代的人会在一些方面没有他看得清,所以他才敢放话,不过也有我这里写得比较粗糙的缘故吧= =嗯努力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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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博客放的是关于这么久以来我写的书里人物的名字的玄机,关于本书也提到了很多,来看看呗墨荆的博客

第12章 期望

不管那是美名还是恶名,随着易之的声名鹊起,来听易之的课程的人越来越多了。而易之虽然比不上赵静章那样功底深厚,但由于他不同于常人的教学思想和独特的见地,被吸引过来旁听的学生听着听着就成为了他长期的学生。

站在讲台上,注视着课桌后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易之恍然一瞬,然后在上课铃拉响,师生互相行礼之后,他方才以平静的语调说:“这节课,暂时不继续讲白话文的问题。我们今天来谈一谈文学创作是否应该有限制的问题。”

不顾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下面学生各色的神情,易之拿起粉笔,先在黑板上写下了今天的课题,然后才重新开口:“没错,我所说的,就是最近一段时间许多人在报纸杂志上所批评我的这件事,还有这件事衍伸出来的一些思考。”

这句话出口,简直像是捅了马蜂窝。这段时间以来,关于易之所创作的诗歌和其他文化圈子里的人对易之如此创作的批判,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了,偏偏在所有人都激动万分的时刻,易之却一直显得平静而冷淡,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支持易之的学生们一边对其他人说易老师这是懒得和别人计较,一边却在心急担心易之吃了亏。直到今天,易之终于第一次正面这件事,要说说他的想法和看法了。

他会怎么反驳那些人呢?会骂还是继续作这样的诗?其他人又会如何应对呢?年轻的学生们胸中有着热血,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所说的话,都是我个人的言论,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也不会要求你们完全认可我的想法。但是我希望,作为华夏国未来的脊柱,作为哈弗大学的学生,你们至少要学会两件事。第一件是质疑权威,第二件是理性思考。在这件事上,不论是我的话还是别的什么人说的话,你们都应该试着去怀疑,事情真的是我们说的这样吗?是不是我们也陷入了错误的想法?在此基础上,认真而理性地给出自己的观点,不要被别人左右。独立思考,是成为一个成功者所必须拥有的品质,更是我期待你们拥有的。”

听到易之这么说,坐在前排的岳激流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彩。以往他曾经听过易之讲述白话文的课程,知识很新奇,然而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顶多讲述的方式更加合学生的胃口而已。然而今天这节课,当易之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岳激流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佩服易之了。不是所有人都敢于表示自己或许也有错误并且要求学生质疑自己的。如保守派的那群人,更是讲求天地君亲师,学生绝对不可以质疑、违逆老师。

易之的这番话也使得教室里再度寂静了下来,这个时代的学生远不如百年后的那么浮躁,他们充满朝气,满怀理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世界,广阔无涯。他们是能够听懂易之这番话,真正听进心里的人。所以此时此刻,他们都在认真思考,想要将这段话语里深藏的东西变成自己的。

“这段时间以来,我发表了不少结合激进和保守的诗歌。或是激进的内容加上保守的形式,或者保守的内容却用激进的格式。我相信作为最能接受新事物的你们,在阅读这些诗歌的时候并不会去关心这些诗歌是否是符合了保守派和激进派应该有的分别,只是在体会诗歌之美,文学之美,对吗?”

学生们或者低声回答,或者点头,都肯定了易之的假设。

看着学生们肯定的表现,易之露出丝缕笑容:“没错,实际上,对于一般的读者来说,他们所关注的内容是在诗歌本身。真正传世的作品即使是普通人也能够欣赏,至于什么内容一定要采用什么格式,并不是读者们关心的事情。”

“关心这些的是什么人呢?当然是文化圈子里的人。众所周知,当今华夏国的文化圈子分为两大派,保守派和激进派,嗯,这两派的大概情况大家也都明白的。”

下面有个学生小声起哄:“我们还知道易老师是激进派的人!”

听到这个声音,易之摆了摆手,“这就错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激进派的人?实际上,我对于这种划分派别的方式,非常不感冒。”

易之居然不是激进派的人?学生们惊愕了,又是一些细碎的声音响起。

易之看得见从教室后门溜进来听课的人。他们多半是听说今天这节课自己讲的居然是这件事,所以才会来的。他并不在意有人过来听这节课,实际上,他希望将自己所讲述的这些东西让更多人知道。多一点人听课,正合他意。

“不谈我是哪一派的人。这一次,激进派和保守派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地合作了。这两派本来关系僵硬到一定程度的势力为什么合作呢?因为我写的诗。激进派代表的诗歌是有现代形式,不拘泥格律,内容也激进的诗歌;保守派的诗歌则要注意格律,内容也应该是古典的含蓄的。嗯,我听说这已经是诗歌圈子里的潜规则了。正是因为我并没有理会这个潜规则,非要写用正规格律内容却激进的诗歌,不用格律却保守古典的诗歌,这两派就都觉得我这个人真是不识相,于是一起来批驳我。”

“不过我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是,到底是谁说的诗歌也要分激进和保守,激进派的诗歌就只能是这样,保守派的诗歌就只能是那样的?”

谁说的?似乎,没有谁说过吧?但是这应该是大家都默认的规则?

扫视教室一圈,看见的是学生们若有所思的表情,易之知道自己讲的话让他们有了一定的想法。

“不提这个,我们先来想想另外一件事。诗歌是什么?”

问题提出之后,教室里更加嘈杂了,所有的学生都说着自己的想法,和其他人争论。

易之略略提高了声音,“《毛诗-大序》中有一句话,大家听一听觉得对不对:诗者,志之所在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争论都平息了。毕竟是先贤所言,大家都是认可的。

“好了,既然说诗言志,那么,哪儿来的那么多规则?哪儿来的那么多条条框框?哪儿来的激进派和保守派的诗歌必须分开?你们谁能告诉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易之的声音依旧是平和轻柔的,没有一点激动的感觉,偏偏连续三个“哪儿来的”,震得教室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出声音,由是鸦雀无声。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岳激流觉得自己想说些什么来反驳易之的话,然而此时此刻,他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以反驳易之的任何一个词。不,不对,激进和保守的分别没这么简单。他站了张嘴,却始终只是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质疑权威是有独立思想的先决条件,但是质疑权威容易出现另一种偏激的情况――因为是权威,就去质疑,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观点是怎么回事。质疑权威的前提是,你的确认真了解了权威所提出的观点,并且并不是出于名利或者压倒权威的冲动而质疑。独立思考这件事,其实很难做到。我们容易被舆论所左右,容易被立场所左右,想要理性而认真地思考一件事,就一定要足够勇敢。要有胆子承认自己做错了,有胆子承认自己被忽悠了,有胆子表示自己的确因为护短而忘记了公正的立场。当一个人能做到质疑权威和独立思考的时候,他会发现这个世界绝非想象中的那么美也没有那么丑恶。非常奇妙的真实。

今天吃光了自己一个小箱子里所有的零食。这意味着,我没有肉类的零食了。_(:3 ∠)_ 累觉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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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个人的立场

“看样子大家在这一点上似乎没有什么异议?”讲台之上,易之表情平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内心沸腾着什么。(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那种感觉,那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在这一刻浮现于他身上。或者说,那是他久别重逢的少年轻狂?

“其实,换个角度来说,关于激进派和保守派将诗歌分成这两类,也不是不可理解的。”话说到这里,易之却又话锋一转,为刚才还被自己批驳了一通的两派说起了好话。

学生们没有多想,岳激流却绷紧了神经,在易之刚才那样表现了之后,他绝不以为易之是想要示好和解,却不知道接下来易之又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了。

“我不会用纯文学的角度来敷衍你们。所以我会告诉你们,激进派和保守派之所以这么划分诗歌,而且将这一切看得这么重要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两派的政治立场不同。”易之并不在意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到底戳了多少马蜂窝,他觉得自己的体温升高,大脑充血,一股激情支撑着他继续说着那些从内心而发的话语。

“与其说是对诗歌格式的维护,两派之所以攻击我的根本原因,实际上是他们泾渭分明的强国道路。至于他们各自的主张,我想很多同学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就不多讲了。我想讲的还是关于文学创作的问题。毛诗序说,诗言志。实际上这不仅仅是诗。诗词歌赋杂文小说戏剧等等,诸如此类,一切的文学作品,它们都会表现出创作者的内心世界。每一种文学创作的形式,在表现作者内心或者他想要表达的观点之上,都有不同的效果。而这些创作形式,从来都不是人硬生生规定出来的,而是因为社会需要产生之后,人们再赋予它名字。就如同诗歌,最开始就是四言诗,春秋战国时期,五言七言诗本身是不庄重的。然而随着朝代流转,五言七言诗因为能够表述更丰富的内容,渐渐成为诗歌的主流。到了近年,不拘形式,不管字数甚至不押韵的现代诗诞生了。实质上,激进派所喜爱的现代诗和保守派所要求的格律诗真的有本质上的差别吗?”

“四言诗的时代,五言七言诗难登大雅之堂。现代诗刚出现的时候,也被嗤笑说是根本不是诗。然而我们上溯千年,先贤说诗是什么?”

“诗言志!”

这三个字,被易之一字一顿地抛出,如黄钟大吕,让整个教室里面的人都不由绷紧了神经,挺直了背脊,好似不这么做,就是对先贤不敬一般。

完了。岳激流想着,在易之的一番话之后,他觉得自己都快被对方说服了。然而微弱的理智却提醒着他,诗歌是诗歌,立场是立场。

激昂的话语告一段落,易之忽而又笑了:“是的,我不赞同把政治的事情和文学创作放在一起。文学应该是纯粹的,然而事实上,文学也不可能是纯粹的。就像是那句名言――科学无国界,而科学家有国界,每一个文学创作者,在写作的过程中都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立场带入他的作品中。mht.la [夜夜小说网]就像我,我的立场不属于激进派也不属于保守派,不然我不会写出那样触碰两派敏感神经的作品。这样因为个人立场而显得作品也有一定倾向的情况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然而有一种情况,却是作为一个文学创作者,作为一个文人,必须做到的事情。”

“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两派的人虽然有不同的立场,但他们并不仅仅是在批驳我这一点上有共同的立场。实际上,他们最根本的共同立场只有一个――”

“华夏。”

“无论是哪一派的人,都是根植在我华夏大地上的人。不论他们之间有多少矛盾,他们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不管他们的作品如何批驳对立的那一方,也不管他们是否做了一些看起来很傻的事情,无可否认的,他们对得起自己身为炎黄贵胄的身份,对得起这片土地生养的恩德。”

“然而有一种人,他们当然也是有立场的。他们的立场和一般人的不同,是他们自己。是利益。对于他们来说,国家,民族,什么都无法抵过他们自己的利益。这种人,不管写了多么精彩的作品,不管有多少美妙的文字,都不配称为文人。文人是要有风骨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温良恭谦让,但是即使是草莽屠夫也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可以说,即使保守派和激进派的双方如何因为我的作品而抨击我,我都会对他们抱有一定的敬意,然而如果遇到另外这种人,即使对方写一百篇文章把我夸成孔子在世,呵呵。”一边冷笑,易之一边摇头。

“我希望我的学生,可以成为保守派,为中华传统文化出一份力。我希望我的学生可以成为激进派,勇往直前不断进取。我希望我的学生可以如我一样有自己独立的想法。然而我不希望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将来的某一天遗忘了自己最根本的立场,变成了今天我说的那一种人。”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想我会羞愧于曾经成为过这样一个人的老师的。”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

此时的教室比起刚上课的时候拥挤了很多。走道里也坐满了人,教室后面更是挤作一团,即使是大门口,也有着学生霸者门听易之讲的东西。然而在易之讲完这些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然后,不知道从教室的哪一个角落,轻轻的拍掌声响起。继而在下一刻,其他学生也加入进来,所有人都拍着掌,似乎只有热切的鼓掌声才能表达出他们内心的激动。

易之深深地冲着学生们鞠了一躬。

往日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骨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热情,在今天这节课上,他居然说了这么多的话,讲了这么多的事。然而一番话下来之后,竟然是酣畅淋漓。

他仿佛知道了为什么在从前世界的自己总是那么的压抑。其实这一番话他早就想要给自己的学生说,然而那个浮躁的年代,那个被外来文化入侵的年代,那个痴迷韩国明星的蠢女孩竟然辱骂总理的年代,那个人人向往其他国家的年代,他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他觉得眼眶有点湿。

他确信这一刻,在教室里的人明白了他的想法。仿佛瞬间多出了无数个知己,酸楚又温暖的感觉在心底流动。

他好像突然才反应过来,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叫做华夏,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国家,是他所爱的华夏。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哭了一会儿……我不介意一个人的作品里面包含有他的政治立场――包括我自己写作的时候,都会泄露出一些立场,我是个偏左的人,有部分社会达尔文主义倾向,甚至因为一些小说影响偶尔会有点国社倾向。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最根本的立场是什么,在华夏这个立场之上,所有的其他立场都要靠边站。而如果一个作者,他在创作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他最根本的立场,转而为某些……摇旗呐喊的话,那这个人已经不配被视为一个文人了。真正的文人,是有风骨的。君不见钱谦益,一世清名到头来只留下“水太冷”的恶名?遗臭万年不过如此。

你没看错,这里是双更。好开心。今天的时间都用在写文上面了所以没有写博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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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各方反应

这是一台才发明没有几年,只有社会上流阶层才能够有足够的金钱购买的录音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此时此刻,这台金贵的机器正在播放着易之在课上说过的那些话,沙沙的声音中,却依旧感觉得到说出这些话的那个人的真诚。

等到最后,掌声响起,一只手才探出,将按钮按下,停止了播放。

“……不是激进派,也不是保守派吗?”赵静章坐在上首,低声说了一句,他的手边摆放着一个本子,上面写着根据学生的记忆写下的前半段易之说的话,毕竟这录音机录下的只有后面的一些话。

赵静章的下方,刚才播放了易之演讲的学生有些忐忑地望着自己的老师。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和赵静章一样是标准的明朝士子服饰,头发也留着,拢入头顶的冠内。这两师徒的衣着,怎么看和那台代表着现代文明的录音机不太搭调。

“这个易之,果然是个特别的人物。”沉默半晌之后,赵静章这么说。

学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老师,您不生气?”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易之公开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属于现在两派中间的任何一派而表示对他看不过眼了。按理说,作为主张温和守成这一派大牛的赵静章,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和其他人有一样的立场才对吗?

赵静章微微闭目,平淡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学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在这个时候,赵静章又似乎不经意地冒出了另外一句话,“况且,其实你心里对易之还是有些佩服的吧?”

“呃!?”学生的动作一僵。

“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一节课之后,学校里面的学生哪能还对易之不服气?”赵静章抚摸着自己指节上因为书写而磨出的茧子,一边说着:“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而且,易之说的这一番话,的确很有道理。”他曾经觉得这易之多少是个有点恃才傲物的人,如他在被人针对之后大量发表触动人神经的诗词,怎么都让人觉得是锋芒毕露。然而,这一节课上易之的演讲,却让人触摸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内心。到底还是一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人……

听到自己老师说易之的话很有道理,学生瞬间松了一口气。

“你啊,咋咋呼呼的,怎么就不知道镇定一些呢?我也不要求你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至少平时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冷静一点才对。”瞥着自己学生的一系列动作,赵静章有些无奈,“就像易之对他的学生说的话。我对你的期望也是类似的。不论你是和我一样的立场,或者如对立的那边的立场,还是易之新弄出来的那什么中立派,但基本的东西你不能忘。身为我赵静章的学生,怎么能够这样大惊小怪。”

学生坐直了身体,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然而赵静章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学生,这家伙又没有听进去。

叹了一口气,他摆摆手,“得了得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听听易之说的东西。”文学不应该被其他因素干涉吗?易之的话,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是什么地方做错了,然而他多年来的坚持,怎么能被这么一两句话就改变呢?

只是拐弯抹角得到了一些信息的赵静章在思考,直接听了一整节课的岳激流怎么能镇定?他毕竟还年轻,比起见惯了世事的赵静章,他不够成熟,所以他的斗争太过激烈。易之的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知道易之没有说错,而学生们同样认为易之没有错。然而,如果承认易之没有错的话,那就是说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是错的吗?明明,如何写作诗歌这件事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政治介入文学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的,所以这种不简单是别人赋予它的。想着这些混乱的话题,岳激流连续几天把自己丢在图书馆里,翻阅了大量的书册,想要看到一些能够让自己醒悟的文字。

直到几天后,平日里总是将自己打理得每根头发都在规定位置的岳激流,终于走出了图书馆。他显得蓬头垢面,眼神却已经没有了几天之前的茫然,反而透露出坚定认真的光芒。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然而没人知道他到底思索了一些什么东西。

对于易之来说,这一节课之后,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刚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他多少是有些游戏人间的心态的。想一想,你要是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面对落后的生产力,面对乱七八糟的历史,任是谁恐怕都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对这陌生的世界产生归属感。没有归属感,那就当做是一场游戏吧。穿越者们大多都抱有这样的心理。然而,就在那一场演讲中,易之说出了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语,进而,他终于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

那是每一个华夏人都会有的执念,他们爱着名为华夏的土地,总希望这篇土地越变越好。但是那一腔热血总是种种现实埋没,于是他们沉默。然而,当他们有机会站出来,改变那些让人难过的现实的时候,那些激烈的情感就会在他们胸中涌动!

有一句话说的好:祖国,就是那个你可以说她千不好万不好,却不允许别人贬低她一句的国度。

易之曾经觉得这个大明不是他所爱的华夏。然而,同样的三皇五帝,同样的秦汉唐宋,同样的多灾多难,同样的坚韧奋斗。那么多熟悉的事物,那么多似曾相识的历史。这里,就是华夏。

仿佛一腔热情从胸口中奔涌而出,易之感觉到了真实。

与此同时,随着易之那天的演讲在学校内甚至学校外不断传播,他的名气也渐渐扩展开来。从一开始的轻狂小子和不会写诗的人,到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认可他,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真诚的那些话。

“这个易之……还有些意思。”放下手中那一叠关于易之的情报,男人给了这样一句评语,“继续关注吧,我倒是觉得,他或许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赵静章,是个传统文人。真正的传统文人,那种温润如玉的文人。岳激流吗,是个还不够成熟的爱国青年,因为人生经验的不足,岳激流是没有办法如赵静章一样对易之所说的东西平静接受的。这两个角色的设定花费了我不少时间,我很喜欢他们o(*/▽/*)q 你们呢?喜欢哪一个?

看书评发现一件事,关于易之的那首诗,我在修了文之后没有标注。易之那首诗之所以说是佳作,是传世之作,因为它直接改编自毛润之的七律·到韶山。下面是原文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个人价值观,主角不会在文内抄袭别人的作品,而我只会写打油诗,所以选择主角的作品的时候,就只好改编前人佳作了。

谢谢herosly11的地雷,哟hero几天不见!

谢谢逝如云烟和炎雀儿的手榴弹!阿炎摸摸。

谢谢马甲娘的地雷!轮子蹭你。

第15章 茶楼采访

易之和《新文学报》派来的人约在下午时分,在学校的茶楼中见面。

虽说东道主是易之,但当易之提前到了茶楼中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在包厢里了。

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戴着眼镜,看上去挺斯文的。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易之在这个世界最常看见的简化改良式汉服,莫名其妙和原来世界的长衫重名的衣衫。

见易之出现,这人立刻站起来以示敬意,“易先生,您好!我是《新文学报》的编辑鲁一苹。”正是那位曾经第一次接到易之投稿的编辑。主编之所以让他过来,也正因为两次易之的投稿都接到了他手上,想来这人和易之应该会比较好交流。

“鲁编辑好。”易之显得有些拘束,对着鲁一苹点点头,然后顺着对方的引导在椅子上坐下。

茶倌进来,为两个人跑上茶水,易之饶有兴致地看着茶倌用手中那把长嘴茶壶从距离桌面一米有余的地方将滚烫的茶水倒入茶碗中,然后接过自己那一杯,嗅了嗅茶水的清香。

沉默了一会儿,鲁一苹首先挑开了话题:“易先生,有一个巧合我很想告诉您。其实您两次投稿到我们《新文学报》,都是我拿到了您的稿件。”

易之笑了笑,“这样说起来,倒也算是缘分。”说是这么说,不过是客套话,拉近距离而已。

“我来学校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您最近在自己的课上做了一次演讲?”话题总算打开了,鲁一苹稍微放松了些,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问易之。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纸和笔,要往上写的样子。

这就算进入了采访程序。易之不是没接触过这种事,所以他很是适应地顺着鲁一苹给的话题往下说。

“嗯,是的。因为最近在文学圈子里出现了一场风波。追其根源就在于我所发表的那一系列以往人们从没有接触过的形式的诗歌。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当然需要解释清楚,给出我自己的看法。”

鲁一苹飞快地将易之说过的话在本子上记下来,一边还不忘问易之:“唔,您觉得自己给出自己的看法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易之耸耸肩回答:“还能有什么结果?能理解我的人自然会明白我的想法,不能理解我的做法的人还是会按照他们固定的印象来看我。”

这个回答,给人的感觉倒是有些洒脱的味道。鲁一苹看了看易之平和的表情,似乎有一点明白易之到底是怎么想的了,然而他还是按照既定的方案继续问了下去:“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理解您的人和误解您的人本身并没有变化,做这个演讲的实际意义在哪儿呢?”

易之笑了起来,“就好像我是独立于激进派和保守派之外的中立派一样,这个世界上也不仅仅是有理解我的人和不理解我的人啊。我的演讲,可以说是说给他们听的。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毫不避讳地说,我是希望能够以我的思想感染更多人的。想要强行扭转无法理解我的人不大可能,那为什么不告诉那些并不了解这些的人我的想法呢?”

“那么,能系统性地阐述一下您的想法吗?”

易之喝了一口茶润润喉,然后才继续回答:“关于文学的想法,我在上课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文学创作虽然会因为创作者的立场而显现出立场,但是刻意地以其他因素去干涉纯文学,是我所不能认同的。关于激进派和保守派的想法,我也说过。我对两派都抱有一定的敬意,但是我自己并不是两派中任意一派的人,我是第三派,中立派。请明确这一点,不要随便将我当做激进派的新秀之类的,这会让我很苦恼,也让激进派的先生们很苦恼的。”

鲁一苹点着头,将易之说的这些话都记了下来。从易之做了一次演讲之后,学校中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立场,然而演讲的影响范围终究有限,全国范围内,其实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这个易之其实是个激进派的,借助这次采访,易之终于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将这个问题解决了,鲁一苹扫了一眼本子上记下来的东西,然后脸上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

“那个,呃,除去这两个点,我还想问,请问您的政治立场是什么?您是赞同激进派的深化改革,学习西方的观点,还是赞同保守派的回归旧制,适应本土?”

这个话题,敏感了。

也难怪鲁一苹脸上会露出这么为难的神色。因为这样的话题只要稍微回答得不好,就会让易之惹上大麻烦。明明说自己是中立派,但是在强国这件事上,要么学习西方,要么回归本土,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好像是找到了易之的死穴一样。鲁一苹已经做好了听到问题之后易之和自己翻脸的准备。

然而易之什么都没做。他看起来并不意外会听见这样的问题,甚至于他显得非常平静,胸有成竹。

“就像我说的,我不是激进派也不是保守派一样。我并不赞同激进派中一些极端的认为只有西学才能使得华夏富强的想法,也不赞同保守派认为只有恢复旧制才能解决社会矛盾的看法。”他这段时间花费了大量精力,真正了解了激进派和保守派之间的事情。说到底,两派之间的根本矛盾就在于那位穿越者前辈进行改革之后留下的问题如何解决。穿越者前辈使得这个国家成为了老牌资本主义强国,却引入了一些和本土不服的文化。于是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冲突,社会矛盾产生。激进派说到底是外来文化的支持者,他们认为应该进行改革,极端的要求彻底推翻现在的制度,完全学习西方。保守派则是本土文化的支持者,他们要求去改革化,抛弃穿越者前辈的改革影响,将制度回溯到改革之前,解决社会矛盾。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后来者的易之,很明白这两派的主张都有问题。只有作为中间派结合两派的主张,才是对这个国家正确的选择。

“两边都不赞同?”难道真有第三条路?鲁一苹露出惊讶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鲁一苹的名字倒是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鲁迅和邵飘萍= =

我差点因为jj把我的文锁了而不想双更。但是马上就要周五要换榜了我要有三万五才行……

累觉不爱_(:3 ∠)_ 就算上一章末尾顾斯出现了我也觉得不会爱了。对了,顾斯就是本文的cp。

谢谢佑星的地雷!希望星星保佑我别再遇到这么抽的情况了。

第16章 所谓中国特色

易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mht.la [夜夜小说网]鲁记者觉得呢?激进和保守的路都是有人走出来的,新的路也不是不可能走出来。”

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一苹将易之说的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半晌,半晌,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说得太好了。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只是,您恐怕是这条路上的先驱吧?须知地上原本是荒野,您恐怕需要面对很多困难。荆棘、巨石、河流、野兽……”

“然而总有人要去走这条路的。”易之斩钉截铁地说,“总要有人去承担的。”比起那些一无所知,在探索的路上跌跌撞撞,化为累累白骨为后人铺起道路的先驱者,他至少拥有另一个世界前人的经验,不会走上弯路。而那些纷杂的言语,事实上并不能让他如何,那么为什么他要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呢?总有人埋怨自己为什么无法成为一个伟人,他们却从来不知道,所谓的伟人,在获得无上的光辉之前,先要承担无数的责任。

鲁一苹的眼睛中浮现了清晰的敬意。这里不是那个道德败坏的世界,如易之这样的文人们,从来言出必行,他们所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而这样崇高的行为和言语,从来就是人们所崇敬的。

“我们言归正传吧。您所说的路,究竟是怎样一条路呢?”用了些时间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鲁一苹挺了挺背脊,似乎要做出更加恭敬的样子,问。

只有易之知道,就在刚才,他说出那些崇高的话语的时候,他真正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说的话变成现实。他渴望为这个而陌生而熟悉的华夏做一些事,他渴望成为如那些文人一样崇高的人,他渴望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所说的第三条路,应该说是集合了激进派和保守派主张的优点,从而糅合出来的中立立场的派别。用相对简练的语言概括的话,可以说这是‘华夏特色发展道路’。”灵感来自于中特理论,在那个时代的人,哪个不会说两句?

“‘华夏特色发展道路’?”听起来有些意思,鲁一苹记下这个词,在这个词下面划了两横标注重点。

“这么说吧,所谓的华夏特色发展道路,就是一方面必须维持优秀的华夏传统文化,保持整个大中华文化的完整,保留我国本身的特色。但是同时,应该对外来文化包括激进派所主张的那些东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即所谓的‘拿来主义’,只要有好的,优秀的东西,我们就要学会吸取,而并非是抱着天朝上国的骄傲而不愿意学习。”说这些话的时候,易之越发感慨于原世界历史上那些人的才学惊艳。他所引用的这些词句和理论,都是最精准,最一针见血的东西。每一个点都能扩展为一大篇策略,无论是在文化上还是治国上。

鲁一苹记述都快记述不过来了,易之所说的这一段话中亮点太多,很多闻所未闻的理论就在他上下嘴唇一碰的时候出现了。他已经可以想象当自己把这篇采访稿发出之后,会在整个华夏甚至是国际上引起多大的风潮。而不过二十余岁居然就能说出这么多令人惊讶的理论的易之,果然是智慧天授吗?太让人惊讶了。

“我们必须考虑到,虽然当前有很多西方国家通过各种制度的改革走上了强盛的道路,然而西方国家的国情和我国是完全不同的。中华有着中华独特的文化,比如数千年的大一统思想,比如儒家传统的各种观念,比如对宗族和人情的重视。这些情况都决定了在华夏这个国度,生搬硬套西方的那一套是不行的。这必然会造成水土不服。”

“或许有人会说,只要将制度实施下去,即使有水土不服,也会因为制度而渐渐改变,最终走上西方曾经走过的道路。然而我要说,这种看法恐怕有失偏颇。我们必须看到,虽然在表面上约束一个社会发展的力量是制度——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法律制度等等。然而在制度之上,约束社会运行的力量实际上是一个社会的文化。文化决定着每一个人的思维方式,行为处事,原则,还有很多其他的方面。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属于中华文化圈的我们,绝大部分人,因为中华文化的影响,打从内心是更加重视群体而非个人的。人情往来,宗族,亲友,这都是我们无法摆脱的东西。而这种情况下,想要将西方更加注重个人的一些观念强行灌注在人们的思想中,反倒会引起思维混乱,甚至于社会道德败坏问题。当然,我不否认一切问题的根本都是利益问题,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推动着社会的进化发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然而在制度之前,必然是文化。”

“当然也会有人说是否能够用西方文化全盘取代中华文化,这样的话实行西方制度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然而在这件事上我需要说亮点。第一,中华文化扎根在我华夏大地上五千年,用西方文化取代它,需要多久?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折?第二,如果我们用西方文化取代了中华文化,我们还算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吗?”

说到这里,易之长舒一口气,“我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

而鲁一苹,听易之说着这些话,只觉得目眩神迷,易之说的东西实际上他也思考过,然而他只是有一种朦胧的想法和感觉,没有办法形成易之这样系统性的观点,如同隔着一层纸看世界,而如今,易之将那层纸戳破,通过这被戳开的小孔,鲁一苹看见了另外一个世界。

清晰而美妙。

他很想继续听易之讲些什么,然而他毕竟是来做采访的。如今拿到了这么重要的内容,他也想尽快将这些东西全都刊发出去。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其他人分享易之的话。

所以他站起身:“易先生,谢谢您接受我们报社的采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问您,我是否能够给您写信向您讨教您的中立派的具体观点?”

居然就这样得到了一个志同道合者吗?易之舒展眉目,也站了起来,回答他:“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第一句话,虽然我觉得大家都知道,还是说一下,出自《故乡》,作者鲁迅。

关于先驱者,推荐《

序言》,这篇选入课本的文章,非常有深意,值得回味,细心品读。

我讨厌政治课,讨厌背诵那些东西。政治是我所有文科学科中学得最差的一门,甚至我也曾经觉得这难道是共o的洗脑教育吗?然而,当我知道得越来越多之后,我才发现这些看起来非常没意思的文字里面有多少智慧。举个例子,从“又快又好”到“又好又快”,这并不是简单的语序的调整,而是整个国家政策的改变,建国初期,由于国际环境的压制,国家迫切需要发展,这一阶段,将硬实力发展起来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必须往后靠,所以要求先求快,再求好地发展。当时的中国的国际环境说一件事,抗美援朝,别以为真是外国宣传的那样只是对朝鲜如何如何中国是横插一杠子的,也别以为是国内官面上说的“抗美”援朝。这次战争的本质,是中方直接和联合国顶牛。看清楚了吗?联合国。当时搞朝鲜的不是美国单独的军队,而是联合国军。这个世界上有哪几个国家能如中国这样根本不给面子把当时世界大国的面子全部顶回去的?这一战的胜利不是对美的胜利,是向全世界展现了中国的力量和中国的政治观念——它也是个独立的势力,它是能够庇佑自己小弟的国家,亚洲周边的势力不仅仅是某些国家独占的,这里,是中国的固有势力范围!作为一个大国,联合国入常说是非洲帮助,但中国本身在这次战争中的表现绝对是必要条件。中国如今在国际上对大事的发言权等等很大程度上因为这次战争决定。然而,用联合国军搞你这种现在老美对伊拉克什么用的手段,当时用在了试探中国上,我们就可以知道中国的环境之恶劣。等到后来,国际局势缓和,中国的地位也渐渐被尊重,前期为求快而产生的隐患开始暴露,而生存也不是那么紧迫的时候,国家政策就立刻调整了,为了长远发展,从又快又好变成以好为先,效率靠后的政策。事实上,共o的领导人和决策层,很厉害。只是官场这种东西,县官不如现管,很多东西到了下面就说不清楚了。但至少,我看见了一些人的努力。我相信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我们已经有航母了,我们将来还会有歼星舰(笑

为什么我双更的话第二章的点击会比第一章高……好奇怪难道有养肥党天天忍不住来戳最后一章么。

很开心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世界的世界设定,在这上面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呢……具体问题的回答我不一一说了,有疑问请点击《文化大师》具体世界设定很多细节都在里面有写。

谢谢繁華落盡的地雷!这个id是我当年混迹过的一个论坛的名字呢,好熟悉……

第17章 皇族

易之接受的这一次采访实在有很多令人眼前一亮的内容,而他所提出的第三条路,更是让人觉得不得不关注,不得不思考。在主编拿到鲁一苹送来的关于这次采访的记录之后,当即就拍板为了易之这一篇采访稿,《新文学报》出特刊!当然这期特刊不仅仅是易之的这么一篇采访稿,事先他们还通过诸多渠道得到了易之在课堂上的演讲稿,征得易之同意之后,和采访稿放在了一起。此外,为了丰富特刊的内容,《新文学报》将保守派和激进派今年来的一些代表性主张和作品也放在了报纸上。

这期特刊一出,一时间竟是洛阳纸贵。

即使是普通民众,在前段时间文化圈子几乎是腥风血雨的好一通兵荒马乱之后,也对当前的情况有了点了解。即使是非文化圈子里的人,对于当前易之的情况还是颇感兴趣的――之前,面对人们对他第一首诗的贬低,他的反应是直接弄出了十几首同样模式的诗。而现在处于千夫所指中,他又会怎么反驳或者反击?《新文学报》上面易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很多人都有兴趣买一份报纸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份特刊真正的精髓是在易之所提出的华夏特色发展道路之上,事实上,不少人都仔细将易之关于华夏特色发展道路的言论逐字逐句地研究来又研究去,越想越觉得易之提出的这种方案有其可行性。

短短时间里,不断有人开始宣称自己是和易之同样的中立派。在这一份特刊刊出之后不久,原本被视为和稀泥打酱油的中立派,终于成了文化圈子里独立于激进派和保守派的拥有自己立场和主张的第三大派。(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理所当然的,人们认为中立派的中坚人物是易之。

外界的一切易之当然有所关注,不过他现在最关注的事情,还是如何将自己的想法系统地阐述给大众,让更多人理解他的想法,站到和他一样的阵营中。而且,这绝不能操之过急。不要看易之现在一下子声名鹊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都是空中楼阁。只有那么十几首不大被圈内人士承认的诗词,一篇演讲稿和一次采访,想要真正在文化圈立足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易之清楚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但只要他这面旗帜倒下了,中立派这条路立刻会被人认为是错误的,那么,这个国家还需要经过多少次打磨才能磕磕碰碰走上正确的道路?这种关头,易之绝对不能放松。

现阶段,他需要如激进派或者保守派那样,有明确的主张和系统的方向,在采访稿中易之已经提出了大致的构想,然而。细节的填充是一项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工作。短时间内,他是绝对没有办法拿出成果的。那可是他曾经的世界数百年探索之后才找到的道路啊。而且,就算是易之能够在短时间拿出所有成果,恐怕对他的成果抱有信心和能够接受的人也是有限的。比如说岳激流,一边承认说是易之说的话有点道理,一边却拒绝承认中立派才是正确的道路,死守着激进派的主张。认为中立派的路线是没有任何实践的,既然没有实践,那么怎么能轻易让国家走上这条路呢?治大国如烹小鲜啊。(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也是因此,最终易之决定采用不断发表一些细化的知识,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大家习惯中立派的存在,并且逐渐认可他们的主张。

而在易之下了决定之后没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邀请,被递送到了他面前。

“请问是易之先生吗?”穿着简练灰色制服的人拦下易之的时候,易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最近一段时间来拒绝那些所有邀请他演讲也好,约稿也罢的人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直接对对方说:“抱歉,我最近忙于撰写书籍,无法参加任何活动。”

和其他失望而去的来者不同,来人只是稍微顿了一下,方才笑道:“易先生恐怕误解了。嗯……我并不是那些邀请您参加各种活动的人。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朱怀仁。”却是体贴易之没有字,介绍的时候也没说出自己的字号。

朱怀仁?这个名字让易之一个激灵。朱?这不正是明国的国姓吗?

这一次,易之终于认真地把目光投放在了对方身上而不是轻轻扫过。

面前是个眉目分明的青年,穿着一身贴身的灰色制服,看起来干净利落,精神奕奕。很可惜的是易之到底不是很了解这个世界的制服模式,所以他不知道对方是警察还是军官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身份的人。会穿这种制服的也就是这些人了。不过,看这人肩膀上的肩章闪亮亮的,估计身份不会太低?

“皇族?”抬眉,易之问对方。

朱怀仁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接了一句:“不过身份并不代表什么,您说呢?”

虽然知道本国有皇族,但是因为穿越之前的习惯,易之根本没有太过关注这个问题,所以他也不清楚朱怀仁究竟是哪一位,王爷还是世子又或者是皇子之类的?他也不明白面对一个皇族应该怎么行动,莫非还有特别的礼仪?还好朱怀仁说了这么一句话算是化解了易之的尴尬。听得出来这人并不是单纯的客气,而是发自内心地说了这句话,易之也不担心对方打击报复,点点头算是赞同了朱怀仁的说法。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莫非是为了自己之前发表的那些言论?想想那些激进派的都说出要废除帝制之类的话了也没怎么样,易之觉得自己大概还比不上那些人,怎么突然就被皇族的人找上来了呢?

“事实上,您也应该知道自己所说的内容引发了多大的浪潮吧?”朱怀仁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这个人显得很直接,“我们一群人看了您所刊发的那些东西,非常想要您将更加细化的知识告诉我们。所以这次我才会主动要求到这里来,想邀请您。”

我们?我们是谁?易之觉得自己的神经有点紧绷,然而他知道,自己恐怕并不能直接拒绝对方。而想一想那么偏激的激进派也没有被怎么样,他也放下心,知道对方可能真的是对自己的言论感兴趣而已。也不多问,他直接说:“这一点倒是没问题,只是我的时间的确很紧,所以最好能够确定一下具体的时间,我也好做准备。”

听到易之肯定的答复,朱怀仁爽朗一笑,“那谢谢您了。周六下午这个时间,您看可以吗?”

周六下午……想了想确定自己那个时间是空闲的,易之点头:“可以的。”

“那么我到时候来接您。再见。”敲定事情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辞,这位皇族快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朱怀仁,属性正直青年,皇室成员,年龄25,嗯,他和岳激流一样是个茶几,但是他茶几的方式比岳激流好一点。

文下出现了很多很细致的评论(好开心)都来参加书评赛呗!【点这里进入书评赛】

针对一些评论,稍微说一下,这篇文到后期是必然会涉及一部分政治的,因为文化圈子的问题同样存在于政治圈子,文化圈是喉舌。但是作为主角的易之,不会直接介入政治斗争。他是一个引导者,以自己的前瞻性来帮助华夏。这篇文的文名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主题:文化。

关于cp的问题,我得表示,最萌的就是权力野心强势的cp了……所以每次设定cp我总喜欢这样的人。本文的cp君顾斯,比我列举的这些点还多了一个重要的要素,不说,慢慢写你们会知道的。

二更,连续三天双更了,我觉得我的人品逐渐坚挺起来了。

谢谢今天吃了吗的地雷,我今天吃了= =吃的香辣海鲜煲。但是在这三更半夜,我又饿起来了……

第18章 顾帅顾斯

处于电气时代,很多现代生活的产品已经出现,虽然方便程度还比不上后世,但对于易之这样并不算娇惯的人来说,适应这样的环境并不难。最让他不能适应的是,信息时代尚未到来,没有网络的世界,想要得到足够的信息,很麻烦。

如果是在后世,易之想要知道什么,只需要在网上搜索一下就好了。虽然有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之类的神器,但是七弯八拐总能得到一些信息的。然而在这个没有网络的世界,很多信息就成问题了。至少,易之不能正大光明地跑去问别人说:哎,现在的皇帝叫什么名字啊?皇室有什么人啊?这不是上赶着表明他对常识的了解贫乏吗?

虽然知道了朱怀仁的名字,易之还是花费了老大的功夫,才知道朱怀仁是什么身份。

当今皇帝唯一的堂弟,有着郡王爵位,同时在军队有职务,属于高级将领。一连串的身份加起来,谁都知道朱怀仁不简单。正因为这样,易之多少对他找上自己这件事感到有些不安。整个文化圈子暗流汹涌,而文化圈本来是政治圈的喉舌,虽然他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关于政界的信息,但也知道政界目前肯定不怎么太平。而无论是皇族还是军队,都不是能够轻松应付的对象啊。

唯一值得宽慰的一点是,在询问了赵静章之后,易之才知道,因为延续了明朝优待士大夫阶级的政策,如易之这样的文人,并不需要对朱怀仁之流行礼之类。除非是面对皇帝,那才需要拱手或者作揖。而如果是跪礼,除非是祭祀祖宗或者天地才会使用,人际交往中的跪礼已经废除了几百年了。感谢穿越者前辈的帮助,易之觉得,他是绝对不能接受对皇帝或者谁跪拜的。

等到周六下午――星期这种东西,也是穿越者改革过程中带来的――易之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把自己打理好,就去赴邀了。

倒是没有出现如易之想象的那样,把他蒙上眼罩在城里兜十几二十圈之类的举动,朱怀仁在易之上车之后,径直让司机“去顾帅那儿”。

易之觉得有些头痛,好不容易弄清楚朱怀仁是谁,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顾帅”,而且很明显,这个人也是今天的主角。对于这个时代的政局着实有些陌生的易之,即使是听到了这个称呼,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对他来说造成了很大的不便,然而他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无知,穿越者的身份,毕竟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提到顾帅这个名字的时候,朱怀仁有意无意地看了易之一眼,却只看见一张平静的面孔。没有他猜测的激动或者厌恶的情绪。不过也对,如果这位短时间就在明国站在了时代的浪潮上的人物,不大可能如他所想的那样喜怒形于色。而且,文人们本来就是推崇这样的气度的,即使是顾帅,恐怕也动摇不了易之?

两人打着不同的主意,却不约而同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不过一会儿,车终于在朱门高墙前停下。

易之没有刻意了解过高门大户的朱门上有多少钉是什么阶层,然而看着这一扇威仪的大门,他就知道这里的主人并不一般。不过知道是知道,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毕竟,能让一个郡王称呼为“帅”的人,想也知道对方在军队中是什么身份。

穿越者的恶趣味不断在易之的生活中出现,当朱怀仁走到门口的时候,和卫兵互相行军礼,行的居然是纳粹军礼,这个时候易之确信自己那位穿越者前辈一定是个很恶趣味的人,或者说,游戏人间的心理比较重。

跟着朱怀仁一路前行,越过一系列华美的建筑,路过精美的园林,假山小桥,飞瀑流水,一步一景。如果是一般的官员,在明国如今对贪腐的高雅政策下,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财富或者把这么大的财富摆在面上的,既然敢摆出来,就说明这个顾帅家底厚实。明国家底厚实的,无非三种人。大商人、大贵族、皇室。皇室可以排除了,而大商人之类的,似乎和朱怀仁以及军队系统不是很搭。也就是说,对方是大贵族,承袭爵位的贵族,而且爵位应该不低,否则朱怀仁这位郡王会这样来找他吗?

在园林的一角,是一座阁楼。朱怀仁和阁楼门口的卫兵敬礼之后,就带着易之走进阁楼。

二楼厅堂中,整块黄花梨木打造的桌子之后,穿着深灰色军服的男人,在阁楼上观察的卫兵告诉他两人到来之前,就已经整装完毕,收起了原本等待处理的文件,等着今天的客人到自己的面前来。

不多时,最近在文化圈子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仔细地打量对方。这个叫做易之的青年,五官身材和照片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看起来清朗干净,让人喜欢。然而,照片远不能拍摄出这个人身上复杂的气质。

易之,和他曾经见过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当然,他和那些军人之间自然是有些南辕北辙的。然而即使是对比他曾经见过的文人,易之身上还是显露出不同的地方。

更加……包容的气质?并不是温润也不是柔和,仅仅是包容。这个人似乎见惯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因此对什么都有一定的接受度,故而显得包容。如果不是非常敏感的人,恐怕很难发现他身上的这种感觉。然而,如果不是这样的特质,这位易之也不能成为第一个提出所谓第三条路的人吧?居然在激进派和保守派中坚拉起来了一个真正的中立派,而不是和稀泥的,这种能力,也算是令人惊讶了。

男人在打量易之,易之同样也在打量对方。

军服军衔之类的,他依旧不懂。然而面前这个人,很明显是长期身居高位,故而横行霸道习惯了的,一举一动无不带着理所当然地压制感。他目光坚毅,眉头微皱,嘴角下垂,很明显习惯了摆着一张冷脸。只是,这样的面孔或许能吓到小孩,却不能吓到信息时代里什么都见过的易之。他不理会朱怀仁,径自对那陌生男人说了一句话:

“你好,我是易之。”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姑娘谈到周总理,忍不住想说点。

他所在的年代是我未曾经历过的,除了几张照片和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我不知道他的其他信息。和其他曾经的领导人一样,按道理来说,我并不该对他有太深的感触。可我很敬爱他――我相信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和我一样。小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叫做十里长街送总理,我至今记得那个开头,并且一想起来就想哭:天灰蒙蒙的……对不起我不知道看见这句话有几个人陪我一起哭了。有人会不以为然的说,这样的敬爱纯粹就是小时候的灌输洗脑教育造成的,可是,那个年纪的我们,怎么会有那么深刻的爱恨?一篇文章,不至于影响我们一生。但是小孩子从来都是敏感的,感情的真假浓淡,通过字里行间,他们能感觉到。而因为总理逝世而凝聚在每一个字眼里的沉痛,即使是当时懵懂的我们,也能感觉到。后来慢慢长大了,或许是出于自己的主见,或许是对洗脑教育的厌烦,对毛先生和很多其他人,我们都有过批判,甚至不尊重地去探寻所谓的情人,所谓的私生子,热血上头的时候还做过全盘否定他们曾经的功绩,只看见了错误的判断。然而自始至终,我敬爱总理。一个人的人格魅力能够发挥多久的效用呢?我想周总理的事迹能够给这个问题一个回答。再说下去就不知道要写多少字了。最后再提一件小事。在辽宁号公布之后,在论坛我看见了一个帖子,我扫了一眼帖子的标题,泪如雨下――总理,我们也有自家的航母啦!

对不起戳了好多姑娘的泪点。我只是想说,我从不以为自己的文字真的能够描述历史上那些人的伟大。他们的欢欣,他们的痛楚,他们的爱恨,后人仅仅能够凭借干涩的文字去捕捉。我一向以为文字是最能够包容表达的载体,然而情感本身,只有在那一刻,那一地产生的,才最真,无论后人如何还原,永远无法比得上。

谢谢jiaoyun的手榴弹,谢谢nan的地雷!

第19章 传说中的军阀

想要掌握主动权?易之上前的时候,顾斯对于易之的主动有些愕然,然而这样的情绪一闪即逝,他当即按着易之的方式介绍自己:“易先生,久仰大名。我是顾斯。”

他是坐着说这句话的,说完之后方才站起来,手心向上指向之前就摆在一旁的椅子,对易之说:“易先生请坐。”

顾斯指着的那把椅子被摆放在顾斯左手边,上首的位置。在房间里的其他位置,还有其他的椅子,这里还有一个郡王在呢,也不知为什么顾斯会让自己坐在这里。然而易之也不推辞,直接坐下。不管对方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如何,总不能亏待自己吧?

“想必易先生也知道,最近您的作品和观点可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等到易之坐定,顾斯便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倒是军人作风,直接切入主题吗?易之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回答顾斯:“毕竟是和普通人已经接受了的观念不同,会引起大家的关注也不过是有点新意而已。”

明显的自谦话语当然没有让顾斯当真,他说:“不,事实上易先生所说的很多东西都非常有现实意义不是吗?就连我这个粗人,也将《新文学报》上的采访稿读了有读,只觉得易先生所说的这些东西,绝妙非常,颇有深意。而且,在旁人看来已经足够钻研的东西,恐怕只不过是易先生主张的冰山一角吧?”

粗人?易之眯了眯眼,继续和对方打着太极:“顾先生谬赞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这个称呼听起来够新鲜。顾先生?顾斯抬眉,“闲话不多说,我在阅读易先生这篇采访稿的时候,有一些疑问,这次请易先生来就是希望易先生能够告诉我更多你的想法和解答我这些疑问的。”

“您请讲。”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易之显得很随性。

顾斯拿起手边的一张纸笺,扫了上面的字一眼,方才说:“易先生提到过‘华夏特色发展道路’,并且说应该结合激进派和保守派的优势,但是在论述这种发展道路的时候,仅仅是表示应该在维护中华传统文化之上实行‘拿来主义’,吸取西方一些制度的长处。我想知道更加具体细节一些的东西。这种道路,它的政体是怎样的?法律是如何的?社会道德呢?”

易之知道自己之前被采访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的确太过简略,甚至可以说是浅薄,只是作为第一个提出走中间道路并且阐述了大概做法的人,其他人还停留在赞叹他居然能提出这些上面,而并没有仔细研究关注到他那笼统粗略的说法的细节。不过易之早就知道迟早会有人探讨这些问题,也会有人质疑、询问他。只是易之没有想过,第一个询问他这些问题的不是他所想的文化圈内的人,而是一个……军人?或者说会研究这些的不是军人,应该是政客?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完善自己的这些理论,故而现在谈起来倒也胸有成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并不是说既然原世界已经有了这些理论的成品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了。在见证了穿越者前辈改变历史之余弄出的乱子,易之深刻地了解到,在讲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搬运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必须充分本土化这些知识,不断进行修正,否则,结果就是如激进派和保守派的诞生,看似一片大好的局面,却隐藏着十分难以解决的问题。

“因为我自己也在进行研究的缘故,所以没办法直接给你完全系统具体的理路。”易之先交代了一句,能力有多少就承担多少,没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接着,他想了想,方才开始叙述自己的想法。说来,不管顾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能够尽量多的影响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是很好吗?而且顾斯的身份还不一般,算是个重量级人物了。

“这么说吧,所谓‘华夏特色发展道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以中华文化为基础,而学习其他的为辅,也就是说,决不能将根挖了。”易之先陈述了一下总纲。后世虽然也是拿来主义,学习西方和自我发展一起,然而偏偏出了各种问题,还不是因为过分崇尚西方,甚至到了盲目的程度?这也是为什么易之坚持自己不是激进派的缘故。他当然认可激进派关于深化改革的想法,毕竟几百年时间明国的制度都没有改变过,但事实上,已经到了应该调整的时刻了。然而激进派中间的极端者认为全盘学习西方这一点,着实让易之觉得不能接受。当然,在穿越者前辈逝世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系统性理论本身就让这种强制的改革陷入了困顿,已经发现了改革带来的好处,却找不到前方道路的人在发现了和改革如此相似的西方的一些理论的时候,会向学习西方制度靠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还是前辈弄出来的问题啊。不专业,真可怕。

听易之先说了这句,顾斯打断了易之继续说,“可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主张,和立场趋近保守派的大部分人的想法其实比较一致吧?他们希望能够全面压倒西方文化,展现中华文化的优越性,然而同时并不如极端保守者,要求在驱逐西方文化的同时保留改革带来的利益。”

“然而他们不是完全的保守派,他们只是立场趋近保守派的人而已。实际上,他们能够成为中间派的力量,你说呢?”别看好像文化圈子就只有保守派和激进派,在文化圈子之外的大众里,没有派别的人才是最多的。他们对两派的观点也有着自己的看法,有一定的趋向,而现在易之一方面企图在文化圈建立山头,同时也在普通人中得到认可。

中间派,说不是和稀泥的,实质上还是和稀泥的,易之需要结合两派的不同主张,尽量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到了最后还要尽可能拉拢两派中的人。说到底,人的立场怎么可能那么泾渭分明?除了极端分子,立场的改变还是可能的。

“有见地!”顾斯予以三个字评价。

易之笑笑,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叙述。

作者有话要说:顾斯正式出场~十一个重要人物只有三个没出场了!我觉得自己真厉害,让cp在倒数的时候才出场,不过没关系,cp算什么啊剧情才是王道,这本书再也不要勉强自己专门写感情戏的部分了,水到渠成再说~

我就说嘛……不要低估jj的读者,现在的几篇评论都快把我的老底都揭出来了……世界设定啊之类的,包括文的走向之类的都被猜到了很多。不过也有很多误区的说……对于制度,我只能用一句话:参照历史。不能再说了再说你们都明白了,一群聪明人不点都通啊……但是人物命运,除了我自己剧透的,大家都没猜到啊没猜到啦啦啦~我偷着乐呀~

在实际设定上,请注意一下,本文是脱胎《(陆小凤)颤抖吧凡人们!》开始产生历史变化的,所以有的时候不要用主物质世界来衡量一些问题,你们懂的。欢迎发表意见参加书评赛哟,有好吃的作为奖品拿的哟【点这里进入书评赛】

这是二更,我最近的人品真是好到无与伦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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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国军阀

“关于‘华夏特色发展道路’,还有一点,如果需要采用一些西方的思想的话,最好不要直接采用,而是从我们自己的文化中去寻找。(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一方面这样有利于保持民族性,另一方面,虽然可能意思类似,本土的思想毕竟是本土的思想,出现水土不服的可能会低很多。”易之补充着细节,“基本上,把把握住这一点之后,出现问题的几率就会降低很多了。”

“在政治体制上,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干涉余地,顾先生说是吗?”就算易之自己脑子里塞着各种各样的政体,可行的,幻想的,共产的,共和的,什么都有,但是在这样一个皇权还算强盛的国度里面,易之不会随意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极端的激进派们因为近年来国家的地位不断被挑战而认为这都是封建残余的问题,一个劲地要求扫除一切封建残余,特别是要皇帝退位。易之却要油滑许多,绝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虽则被这个时代热血沸腾的人们所感染,也变得热血沸腾起来了,易之终究还是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的。

上下打量了易之一下,顾斯半晌才点头表示:“嗯,虽然我很希望听到易先生在这上面的见解,不过,既然这样说的话还是算了吧。”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指望对方对自己说多少话本身就是很愚蠢的事情。即使易之已经说了不少,估计也是他本来就准备要向外传播的内容。

“至于经济的话,我毕竟不是相关研究人员,所以能够给出的建议也很少。不过,现在的明国所实行的经济制度太过粗放了。任由市场自己发展调解,一方面培养出了一大批拥有极大的力量的大商人,另一方面也造成市场过于……奔放?当然,看起来这样奔放的模式是积累了不少的财富,然而从几百年前开始,每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经济出现大问题的情况,对吧?”易之论述着经济上的问题,看着顾斯,不是很确定对方是否能够听懂自己的话。经济危机这个词现在有了吗?他是研究文史哲宗的人,经济之类的,着实有些让他为难了。

然而,出乎易之预料的是,静静听完他这段话之后,顾斯开口说:“国内关于经济的专著要么就是不适合当前的经济情况,太过古旧,要不然就是内容扯淡。我曾经读过西方的一部著作《国富论》,还有一些其他和当前国家经济情况类似的书籍的。但是,在这些我所阅读的书籍中,对这样的情况拥有有效的解决方法的书……”他说着,耸了耸肩。

易之意外了。因为长期处于文化优势地位,除了激进派的那些人,一般人很少去了解西方的很多著作。而明显属于军方高级将领的顾斯居然能够一口说出这么多信息,很明显就是在上面用过心。既然这样的话,他在描述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就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才能向对方解释清楚一些事了。

易之说:“实际上,我认为最适合明国的经济路线应该是自由贸易和国家干预主义结合。”

顾斯微微蹙眉,易之提出的这种路线,果然是完全的中间派。不过在经济上,易之的中间派并不是激进派和保守派中间的那个中间派,而是当前经济理论中,主张干预和主张自由的两派的中间派。mht.la [夜夜小说网]难怪易之会自称是中间派,即使在这种事情上,他的立场似乎都很明显。

就在这个时候,易之转头问顾斯:“我觉得,顾先生既然已经知道一些关于经济的问题,那么我可以问问您对于经济危机的看法吗?”

毕竟也是看过不少著作,心里有点底的人,顾斯对于易之的问题,并不感到困难,“按照书上的说法,所谓的经济危机就是生产力和需求之间发生了问题,造成中间的交换这一过程出现问题,从而引发经济危机,基本上是对经济的毁坏,波及社会的所有阶层,对吧。”

易之点点头,“那么你认为,经济危机中可能存在没有如其他人一样遭到损失,反而获利的情况?”

“怎么可能!?”顾斯下意识地就这么脱口而出。他刚才都说了,经济危机会波及社会的所有阶层,即使是家底厚实的规矩,即使是大商人,也是逃脱不了的。对于明国来说,应付经济危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如果说经济危机能够获利的话,人们就不会谈之色变了。

“怎么不可能?”易之反问对方,“经济危机的时候,工厂,产业等等的价格都会降低,甚至于低到冰点,如果在这时候,有人去收购这些产业,等到经济危机过去之后,会如何?”

顾斯被易之说的这句话弄愣住了。

“事实上,经济危机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人造的。如果是大商人,联合起来的话,制造人工的经济危机还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预先计划好的话,他们就能够在经济危机中大肆掠夺优势产业,从而获利。而越是坚持自由资本的话,无法对大商人进行管束,这种情况就会越严重。到时候掌握世界的绝非是皇室,或者别的什么人,而是商人。”而即使到了后世,很多人还想不清楚这一点,还以为那些大商人同样会在经济危机中受损。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意金钱的问题了。他们所掠夺的财富全部都是产业!

限制大商人?这一点上,易之的立场倒是偏向保守派了。然而,大商人阶层现在本来就是顾斯打算拉拢的人群。他有些混乱了。

不能继续下去了,顾斯知道。他站了起来,“易先生,谢谢你今天的讲解,我们就说到这里吧。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您能够再多讲讲。”

这便是送客了。

易之也不在意,也缓缓站了起来,“顾先生客气了。”

“厚德,代我送易先生。”看向旁边的朱怀仁,顾斯如此交代。

厚德?是朱怀仁的字吧。易之也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其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大商人能做的事情和造成的后果,顾斯恐怕想不到那么多。然而既然对方送客了,他也没必要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书评的时候发现又有姑娘有点糊涂了。这个世界的背景是发生在主物质世界的民国时期,只是时期,用于衡量生产力而已。这是和民国不同的明国!不要用民国去衡量这个世界的很多情况,这会让你的判断错误的。

上一章都忘记说了,我所说的书评里面的误区,有一部分是在对保守派激进派中间派之间的关系上的。不要看三派似乎泾渭分明,实质上在强国的大立场下,转换阵营是很正常的情况,只是要看一个人是相信哪一派的主张才能帮助国家了。我写了易之尽可能拉拢其他派系的人,大家可以这么理解——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唔,这里我自己想的不是特别清晰,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比如所谓的激进派,不是说要宣誓入派,他们只是立场相对接近的一群人,在易之拉起大旗的时候,和易之立场相近的人天然就存在了,这就是所谓的中间派。不过,如果是教科书的话,中间派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标志,大概就是易之的演讲和采访稿了吧……想想那个世界的教科书会怎么写,觉得好有趣。

反光镜挖出了这本书很多细节,虽然有些地方可能没有细想,但是真的好厉害……有一个短评说,皇室如何如何,我这里要提前表示一下,别忘了皇室可不是傀儡,皇室本身同样是有立场的。然而,整个皇室有立场,单个的成员也有立场……这篇文中间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立场呢。

_(:3 ∠)_ 实话说思考这些东西好费脑,但是越是思考越觉得魅力无穷,思索的愉快感我好喜欢……就是想得脑仁疼。

是的,这里是迟来的第三更。谢谢诸位认真的评论和炎雀儿的无责任番外,但是我发现我不知道把番外放在哪里……还是等炎雀儿自己发吧╰(*°▽°*)╯

谢谢逝如云烟的地雷!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你的id就想对出下联——浩如烟海。

第21章 吃得开

去过顾斯那里之后不久,易之就陆续将自己已经琢磨整理出来的的本土化之后的各种跨时代理念写成文章,完成了多少就投递了多少出去。借着易之这段时间以来提出中间派声名鹊起的东风,即使很多文章的内容并不很是让明国国内的人认可甚至是不能理解,这些文章居然还是全部过稿了。对此,易之也只能将之评价为国人对名声的追求。在有名声这个大前提之下,很多一般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总会变得简单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令人意外的事情是,在自己“兴风作浪”将一个文化圈子搞得乱七八糟之后,他在学校内其他老师那里,居然开始混得开了。

事实上,易之最开始关系比较好的人是岳激流和赵静章。虽然这一个保守派一个激进派的怎么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不过在一段时间之后易之就发现了,明国的文人圈子的气氛非常可爱。出于立场,两个人可以在报纸上大骂对方黄口孺子,然而到了现实里说不准这两个家伙就是经常一起煮酒听琴的好友。虽然之前在给顾斯讲述自己的主张的时候,易之已经意识到了其实所谓的激进派和保守派并不是严格对立的组织,而是主张和立场有差距的人群,也没有想过报纸杂志上的一切和现实中的一切有这样的差距。

然而这样的气氛太让人喜欢了。

易之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前一天的报纸上,学校里的某位老师还曾经对自己刊出的文章一条一条找毛病指责,最后还上升到怀疑易之是何居心的高度;结果隔天那位老师在学校里见到了易之之后,二话不说上来请易之去茶楼,并且言说要好好讨教一下之前易之上课的时候讲的白话文写作的问题。(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当时的易之觉得颇为尴尬,他总觉得对方说的“好好讨教”大概是单挑或者群殴的意思,谁知道到了茶楼之后,人家态度恭恭敬敬,对易之之前讲课时讲到的东西也说得头头是道。

连续经历了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易之才发现,原来在这些人眼中,立场和交情纯粹就是两回事。在报纸杂志上对骂的冤家对头,说不准现实里是至交好友。这些可爱的文人,就认本事,不认其他。即使是易之这种搅乱一池春水的人,即使他们不认可易之的主张和想法,但当易之拿出了大量实际的文章证明了他的本事之后,他们自然会对易之产生认同感。

事实上,易之很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自大到以为提出了中立派之后就能够坐享其成。如果不是他为了新诞生的理想而选择整理发表自己的观点,阅读了这些文章的文人们开始认可他,这个时候他又要陷入最开始那段时间不断有人抨击的情况了吧?

一切事实都证明了一点,易之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很多时候,面对发生的一切他都是按照自己习惯的那个世界的规律来看的,然而即使是同样的表现,可能原因也是完全不同的。

“下午要一起去听赵先生的课吗?”寝室里,易之收起写了一部分的稿件,抬手揉了揉睛明穴,一边头也不扭地问坐在另外那张桌子面前的岳激流。

“啊!……嗯。”一部书翻开来,半天都没有翻一页的岳激流,在易之开口说话之后才惊醒一般回过神,然后给出含混的回应。

易之已经习惯了,岳激流这个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非常不直接。比方说在别人邀请他去做什么事的时候,他如果愿意,最多也不过如现在这样“嗯”一下,更多的时候是默认,非要让人去猜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相应地,他其实很不习惯拒绝别人,只要别人提出了要求,即使是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他通常也是以默认的态度去满足别人的要求。

那天,在谈到强国梦想的时候,那个慷慨豪言,激动无比的岳激流,和现在易之逐渐熟识了的岳激流,感觉上就好像是两个人一样。易之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对此也只能说是人总有两面了。不过,即使是那天那个激动的岳激流,在自己表示了要“考虑”一下是否要站在激进派那边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感觉上就好像是一鼓作气,接着再而衰三而竭似的。等到自己提出了中间派,他更是没有显露过那天的那一面了。

“去吃饭吗?”午餐时间已经要到了,易之起身,问岳激流。

岳激流摇摇头,目光重新放在了手中的书上。他保持这样思考的样子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了,这段时间,只要是空闲下来之后,他就会眼神迷茫,呆愣地坐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什么。

易之没有多想,既然对方不去,他也不可能强压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带上点零钱就出门了。

等到易之关上大门的声音传入耳中,岳激流方才在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他合上书,放在桌面上。

“激进……中立?”他低声喃喃,声音很低,手指轻轻抚摸书面上烫金的大字:《社会契约论》,“真理……”

他似乎在思索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思索不到结果的话,没办法罢休。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帮他解答这个问题,除了他自己,没人能为他最后的想法负责。

岳激流在思考,去吃饭的易之却在路上遇到了不速之客。

“易老师,我希望能够成为您的学生。”白忆娥抱着一个厚实的本子,拦下了易之。

易之有些糊涂了,“你现在难道不是我的学生吗?”而且,白忆娥给他的印象比其他的学生更加深刻一些,毕竟也算是自己恩人的侄女之类的,本身也是个很努力的学生。

“不,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能够成为您的弟子,是师徒,而非师生的关系。”白忆娥摇摇头,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透露了前文挖的坑之一——你们以为大家攻击易之就是因为那首诗吗?不,其实很多人是在凑热闹起哄,觉得这小子只有一首诗根本没有站稳跟脚显示本事,凭什么这么出风头~诶嘿嘿其实这些文人全都是萌神呀……o( ≧▽≦)ツ

有姑娘提到了为什么颤抖中间宫九的改革实际上是对资本有限制的,现在却成为了自由资本主义。嗯,很明显的一点是,宫九那种业余改革的成功本身存在金手指效应,人们实际上并不能实际理解宫九的改革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宫九的很多改革措施会被误解其作用。而大商人阶级的崛起也追求自有资本主义,冲破宫九给的限制,所以从最开始的限制到现在的自由,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其实挖了很多坑,很多细节都在等着你们发现的说……【点这里进入书评赛】

最近一直有点低烧,昨天夜里没写,早上爬起来写的文……今天无加更我想休息一下。

忘记了好久了,大雾的新文推荐书上说……

最后,炎雀儿的无责任番外已经发到书评区了,大家在长评里面可以看见,嗯,各种前几本书的串场你们懂的!周勤x孔泉陆cp有,还有颤抖文里面的武道会哦,各种欢脱~

第22章 家族的女儿

这下子,易之总算明白了。mht.la [夜夜小说网]

白忆娥所说的模式,是指华夏最传统的那种师徒。比起现在大学里松散的师生关系,这样的师徒关系之紧密是很多后世人难以想象的。这样的师徒关系,师父或者说老师,其角色并不仅仅是传授能力和知识的人,更是要承担父母的角色,抚养学生。而学生也要承担为师父养老送终的义务。基本上这样的关系根本就是实质上的亲人了。

只是,易之怎么都觉得,才二十二岁的自己和十五岁的白忆娥,和类似父女这样的关系,有点难以扯上边。

白忆娥不知道此时易之的发散思维,她只是带着不知易之会如何做回答的忐忑,还有觉得说不准对方会答应自己的幻想,站在易之面前等着他给她回答。明明平时表现得更加像是个循规蹈矩的腼腆少女,此时此刻却鼓起勇气直视着易之的双目,显出几分野性来。

“可是为什么呢?”真正让易之不解的就是这一点,“你为什么想要成为我的学生呢?”

“因为易老师本身就是很优秀的老师,想要跟随您学习更多知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白忆娥认真地说着,“亲传的学生和一般的学生是不同的。我很赞同您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也希望能够更加深入地学习。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了,非常希望您能收下我。”

易之摆摆手,说:“白同学,如果你以为成为我的这种学生就能学到更多东西,那就错了。mht.la [夜夜小说网]实际上我每次在课堂上讲的内容就是我当下在研究的内容。没有对任何一个学生藏私。不管是这样的学生还是那样的学生,实际上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是一样的。明白吗?”

“但是,言传身教和老师平时或许不重视的一些说法,就能够造成差距。”白忆娥却很固执,“我不希望和其他的同学一样仅仅是在课堂这样的范畴里得到一些知识。我希望能够更近地吸取老师的观点和看法,更多地了解您的知识结构,而这并不是一般的学生能够做的。”

易之还是摇头,收徒?这可不同于带研究生之类的,要承担起来的责任可多多了,易之自认自己没办法做好一个实质上的“父亲”的,即使是心理准备,所以他只能拒绝白忆娥的请求。

见易之这样做,白忆娥有点急了,“老师!”带着尾音的话语,达不到目的,就开始撒娇了。小女孩果然还是小女孩,即使白忆娥不过十五岁就上了大学,平时也显得成熟稳重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此时此刻,她到底泄露了这个年龄的特色。

他知道怎么创作诗词歌赋,知道怎么和人打机锋玩深沉,然而他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去应付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作为学生的时候不断跳级,紧接着成为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人的老师,今天遇上白忆娥,还真算是头一次。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已经中午了,先让我吃了饭再说吧。”

白忆娥瘪了瘪嘴,“老师!”

“一边吃一边说,不要把自己饿着了好吧?”易之无奈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哎!”白忆娥眼睛当即亮了,跟着易之往食堂走。

等到打好饭菜,在桌子边上坐下,方才考虑了半天白忆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易之这才开口问她:“你今天这个样子,和平常可不大一样啊。”

“有吗?”听着这句话,白忆娥觉得不大自在,眼神飘忽了一瞬。

易之没有漏看她这样的表情。事实上他早就觉得不对了。平时的白忆娥,不管再如何总是会很注意自己的举止形象的,今天突然找到自己说要拜师,而且还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分明不是常态。除非,她遇到了什么事。

“说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非要拜师不可?”这一句话问得,倒真让易之有了种当爹一样的感觉了。

“因为崇拜老师啊。”白忆娥重复了自己之前的理由,声音却有些嘘嗫。

易之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别说谎。”

“……因为我姐姐。”年纪还小的白忆娥并不能抵抗老师的权威,即使是易之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让她下意识地说了真话。

“你姐姐又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断追问对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易之还是体谅了白忆娥的吞吞吐吐,慢慢诱导对方继续说。

“姐姐打算在我及笄之后让我订婚。”缩了缩脖子,白忆娥小声说。

及笄?十五岁?“你不是已经满了十五了吗?”

白忆娥摇头,“不是的,还差半个月才真正满十五。不过,过了年就算大了一岁了,只是和及笄的时间不大一样而已。”

也就是说现在才十四?居然就要订婚了?后世来的易之对于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明明还是孩子气的时候,竟然和订婚结婚扯上了关系。难道穿越者前辈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插手做点事?他却没细想,以几百年前十二三岁弄不好都能出嫁的情况,想强制将婚龄提高,那简直就是要让人断子绝孙的手段,就是穿越者,也实行不下去。

“你姐姐要让你订婚,和你要拜我为师又有什么关系?”看起来,这两件事根本就扯不上边。

白忆娥说:“如果拜师了的话,作为长辈,老师就可以对我的婚事做安排了啊。这样的话就不用管订婚的事情了。而且学校里的其他女同学,大多都是到了十七八才开始谈婚嫁的事情,十五岁算什么样呀!”

果然,这样的拜师不同一般,居然可以对自己徒弟的婚嫁指手画脚。然而,“既然其他的女孩子都是十七八才谈婚论嫁,为什么你姐姐要在现在就管你的事?”倒是有点错怪了前辈,看样子十五岁嫁人其实并不是社会常态。

“我姐姐当年就是十五岁就嫁人了。她觉得,要早点嫁人才符合我的身份。”白忆娥乖巧地回答,然后又抬头添了一句:“老师,你会帮我的吧?”

易之大概有些了解情况了。符合身份这句话,会说出来的明显就是出身不一般的人家,再想想陆建明的财富和白忆娥对陆建明的称呼,很容易就得到了结论。出身大家族的女孩子,所以家庭中的教养观念不大一样?

别人的家事,他着实不大好管。然而让他看着一个小女孩这个年纪不情不愿地嫁人,似乎也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jj抽得太厉害了,完全白板一片好难更新。刷了半天才打开。

本章内容谢谢炎雀儿的提醒,突然觉得可以稍微提一下白忆娥本身的问题,正好和之前预设的剧情有一定印证……之前有和炎雀儿说,其实我在上一章里面挖了很多很多很多坑……但是估计大家都没发现。为什么大家都不关注一下人的细节呢?虽然世界观我也有挖坑就是了……但是关于人的坑更多呀~非常怀疑大家在我揭开坑的伪装的时候会直接掉进去……然后来追杀我(喂

文化大师现在在月榜第七的说,但是前面有好几个发文比我晚的大神,所以也不指望能够冲到月榜第一了,好吧我必须承认挺羡慕嫉妒恨的……早知道我应该再晚几天发文,这样就可以熬到人家下榜了……

对了,应妹子的要求,我把颤抖那文的定制也开了,同时开着三个文的定制……还是,有需要的文案订购哦。

ps,收到了这不科学个人志的人在微博上晒晒嘛,明信片后面的签名写的内容其实不是一样的,有很多种哦。不过我的字很丑就是了……有努力写好……说起来我自己还没拿到书呢真纠结。

谢谢herosly11的地雷,hero君最近经常见到你哦。蹭蹭。

第23章 女性解放的问题

“白同学,你先把事情原原本本,从最开始,讲给我听好吗?”易之实在不是很清楚情况。即使内心觉得逼婚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女孩的确不对,他也没有理由去横插一杠子得罪人。比起这个时代的很多文人来说,易之的油滑远胜他们。当然,油滑并不是什么好的品质,然而越是油滑,在恶劣的情况下越容易适应,易之并不打算让自己彻底成为和这个时代的文人类似的正直刚强。说到底,儒家自己还讲求外曲内直呢。所以,不问清楚白忆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的,他是不会下判断的。

抬眼偷瞥了易之的神色,白忆娥乖巧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现在,除了易之似乎真的没有人可以帮助她了。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话,她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她只能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告诉易之。

“本来,如果我要嫁人的话应该是爹娘做主的,但是爹早就去了,娘在姐姐出嫁之后没多久也去了。所以现在能做主的就是姐姐。如果姐姐要让我嫁人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了。本来我以为姐姐很疼我,只要撒娇的话她一定会答应我的,但是这次不管我怎么说,姐姐都铁了心要让我早点和人订婚。我想了半天没办法,也只有给自己找个老师,这样的话老师就能在这件事上插手,姐姐也没办法让我嫁人了。”

易之听着,适时问:“那你姐姐也是十五岁就嫁人,所以才会觉得你这个年纪应该嫁人了?”

白忆娥点点头,又摇摇头,“姐姐是十五岁就嫁的人,但是以前姐姐说她觉得女孩子应该晚点嫁人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变。”

易之奇怪了,“既然你姐姐觉得女孩子应该晚点嫁人,为什么她十五岁就出嫁了?”

“是娘让姐姐嫁的。”白忆娥回答,“爹爹走得早,家里做主的就是娘。娘老是担心她要是走得早没人照顾我们,就想让姐姐快点出嫁。”

“我想不清楚娘是怎么想的。反正,姐姐嫁出去没多久,娘就走了。但是这也不能说是娘有先见之明,因为姐姐才嫁过去一年多,姐夫也走了。虽然姐夫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是这样的话,姐姐虽然嫁出去了,还是没人照顾。”

“等等,”易之注意到一个细节,“你爹和你娘都不在了,你呢?”

白忆娥说:“娘走了之后,姐姐就把我接到了她身边照顾。”

易之似乎找到了一点脉络,他问:“除了你姐姐和你姐夫,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仆人啊。”白忆娥理所当然地说,“呃,不对,以前还有姐夫的妈妈,一个老奶奶。但是老奶奶一点都不慈祥,她不喜欢姐姐也不喜欢我,还打过我和姐姐。”

简直是一出狗血家庭伦理剧。易之想着,说:“那现在家里有什么人?你,姐姐,还有仆人?”

白忆娥点了点头,肯定了易之的说法。

总结一下白忆娥所说的话,再加上一点推测。易之现在大致已经了解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没弄错的话,这还真的就像是一出狗血家庭伦理剧。

父亲早逝,只有母亲和一对姐妹,白忆娥原本的家境应当并不会太好的。而已经撑不住的母亲决心为自己的女儿找个依靠,然后不知怎的,就将大女儿嫁入豪门了。根据白忆娥姐夫早逝来看,说不准还是最可笑的冲喜?否则白忆娥的姐姐很难嫁那么高。然而实际上,姐姐并不想那么早嫁人,被逼出嫁心中一定很难过,而在这个时候,母亲又去了,她开始照顾妹妹。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姐姐心里恐怕很复杂。一方面知道母亲是想让自己衣食无忧,一方面又夹杂着被迫嫁人和嫁得好似乎就是为了照顾妹妹这样的想法。即使是面对自己曾经疼爱的妹妹,恐怕她也很不是滋味吧。不知道娘到底是疼自己还是利用自己,不知道该疼爱妹妹还是妒忌妹妹。

紧接着,丈夫早逝。他不清楚白忆娥的姐姐和她丈夫的关系如何,但是不论如何,一个女人早死了丈夫,外面对她的评价总不会太好。加上有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婆婆在,恐怕她过得很难。好不容易婆婆也去了,留下的偌大家业怎么落在了一个没有生孩子的媳妇手上的?她又经受了多少压力?这都是未知数。然而现在的情况很明显,白忆娥的姐姐对白忆娥的情感应该是很复杂的。身为姐姐对妹妹的疼爱,常年照顾如母亲对子女的感情,妹妹的天真和她经历了那么多对比之下的嫉妒,怀疑母亲是利用她保全妹妹的愤恨。

简直是混乱一团,爱恨交织。

一方面,是嫉妒影响之下也想让妹妹早点出嫁,弥补自己当年被迫嫁人的难过。一方面,又因为疼爱,不会刻意让妹妹嫁到不好的家庭中去。恐怕,此时白忆娥的姐姐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说是要让白忆娥早点订婚,实际上未必真的做了准备,甚至随时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吧。

理清楚了这条线,易之方才决定了自己的做法。

好歹白忆娥也是个听话的学生,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当然会帮,然而真要收徒,牵扯就太多了。易之虽然有点热血,但到底还是个现代人的想法,自然不会愿意把自己陷入什么麻烦的事情中去。

“白同学,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姐姐改变主意,你要听吗?”

白忆娥当即瞪大了眼,“要!”

“回去之后,你继续向你姐姐撒娇,就说你觉得女孩子不必那么早出嫁,理由随便你说,但是记住,不要提你爹娘,不要提你姐姐夫家的任何人,只是单纯地说现在女性都开始解放了,凭什么女孩只有出嫁才行?自己过也可以。懂了吗?”一边勾起白忆娥姐姐对于自己从前观点的回忆,同时让她内心女权的想法浮起。一边不刺激到对方最敏感的事情,加上她对白忆娥的疼爱,不出问题的话,应该能够解决这件事。

“真的有用?”白忆娥听着,有点怀疑。

“试试吧,严格按照我的话去做。”易之回答。不然,难道他真的要收白忆娥为徒?未来他或许会收徒,却绝不会是因为这样奇怪的原因找上门的徒弟,他需要的是自己思想的传承者。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字数和章节数真带感。

最近几章涉及到的社会背景是女性的解放。实际上在颤抖这篇文里面,女性解放已经开始了。而且因为不是正史是陆小凤同人的缘故,女子的地位其实不低,所以现在这个阶段的明国,女性解放算是全球数一数二的了。但是,毕竟是几千年时间沉淀下来的不平等,在很多观念上到底还是有问题存在……没有直接写,但是侧面透露了很多。看得出来吧?这几章过后,关于白忆娥的大概背景就清楚了,同时泄露了白婳这个还未出场的姐姐的形象。都是苦命人啊啧,看了这段,有熟悉的姑娘估计都看出来了,白婳的原型是谁。

对了,之前有人问,一直忘记说了。虽然我有提到大商人,但是不会写资o阶级,无o阶级,不会写马o思之类的思想,因为这篇文的性质,写了就要探讨一下,探讨一下呵呵呵呵我就等着自己被和谐吧……

上一章写的时候不自觉地被带歪了……看多了起点文之后的后果让白忆娥的形象不是很讨喜,不过事实上写出来和她本身的人设也没有太大的差距……十五岁不到的妹子,有自己的想法,有中二和自私的一面,挺正常。

马上要到月底,没有几天了,想吃好吃的牛肉么?快来参加书评赛吧!说得有趣或者有道理,没有字数要求哦【点这里进入书评赛】

第24章 竹笋和人

“我以为,岳先生是在思考自己的人生?”下课之后,赵静章和易之、岳激流一起凑在酒楼里打尖,赵静章请客。(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在上菜之前,赵静章盯着岳激流,说出了这句话。

整天都处于这种茫然状态的岳激流仿佛被这一句话召回了人间,方才回了一句:“啊?”

易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先生轻飘飘地瞥了易之一眼,然后再度开口说:“好吧,我确定,你的确是在思考人生。不然的话,我觉得来上我的课的人不至于因为我讲得太差一整节课都神游天外。”

这一次,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岳激流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正如赵静章所说,他的思绪根本没有放在课程上,虽然答应了易之一起来上课,却一直在思索一些自己的事情。只是,毕竟是在上别人的课,这样的行为是对赵静章的不尊重。

“抱歉。”他这样说。

赵静章摆了摆手,“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的在思索人生?”

岳激流侧了侧脸,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地说:“也可以这么说吧,我在想一些对我的一辈子都可能有影响的事情。”

“想到什么结果了吗?还在犹豫?”赵静章抬了抬眉毛,顺手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说完话之后,才缓慢地用嘴唇试了试茶水的温度。

岳激流垂着头,半晌才回答:“是的,我很犹豫。我知道自己心里是想要选择某个……的,但是如果这样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遇到很大的阻力。然而,如果选择顺应别人的想法转变我的选择的话,我又觉得不甘心。”

他说的很模糊,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大概明白了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岳激流遇到了两难之局。一方面是他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是旁人对他的期望。两者对他都是很重要的,然而这两者发生了冲突。

易之没有想太多,他想起的是那些曾经告诉自己说被父母逼着选了这个专业,其实自己根本不想走这一条路的学生们。他们当初的情景和岳激流也是类似的吧?一方面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然而选择的专业未必能够很好找工作,甚至会很辛苦。而父母为他们选择的路虽然安稳顺遂,却不是他们喜欢的。有的人选择了坚持,有的人选择了顺从父母。

“我觉得,这种事我给不了你太多建议。如果可以的话,想办法做到两全吧。我的意思是,两边都做一点牺牲,尽可能保全你的想想法,也不违背其他人的期望。”易之这么说。

岳激流却摇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两全的。”他总是保持平静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妥协,否则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呢?一直被人安排着。”

“但是你也不想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吧?”赵静章不紧不慢地插话。

对于赵静章的话,岳激流只能回以一个无奈的笑容。

易之并不怎么能理解岳激流的心态,他心智成熟早,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主的,加之少年天才的光环,大部分人根本就不会管束他,如此一来更是如脱缰野马一般。即使有的时候需要做一定的妥协,他也没有遇到完全没办法转圜的情况。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赵静章,到底他是三个人中阅历最多的,面对岳激流的问题总会有些办法的不是?

赵静章却不急着说话,在点好的菜都上了之后,先尝了一口,用筷子指着那碟笋子说:“笋子的味道不错,你们都尝尝。”

摸不清赵静章在想什么,易之也不急,果然尝了尝那凉拌笋子,吃起来鲜嫩爽口,感觉很好。

“一吃就知道,这笋子必定是晴了半个月之后,天降大雨,把土地都浇得透透的,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就是那种只长了一夜的嫩笋,不然没有这种味道。”在餐桌上挥斥方遒,赵静章的表现像是个老饕。

“这竹笋,非得要在清晨去折的才能有这样的鲜嫩。要是稍微晚上半天,笋子的味道就要差上一成。今天能吃到,倒也难得。”赵静章继续说着,“这人啊,和笋子一样,如果不在合适的时间去做该做的事情,到了其他时候,就再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年纪轻轻的,思虑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呢?什么选择,什么顾虑,都没有意思,年少嘛,该轻狂就轻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顾左右而言他,却也是在劝慰。易之听着赵静章劝人少年轻狂,忍不住插了句话:“难道赵先生也曾经年少轻狂过?”却是促狭的口气。

盯了他两眼,赵静章只说:“人不轻狂枉少年。”

哎呀?还真有?易之上下打量这赵静章这沉稳过分一副已经要升仙的模样,着实不敢想他原来居然也有过所谓轻狂的时刻。就是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岳激流,也不免露出好奇的神色,看着赵静章。

被看得不大自在,赵静章掩饰一样地咳嗽了两声。他明明是想开解开解岳激流的,怎么现在却变成了那两个想要让自己抖落自己以前的事情?

然而,扭扭捏捏从来不是大丈夫行事之道,赵静章虽然不自在,却也直截了当。

他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狂生’。嗯,那时候我就是觉得,外夷传进来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外夷都想着要咬我华夏一口,没见一群跳梁小丑经常在国际上挑衅我华夏吗?所以吧,我就对什么西方文化之类的恨得要死。有一天喝醉了酒,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姑娘拿着英国的莎氏的话本,也不知怎么想的,上去就把人家的话本抢过来撕了。嘿,把人家小姑娘吓了一跳。”

易之只觉得有趣,完全看不出来现在这个赵静章年轻的时候居然也能做出这种事来。

岳激流却忘记了自己的事,追问赵静章,“那后来呢?那位姑娘?”

“成了我夫人。”赵静章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浮上点红色,因为这种原因和自己的妻子相识的事情,着实让人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哈哈哈!”易之和岳激流却同时笑起来,易之还一边笑一边拍掌,“赵先生,你这一轻狂可轻狂得好了!竟然得了段好姻缘!”

“咳!咳!”用力咳嗽,赵静章眼神四处乱转着,却无法让那两个人的笑声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我自己饿了……糟糕。

所以说其实当年赵静章也是个热血青年,实际上即使是现在,他的内心仍有热血。只是修养太好,看不出来的说……我好喜欢赵静章这个角色……捧脸。嗯当然喜欢他的话被我挖的坑给坑了的几率会小很多,他是个安全的人物。

话说,真的不要在很奇怪的地方较真啊亲们。这样较真我的压力会很大的我只是个不怎么努力的文科生而已……早上五点爬起来写小说好痛苦,困……求温柔抚摸。

第25章

好不容易笑了个够,岳激流停下来,才对易之说:“其实,要说赵先生狂,那还真是狂。mht.la [夜夜小说网]这件事是我以前不知道的,但是在圈子里,关于赵先生狂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事。”

“哦?”易之脸上浮现好奇的神色,斜眼瞥着赵静章,却见对方不大自在的样子,越发感兴趣了。

“我给易之讲讲,赵先生不会怀恨在心吧?”即使还是一张平静的面庞,岳激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调侃的味道。

赵静章摆摆手,“别磕碜我了,一个两个都叫我赵先生长赵先生短的。不过就比你们两个先出生十几年,至于吗?直接叫我的字吧,美华。”

美华?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某两个国家一样,这个字让人觉得颇为好笑。然而,易之当然不至于真的笑出来,因为他很清楚,赵静章的这个字,取自杜预、孔颖达《左传注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赵静章的名字,是很典型的世代书香门第出身的文人才会有的名字。静,多半是他的辈分;章,代表礼乐文章,足见其父母对其期望;而这美华的字,更是将这个“章”的意思阐释得清清楚楚。

“好名字,好字!”易之不由这么说。出身在那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的名字,也难怪当初在第一次听赵静章的课的时候,他会因为自己告诉他自己没有字而感到不快了。

岳激流点头附和,“的确是好字!”

“我有好字,你们两个却没有。”赵静章却如此说,“这年头,越来越多的人没有字了。”却是有些落寞。作为保守派的中坚人士,他一向认为身为华夏人,就应该保守华夏的传统,而字号就是其中之一。岳激流作为崇尚西学的激进派人士,没有字还好说,易之这个异军突起的中立派,也是没有字的,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气氛有点凝滞,赵静章却陡然收回了话题:“算了,私底下提这些做什么。小岳你想说我哪件事来着?我狂的时候多了,也不知道你能都说出来么?”才说了自己的字,就直截了当地喊着岳激流“小岳”,这幅做派,倒是自在随性得很。

岳激流也顺势继续了话题,“这件事,也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据说是赵……美华早年的著名事迹啊。”

“那会儿,美华还没考过会试,不过早已有才名。据说那时候有位著名的先生见过美华之后,给了八字评语,说是什么来着?”

赵静章自己接上了嘴,“虽有才学,年少轻狂。”

“没错!就是这句。”岳激流笑,“所以说美华早年狂,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听说了那位先生的评语,美华做了一件更狂的事情。要不然,你自己说?”他看着赵静章,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咳,其实我早就说了,人不轻狂枉少年。年纪轻轻的时候,狂一点也没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是在为自己开解的话语,赵静章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大自在,“我听到那位先生说的话,觉得哪能这样,什么叫做‘虽有才学,年少轻狂’?好像我狂就是错了似的。所以我就托人给那位先生送了一首打油诗。”

岳激流适时插嘴:“这首诗才是真狂。”

易之的好奇心升到了最高点,盯着赵静章,“打油诗?你写了什么?说出来听听。”

赵静章咳嗽了一下,再酝酿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念出自己那首作品:

“房杜应惭甘罗相,天资何为稚龄妨?孔丘愧却接舆生,留侯谦卑黄石狂。无名渔父梦铁马,美人放浪汨罗江。昏昏浊世谁独醒,我与古人换肝肠!”

一时间,易之语塞。

“果然……够狂!”半晌之后,他才能说出自己的评语。果然够狂!竟然能将自己与那一系列的古人相比,还说出“我与古人换肝肠”这样的话,听起来就让人心潮澎湃难以自制。比起赵静章的这篇作品,易之突然发觉,自己以为已经很过分的诗词根本就和人家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也难怪一群抨击自己狂傲的人当中,赵静章从来不出声了。他根本就是做过更加狂的事情。

在说了这件事之后,赵静章似乎彻底放开了,“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当初我华夏和北边那个国家发生冲突的时候,我可是带着一群人跑到大使馆,往里面扔烂番茄臭鸡蛋的。我还曾经和一群学画的人,半夜三更跑到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去,把所有广告牌上的人物都用油漆画上正统的汉服。虽然没有偷鸡摸狗,但也曾经鸡飞狗跳。”

“反正,我就是觉得,只有中华文化才是最美的。无论是衣服还是文字,或者其他的什么,能让我承认的只有中华。我知道,很多人一直觉得我这边主张的全盘摒除西化本身是不可能的,很好笑的。简直是在逆时代的潮流。觉得我大概是个疯子。可是我觉得,这个国家需要我这样的疯子。要有人来做疯癫的事情,大众才会关注到他们其实未曾注意到的事情。就好像东边那个国家,那些黑人为了争取自己的权利,抗议、静坐、游行,甚至前几年还有裸身游行和在广场上自焚的?说到底,如果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谁会去做那么多疯狂的事情呢。”

“立场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理想。所以我和小易的看法是一样的。激进派也好,保守派也好,中立派也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实现理想的权利,谁都不能干涉。”

赵静章的话说完了,岳激流脸上却是神色变幻,半晌才说:“比起美华,我的想法就没有这么高尚了……我选择这条路,原因很复杂。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他的话没说完,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然而在场的两个人都能发现,他已经脱离了一开始有些茫然的样子,显得坚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油诗是我自己写的= =不要嘲笑我……也不要去深究啊喂这不是重点……写这首诗花了点时间,更新比较晚。

这一章,剖析了所谓极端保守派的内心……他们在想什么,我们真的懂吗?他们的想法很极端,可是极端真的就是错了吗?

因为有人问到了,所以说说。

这篇文中间,不会怎么写武功之类的,虽然说前篇是颤抖,有武功,但是我的设定是一个世界只有一个顶尖力量,在科技发展起来之后,武功会自然地没落……这篇文我估计不会怎么提武功的问题。否则主线会乱掉。另外,为什么不写科学而写文化?因为现在的明国本身的科学是发达阶段,文化却处于混乱期……科学不是文的重点啊。此外,虽然会写到对外文化入侵,但是专门涉及外国的文字会比较少……重点是自身的强大……国力强大了,文化强大了,对外自然就形成了文化优势了嘛。

第26章 文言白话之争

后世,不了解内情的人对于文化圈内人的看法大致是这样的:整日里吟风弄月,今朝水榭饮酒作乐,明日山巅宴饮欢愉,每天吃吃喝喝写点酸腐文章,领着上面给的钱,为当政歌功颂德或者为当政的对头歌功颂德,除此之外,浑无一用。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虽则是有些圈内人整天除了吃喝玩乐领工资之外就没点其他事情可以做了。然而这种人,要么背景深厚,要么曾经有巨大的建树,否则在文化圈这种地方,长期没有研究成果出现,那也是会被人遗忘的。别看就是研究点典籍诗歌什么的,这里面的水还深着呢。你要是某某大学出身的研究生,不用说,铁定是那什么学派的,和北边的另外一个学派是死敌,在研究立场上是对掐的。文化人嘛,都讲究师承和传统,好几代之前的某两位大牛在某个领域的不同见解,就能形成两大学派。

这还没有什么好说的,文化圈子盛行的就是开研讨会。当然,这研讨会不是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玩玩就算了的,各地学者要在研讨会上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音韵学的哪位先生考察了闽南语之后发现了某诗在古汉语中的标准读法啊。哪几位先生按照古时记载打谱把几首词的曲子找出来了啊。这是风雅事。偶尔也会遇上因为国内动乱丧失了大量研究资料不得不从外国那些地方找资料甚至找人来充场面的情况――其后果嘛,恨铁不成钢的老教授在外国友人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之后上去大骂国内研究界不争气,顺带回顾一下当年欺负那位外国友人的母国的盛世什么的,这种事,其实也不少见。(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不过现在,强盛的明国倒是可以避免原本的很多悲剧了。在数百年前某个国家就已经成为了明国的一个省,这一点,易之认为必须感谢穿越者前辈。否则,在明国开国之初就设立了十五不征伐之国,压根就是限制了通过对外扩张的方式降低内部改革压力的手段,难怪原本历史上的明国虽然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却最终未能走上那条道路。

此时此刻,坐在“白话文研究成果研讨会”的会场上,易之先低头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演讲稿,抬头环视一圈,却见这大概应该是大部分激进派主持的会场里,坐着不少更加靠向保守派的人。并且他们的态度并不像是平日里互相听课那样温和的态度,个个都像是斗士一样,沉着一张脸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一般。

易之觉得,自己不花上几年的话,估计是无法弄清楚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虽然他能够理解因为立场不同而出现的砸场子情况,但这种一会儿会在课上表示你讲得挺不错,一会儿又立刻翻脸表示我觉得吧我们才是对的情况的变换规律,到底是什么?

完全摸不准。

而且,这群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赶快顶牛起来吧,老不上不下的反倒让人难受。

“由于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白话文日益取代文言文成为生活中交流的重要工具。白话文具有简练、直白、容易理解等等特点……”讲台上,一位颇为面熟的先生把稿子扔到一边,说得唾沫横飞。

“打住!”在另外一位先生出声的时候,易之甚至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因此,虽然两边的人马都觉得还不如快点对掐掐完了了事,众人还是没有说话,等着这位老先生颤颤巍巍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用缓慢的让人着急的语速说:“什么叫做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啊?为了这需要,就连我华夏的传统都能丢了不是?而且,谁说白话文就能取代文言文了,难道文言文就不简练、直白、容易理解了?”

台上,被打断了演讲的那位先生笑了,“您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了。白话文比文言文好理解,亲民,这难道不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吗?”

“谁说的!要我说,文言文比白话文可简练直白多了,不信我们比划比划!”老先生一瞪眼,拐棍在地上笃笃地拄得响。

对方虽然占着年龄的优势,台上那人却不怕,大包大揽地说:“比划就比划,您出题吧!”

“啊哦……”低声地感叹一句,易之知道,这人这句话一出,估计那位老先生就赢定了。

“看出什么东西了吗?”一个声音却突然在他耳畔响起,吓了易之一大跳,转头一看,却是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王爷,朱怀仁。

“您怎么在这儿?”易之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事实上他越发觉得奇怪了,怎么说这个会场是白话文研究成果的发布会场吧,一群支持文言文的学者出现也就算了,好歹都是文化圈子的,而朱怀仁这种军人式的人物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朱怀仁扫视了会场一眼,回答说:“正好没有什么事,所以出来逛逛。”

明显的谎话,逛逛就能这么精准地坐到自己身边?而且,很明显朱怀仁是不习惯说谎话的,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显得挺不自在。想想他背后的那位顾帅,易之也没打算深究,就当他说的是实话,笑笑了事。

此时,那位老先生已经出了自己的题目:“要说最需要简练直白的,就是电报这个东西了。我们就分别以文言文和白话文写一封电报,让大家评判如何?”

“电报的内容呢?”

“呃,定为丈夫外出打拼,妻子在家看顾老父幼子,这老父年事已高疾病交加就要驾鹤了,妻子忙着给丈夫发电报让他回来。”老先生说着,然后笑了,“我已经有了腹稿,你听好了:父病危,速归。妻。如何?”

演讲的先生听了,脸色沉了下去。他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让对方指定题目,简直就是拱手认输嘛。

旁边有人立刻就嚷嚷了起来:“这不对!哪有用这样特别的例子举例的!”

“嘿,不是你们说的白话文比文言文简练直白吗?既然这样在什么地方都应该是白话文更好用的,哪能像现在这样明显文言文更好用啊?”老先生得意得胡须都要翘了起来,得理不饶人了。

“不行,这不行,得换个题目!”会场里吵吵嚷嚷,一时间颇为热闹。

“得了,我也不欺负你们,说吧,换什么题目啊?”捻着自己的胡须,老先生就像是个老小孩似的,得意洋洋地问众人。

易之耸耸肩,这种比试他不看都知道结果了,谁出题谁占优势,文言和白话之间的很多问题,根本就不是后世人理所当然地想的那么简单。谁更容易理解,谁更简练,那还的看语境。

作者有话要说:老先生的那个电报例子是化用了的,大家都知道吧?

关于文化圈子的事迹,包括国际友人那事,是实事。学派的话川大似乎是章黄学派……具体我不是很清楚我真的只是个不努力的文科生。研讨会的事情是老师给我们聊的,说开研讨会的时候几位先生上去按照古曲唱词,发现在音乐上大家的审美果然发生了变化,后来提到的那国家就是东边所谓一衣带水想打过去分分钟的国家,手里拿着研究某位诗人的独一份的资料,恨死个人了。个人觉得出离愤怒的教授先生真的很心酸,哎,动乱百年,国家不争气啊,丢失了那么多东西。

第27章 文无第一

既然老先生如此大包大揽,台上的先生也不客气了。他一拍桌子,说:“题目也简单,就定为在外面读书的儿子没钱了,找父亲要生活费。我也已经写好了,您且听好――钱!儿。敢问先生能够写出更加简略易懂的电报吗?”

笑声在会场里响起了。一个钱字,加上一个儿的署名,简直将如今的某些年轻人的形象描绘得惟妙惟肖。不知和父亲报平安,不知关心父母,发一封电报就为了钱。然而,这样一封电报,也不得不说是简练直白到了极点。

老先生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想不出能够比这封电报更简练的话,不由有些恼了,把拐棍在地上重重地拄了好几下,嚷嚷道:“这不成!成何体统!一个儿子哪能对爹这么说话呢!写得不好,写得不好!”

“诶!一开始说写的时候就只说是要简练直白,什么时候说过要符合其他规范了?”旁人插着嘴。

老先生不依不饶了,“哼,白话文就是这样,就算简练直白了,也少了应该遵守的其他道德。这算个什么事儿啊!反正,我说,白话文哪一点都不如文言文的!”

众人只是笑。

台上的先生又开口了,“先生,我倒是觉得,白话文哪一点不如文言文了?就算刚才那例子不大守礼,但是我们比的是白话文和文言文之间的简练直白,容易让人理解吧?若是要白话文守礼,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您何必这么较真?”

“我哪能不较真!”老先生瞪眼,“要知道,从古而来,这文言文就是我们读书人应该用的文字,写文章,作诗词,哪一种不是用文言文?你非要用本来市井里面的话和平时说的大白话来取代文言,这合适吗!分明就是不顾身为读书人的身份,自降格调。”

“谁说白话文就不能用来写文章,写诗了?”立刻有人反驳起来,“听听这首诗如何!”说罢,立刻念起诗来: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以金银色的光线编织/还有湛蓝的夜色与洁白的昼光……”

老先生直接打断了他的念诵,“西方叶芝的《天国的嫁衣》?哼,我早就说过,这白话文远不如文言之美,这样美的诗都被你们翻译成了什么样子!听好了,这才是真正信达雅的翻译――”

“如有天孙锦,愿为君铺地。镶金复镶银,明暗日夜继。家贫锦难求,唯有以梦替。践履慎轻置,吾梦不堪碎。”

“你觉得如何?到底是文言文好,还是白话文好!”念完这首诗,老先生鼓着双颊瞪着那起来说白话文诗歌的人,露出自傲的表情。

掌声在会场中响起。为了这绝妙的翻译。

叹为观止!绝对的叹为观止!听着老先生将这首诗如此翻译,易之只觉心潮澎湃。等到后世,已经很少有人能做出如此经典的翻译了。不要提那些半吊子连虚拟语气都无法翻译出来的所谓“翻译家”们,大部分时候,因为严格讲求照字面翻译,能够在翻译中将一篇作品的“神”紧紧抓住的翻译作品,几乎绝迹。对于易之而言,翻译本质上是一次再创作,假使翻译过后的作品能够保有原作品中间的韵味,将之化作国人能够理解的情感传达,那必定是传世佳作。然而,那样的作品,只有几十年前的大家们能够翻译得出来。

此时此刻,易之正在聆听着大家们的话语。

不胜荣幸。

“好诗。”坐在旁边的朱怀仁低声说了一句。这个时候,忙着关注场上对话的易之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来着。之前,朱怀仁的注意力明显也被先生们的争论吸引过去了。事实上,即使是不怎么懂得文学的人,在听到他们念诵的诗词的时候,也会感受到一种无法抵抗的美。

太美了,那些文字组合在一起,交织变幻作无限蔓延的景色。忽而高飞三十三天,于月宫折桂花幽香;忽而远下碧落黄泉,在忘川赏彼岸花如血。

易之不会忘记,在旁人都以为自己应该充分利用天赋,去学习理工类的学科的时候,他是如何为这文字的美丽所诱惑,走上了如今这条道路的。而只要这样的美好不逝去,他就绝不会后悔。

“当然是好诗。”笑着这么对朱怀仁说,此时此刻的易之半点不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只要体味那文字的美好就可以了,何必想太多?

场上,争论还在继续,“先生,您这是强词夺理。”台上的先生对老先生说,“文言文有好的作品,白话文就没有吗?最近我才得了一首白话文写的诗歌,您听听看。”

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出足够的感情,这位先生缓缓念出了他所说的那首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半晌,场内寂静无声。

然而他没有再说话。

就这两句?太短了吧?反应过来的人这样觉得。然而,这首诗是好诗,毋庸置疑。

明明是无比浅显的字眼,即使是白话文,也不算是多么优美的白话文。组合在一起,听在人的耳朵里,却无端让人动容。

挣扎,难过,痛苦,希望,奋发,向上。无数情感交织在这首诗中,让人在听见这首诗的第一时间五味陈杂,欲诉还休。最后只能是沉默。

又一次,掌声响起。

在这个会场中,人们为文言文的诗歌鼓过掌,也为白话文的诗歌鼓掌。他们是在争论文言和白话的高低,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欣赏这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到底,真正触动他们的是文字本身的美感,是里面蕴含的无限情感。为何人们会认为诗歌是高雅的?无非就是为了这样细腻而无孔不入的触动。

太美了。

台上的先生乘胜追击了,他对老先生说:“我个人认为,文言文和白话文是各有千秋的。然而,现在这个社会,有时候需要简练直白胜过需要美丽。在这一方面,白话文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您觉得呢?倒不是说白话文会取代文言文,只要有人会被中华文字的美而触动,文言文就不会没落。只是现在,出于很多方面的考量,白话文在日常交流中会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他的话很中肯,很多人都在轻轻点头。

老先生却“哼”了一声,生着闷气坐下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钱和儿子那个电报也是化用的历史事件,都知道吧?

本章诗词,为叶芝的《天国的嫁衣》的两个翻译版本。文言版翻译者居浩然。不得不说,文言版的美轮美奂。

黑夜那句,是顾城的《一代人》,当然我觉得大家都应该知道……总之还是注解一下。事实上,这首诗要放在浩劫之后,那会儿的时代和背景是最适合的,放在这个地方举例有点降低了诗的格调,产生的影响力也不会太大,因为共鸣感的缺少。不过……既然用了,那就不管了。

为什么不用施氏食狮史这样的文章举例呢?很简单,这一段的情节并不是要贬低白话抬高文言……也不是要贬低文言褒扬白话,所以用作举例的例子需要中正。当然,什么用西方的文字取代中国原本的汉字这种蠢毙了的情节,我是不会写的。就是激进派也没有那么二逼好吧!他们好歹还是有理智的好吧!

目前正在进行的情节是文言和白话的争论,当然,同样来自于新文化运动的背景……有一己之见。

昨天接近十一点才睡,早上五点起有点为难我了困。等会儿去睡个回笼觉吧。说起来自从我把很喜欢的歌曲设定为手机铃声之后,以后再听到这首歌我就有一种要心肌梗塞的感觉好痛苦。

第28章 正义者

论战暂告段落,正常的研究汇报继续。mht.la [夜夜小说网]此时易之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表情正直无比的朱怀仁,然后冲他笑了笑。既然对方说的是没事儿在这里逛逛,那他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就算了。反正,对方就算有什么目的,总是要说出来才能奏效的,也不必多想。

更何况,以朱怀仁这个人的性格,怎么都不是那种能弄出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即使是执行别人的计划,他恐怕也是会露出破绽的吧。

除了之前的插曲和现在会场周围坐在的不速之客们,一切都按照大会之前安排好的流程进行。

不断有人走上讲台,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大家。几首白话诗歌,一篇不错的白话文章,或者白话文的应用,白话文和文言文的比较。这样的大会并不显得枯燥,每一个人所讲述的东西都显得颇有意趣。至少,即使是已经习惯了白话文当道的易之,听着学者们的研究报告,也觉得很是有趣。在这个白话文还不如后世那样大行其道的时代,人们对白话文的认识也带有这个时代独特的特征,或许并不如后世那样成熟,却颇为可爱。

“很快就要轮到你了吧?”朱怀仁的手里拿着一张大会的时间安排表,按照上面的流程,很快就轮到易之上台发言了。

易之点点头,在之前,他本来是备下了一篇中规中矩的发言稿,只能说是将他讲课的时候说出来的东西稍微深化了一些而已,虽然有趣也具有前瞻性,到底还是有所拘束。但是在刚才听了那么精彩的一场争论之后,在看着其他学者们都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后,易之现在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要按照自己的讲稿来说话了。他越发能够体会这个时代学者们的想法,此时此刻,他也想要口无遮拦地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何必去管其他人如何看你的观点呢?何必守着固有的观点不放呢?假如一个学者只知道重复前人的观点,没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的话,他还算什么学者?依样画葫芦,永远成不了画家。

易之已经有了腹稿。

“下一位,请易之易先生发言。”主持人看着流程表,慢吞吞地宣布着,惹得人着急。

易之走了上去,他的稿子留在了位置上。

朱怀仁伸出手,拿起易之桌子上的稿件,扫了一眼上面的标题,皱起眉。怎么,这不是易之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吗?为什么不带上去呢?还是说易之已经完全脱稿,随便就可以讲出内容了?

在主持人叫出易之的名字的时候,场中发生了细微的骚动。易之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文化圈子里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这位提出了中立派路线的事情?还有那一系列说来似乎挺简单,但之前却没有想过的政治路线。很多人都对易之抱有兴趣。然而除去一小撮儿的人之外,大部分人还从未见过易之,顶多在报纸上批评过易之之类的。

他走上讲台的时候,大部分人先是有些吃惊于易之的年轻,不过很快,这种吃惊就转化为对易之本事的好奇了。华夏历代出了多少天才?就是现在保守派的中坚人物赵静章,当年还不是个标准的神童?精通多国语言,天纵英才,和易之也差不到哪儿去。易之虽然年轻,但也不至于让众人惊呼千年难得一见什么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年龄不过小节,重要的还是本事。

站在讲台上,易之环视整个会场。

各色人等,千姿百态,每一张脸上都有一种表情,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等待自己说话。

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自己还是那个著名的少年天才,虽然年轻,却在学术界有着极高的地位。

然而和从前不同,这里的人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份,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头脑中的东西。而在这里,自己可以畅所欲言,将那些独特的观点都说出来。在这个文化大变革的时代,不会有太多人去在乎什么学派,在乎一个属于某个学派的人不能有另外的看法,也不能开宗立派。

他觉得心潮澎湃。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美妙的时代。

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吐出,易之昂起头,镇定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话:

“在开始论述之前,先说一点题外话。”

“本来,我是准备了一份演讲稿,将我的研究成果都细致地写好,打算告诉大家的。这份演讲稿写得也算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值得挑刺的地方。不过,在刚才,听了几位先生的辩论,又见其他先生们畅所欲言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份演讲稿,分明是完全没有用的东西。中规中矩的研究,谁都能够做,谁都能够在各种刊物上面看见。我以为,举办这样的研讨会,大家并不想要听到那样的东西。我们需要的是冲破固有的思想,畅所欲言,将任何一点闪着灵光的想法都分享给彼此。即使是幼稚的想法,在思维的互相碰撞之中,也能够闪耀光芒。”

“所以,我放下了自己的演讲稿。”

“现在,让我来说一说我对白话文和文言文的看法吧,一点浅见,请大家指正。”

在台下,一个人轻轻地说了三个字:“有意思!”

“顾帅,您不是说让我过来就行了吗?”朱怀仁疑惑着,虽然他对易之也有些佩服的情绪,但是不至于之前顾斯让自己来负责易之的事情,才过了没多久顾斯就自己过来了吧?易之有这么重要吗?

顾斯摆摆手,“只是临时起意。本来我只是觉得和易之这么个有想法而且实际的人打好关系,应该不会有坏处,而且,你的的立场有些尴尬,和作为中间派的易之相处好的话应该有所帮助,所以才让你来找易之的。不过我发现我完全忘记了,以你这种性格,根本没办法应付易之这样聪明的人。所以我干脆过来了。”

“事实上,我来对了。”顾斯看着场中说话的易之,露出些许欣赏的神色,“不拘于自己原本的计划,面对本心,我没看错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中文这个专业很坑爹,但是我还是喜欢中文。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文字的触动……上一章提到了翻译,实际上,我一向认为,白话文的翻译能够抓住诗歌所表达的所有意向,相对准确,而文言的翻译,很多时候是抓住了一种共同的触动……阿书,我认为天孙锦的翻译更精彩的原因就是,在读到第一句的时候,我立刻感受到了这首诗的情感。这个翻译似乎不够贴切,却直接敲击了我的灵魂,让我体会到了诗歌之美。对于我个人而言,这首诗的白话翻译没有那么容易让我动容。

我一向认为,翻译文学作品,最重要的不是一字一句都准确,阅读作品的时候,我更看重的是那种美好的触动感,也是因此,我很喜欢很多文言翻译。说真的,有很多文言文式的翻译,美爆了。比如someone like you 的歌词翻译,非常精彩!终有弱水替沧海……啧啧。这里将我最喜欢的翻译之一放上来。北大辜正坤教授将雪莱的《西风颂》最后两截翻译成了元曲……

我愿如败叶随你飘不歇,我愿如流云伴你腾飞越,又恰似浪逐惊飙,借你神威,水涌山叠。叹不如你,无羁情怀烈,盼只盼,有当年童心,定陪你飘举遨游,九重宫阙。纵长空比疾,或胜你三分,又何至今朝潦倒尘界,苦求你助我痛海超生。呀,卷去我如浪如云如落叶!人生棘上何堪跌!流尽我,殷红血!岁月锁住英雄汉,岂忍腰折,本天生似你:傲岸,不羁,敏捷。

且化我作林海萧萧,如琴似瑟,任吹落纷纷疏林叶!但听你金风弄潮,平添上浑厚秋声,幽咽,甜蜜,更凄切!呀!狂放之灵,但愿君威化我威,两魂共心穴!且驱我腐朽思想,如败叶横飞,撒遍六合,待促起别般新蘖!吐诗行如咒,凭借,则恰似煽起炉头火种热灰,乱纷纷撒播我言词人寰彻!对沉睡江山,请启我双唇作警号,吹响醒世音节!呀,西风,若冬天已到,春岂会悄然长消歇?

美爆了!我一辈子就希望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美好的文字,一直在努力啊……

今天第二更。我的意思是,点击收藏评论霸王票……统统都要嗷!

第29章 文人的责任和选择

“让我们从文言文与白话文的起源讲起。”易之并没有看到顾斯,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即将说的内容上面,其他的,都是小节。

“众所周知,文言文本质上是我们这群读书人从古代开始就使用的书面用语,简而言之,比起白话文,它或许更有一点‘技术含量’。而且,更加‘雅’。而白话文,当然不是现在外面不知事的人以为的,是我们这群人没事儿干才发明的一种简单易懂的表达方式。白话文从唐朝时期就诞生了,本市上,白话文是没有足够知识积累的普通人使用的表达方式,相对来说更加‘俗’。”

易之说完这些,扫视会场一圈,“这些,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会场里的先生们都点点头,易之说的是事实,他们当然不会有异议。只是,这样的东西,在场哪个人不知道呢?这开头开得未免有些平凡无奇了一些。不过,听过易之曾经的演讲录音的人们大约知道易之的一贯作风,开头应当都是中正的,但到了后面却会提出非常独特的观点。他们也不急,等着易之继续叙述。

“文言文雅,行文赋诗美妙非常,更能够读懂前人留下的作品,然而因为是读书人用的东西,对于很多教育程度不高的普通人来说,想要弄懂文言文,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事实上,这还是华夏几百年时间里越来越重视教育之后的成果,如果倒回去几百年,恐怕更多人连字都不认识,不要说文言文了。而白话文俗,却胜在就是大白话,普通人一看就懂。即使是有不识字的人,听别人一念也就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mht.la [夜夜小说网]之前那位先生之所以说白话文是众所周知的简练直白,实际上就是建立在这个事实上的,因为能弄懂白话文的人比懂文言的人多。”

易之这一番细细解释,没有人吱声。他说的很中肯,现场的先生们也是很清楚的,不要看刚才那位老先生好像接连占了上风,实际上那都是特例,口头上能够占据上风,实际上却站不住脚的。不过,嘴皮子厉害也是本事,不会有人说老先生哪儿不对。

“支持或者反对推广白话文的先生们,实际上的立场都是基于刚才我说的这些的。如果推广白话文的话,会有利于大众的文化水准的提高。嗯,或许应该说是,一方面大众的文化水准可以提高,另一方面我们的水准会慢慢降低,造成了他们变相的水准提高。”

这话说得有趣,顾斯听着,饶有兴趣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推广白话文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当然,我们必须承认,白话文并非写不出精彩的文章和诗词的。但是,白话文的推广会挤压文言文的空间,长时间下去的话,我们的子孙后代对文言的了解会越来越少,这也就意味着,那些用文言书写的诗词,历史,对他们来说可能会越来越难以理解。直到文化断层出现。数百年后,或许我们的后代子孙能够看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却无法看懂‘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对推广白话文呈怀疑态度。”

当即就有人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赞同,而这些人,并不局限于那些来砸场子的先生们,更有本来就是来参加本次会议的先生。在白话文和文言文这件事上,圈内的立场并不是按照保守激进来分的。毕竟,白话和文言都算是古文,都是保守派赞同的东西,在这件事上,大家的看法和立场更为复杂一些。

易之继续说着:“然而,关键在于这一点。即使我个人并不赞同白话文的推广,白话文的推广也是不可逆的浪潮。”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中爆出细碎的议论声,有人瞪大了眼,有人无奈地摇头苦笑。而顾斯露出略带惊愕的表情。

也不管下面的议论,易之稍微提高了声音,说:“这么说吧,我们是站在整个国家文化顶点的人。在之前的几千年时间里,是我们承担起了教化平民,提出道德等等工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们这群文人做的事情。这个国家的文化,是我们的先辈不断提出各种思想,不断以身作则,一点一滴才汇聚起来的。温良恭谦让,仁义礼智信,法律为这个国家制定了现实的规则,我们为这个国家制定了道德的规则。”

这是他们辉煌的过去,是作为文人这个群体值得骄傲的曾经。所有人都认真地聆听着,脸上浮现出荣光。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他们的先辈,做了立德的事情。而这样的光辉,穿越数千年,照耀到了他们的身上。

但易之话锋一转:“然而如今,一切已经要发生改变了。”

“我们依旧是站在国家文化顶点的人,然而我们已经没有力量全盘把持文化发展的道路了。”

“在这个会场之外,有着数量庞大的,比我们多几万倍甚至更多的普通人。他们未必明白我们在追求什么,文化又算是什么东西,然而他们懂得选择。他们会选择自己能够理解的文字,他们会选择更实用而未必是优美的话语,他们在选择,大众,在选择!”

“而大众的选择,是没有人能够抵抗的。白话文的崛起在大众的支持下,是无法逆转的过程。出于本身的需要,大众要的是简明易懂,未必韵脚优美,却能够轻松理解的东西。他们并非不追求我们所珍爱的文字的美,但在这之前,实用才是一切!”

“我为此而感到悲哀,因为时代如此选择,优美的文言终究会慢慢远离人们的日常生活。然而就如同古英语逐渐逝去,我们必须接受事实,并且,做出选择!”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站在国家文化顶点的人。即使无法操纵大势,我们却依旧影响着整个国家的文化。在我看来,假如文言要远去,我们也必须坚守,假使百年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解读这些沉淀千年的文字的美丽,那就是我们的耻辱。而假如白话要崛起,为什么我们不为白话文添加更多的内涵。试着用白话文创作优美的诗篇文章,在白话文的载体上,延续我瑰丽的华夏文化!”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上一章的讨论。关于诗歌。

现代诗歌中出现了很多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奇葩,比如说梨花体,还有那个什么白云……虽然我是读汉语言文学的,但是对我来说,不管课本上怎么说现代诗歌,什么乱七八糟主义,什么先锋后现代的,我心目中的诗歌的定义很简单――假如它是诗歌,它首先要有诗歌的格式,然后,拥有触动人心的美丽。一首不能打动人心的诗,那算是什么诗呢?现代诗绝不是如天上的云真白啊之类的句子。我最喜欢的现代诗诗人,是食指。我很奇怪为什么食指的知名度会不如海子……至少在我周围是这样。个人是比较热爱食指那种似乎平凡却触动人心的风格的。他的相信未来在课本里大家都读过吧?是打动人心的句子呢……附上一首俄国现代诗,第一节,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找来读

你的名字是漫长的国境线

一九二七年春,帕斯捷尔纳克致茨维塔耶娃

我们多么草率地成为了孤儿。玛琳娜,

这是我最后一次呼唤你的名字。

大雪落在

我锈迹斑斑的气管和肺叶上,

说吧: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

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

推荐坑娘的新文,坑娘说这本书要用来挣伙食费所以会努力填(你们相信吗?)说来她这篇文的内容我曾经一度非常想写,也非常想看啊……文以载道,用文化影响人,不过后来我觉得重生写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如果我写的话就太没有新意了,最后就放弃了……想用文化影响人这个想法延续到这本书,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直接在文化界动手的情况,不再是单纯地写文……穿越之文以载道

谢谢佑星和妖精的地雷~~时隔好多天终于又有雷了好感动……

第30章 延续文言丰富白话

承担责任吗?寂静的礼堂中,顾斯轻轻拍了两下掌。(WWW.mht.la 好看的小说)紧接着,人们就像是被他的掌声所惊醒一般,也跟着拍掌起来。

掌声如潮。

易之高昂了头,面颊上有着红润的光泽,他动了动喉结,吞咽下口中因为紧张而分泌的津液,然后伸出双手,做出向下按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他继续说。

“是的,不管我们甘心或者不甘心承认。因为现实的需要,白话文在逐渐地取代文言文的地位。很明显的一点是政府下发的各种报告和通知。在数百年前,这些文字是骈四骈六,符合一般读书人的审美观的。但是,在数百年后的今天,即使撰写这些公文的人依旧是读书人,是我们这群文人,也无法否认这些公文越来越向着白话文发展。直白、简单、方便大众理解。”

“政府面向的服务对象是人民大众,比起大众的需求,我们的坚持从来不是被考虑的第一位。故而,在文言和白话这件事上,我们无法期盼能够得到行政方面的太多帮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必须自己去做这件事。”

坐在台下的朱怀仁面色还算正常,而顾斯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虽然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易之这个提出了许多前人未曾想过的理论的人了,然而现在看来,即使是这样,他依旧是低估了易之。

自古而来,文人们本身就是政治的外延,通常,除非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一般的文人都是十分乐意参与国家大事的,因此,他们也将自己视为决定国家大事的主体。特别是有明一朝,一群文官争着玩死谏,被廷杖了那是一辈子的荣耀,文人们对于国事经常发表见解。不管他们的见解是不是带着文人们特有的天真,在大部分文人心底,是将自己作为国家的决策层的。而这样的心态一直延续到今天,就造成了大部分文人都觉得,只要自己这些人有所需要,国家就会予以支持,即使是再怎么聪明的文人,通常也不会意识到实际上他们并不真的是决策者,实质上只是建议者罢了。

明显的灯下黑,很少有人会发现其中的问题,然而偏偏易之这个仅仅廿二的年轻人居然发现了问题。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不是应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的吗?毕竟,更加常见的形态是有许多文化界的老人倚老卖老,竟然以为在政界自己也算是如何的人物,想要指手画脚。

就连顾斯自己身在中枢这么多年,和皇族斗,和文臣斗,方才能够冷静地看待很多东西,而一个根本就没有怎么接触过政治的青年,居然也看得出来这些?

易之不知道顾斯的惊讶,他很清楚虽说文化圈子的人掌握着喉舌,掌握着抨击反对的力量,但根本,权利不在他们手中。很明显的,现在出于政府的需要,白话文会越来越占优势,这根本是文人们无法阻止的事情。假如易之不说的话,恐怕还真的会有天真烂漫的文人们跑去政府要求政府的支持。在公文上,当局是绝对不会同意文人们的。倒是私底下以文化保护的说法努力一下,反倒有点可能。

“让我们细化之前说到的两个要点。第一,延续文言文。第二,丰富白话文。在座诸位都是行家,我也就抛砖引玉,稍微说点粗糙的想法。”谦逊的口吻,易之毕竟是生长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或许在自己提出了这么多有建树的理论之后尾巴都应该翘到天上去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不过,正因为易之这样的态度,即使他在文化圈子横空出世,也做过不少狂傲的事情,大部分人对他的评价却是很高的。狂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有本事狂;傲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要当着一群大牛的面傲。这一点上,易之做得非常好。

“论文言文的创作,我是绝对不敢与诸位先生相提并论的。故而,想要延续文言文,还要依靠诸位先生。”

“众所周知,文言文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只要有不朽的篇章在,只要还有人懂得欣赏这些篇章,文言文就不会彻底没落。然而问题就在这里。随着白话文地位的提升,不再是读书人必须掌握的文言文会陷入越来越少的人能够理解的困境。那么,我们就需要让更多人能够欣赏文言之美。”

“我们不能以粗暴的行政命令去干涉这一切,但是,别忘记了,作为文人,我们所掌握着看不见的权利!”

“我们所掌握的最重要的权利,是教育。不管国家是否有教育部或者别的部门管理教育。真正能够影响到下一代的人,是我们。因为,我们所写下的文字,表达的思想,会在启蒙,成长,成熟过程中,成为一个人心智的养料。曾经有人说过,一个国家的未来建立在母亲们身上,因为母亲们通过言传身教影响着自己的孩子。而事实上,我们同样掌握着这样的力量。所有人都在读我们的作品,被我们影响着。在我们的作品中,我们可以传递思想,影响更多的人。”易之叙述着自己的看法。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聪明人?看着场内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易之也打算点到即止,当即转换了话题,“我们再来说如何丰富白话文的问题。”

“当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当前局势之下,白话文地位的提升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比起文言文来说,从市井诞生的白话无论如何都比文言欠缺了一些内涵。是的,我们有白话小说,但是白话小说就够了吗?精彩的文章,不朽的诗歌呢?白话文还没有足够的积累,而我们正需要赋予它足够的内涵。”

“说到这一点,不得不提的就是嗯,咳,之前,两派不同的诗歌主张了。”易之提起了激进派和保守派之间僵化的诗歌创作形式,引得不少人不大自在地飘忽了眼神或是别过了脸。

这个易之,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明明在诗歌形式这件事上,说到底是他一个人赢了两派,现在又提这件事?坐在位置上,顾斯听着易之提起这件事,不由有些乐了。

“从前,两派之间有着森严的创作壁垒。简而言之在文言和白话这件事上,保守派的诸位自然是相对支持文言的,激进派自然天生就比较支持白话一些。不过现在,我们需要通力合作。在白话文创作方面,相信许多先生实际上是能够作出绝妙的诗篇的。毕竟,比起古诗的许多束缚,现代诗的形式要宽松许多。”

“不过,说起来的话,既然我能站在这里没有被轰下去,那么是个创作壁垒的事情,应该算是揭过了吧?”最后,易之像是说了个俏皮话一样,把大家都觉得有些尴尬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引得一阵轻笑。

当然,谁都知道,其实之前那一场争论和攻讦,易之是胜者,之后不少人也写了易之这样混合两种创作方式的诗,大众也接受了它们。激进派和保守派都不说,也默认了这样的情况。刚才易之提起虽然有点尴尬,但现在这个玩笑过后,大家还真把事情揭过了。

看着易之结束了自己的发言,顾斯起身,拍了拍朱怀仁的肩,“交给你了,我还是暂时不要和易之见面得好。他对我这样身份的人,恐怕很敏感。”说罢,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交给他了?朱怀仁无言。说是要和易之拉近距离……但是,如何和这样一个著名文人拉近距离,他根本就不懂啊!

顾帅,给个简单一点的任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已修,下一章正在写

如新文化运动中,玩复古和和玩白话的本质是因为袁和孙的斗争才拉出来的两大派,文化界的斗争永远少不了政治的参与。毕竟,文化界说实在的的确是教化人民的前线。而从学而优则仕的入世思想出现之后,文化圈子就和政治更脱不了关系了。不过,由于袁氏非要玩复辟,硬是扯出尊孔复古作为大旗,也是造成了反对派们直接一竿子打倒了古文化的重要原因。政治矛盾太激烈了,于是波及了文化圈子,闹得一刀切,于是新文化运动基本上全盘否定了优秀的传统文化。而现在我设定的这个世界就会好很多……就是考虑到为了保全文化这个问题,不然,就算易之再厉害也没办法处理政治问题啊。除非他自己去玩政治还玩成功了。

今天更新很晚的原因是……去看了鼻膜推荐。最近在做皮肤的保养护理,一边调理内分泌,感觉身体状况在改善。

_(:3 ∠)_ 我没有在写毕业论文,我现在还没有开始想毕业论文写什么,懒得想题目,懒得查资料,懒到什么都不想做,但是马上要交期中作业了我书单上面的书还没看读书笔记也没写(我是个不努力的废渣泪流满面。好吧这么懒的我在日更呢……

谢谢940215,六果,herosly11,梦游的喵的地雷!爱你们哦~~

第31章 拙劣的拉拢(过度)

易之对自己在这次研讨会上的演讲是满意的,比起之前曾经的那些长篇大论,这一次他每每只是点到即止,但看大家的反应,很明显懂得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的人很多。事实证明,在这个时代,不是只有易之才是聪明人。很多人,仅仅是需要一个前瞻性的方向。

易之知道很多,他知道后世是用怎样的方法针对现在的困境的,他也知道那些方法的弱点和优点在什么地方,如何才是最佳的方法。但是,将这些直接灌输给其他人听,似乎是节省时间了,却需要易之在本土化这件事上付出很大的精力。更况且,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易之再怎么厉害,其他人也不可能完全依靠他。

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易之觉得自己的椅子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不过他以为那是错觉,并未注意。对于顾斯的到来,站在会场中心忙着讲述自己看法的他完全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顾斯的眼中。否则,他多多少少都是会觉得不大自在的。毕竟,顾斯算是个政客,被一个政客关注,算不上什么好事。

受易之启发,接下来的发言,倒是越来越实际了。听在耳中,颇让易之有一种诡异的欣慰感。

就在这时,明明身份和身高都极有存在感,却偏偏在这个场合被忽视了的朱怀仁,迟疑了半晌之后,终于开口了:“易先生?”

易之一愣,方才记起,在自己上台发言之前,身边还有个王爷坐着呢。

下意识的,几个字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啊?”

等到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易之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由略显尴尬地将右手抵在自己下唇处,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我是说,您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的吗?为什么会关心我们文化圈子里的事情呢?”皇族和军队高层的双重身份都在朱怀仁身上,他不忙才是奇怪的事情,然而偏偏这位说起来应该是手握大权日理万机的王爷居然在这里和自己磨时间。之前自己就没怎么搭理他,结果自己上去演讲回来了,他还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越发肯定朱怀仁肯定有什么目的,易之不由提起警惕。

朱怀仁并没有觉得易之那句话有多让人尴尬,实际上,他并不在意易之不小心的口误。受顾斯指示和易之套交情,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并不算是什么事情,但对朱怀仁来说,不是真心想要结识对方反倒这样做,让他觉得怀有对易之的愧疚感。

“呃,易先生,不必使用敬称,叫我厚德就好。”不知道该怎么搭讪,他只能先稍微拉近一点距离。

好吧,就算朱怀仁真的有什么需要或者想法,这拙劣的拉拢方式,似乎也不用自己太过警惕。易之默默做出判断,却不是很耐烦应付朱怀仁。顺着他的话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厚德找我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朱怀仁张口结舌,他还真说不出来有什么事。顾斯给他的指示是想办法和易之混熟,能够得到易之的指点的话,对于他们这一派人来说会很有用。但是要如何与易之这样的典型文人混熟,作为一个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的军人,朱怀仁毫无头绪。

但是,就算是这样,既然顾帅已经给自己下达了指示,他就要尽力把事情做好。朱怀仁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他说:“嗯,我和易先生一见如故,十分想和易先生多多交往,所以今天特意来找易先生。”他也记不住自己现在说的话是从哪儿学来的,但是似乎这样说,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易之的嘴角颤了颤。十分想,多多交往?这口吻虽然委婉,但分明是搭讪的感觉,一看朱怀仁这一脸正气的样子,易之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就是不明白朱怀仁到底是怎么才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又是从什么地方学到这句话的。恐怕他也是被逼急了,否则也不至于冒出这样的话。从第一次见到朱怀仁开始,易之就发觉他并不是个善于和人交流的人,更不要提易之是文人,朱怀仁是军人,共同的话题都没有两个。

能让朱怀仁在应付不了的情况下还死活在这里和自己磨蹭,恐怕是有人让他来的吧?

至于这个人是谁,想都不用想。易之知道的能支使皇族的人,不就是那个神秘兮兮的顾帅,顾斯吗?

缺少必要信息,又难以找人直接询问,虽然易之知道顾斯的身份不一般,但知道现在为止,他还是没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但在之前他已经决定过来要稍微拉拢着对方,借对方来表达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的超越时代的看法。

既然朱怀仁是顾斯丢过来的。多少,易之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好歹这还是个王爷吧?

想清楚了,易之也懒得让朱怀仁继续这么尴尬下去了。

他说:“厚德为人爽直,我也是很乐意和你结识的。等大会过后,一同去茶楼喝茶如何?”现在到底还是在白话文研讨会中,易之并不想错过太多大会的内容,那么先给个承诺应付着吧。

看得出来,在易之主动提出邀约之后,朱怀仁舒了一口气,连忙点头,答应了易之的提议。

见事情告一段落,易之方才继续听场上的诸位先生们的报告。

政界也好,军界也好,这和易之只是有那么一点交集而已,他的生活圈子,还是在文化圈的,轻重有别。

不过,令易之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是,明明在白话文上面也有不少建树的岳激流,怎么没有在会场上看见呢?按理说,他应当是会接到邀请函,而且一定会来发言才对。但是环视会场,岳激流根本就没有出现。事实上,从昨天上午开始,岳激流的人影就不见了。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修了,文言白话部分讨论压缩。关于太过科普反而不注意剧情的问题,我注意到了。努力纠正中,这是我意识到了一些虽然是问题但是心情还是比较复杂有点不知道怎么选择的地方。稍微解释一下,也希望大家给我更多建议。

我写文有一些自己都很清楚的毛病。第一,喜欢站在家长式的角度说教,比较生硬。第二,喜欢将自己的思想灌注在文中,大篇幅的。第三,喜欢直接告诉读者这是怎么一件事,而非以不着痕迹的描写来透露。第四,感情戏手残。第一和第三是我意识到的问题,并且在努力改正。有熟悉的读者大概会看得出来一点,我有很努力。第四这个是硬件问题,没谈过恋爱而且家庭糟糕的妹子对爱情没有太多想法。虽然在努力但是……

关键在于第二点,是我非常纠结的一点。我一直觉得,文以载道,所以写文的时候毫无深度和主题是我无法容忍的。这也是我写这篇文选择了这个主题的缘故。我热爱在文中谈论有深度的东西,然而一写起来我就停不下手……啊,大概会有姑娘理解这种感觉,你思考了很多东西,放在脑子里,写文的时候恨不得用一本书就表达你的所有思想,将所有的“自我”都表达出来,然后剧情就糟糕了……而且,因为非常喜欢这些东西的缘故,即使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说教之类的,还是……忍不住!

甚至于,在有姑娘表示剧情被讨论压薄弱了之后,我当时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不对,我想写的就是这些讨论,觉得自己在这个上面应该不算有问题――在半天之后我突然反应过来,虽然警告了自己不要带入情绪,我还是带入了情绪。因为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忘记了我现在做的是什么。我在写一篇小说,而非是杂文或者别的什么。而小说,剧情才是最重要的。假如小说是一个人,思想是它的大脑,但大脑却不能作为骨肉构成一个完整的人。我太过侧重这些了。

谢谢大家的提醒,如果发现了我又写到奇怪的地方去了的话……请提醒我。谢谢!我不是很确定自己会不会又因为兴奋而飚起字数来讨论这些东西……

写作业和修文的缘故,早上没有更新,前一章已经修好,现在应该回到了剧情正轨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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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残酷的是现实

研讨会过后,易之便依照自己先前的许诺,和朱怀仁向着茶楼行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毕竟对方好歹也是个皇族,在学校里的那间茶楼,环境和气氛都很不错,但适合朋友相聚,却不适合招待这么一位大人物。虽则易之相信朱怀仁本身是不会在意这件事的,但人家在不在意是一件事,你给出怎样的态度是另外一回事。

还好这个世界对文化人足够优待,易之连续发表文章的稿费不至于去一次茶楼就没了。

他们所选择的茶楼,位于学校偏西方向的住宅区附近。因为历史原因,这一代的住户全都是豪门家族,少说也有个百年传承的,所以当两个人选择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后,易之随意往窗外一瞥,就看见绵延的建筑,朱门和长廊让人不由觉得时间倒流回到了数百年前,这才是真正传承了多年的大家族。

莫名让人想起了一句诗: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不过很快,易之就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冲着朱怀仁笑笑,开始东拉西扯着话题打发时间。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消失了一天有余的岳激流,正在距离茶楼不远的朱门内。

或者准确地说,他跪在祠堂里,祖宗牌位之前,并且已经跪了一整夜了。

香炉中,青烟氤氲。在这青烟之后,一层一层的祖宗牌位自上而下排列。(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曾祖,高祖,天祖,烈祖……这是一个完整的家族传承,无数的牌位,象征着这个从数百年前一直延续至今的大家族的传承。每一个以老宋体书写的名字,都说明着家族的兴衰荣耀。

然而,这一个个名字给人带来的压力,也是出身于普通家庭的人无法想象的。

一直摆放到高处的排位,每一个都那么冰冷。肃穆郑重的字体,带着压抑的气氛,如层叠大山一般,给人带来压力。

跪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抬眼望着那一层一层的祖宗牌位,岳激流觉得自己的膝盖隐隐作痛,饶是他从小就习惯在祠堂跪着,这一次蒲团被下令撤去,只能直接跪在地上过了一夜的经历,依旧让他觉得不适。一层青色已经浮现在他眼底,疲惫的神色,却无法掩饰那双眼睛里坚定的情绪。他已经做了决定了。不会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跪多久,但是他知道,即使被这样对待,他依旧不后悔说出自己的抉择。

原本紧闭的祠堂大门被缓缓推开,新鲜的空气和一点光明伴随大门的打开而流入室内。

两个侍女抬着一把太师椅,安放到了祠堂一侧。拄着拐棍,身穿褐色交领右衽大袖衫的老者紧接着走了过来,往那椅子上一坐,一抬手,就有侍女送上了茶水。

老者面上尽是皱褶,拉着一张面孔,说不上慈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一双眼睛却不似一个老人,锐利尖刻。此时,他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跪在那里,头也不偏的岳激流。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退之,你,想清楚了吗?”苍老的声音,似是轻描淡写,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权威。

退之,这是岳激流的表字。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岳激流竟然是有字号的。如外界的人对岳激流的认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岳激流是个标准的激进派,对传统的东西应当不屑一顾,自然也不会有字号才对。然而,他的确有,只是会如此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而已。这个人就是此时坐在太师椅上,抚养他长大的祖父。

岳激流急不可见地抿了抿唇。他太习惯了祖父的权威,往日,不论祖父说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反驳抵抗。但是这一次,他已经做了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他不愿意再度听从祖父的话――他已经廿四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对自己负责,自己做主吗?

见岳激流如此,老人也不急。浅浅啜饮一口茶,盯着岳激流身上那西装半天之后,方才再度开口:“退之,你应该相信祖父这么多年对你的期盼。你是我岳家这一代男丁中最有天分的人,整个家族都盼着你光宗耀祖。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我也不想。”低声说了四个字,岳激流死死盯着地面。

“你既然不想,就应该听祖父的话。”老人端着茶盏的手伸出,立刻有人接过茶杯捧好。

老人接着说:“你看看你现在穿的这一身,成何体统?我炎黄贵胄,怎么能穿成那些茹毛饮血的夷人的衣裳?不过放你在外面几年,你这性子,还被带野了。”一边说,他的眼神里泄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没有茹毛饮血。”岳激流依旧低声地说。

“嗯?说清楚点,祖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老人抬抬眉,这样说。

岳激流却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沉默。

似乎是习惯了岳激流这样的态度,老人不以为忤,照着自己之前想的那些,继续教训着孙子:“你要去研究文学,不做官,我不拦你。你不想呆在家里,非要出去,我也没有管你。但是,退之,别忘了你是岳家人,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你要分清楚。之前我也没多想,结果现在才知道,你居然跑去当了什么激进派。你还是早改了好,当个保守派多好啊?那位赵静章赵美华是吧?人家可是保守派的大师,我听说你和他关系还不错?要改换门墙应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祖父?”老人说的话实在让岳激流难以接受,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老人。

“你也知道的,我难得从庄子里到祖宅这里一趟,既然来了,我就要把你弄出的事情了结了。”老人摆摆手,显得有些无奈。“让你跪祠堂,是为了你好。我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呢,说是在文化圈子混出了头。谁知道你非要去搅混水,还走上了邪门歪道。老头子少不得要为你操心。”

“激进派不是邪门歪道。”有些不忿,岳激流重新低下了头,嘟囔了一句。

老人却笑了,“激进派不是邪门歪道?那什么才算是邪门歪道?我华夏数千年传承的文章不学,非要去学那外夷的手段。不顾祖宗,不顾传承,不叫邪门歪道叫什么?”

“可是西方的确有能够指导我们的先进思想!”忍不住反驳,岳激流一直是认为,当年明英宗太平王改革的思想本身,很大程度上和一些西方思想是能够结合的。如果不学习西方,那改革要如何进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易之的性格,他是个典型的少年得志自视甚高的人,虽然因为学科的缘故还不至于尾巴翘到天上去,但比起那些真正沉稳的文人来说,他还不够格。而且,之前我有提到一点,易之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都做对了的……本章就在揭露一些东西,他对这个世界的误解,天真,和现实……

岳激流的杯具开始了……

谢谢大家的鼓励!唔,总之我会努力进步的,很高兴大家能告诉我你们的想法,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从第一本苏崩渣白的文到现在,两百二十多万字,多亏大家的建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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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复杂的情绪

祖父笑了,分毫不在意岳激流说的东西。

“你还嫩着呢。什么叫做先进思想?被那些个文人们说一两句就算是先进思想了?”

“说起来,我大明实行的君主立宪制,可是世界上的首创,你却非要把我大明的东西和后来才出现的西方的东西扯上关系,最后说能够指引我们的是所谓西方的先进思想,这不是可笑吗!”

“但是从明英宗太平王逝世之后,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改革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思想在指引了。难道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去寻找可以指导的思想吗?西方的贤人已经提出了可以参考的理论,难道我们不应该去阅读,去参考吗?”

老人定定地看着岳激流,不说话。

原本还慷慨陈词的岳激流本来还想继续说,却在这目光之下慢慢咽下了自己的话语,他太习惯祖父这样的眼神了,从小到大,无论他怎样做,只要被这样注视着,就莫名失去了胆量,不敢再说什么。

见他如此做派,老人缓缓问:“说完了?”

岳激流没敢点头,也没敢摇头。

“你说完了,我说。”老人双手叉起,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你要去读,去参考那夷人的东西,我管不了你。况且,就是如赵美华那样的人,也精通几国语言,夷人的东西也懂。但是你只是去参考吗?可是有人到我面前,对我说:‘听说你岳家的长子嫡孙,是激进派的中坚人物’。我当时还说不可能吧,我家退之从小就是以华夏的方式培养出来的,怎么临到大了,居然跑去支持夷人的东西了?结果一查,嘿!我倒是头一次知道你这混小子还真有本事!”

“你要就是个普通的激进派,我年老体衰,倒管不得你。可是你呢?明明和保守派的赵美华、中立的那个易之关系都不错,却一天到晚宣扬着什么只要全盘用西方的制度取代如今的制度,才能够强国。这是多荒谬的话,居然是我岳家的人说出来的,我都不敢相信!心说我家退之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这样吧?接着我让人把你发表的文章都拿出来读了读,哟呵,我活了六十几年,头一次在你身上打了眼!”老人的声音激动起来,几乎是在咆哮了。

“跪在祖宗牌位前一夜,我还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了。结果你呢?一个晚上都在想找什么借口吧,根本就没有反思过我为什么让你跪,对不对?”

“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说到最后,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布满老年斑的手也哆哆嗦嗦起来。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太过激动的情绪对他负担太大。

岳激流原本缩着脖子,一言不发,却在看见老人如此的时候,快速膝行到老人面前,“祖父?祖父你还好吗?”

老人用力挥开他扶过来的手,一边喘息一边转头瞪着他,目光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缓缓放下虚抬在空中的手,岳激流再度垂下头。

半晌,老人的呼吸再度平静了下来。

“退之,现在改还为时不晚。不要坏了我岳家门风。”

岳激流只是垂着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老人的手攥紧了太师椅的扶手,“……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没错。”沉默片刻之后,岳激流闷声说。低垂着头的他看不见其他人的表情也不想去看。他曾经迷茫过自己应该如何选择,在易之的中立派出现后,他就曾经思考过。生长在传统的大家族中,岳激流却一直认为,当初明英宗太平王改革的手法本质上和西方很多思想是相合的,这样的改革既然能够成功,使得如今的大明成为强国,那么就证明改革是正确的。然而当时的改革没有留下指导思想,纵观全球,和那个时候的改革思想相印证的,不就是西方的很多思想吗?想要让如今的大明摆脱被其他国家跳帧地位的情况,难道不是应该进一步引入这些思想,全盘地改革吗?不管祖父如何说,不管怎样,岳激流认了这个理。

他不是不在意祖父的期望,他不是不在意家族。在易之提出中立的时候,他也犹豫过。中立的立场一方面有他赞同的观点,一方面又更加温和,应该能让祖父接受。然而,和赵静章及易之的一番交谈,却让他清醒了。他们两个,都是坚持着自己理想的人,即使有外界干扰,也无法使他们改变最初的想法。而自己呢?明明内心是坚定地认为只有全盘改革才能强国的,却因为家庭的缘故想要妥协。

他已经做了决定,要坚守自己的信仰。所以此刻他说:“祖父,我觉得我没错。”

接连两遍的话,让老人瞪大了眼。祖父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这逆孙总该想清楚了才对,但是他居然告诉自己,他没错?

“我没错,只有西化才能使得国家强大。”岳激流还在继续说着,却不似那次和易之说的那么慷慨激昂,反倒是冷静无比。

“你――你!”老人再度被气得哆嗦了起来,“你难道不想要这个家了吗!岳激流!岳退之!”

“西方前贤曾有一句话: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而我……吾爱吾家,吾更爱真理。”

老人猛地站起来,踉跄几步,夺过被侍女拿着的拐棍,高高举起,用力向下,狠狠打在岳激流背上,“让你西方!让你真理!什么邪门歪道的都来了,我真是白养了你!什么西方先贤,这么想要学夷人的玩意儿,你干脆改头换面取个夷人的名字,我岳家没有你这种混账玩意儿!”

侍女们略有慌乱,却没敢上来阻止,看着拐棍狠狠抽在岳激流肩背。几下之后,没有体力的老人终于停了下来,却没有消气,他用拐棍指着祠堂门口,冲着岳激流大声怒喝:“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岳家大门!”

“祖父!”岳激流抬头,看着老人,想说什么,却猛地被打断――

“谁是你祖父!你这个祖宗都不认了的混账,快给我滚出去!我岳家没有你这种人!从今天起,再也别叫我祖父,也别到我岳家来!岳家招待不起你这种爱真理的人!”

“祖……”

“滚!”

岳激流的嘴唇在颤抖,他看着老人,缓缓站起来。

“快滚!”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有姑娘发现了岳激流的名字的意思了。退之这个字,是急流勇退的意思。学会退让,学会妥协,这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然而,岳激流在外从来不会说自己有这个字,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岳激流,激流勇进,一往无前。他很犟,死守着一个想法不愿回头,他很软弱,但正因为软弱,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才特别的强硬。因为除了这一点,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坚守的了。

生活中,很多人是岳激流。父母亲人为你们安排了安稳的道路,从读哪一家幼儿园,到高考去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再到是否考研,做什么工作,前程是否光明我不知道,但那一定是一条稳定的道路。然而,你们并不是木偶,总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成为画家、诗人、游戏设计师……梦想使得你们想要挣脱这样的道路。于是,在“自我”和“父母的想法”之间,有了太多挣扎。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两全,总有人要去选择对抗父母还是遵循他们。你可以选择为了不伤父母的心走上他们为你铺设的道路,也要有从此梦想失色的心理准备。你也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奋斗,却也要忍心面对父母的伤心失望。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都不要后悔,因为没有人会代替你承担你的一生。

这几章的内容比较紧密,所以虽然我现在应该滚去写作业还是先更一章吧……

另外题外话说一句,我所谓的“文以载道”,没有先贤那么高的境界,只是在努力将一些想法写进去,糅合一点内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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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羞愧

易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长袖善舞和任何人都能谈起来的人,不过,他和朱怀仁的交流却意外地顺利。或许这是因为朱怀仁性格的缘故?

不善言辞,不善掩饰,爽朗大方,直率简单,这样的人非常适合做朋友,但如果不是因为朱怀仁本身是皇族,想要达到如今的高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原本尴尬的情态慢慢缓和,不过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易之和朱怀仁已经建立起了基础的友谊。当然,这样的友谊很浅,大约就是酒肉朋友之类,但到底算是个不错的开端。

聊天的间隙,易之不经意地向着窗外望去,就在这时,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踉跄着被人推出了一间府邸的大门。

“岳激流!?”顾不得管朱怀仁,易之快步往楼梯跑下去。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那推搡的动作,很明显岳激流是不情不愿的。到底岳激流也是他的友人,易之怎么可能看着他这样?

飞也似的跑出门,冲到了刚才看见的那大门处,正见岳激流甩开侍女抓住他衣袖的手,恶狠狠地吼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将他推出门的侍女面色也不好,“少爷,不,现在您不是少爷了。岳先生,您要是真的会自己走的话,刚才也不会死活要往府内冲了。不是我说,既然您之前坚持一定要走这条路,非要让老祖宗失望,你又何必在现在惺惺作态非要杵在老祖宗面前惹他不高兴?”

岳激流咬着牙,不说话。

“岳先生,身为岳家人,就应该站在岳家的立场上。从前你还可以说是年少不经事,总是做出一些胡闹的举动。但是现在您的年纪可不小了,你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有人有责任代替您承担您的一生,既然选择了要‘真理’不要家,那您何必还留在这里?这个道理就是我这作下仆的都明白,您一个大学讲师难道还不明白?”侍女冷着脸站在打开了一条缝的大门前说,而这时,从她后面走过来另一个侍女,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然后俄而又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落在了岳激流身上,“我想这一次您大概会满意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管你是什么激进派的了。‘吾爱吾家,吾更爱真理’是吧?老祖宗刚才把你的名字在族谱上勾掉了。”

原本浑身都是暴躁气场的岳激流,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震,竟是呆立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族谱……勾去了名字?这是彻底将自己从岳家赶出去了吗?从前,他不是没有和祖父闹过,但是无论祖父说的多么恨铁不成钢,却从来是苦口婆心劝着自己的,这一次,这一次?

从刚来的那个侍女手中接过包袱,发出讽刺言论的侍女将包袱一把丢到岳激流面前,“以后,您还是别来了。老祖宗的身体经不起您这么一惊一乍的刺激。”说罢,不再理岳激流的反应,合上了厚重的大门。

岳激流注视着那在自己眼前关闭的朱门,他的脚前是被侍女丢过来的包袱。

就在刚才,他告诉自己的祖父自己所坚持的理想。

然后他被彻底逐出家门,甚至族谱上的名字都被勾去了。

即使明白真正要将自己从岳家除名,是要通过宗族大会的,但祖父决定了的事情,宗族大会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他竟然不再是岳家的人了。

岳激流觉得茫然。

他曾经很希望摆脱家族的束缚,他不愿因为家族传承而走上保守派的道路,在他眼中,只有改革才能强大国家,所以他选择了激进派,他主张推行全盘西化,即使这和家族的立场有差别,他也不后悔。

早年失怙,是祖父抚养他长大,虽有慈爱,更多的却是耳提面命不能落了家族脸面的话语。他以为自己对祖父是敬畏居多的。

然而……然而……

他知道那个侍女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尖刻。她是常年伺候祖父的人,与祖父的感情如祖孙,甚至比自己还要亲近,今天气得祖父那样,她有如此反应也是正常的吧。

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后悔吗?或许不是。与强盛国家的梦想相比,即使有后悔,也能够忍受。

欣喜吗?怎么可能!说是摆脱了家族的束缚,却从此缺失了什么。

百感交集。

他只是躬身,去捡起那包袱——弯曲的背脊显出一种佝偻的弧度,似乎有无数的重量压在那脊椎上,不堪重负。

然后,他直起了身。

他的背脊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像是一株青竹或者一棵松,挺直地向上。

祠堂跪了一夜,让他的眼睛周围存着青黑,精神看上去并不好。而之前的推搡,更是让他的衣服显得凌乱。然而此刻岳激流抬高了下巴,露出一种固执而骄傲的神色。

他抬眼,看着朱门之上烫金的“岳府”两个字,虚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最终又咽了下去,只是唇瓣显得哆嗦。

“岳……激流?”见证了那一番对话的易之,迟疑着叫出了岳激流的名字。

缓缓转过头,看见易之的时候,岳激流面无表情,却用刻板的亲近声音回应他:“易之。”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易之心中有猜测,却不敢问出这样的问题。这被扫地出门的样子,还有刚才那女子说的话,难道岳激流是被赶出家门了吗?他只能含混着问:“你没事吧?”

似乎一只气球被扎破,岳激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自然起来,他过分洒脱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因为我坚持激进派的道路,被逐出家门了。”

真的是没什么吗?看着岳激流,易之不相信他说的话,却说不出任何劝说的话语。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神色,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能没心没肺地说其实你没错吗?在岳激流竟然被逐出家门的时刻。他能劝阻对方干脆不要坚持激进派的立场吗?他曾经以为自己能这么做,然而此刻,他发现,他不能!

易之陡然发现,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对于这个世界的这些文人来说,派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他蔑视着激进派和保守派。他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于是对那些人的坚持不屑一顾。保守派,不改革就想强国?多么可笑。激进派,全盘西化还想强国?简直胡闹。他就是这样看着这两派的,不管曾经岳激流是如何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表述着他内心那个强国的梦想,他也未曾动容。身为穿越者,他怎么会站到错误的队伍中去呢?他大可以如其他的穿越者一样,成名成家,功成名就,站在顶点被其他人顶礼膜拜。所以他敢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是中立派,自以为是地发表作品贬低其他两派以抬高自己。他曾从不以为自己有什么错。这是个充满热情和真诚的时代,他以为这样的时代中,自己能成为一个神话。

然而梦想呢?

他从未如岳激流这样的人一样,为了梦想而甘心牺牲这么多。他斤斤计较着梦想需要自己付出多少,锱铢必较着哪一条路的收益比较大,如何才会让自己显得光辉万丈。他是绝对不会错误的人,居高临下地睥睨此世的人们。将他们的理想,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热情,他们的牺牲,都当做浮尘一般,从未扰心。

然而他何尝有过这样的资格?

他没有资格!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正确的道路是什么。为了这个国家,他们于黑暗中摸索,在歧路上头破血流,永不回头。他们坚守着似乎可笑的理想,将自己的生命和热情尽数燃烧,虽死不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真正铸就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精神的,是他们。而非站在历史制高点的易之。

看着岳激流,此时的易之只觉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的羞愧,是态度。易之一直是居高临下,站在历史的制高点评判一切的,他衡量利益,追逐名利,缺少纯粹的梦想……因此羞愧,大家不要误会了他到底在羞愧什么囧。

其实,在岳激流身上我其实用了很多心思,前面对他的想法,动摇,都有所描写。他不是易之,没有主角光环笼罩,大部分读者不会和他有天生的共同阵营感。他不是赵静章,没有那种让人喜欢的儒雅之风。他是个太过纯粹的年轻人。如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他是迷茫的,迷茫于自我的理想和家庭的期望之间该如何选择;他是软弱的,在祖父的积威之下廿四岁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是理想的,不管别人如何看他的理想,他坚守着理想,为理想放弃了很多;他是坚韧的,即使被抛弃,依旧挺直了背脊。他是个悲剧的人物,因为历史会证明他的理想是错误。但是,我从不以为后人能够居高临下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对这样的人评点。就如我们没有任何资格去评价清末民初的立宪派一样。是,他们是维护皇权,换句话说是封建落后,但他们在坚守自己心中的忠诚,他们的立宪太过虚伪,但他们也在为了国家的强盛而努力。未曾生在我们时代的他们,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只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探索,他们相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并且为这神圣的道路付出。道路的正确与否,并不是我在岳激流身上想说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很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他。

写完,去写作业……楚辞啊楚辞,幸好不大长……

谢谢amber2348的地雷!说起来今天玩的游戏里面那个女的好像就叫做amber,好巧……

35新时代的白话小说

那天,岳激流到最后也没有解释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

易之也没有问。

他明白岳激流的感觉,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最狼狈的时刻,宁可自己一个人在角落舔伤,也不希望这一幕被人看在眼中,被同情。而在易之看来,别人的人生,无论你有如何的想法,也无权干涉。两个人就如此心照不宣地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而,假装没有发生,不是说事情就真的没有发生过。至少,易之又一次改变了。

他的第一次改变,是有感于这个世界那些充满理想和奋发精神的学生们,开始从旁观者介入这个大时代。他的第二次改变,是终于发现自己居高临下的立场,终于和这个时代的人们站到了同样的位置。

“我觉得,和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相比,现在的你让我觉得亲切多了。”和易之混熟之后,朱怀仁说话的方式也变得随意了很多。此时,他和易之正在学校里的凉亭中,易之拿着一本本朝人的话本集子读着,而他,看着凉亭外的植株,手里把玩着一支香烟。

对于自己为何改变心知肚明,易之只是笑笑,反问:“是吗?我倒没有太大的感觉。”旁人很难感受到他的心理变化,自然不会明白易之是如何在短短时间里面产生这样微妙的改变的。现在的易之,也没有才认识朱怀仁那会儿的谨慎小心了。从高端茶楼到学校凉亭,这是很明显的改变。自从易之摸清了朱怀仁那种直爽简单的性格之后,两个人相处起来就没有了那么多拘谨的感觉。

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易之随便挑了个话题,“厚德,你可以抽烟,我不介意的。”那支烟被朱怀仁拿在手里半天了,凑在鼻端嗅了又嗅,却一直没有点燃。

看了看看自己指间的烟,朱怀仁摇摇头,“我先这么品一会儿吧。要是其他香烟的话,抽了也就这么回事了。不过我手上的这是采镇出产的玉生烟,我最喜欢的烟,不充分品味它自然散发的气味就抽了的话,太暴殄天物了。”

玉生烟?这个名字,还真是别有一种风雅韵味呢。虽然香烟这种抽烟的方式是穿越者前辈带过来的不算本土的文化,但到底还是沾染上了属于这片土地的气息。易之想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明白这种在外面没有听过的烟自然是属于皇族特权之一,不予置评。

“说吧,今天找我又有什么事情?”朱怀仁究竟是个位高权重的主,虽然平时相处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并不是那么有闲的。(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通常,朱怀仁找到自己,都是要问问这说说那的。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那位顾斯指示的。毕竟到现在为止,顾斯对易之所说出的很多理论都抱有很高的兴趣,自己不知道出于怎样的缘故不来询问,通过朱怀仁也是一样的。

对于某些事,其实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朱怀仁这种藏不住事的性格,在易之提到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了些微尴尬的神色。假咳了两声之后,他说:“前几天你刊登在《新文学报》上面的那篇文章说,关于中立派路线的理论要暂时告一段落是吧?”

易之点点头。这个决定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一方面是自己已经将短时间内能够本土化后写出来的理论类的东西都发表得差不多了,另一方面,在岳激流的那件事之后,他陡然发现自己在发表这些作品的时候,实质上的心态是在显示自己的本事,这样的心态不好。继续下去也不对。综合多方面考虑,他最后发表了那篇文章,最后表明一下自己暂停这种理论创作的想法。实质上,现在他写下来的这些理论,已经差不多能够指明未来很长一段时期思想发展的方向了。

“不写理论的话,你之后写什么呢?”朱怀仁终于问到了重点,“以前那种形式的诗?”

易之眨眨眼,反问朱怀仁:“难道说我一定要写什么才行吗?我记得我自己的职业应该是哈弗大学的老师,而不是专职写作的吧?”

朱怀仁噎了噎,瞪眼了。他没有想太多,单纯地认为反正易之就应该是不断写出新的作品的。毕竟,在这之前易之就没有停止过创作,几乎每份杂志或者报纸上都曾经出现过他的作品。就因为这样,文化圈子里已经有人说易之是高产作者了。作者,不是作家。写作要成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看着朱怀仁这幅样子,易之颇觉有趣。平时朱怀仁总是总是显得精明干练,整日穿着军服也让人有种敬畏的感觉,但每当你逗弄他成功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这个人的性格非常有意思。

“咳,好吧,你猜对了。我当然不会停止创作。”毕竟,比起老师这份职业的报酬,投稿能够得到的钱财能让易之过得舒服得多。此外易之还想要通过自己写出的东西,慢慢引导人们走上正确的道路。他敬佩岳激流牺牲的精神,然而他并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如岳激流一样为了探索一条正确的道路而做出太大的牺牲。

“我这段时间在写白话小说。”易之终于揭露了谜底,他扬了扬手里拿着的话本集,示意朱怀仁看,“先研究了一下文言的偏向小说文体的作品,看看我到底应该写点什么才合适。毕竟,到底是我第一篇白话文小说,还是要郑重的。”其实,只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篇白话文小说,但易之早就打定主意要为自己的作品赋予更多的内涵,从而影响更多人,自然不能太随意。

朱怀仁轻轻皱起眉,“小说?”小说这种东西,就是故事,对顾帅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用处吧?他很清楚顾斯对易之提出的独特思想的重视,自然更希望易之能够拿出更多有建树的内容来。而小说,似乎太过浅薄了一些。

“别小看小说。”仅仅是看朱怀仁的表情,易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不解释,强调似的说:“小说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如鲁迅先生的那几部短篇小说,在原来的历史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被称为执笔的战士,足可见其力量。

易之早没有了前段时间的傲气,自然不会以为自己能和鲁迅先生相比,但,怀抱同样的目标,至少也能达成类似的效果吧。

36写一部红楼梦

在易之所在的被改变了的时空,同样存在着所谓的四大名著。(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元末明初成书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不说,剩下两本书和原本历史上的四大名著发生了好些改变。

在明英宗改革之后才出现的《西游记》一书中,虽还是讲唐时玄奘西行之事,却添了许多更加遥远的风貌,谈到了欧洲、美洲、非洲等等,西天的位置也没有定在印度地区,而改换到了虚构的某一片陆地上。易之在读到这样改变的故事的时候,不得不赞同,社会发达程度对于文学作品的影响是很大的,从南亚次大陆的见闻到整个世界的见闻,足可见当时的人们眼界是如何开阔的。而没有清朝,曹家崛起的契机消失,《红楼梦》一书根本就没有出现,如同原本历史上未曾有红楼时那样,人们公认的四大名著的最后一本是《□》。受制于《水浒传》的许多影响,这一本书虽然还是体现了很多当时社会的世情,却是更加本土化一些,关于改革带来的东西,很多地方都没有提及。饶是如此,那些侧面透露出来的信息依旧让人觉得,不愧是一本奇书。

做文学的,就必须读,就必须写。这是基本功。在准备开始自己写白话小说之前,易之花了不少时间将市面上比较著名的自己没看过的作品通读了一遍,虽说还是囫囵吞枣,但到底有了点底气,之后方才开始准备自己的创作。

他当然不指望自己能立刻就写出多么有深度有内涵的作品,多的是文学巨匠,一生就写一部作品,反复修改才成书的。《资治通鉴》够牛吧?被宋神宗赞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才命名为“资治通鉴”,这一本书三百多万字,足足写了十九年!写到青丝染霜,健齿摇摇,英姿少年成了耄耋老朽,这才是真正的心血之作。

后世曾经有人感慨,说为何网络小说无法诞生文学经典,分析了无数原因,但究其根本,无非是用心不够罢了。即使不是网络小说,是其他的文人们的作品,谁能如古时文人一样,为了著一部书,辞官回乡,闭门谢客,花费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雕琢每一个字呢?在这样的写作过程中,他们会遭遇太多磨难。穷困潦倒无钱吃饭,却要用钱买纸笔。一时疏忽书稿被烧毁,又或者是散佚。得到了新的资料,方才发现自己的作品有问题,于是彻底重来。被无数人嗤笑说心血之作是荒诞无稽,没人读懂,没人理解……在未来那个浮躁的时代,谁还能如这些文人一样坚韧执着,将一生心血凝结于一本书呢?无法写出巨著,并非是没有原因的。(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易之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并不能如那些文人一般,用一生时间和全部心血去成就一本书。是的,那样的确可以写出不朽巨著,但易之在这个世界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写出不朽巨作。他需要的是通过自己的作品,将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解传递出去。

他曾经妄想过自己成为中立派立派者,流芳百世被人敬仰。然而现在他终于想清楚了,出于想要流芳百世的想法去做事,是不能流芳百世的。正所谓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不过如此。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东西,既然是为了指引这个世界正确的前进方向,又何必在意自己是否写出了传世巨作,在文学圈子里的名气如何呢?

几番思索,易之最终选择填补空白。

他决定写一部《红楼梦》。

自然,这个所谓的《红楼梦》不会是那金玉良缘木石前盟,易之只是打算如《红楼梦》一般,通过一个家族的兴衰来表现时代的变化发展,再稍微展望一下未来,指明一下方向。不过,就如穿越者前辈会把学校取名叫做哈弗一样,易之也打算将自己的这部白话小说命名为《红楼梦》。恶趣味这种东西,谁都是有的。

就不知道,未来要是又同仁穿越过来,一看,哇哦历史上居然这么多穿越者?哈弗大学变成了华夏的了?《红楼梦》里的故事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会是个什么感觉了。

为了写这部小说,易之从图书馆借了大量民俗礼仪社会风俗方面的书籍,随时作为参考。想要反应这个世界在穿越者改革之下的变化,最好的切入点自然是被改革影响最大的大家族。

不同于原红楼中的贾家和皇室的牵连和衰落的方式,易之既然要将重点落在改革变化上,最好就不要让笔下出现过分的特权,而应该是潜移默化的变化。出于这个原因,在思索多时之后,易之将作品的主体设定为一个属于勋贵阶层,典型的传统贵族家族。和原本的红楼梦一样,家族最终都会没落,但没落的方式必然是不同的。

为了反映主题,易之的这本《红楼梦》中,整个家族没落的根本原因是跟不上时代。毕竟,穿越者前辈的改革,本身和当时的大众的观点差距很大,在明英宗的改革中,得到大量利益的是之前地位低下的商人们,受到损伤的是本来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勋贵们的权利被削弱,金钱大量流失,而新兴的商人们得到了钱财却得不到利益。易之现在所选择展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因为没有从改革中得到好处,慢慢就被时代的浪潮淹没的传统勋贵家族的历程。

为了对比这个家族的穷困却拥有地位的情况,还需要设立另外一个家族,很明显这个家族就是得到利益的新兴商业家族了。没有太高的社会地位,但却有实际的利益。

基础的想法有了,在动手细化自己想写的东西的大纲之前,易之还需要做一件事。在这两个家族的设定上,尽量搜索到有用的资料,使得它们如真实的一样。毕竟易之不是曹雪芹,不能如写回忆录一样写出一个恍如真实的家族,这一点上,资料就很重要了。

这种家族的习惯之类的,是不会有什么资料的,这样的情况下,易之非常庆幸自己正好认识那么两个人可以帮助自己。

勋贵家族的问题,找朱怀仁问问就知道了。而大商人之类的,不是还有之前收留了自己的恩人陆建明在吗?他们家就是典型的商人世家呢。

37不速之客

易之知道自己的运气从来不差,否则怎么会在身无分文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陆建明这么一位大商人给收留,还找到了大学讲师的工作,直到现在站稳了脚跟。

在还没有进入学校那十几天时间里,易之是住在陆建明家里的。十几天,不算长,但也不短了,易之也算是对这个时代的大商人家族有了一些了解。但是如果要将这些了解放在书中,去塑造一个像真实存在一般的家族的话,信息当然是不够的。这也是易之为什么会找到陆建明希望得到更多帮助的原因。

茶楼中,陆建明听了易之的来意之后,二话不说,一拍桌子就干脆地回答:“这还用问!?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说就是了。”话说来无比豪爽。也是,毕竟是能够将生意做到如今这样大的人,要是性格别扭小气,早就混不下去了。想要在商场上混得好,还得大方豪爽才行。

“那就真谢谢你了。”易之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吝于接受陆建明的好意。事实上,易之很清楚,在自己被陆建明收留的时候,对方虽然也是友善的,却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的态度。

毕竟,一个自称是文人的不明身份的人,和一个已经在文化圈站稳脚跟了的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后者必然会比前者更受欢迎,更被信任。

答应下易之的请求之后,陆建明却紧接着叹了口气,然后带着点怅然神色地说:“想当年,我也想当个诗人或者作家来着。”

“当初,我可是考过了会试的人。”

“会试!?厉害啊!”听他这样说,易之有些惊讶了。毕竟是教育系统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由于穿越者在中间横插一杠子,陆建明所说的会试和明朝前期的会试自然不是同样的东西,但同样都是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困难的考试。只有通过会试,学生们才能进入大学里进行进一步的学习。而不同于后世的大学,这个世界的大学都是只有极顶尖的精英才能进入的,每年学成出来的学生都是绝对的抢手货,顶尖人才。

按理说,既然陆建明已经考过了会试,想要走上文学的道路,本来不算太困难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上了经商这条路。

很快,陆建明就解释了原因:

“但是当时,我父亲已经无法支撑家业了,为了支撑家业,我不得不选择不再深造,回到家里主持大局。”他苦笑着摇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的确啊……”太过无可奈何。易之也只能表示遗憾了,明英宗不完善的改革虽然成功了,也留下了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由于重商主义和资本主义倾向的改革,国家是强大了,但同时商人得到了大量利益,并且迅速扩张起来。然而同时,由于历史遗留原因,商人的社会地位依旧是非常低的。而作为文人的一群人,则自然而然是属于社会上流阶层的人员,和有爵位或者官位在身的那一群人差距并不大。

如果陆建明当初选择了去读大学,去当一个诗人或者作家,如今他的社会地位将是很高的。而现在,他虽然有家财万贯,但本质上来说,他并不被人尊重。

到底,有舍有得。

“不过我到底是考过了会试的人。”陆建明说的是自己的伤心事,却不显得太过沉郁,“比起其他的商人来说,我陆家可不是那么没地位的人家。否则我也不可能在哈弗大学里有面子了。”这说的是他介绍易之进大学当讲师的事情。

旋而,他又自豪起来:“好歹,人人都说我是个儒商,修桥补路助人读书这种事,我做得可不少。不是我说,就是一般的文人,我也是不会怎么看在眼里的。”

易之只是笑,却明白了为何陆建明会如此热情。一般的文人不放在眼里,二般的呢?毕竟易之才进入这个世界的文化圈子没有多久,就已经得了如此的地位。陆建明想要和他保持良好关系也是正常的。

“易之,干脆这段时间你就住到我家来?你当初住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反正你想知道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住过来的话,你随时也方便问。你就是想知道那些勋贵的事情,我这里也能给你问到。”

原本只是打算有个信息来源,并不打算再如何。听见陆建明这么说的时候易之反而有些感兴趣了。他之前虽然打算去询问朱怀仁,但是到底朱怀仁虽然也算是勋贵,却是皇族,到底和他想要的背景不大一样。而陆建明所认识的勋贵,想必会比较适合他的需要。

易之:“你也认识勋贵人家?”

陆建明自得点头:“我当然认识,我陆家又不是别的那种商户,还是有点脸面的。而且,这些年,当初的那些勋贵家族,没落的也不少了。有的都掉价到……能认识点勋贵家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勋贵家族的没落?果然,这不就是他想要选择的题材吗?易之越发觉得这一次过来找陆建明一次解决了自己很多问题,只是,想到岳激流的情况,还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到别人家里去。他和岳激流住在一起,还能看着对方一下。遭遇那么大的挫折,却恍若无事一般,怎么可能?指不定哪天就出事了。

两个人的交谈还在继续,却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敲响了。

易之抬眼,露出疑惑的神色,之前不是告诉了店家不要来打搅吗?

敲门声过后,没有人出生询问,包间门直接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军人,在这个人身后,站着另外一个易之认识的人。

“顾先生。”叫出对方的时候,易之站了起来,毕竟,这位顾先生身份可不一般,虽然对对方不询问直接进门的举动不是很舒服,礼貌却还是要表现的。

穿着那身干练的军装,顾斯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就不动声色地扫视了整个包间一遍,紧接着,才将目光落在了易之身上。

然后他礼节性地勾起嘴角,冲着易之点点头:“易先生。”

38盟友

这,这是?

陆建明看着顾斯和易之打招呼,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一闪而逝就被掩饰了。

在这之前,陆建明一直以为易之就算在短暂的时间里成名,也不过就那么回事,最多就是在文化圈子里有那么一点影响力,根基不稳,也影响不了多大的地方。陆建明之所以对易之如此热情,只是出于一种投资潜力股的想法。然而,顾斯?

易之闹不大清楚顾斯是什么人,但陆建明可不一样。能够将生意做到一定程度的商人,没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是不行的,对于这位虽然不怎么出现在报刊杂志上,却的的确确是大明国最顶层人物的顾斯,他自然是牢牢记着,生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人什么的,那就是几十年艰辛毁于一旦了。

易之倒是可以平平淡淡地用一声“顾先生”打招呼,陆建明却没有这个胆子,连忙站起来,脸上堆起笑容,一揖到底:“想不到今天竟然可以见到顾帅,真是不胜荣幸。”嘴太快,他差点就带出了“蓬荜生辉”这词来,幸好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方才把多余的话尾咽了回去。

顾斯也不拒绝陆建明的示好,冲他稍微点点头,“想必这位就是著名的爱国商人陆建明陆先生了吧?冒昧前来,打搅了。”

陆建明只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一点都不打搅。”一边心下不由欣喜,自己的名字居然会被顾斯记住?当年他还因为父母为自己取了“建明”即“建设明朝”这个名字而觉得老土,如今被顾斯“爱国商人”这么一赞,却觉得意了。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以他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到能够被顾斯这样出身老牌勋贵家族又手握重权的人记住的程度。再想想看,顾斯一进来就是和易之打招呼。不用说,他纯粹是沾了易之的光。

这么一想就通了。毕竟顾斯是什么人啊?从明英宗时期就传承的大家族顾氏当代掌权人,身为帝国元帅,手里可是握着数百万大军的,这样的人,就是连皇位上的那位也不敢小视,但易之对他的称呼是什么?很明显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这么一想,陆建明陡然觉得,那个当初睡在自己门前台阶下的青年似乎笼罩上了一层迷雾。

客套两句之后,顾斯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易之身上,“易先生也不用叫我顾先生之类的,听上去我不大习惯。直呼我的字‘斯人’便可。”

顾斯,字斯人?听起来倒是颇有几分书生气。易之想着,也礼尚往来地回应对方:“那,斯人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你来我往,三个人才重新在包间里坐下。之前为顾斯推开门的军人自己出了门,体贴地将门关上。

率先开口的还是顾斯,他注视着易之说:“易之,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

这是当然,易之一开始就知道了。他看着顾斯,点点头却不回答,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念头是:似乎喜欢抢先开头的人不是控制欲比较强,就是本身习惯身处高位的感觉了。

“之前厚德曾经转告过我,易之现在想暂停其他方面的创作,而创作一部小说,是吗?”顾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地展开对话。

易之回答说:“是。”

顾斯:“可以具体说说易之想要写点什么东西吗?当然,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无论写什么作品,一定都能够写出十分独特的角度。”却是之前谈到华夏特色发展道路的时候尝到了甜头,所以又来了,然而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只要顾斯想的话,让朱怀仁带着易之到他那里也是一样的,一个人屈尊降贵的跑到茶楼来找易之,这种行为着实有些不大对劲。

易之稀里糊涂的,他有些弄不清楚顾斯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对方既然问了,自己的想法虽然独特,但也不至于对一个不会介入自己圈子的人隐瞒。而且,对顾斯隐瞒还容易得罪人。

“之前我已经给陆先生说了一些了。”瞥了瞥陆建明,毕竟是自己的恩人,易之话里话外还是捎带着他,免得到了最后陆建民改成了个电灯泡。

“这一部小说的话,其实要描绘的就是一个家族的衰落罢了。嗯,一个老牌的勋贵家族。要描绘这个家族的话,相对的就需要写一个新兴的家族,我请陆先生喝茶,就是为了得到一些资料。”

“所以说新兴的家族就是一个商人家族了?”顾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易之点了点头,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嗯,虽然是个虚构的故事,但是选取的事件背景就是在英宗改革之后。在那段时间里,因为资本主义的萌芽和社会的变化,出现了很多事情,老牌勋贵家族因为无法赶上时代潮流而慢慢没落。虽然还有勋贵的身份,但是家族已经是破落的了。而新兴的家族的话,在改革中得到了大量的利益,慢慢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但是在社会地位上,作为商人的新兴家族是不被贵族阶层承认的。这就形成了一个矛盾。我想写的这部小说,就是针对这个矛盾。”

听着易之这么说,陆建明的神色越发聚精会神。之前易之已经提到了一些事,但是并不细致,事实上,易之现在想要描绘的不被承认的新兴商业家族,不就是在说陆家吗?虽然陆建明本身考过会试的身份让陆家不至于像其他的家族一样被鄙夷,甚至身份还算比较高的,但是这种社会认可的问题,究竟是个大问题。很多时候,他们都会遭遇很多尴尬。

顾斯似乎没有天认真思考易之的设定,他只是迫不及待地问:“那么易之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样的观点呢?”

听着顾斯的追问,其实易之有点不乐意,他比较希望读者从自己的成品作品中得到自己的想法,而非直接询问自己。但是想想,易之又释然了。难道顾斯会成为他的读者吗?似乎这不大可能。而且之前易之就已经想过希望顾斯能够成为自己在政治圈子里的代言人,让对方充分了解自己的想法,认可它们也是必要的。

瞥了陆建明一眼,觉得自己的想法陆建明应该也是会赞同的,于是易之才开口将自己最终想要表达的东西说了出来:“我们从现实一点的角度说吧。我本来写这部小说,就是要表现历史的必然。也就是说,在历史的大潮之下,整个社会走向如今是不可避免的浪潮。在这样的浪潮下,即使有原本社会地位高的勋贵家庭,没有抓住历史的机遇的话,也必然没落。而即使是出身低微比较低的商人阶层,也能够慢慢崛起。”

“但是现在我们的地位依旧很低。”陆建明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这件事涉及了他的处境,即使是顾斯也在场,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觉得,易之似乎心里已经有了把握的样子。

“是的,商人的地位依旧没有得到提高,这是现实。”易之勾勾嘴角,不多说。某种意义上,易之是赞同不过分提高商人的地位的,毕竟金钱本来就是能够操纵社会的东西,商人通过金钱可以做到很多事,社会地位再高的话,就容易弄出很多事情。过分的权利,总会出问题的。作为一个不属于商人阶层的人,作为一个旁观者,易之对于后世美联储都是私人的这件事,持反对态度。所以,即使他清楚如何通过各种方法太提高商人的地位甚至到操纵社会的程度,他也不会说。

“不过,我要写的主题和这个的关系并不是很大。我想要表达的观点是,顺应时代的需要而行。”易之盯着顾斯的双眼,说。

顾斯向后一靠,脖颈贴在椅背上,做出放松的姿态,“以中华文明为基础,在基础上实行其他的调整改革。然而,改革是必要的?”

易之点头。

“那么,你对皇权怎么看?”顾斯漫不经心地丢出了下一个问题。却让易之心下一惊。

皇权?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虽然易之没有经历过有皇权的时代,但到底知道皇权能够达到怎样恐怖的程度,在这个所谓的“君主立宪制”的国家里,帝王的权利实际上还是非常大的。想想那些文字狱之类的东西,虽然易之敢写点踩线的诗,却不会主动评价皇权之类的。在诗歌上面踩线,那是文人气。直接评述政治,那是傻气。

此时的陆建明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说着说着居然会一路说到了皇权!做生意的,虽然能够借政治的光扶摇直上,但是这样的扶摇直上也是最不稳定的,最容易从巅峰落下,摔得粉身碎骨。此时他陡然觉得自己刚才追问易之的举动太过愚蠢了。明明是这两个人的对话,自己为什么要插一脚?事实上,自己刚才就不应该留在包间里面,却偏偏想着要拉近点关系,结果现在,似乎麻烦了。

易之不明白顾斯到底想问什么问题,于是注视着顾斯,并不回答。这种问题,就算要回答,也不是在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情况下。

见他如此,顾斯轻声笑了笑,然后看着陆建明,只说了三个字:“陆先生?”

如逢大赦一般,陆建明站起来:“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搅两位继续说话了。”说罢,连忙往门外走去。

总有一种要摊牌一般的感觉。易之看着陆建明出门,眼尖地看见门外除了之前那位军人之外还站着另外几个灰制服。很明显,全都是顾斯带来的人。

这一下,包间里只剩下顾斯和易之两个人了。

顾斯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说:“我想我们应该是盟友,易之觉得呢?”

盟友这个词来得突兀,要知道易之到现在为止就见过他第二次而已,然而顾斯这么说,却也没有太大的错。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两个人就达成了一定的共识,顾斯赞同易之的所谓华夏特色发展道路的主张,易之想讲自己的思想通过顾斯传递出去。然而,这只是一种微妙的默契而已,顾斯主动提起盟友这件事,反倒让易之觉得不太对劲。

39电影和皇权

因为觉得不对劲,所以易之只是笑,什么都不说。

也不在意易之的态度,顾斯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皇族那边作梗,削减军费,只提供目前五分之三的军队的费用,其他部分要求自行解决,否则就直接裁军。”

顾斯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易之背后一阵凉意。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易之很明白自己的能力,虽然想着自己的思想最终是要扩展到政坛上去,让顾斯作为自己的代言人的。但他很清楚自己本人绝对不是一个混政治的人。而现在顾斯却在他面前直接说皇族作梗的事情。这让易之觉得自己很危险。

也不看易之的表情,顾斯继续说着:“易之,我很赞赏你提出的观点。无论是文化圈子里的中立派还是你告诉我的华夏特色发展道路。我也很欣赏你这个人。不是我自夸,即使是文化圈子里的好几个大人物,也不会像你这样在见到我的时候那么平静。”

其实那只是因为他完全不认识尊驾是什么人而已。易之心中腹诽着,却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做。我这次找你,原因有很多。”

“我想你不会是那些不懂得军队重要性的人,不会想着裁军裁了就算了,是不是?”

易之愣愣地点头。

“夺权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担心。但是军费问题,单凭我自己掏腰包的话是没有办法一直下去的。”就算顾家家大业大,也难以负担这么庞大的军队的开支,还是一直负担下去,“当然,军队有着自己的产业,也有一些其他收入,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处于劣势,那么我就需要一场反击,声势浩大的反击。我以为,在这样宣传的方面,或许你会有独特的观点?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交浅言深。

顾斯的态度太奇怪了,在上一次碰面的时候,他充分地表现出了不冷不热的一面,非常矜持,这样的态度对他的身份来说才算是比较正常的。而这一次,这样过分急切的态度,即使是他碰到了军队的问题之类的,也不至于这样才对?其实无论是易之还是顾斯,一直以来互相交流都是遵循着先试探再接近的规则的。而且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通过朱怀仁来试探,不痛不痒。按理说,顾斯应该不是那种会交浅言深的人才对。

易之看着顾斯的眼神是狐疑的。

顾斯却不动声色。他本来是一点都不急的,虽然易之说的很多东西都让他觉得眼前一亮,但是是否要和对方真正接近那是另外一回事,相信易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如果他不先下手为强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麻烦。顾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易之绝对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在特殊情况下,能够尽快尽可能和对方拉近距离那是最好不过。原本以为以那家伙的情况,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腾出手来处理易之这个人的,但是自己在这件事上似乎失算了。

这些细节的事情,他并不会对易之说出来,所以易之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总之,其他的可以不怎么在意,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给我一个点子。”

顾斯反复而郑重的要求终于让易之认真起来了。不管顾斯奇怪的态度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对方的要求很明显了。他希望自己出一个点子,而这个点子应该就是自己证明自己能力的验证。而之后,对方的态度甚至更多的事情,都要根据这一次来调整了。

易之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自己终究是个文化圈子的人,虽然不可避免会和政治拉扯上关系,但却不会涉入,即使和顾斯站在一起,也是有限的,所以这一次帮助顾斯,并不会让他陷入太糟的境地。而且,就算不是顾斯,他总要选择的。至少顾斯这个人在易之看来还算比价靠谱?

抱着混乱的想法,易之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思索起来。

想要声势浩大地反击?想要证明即使军费削减也能够解决?也就是说,必须让军队得到一条新的财路了。

大明国本身就是世界军火商,向外贩卖武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这些,军队还能做什么呢?

凌乱的想法中,他找到了一点灵光――

“电影!”

顾斯眨了眨眼,“电影?”

这个世界当然是有电影的,比后世的华夏更加发达的国家早在几年前就发明了电影的前身,就是所谓的西洋镜,电影视镜。此后又有了第一部电影,对于一般人来说,看看电影也是平时的消遣。

“是的,完全可以通过拍摄电影敛财。”战争片也好,还是都市的大片,很多方面其实军队都是可以发挥作用的,就像是后世的美国一样,电影产业实际上是能够给军队带来额外收入的。而且,大场面的电影不是正好符合了顾斯声势浩大的要求吗?

“……具体说说看?”顾斯忍不住这样说:“至少到目前为止,市面上的电影似乎都是谈谈恋爱之类的吧,怎么会和军队扯上关系呢?如果是军方作为投资方的话,似乎有些没意思了。”

现在为止的电影的情节居然只是局限在爱情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易之讶异了。他并不喜欢看电影,所以在这之前就算经过了电影院也没有去看,谁知道这个世界的电影居然还拘泥于这样的题材。这样一说,易之越发有了把握,脸上也浮起了笑容。

“嗯,电影的题材实际上是多样的。单纯是爱情为主题的影片的话,大家实际上也腻了吧。既然是军方,自然就能够拍摄一部不同于情爱题材的电影,比方说拍摄一场战争?”

顾斯的眼睛亮了。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是隔着一张纸,只要有一个人戳破了这层纸,就能够展开一个新的领域。

易之继续说:“而且军方平时进行演练本身就是要动用军队的吧,只需要拍摄下来,比起专门拍摄,还能节省一部分经费。不过,这样的电影拍摄的时候,必须注意细节。要注意不能泄露军队的机密,否则国外的很多势力就容易从中间得到信息了。”

顾斯挥了挥手,“保密的问题你我们才是专业,你放心就是。还有什么吗?”

“另外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是要注意剧本问题,剧本要精彩。另一个是要有点代表性的人物,让观众喜欢。”易之随便说了两点,他只是给个点子,具体的操作还是要靠顾斯这边去做的。多说无益。

在易之给出自己的点子之后,顾斯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他和易之对视,过了两秒之后才开口说:“相信易之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政治方面的理论是很引人注意的。虽然之前大家知道的大多是你在文学方面的主张,但这并不能掩盖你的独特的政治主张。”

易之点点头,知道顾斯终于开始告诉自己一些让他显得这么不同寻常的原因了。

“在之前,我帮你做了一些遮掩,但是真正想要深究的人,是拦不住的。”

“削减军费的事情,实际上是还没正式下达的消息,我同时得到的消息是,当今陛下对你很感兴趣。”

当今陛下?那个皇帝?

这一次,易之终于瞪大了眼。他明白了顾斯的态度奇怪是为什么了。毕竟这个数千年都是皇权统治的国家,即使走上了君主立宪的道路,皇权依旧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比起所谓的君主立宪规定的皇权要大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易之被皇帝关注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原本,顾斯就对易之很注意,毕竟易之提出的很多观点已经被他所采用,就如同是后世的国务的智囊团一般。顾斯最终是希望易之能够彻底成为自己的智囊的。但是现在双方都处于试探之中,却多了一个皇权搅局,他的态度变得急切也是正常的。

“当然,按理来说,那位陛下本身应该会因为朝廷上的人反对和一些……‘规矩’,没有办法这么快就直接接触你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局势有些乱。军费削减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如果出了意外恐怕也是正常的事了。考虑到这一点,我不得不来找你。”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还是想问你,你对皇权的看法到底是什么?”

易之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从而也放下心。至少顾斯询问自己皇权的问题,并不是刻意想要说一些不该说的东西,只是想明白自己的立场而已。而他的立场,本质上和顾斯其实是一致的,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而陆建明,有顾斯在,其实也不担心。

只是,总归有一种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和顾斯站在了同一阵营的感觉啊。

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易之清楚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心里有些不好接受罢了。略略思索一番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实际上,我相信比起这个国家的其他人来说,我是那个最不习惯皇权,甚至对皇权没有什么感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夜里还有三更。别看之前他们的对话看起来很简单似乎和剧情没多大关系,但是实际上和剧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请不要说这些细节累赘……一点一点都在推动剧情。大家看得太粗略让我很低落。最近两天闹出一堆麻烦事本来昨天就该v了结果我没写。糟糕死了。

40招揽

易之说的话可不是什么大话,他的确是那个最不习惯皇权的存在的人。毕竟,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远离了皇权百年了,包括他的父辈在内的人对皇权都是陌生的,除了文字或者电视上面的一星半点信息之外,易之对皇权根本就没有多少概念,即使明白封建社会中皇权是至高无上的,但是到底没有亲身体会,也没有环境熏陶。

易之的话让顾斯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他挑挑眉,等着易之继续说下去。

“在我看来,华夏会有皇权残存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思索了一下,易之从一句和自己的观点有所差距的话开始陈述。事实上,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皇权……残存?”对易之提出的这种说法颇感兴趣的模样,顾斯挑挑眉,特意将残存两个字提出来强调了一下,一边看着易之的表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易之的话。

易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说法竟然是这样的。或许是在后世所接受的教育里所说的“封建残余”之类的说法多了,所以在提起皇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采用了这样的说法,而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绝大多数可不会认为在御座之上的那是已经苟延残喘的皇权。甚至很多人,依旧将皇权看得至高无上。

在这之前,易之对自己要说的东西多少感觉有些生涩,不知道怎么表达,却在这句之后猛然得到了提醒,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侃侃而谈:“是的,是残存。实际上,除去激进派的先生们,我华夏的先生们对外国的很多思想其实不是特别了解,然而,在异国前贤的著作中,对于华夏曾经和目前的情况,社会发展的阶段有过系统性的描述。自大秦霸业之后,到有明一朝之前,按照前贤的说法,按照生产力和政治划分,属于封建社会。而封建社会在我华夏的体现就是帝制。而封建社会之后,则是资本主义社会,从华夏数百年时间的变化来看,其实一切已经很明显了。资本主义必然取代封建主义,换句话说也就是,帝制最终是会消失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说皇权是残存的缘故,毕竟如今的大明,很大程度上已经走上了资本主义的道路。”

听着易之说了这么一通话,顾斯舒展了眉头,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比起国内的许多先生来,易之似乎更能够接受外国的一些思想,并且纳为己用。”

易之谦逊地笑了笑,毕竟他是从那个全球文化互相影响传播的时代来的,实际上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也算是常识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听起来却显得新鲜。到底是习惯了作为优势文化的民族,就如同后世的美国人一样,对于其他国家的事情没有多大兴趣,甚至根本不知道很多国家的存在。这个国家的文人们普遍的问题就在于此,毕竟有一种天然的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于是对国外的许多主张和文化不甚在意。

“想必易之自己也是明白的,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假如你是想要用西学取代古圣贤之说……即使你的观点是正确的,恐怕最后也难以讨好。”在易之说了自己不待见皇权之后,顾斯对易之的态度似乎要亲切了许多,比起最开始阴阳怪气的试探,此时却拉近了距离。

易之点点头。他很清楚这一点,否则就不会在发表自己的观点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本土化,把自己的主张和观点与先贤的说法挂钩了。其实,这是很常见的一种做法,如《新学伪经考》,虽说是介绍不同的思想到文化圈子中,还不是要挂上考据前贤之类的羊头?不过,既然顾斯示好,他也没必要和对方顶着干,就算对方提醒自己的事情是自己早就明白的。

“我明白了,继续说吧。我始终是认为,皇权最终是会走向覆灭的,不管以何种形式覆灭。只是,现在的时机还没有到。最开始我就说,皇权残存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华夏有数千年的皇权传统,而且现在世界上不少国家也是保留了国王之类的。皇室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举动,加上当年英宗改革对国家带来的好处,国民们是支持皇权的。”

“但是,毕竟皇权是属于封建制度的代表。即使有君主立宪制限制了皇权,使得它已经不是过去的几千年那样生杀予夺的样子了,但能够干涉法律,甚至高于法律,就已经证明了它没落的必然。一个国家越是向后发展,越是想要摆脱这样的干涉,而且,干涉多了之后,即使是原本支持皇室的国民们,自然也会产生不同的想法。最重要的是,谁能保证在皇位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安安稳稳的不胡来,不随意使用越过了原本约定的权力?”

“我只是针对如今国家的情况说了两句。总而言之,在我看来,皇室必然残存,但皇室也必然衰微。”易之最后总结陈词。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原来那个世界那样,整个国家屈辱百年,使得很大一部分人对皇室充满了厌恶和不信任。就是原来的世界还有一堆保皇党呢,不要说这个本身皇室的形象就很好的国度了。但形象好是一回事,皇室的确会慢慢没落又是另一回事。君不见后世的英王室,形象再好也一年比一年招人讨厌?认为王室是蛀虫之类。

听完易之说了这些话,顾斯抬起手,鼓起掌来,包间里他一个人的鼓掌声回荡,算不上多有气势,然而真诚的眼神却让易之觉得自己被尊重和欣赏了。

顾斯说:“我倒是没有了解过太多所谓的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之间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比起那些引经据典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易之不是政界的人,或许并不了解如今大明的情况。别看如今大明也算是世界第一强国,国际上谁都要给面子,但局势已经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好了。如今许多新兴的国家,都在挑战我大明的地位。当年英宗和太平王定计,将华夏周围经营妥帖,南洋,东岛,西漠,北原,都是当时收入囊中,如今看来当真是远见卓识。如果没有将这些地区经营好的话,如今的大明,恐怕情况会更糟糕。至少现在挑战我大明权威的国家,都还没有能够直接威胁到本土,但情势已经不容乐观了。如今欧洲那边,不知怎地就鼓吹起什么‘黄祸’,非要将胡虏之事往我们身上扣,而且这歪风还在不断刮……价值近几年其他国家经济萧条,我国却靠着进出口,虽有影响却波折不多,惹人妒恨……”

经济危机引发了政局变动?为了维护本国的利益,所以不断挑战华夏?易之想也不想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而顾斯未竟的话语里还透露了别的信息――别的国家经济萧条,而大明依旧可以靠着进出口贸易维持经济,没道理别的国家不会保护本国的贸易,除非大明过分强势地动了手脚,这样的情况下,遭到抵制是必然的!

易之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见所闻都是歌舞升平的。他以为因为穿越者前辈的改革和努力,历史已经拐弯了,却没有想过如今的大明的外部环境,可算不上有多好!

还是浅薄大意了。如此在心中评价自己,易之却觉得迷茫,在文化圈子里,他能做很多事,但在顾斯提到的这样家国大事上,他却找不到方向了。

“……我的对内观点很简单,皇室再过分干涉局势,占据太大的权利,对华夏是极度不利的。所以我算是个倒皇派。我希望进行更进一步的改革让华夏强盛起来,至少要把那些敢于挑战我大明威仪的小国给压下去。”

“不知,易之可否教我?”

这就是□裸的拉拢了。

易之不回答。他和顾斯总共也没见几面,即使顾斯现在说得天花乱坠或者他又对顾斯说了看起来多么推心置腹的话,本质上,他并不意味自己了解顾斯。关键是,他是文化圈子的人,不是政界的人,牵扯太多不好。

见易之如此做派,顾斯在心底缓缓叹气。

还是太急了吧,但易之这个人,他直觉就是需要招揽的人才,原本也打算慢慢熟悉之后再说。但当今陛下的插手却让一切变得混乱起来,顾斯不得不早作打算。

“今天就和易之谈到这里吧,不管易之最后决定如何,我是真的很欣赏你的观点和立场。”能抽出时间来和易之谈论,已对于平时就十分繁忙的顾斯来说本身就很难得了,他不可能在这里等着易之立刻下决定。最终,他起身,这样对易之说。

“告辞。”

如果说突然被顾斯找上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让易之觉得颇为茫然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让他觉得有些惊愕了。

因为在他离开茶楼之后,他得到了一份传唤――朱怀仁的兄长,大明当今的皇帝陛下,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召他入宫。

顾斯之后就是皇帝吗?易之有点晕忽忽的,好似突然得了奥斯卡影帝的演员一样,怎么这就身价倍增了呢?他最近似乎没有做太多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消失了好几天……原来的计划被打乱完了,最近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先是宿舍有人搬进来,接着是期中各种作业和考试,然后我父母要我去医院检查身体,接着是说要去健身房的事,我在这段时间里打的电话超过了我平时半年打的量……头大,而且从岳激流那个情节之后心情一直比较低落,颓废啊。一段时间基本就没有上过网……不说了没更新是我的错,接下来一周每天双更补人品……哪一天没更够都会补够,因为作业和考试还没完所以我尽量。顺便理了一下脉络,有时间我要修一下之前的内容。哎……这一章是和作业一起通宵写的,睡起来晚上第二章奉上。

41泰坦尼克号

短短时间里,易之遭遇了连续好几件事情。而他此刻的感觉非常奇妙。

事实上,他相信任何一个穿越者遇到和他类似的处境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奇妙。从一个没有皇权,只能从电视萧索中间了解一星半点的皇室生活的人,突然要接触百年前的中国本土的皇室,还是个君主立宪制的皇室,感觉能不奇妙吗?

接到消息之后,易之快速地赶回了学校,嗯,去接旨。每当遇到一些涉及个人尊严的事情的时候,易之都会很庆幸自己没有到达正史的那个时代,在这个被改变了的世界,一个人的个人尊严和自由是被保护的,即使是接旨也不用像是数百年前那样,摆上香案沐浴净身之后叩拜接旨。

在皇帝之前,易之好歹见过一个王爷,朱怀仁。不过一开始易之就觉得,以皇室身份某种程度上在造皇室的反的这位王爷,没有什么可比性,所以在真正见到大明如今至高的这位之前,易之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从典型的昏君到枭雄形象都想了一遍。由于皇宫内无法开汽车,进入皇宫之后的路途是靠马车行进的,这给了易之足够的时间。

没有经历过战火,一直都细心维护的皇宫,比起后世易之所见的故宫更加恢弘华美。对宫廷不怎么熟悉的易之也不知道自己被这么七弯八拐地带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最后,他被引进了一间用屏风隔出的不大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两个人,坐在金光闪闪的御座上面的温雅青年,还有坐在青年下首身着深蓝色军服的,斜睨着易之的另一位先生。

很明显,主位上的温和青年就是今天召见易之的正主了。不得不说,大明的皇帝陛下看上去似乎有些年轻得过分。在易之心中,皇帝这种生物的形象一向应该是个沉稳霸道的中年人,而非是青年这样呆着让人如沐春风气息的温和形象。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中,穿着军服的另外一位青年紧紧皱起了眉,用一种呆着点漫不经心的迟缓口气说:“看样子,最近在文化界兴风作浪的易先生,似乎不明白觐见陛下的时候,先要行礼?”

似乎被厌恶了,而且是毫无来由的。对于对方表现出来的一些恶意情绪,易之觉得有些不适,然而他不动声色,不急不缓地一揖到底,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干脆就不说。易之觉得,自己还没能达到自然而然说出什么“草民叩见陛下”之类的话,既然这个时代本身就讲究个人的尊严,他就是不说话也无所谓。

军服青年明显因为易之这样的表现而更加不快了,他的眉心出现了深深的沟壑。而与他不同的是,明明应该是掌握了这个国家最高权力并且因此应该倨傲的皇帝陛下,却显得十分宽容。

他看了军装青年一眼,令对方稍微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态度,紧接着对着易之展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然后说:“久仰大名,朕想见易卿很久了。”

易之只觉得一股违和感从背脊上滑过。易卿?这个称呼,总让人觉得非常不真实,就像是在演电视剧一样。然而这荒诞的称呼却提醒着易之,他现在居然真的就在这恍如电视剧一般的剧情里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这样诡异的感觉让他只是沉默,用笑容作为敷衍。

军装青年的眼神一直落在易之身上,见到他这样的反应,眼睛微微眯起,明显地对易之感官很不好。

“易卿……当是认识厚德的吧。”皇帝并不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有什么问题,他的许多用语听起来还停留在数百年前,却自然而然。

在皇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易之终于说出了在这宫殿中的第一句话:“是的。”却没有多添什么内容,到底还是有些拘谨。他心里有数,虽然对于顾斯这个人说不上有多亲近,但是由于观点立场的类似,他一方面影响着顾斯接受他在很多事情上的观念,另一方面也被影响着。至少,由于先入为主的想法,他似乎没有办法对皇室有多大的好感,即使皇帝本人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

“呵呵,恶盈可是厚德至交好友。”皇帝指了指坐在那里的军服青年,明显是在缓和气氛,借着朱怀仁来调和一二。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方才冷硬地冲着易之介绍了自己:“宋谦士,字恶盈。”

“您好。”虽然摆明了对方其实根本不想认识自己,只是因为皇帝才勉强给了点面子,易之却不至于和他计较,打个招呼算了。事实上,他对皇帝所说的话持怀疑态度。朱怀仁那样利落直爽的人和这个青年的感觉差距也太大了点,怎么想都觉得这两个人怎么会是至交好友之类的身份呢?但到底事情和他没有关系,易之也不想去计较,既然已经决定了站在顾斯这一边,即使今天皇帝召见,他的立场也不会轻易动摇。

“闲话不多说,今日朕召见易卿,是为向易卿问计。”转回正题,皇帝终于提到了重点。易之和顾斯的第一次接触是易之稍微灌输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给顾斯,而两个人多少都有些遮遮掩掩互相试探。与之相比,名正言顺的统治者一开口就直接提到了问计,这就是身份的优越性。

转动着这样的念头,易之只是欠了欠身,示意自己乐意回答对方的问题。

“易卿于文化上主张中立,将激进保守两派调和,如今看来,已经有所成效。我想知道的是,这文化一道上能中立,治国之道呢?”

皇帝问出了和顾斯一样的问题。

易之一点都不奇怪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此时的大明,文化圈和政治圈是互相关联的。文化圈的激进保守放到政治圈,和保皇派,倒皇派息息相关。保皇党们大多都偏向保守,反之亦然,这两派之间的争斗几乎是不可开交。和文化圈到底还算不错的氛围不同,政治圈的闹腾,根本已经到了火药味很浓的情况。而易之既然能在文化圈提出一个中立派,自然会有人觉得或许政治圈也能弄出个中立派作为两派之间的缓冲。皇帝会为了这件事召见他询问,可以理解。

让易之觉得有些犹豫的事情在于,他是否要把自己的观点告诉皇帝,又应该说到什么程度呢?

好吧,事实上说是必然的,关键在于尺度。易之能够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告诉顾斯,那是因为顾斯的立场天然和他有所重合,所以不管易之说了多少显得太超前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皇帝明显不同。就在不久之前易之才对顾斯说,他认为皇权必然衰退,这的确是易之内心的说法,而这种话,是不能说给皇帝听的。

还是不要触及雷点,说点对方喜欢的话题吧。

到了最后,易之选择了说一些君主立宪制相关的东西,参考后世的英王室,却并非是真正适合这个国家的东西。

……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易之觉得有些茫然,决定了写作一部和《红楼梦》类似的小说故而询问陆建明,被顾斯找上门直接招揽,被皇帝召见。这一系列的事情在短短一天时间里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让人有些接受不过来。第一件事还好,后面两件事,不用想都知道会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影响。这分明就是在站队,而自己已经选择了站在顾斯这边。

希望选择没有错吧。

心怀忐忑的易之并不知道在后世,人们会如何描述他的这一天。这并不仅仅是决定了易之日后的立场和生活的一天,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天决定了这个国家乃至世界以后数百年时间的命运。无数人慨叹着为什么易之会选择顾斯而不是皇帝,多的是各色作品描述这一天的情况,添加各种作料将这一天变得更加跌宕起伏令人着迷,说易之是夜观星象才做出了决定,又说是为了某个人,端得是好笑。

不管后人如何演绎这传奇的一天,倒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易之,最后一刻的念头和国家大事或者别的什么都没关系,他思索的是明天自己需要去陆建明那里,真正开始资料搜集,他需要开始创作属于自己的《红楼梦》了。

自然,他也是不知道,当顾斯按照他的建议将制作电影的想法派下去之后,接到任务的那位编剧,在这个夜里想出了一部根本就是大明版《泰坦尼克号》的电影剧本。

事实证明,不论穿越者前辈在曾经是如何改变了整个历史,让历史的洪流拐向另一条河道,总有一些历史的小细节依旧会和旧历史发生似有似无像是巧合一般的有趣的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出场。朱鼎钧的名字中间,鼎钧是重器……

宋谦士,字恶盈――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第二章……整个寝室都在吐槽新搬来的那个室友……吐槽到三点_(:3 ∠)_ 不管怎么样两章够了,马上去医院排号,然后下周的作业qaq压力好大。晚上还有两章

42白家的故事

“应付不了了?”赵静章抬眼瞥了瞥易之,方才将在手中摩挲半晌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在他面前,棋盘上的黑白已成胶着之势,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棋谱,一个人推演得开心。(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易之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眼角,点点头说:“我没有想到……你知道,我还没到学校之前曾经被陆先生收留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见到那些女人,清清静静的,结果这次,啧啧。”

“两次情况可不一样,当初你还未曾成名,虽然陆家会因为你是个读书人收留你,但也不过是施舍,怎么会让你到主宅去?外面的宅子当然清静。现在嘛,易先生理所当然是贵客,自然是要到主宅中作客的。会碰上陆建明的那堆妻妾,也算是正常。”说话归说话,赵静章的眼神是落在棋盘上的。

易之只能苦笑。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之前他对陆建明的认识大约就是知道这是个儒商,有点身份地位罢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陆建明的家里居然有一大群女人,而且那势头,说是如狼似虎都不为过。之前易之还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婚姻法就是和自己原来世界的一样,然而现实却是,这个世界只要是愿意结婚的,不管数量,种族,都能去登记结婚并且受到法律保护。

当然,一夫多妻情况的出现是历史残留,而更加广大的婚姻范畴只要稍微上溯一下就可以发现,这又是自己那位前辈的杰作。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论如何,易之本来是打算在陆建明那里做客一段时间,好好为自己的作品积累素材的。在这个男女大防已经不再盛行的时代,即使是陆建明有一大群妻妾,到底和他没关系,也不至于他落荒而逃跑到赵静章这里来诉苦。

实在是,那群女人太穷凶极恶了。以各种方式套着近乎,话里话外都是讨好,想要拉拢,想让他当她们孩子的老师,一边拉拢易之一边还能互相攻击,含沙射影,让人颇为不舒服。关键是陆建明对此似乎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或者说他根本毫无察觉,还以为那是正常的情况。易之也不好说人家的家事,只能打消自己一开始的计划,还是稍微远着点陆家那群女人比较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陆家数代人丁稀少,所以对子嗣颇为重视。到了陆建明,更是希望能够枝繁叶茂,娶了一个又一个,就为了生孩子。到现在,陆建民也有了十几个孩子了吧?说老实话,他在商业上有天赋,文学上也有点意思,可是就是看不清楚他家里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当初他父亲就只有他母亲一个妻子,家里简简单单的,也没有那么多事儿,现在嘛……”说着别人的八卦,赵静章依旧是儒雅温文的样子。

“宅斗啊……”想起后世流行的女性小说,易之再度揉了揉眼角,“毕竟是别人家里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我要如何为我的作品积累资料。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让一个外人了解自己家族里的事情的吧?”

听到易之提起他准备写的那部小说,赵静章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棋子,终于正眼看着易之了,“我倒是对你这部作品充满兴趣。以家族兴衰来映射时代变迁这个题材,倒是颇有深度。虽然我的想法和你最后表达的观点或许会有差距,不过这件事上我还是能帮你一二的。好歹,我也算是大家出身。”

“不过,真的要说的话,你真正应该去问的是白忆娥的姐姐。只是她未必会愿意说自己的事情。”

易之奇怪地重复了学生的名字:“白忆娥的姐姐?”他想起来了,白忆娥也是出身大家族,只是那毕竟是个女孩子,瓜田李下的总是不大好,为什么赵静章会这么建议自己呢?

“这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不过当年可是在京城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赵静章思索了一下,慢慢叙述起来:“深究起来的话,白忆娥的身份是勋贵家族的小姐,也就是说,就算陆建明当年考过了会试,他的身份也不能让白忆娥称为‘叔伯’。(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易之想起白忆娥称呼陆建明为叔叔的场景。

“那么为什么?难道是白家和陆家两家有亲戚关系?”

赵静章摇头,“不,虽然说勋贵家族之前千丝万缕,但白家和陆家是没有关系的。”

“这么说吧,就像是你之前告诉我的你想要写作的这个主题,白家就是一个典型的没落了的勋贵家族。而且,比起那些苟延残喘的家族来说,白家当初的情况之差,简直比一般人还不如,就连撑着门面的能力都没有,甚至算不上清苦度日,是根本就过不下去了。”

“白家前代的家主早逝,留下妻子和两个女儿。为了风光下葬又花去了太多的钱,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艰难得很。就凭你选择的这个话题你就知道,商人家族有钱无地位,没落勋贵有地位没钱。破落成那个样子的白家,其他勋贵家族是不屑和她们结亲的,为了生存下去,白家那位夫人不得不在白忆娥的姐姐——她叫白婳——很小的时候就给她和一个商人家族订了亲。在这之前,勋贵家和商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结亲的。勋贵家族的人最差也就是和一些普通人结亲。所以我说这件事情当初是好生闹腾了一阵。更不要提白婳嫁进的那个商户还不是陆建明这样好歹有点读书人底子,不算太卑贱的家族。”

“当时白家可是千夫所指,被人说落了身份。其实真要说的话,其他地方早就有勋贵家和商人联姻了。但是这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很多事情都不同。”

易之:“那后来呢?”

“毕竟白家的处境那么差,其他人就算觉得这不对又能如何?能代替那商人家和白家结亲还是送白家钱?反正啊,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风波就平息了。”赵静章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但是事情还没完。白婳自订亲之后,就被送到了那商户家。那个时候的白婳……我记得才十一岁?又不是几百年前了,女孩子哪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结亲。就是在几百年前,也差了三四年吧!也可能是当时闹得太大,那商户担心白家反悔。”

“不过不管怎么样,自白家和那商户结亲之后,白家的情况就好多了。那时候白忆娥还小,三岁吧?所以过得比她姐姐好多了。白婳就……她要嫁的那个丈夫,是个病秧子,又是个浪荡子,当时已经二十好几了,一事无成。”

“白婳及笄那年听说怀上过一胎,不过就是因为那浪荡子,哼哼。”赵静章显得十分不屑,“后来,那浪荡子的爹娘乘船,结果遇上了风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浪荡子就越发不知拘束,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去了。”

可以想象白婳当时的处境。十五岁稚龄竟然就怀孕,还因为所谓的丈夫而流产。身为勋贵家的小姐却要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做着各种荒唐的事……听到这里的时候,易之心生不忍。

“不过嘛,他到底是个病秧子,有人管着还好,没人能管了之后,玩了没两年,就驾鹤西归了。”

易之略微舒了一口气,“那么白婳也算熬出了头?”

赵静章说:“也算是吧。那个时候,那商人家的财物就全都是她的了,只是这档口,好不容易看着自己的女儿苦尽甘来,白夫人却又去了。于是白婳就把自己的妹妹接了过来,一直养到现在。她当初掌权的时候也才十几岁,实在不容易。”

这故事,够跌宕起伏的。难怪赵静章会建议自己去问问白忆娥。易之想起自己所设定的没落的勋贵家族,相应兴起的商人家族,这和白家两姐妹的故事简直息息相关。只是,就如赵静章所说的,这是别人的伤口,去问,未必会有结果。

光是看易之的表情,赵静章就知道易之在想什么了。他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其实,我倒是建议你可以去问问看。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说不准白婳真的会回答你。再不济,你易之的面子不会让白婳把你扫地出门的。”

嗯?

不管赵静章是否年少轻狂过,至少现在的他是很稳重的,既然他这么说的话,恐怕事情真的有转机。虽然易之总觉得自己这样跑去戳人家伤口似乎不是件非常好的事情……但,既然赵静章都这么说了,如果不去试试看似乎也有点不甘心?

“美华,你就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去冒犯了人家到底不好。”苦笑一下,易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一点,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一二。

赵静章调侃似的逗了他一句:“怜香惜玉了?”

见易之瞪眼,他方才哈哈一笑,“放心吧,让你去你就去。最近正好出了点有趣的事情,趁着这个机会去问,你应该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而且还不会太得罪人。”

不会“太”得罪人,那还不是会得罪人?

但是,为了这部小说,也为了赵静章的劝说,豁出去了吧。

易之如此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之所以没有细写易之对朱鼎钧说的观点的原因是那些观点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君主立宪制的那些罢了……我犹豫了一下觉得写太多之后或许你们会觉得这一截的情节根本没进展?以后修文的时候加进去吧。其实一天里面发生的事情我写了好几章,都是为了后面的铺垫啊。这一天的情节是展开文化,政治,军事等等方面的桥头堡呢。而且,基本上到这一章开始,只剩下一笔带过的白婳姑娘没有真正出场,重要人物们都出现了咩。

当然,很明显,宋谦士看易之不顺眼,估计也永远顺眼不了……原因比较复杂。慢慢会展开。而至于朱鼎钧的温和是手段还是真心,大家可以猜猜看?其实最开始的设定里朱鼎钧和顾斯是两大重要人物,在选cp的时候我在他们两个中间摇摆了很久问了好几个人才下了决定……现在两个人的性格其实都很表象,特别是朱鼎钧,他真正的灵魂要到很后面的情节才会揭露吧……哎呀哎呀提起他我就觉得略激动,好带感。

本章彻底揭露白婳原型——《金锁记》曹七巧

43令人头痛的家伙

“去看看,那个家伙是不是还在外面?”坐在书房里,白婳心烦意乱地翻着桌子上的表单,根本没心情去查看账目,抬头问站在旁边的侍女。

微微躬身,侍女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又回转过来,轻声禀告:“大小姐,他还在。”

侍女的回答让白婳捏紧了手上的纸,面色阴沉下来。半晌,她才转开话题:“时候要到了吗?”

侍女:“很快就到和易先生约好的时间了。”

听到侍女的回答,白婳的脸色稍霁,放下手中的东西,她才恍如喃喃自语一样说:“这位易之易先生找我做什么呢?难道是忆娥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易之已经到了白家宅院的大门口。

而在这门口,有个男人将脸挤入白家那大门栏杆的缝隙之间,一副被关在监狱中的人拼命了想要挤出去寻求自由的姿态。

听得背后有声音,这个人转过头来,只见他头发略显凌乱,戴着厚厚眼镜,嘴唇上方冒出些许胡茬,一副邋遢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易之有点呆愣,看着那男人。

而站在大门内侧的守卫在看见易之的那一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提声问道:“可是易先生?”

“是,是我。”易之点点头,在他来之前,通过白忆娥先约好了,这是基本的礼仪。

“您请稍等,我马上为您开门。”守卫动作着,要把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而在这个时候,那原本靠在门口的人却激动起来,“让我进去吧,我就想问白小姐几个问题而已啊!”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易之有点好奇,却不愿惹祸上身,只是缄默。

“你不要再纠缠了,小姐是不会见你的。哪有你这么唐突的人啊!”守卫不耐烦地说着,“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够这么没皮没脸的,况且还是在著名的易之易先生面前。”

“易之易先生?”那人瞬间睁大了眼,猛地回头去看站在那里的易之。

“您是易之易先生!?”

这种感觉,似乎被什么奇怪的生物盯上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易之很想缩脖子装不在,但是那灼灼的目光却让他无法忽视,只能点点头了事。

“易先生我是您的忠实支持者啊!”那人惊叫一声,几步冲到易之面前,势头之足让易之忍不住向旁边跨了一步以免自己被撞翻。不过还好,在距离易之一步远的地方,这个人停下了脚步,冲着易之深深一揖,“学生范壬拜见易先生。”

“咳,咳,请起,快请起。”这稀里糊涂的做派,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易之都还茫然着,这人直起背脊之后却立刻说开了:“易先生,您的诗词我都读过,比如那首‘敢叫日月换新颜’就是我最喜欢的句子,大气天成啊!还有您的中立立场,真是绝妙,以前怎么就没有人想到呢?我非常崇拜您,今天这件事过后,我一定要来拜访您才行,不然我会一生遗憾的。啊,对了,易先生,我手头有一部剧本非常需要白小姐的帮助才能完善,但这守卫就是不让我进去,您能够带我进去见见白小姐?”

易之觉得,自己应该,大概,可能和这个范壬根本就是第一次见,一点也不熟吧?对方太过热络让他觉得有些困扰了。他同样也许,似乎,或许和白婳也不是很熟,不是那种能够随便带着人去拜访人家的熟人?

“易先生,您一定要看看我的剧本,这可是跨时代的巨作,如果能够得到白小姐帮忙的话,那就一定会是不朽的作品了!”范壬还咋呼着,将手里攥着的那几张纸抽出两张,一个劲地往易之的手里塞。

而在楼上,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了这一出或许应该算是闹剧的剧目的白婳,黑了脸。

“去,请易先生进来!至于那个小子……也让他进来吧,不然不知道他要闹到多不可开交!”

对范壬,易之疲于应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侍女过来,说让范壬一起进去,否则他就真的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一个表明对自己十分崇拜,同时又带来麻烦的人,这样的人实在太难应付。

只是,就算是走到宅子里的那几步路,这位范壬也没个消停,“易先生,您的那首诗……”

“易先生,我觉得您的主张……”

“易先生,请您一定要多指点我……”

“易先生,我十分想要拜您为师……”

“易先生……”

“易先生……”

简直像是在催命。(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易之突然觉得很内疚,他似乎把一个大麻烦带进了白家的宅邸里。

上楼左转,走上露台。那里摆放着一张小桌,旁边有椅子。而相貌和白忆娥有八分相似却更显成熟艳丽的女人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两位,请坐吧。”她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然后看着侍女说:“为两位先生泡茶。”

易之和范壬都坐到了椅子上,不等茶端上来,范壬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白小姐!你终于答应见我了!”

对此,白婳的反应非常简单:“呵呵。”

“白小姐,我正在写一部会成为传世之作的剧本,但是这个剧本需要很多资料,我觉得你一定能够回答我的很多问题,所以我就来找你了。”也不管白婳的反应,范壬唾沫横飞,然后从手里的纸张里拎出两张,递给白婳。

看到范壬的这个举动,易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手里居然也有之前他塞过来的两张纸,不由低头扫了那纸张一眼。

唔,《玉昆号》?看名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抬头扫了一眼,只见白婳也在看那两张纸,易之又重新低下头去,开始阅读正文。不管旁边范壬呱噪的自夸。

没落勋贵家庭的小姐被贪财的母亲安排成为一个有钱人的妻子。而这个有钱人是百年前移民美洲的人的后裔,家在大洋彼岸,属于新大陆的上层人物。就像所有新大陆的上层人物一样,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他总是想要娶一个拥有古老的勋贵身份的大明贵女,而这一次他终于得偿所愿。

这对未婚夫妻乘坐了当时最豪华的玉昆号去新大陆成婚。然而,勋贵小姐实际上并不想嫁给有钱人,在玉昆号上,她遇到了一个海军军人,并且和对方陷入爱河。

海盗袭来,劫持了玉昆号,有钱人未婚夫为了活命而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妻,丑态毕露,并且以各种方法设计海军军人,甚至为虎作伥。海军军人和勋贵小姐带领全船的人奋起反抗,拖延时间,然后在大名海军赶来之后取得了胜利。不幸的是,那位军人因为未婚夫的枪击,最后不幸逝世了,而在他的叮嘱之下,勋贵小姐结婚,生子,却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位被她放在心上的军人。

易之低垂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奇特的表情,再奇特不过了。这个剧情,这种感觉,难道这位范壬也是个穿越者?这分明就是《泰坦尼克号》的改版啊!除了如今的新大陆上是以华人为主的移民国家,所以美国豪门追求英国贵族小姐这里有点变化之外,简直……不过,从画家到军人,这个跨度略大了一些。

“嘿嘿,因为知道我的名气,所以军方直接指定了我来写这个剧本,所以这里面的男主角是海军军人,最后也是靠着海军成功打退了海盗的……”范壬还在啰嗦着。听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易之却有点恍然了。

该不会,不可能,自己告诉顾斯以拍摄和军队相关的电影获得经费这件事,最后居然被交到了这么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家伙身上吧?

“不错的剧本。”易之放下手中写着简略剧情的纸张,只这样评价一句。

“易先生的夸奖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范壬笑着,“我也是灵光一闪,如果拍摄单纯的战争题材的片子,是没办法取得广泛的影响力的。铁血柔情反倒更好一些。我觉得我这个剧本一定能火,而且是大火!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女主角的性格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怎么弄,经历也不知道怎么丰富。想着白小姐当初也是经历过的人,所以就想过来找白小姐问问看。”

白小姐也是经历过的人?听着这一句话,易之是真的不知道范壬是故意来戳白婳伤口还是怎么的了。不过想起自己同样也是想问这种事,他似乎也没有资格说什么。最多,他不会如范壬这样说得那么直白伤人。

是的,直白伤人。

此时白婳的脸色非常不好,盯着范壬的眼睛轻轻眯起,简直像是就要伸出爪子挠你一把的猫。

但范壬似乎毫无察觉,“白小姐,你说说呗,要是有了你的帮助,我的剧本就能变得更加出色了。等到了几十年以后,你脸上都是褶子也不好看了,但是你的丰姿会在我的剧本里面永恒的,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怎样的美人……”

这家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会说话呢?

易之听着范壬说的这些话,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嘴角。简直是对着人家的伤口撕啊!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具体一点的说一下白婳的经历吧。

出身没落勋贵家庭,从小生活困苦,母亲为了生存让她嫁入社会地位很低的商人家庭,当时她只有11。

因为白婳的牺牲,白家得以境况稍好。但是受到了勋贵圈子的排斥和压力

丈夫比她大十几岁,是个浪荡子弟加上病秧子,不是个好货色,经常各种花天酒地。

13岁初潮之后和丈夫圆房,身体太稚嫩,十分痛苦。十五岁怀孕,因为身体太幼和相关知识缺失,坐胎不稳,酒醉的丈夫与之强行发生关系,落胎。身体从此废了,因而被公婆厌恶。

十六岁那年公婆乘船游玩,遇上风暴,去世。丈夫更加不受约束。

十八岁丈夫去世,身为媳妇继承了商人家族的财物(继承法),但是同时面对没有学习过的经营问题和各种人物的贪婪和刁难。

同年母亲去世,白婳甚至最终都没有明白母亲让自己嫁人是要牺牲自己为妹妹营造良好坏境还是真的爱自己。感情极度复杂。憎恶命运,憎恶世界,憎恶国家。有报复社会倾向。

出场年龄23岁,白家掌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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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被欺之以方

教养这种东西,在遇到尴尬的事情的时候通常会体现得非常明显。

即使范壬表现得如此不通世故,白婳还是保持了理智,她掩着唇假笑了一下,然后温温柔柔地说:“范先生,这件事我们押后说好吗?今天我是和易先生约好了的。”话说得温和,绵里藏针。范壬到底是死缠烂打才进门的,现在把真正的客人撇在一边,怎么都不是一件有礼的事。

“咳,好,好,没问题。”范壬这才消停了,眼神溜达到易之身上,又复而扫视着白婳,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场景尴尬,易之越发觉得自己今天过来恐怕有些不对了。他虽然是为了一部有益于揭露社会现状的小说而来,并非为了一己私心,但是他要问的问题,何尝不是在挖别人的伤口,让人难堪呢?虽说易之自忖不算是道德圣人,但有些事情做来总让人觉得亏心。

见易之半晌不说话,白婳却叹了一口气,她说:“易先生不说,我帮您说吧。其实今天您来,也是为了问我一些问题的,对吗?”

她这样温和的话语,反而让易之觉得更加尴尬了,只能僵硬地笑笑,浑身不自在。

“事情总要解决的。我也……没有想逃避过去。当然我也不希望被人把自己的过去全部翻出来,所以,干脆我就把我的事情讲给你们听,请你们不要多问。我能说就说,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易之当然是点头应下,这已经算是非常给人面子的行为了。而范壬也一反之前咄咄逼人装疯卖傻的样子,沉默地点头表示接受了这种方式。

白婳却在这时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催促她,毕竟谁都能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自己的伤口翻出来让人看的。即使是已经做好了打算的白婳,在真正把话说出口之前,还是有着障碍,他们需要的只是沉默和等待,否则,就是对于这个女孩的逼迫。是的,女孩。虽然手握大权,但白婳至今也不过二十三岁,很多方面,都还算是个女孩。

“我……小时候吧,还没懂事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刚刚开始叙说,她还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但是慢慢的,多年女家主的风范慢慢地就展现了出来,声音变得稳定了很多。只是,她在提起“父亲”这个词的时候,显得生涩而疏离。

“在父亲还没走的时候,虽然家里的情况也不算太好,但是也算过得去。我也有几个好姐妹,算是过得无忧无虑吧。后来,父亲就……了。如果是其他家庭,以我们当时家庭的情况,也勉强过得去,不会到后来那种情况。但是我们家是勋贵出身,不是一般的家庭,所以父亲是必须要风光大葬的,不然就是丢失了体面,就为了这个,家里面借了很大一笔债,总算是让父亲风风光光地走了。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也一落千丈了。”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怨气,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死,如果她不是勋贵家庭出身,也不至于落到那种艰难的处境。

易之听着白婳的叙述,从字里行间的细节里却体会到了更多没有说出口的东西。“父亲”这个称呼,多多少少显得生分。白婳这样出身的家庭,越是没落,越是容易抱着旧日的荣耀不放,这样的称呼本身就是礼节的一种,是固守的陈旧的荣耀。而同时,这个称呼也是一种距离,在白婳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她实际上对父亲是没有多少亲近感的,所以在之后为了父亲而让整个家庭陷入那种困难的处境的时候,白婳自然就升起了怨气。

白婳的叙述没有停止,她好像害怕自己一旦停止说,就在没有勇气说一些话一样,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藏在心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勉勉强强地过日子。但是毕竟出身不一样,因为我们是勋贵出身,所以很多别人能做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能去做的。当女工也好,给人当家庭教师也好。只要母亲去做了,我和妹妹马上就会被人看不起。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很难,真的难。想尽办法要找不伤颜面的办法过下去,明明都到那种程度了,还必须顾及面子,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还欠着父亲葬礼时借的债,把家里的东西卖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是过不下去。”

“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都不敢去想吃白米饭的饱饭,有杂粮糊糊野菜草根什么的凑合在一起能吃一顿饱饭我都满足了。那种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真的,饿,太饿了。母亲老给我说什么我出身高贵,是勋贵家的小姐,但是我过得还不如别人家的侍女,我真的不明白,什么勋贵出身,有用吗?”

这就是大时代。易之听得心里发冷,却不由浮起这样的想法。这就是大时代,风起云涌,无数人站到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法跟上时代的人却只能苟延残喘,抱着已经被人遗忘的光辉慢慢消磨。在旧时代,勋贵自然是统治阶层的人,就算有没落,也不算太厉害。但是在这个资本主义渐渐兴起,金钱展现着它的权威的时代,大批的旧贵族因为无法跟上这样的时代潮流,被狠狠覆灭。如白婳所说的这样的家庭,绝对不止她们家一个,死守着过去的荣光,却只能等待消逝。mht.la [夜夜小说网]

“我们的情况都成了这样,以前那些交好的人也开始不往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婳的脸上是冷笑,“人就是这么现实,世界上总是锦上添花的人比雪中送炭的人多。如果是这样,其实我也不会如何,我一向听母亲的话,她说了我是什么身份,我就要守着这个身份过。就算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其实当时就算我想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母亲也不会答应的。”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我十一岁的时候。当时忆娥才四岁,现在她早就不记得那件事了。”白婳掩饰一样地抬起手,压了压睛明穴,不引人注意地擦去一点湿润,“家里没粮,没钱,什么都没有,母亲想尽办法才弄到钱,就去买米。那点钱够买多少米?连一斤米都不够,就一个量米的杯子那么一点米而已。舍不得吃,真的舍不得吃,母亲就把一勺米倒在小碗里,倒上水,放在火上面煨着。等到做好了,先让忆娥吃。因为太穷了,母亲连奶水都没有,所以忆娥总是饱一顿饥一顿的,特别瘦,皮包骨头的。”

“她那么小,那么乖。我就记得她当时说:‘我不饿,姐姐吃。’我白婳这辈子都记得这句话。”白婳的眼眶红了,不自觉地仰起脸想要让眼眶里的泪水倒流回去,到底没忍住,猛地别过头去不让易之和范壬看见,默默收拾了脸上的狼藉。

易之抿了抿唇,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说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有些事情,不是经历那一切的人,是无法评判的。

“我能像我母亲那样撑一辈子,但是忆娥还那么小,怎么可能一辈子也这样过。”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白婳终于转过头来,说话的时候却还带着鼻音,“所以,后来母亲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她也算看开了,虽然对方出身不好,但是至少能让我们家好过点。至少不至于让忆娥再说那种话。”

话究竟是没有说完的。十一岁的白婳,懂事是懂事,但究竟是个孩子,为了家庭,为了妹妹而牺牲自己的幸福,说是甘心,到底会有怨气。只是白婳知道自己母亲的无奈,所以此时说起来,下意识回避了中间的事情。她是埋怨自己母亲的。为什么要固守着所谓勋贵的荣耀,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保全自己的妹妹?但是她理所应当要懂事,这些问题最终只能被咽下。

“我家有地位,他家有钱。从那以后我们的情况就好多了。虽然说一群人说我们堕了出身,抹黑了勋贵,但是有什么办法?他们要是在我们那种情况下还能怎么办?”

“后来,公公婆婆因为风暴走了,我丈夫虽然不着调,但是在生活上也没有亏待我多少。过得还算行。”

省略的话语里,依旧有着生活的苦水。十几岁的少女,原本怀抱着对爱的渴望,本该是天真的时候,却承担着家庭,承担着责任,承担着太多原本不应该她承担的东西。勋贵出身,但穷困的家庭并不能为她带来多少帮助,反倒会因为家庭的穷困而受人非议。

“再然后,我丈夫意外过世了。我就学着掌权,到了现在。”

“易先生,我是为了忆娥好。我希望她一辈子都没有多少波折,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地度过。早一点嫁了也免得她受到非议。毕竟我这个嫁到这种家庭的姐姐,能给她钱却没办法给她名声。”白婳的话语诚恳,她很爱自己的妹妹,怎么会不期望妹妹好呢?

易之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这一家人的事情,他说什么都是错。白婳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好,但是白忆娥想要追求自由就是错误的吗?这种没有任何人是真正错误的情况才是最麻烦的情况。他无法开口说白婳应该让白忆娥自由一些,却又觉得白忆娥的追求是女性解放的必然。

“谢谢白小姐。”这时候,范壬却突然开口,他站了起来,道了一句谢,然后恬着脸说:“那我和易先生就不打搅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说完,一把拉起易之,将他往外拖。

易之糊里糊涂了,但是范壬抓住他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他竟然一时挣脱不开,居然就这样被拉出了门。

易之刚想问范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却被对方一句低声的耳语给弄得咽下了自己所有的话。

因为范壬说:“我是龙组的。”

所谓龙组,一听名字就知道又是某前辈的恶趣味产物,换个名字就是所谓的国安。这个部门在明国的权利可是非同一般,这个疯疯癫癫的范壬居然是龙组的?不会是他在忽悠人吧?

直到范壬一路拖着易之走进了一家茶馆,在角落坐下并叫上了茶之后,范壬方才放开了之前紧紧钳住易之的手。

“你——”易之想问。

此时的范壬一反之前不懂进退的样子,神情郑重地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了易先生。”

“没事,没事。”易之下意识地这么回答。

“有些事情我不能细说,但是易先生,请您不要和白家小姐靠得太近。当然我说的是今天见的这位白家小姐,而不是您的学生。”

易之没有问为什么,有些时候,少问会比较好。

“其实这件事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所以还是告诉您一些吧。”看着易之,范壬叹了一口气,“白家小姐涉嫌泄露国家机密,将很多不应该外泄的技术外泄,同时她在向国外贩卖不允许贩卖的物资。此外,她还向海外转移大批资产。”

“白家小姐之前讲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她做的这些事情也是真的。她给白忆娥小姐选定的那个家族,本身也有点不干不净的,但是因为和皇族关系密切,所以不大好动。不是我说,易先生,您作为一个文人甚至是社会学家,的确是很聪明的。甚至于您在国家等等方面的见识都比我们多。但是到底您算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

易之是真的目瞪口呆了。其实一直以来易之都颇有些自得,他的眼界认识实际上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人的。在很多事情上,他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今天和白婳的一番对话,原本易之是怀抱对白婳的同情的。但是现在这个自己以为不懂事的范壬的身份吓了自己一跳,他说的事情再度让自己觉得有些难堪了。

他还想着白婳是多么难过,辛辛苦苦到了这个地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现在范壬却告诉自己,自己被“欺之以方”了,更深层的事实是自己不知道的。这种落差,还真是……

简直噎得他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白忆娥说的话,改编自我大姐和大哥真事,有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大姐是姐姐,是姐姐让给弟弟吃这样。

人性何在啊!我在微博上说再不更新就剁手,一群人居然表示准备了菜刀还准备了作料泡凤爪啊!

好吧,其实有的姑娘知道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家里乱成一团,个人受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基本上玻璃心程度上升了很多,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觉得非常难过,自我放弃。所以写文中间我断更好几次。基本上都是因为情绪控制不住的问题。不过现在我的玻璃心时期总算过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更,先是玻璃心了一段时间,然后因为家里的问题抑郁症了,接着期末考试来了,假期到了之后又犯懒了。中间夹杂几次本来打算复更然后发烧之类的就跑去休息了。总而言之,纯粹是我这个人死玻璃心所以情绪代入写文搞成这样子,很对不起看文的大家。从今天开始我尽力这本书完结之前不断更一天。欢迎监督,呃以及我已经半个多月消失于各种可以联系到我的地方了,有事请在微博找。

45磊落为心声

穿越者这种生物,不管是混得风生水起还是颠沛流离,改不了的就是他们骨子里的优越感。他们见过这个世界的人没见过的东西,他们知道更广阔的世界,他们旁观者清不在意这个世界的事情,他们甚至把一切看作是一场游戏。由于主角光环等等原因,大部分的穿越者即使有着这样的优越感,通常跟头也不会摔得太狠。

就像易之,他这次遇到白婳,说实在的根本不算是遇到了什么大的打击,不过就是轻信了一个人的话罢了。但是自从他到大明之后,过的是什么生活呢?除了最开始那么几天寄人篱下不算太好受,之后简直是顺风顺水,还声名鹊起了。他是自傲的,或者也应该说他是自视甚高的。明明之前还抱有一份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不起白婳太过逼迫对方之类的想法,在被范壬揭穿事实之后,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恼羞成怒感。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蔫了下去。

他凭什么生气呢?明辨是非是每个人自己的责任,而先贤早就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了,在这种情况下还以为内白婳的一家之言而轻信,他一个成年人还能说什么?根本就是顺风顺水习惯了之后,才弄成了这个样子。

易之很清楚,自己虽然有点才能,但是绝非是那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比别人强的地方不多,有一点就在于有自知之明。而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项使得自己能够显得不同于众人的强项,居然因为春风得意而被自己抛到了脑后。

此时此刻,他的感觉就好像是顿悟了一样,突然发现了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愚蠢,原本推卸责任而高涨的怒气也不由自主地泄气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几乎是干巴巴的,易之这样对范壬说。一旦在自我认识上清醒过来,开始冷静地思考很多问题,他自然不会如之前轻易相信了白婳的话一样相信范壬了。这位先生,莫名其妙出现在白婳家门口,还恰好是自己去白婳那里拜访的时间,装疯卖傻地进了人家的门,听了白婳的叙说,然后突然正经起来,对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把自己拉过来是为了什么?

自从和顾斯扯上关系之后,易之就觉得自己周围原本简单的圈子变得复杂了许多。各色人等粉墨登场,为了各自的想法和目的兴风作浪。易之原本只是想要引导大明的文化传承和改革正常进行,这算是个宏伟的目标,但是好歹还算正常,搅合进了政治之后……却只能说是波谲云诡了。

“不用谢,顾帅要我们照顾一下您。毕竟文人,很多事情不像我们会想那么多的。”范壬轻笑,“那么就这样吧,总之,请您小心一点。特别是白家,并不仅仅是我们在关注。毕竟白婳小姐很多事情都太过分了一点,现在两方势力基本都不怎么待见她。”说完,他就起身,向着易之点头致意之后,转身离去,不过两息的时间就看不见背影了。

易之苦笑了一下。两方势力?代表皇族的那边和作为新兴势力代表的顾斯这边?简直就像是电影一样。真是够莫名其妙的。不过好歹他到最后并没有就这么被白婳骗了过去,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算了,还是尽可能远着点这种事吧,他本来的目也不过就是为了那本改编的《红楼梦》,而白婳已经说了很多,足够参考了。唯一让人放不下心的就是白忆娥的婚事了。如果就像白婳说的那样还好,但听范壬的话,这中间的龌龊太多了,到底白忆娥是自己的学生,要他撒手不管,心里实在是没法过这个坎。

茶杯被放在了他面前,清澈的茶汤倒入杯中,升腾热气,是之前点的茶到了。易之抬头,一眼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旁边的朱怀仁。

“易之。”对方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嗯?”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之类的问题,想也明白,范壬是顾斯这边的人,而朱怀仁同样也是,这中间自然是有联系的。

朱怀仁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易之自然明白这个人的性格的。按理说,出身皇家给人的感觉就应该是早熟,有心计等等,但朱怀仁却总是坦坦荡荡,干干净净。这种粗放的性格,让人亲切。

嘘嗫了半晌,朱怀仁方才说出了第一句话:“范壬那小子,是碰巧遇到你的。”说完,就用一种饱含期待的目光盯着易之。

这样的表情,让易之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发生了变化,他忍不住唇角上扬,回答对方:“我知道了。”或者说,我相信你。朱怀仁这是在解释易之今天碰到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说话并没有半点证据,但是易之凭着一直以来对朱怀仁的了解,愿意相信他的话。

见他这样反应,朱怀仁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能继续解释。

他说:“其实都是巧合。之前就一直有人盯着白婳那边,范壬应该也告诉你了,因为白婳个人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们在试图予以警告,还有搜集证据之类的工作要做。之前你不是给了一个筹集军费的方案吗?正好找的编剧写出来的东西可以借机和白婳接近,所以才会有范壬到那边去求见白婳的。然后,正好他又碰上了你,就借了你的光。总之,放心吧,没有什么大问题。”

易之点了点头,这样一说,他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种情况了,只是对于自己作了两人角斗的筏子,多少有点无奈。而且……

“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本来是想帮我学生,白忆娥,问问关于她婚约的事情的。”但是现在都到了这种份上,不好办啊。

“易之你关心则乱了。”听易之这么说,朱怀仁摇了摇头,“白婳给白忆娥选定的那家,本来也是不干净的,但是对方毕竟仗着有权所以安稳得很。但是,既然是我们这边和皇兄两边都想要动白家,那那一家基本上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的婚事,成不了的。”

呃?这倒是。

“但是,白婳出了事,白忆娥那边始终是……”总是无奈。

“毕竟两难全,更何况白婳自己做错了事,总是要负责的。”朱怀仁耸了耸肩,“再喝会儿茶就回学院去吧,易之不适合搅进政治的事情里来。你应该是文人。之前你不是说了要写一部什么《红楼梦》吗?我猜有很多人期待着你的作品呢。”

“好。”一口应下,易之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先抛在脑后。只是,朱怀仁的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之后,却换了个样子。

对方说自己不应该搅合进政治的事理,其实在易之的眼中,朱怀仁这种性格的人本身也不应该牵扯到这些复杂的政局里。在易之眼里,朱怀仁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思考。明明身为皇族,结果站在皇族的对立面,朱怀仁的立场始终尴尬,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对方却告诉自己说“易之不适合搅进政治的事情里来”,这种被人庇佑的感觉……这个人,还真是坦荡磊落,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纠结字数啦,我在恢复写这文的状态中,昨天飚了一把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像是范壬兄自己跑出来让我这么写的。我说的是真的。本来他的形象和现在不一样啊好奇怪……掩面。

以及不要觉得这种时时刻刻反省自己的心态很奇怪。作为我个人而言,我在高中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那种趾高气昂得意忘形的**心态。后来因为遇到了很大的挫折,才懂得了谦逊低调。再然后因为种种影响变得很注重心性修行,所以经常遇到事情就会开始陷入哲学的思考……比方说简简单单给人让座吧。毫不夸张地说,有时候我给人让座是要经过心理斗争的。前几天坐公交,有个婆婆带着孙女,婆婆坐在了我旁边,周围就没位置了,后面还有位置,孙女比较活泼,蹦蹦跳跳的。我是有点不愿意让开的,因为我觉得对方已经占据了一个位置,抱着就好了。但是立刻自己就会在心里驳斥自己,全都是借口,你让一让方便人家祖孙一起坐着有什么不好的?你想着让别人到后面去,凭什么你不让开自己去后面?而且没几站就下车了,才多少岁就不能站着了吗?然后才让的座。让座之后因为马上下车就干脆没去后面坐了,但是站在人家面前总担心会不会提醒人家我刚才做了什么,觉得这样不大好,有点挟恩的感觉。于是还是往门口站去了。好吧一般人看我这么多的想法简直难以理解吧……说实在的有点矫情。但是顾虑别人对我的看法而改变做法,那更是一种矫情。很大程度上这就是平时我思考的常态。我很明白我内心龌龊的一面和美好的一面,并且尽力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也是一种修行呢。

46报纸同步连载

不管遇到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易之好歹心里有了点底,也就把这些事情放在脑后,先专心写自己那本改编《红楼梦》来。

实际上,在传统的形式中,假使一个人要写一部书,他通常是花费大量时间在搜集各种资料上的。搜集了资料之后,大多都是闭门造车著书立说。极少有人会同时花费精力在别的事情上,毕竟著书立说需要的是专注,假如将太多精力投入到其他方面,很难铸就不世的巨作。而当他们花费十几二十年终于把书写完的时候,有些人都是鹤发苍颜,两鬓苍苍了。加上多年不事生产,更是穷困潦倒。而这个时候,大部分写出了作品的人只能想办法凑钱将自己的作品印上几本,然后寻找那些有名气的人,请人家看一看,有那么一两句夸赞,这本书就算成了。但这中间,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着火,搬家,书稿因此而遗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幸而现在已经不是古早的时代,易之也不是个榆木脑袋的死板家伙。价值有原版的红楼参考,他那个改编版的真实目的实际上是要反映这个大时代的脉络,自然写作起来就不会像是古人一样。和报纸方面谈妥之后,易之开始每写一部分就在报纸上连载一部分,以这种方式扩大影响力,顺便赚取一点稿费。

没有冒犯红楼原作的意思,易之借鉴了原版红楼的背景设定,在此基础上进行衍化。首先,是他之前就想好的两个大家族,一方身为勋贵,最终却因为死守过去的荣光,无法跟上时代潮流而没落。另一方,虽然身份低微,但是随着时代的主旋律,作为商人家族却崛起了。但最终,由于固有的对士农工商低微的看法,这一家族的下场也绝对不能好——他需要借此映射当前大明的某些观点。

基本设定出来了,很明显,没落勋贵家族必然就是原著中的贾家,而商人家族自然会是薛家。为了展现易之的想法,所谓的四大家族设定自然是不能采用的。然而之前白婳说的很多东西也给了易之灵感,亲近的家族是要有的,这些家族就要如同原著里那种相似相连的关系一样,表现出和没落的家族同样的特质。一方面自己在没落,一方面死守着荣光,当原本亲近的家族没落之后又立刻撇开关系,最终却无法抵抗整个家族消逝的命运。也懒得多取名字,易之干脆地实行了他曾经在顾斯和朱鼎钧面前都说过的拿来主义,直接用了贾家、薛家、王家及这些家族中各色人等的名字。至于林家和绛珠仙子,由于对主旨的表达没有作用,干脆地被撇去了。易之自己私底下都觉得,他的举动纯粹是在毁坏经典。不过,如果毁坏之后的成果能够达到传播思想的目的,这样做并不会对不起易之的良心。

毕竟是现代的小说,易之也难以做到像曹公那样远远着笔,他发给报社的第一章,单刀直入就说是宝钗进京——其关节描写,却分明是黛玉的。若是曹公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费尽心血而成的作品被胡编乱造成了这样,恐怕要给生生气活过来。

如果是换一个穿越者,怕不把红楼一字不改地送到这个世界来?可惜偏生是易之。他的目的并非是自己出名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企图通过一部作品来改变人们的想法,指出大时代中未来发展的道路。也是因此,虽然这厮也算是文人出身,却能够狠下心把一部红楼改得七零八落。

易之送到报社的第一章内容算不得太多,其实就是以明线暗线交代了一下时代背景和贾家,薛家的情况。在大众读者那里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不过就那样。但是,在发现之前曾经引起了文言白话诗歌之争的易之居然开始写小说之后,就有闲的没事儿干的人开始忙碌起来了。有的批驳说这部小说光看开头就一无是处的,有说从开头看就知道易之的想法不简单,恐怕后面有玄机的。

这就是所谓的唱和。传统型的文学作品,没有人唱和是不行的。不管旁人对你的作品的评价是褒还是贬,有关注就证明你在这个圈子里有地位。写了一本书被人骂,远比写了一本书根本没人在意要好得多。

正因为这一点,古代的文人们才需要做一些干谒的事,他们缺少足够分量的唱和的人,就这么简单。而即使到了现代,在传统的文学圈子里,一切依旧是这样的,很多没有入圈的人,即使的确写出了极好的作品,依旧不会真正被承认。

不管别人对易之胡编乱造之后的这部《红楼梦》是什么看法,现在他有了关注。那么,等着情节进一步进展下去的时候,思索就自然会到来,易之通过一部小说想要改变人们思维方式的想法并不是那么愚蠢的,关键就在于,即使是好读书而不求甚解的一般人,通过这些唱和的人,也能够理解他的深意。所以,易之只是养足了精神将这部小说继续写下去。他在最开始就计划以悲剧的爱情故事这样一个剧情表象来吸引一般的读者,借鉴了原作之后,相信其影响力不会小。而聚集了足够多的读者之后再通过真正的专业人士的解读让大家明白其中的含义,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就解决了一切。

但是到底易之已经不仅仅是那个在文学圈子里被人瞩目的人了。至少,无论是顾斯还是朱鼎钧,两边的人虽然不是很明白易之写这部小说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东西,却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投射到了这部小说上,予以了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唱和,非胡扯,其实现在也是这么一回事。通常唱和的主力是大学教授们……之所以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差异那么大,其实也是有这么一个认可度的问题。网络文学到底是一般人认可的东西,而传统文学的唱和形式已经几千年固定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蛮大的,并没有那么容易拉近。

47关于红楼的一切

【【【【晚上增加内容补字数到三千字】】】我只是表示一下我复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哎呀,你也喜欢《红楼梦》啊!”原本只是不太熟的同学,也不过是在茶楼中偶遇,在看见对方小心翼翼把报纸上连载的《红楼梦》剪下来收集好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亲切感。女孩不由发出声音问少年。

“当然啦!现在谁不看《红楼梦》啊!”把最后一剪刀剪下,少年收起东西,然后才理所当然地回答女孩,还刻意地抬高了下巴,似乎想要塑造自己的光辉形象。

“那你最喜欢的是里面的谁啊?”女孩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兴奋起来,连一直以来对少年故作高傲的厌恶感都暂时被忘记了。

少年再度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当然是贾宝玉了!”

听到这个回答,女孩不高兴了,“为什么啊!贾宝玉在书里面除了调戏女孩子之外什么都不会!”

“但是他不是有很多女孩喜欢吗?”少年不解,他倒是挺崇拜贾宝玉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要是他有贾宝玉的这个功夫,那得有多少小姑娘喜欢他啊?反正他现在就是把贾宝玉当成是自己的偶像来着。

听到这个回答,女孩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就为了他讨人喜欢就喜欢这个角色?你混蛋!贾宝玉根本就配不上宝钗姐姐!人家宝钗姐姐又会做诗,人又漂亮,结果居然喜欢上这样一个草包!”

“她漂亮又怎么了!人家袭人和晴雯还都好看呢!作诗的话,宝玉不是也会做事吗!”少年也不高兴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低头,更不明白叫什么“女孩子永远都不会错”。(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哇!!混蛋混蛋混蛋!”于是女孩就这样哭了。

坐在稍远一点的卡座里,易之默默垂下头看着茶碗里清亮的茶汤。有些好笑,有些不解。

按照他的想法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女性更喜欢宝玉,男性更喜欢宝钗吗?怎么这两个人会是不一样的态度呢?

却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朱怀仁含着笑意说:“毕竟还小,再大一点的话就会想到其他的事情了。”

易之抬头瞥了他一眼,回了两个字:“何解?”

“还不明白成年人的喜好的话,就不会根据性别来判断自己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纯粹是因为对方合胃口而已。就好像女孩直接觉得贾宝玉对薛宝钗不够好,所以不喜欢贾宝玉。而那男孩,就是纯粹的崇拜偶像了。”

易之听着这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的确就像朱怀仁说的那样。撇开性别上的问题的话,大部分是会直接根据喜好来选择自己支持的角色的。特别是在自己把林黛玉和薛宝钗合体的情况下,钗黛之争也没有了,当然就没了很多问题,于是次要矛盾就变成了主要矛盾,一群人揪着贾宝玉的小辫子不放。

或许还有易之不由自主地带入的对原著的情绪。对于原著,他是个黛派,因为对林黛玉的维护,总是对贾宝玉有一点不太喜欢的感觉,而在这内容根本就完全不同了的异世界版《红楼梦》中,为了展现出贾家作为旧勋贵的没落,他给贾宝玉这个人物附加了许多二世祖的特性,可能不会太明显,但是总归看起来不如原著版本的那么灵性。

输到底,易之在这件事上还是不够客观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但死活改不过来,到了后来也只好找一群朋友在自己写出书稿之后帮忙看看了。不过这样的举动还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一群人都认为这是作者自己的东西,他要表达什么他们不能随便干涉。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中,字数少,别介意,在努力,晚上这一章会增加字数到三千左右吧,现在订阅就算免费送两千字?无所谓啦……

新文

天降神明要求你臣服或者死?不小心弄死自己变成鬼的丰玄破罐子破摔了,哥死都死了还怕你啊!明明相看两厌却要通力合作?这是一只鬼和一位神在各种位面装神弄鬼的故事~

48局势

“新时代啊……”莫名地这么感叹了一句,朱怀仁紧接着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之并不是一个很能够看人脸色的人,至少他基本不太相信什么看一个人的眼睛能够看出多少情感这件事。对于朱怀仁的感慨,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耸耸肩了事。

“其实最大的问题大概并不是我在写什么,而是大家认为我在写什么。你知道的,本来很多作者可能只是直觉应该这么写,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喜欢给作者普普通通的文字加上这样那样的定义,好像每一句话都有深意似的。而相应的,我想要表述的东西不一定能够被人理解。”他这样说。对于每一个作者来说,是否能够真正传递出他想要说的话才是重要的事情。

知音世所稀,但易之并不希望自己想要说出来的一切只有等到数百年之后的某一个人才能读懂。

“总有人能够懂的。”朱怀仁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这么笃定地说“总有人”,而不是说“总会有人”。只不过易之并没有注意到这微妙的差别,他本来就不是会去抠字眼的人。

紧接着,朱怀仁随口说起了另一些事情,“最近……还真是有些乱。”

“什么乱?”易之茫然,他自己的生活一向是平淡闲适的,而对于政治这种东西,也是抱着习以为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即使易之也明白自己因为学术的坚持和政治相牵连而涉入了政局,甚至接触着如朱怀仁这样处于风暴中心的人,但他还是很少意识到某些事情的发生。

“皇室的事。”朱怀仁苦笑。

易之了然,这个他还是知道的,虽然在穿越之前对于帝制感到陌生,但是在到达这里之后,关于政治,这个国度中争论最多的就是帝制的问题了。说老实话,如果按照在原世界对于君主立宪之类的看法,似乎都是相对趋向正面的。只有在真正身处一个君主立宪国家的时候,才会发现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那些矛盾。

说到底,一切矛盾归根到底都是利益矛盾。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室占有的利益让一些人觉得过多了而已。但是就好像所有的商业行为可以用低买高卖总结,但实际操作中却会出现诸多复杂的现象一样,说起来好像就是皇室占有利益让人看不过眼,稍微退让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实中却存在着不能让步,道德社会传统,政治均衡等等乱七八糟的问题。

易之是闹不太清楚这中间的弯弯绕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但是他知道朱怀仁的微妙处境。

朱怀仁姓朱,他是大明的亲王,如果从血脉身份来说,他天生就是属于保皇派的。但是他偏偏现在处于顾斯的派系中,站在了皇室的对立面。这是一种极度的尴尬。

对于皇室来说,他是一个背叛者,背叛了自身血脉或者说是根源的人,而这种背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比其他人要严重得多的。而对于他所在的派系来说,即使朱怀仁站在了他们一边,他的姓氏却在时时刻刻提醒所有人这个人的天然立场和他们不一样。

看着朱怀仁,易之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许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有一定的政治倾向,但是以易之自己来说的话,他多多少少有一点事不关己的感觉,也是因此,在关于这些事情上他总是有些摇摆不定的,有人觉得这家伙是根墙头草,但是天知道易之仅仅认为制度不是个问题罢了。

朱怀仁却又跳开自己的事情,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仅仅是这种混乱并不算什么大问题,都已经乱了几百年了。但是最近十几年时间里,有一些小国家越来越不安分了。或者说其实并不仅仅是大明周边,本来作为大多数国家藩属的很多小国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了。虽然尽力弹压,但是总是显得没有什么作用。”

“如果仅仅是他们本身恐怕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朱怀仁说这些话的时候,易之想起了曾经的课本上写着的民族解放运动。不同的立场对于同一件事总是能够做出不同的描述。不同的阵营有着不同的看法。但是他没有说这种话,毕竟现在他的立场是和大明一致的,所以他随便找了话说。

但朱怀仁肯定地点头了,“大明数百年霸权,到今天,有人想要挑战了。”

易之睁大了眼。有一句话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的理解方式很多,或者是说一切历史记录都要服从于当下的历史观,又或者说一切现在发生的事j□j实上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了。虽然朱怀仁说的是现在这个国家的一切,却让易之想起了二战之后的世界局势变化。

两极格局,一超多强,向着多极格局发展。说来,他怎么觉得可以套用呢?过去曾经是大明的单极格局(或者还有一些强国联合可以和大明匹敌),而现在随着其他国家的发展,他们开始挑战大明的统治地位,这也是一种向着多极格局发展的趋势。而就好像在原来世界的历史上,英国的统治地位的衰落最终造成了重新瓜分利益的狂欢,进而引发了世界大战一样,假如说大明的霸权无法继续保持下去,是否也会引发战争呢?

易之有点不安,他习惯的是和平宁静的环境。但是想一想,他又觉得现在的处境来说的话,就算是大明失去了完全的霸权也不至于把战火燃烧到本土上来吧?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了。

“……总之,希望你这本书能够快一点完成吧,说起来,现在两派有时候都会拿着你的这本书当证据辩驳一些东西了。”不知道他之前说了几句什么,易之走神的时候没听见朱怀仁的话,只听到了最后几句,然后惊讶了,他这本书多少是有点脱离实际而描绘的,不够深入现实的作品,虽然有所影射,但是也不至于吧?

似乎看出易之的惊奇,朱怀仁起身,最后拍了拍易之的肩膀,“身为现在学界多少有些地位的人,你可是重要的‘民意’呢。”

啊咧?易之有点呆愣。所以说列举这部被编得面目全非的《红楼梦》的缘故,是为了表达民意?突然觉得自己多了话语权你的感觉,着实让易之觉得有些微妙。他没有多想,见朱怀仁要离开的样子,起身送他。

49自我思虑

大多数的文字创作者在开始写作的时候,一方面会想着自己一炮而红,作品流芳百世被以各种方式解读甚至成为一个某某学派。当然同时出于自知之明,他们实际上并不会真的去考虑自己作品中间的某一部分是否会造成深远的社会影响云云。毕竟那距离自认为只是一般人的大众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易之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所出生的时代是一个去经典化的时代,绝大部分的文学作品已经不再具有它们曾经具有的所谓“教化”能力,对人的影响不再那么深刻。所以他自己虽然很认真地在写作,知道自己现在正在一个大时代,文字能够取得极其恐怖的影响力。但是这样的心态也仅仅停留在――会很容易出名,会很受尊重之类的想法上,而长期生活在学校这样的地区周边,即使本身他已经开始接触到一些和政治相关的东西,易之也没觉得自己写点文章真的能腥风血雨。

但朱怀仁所告诉他的一切却确实地将一切摆了出来,结合了他对于历史的认识和一些事后诸葛亮的看法的这部完全和名字不搭的《红楼梦》,掀起的影响并非是易之原本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普罗大众在阅读一个故事的时候,往往是不会主动去想一个故事背后是否有多少深意又反应了多少社会现实的。这又不是在做蛋疼的语文考试题。但是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文学作品总是会遭到更深层次的解读的。

在每一个大时代。

什么叫做大时代?实际上文学作品受到过分关注的大时代未必是历史上多么风起云涌的时代,也可能只是党争比较厉害,舆论氛围很压抑之类的时代,作为传达思想最直接和隽永的方式,文学在这些时候理所当然会受到关注。(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而越是随着时间的进展,小说这种形式更是因为丰富的内涵和强大的传播能力而变得越发引人注意。

但是,实际上整体而言,在社会教育程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前,即使是在文人圈子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撰写出足够影响力的长篇小说的。

接受过后世完整教育,有过各种各样创作历史,并且拥有远超于这个时代人们的阅读量的易之,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比其他文人有很大的优势,但穿越者就是穿越者,他们始终是不同的,而不同寻常可能会成为被疾风摧折的秀木,也可能会成为不同凡鸡的仙鹤。而这中间,还要看他们自己的智慧和抉择。

易之很聪明,正因为发现了自己想要扩大影响力的一部小说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他才越发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算是他真正认真创作一部小说受到这样的待遇,由不得他不自豪甚至骄傲。但是同时这样的影响力也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在和平社会生活习惯了的人对于太过狂热的社会氛围总是会觉得不适甚至畏惧的。而现在报纸上的天天论战,学校里不同的政治派别,这都由不得易之产生了一种恍惚感。他能够想到的最贴近的气氛大概是八十年代从解放思想开始的一系列变化,但是那种情况和如今这样因为皇室军方等等不同势力的交锋而产生的剧烈冲突肯定有所不同,危险度就差了好几层。

一旦涉及到这些,易之在进行写作的时候,就常常踟蹰了。

说什么文学创作要讲出敢说的话,说什么要敢于说真话,这是一般人能做的事吗?

后世一群在键盘上挥斥方遒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所谓“文人”,一天到晚怨社会,好像他们说点反动言论就真的是敢说真话,在为国家着想一样,但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这些人的某些言论破绽实在太明显,根本没人有心思搭理而已。而真正说真话的文人还要倒回去几十年才找得到。

譬如巴金,顶着当时还极度浓烈的批判风写《随想录》反思过去十年的错误,因而被称为“二十世纪中国的良心”。但是巴金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至少对他本人发表言论有很大的保护。相较而言,再往前,邵飘萍说的是真话吧?下场如何?

都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但是易之自认为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一般人,他很看重自己的生命。而另一方面对于现在这个国家某种程度上说的思想混乱,实际上他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从没有接触过真正政治的象牙塔出身的家伙,生活在没有皇室的国家的家伙,通过书本上的三言两语判断过去历史的家伙,他凭什么对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做出判断,并且认为自己说的话是对的?既然没有这个资格做判断,胡说八道什么?

典型的文学青年心理让易之内心存在着想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意愿,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文化人还是很重要的。但是经历过对于某一类文人的批判,甚至于是穿越小说中间对于只会嘴炮的旧文人的分析,不算个炮仗脾气而且还能够反思自己的他内心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第一,他对现状并不真正了解,针砭时弊都说不到点子上,随便沾染政治是一种不负责。

第二,他的确对社会发展有一定的远见,但是现在随便说话的话很可能被人利用。

第三,很大一部分普通人开始跟着他的思路走了,而皇室和军方因此而越发看重他。

如果易之不是现在这个脾气,在朱怀仁说了那些话之后,说不定会觉得很骄傲?能够在穿越过来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几乎说是混得风生水起,足够让一个人自傲了,然后就能够不过脑子地用后世的眼光在这里随便说话,好像以为自己说的就一定正确一定会被接受,然后被现实狠狠打击。

如果是起点文的话说不准就是越战越勇靠着嘴炮成为名人的节奏?

但是易之着实不是那种人,他的性子里很大一部分都有点谨小慎微。混合着那种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很多人,虽然知道自己看不到一切却还是想要传递更多的信息和思想让所有人去看去选择的想法,他最终选择了放慢自己的写作连载速度,将《红楼梦》打磨得更加精细。

旧文人们用一辈子写一本书,他用几个月时间,还想要造成巨大的影响,这就需要付出更多了。虽然不指望他这一版除了名字和原本的《红楼梦》没多少关系的书能够万古流芳,但是在这一短暂的时间里,他还是希望这个故事能够让更多人思考更多事的。

看着放在手边的稿件,易之拆开本来已经封进了信封要送去的新章节,打算再修改一段时间再说。而延迟连载的话……姑且写一封致读者的信吧。

对于易之暂缓连载这事儿――报社方面先做出了反应。一位编辑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和易之商量一二。

“易先生,你也知道现在您这部《红楼梦》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如果下一期不再连载的话恐怕会引发读者的很大反应。要知道现在为了这部书读者给您写的信都已经有三口麻袋了。”指了指被一辆三轮车托来的信件们,报社编辑脸上的表情有点苦涩,“您恐怕还不清楚您现在这部作品的影响力,就算是断了一期,我们报社也会被围起来示威吧?”

站在宿舍门口,对那些用麻袋装着的信件,易之觉得心头一热。但是他却很慎重地摇了摇头,“不,正因为我很清楚现在这部作品的影响力,我才需要把连载的速度放慢。嗯……您先进来坐坐?”这样在门口谈话还是不太合适。

把编辑迎进房间,给对方倒了茶之后,易之方才指了指桌子上的稿件继续说:“那里一叠的本来是我打算在这一期刊载的连载。”

所以并不是因为写作速度跟不上,那么为什么?编辑露出迷惑的神色。

“就是因为这一次连载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这意味着我每写下的一个字都可能对另一个人造成非常大的影响。而我现在对于这部小说投入的心思和考虑还不足以承担起这样的影响力。”易之很认真,假如他仅仅是在后世随便写一部网络小说,他当然不会像是现在这么认真。可是在这个以书籍和报纸为主要信息传播方式的时代,这部书承担的责任的确太大了一点。

“可是……”

“而且,不仅仅是一般人在关注这本书了。你也明白的吧。”易之摇了摇手指,然后向上指了指,做了个暗示,“这个我不得不考虑。”

编辑嘘嗫不言。

“我并没有说要停止连载,只是暂缓而已。为了让这部作品足够严谨,足够资格。而且,我不是送过来一封信代替本期刊登吗?这是我自己主动给一个解释,应该能够安抚大部分的人。”

“好吧……如果您这么说的话……”

50议论纷纷与上课

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通常是最尊重权威和最感蔑视权威的结合体。

对于许多他们所认可的前辈所说出的话语坚信不疑,另一方面却又对自己所能够看见的偶像一样的人物抱有怀疑,当然很多时候某些怀疑并不是真的怀疑,而是为了让他们显得特立独行而做出的姿态而已。

而越是在二十岁上下的学生,越是容易体现出这样的特点。

不过,大部分的女孩子因为并不非常需要像一群男孩一样,为了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而孔雀开屏,她们表现出来的更多的就是对师长的敬爱了。

就像白忆娥,作为易之的学生,甚至可以算得上相对亲近一点的学生,自然是对易之充满了崇拜的。所以从一开始易之的《红楼梦》开始在报纸上连载的时候,她就已经非常注意这件事了。从第一期连载开始,她就准备好了钱每一次都去购买连载了小说的报纸。

但她对于这个故事本身的情感,要比其他人复杂许多。毕竟她年长的姐姐白婳,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可以说是这个故事背景细节的提供者。通过阅读这个故事,白忆娥总有一种好像在探究白婳内心的感觉。在整部小说中她并不能找到一个和白婳完全符合的人物。但是里面好像每一个姑娘都有着白婳的影子。

高贵的出身,严格的要求,想要有个美好的未来但是每走一步都岌岌可危的样子。

到报亭的时候,已经熟识她的老板不用她开口,就直接将她常买的那一份报纸递给了她。

白忆娥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免自己挡住其他人,接着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报纸,直接去看后面连载的专栏。

但是她并没有看见标志性的那三个红色的字,取而代之的是印刷出的“告读者书”的黑字作为标题。

这是……?

这一期居然没有《红楼梦》吗?白忆娥瞪大了眼睛,不至于吧?毕竟红楼是这么受欢迎的一部书,怎么报纸方面会停止连载?

女孩有些急躁,但是教养摆在那里,当即就顺着那里的字迹往下开始看了起来。

……

“凭什么啊!我就指着每周这一期的《红楼梦》看了,说停就停,易之是什么意思?”茶楼里的人捏着一份报纸,不快地嘟囔着。现在能够看懂《红楼梦》的都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人,因而多少还留着素养,并没有大声喧哗。

旁边有人瞥了他一眼,然后无奈地耸肩说:“这也没办法,谁让现在这故事不仅仅是故事了呢?”

“你也知道这事儿啊?”另一个人十分自然地搭话上来,“我本来还以为只是说笑,结果后来真证实的时候简直觉得是荒谬。在议院开会的时候居然用一本小说作为证据来驳斥对方,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啧啧。”

“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我都不知道?”刚才还抱怨着没有故事看的人提起了注意,充满兴趣地看了过来。

一开始说话的那人当即回答道:“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开吧。你也知道现在皇室和军方闹得多厉害。之前他们一直在争论一个关于是否要给予新兴权贵一定的政治地位的事,也就是说基本的爵位的问题。皇室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卖官鬻爵’,是一种政治肮脏的显现。不过现在军方拿着《红楼梦》号称实际上这条路早就被打开了,而且比起让新兴权贵巧取豪夺从旧贵族那里得到利益,之后再为了补回损失做下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还不如现在就敞开了让这些人获得他们应该获得的地位。”

“噗嗤,什么叫做‘应该获得的地位’?有钱了不起?”有人嘲弄道。

先前解释的人却摇摇头说:“其实这话并没有什么错,现在有钱的人能够通过钱做到的事情太多了,手握那么多资源,本来就算是一种权力了。但是他们在有权力的同时政治地位又不高,这本来就不太正常。现在军方受到这群新兴势力的支持,当然会帮他们提出诉求。又不是所有的新贵都能够像是薛宝钗家里那样正好有一个贾家作为选择的。”

“别用薛宝钗当例子,正常的情况是新贵家的儿子去娶了旧贵族家仅剩的女儿才对。要不然薛宝钗那种情况,很少能够要求生下的孩子都跟女方姓的。”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谁都知道。谁让《红楼梦》是最先举出这样例子的书?不然的话它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红,而且被拿出来当成了例证。”

话题渐渐偏移,终于落到了政治斗争和无妄之灾上。

外面的风风雨雨并不能太多地浇到易之头上,在学校里他需要直接面对的不过是学生们。

“好了好了,大家先别忙着问,我们慢慢来好嘛?这节课我不讲了,都用来和你们聊天好不好?”才进教室就好像被几万只鸭子围拢着提问,易之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抬起手示意。看吧,因为他暂缓连载的事情,不仅仅是他的学生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旁听者甚至其他的老师都过来了。虽然之前就已经在报纸上做了一定的解释,但还是不够啊。

在讲台后面站定,易之环视一下教室,又是挤满了人甚至门外走廊都没空位的情况。这对于一个老师来说是极高的褒扬,但是这样的情况不是因为老师的课程本身而是因为一本小说……还真是有点微妙。不过那种因为自己的作品受欢迎而升起的愉快的心理却让易之有些没忍住,稍微抬了抬下巴。

“首先,我想知道的是。在发现这一期的报纸上并没有刊载《红楼梦》的时候,有多少同学选择的是先静下心把上面的这封信给看了,而不是立刻去寻找其他的渠道询问或者单纯发脾气?请举个手给我看看。”

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半晌,大约半数的人举了手。

“好的,谢谢大家。”易之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在这种时候我不知道应该夸奖你们还是批评你们。因为你们中的一部分能够保持平稳的心态,把一张报纸看完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吗?或许这一期的《红楼梦》并不是没有刊载,仅仅是换了个位置呢?耐性和理性,这是那一部分没有把报纸看完的同学缺少的东西。好吧,你们是一个整体,所以我只能不夸奖也不责骂。”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中有多少人,是看完了这一封信之后依旧觉得无法理解所以一定要过来亲自和我聊聊的?”

这个聊聊的口气十分微妙,逗得教室里发出一阵轻笑,气氛也放松了许多。当即就有不少的学生都举起手来来。这是建立在对易之的理解上,反正易之的性格温和,也不会真的骂人,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易之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夸你们还是骂你们啊。你们这样的心态实际上很复杂,大概有两种吧。一种是觉得即使我给了个解释,但是没有连载就是没有连载,一封信并不足以让你们平息。这种心态在很多时候会占便宜,多少有点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意思吧。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就往前走,什么都不怕。”

有人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但是易之立刻话锋一转:“但是呢,这样的心态往往也可以变成极端的,认为整个世界都应该按照你们的想法打转的心态。不过,凭什么呢?嗯?”

不等学生们鼓噪或者不满起来,易之又迅速把话题接了下去:“另一种心态就是纯粹的随波逐流了,可能觉得有趣,又或者只是觉得大家都来问了我也来看看易之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这是非常大众的一种想法,也是最普通的人的想法。只是光会随波逐流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浪头儿,跟随主流大概能够给你们很大的安全感,也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和决心,但是你们难道没有要前往某个目的地而毫不动摇的心态吗?”

明明是在说为什么暂缓连载的事情,易之却从一开始就连消带打地开始批驳起学生们的性格弱点来。这倒不是逃避,只是如果他一上来就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做,还不一定有人愿意听他的话。想要说服别人的前提是让别人在某个层面上认为你的确是正确的。

“这个世界上的人基本都可以分为两种,执着的和不执著的。听起来好像是废话,但是实际上应该在什么场合之下执着,对什么执着,执着的方向是否正确,都是足够让你们的一生因此决定的事情,不要小看了这中间的变化。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平时在做决定的时候都在思考什么吧。”

说完这些话,易之停顿了一下,看看大家的反应,很多人都听进去了的样子,方才笑了笑,继续他真正要谈论的话题。

“说正事,关于《红楼梦》暂缓连载的事情。”

51你敢为自己的话负责吗

几乎是被易之的话语溜了一圈回来,学生们终于回到了他们原本想要讨论的问题上,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感觉。如果说易之并不是老师这个身份的话,他说的这些话多半不会有太大的作用,但是谁让他现在多少也算是“权威”的一部分呢,

“阅读过那一封告读者书的同学,应该是知道我为什么暂缓《红楼梦》的连载了。”

“我在这一封信里提到了一点,我需要对自己的读者负责。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一开始我就没有对读者们负责了,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所设想的所能够负责的读者群体并没有现在这么庞大。最开始我对《红楼梦》这本书的定位,也仅仅是一本本质上来说重点在故事和趣味,而并非其中深刻意义或者影射之类的作品。”

“但是现实的话,大家都看到了。总有人不喜欢把小说当小说看的,虚构的故事很多时候往往会成为一种例证。我还挺庆幸没出现什么抓住书里随便一句话一群人将我打翻在地,踏上一千只脚从此我不得翻身。”

话说得有些辛辣,下面却发出窃窃的笑声。

易之的表情有些冷,他摆了摆手说:“别笑,真别笑。苏东坡尚且因为一句‘蛰龙’比喻树根就被弄上一个要谋反的名头流放,历史上多的是本人浑不在意随便写下来的词句被人咬文嚼字品出其中的所谓‘深意’大做文章的。就算是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时代,你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敢保证,在未来的某一刻,真的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话说到最后,易之的声音已经提高了许多,在教室里回荡起来,声波的震动穿过每个人的耳膜和脊髓。

“我不认为我有资格去批判……”他的话尾被模糊了过去,“这是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有着太多的观点和看法,很多人或许在大路上演说,叫嚣,欢快,而人们也听着他们去说去讲。”

“但是这些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观点的人,真的能够为他们的观点负责吗?”

他继续说着,许多语言甚至并没有过脑子,只是因为这些话都压在心里很久了,根本就不用他再思索什么,只需要吧已经积蓄起来的东西一个劲地倒出来而已。

易之:“很多时候我们会看见一个词,说什么‘言论自由’。很多人都认为或者告诉其他人他们认为这个词的意思就是说,说话并不应当负担行动造成的后果那么大的责任,仅仅只是表达自己的观点的话,是应该被宽容的。”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说的话,那么我写这一部《红楼梦》,完全可以更激烈一点,比如说直接站在贾家这一边,让薛宝钗苦恋贾宝玉无果,费尽心思嫁给贾宝玉不久之后就离世,最后贾宝玉拿着她的嫁妆娶了不知道哪个妹妹。当然我也可以站在薛家一边,说贾家迅速败落,薛宝钗手段了得直接掌握了原来贾家的资源使得薛家地位陡增。不过相信大家绝对不愿意看到这样情节的故事,这已经脱离了故事本身。”

“我写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本身是没有太明显的属性的,但是这并不能妨碍其他人想要用他们的立场来解读我的故事。所以我不能够轻易地在我的文字中间给出观点,而一旦我给出了我的观点,我就必须为这个观点负责。这个观点最后被证明是正确的,那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这个观点错了,那我就必须道歉,改变我错误的想法。更要考虑到之前因为相信我而被误导的人。”

“任何一个给出观点的人,实际上都在影响着太多其他可能并没有发表意见的大众。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们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他们大可以没心没肺认为胡乱说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实问题在于,不把自己说出来的话当一回事的人,终究有一天也会被人当废话丢到耳后去。”

“所以说我一直都认为,言论自由这个词的含义是这样的:你尽可以表达你自己的观点,但是你也必须为了你说过的话负责。”

“考虑到这个原因,当我发现原本并没有预料到会有那么大影响力的作品似乎扩大了受众,影响到更多的人的时候,我就必须进行审视了。我的这本书,是不是传递了过多的观点?这些观点都是对的,或者我能承担起说错话的责任吗?我需要为读者负责,需要为像你们这样信任我,支持或者反对我观点的人负责。减慢连载的速度,就是我为了负责而留下足够的审视时间。”

这些话,有的在那封致读者书上写了,有的没有,但是在这一股脑的述说里,却大致说了个透。文学作品有糟粕也有精华,但一个真正严肃的创造者,在描绘自己的世界的时候,总会多负担一份责任感。就像古时的文人那样,他们并不是在撰写娱乐的文字,而是在借由文字表达自己一生的追求,所谓的“立言”莫不过此。

但是就在这个当口,教室的角落突然传出一生嗤笑:“说白了就是不想被卷进军方和皇室的斗争而已,说那么高尚干什么?”

旁边的学生几乎是立刻就对说这话的人怒目而视,而易之愣了愣,却直接开口说:“没错!就像这位同学说的,我的确不愿意卷入政治斗争。”

教室里再度爆发了一阵小型的骚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易之,好像觉得他这样承认太过……难以形容?

“我很奇怪,难道只有直接表示自己一定是支持某一方的才是英雄吗?”易之反问,“我不是个政治人物,也不懂那些勾勾绕绕的。作为一个文人,一个老师,我的本职工作难道不应该是写文章和教书吗?什么时候轮到我这样的人去政坛呐喊了?”

“好了,退一步讲,就算我立刻立场鲜明地表示我支持某一方,那又能如何呢?难道听过我课的人就会立刻选择和我同一个阵营吗?我想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更何况各位同学到了这个高度,本身都是有自己的独立思想的。未来应该走什么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们都有自己的看法,而我并不相信真正坚定了自己立场的人会因为我说一两句话就立刻改变想法,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更何况我刚才说了,即使是说话,也要为那些听过你说话的人负责,我勉勉强强觉得自己能够承担写作影响的人压在我身上的担子,但是我从不认为我这小身板能够承担起政治的担子。就像我这么认为一样,我也从来不希望作为学生的你们去参与太多的政治问题。因为我们的本职都不是那些。”当然,这是在这个强大的国家他才会这么说,相比哪个饱经磨难的中华而言,当华北之大也安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的时候,学生和老师又有什么分别呢?但说到底,易之还是打从心底不愿意牵扯太多的政治相关。即使他的立场本质上偏向新兴势力。

“其实你们的年纪也比我小不了几岁,从思维上来说,我并不比你们有多少优势。我也相信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和观点,可能相似,可能不同。这个世界上最难改变的就是一个人的思想,最容易改变的也是一个人的思想。我只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有独立的人格,能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能够不被大路上演说叫嚣欢快的人们轻易影响,而能够自己思索,自己领悟,然后去选择你们自己的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为你负责,除了你自己!”

这些东西,是易之在经历了好几次巨大的挫折之后才理解的东西,他也曾经恃才傲物自傲不已,而这样的性格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苦头,后来他才意识到了不把一切都归结于旁人的妒忌之上,而学会审视自己,改变自己。再埋怨旁人有什么用?旁人是绝对不会对你的人生负责的,只有你自己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

话题有些太过严肃。甚至很多在这里听课的人并没有真正听进这些话,有些不是学生的人过来听课本来就是为了弄清楚易之到底是个什么立场的――最后却下了个骑墙派,墙头草的定义。

但对于易之来说,今天说了的这么多,已经足够了。也更进一步坚定了他照着他的想法继续向下走的信念。他原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并不明白政治斗争又有多少问题。唯一能够做的,不过是将他所知道的属于中华的那么多东西慢慢告诉所有人,再侧面给出一些经验而已。除此之外,那就不是易之应该涉及的领域了。

“没有问题的话,已经下课了三分钟了。”指了指教室墙壁上的挂钟,易之笑笑,收拾起东西走出了教室。

第52章 为什么不是你

“天真。”得到关于易之在课堂上所说出的话语的同时,在不同的地方,顾斯和朱鼎钧同时以这两个字做出了评价。

易之究竟不是政治动物,所以他照着自己的逻辑自己的理解认为自己应该如何做,而并不是按照利益影响力舆论等等考虑。所以他或许做出了普通人认为正确的抉择,却忽视了在关于他的这部《红楼梦》介入政治风波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不论易之愿不愿意,这部书现在的政治影响力已经到了一个即使是站在这次政治斗争的最顶端的顾斯和朱鼎钧都不能忽视的地步。

身为帝国皇帝的朱鼎钧,身为军方元帅的顾斯,同样都是在极度年轻的年纪就站到了这样的高位,他们所思虑所在意事情的角度和易之所习惯的完全是不同的。不需要去考虑易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也不需要想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或者仅仅有所偏向而已,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既然易之现在的作品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使得整个政治风向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那么他们就需要把这个人掌握住。

毕竟不是没动过脑子的电视剧,这个国家也不是那个因为诸多原因而显得浮躁而手段粗糙的国家,所以即使同样都知道最后还是要对易之的影响力进行处理,但无论是顾斯还是朱鼎钧都没有打算直接玩什么威胁之类的手法。如同易之这样的人,一方面看上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很坚韧并且难以改变,但是想要诱使这样的人偏向他们的立场,也并不需要太多的投入。

理想。这两个字对于真正偏向纯粹的文人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力量了。而如何让易之认为他的理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有相似点,再借由此拉近距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任何一个真正对这个国家的曾经和发展有深刻认识的人都明白皇室的贡献,而朱鼎钧做得本来就不错。皇室一方认为以易之的冷静应该会天生偏向皇室。而通过朱怀仁对易之有一定了解之后,顾斯却深刻地认识到,本质上来说易之是偏向军方一脉的,只是当前波谲云诡,为了不引起更麻烦的情况,也为了明哲保身,易之是绝对不会暴露真正的政治倾向的。

“我并不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依旧是一身西装,岳激流双手环胸,冷淡地注视着易之,“说什么学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难道你不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社会经验来说,让他们自己去判断,很容易就被那些本质上来说根本就不正确的东西蛊惑吗?”

“我们在这上面观点不太一样。”易之坐在桌前,拧了拧钢笔的笔帽,看着自己的教案,盘算着上一次写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呢?一句观点不一样就把我打发了?”走过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头去看易之的表情,岳激流显得很是不快。

易之头也不抬,一边写了两个字,一边说:“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你现在对我说话,是想要说服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的观点本身就告诉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真正被别人的观点说服的。”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岳激流有些气,却又笑了,“一个人不可能被别人的观点说服?那报纸杂志上的舆论方向为什么可以让大家改变想法?你这所谓的观点也太好笑了吧!”

“注意我的用词,我是说,一个人是不可能真正被别人的观点说服的。懂吗?真正让人改变自己看法的是来自于他们内心的、可能和之前的想法不同的观点,而无论是舆论的引导还是说服都仅仅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心中有这样不同的观点,而后就是他们自己判断在两个观点之中,他们真正支持的是什么。而我很清楚,我心里的确有站在你立场的观点,但是对比我坚持的观点和这个观点之后,我选择的依旧是我的观点。mht.la [夜夜小说网]既然这样的话,无论你是否想要说服我,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就像我非常清楚我也没办法说服你一样。”稍微顿了顿,易之十分认真地直视岳激流,说出这样的话,“正因为清楚这样的争论不会有结果,所以我才不想多说。”

“你……你这都是屁话!”被易之这弯弯绕一样的话语搅得有点混乱,好不容易理清楚了,岳激流却真正有些愤怒了,“那你的意思是说反正其实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就可以不去管?要是真的每个人真正懂他们在想什么,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情况,国家早就不会有矛盾了!”

被吵吵嚷嚷得根本没办法写出下一个字,易之叹了一口气,还是把钢笔放下,向后靠在椅子上,抬头看岳激流,“不然你以为呢?假如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并不是令其他人改变想法的关键,你也不会拉着我白费口舌了。”

“别说那些哲学范围的东西!”终于意识到某些方面其实是自己的弱点,也不是自己想说的东西,岳激流终于提出了关键,“我就想问清楚,按照你的说法,如果让人们自己去判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最后他们错了,该怎么办?你说你觉得自己的影响力太大而不敢轻易下笔,怕影响到旁人的判断,那你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不要去改变其他人的看法,到了最后如果让不该有的思想占据了大众的观点,你又要负多大的责呢!?”

“你别这么偏激好吗?”易之脾气好,但是并不表示他没有脾气,他今天说的这些话,虽然看起来铿锵有力,但是本质上也掩藏着深埋于他心中的一些迷惘。一方面他在宣称说每个人需要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判断,但是另一方面,舆论的引导,不同思潮的变化,甚至于对于后世出现过的十年时间里的一切都让他意识到很多时候很多人的想法并不清晰,他们是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但是这样的东西的确带来了不太好的东西。

是,他让其他人有自己的判断,有逃避的意思。因为他不敢想象假如太多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标杆,认为他正确之后,他的一个微小的错误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能暂时退避,读书人天天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少有人去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个本事那个资格。站在一个人的渺小境地,操控一个国家――这样的想法让易之感到莫名的恐怖。并非是他不敢承担这样的重任,而是他清楚自己不敢面对任何一个错误!

北宋年间,谁能说王安石司马光等等不是忠臣名臣?但就是这些“正确”的人群,为了他们之间的思想差别,为了将别人改造成他们认为的正确的模样,硬生生消耗了大量国力人才。新党旧党领袖谁都是有以个人身体抗下国家雄心和决意的人,但最后的结果真的就好吗?他们谁都是大英雄,但是英雄误国。

“我不是偏激,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没有担当!?”岳激流右手握拳,在桌子上一捶,咄咄逼人。

到了这一步,易之也有些憋不住脾性了,他终究不过是个在平和环境中长大的二十几岁的青年而已,“担当?就是因为我清楚我这百来斤的斤两担不起那么多人!在我自己都不清楚走向什么方向的时候带着这些人去死吗?啊?”

“你做不到不等于我也做不到!”岳激流却信心满满,“这个国家需要改革!我们需要强大!”

“然后呢?无论是军方还是皇室都说自己是对的,谁都说自己是对的,但是除了历史,谁敢断言谁是对的!?”站起来和岳激流对视,易之终于把有些话说出了口。除了历史,谁能去评判正确错误?谁都不能!他从后世来,见证过一个时代的混乱,正是如此,才不敢说,不敢承担!他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所以你就站着不动等着历史去证明!?等这个国家都衰微之后才来后悔说当年没能做点什么?”岳激流冷笑。

易之也拍桌子了,“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盯着我干什么?”

岳激流冷了下来,死死看着易之,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要让其他人去?

易之噎在那里不说话。

扯了扯嘴角,岳激流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衣领,“我下午还有个演讲,先走了。你……”他看着易之,最后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易之知道,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被别人的观点说服。使得他噎在这里无法说出话来的,是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观点。

他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他不说多余的话,他知道这个时代有太多的无奈,而皇室和军方恐怕很难一直保持和平,而他不想站队。

但是这样的选择,真正是他想要的吗?他现在做的事说的话,有多少是违心的呢?

就像他今天说的话,半真半假,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来到底哪些是心里话哪些是为了自保而说的假话了。

一个做学问的人,居然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且,易之观点不代表文内正确观点。岳激流也非完全正确。

重复一遍――只有历史才有资格去评价对与错。

第53章

和岳激流的谈话算不上争吵。但是这件事依旧让易之感到了愤怒,很大程度上他明白这样的愤怒是来自于对自己内心看法的逃避,于是产生了对岳激流的迁怒。如果他更糊涂一点,那么他就能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岳激流身上,然后表示自己的所有观点都是正确的。如果他更聪明一点,他就不至于在一开始就陷入了混乱的境地。但是他既不够聪明又不够蠢,身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在迷茫的时候理所当然就会感觉到痛苦。

这样的心情,甚至没有办法向其他人倾诉。

学生们将自己作为标杆,自己的迷惑说出来会让他们也陷入混乱,那之前他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而身边关系稍微近一点的人……朱怀仁的立场原本就尴尬,而且和政治牵连太深,当朋友可以,但是决计要想办法远离一些信息。岳激流已经和自己吵了一架,还有一位前辈赵静章先生,却同样因为其立场的问题让易之没有办法去求助。

易之是许多人心中的指路明灯,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何尝不希望在自己的道路上能够有一盏指路明灯?他也希望能有一位博学多识德高望重的老师,在他迷茫的时候能够给他一点指引,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思索。这样一个人摸索着道路的感觉太过寂寞了,让人难受。

坐在书桌前,易之心情烦躁地随便抽了一本书翻着,虽然眼睛盯在书上,整个人的思维却是混乱的。

烦乱的思绪渐渐被压了下去,因为他很清楚,逃避不是个办法,他总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在想什么的。

于是放空了大脑,整个人呆愣地坐着,虽然心底依旧感到不愉快,却没有之前暴躁的感觉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了现实的存在――他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了,现在窗外的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苦笑着,易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摊开的书,准备像是平时那样在看到的地方夹上书签。

然后他看见了一句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明明是早就知道甚至是烂熟的话,在易之经历了和岳激流的争吵,察觉到内心的迷惘,为自己的迷茫痛苦纠结之后,如晨钟暮鼓,一下子被他看到了内心深处去。

就像无数的同时代的学生一样,易之也曾经经历过自以为是到过分的年纪。而对于屈原这个人,虽然知道是个诗人,是个忠臣,但是当他所有的作品几乎都在悲哀于不得重用,君王不信任,国家衰微的时候,总会审美疲劳到觉得这个人令人烦腻。而自比香草美人更是惹人发笑,大男人家家的至于这么苦情吗?

知音世所稀,易之曾经以为自己大概是无法理解屈原的内心的。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味道的蔑视心态让他这么想。但是当他在这样一个时间点,看见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从时间的彼方如洪流一样浩浩荡荡而来的情感猛烈地冲垮了他用“习以为常”筑起的心理建设。

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经历,甚至于苦恼的原因也有着那么多不同,但在此刻,凭借着这一句话,手足并用在那条被荒草湮没的小径上不断寻找,不断前行的共鸣感,让他们跨越时空产生了某种神秘的交汇。

屈原会知道未来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他的一句话动容吗?

或许。

每一个用心创作文字的人,总希望有人能与他共鸣。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华夏,有着太过悠久厚重的文明,前人将他们的经验,他们的感触记录下来,流传到了后世。于是即使是三岁小儿也吟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在熟悉之中失却了对那些字里行间微妙情绪的敏感。但人们也总能够在那些相似或者不似的场景中,偶然突然触碰到了远隔时空的另一人的情感,将囫囵吞下的那些字句反刍,然后才体会到其中深刻的意味。(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就像易之现在这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是在小学四年级的课本上,看了几遍就背了下来。知道这算是名人名言,除此之外并无他物。而在时隔十几年之后的现在,他却反复将这一句话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他此刻的迷惘,对于自己思想的不确定,和旁人的争吵,对这个时代一切的格格不入感,为了保全自己而做出本来不愿意做的选择的难过,这一切,何尝不是那“路漫漫其修远兮”呢?但是像是他这样一个从内心深处软弱的人……不过是在这条路上左右逡巡,谈什么“吾将上下而求索”?

但是,假使把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和无奈放在那浩大的历史长河中,算得了什么呢?

他左右不了一个时代,也不是铸就时代的英雄。他的迷茫并不比学生们少。就像,就像那首诗说的――

就在之前的课堂上,他才引用了那首诗。

而现在他开始轻声念起这首诗来:

“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他的声音很艰涩,就好像真的有极大的重量死死压住了他,让他不得动弹,甚至无法呼吸一样。

“……在大路上人们演说,叫嚣,欢快,然而他没有,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再一次相信名词,溶进了大众的爱。”混混沌沌,总被同样的东西触动,总被同样的力量改变。就像他站在这里,卷入这大时代中一样。

“坚定地,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无限悠长的路途,足够让人想起一个叫做苦海的佛教典故。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回头,能回头吗?能让他回到穿越之前的日子吗?即使回去了,他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到愚蠢的易之吗?

“他没有流泪,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而当下,这个民族正在挣扎,想要摆脱最后一点束缚,继续前行。

喃喃地念完这一小节,易之深深吐出一口气。怔愣片刻之后,打开了台灯。

人总是矛盾的。就像易之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作为穿越者,想要改变世界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当然,那也并不简单。然而在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并不意味着易之认为自己从此之后就能大杀四方。他的小聪明和能力,并不是最突出的,而他天恒缺少那种从小生活在国内这样环境的人们应该有的敏感性。所以他一方面有些自得,一方面却又感到畏惧。想要做点什么让自己过得更自在,但每一个动作却可能让他更不自在。到现在,他的所有举动看似是自己决定的,却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各种各样的现实推动着去做。

但他终究是必须自己决定做点什么的。不仅仅是为了穿越者那过分的自傲,而是站在一个和从前的小市民完全不同的高度,在一个人能够影响到那么多人的时候,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易之依旧坚持认为学生们应该有自己的观点,应当是独立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一点上错了。但是就像是岳激流说的那样,他说的话语里,或许一部分真的是这样纯粹的思想,但更多是推脱,是逃避。否则他不应该一边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一边和学生说要独立的问题,而是给出个人的观点,但同时包容质疑和反对,鼓励学生和自己有不同的观点。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一切不就是这样吗?就连他自己也是从迷信老师的权威从不质疑一步一步有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程度,成为引导学生的老师。

他既然已经身处于这个浩荡的大时代,怎么可能逃开时代的浪潮?时代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终究还是要在浪尖上拼斗!

他又想起了课本上节选的《

序言》,那些为了寻找新的道路而触发的先行者,在路上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却未必被铭记,却使得一个部族不断向前的先行者们。如岳激流,如赵静章,都是这样的人。而易之清楚他自己成不了这样的人。他只是拿着另外一些先行者的地图,于是终究有了一点按图索骥的优势。

摊开本子,易之重新提起笔,在翻开新的一页,在顶格的开头处先写下了一行字: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然后他提行,横平竖直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个标题。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奇人王小波曾告诉我的故事

他曾经在还混混沌沌的年纪被这篇文章所震撼,而现在,他希望这篇文章能够给那些和他一样处于迷茫的人一点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楚辞?离骚》

一个农夫,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

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许多孩子的父亲,

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

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

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

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

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

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

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

在大路上人们演说,叫嚣,欢快,

然而他没有,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

再一次相信名词,溶进了大众的爱,

坚定地,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

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

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

他没有流泪,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穆旦《赞美》



序言》――亨德里克?房龙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屈原《楚辞?招魂》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王小波

第54章 谁是那只猪

所有的故事,都是说故事的人心中最珍贵的宝物。(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他乐意向所有人炫耀这宝物的光芒,却绝不希望自己的宝物被盗走。

同样身为一个文人,易之非常明白这样的感觉,所以即使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也没有上来就直接将别人的作品挂上自己的名字――他没有这个资格。文学作品的归属其实是一件非常好判断的事情,因为那字里行间充斥了作者的思考,思想,行为习惯,受教育情况。如此独一无二,谁都不能取代。而抄袭,即使是在一个没有原作者的世界,难道就不会有人看出来吗?不是那样的人,是写不出那样的作品的。

易之珍爱自己的作品,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尊重其他人的作品,何况那些东西是他曾经真挚地喜欢过的。也是如此,他才会采用这种方式将《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发表出来,就当做是王小波这个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人讲给自己听的故事好了。到底他不过是复述了一个除了大致情节也记不太清的故事而已。

而这就是他在思考之后发现自己真正想要说的东西。

易之是真不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足够成为一个领导者,足够有资格振臂一呼让所有人跟着他去做选择。就算他真的有这个本事和资格,他依旧像是在课堂上说的那样,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自己的观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替你的人生和抉择负责。只有拥有自己的观点,坚定前行的人,在一生结束的时候才会真正觉得无悔。

文章写完之后,易之就将其寄送到报社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品味出里面的意思,大约那天听自己讲课的一些学生可以?或者自己并不应该质疑其他人的理解能力。只是站在自己现在的角度,总有一种焦灼感,恨不得把自己的想法像是筛沙子一样筛细了摊开给所有人看,让他们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将自己知道的对现在的一切有帮助的东西都介绍给其他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可这不太现实。就算是易之知道自己拥有的许多思想的确是能够改善现状,现实的问题在于别人未必相信这一切,相信了或许因为其他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使用。人和人在一起的社会实在是太复杂了。

但就像岳激流――他着实不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包括他的理念也在这个国家不受欢迎。但是假如认真地去看这个人的话,却分明能够感受到那些东西,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这个人就像是激流,不断奋进,认准了方向之后就毫不回头地去拼搏。

有自己的观点和思想,并且维护它,为了理想而奋斗。这样的人,多少是值得敬重的。而立场和观点的不同是另一回事了。

易之这样想,却不自觉地庆幸起自己对自己精准的定位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新一代年轻学者当中的佼佼者,能力卓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矮人。或许未来他能够成为巨人,但是绝对不是当下。也是如此,对于这个世界的学者们,他一直抱有一种尊崇的态度,将自己放在卑微的状态,或许这样的定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自我轻贱,可正是这样的态度让岳激流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不至于生气到当场和对方顶上,甚至还能够从岳激流的话语里得到足够的信息,回过头审视自己的得失对错。

人不能把自己摆得太高,看不见脚下的路。

决定了以后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总是退避,总是逃避,总是不愿意接触社会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易之却还在考虑自己真正的立场到底是什么方向――这是要经过思考才能得出的结论,毕竟政治不是玩笑,更何况是他这样同时被两派的人都盯上了的情况下,政治就更加不是玩笑了。

一个人决定自己未来道路的思索是不可能在一瞬间顿悟的,在此之前将会有无数对于内心的拷问,对于自我的检讨。

但在这间隙间,拿到《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文章的报社编辑却有了反应。

大部分读者是不会乐意去看充满了长篇大论表达某个观点的论述文章的,但是他们却一定会喜欢小故事,喜欢那些各种各样的情节和人物。而通过这些故事来表达观点,通常也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当然,很多时候大家也就是看看故事算了,里面的深意,很少会去深究。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关于《红楼梦》和它对于政局影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逼得易之因为压力不得不暂缓连载。或许事实并没有这么严重,但是对于下面看不太清楚上面动向的一般人来说,许多不太看书的人对《红楼梦》的关注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连带着对易之的关注也就有了。而因为是涉及这些方面的东西,绝大部分的人会不自觉地对易之写出的东西进行深层解读。

拿到《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稿件的时候,编辑就没有像是审其他稿件一样粗略看过去,光是信封上那个地址就已经足够他提起精神了。

信封上只是地址没有名字?当然,想要附上名字也不是个问题,但对于文字投稿审稿来说,最重要的是你的稿件上必须有名字,否则信封一拆扔到一边了,编辑就算看上了你的稿件,难道有那个耐性去一封一封对比字迹找你到底是谁?人家并不缺这个稿件的。

稿纸不多,薄薄两张,看样子是个短篇文章了。

嗯……文章的题目。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题目看起来好像有点意思啊,倒不愧是易之的作品,多少让人觉得和大众写出来的东西不太一样。怎么说,“就是那个味儿!”

副标题被轻易地带过了,虽然说是听别人讲的故事,但是许多作家都有假托他人所作作品的习惯,一看这个故事的用词遣句和构造方式就看得出来是易之的。当然,这事实上是因为易之记不住原文,将差不多的意思用自己的方式表述出来的缘故。

然后是故事的内容。

先通读一遍,没有太计较词句之类,同时拿着笔看是否有错别字之类需要挑出来。这样通读也就是大概读个故事的趣味性之类的,初选,基本也读不出味道,和一般人看的有趣没有趣差不多。当然,这样的阅读,除非是非常优秀的故事,通常读者也说不太出个所以然来,顶多就是觉得哎,这篇作品不错,锯条哪儿不错,那就不太清楚了。

但是就是这么通读一遍,编辑就有了点特别的感觉。

单纯,单纯以故事而言,这是一个会让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即使这个故事仅仅是讲述了一头猪和相关的一些琐屑,根本就没有真正波澜壮阔跌宕起伏过,但是这个故事莫名就留给人很深刻的印象,让人觉得十分独特。

就像是标题一样,《一头特立独行的猪》,这头猪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感到特立独行,太不一般。只是粗略读来,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编辑重新翻回开头,放慢了速度,开始精细地阅读――去体会那些微妙的遣词用句,一些词语使用背后潜藏的深刻含义。还有这个故事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不驯服,野性,坚持自己,自由自在。明明只是一头猪,在这个故事里却有了这样的形象。这理所当然是一种象征了。而易之想要表达的东西……其实不算难发现?毕竟之前刊登的致读者书也好,还有被学校的学生们传播出来的那节课上面易之说的话也好,这分明就是易之对他的观点的进一步阐释。

猪也好,人也罢,理所应当是拥有“自己”的。特立独行,并非是特立独行,不过是坚持了自己的道路而已。

这是一篇很棒的故事。

不愧是易之,无论是写长篇小说还是别的什么,总能写出和别人不同的故事,而且,那其中的东西传递给人们并不困难,比起那些喜欢使用各种各样的典故隐喻的方式,他的写作方式多少显得有点下里巴人,但是却足够契合报纸的需要。

也难怪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并且让政局都因此被触动了。

“主编!”他站起来向着办公室中上首者叫道,“易之先生新作的一篇文章,我粗读了两遍,觉得是个非常有味道的故事。恐怕需要您写一个‘编者按’了。”

“嗯?拿给我看看吧。”主编听到易之的名字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说来他还是《红楼梦》的忠实读者,对于易之暂缓连载的事情多少有些难过,而现在即使是短故事,能看到易之的作品,他也觉得很是满足了。

而且那个编辑用的词是“有味道”而不是“有意思”。有意思很多时候只是阅读快感,而有味道的故事,却需要太多太多的要求。即使是名家,有时候也不见得能轻轻松松就写出来。

接过薄薄的稿纸,主编的目光同样在这个独特的标题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向下扫视。

半晌之后,他没忍住拍了桌子。

“精彩!”

第55章 后续

编辑在一边笑,虽然说易之的文章精彩是必然的事情,但这篇文章被他从手中拿出来,多少还是有点与有荣焉的,而且像是主编这样见惯了各色文章,总是在各种地方苛责一篇作品,这样失态地喊出“精彩”的情况,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但这篇文章值得主编这么失态。

很抱歉易之并没有在穿越之后完全不符合科学原理地具有了过目不忘的某点男主专用技能。他所拥有的不过是曾经阅读过的东西的大概记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知识也会被渐渐遗忘。所以即使在文章的开头表示这是从某名唤王小波的奇人那儿听来的故事,但是以易之只记得梗概的情况,其实这篇文章到最后已经是面目全非的情况了。

就好像被易之给写成了社会演变反映的被毁巨作《红楼梦》,这篇文章也是,挂了个同样的名字,有个差不多的人物,故事却全然不对。

“那这篇文章就放在文学版里?”小编辑乐呵呵地笑着,一边问主编。

“不,不不。”几乎是立刻,主编就摇头,“说到底易之先生和其他投稿的人不太一样,毕竟之前已经有了《红楼梦》这样的作品还有它引起的热潮。而且,现在正好是因为《红楼梦》的暂缓连载造成的风波时间,基本上无论易之先生做什么,都很受瞩目。之前我们不是才全篇刊载了易之先生在课堂上的讲话吗?现在这片文章本身就是对那段讲话的进一步陈述。这就是一个三部曲:暂缓更新,课堂讲话,短篇小说。”

编辑眨了眨眼,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仅仅是觉得这篇文章非常不错而已,却没有想到主编是直接从传播的方向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那就是说?”

“直接把之前易之先生连载《红楼梦》的小说专栏变成个人专栏,随便他写什么都往这上面发!”主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郑重其事地说。[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编辑瞪大了眼睛,从第一次接触易之的稿件开始他就有了无数个震惊,但是即使如此,在得到主编的决定的时候依旧感到惊讶。

无他,对于大明国的整个文化圈来说,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和规则是十分根深蒂固的,虽然这些年也因为不同文化之间交流的事情遭到了冲击,但是在报刊连载方面,如易之之前那样连载一部长篇作品的年轻人不是没有,这还好说。但是要在一家大的,正规的报社开一个专栏,却并不是什么样的文人都可以做到的。或者应该说,这不仅仅是讲究文笔和影响力的事情,资历更是重要的一点。

资历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许多时候却起着非常微妙的作用。

理所当然的,易之是绝对没有众人心中的能够在报纸上直接开个人专栏的资历的,所以……事情就又一次闹起来了。

几乎是在这一期报纸刊发的隔天,文化圈子就又一次闹腾了起来。好吧,这一段时间以来整个文化圈的事情几乎都是易之作为引子给闹起来的。无怪乎有人提笔第一句就是:“易之这个事儿头!”

“无论怎么样,易之虽然是个不错的文人,但是他的作品深度和影响力,甚至于他在整个文学圈中的资历都不足以支撑他专门开一个专栏,这样的举动有些过分自信了……”

“事实上我认为,整个大明的文学圈到现在已经陷入了一个凝滞的状态,过分强调资历和守旧使得我们大明的文化在诸多方面都无法跟上综合实力,而创新和打破一些旧规矩是必须的事情,易之先生的作品和人品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一次易之先生首开专栏的第一篇短篇小说也是非常精彩的,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的促进整个文化圈发展的信号。”

“让我们抛开易之是否应该开设专栏,或者这个专栏是否是报纸方面刻意开设的问题。单纯落到作品上来看的话,不得不说,《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这一篇小说和之前报纸刊载的易之在他的课堂上的演讲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可以从中间提取到同样的信息,关于易之本人的创作思想。仔细分析猪兄这个形象,实际上许多人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对于有自己的思想,独立自主的人的艳羡。易之写下了这样的作品,而他本人的行为也印证了他的的确确在生活中同样秉持这样的原则……”

“以猪作为典型形象,《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小说总有一种莫名的贬低感,易之到底是在表述对于独立自主行为的称赞,还是明褒实贬在表示自己的不屑呢?”

“关于《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副标题中的,奇人王小波,我做了一番考证。根据文中提到的山林和野猪,以及养猪等等情况而言,地点应当处于……”

当真是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我一直都说不是很懂这些东西。”茶楼里,易之垂下眼帘,注视着清亮的茶汤,放下手里的报纸,有些无奈地对赵静章说着,“所以也没办法啊,嘴长在人家身上,要说什么我狂傲孤高目中无人之类的又能怎么样?”说白了,就是人红是非多。毕竟易之从一到大明国就是个风云人物,不同时代和世界使得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或者应该说是鹤立鸡群?但是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总有人是看不惯这些的。

在易之的专栏事件闹出来之后总是被一群人拉出来,说他才应该是去开专栏的人选的赵静章脸上是平和的微笑,却调侃似的说:“不如你可以学学岳先生?”

岳激流?

易之轻轻摇头,他是知道岳激流的事情的。这家伙本来就是个有点偏激火爆的脾气,当年就因为过分激进的文学观念等等被整个圈子排斥过,结果这家伙在一周时间里连发了二十四篇文章驳斥那些对他表示不屑或者对立情绪的人,闹得是满城风雨。也是因此,岳激流一战成名。从此算是在文化圈里立了足。

想想前几天岳激流那么激动地和自己吵架的事情,易之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而且,以易之的脾气,想要他像是岳激流那样战斗,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既然不能学岳先生,那你还在想什么呢?”赵静章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我也只能和你说点老生常谈,说什么不必在意之类的。”

这话说的也是,易之心里倒是明白,当下也只能开口道:“知我罪我,其唯春秋嘛……不是不明白,不过我这个年纪,难免因为这些事情有点触动什么的。”心里不舒服是必然的,甚至于易之会在心里稍微幻想一下自己学着后世那位玩赛车的作家写篇什么祭坛花圈的文章,然后暗爽一番,回过神来也知道这不过就是幻想而已,还是中二小年轻的幻想,真以为这世界上什么人都能让你打脸呢?大明的文坛前辈的威望可不低。

性格完全不一样,他做不来这种事,写不了这样的文章。

“不过我也没打算就什么都不管了,”易之想了想,还是对赵静章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之前……因为岳激流的缘故,算是下了个决心吧。我以前的举动说得好听是脾气好,不好听就是懦弱没主见,完全没有性格和担当也是不行的。我想写几篇文章看看,表达一下我的观点,也不能让和我有关的事情到最后完全没有我的参与,不是吗?到时候,还是希望您能斧正一二。”

“岳激流和你谈了?不对,应该是他找你吵了一架才对吧?”赵静章眼睛一亮,颇有些恶趣地问,“这小子当年曾经辗转找到我家,我一开门还以为是哪个小年轻的找我表示崇拜,结果劈头就被他给骂了一顿。”

“啊?”易之一愣,不由觉得好笑起来,原来赵静章也有这样的经历?“那之后呢?”

“辩了一通,谁也没说服谁。反正这么多年我就没见岳激流服过谁的。”赵静章眉毛舒展,向后倚靠在椅背上,“不过和他吵过架的人道如今多少都是一方人物了,看样子你将来也能成大器啊!”

这话打趣的,易之脸上有点发红,手伸到下巴的地方,像是想要遮掩什么,却猛然惊觉,虚伪地挠了挠下巴又放了下去。

接着他又抿了抿唇,迟疑着问:“嗯,但是他好像很生我的气的样子,现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找个机会和好?”

赵静章摆摆手,“你根本不用在意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过不了两天他就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了,完全不会在意之前是不是吵了架……”

“啊?”易之有些觉得不可置信。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茶博士正好引了个人过来,却正是岳激流――“你们喝茶,为什么不叫我?”

还,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交毕业论文遇到了超级严的老师给的题目超级糟糕顺带最后凑学分的课在补要结课了哭……

明天有更新。我发誓。不然就让我长肥十斤。

第56章 研讨会是什么?

刚才还提到岳激流,结果现下这个人就冒了出来,易之不由自主就有种微妙的感觉,当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你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转头也见了岳激流,赵静章也觉得有趣,当下就打趣一句,对易之说:“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反正你心里打了无数个圈子的事儿,在他看来都不是个事儿就是了。”

这说得,还真是他心眼小了不成?易之多少有点羞赧,当下拉开桌子旁边的一张椅子,也懒得客气,对着岳激流招呼着:“来,坐!”

岳激流当下大模大样地坐下,先吩咐那茶博士一句:“上峨眉雪芽。”然后一转脸,对着易之大摇其头道:“你自己看看你这个人,之前总是游移不定没有个主心骨就算了,居然学那些家伙一样完全没有豁达的心态,多大一点事都以为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啧!”

原本的尴尬和无奈就在这样几句话里烟消云散,易之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然好笑,或者他本来就不应该用所谓“一般人”的水准去评判如岳激流和赵静章这样的人?所以他只是说:“谁让区区在下不过是个俗人而已?俗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清醒的。”因为一句玩笑话从此崩裂的友情之类的从来不是什么笑话,之前他可算是和岳激流产生了剧烈的碰撞,大吵一架之后居然能这么平和收尾,易之还真没想过会这样。

“我看过了你在报纸上面的那篇小说了。”铜壶中的水落入洁白的茶碗,将茶叶冲得飞旋而起,蒸腾的热气刚要冲出,却被茶博士斜倾在茶碗上方的碗盖挡住。茶博士的手刚离开,岳激流就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摸了摸还烫着的茶碗外壁,一烫,缩回了手。发掘这温度还远不到能够入口的程度的时候,岳激流也只得遗憾地摇头,继续说着:“你那个故事倒是有点意思。”

“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易之嘟囔了一句,他说的是王小波原作的那个故事,不过在在场的二位耳中,听起来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说来,易之从来也没有这么张狂过啊?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吧?

几乎是立刻,易之就察觉了两人的狐疑,当下却转开话题,对岳激流道:“其实说起来你和我……嗯,讨论的那一番才是我想到这个故事的根本原因吧,之前虽然我心里也有点想法,但是有点朦朦胧胧的。”承认对方对自己的帮助,特别是在其实算是发生了龃龉之后,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会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不过就是好强和自尊而已。但易之原本就是把自己看得十分清楚的人,虽然事情是岳激流和他吵了一架,最后易之也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但是其中岳激流的帮助是确实存在的。

所以易之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即使还有点期期艾艾不太好意思,但能够承认自己的不足,正视自己的心理,这对他来说比倔强地硬撑着真以为自己是某点男主,什么破烂脾气都能成功得好。

被这么感谢了一番,岳激流却浑不在意,摆了摆手就像是在赶苍蝇一样,直直盯着易之道:“这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想过来问问你,那个王小波是什么人?我想和他认识认识。”

易之当即愣了,只能发出一个音:“啊?”

饶是他如何猜测,也没想到岳激流找上来居然是为了,认识一下王小波?

就是易之自己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王小波的,只是看过王小波的作品,而这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本来是为了不占据属于王小波的作品所以才特意加上了一个副标题,结果没曾想居然会有人过来表示想要通过他去认识一下这位奇人。其他人也好打发,但是岳激流和易之的关系说到底还是比较靠近的,这……要怎么推诿?

张口结舌一两秒,易之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下去,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脱口而出就是:“这恐怕不太现实。”

岳激流立刻追问:“为什么不现实?”

被这么一逼,易之又一次脱口而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啊……”话刚刚出口,心脏就猛地一跳,这可不算是个好借口!

“这样的奇人你居然多年不联系?那就赶紧去联系联系啊!”岳激流拍了拍桌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果然,给出这么个借口就是个错误,易之自然是绝对不可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的,任何一个穿越者,穿越都是他们最大的秘密,除非是全民穿越或者大家都公认的情况,否则这个身份将会带给他们众人的排斥,甚至是真实的危险。

能怎么办?顺着谎话往下补窟窿呗!

“不是我不想联系,事实上他已经过世了……”这是实话,所以易之很诚恳,“我和他的交集,也就是一两个故事的事。”其实是一两部小说的事。当年他看时代三部曲的时候可是看得稀里糊涂愣是没明白写的是个什么意思,不过,那会儿他也不过小学五年级,看不懂是正常的。后来却慢慢明白了小说中间特殊而微妙的氛围。

“一两个故事?还有什么故事?你肚子里藏着掖着的东西不早点说出来写出来,以为它能下崽啊?”岳激流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肚子里藏着掖着?易之也懒得吐槽岳激流的用词,“这个,那什么,另一个故事很零散的,我根本就记不太清楚了。”这是真的,他记不住时代三部曲的故事,但是看着岳激流直接表现出失望和微妙的对他没什么兴趣,对王小波十分推崇的样子,易之还是有点不太服气。

不是说对岳激流推崇王小波不服气,易之自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只是文人嘛,多少有点“和尚摸得,我摸不得?”的心态,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有资格爬到那样的高度的,所以会对自己被比较的时候稍微敏感一点而已。

“其实吧,像是王小波这样的奇人,我当初认识了不少。”当然不少,不同世界的不同文学家,自然差距甚大。

易之这是在为自己以后的事情打补丁呢,“以后我会提到他们的故事吧,不过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说着,他苦笑摇头。

难言之隐?在赵静章和岳激流眼中是这样的。

岳激流不会想到太多,他也是个年轻人,想到的东西不过是和他自己的经历相似的东西。他就是大明国文化圈中的异类,那最少数的一撮坚持认为需要引入异国文化才能改变文坛情况的人,而他过分激进的见解能够被学校包容,能够被上层宽容,但是在整个民众阶层却是被排斥的,而他出身的家庭却是个保守的家庭。他自己就是直接被自己的父母赶出家门的,因为他们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观点。

所以说在岳激流看来,易之大约也是同样的经历。因为见解不同而被赶出家门,而那些奇人或许都是曾经家庭接触的人脉。不过这样一想,被赶出家门之后就失去联系的人,即使是奇人,其实观点和岳激流也是不同的吧?

这么一想,他的兴趣就下去了些。

但年长许多的赵静章却没有这么想。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易之身上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某些气质,他成长的环境绝对是和大明的其他人不同的,但是家境优渥,生活幸福是必然。但是从易之对局势和文学的特别见解也印证了这个。但这样特别的成长环境,在赵静章看来实在是太少见了。

大概只有一种可能?

大明有着极为漫长的历史,而所谓的世家也因此而存在,有的世家和大明明面的脉络同时起伏,有的却隐藏在暗处,加上大明发展太过顺遂,一直以来都十分平稳,这些年随着风起云涌,偶尔蹦出一两个之前除了当地人没人知道的所谓的家族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说易之也是这样的出身吧?

赵静章给出了个很自然的推论,总之,还是易之因为什么事情被赶了出来,自然就不能再说以前的事了。

无论是岳激流还是赵静章都是聪明人,所以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去追问。

易之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算是对自己的以前做了个注脚了,避免其他人总是猜测自己的来历身份。只要不是闹出什么太轰动真要追查的事情,应该就没问题了才对。

怎么忖度,易之也觉得自己不是个能够把事情闹得要让一群人去追查自己的来历的人,顶多就是在报纸上被讨论一下骂两句的事情吧?

“对了,有件事他们叫我通知你一声。”岳激流对易之这样说,“十天后皇室有个研讨会,鉴于你那部《红楼梦》,今上特地点了你的名,让你去参加。”

“研讨会?”这一下易之才是真的惊讶到了极点,这是什么东西,而且自己居然和这种事情扯上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平常在茶馆里喝茶的话……我喜欢点花毛峰,偶尔碧潭飘雪。在家的话就泡野菊花茶,一泡泡半杯茶叶的浓茶最喜欢……

嗯,明天也要更新,不更新就让我再长一圈痘痘!

第57章 白话诗词

对于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变成传说中的智库中的一员,易之感到十分的微妙。(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一边有点兴奋和荣幸,一边又因为知道大明目前局面的波谲云诡而有点担忧。但这事儿也只能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

而另一方面,易之正在尝试改变自己的行为处事态度。

从刊发《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小说之后,就注定了易之不能再是之前那么包子的性格了,就像是岳激流所劝导的那样,他现在的身份和引导力决定了他绝对不能是一个轻松写意随波逐流的角色,他必须要有自己的态度。不管他的态度是否会误导其他人,因为一个人如何判断自己的价值观是他自己的事情,然而一个公众人物,即使是一个愚蠢的态度,也是要有立场的。

就好像这样,在遇到自己的崇拜者的时候,并不是带着某种不好意思的情绪想方设法地回避,而是硬着头皮忽视自己有点发烫的耳朵,和他们交流。

“所以他们都是你才认识的朋友?”易之带着一点微笑和白忆娥搭话。这是学校里的一条小路,易之只是路过这里,却刚好碰到了在一边的小凉亭里交谈的几个学生。

少女点头,眼睛里倒映着细碎的阳光,她抬起手臂挨个儿介绍认识不过半天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谈得来的几个新伙伴——

“这是宫凌,陆南风,花苑书。”两男一女,都是相貌堂堂气质上佳的年轻人,甚至于身上的那种微妙的气质让在这一段时间里接触了不少这种人的易之登时就分辨了出来,挺直的背脊,略收的下巴,稍微向下一点不直视旁人眼睛的视线,典型的温和表情,这三个人是贵族,而且还是那种从大明立国不久就传承下来的老牌贵族。

不过,一般情况下老牌贵族都相对比较保守矜持才对,大部分人虽然也是彬彬有礼的,但却难得和他们眼中的“暴发户”有太多牵连。(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而白忆娥本身因为她姐姐白婳而拥有现在的生活,某种程度是非常典型的“暴发户”。

或许是因为白忆娥本身那种令人觉得舒服的性格,但有很大一部分肯定是因为这几个人本身的涵养和教育。

一瞬间易之的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许多念头,他有些惊讶,事实上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问题,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通不了那微妙的人际关系的一窍。不过事实证明,环境总是能够让人们变得他们自己都不认识的。

白忆娥还在继续说着:“这三位也是文学爱好者,而且对老师的作品非常赞赏呢!”

十分有分寸地没有许诺更没有多说太多,易之确信白忆娥没有经过典型的所谓贵族教育,但是她天生就知道分寸。加上这个学生令人喜欢的好学和认真,易之是非常乐意给她一个面子的。

更何况是在易之知道自己之后少不了这样经历的时候。

易之对着那边三个少年人点头致意,以大夏的传统来说这不算太正式的礼节,不过看样子大家的接受度还不错。

“你们好,我是易之。”客套话难以避免,谁不知道他是谁呢?但是这算是个善意的展示吧。

就像是接下来三个年轻人再度重复了之前白忆娥的介绍一样,这算是个必须的开头,但紧接着下面的流程就变得自然多了。

“易之先生,嗯,我想说我是你的书迷。虽然大约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了。”先开口的是那个女孩,花苑书,她是个气质上佳的长发美人,温婉可人,带着典型的华夏古典美人的味道。

“不仅仅是苑书,我们三个都是。”陆南风补充道,他是个即使板着脸也像是在微笑的,有些活泼的青年,几乎是在说完上一句的时候,他就立刻跟进了下一句:“不过还是有些区别的,就好像说苑书最喜欢的是《红楼梦》,我却对您曾经写的一些诗比较有兴趣。至于阿凌,他一向比较喜欢那些论述性质的文章。呃,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次过来就是非常想要和您认识一下,希望可以得到您的指点。”

宫凌补充了四个字:“在文学上。”他看上去是个一丝不苟而冷静自持的人。

“在文学上。”花苑书跟着点头。

这是某种暗示吗?毕竟说到底,这两位也是旧贵族出身,天生和最近局势是相关的,而自己多少算是卷入了局势呢……易之想着,却不太明白这是单纯的文学爱好者想要请交易而却不愿意沾染麻烦,还是说对方只是初步试探,现阶段不愿意接触更多。

但这都没什么关系。易之十分爽快地反问:“我知道了,所以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问题需要询问我,或者有什么想法想和我交流吗?”

开口的还是陆南风,他说:“诶,先说诗歌吧,之前的时候易之先生就被人说过到底是站在古典诗派还是现代诗派吧?其实这件事我也挺好奇的,毕竟实际上您两种诗都写过。”

“怎么说呢,我是从来没有真的去说自己属于哪一种的。毕竟你也说了,两种诗我都写过,而且一般情况下我们去评价一个文人或者说一个诗人属于某种风格,应该是在他去世之后根据总体风格来看的吧?硬要我自己评价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楚。而且之前的时候我痄腮很多方面都表达了这个看法,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是并没有对自己的立场有一个硬性划分的。一定要偏向古典或者现代?从本质上来说,这不都是在用文字表述自己的所思所想,真的有那么多的差别吗?”

“但是我一直觉得其实古典和现代风格差距还是很大的,就好像说大家公认的文言和白话之间区别也很明显吧?”花苑书在一边接腔。

易之笑笑,“不,古典和现代风格的差距与文言和白话是不同的。你要知道即使倒回去几百年也是有白话文的存在的。而且就算是说文言和白话具有区别,它们用来表达意思的功能是没有差距的。”

“易老师,但是我觉得文言文比白话文要典雅多了!”这个声音明显不是原本在场的几人之一,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周围已经围拢了好些学生,都在凝神听着几个人的讨论,这就是其中一个学生没忍住发出的自己的见解。

不令人讨厌,这样的求知欲和询问虽然突兀,但真的不令人讨厌。至少作为传道授业者的易之反倒有点欣慰。再往后几百年,在这种非课堂的地方学习和讨论也就只是学霸的事情了,还需要组织一二,像现在这样因为一个讨论而自动聚拢起来的事情,让易之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欣喜。

知识的魅力是极其微妙的。能够多学习一点,多懂得一点即使永远都派不上用场的知识带给人的愉快,只有很少一部分明白。但那样的愉悦和满足,真的是远超太多东西了。而能够让更多人体会到这中间的愉快的感受,同样让人幸福。

“你说的典雅具体是什么呢?”他问那个插嘴的学生。

“大概就是有一种美感吧……读起来就显得非常不同。”那个学生想了想,回答道。易之看见旁边有人在点头,给出了赞同的表情。

“那么白话文就不美了吗?比如说这么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想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你觉得这句诗美吗?”

学生愣了愣,嘘嗫着说:“这个……”

旁边围观的人又有憋不住的了,却不是想要反驳,反倒像是起哄似的请求起来:“易老师,就这么一句不算啊?你都多久没有写过诗了?”

易之摇头道:“这不是我写的诗,这是个算是多情的才子写给一个女郎的诗……而且我也就知道这么两句而已。”不是记不住全诗,而是这一首徐志摩的诗里提到了扶桑,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数百年前的扶桑就已经是大明的一部分了,更不用提沙扬娜拉这么一句话了。

旁边的人群几乎要算是整齐划一地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花苑书却笑了起来,“就算是这样吧,易之先生还有其他风格的诗吗?其他‘奇人’写的也好。总归,既然易之先生觉得文言和白话没有太大差别,那既然古诗都能精致婉转和豪迈激扬,白话的诗也要有点豪迈激扬的风格才对吧?”

豪迈风格的现代诗?易之一下子还真有点卡住想不太出来。不是他不记得,纯粹是被人围拢的时候思维受到紧张的情绪影响,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而已。

但他总不好这么说,所以易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声告个罪:“这个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稍微让我想一会儿吧?”不能赶鸭子上架玩七步成诗,承认自己想不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易之觉得这并不丢脸。

“没问题,易老师你多想会儿!我们都等着你就是了!”周围的学生有些激动,大家都在答话,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了本子来,才把刚才那一句诗记下,现在就准备记易之等会儿念出来的诗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临时要回家还要做莎士比亚戏剧古典英文到现代英文翻译的一部分。不保证明天有更新。后天一定有。没更就让我把化妆包弄丢。

第58章 一切和一切

虽然是易之自己随口说出的白话诗歌也有豪迈的风格这样的话,他也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在开始思索之后,易之才愕然发现了一些问题。所谓的白话诗歌,对于一般不了解的人来说基本可以直接等同于现代诗,而大众所能够理解和认可的也只有典型现代白话诗歌。所以易之需要在这样的诗歌里寻找合适的。至于现场创作一首?抱歉,易之不是没有才华,但是这样的急才恐怕也只有曹植那样的人才真的拥有了。

一开始易之思考的时候还仅仅是觉得似乎在现代白话诗中豪迈的有点难想出来。但是等他真的多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根本就找不到真的十分切合这个要求的诗歌。

当然这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易之着实不知道太多现代诗,毕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小说之类的文学体裁是相对更加受欢迎的。而诗歌因为需要一定时间的品鉴和体会,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多少容易被忽略。这当然不意味着就没人喜欢诗歌了,只是如易之这样的人很容易就忽视了现代诗的存在。就好像易之是不太知道最新的一些现代诗的,知道的更多的还是前朝那会儿和八十年代左右的诗歌。

而前朝时期,靡靡之音的味道比较重,豪迈的诗歌不是没有,但是往往带着悲凉和壮烈的味道,放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至于八十年代那会儿,最出名的诗歌潮流是朦胧诗……豪迈的诗歌也少。

周围一圈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简直像是给他加了一层负担。脑海里倏忽之间飘过关于科学验证目光的确拥有不为人知的力量的奇闻,易之又紧接着拉回了自己的思绪。这都被赶鸭子上架了,他也不能撂挑子不是?而且一群人居然就没有一个对他有点怀疑觉得他想不出来的人吗?被信任的感觉,真有点沉甸甸的。

好容易左思右想,易之终于想到一首相对合适的诗。

他抬起头环视一圈,然后点点头道:“我倒是想起来一首诗了。”

那种好像目光集中在一起导致温度上升的微妙感受让易之有点不太适应地稍微挪动了自己的身体,但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做出什么太大的回避动作,既然已经决定要让自己更突出一点,他总要有点行动的。

“嗯,关于这首诗有个故事。我曾经认识两位诗人,一男一女。他们经历过一些让人迷茫混乱的事情,之后,那位男性的诗人写了一首诗叫做《一切》。他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易之开始朗诵起这首北岛的《一切》来,这首诗也是北岛的代表作之一,全诗每一句都以“一切”作为开头,而后接上令人失落迷茫的意向,是一首十分致郁的诗。易之有意识地压低了声线,使得那种低沉凝滞的味道越发明显。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最后一个音被吐出来,原本充满热情围拢在易之周围的学生们脸上的神色很明显地变了,凝重和沉郁浮现,这就是这首诗的力量。

或者应该说,一切好的诗歌,即使那些词句我们从未见过,甚至很多隐藏的意思无法理解,但是情绪,是能够轻松感染一个人的。所以说实话易之对后来的许多先锋诗人不太感冒,不管他是否读懂了那些诗人的诗,至少他无法体会到他们的诗歌中的情绪。站在大众的角度来说,这就是最简单的评价一首诗好坏的标准。

最先开口的是白忆娥,她皱着眉,嘴角有些下垂,说:“感觉,非常让人难受。”

一句话打破了某种沉重的氛围,大家都在点头表示自己同样感到了不舒服,就像是心脏下垂,或者胃里被灌了铅,重重的,冷冷的。

易之点头,“我们从诗歌分析的角度来思考,就会发现这首诗采用的句式了,全都是判断句,这样能够加重语气和说服力。所以情绪表达会更加浓重。不过我要举例的并不是这首诗,而是一首豪迈向上的诗。”

这句话出口,被一首诗给弄得差点忘记了原本的意愿的学生们才反应过来,再度期待地望着易之。

“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不是提到了两位诗人吗?就在这位男性诗人写了这首诗之后不久,那位女性诗人在看过这首《一切》之后,觉得这不对,人不应该如此低沉,应当更积极一些,所以她就写了一首诗来应和男性诗人的诗,既然男性诗人写了《一切》,她就写了一首《这也是一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说到这里,易之微笑抬头,问了一句:“想听吗?”纯粹是看着大家都很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这些学生们,善意的。要知道在后世,他是极少看见这样的学生,充满了求知欲,尊重老师,好学而谦虚,不是说后世的学生们就更差,在信息大爆炸时代中成长的学生们懂得更多,显得也聪明,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毕竟是易之的学生,平常也和易之相对亲近,白忆娥当下就急切地叫了:“易老师,快念啦,别逗我们了!”

耸了耸肩,易之清了清嗓子,就把舒婷的这首《这也是一切》诵读出来:“不是一切大树/都被暴风折断/不是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

准确地说,这一首诗其实算不太上“豪迈”的,但是其中蕴含的积极向上,开阔乐观的精神,却十分契合易之想要表达的东西。在易之看来,其实重点并不是豪迈婉约的具体划分,而是其中蕴含情感的方式。

“……不,不是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诵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整首诗的情感到了一个□□,易之清晰地看见之前还被北岛的那首《一切》弄得有些低落的学生们渐渐有些昂起头,那是几位明显的被诗歌感染的样子,后来多少诗人把排比用得和大白菜似的,却远比不上《这也是一切》中的简简单单的重复一次的语句能够达到的力度。重复能够增加力度,更力度更多是来自情感,真挚的情感。

在前面的部分这首诗是真和豪迈不沾边的,但是就这样简单的一句,却为这首诗注入了豪迈的风格,或许在文学分析中不会被承认,但对于读者而言,这就是了!

“……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为它斗争/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易之总算把这首诗诵读完毕,他停下来,看着聚拢在凉亭周围的人们。人比之前更多了,而那种受到鼓舞的情态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寂静大约停留了两秒时间,不知道是谁下意识地在人群里鼓掌。

一声,两声,然后大家都反应过来,掌声瞬间淹没了其他声音。

这个时候,被那些明亮的,充满期待和朝气的眼神注视的时候,易之没有感觉到沉重,他觉得胸腔中是充盈的,一些无形的东西使得他感到安定和愉快。

文学,这就是文学的力量。那些谁都能够随意使用的字眼被拼凑起来之后竟然有这样奇妙的魔力。易之清楚这些掌声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写出这样诗歌的诗人,然而他与有荣焉。这感觉要如何形容?大概像是月亮吧,将阳光反射到了地面上,那光芒被人称赞的同时,月亮也被阳光所温暖。

“老师,那两位诗人的名字叫什么啊?”在掌声停歇之后,白忆娥有些急切地询问道。

“真实的名字我不太清楚,你也知道的,在文学上,一个人的笔名才真正代表他自己。所以我也只能告诉你他们的笔名。写《一切》的叫做北岛,写《这也是一切》的叫舒婷。”易之回答说。

一群人都在记住这两个名字,而有人在回过神之后就开始快速抄录刚才易之念诵的诗了。没有人问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之类,大约是因为易之刻意放纵关于他身世的猜测的缘故吧?

但在这个时候,易之觉得欣羡。这样因为自己的一部作品而被人深刻铭记的感觉,简直就是文人的终生追求。立言,不是吗?

转念一想,易之忽而又笑了起来。因为他陡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在此刻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从来到大明开始,他所掀起的风暴,他所写下的作品,其实已经达到了让人们铭记的程度。

曾几何时,他竟然也是一个写一首一百多字的小诗都能被人分析出几千字的、真正有资格自称为“文人”的创作者了。而更令他骄傲的或许是在绝对不会有人监察他的情况下,他未曾盗窃旁人的作品,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心满意足,为自己所得到的东西。

贪心不足,还想要走得更高,更远。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大家大概都读过这两首诗,不过大家也应该不介意回顾一下,重温诗歌之美?

《一切》北岛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这也是一切》舒婷

不是一切大树,

都被暴风折断;

不是一切种子,

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

不是一切真情,

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

不是一切梦想,

都甘愿被折掉翅膀。

不,不是一切

都像你说的那样!

不是一切火焰,

都只燃烧自己

而不把别人照亮;

不是一切星星,

都仅指示黑夜

而不报告曙光;

不是一切歌声,

都只掠过耳旁

而不留在心上。

不,不是一切

都像你说的那样!

不是一切呼吁都没有回响;

不是一切损失都无法补偿;

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

不是一切灭亡都覆盖在弱者头上;

不是一切心灵

都可以踩在脚下,烂在泥里;

不是一切后果

都是眼泪血印,而不展现欢容。

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

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希望,而且为它斗争,

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下一次更新,后天。啊啊啊五千字的翻译怎么办我要怎么写啊啊啊焦躁!摔!!!

第59章 观察中

明明一开始只是自己的学生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过来讨论两句的事情,结果现在就好像是在学校里弄出了个小型的研讨会一样。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还有被同来的人拜托去找其他同学通知的学生,易之觉得很微妙。

从古至今,尊重往往都是和名望相关的,唯有一个职业技师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对之抱有莫名的尊崇,这就是老师了。

抛开任何行业都有的那一小撮害群之马,老师这个群体,的确是值得敬佩的。而老师的工作原本就是传道授业解惑,被人问询的时候就多了。倒是过去了百年时间之后,专注于自己生活的学生们,却往往失去了求知的急切,易之见惯了这样的学生,在陡然时空回转的时刻,突然却感受到了所有人都求知若渴的状态,颇有触动。

想了想,易之确定自己今天下午应该是没有课的,而且平时似乎也没有和许多学生答疑,那今天下午干脆多花点时间也不算什么了。

至少易之很清楚,实际上他的职业是一个老师,而文人之类的是身份,而非职业。身为老师,自然应当承担老师的责任。

易之的考虑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学生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上,热切得很。

“易老师,其实我想问的是你的《红楼梦》啊!”有个才跑过来的女生这么说,她的脸上还有这剧烈运动之后的红晕,另一只手却直接牵着另一个男生的手,不算大胆,在这个古老的大明,这并不是令人害羞的事情。要知道汉文明一向是这样的,宋朝的时候女诗人朱淑真就写诗说睡倒在男朋友怀里之类的事儿了。

女孩一开口,旁边就爆出好些人的股噪声,太嘈杂了都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想问的这个意思,大约是感同身受吧?

“《红楼梦》啊……”再度提起这个除了角色名和假托的什么太虚幻境背景之外完全被自己给糟践了的故事,易之神色依旧略古怪,“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之前那个女孩开口,先插嘴的是和她拉着手的男孩,他说:“是这样的,关于贾宝玉。mht.la [夜夜小说网]”

其他想开口却没能抢到的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男孩继续说。

“易老师在《红楼梦》中说贾宝玉出身荣国公府,多少也算是贵族子弟。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叫宝玉有什么像是一个有担当的贵族子弟的样子,根本给人的感觉像是个娘们。”

所以是对贾宝玉不满意?易之刚要开口,那边牵着男孩手的女孩却侧过脸去,眉头一压就说:“你懂什么?宝玉才是真懂女儿心的人,他就是性子软一点,但是听他对哪一个女孩子不好?你要是有宝玉万分之一的体贴就好了!”

男孩一撇嘴,“得了吧,我要真变成他那糟心样子你就该甩了我了。”

好笑,好玩。易之注意到两个人始终没有分开的双手,却恰如其分直接插口把话题侧重点从男朋友的类型放到了文学塑造上,他道:“怎么说呢,宝玉是一个人,你不能单纯地说他是好是坏,他对姑娘们都很好,对女孩子们来说,他的这一面就是好的。但是如果站在另一个角度来说,作为荣国公府的下一代,他的担当就不够了。仅仅是温柔是无法为妹妹们撑起一片天的。”

这么说着的他在想“撑起一片天”这句话怎么这么知音,但旁边白忆娥已经瞪大了眼,“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最后宝玉是没有办法振兴贾家的吗?那,宝钗最后真的会嫁给宝玉吗?”

贾家的败落是必然,而薛家和贾家最后也不会联姻,易之倒是清楚自己为了凸显时代感而设定的情节,但是现在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毕竟还没写到那个地方嘛。所以易之微笑一下,那表情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且在之前的内容里其实有线索,关于宝玉的生长环境,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说都不是个好的环境,他受到了过分的溺爱,又从来没有接受真正正确的教育,承担不起来是必然吧。”

宫凌在沉默良久之后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生长环境的话,并不仅仅是溺爱之类的问题吧。按照爵位继承的顺序而言,宝玉本身并不应当是被视为荣国公府的下一代的。”

易之带着点诧异瞥了他一眼,宫凌说的这一点没错,不过一般人在阅读的时候并不会很重视这个问题才对,他也懒得去猜宫凌是谁谁之类的问题,只是简单地点点头确定了这一点。

花苑书和陆南风交换了一个眼神。

旁边的学生还在提出自己的问题:“易老师,我知道您和岳老师住在一起,而且和赵老师的关系也不错。我就是觉得其实你们三位在文学风格上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三种风格,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什么没问题呢?如果是说相处的话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句话说得好:‘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虽然意见不同,但世界上总不会有因为自己喜欢吃甜就杀了吃咸豆腐脑的人的情况吧?”易之提到豆腐脑的时候,没忍住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所谓的甜党异端天诛咸党之类的可怕争斗,觉得自己举的例子其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反正学生们是不太懂这中间的典故的。

他继续说着:“如果说是文学创作的理念的话,大家也都知道我就是所谓的‘墙头草’,”说到这个地方,大家都在笑,这是易之的自我调侃呢,“反正吧,你要说赵静章老师和岳激流老师的理念是一南一北,这个我赞同,但是我自认其实我是站在中间的,虽然在南边的觉得我在他北边儿,北边儿的觉得我在他南边儿就是了。”

又是一阵笑。

“话说回来,其实在上课的时候我就提到过很多了,自始至终我都认为,在文学上,单纯坚持某一种规则才是正确,这本身就是错误。因为文学是什么?本身就是用来表达人们所思所感的承载体,就像我刚才提到的白话诗歌和文言诗歌,它们同样都能够表达一个人的思想感情,同样能够显得很美,即使方式不同,但是我们真的能够说谁更高谁更低吗?”

“但是总觉得使用白话就显得俗了。”有人低低地说。

“什么叫做俗?”易之反问,“我从不觉得白话是俗,能够被人们广泛使用,广泛理解的东西,是不能够用‘俗’来表示的。因为大俗即大雅!就是白居易写诗也是要让妇孺一听就懂,但他的诗俗吗?凡有井水皆唱柳永词,柳永俗吗?现在的所谓名著哪一本在最开始不是广泛流传街头巷尾的故事?”

这话说得有理,所以又一次没人说话了。

“易老师,”陆南风先叫了一声,“但是你这么说了一通,总觉得您还是站在更靠白话这边儿的啊?”

“那是因为大家的问题都在说白话的问题,我当然得帮着白话说话了。”总觉得陆南风的问题有点深意,但是易之也不甚在意,照着自己的思路往前说:“如果说文言,或者古典学派这一边已经落伍,我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就像我是绝对不会赞同岳激流先生全盘用字母文化取代汉字之类的想法。说到底,任何一个民族传承它的精神都要靠语言的文字,和中华民族从诞生开始就产生的汉字,还有数千年时间承载了我们的历史和文化的文字,已经和我们融为一体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一种象征,而且是不可或缺的。这么说吧,我们可以简单地把这两种东西比作植物的根和叶,叶是新生的,提供养分的器官,也是人们比较容易在平日里看见的部分。而根是立足点,提供水的生命必须器官。一株植物不能缺少根和叶,而求新求变与保留文化传承,也并不是全然对立的。”

……

“他这样说?”

“我觉得这是诡辩,要革新,就必然要打碎一些过去的陈陋的东西。说他墙头草,是真的墙头草。”

“其实未必,易之这个人,有时候他说话不要多想,他所说的就仅仅是他对文学的看法而已。并没有涉及那么多。”

“但是皇帝那边不断地试探他,之后还安排了接见。”

“我能用的人,朱鼎钧未必能用。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其实很多时候,我是赞同易之的想法的,即使是我们这一排,甚至皇帝哪一派的人,也多的是人赞同易之的看法。只是毕竟他们要站队,当然要一面倒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所以还是要拉拢他?”

“不急,不急。我会多见他几次之后再看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后天吧。焦躁。焦躁。焦躁。焦躁。论文。焦躁。焦躁。焦躁。啊啊啊!!!

第60章 令人不愉的召见

在正式场合觐见皇帝,其他的不说,一身正装是必须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大明的所谓正装自然是不同于后世的西服等等的,在赵静章的帮助下穿上了一身青色儒衫的易之颇有点感觉到何谓“江州司马青衫湿”的触动。不过好歹平日里他也常常学着其他老师穿这样相对传统的服饰,并不陌生。加上在这个扭曲的明朝历史上融合其他民族衣着习惯等等之后衣着方面对扣子的大量使用,倒是不至于产生那种要在衣服内侧绑带子固定之类让易之觉得颇为不便的情况。

况且他这还是得了优待来着,倒回去几百年,要是科举考试没有过县试,谁敢穿青衫啊。不过现在还好,这个历史已经拐弯到不知哪儿条道上的大明已经不再管制这些了,只不过在觐见皇帝的时候,某些古老的礼仪还是会被卡得比较严的。

至于易之?原本是只够格穿白衣的,布衣卿相嘛。不过上边儿说他好歹是个大学教授,所以才给了穿青衫觐见的资格。

说实在的,知道自己的衣着服饰是这么安排出来的时候,易之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太舒服的。或许在后世是有诸多的不公平或者问题,甚至也不如这个大名如今的强大,但是易之很清楚,以人的地位来确定衣着这种事情,在他所来的地方,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正是如此,才让他感到了人格上被人看做不平等的一员而产生的羞辱感。但同时他却更清楚地了解,对于大明,这是数百年来的理所应当,而被赐青衫更是抬高了他的地位,按理说,他应该感激涕零?

呵。

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易之是清楚自己只是个小虾米的事实的。更何况,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时代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太现实,至少易之自觉是做不到的。他原本就只是打算在大势之下稍微推波助澜一番,尽力在他所熟悉的领域做一点事罢了。

本质上来说,大明皇帝依旧是掌握着实权的,这一次对于易之的召见应当算是相对正式的召见,地点是一座楼阁而非是一般召见文人士子所选择的花园湖泊之类的地方。皇宫倒是富丽堂皇,和易之在后世去过的故宫多少风格不太一样,相同的或许是一大清早易之就被拎进了宫中,在暖阁旁边候着。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并不仅仅是易之一个人,很多其他因为种种原因等着被召见的也都停留在暖阁之外等候。

工程院的某先生啊,某地进京报告当地调查情况的官员啊,各色人等,让易之忍不住偷偷观察。[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对于这个扭曲的大明的制度着实不太了解,不过他知道很多方面大明是和现代社会接轨了的,对于科学技术的重视等等,包括一看就知道或许是哪位改变历史的穿越者前辈弄出来的什么学院什么研究院之类的。这也算是一种改良了,至于这样的改良对于其他更根本的方面是否有帮助,是否导致了如今皇室和军方的对立情况,易之是真不太明白。他本来就不太关心政局,更不太懂也不了解那些各种不同的主张和制度。但是或许书本上所说的封建残余是真的很有道理。

第一个,就是被召见之后的衣着问题,易之认为是没什么道理的,但是现今还维持着。第二个,或许就是这样被召见之后从大清早就开始等待的情况了。大明上朝的时间还没有逆天到历史记载的早上四点什么的,而是上午九点,而易之被提醒早上八点半就进宫等候,因为路程的缘故到达暖阁旁大概是九点十几分,然后就和其他等待召见的人一起在这里慢慢等,大约十一点的时候皇帝才下朝,移驾暖阁。被一堆人围着的皇帝,易之没看清楚脸。然后就到了十二点,一个早上就这么耗费了,什么事都没做,关键在于他们所有人都是站在这里的,站了几个小时啊!

而且,这是午餐时分了吧?

易之满腹怨念。

他试图和旁边一同等候的人攀谈两句,不过其他人通常也就是告知一下自己的职位之类的信息就完了,全都不愿多说的样子,很大一部分还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姿势,恭恭敬敬地宛如老僧入定。而站在暖阁旁边的侍卫等等偶尔看过来,对站得比较自然的几位投射了某种或许夹杂不屑的目光。

理所当然,这些站姿不怎么样还常常换姿势的人当中,有易之一个。

他还在腹诽说按理说等候的大臣不是应该在一间屋子里喝茶聊天吗?却陡然发现旁边的确有一间房间,不过看里边儿的人,似乎还都是地位不低的大人们,也明白了自己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去喝茶聊天了,这是典型的地位不同啊。

又挨了一会儿,还没轮到自己被召见,易之很不痛快。又饿又累的感觉可不是说说就完了的,在内心深处唾弃了一百遍皇权,对自己曾经的时代怀念一番之后,他还是要忍着。

接着就见一群宫女抬着桌椅提着漆盒走了过来。

桌椅被摆在了他们这些等待召见的人面前,易之精神一振,却见这群不管相貌如何,此刻在易之心里都有点貌若天仙味道的姑娘们从漆盒中取出还冒着热气的菜品,摆在桌子上,然后那为首的一礼,对一群人道:“陛下爱惜诸位,特赐御宴,请诸位大人慢用。”

这算是皇帝还有良心的表现?

觉得自己脚都软了的易之总算能够坐下来填饱自己的肚皮了。在之前还得学那几位看上去资历颇深的大人们对暖阁敬酒表达感谢皇恩啥的。有些腻味。

他刻意放慢了用餐速度,为了在这椅子上多坐一会儿好好休息。但是让易之没想到的是,这说起来算不上多好吃的饭才吃到一半……就轮到他觐见了。

易之觉得有点上火,强压下不快的心情,却也只能无奈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写不出来了……论文死线压得喘不过气来两千字先放这儿。介入皇帝和军方的斗争之后易之才真的裹挟入了大时代。

下一更五一,这几天必须死命拼论文,明后天周末不熄灯通宵和论文作战,觉得自己气都出不了的感觉……

总之到了那个时候论文死线就过了应该就好了嘤嘤嘤……

第61章 我绝不当奴隶

易之觉得不舒服。

其实易之这个人脾气挺好的,很多事都不太放在心上。而且他也很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处境,有时候遇到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忍忍也就忘了。就像他之前也曾经突然被朱怀仁弄去和顾斯见了一面。说实话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谁的心情都不会算多好,不过他到最后却并没有生气。这多少还有朱怀仁予以的尊重,以及顾斯虽然让易之内心吐槽说是故弄玄虚,却的确存在的一种气度。

或许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和顾斯交流的时候,易之是挺直了腰,就像是和后世的其他人所交流一样,平等地交谈的。甚至在交谈中,顾斯是在用“请教”的态度来对待易之,被尊重,自然会感到愉快。

这一次被皇帝召见却不同,一个早上被晾着,饭吃到一半就被打断,还有这座宫殿中那种根深蒂固的尊卑感,或许会有人认为这才是所谓贵族的生活,但是对习惯了后世生活的易之来说,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了不平等。

易之从来都是习惯昂首挺胸的,他从桌子前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这样的习惯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明明不是个有多少武力的弱鸡,偏偏因为这样的姿势而有了那么一星半点英武的味道,引得一群宫女都不由把目光往他身上打了个转。

饭没吃完,易之不至于黑着一张脸,但是脸上的确也没什么太多表情就是了。跟在内侍身后,他就向暖阁内走去,不知道自己身后一群等待的官员里,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他那样子,还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一品高官似的。”引得其他人露出微妙的笑意,似是嘲弄,似是无趣。

佝偻成这样,不会得脊椎病吗?从后面看着那内侍,自然弯曲的背脊,缩起来的脖子,简直和鹌鹑似的。易之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觉那内侍突然回头上上下下看着他,然后说,“你这样不行,你是什么身份,要见的可是陛下,哪有这么把头昂着的?看看我怎么做的,学着点!”

在那一瞬间,易之感到了一种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感。mht.la [夜夜小说网]

不是因为对方的猥琐卑微,而是因为对方竟然认为这才是正常,而且试图将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易之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强烈的不快的情绪,甚至有点过头了。就是在后世的时候,什么坐椅子只坐三分之一屁股之类的规则还不是摆着的?比起来,也似乎也就是弯弯腰点点头之类的事情。但是就这样,易之感到了异常恶心。大约是因为之前那一系列让易之体会到不平等的举动的加成,还有内心的明悟吧?

如果是在后世的话,忍不下去了炒了老板鱿鱼就是了。但是在大明,对方是皇帝,这样的侮辱,是不会停止的。

今天在皇宫里所见到的人,却从来不把这当做是侮辱,反而把一切当做是常态,甚至认为是一种荣耀。

易之想起了鲁迅的话。

这个世界上的人啊……当奴隶的,和求做奴隶而不得的。易之在读那篇文章的时候,只是觉得讽刺好笑,想起了清朝雍正年间有个大臣给雍正帝写请安折子,因为是汉臣,在折子里自称“奴才”,结果被雍正圈了出来说这不合体统。而如今,真正深处这样一个时代,他终于感受到了鲁迅在写这一句话的时候是何种心情。

但他应该如何呢?

如果是一朝一直以来易之的做法,他似乎就应该听从内侍的劝告,选择这么鹌鹑一般的样子进去,见那皇帝一面算了。但是或许是今天一个早上的怒火,还有和这宫廷内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感觉,让易之不愿意这样做。

易之觉得自己是犯了牛脾气,犟着就是不愿意去走那条更安全的道路。但是他就是哽着一口气咽不下去,难受得不行。

而且……而且之前才决定了要成为一个真正能够成为其他人的领路者的人,他现在这样卑躬屈膝,难道就不是违背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吗?

复杂的思想只是一瞬间就在脑海内闪过,易之直直地站着,但那条脊柱上却好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在内侍理所当然等待他照着对方的话做的目光下,更是难受。

可他做不到。

这样对着一个普通人卑躬屈膝,因为对方所谓高贵的皇室血统?因为对方刚好是那个继承人登上了皇位?

易之愿意为奉献,为知识,为高洁的品行而弯腰,但是他决计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弯腰!

他做不到!

不是不会做人,不是不识时务,而是任何人识时务也必须有一个底线,假如没有底线什么时候都识时务的话,那这个人还算是个人吗?人是顶天立地的,卑躬屈膝者当不起这个字!

易之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是上纲上线,但是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些,将这一切和自己行为处事的原则胖仔了一起,他就不可能再违背自己的底线,遵循内侍的话!

所以他只是毫无意义地对那佝偻着身体的内侍笑了笑,轻轻摆了摆下巴,示意对方继续领路。却一点都没有要弯下腰表示恭敬的意思。

看不懂易之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但是内侍看清楚了易之根本就没有弯曲半点的身体,当下就瞪眼皱眉,脸上露出非常不忿的表情,猛地一转头就继续往前走。

易之却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早几十年,御前失仪的家伙都拖出去打死了!乱党就别想有好下场,什么玩意儿!”

深刻的恶毒带着阴冷的味道,就像是掩盖在暖阁熏香下,数百年建筑无法掩盖的陈腐气味,一丝一缕想要缠绕着易之,将他和这一切同化。

易之打了个寒噤,或许是暖阁里的确有些冷,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当奴隶的人,自然认为奴隶才是正常的,你如果不是奴隶,自然就是他眼中该死的异类。而主人嘛,自然是天生就是主人的。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就、是、命!

领路的身影依旧是佝偻的,缩起来像是什么奇怪的并不是人类的生物。易之在这个时候下意识地勾过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直挺挺的。他有些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接着跟着内侍继续往前走。

看见易之昂首挺胸走进来的时候,皇帝的脸上似乎有一瞬间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易之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实。他只能说,则为皇帝和他想象中的差别有点大。

或许是因为对所谓皇帝的印象大多时候来自于电视剧的缘故,易之之前直接将皇帝想成了一个有着苦大仇深表情的男中年,但是他现在看见的却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要知道虽然很多人都说什么皇室娶美女多,基因改造之后后代好看之类的,但事实是从绘画来看皇帝基本都算不得太好看。不过这位却算得上相貌堂堂了。

大概是因为优渥的生活和掌握一国的权力,这位皇帝的气质也是易之没太见过的,那种似乎什么都在他把握中又不显得是自大的感觉,或许就是所谓的帝王气质?

可也觉得疏离。易之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办法和这样一个人顺畅交流。

之前他和顾斯见面了几次,甚至聊到了比较深入的改革等等的问题上,他知道其中肯定有顾斯的姿态在内的缘故。不过人家至少有一个姿态,还有一个令易之感到荒谬的问题。他来见一个人,或许还要和这个人谈到非常重要的问题,可能会成为对方势力中的一部分――且不管这最后会不会实现,总而言之,易之道现在为止也不知道皇帝的名字。

啊,他就知道这位皇帝姓朱,大明嘛,朱怀仁的堂兄弟嘛。然后呢?

易之并不太关注外界的事情,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代还避讳不直接称呼名字之类的行为,让他觉得腻味。

内侍站到了皇帝身边,盯着易之的眼神像是钉子一样。

站在这个房间里,易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或许学着电视剧里面说“臣叩见陛下”?可他一点都不想叩又怎么办?

仿佛是发现了易之的尴尬,皇帝用说得上是温和的声音道:“卿……”

皇帝刚主动开口,易之就发现那内侍再度用愤恨的目光瞪他了。得了,他知道这是他没有主动开口的缘故。这的确是不太合适,但是对方的目光却让他觉得自己的不合适也没什么不对的。

“卿可知,朕召见你的原因是什么?”

真的太腻味了,对于古装剧一样的称谓。易之却还保持着一点礼貌,却直愣愣地抛出一句:“不知道。”

这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那内侍微微仰脸,身体前倾,嘴巴一张,眼见就是要冲上来骂的节奏了,但皇帝却在这个时候说:“卿果然率直。”

话永远说不清楚,毫无意义。易之还是笑了笑算是回应,见那内侍的脸色发青。

“朕召见卿,是读过卿的几部作品,心有感触。不知《红楼梦》卿是如何写出来的?可是有原型?”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晚了一会儿但是我更了……

……上面风头紧,我看了看把之前的文中间可能不太好的部分给用字符替换了一下。结果这样都不行,非要我弄出纯洁的情节来替换。妈蛋啊这完全不现实好吧,要我换就算了,不能用无意义字符?我去这样岂不是要我凭空写?我还在忙论文马上要答辩了这边还在日更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啊行不行?

简直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暴躁!看见旧文在更的话就是我在改这个糟心玩意儿。头都大了。

第62章 被预知的觐见

毕竟是皇帝的召见,易之在之前已经做过了心理建设,更对一些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做了准备。(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而无论是顾斯还是皇帝,双方肯定都是要问这本现实意义很强的《红楼梦》的故事的。先前和顾斯见面的时候到最后更是设计了关于政策的问题。说实在的,易之的确同样做好了讲述这方卖弄问题的准备,但前提要是这位皇帝能靠得住。

不过到底是谁说过的皇帝都靠不住的?

至少现在易之很赞同这句话。

其实皇帝给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像是易之臆想中那样因为看见易之的一些举动勃然大怒把易之拖下去砍了。甚至可以说很温和,同时给人的感觉却不仅仅是温柔,而是敦厚包容的。但是在之前的一系列遭遇,还有那位至今用令人不舒服的目光盯着易之的内侍,这一切都抹平了易之对皇帝难得的好印象。

准备了十分的东西,原本出口最多说七分,面对皇帝小心一点,说个五分好了,现在又打了个折扣,易之一开口就只剩下了一分不到。

“启禀陛下,”这充满了电视剧即视感的四个字出口,易之感觉到了十分的古怪。不过既然话已经出口,也没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呗,“《红楼梦》的大部分情节,是虚构的。毕竟世界上并没有那么一个荣国公府,没有贾家,也没有薛家。”

看不出皇帝那纹丝不动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本来易之就不是会看人脸色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他只是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线,别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皇权衰微,什么经济问题,什么贵族资本等等的。这些话他是给顾斯说过,可顾斯听了这些并不会对易之有所威胁,毕竟易之提出来的事都是有助于顾斯本身立场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相对而言,易之所认可的道理和基于贵族统治的皇帝就有点妨碍了。既然这样,还不如糊弄过去算了,反正谁都清楚易之虽然很有名气,但不过是个写文章的,除了放放嘴炮,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的能力。

文人嘛,能以天下为己任,也能指手画脚,但能实际做事的没几个。反正易之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除了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往外倒,提出不同的思考之外,也做不到其他的事情了。

“这故事的原型其实也简单,其实大多人都知道,许多贵族子弟不知上进,慢慢就把家给败了,也没有人才能撑起家族。这时候就只有靠联姻来撑住家族了。这种事已经不是个稀奇景了,不仅仅是这些年有这样的事,倒回去几百年,也多得是家族破落之后想要靠着联姻重新爬上去的。”易之一开始就想要针对新兴阶层兴起和贵族败落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对皇帝说出来的。而如果说原型的话,其实是白家的事情。考虑到电视剧里看到的什么皇帝看上了某家的女孩子之类的事情,易之自觉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白忆娥其实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学生,能帮白家避开皇帝的关注,就尽量避开好了。

“原来如此。”皇帝吐出了四个字,接着,又问道:“可朝堂市井中都有人说,卿的故事是说这些新生的商户将会取代贵胄们的地位。这又是怎么回事?”

针对这种问题追问,让易之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但他还是沉下心思,平静地回答:“西方有位剧作家叫做莎士比亚,他有一部作品讲述一个叫做哈姆雷特的王子复仇的故事。看过这部作品的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这位王子,争论不休,但最后却出现了一句话来解释这样的情况,也就是所谓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在写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想要表达什么,只是读者按照自己的观点去理解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才产生了许多解读。”

直接使用“我”作为自称的时候,易之再度感觉到如芒在背,他又被那内侍用针扎一样的眼神盯住了。

紧接着易之的话头,皇帝点了点头道:“说得有道理。”不知道为什么,语气让易之感到了玩味。

“还有卿的诗,……朕倒是对你那几首白话体裁的诗颇感兴趣――”

“陛下!”骤然打断皇帝的话的,是那内侍,他的脸上是诚惶诚恐的表情,甚至没有不赞同的情绪,哪怕是一丁点。但是谁都知道这内侍是认为皇帝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才开口的。这简直有点好笑,至少在易之看来很好笑,一个自甘奴隶的人竟然想要规范自己主人的行为?而他在规范主人的时候,却还是奴隶的样子?

易之自然是不知道顾斯此时正提到他。

“我们的那位陛下多少也算是雄才大略了。”站在墙壁面前,直视着墙上高精度的世界地图,顾斯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大明的疆域,嘴里却说着话,“可惜,他毕竟是皇帝。这个身份就注定了太多再出彩不过的人才是无法被他所用的,易之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凡人才都是有傲气的,谁都知道想要招揽人才,就要礼贤下士。皇帝陛下不是个飞扬跋扈的人,也做得到礼贤下士。可是他是皇帝,很多时候不是他做不做得到礼贤下士的问题,而是这个身份让他不可以将自己放低的问题。”

“放在一百年前,皇帝只要希望,自然就可以招揽到他所需要的人才,即使是让这些人对他跪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早就不是一百年前了。贵族、皇族……虽然大家都知道身份高低,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的人才,即使是面对皇帝也不会愿意折了自己的傲气。特别是在皇宫那种地方,他们是怎么都受不了的。”

“但我看易之的脾气应该很好。”同样出身皇族的朱怀仁却这样问,丝毫不管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己堂兄弟的对立面。

顾斯一笑,回头看他,“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特别是在涉及到他们的尊严的事情上,但凡是真有本事的人才,都无法容忍很多事情。我和易之见面次数不多,时间也不长,但是他的确就是那种真正有本事的人。易之这个人看起来是眉宇什么脾气,甚至可以说好欺负,你看文化圈里风风雨雨他什么时候和人红过脸?可是就是你和他相处,也觉得他是站在和你平等的地位的吧?他的傲气,藏在骨子里。”

“易之是受不了皇宫的氛围的,所以真的见了皇帝,他也绝对不会像是之前对我说话那样把关键的东西说出来。”

“皇帝这个位置倒是光鲜,但是实际上呢?几百年的积累下来,他必须对支撑皇族的贵族阶层做妥协。所以他很多话不能说,必须端着架子。这就会拉开和易之这样的人的距离。还有,你也知道皇帝陛下每次办公的时候都赐宴的事情吧?这是对觐见者的体贴,给吃给座,当初就为了这个皇帝可是压住了几十封反对的奏折,驳斥了一大群认为这显不出真正的大臣和一般臣子的地位差别的家伙。但就是这样算得上是体贴的举动,放在更习惯新兴风气的人眼中,也什么都算不上。甚至会因为等待太久而感到不快。”

朱怀仁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顾斯说的都是实话,皇族的无奈就是这样一回事。因为要平衡,因为数百年的积累,很多问题无法直接解决,只能裱糊了事。可是裱糊也只能拖延问题的发生,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正因为看清了这些,朱怀仁才会以皇族的身份甘心站在了顾斯这边。毕竟,身为朱家人,他必须为这个庞大的国家负责。

“其实我倒是很佩服我们的皇帝陛下的。朱鼎钧,看这名字,多重的期待。他又何尝不是天纵英才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把皇帝这个位置经营起来,甚至很多英才也愿意跟随他。我如果站在他的位置,恐怕是没办法做到那样的。他要是我这个身份,手段也会自由许多。啧!就算是这样,就算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依旧会想办法争取希望。想要博得易之的好感不算难,但是他的环境注定了他做不到。所以我猜他会授予易之一个闲职来争取拉拢易之。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再多的话,朝堂上的‘大人们’又要鼓噪,反而对易之不好,也会让易之产生对他的厌恶感。”

顾斯很是笃定。身为朱鼎钧直接的对手,他太了解自己的敌手了。

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系列其实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在内侍关于时间的提醒下,皇帝――朱鼎钧最终还是遗憾地结束了和易之的对话。他没有从易之嘴里得到什么信息,只能说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而已。但他还是做出一副愉快的样子,最后说:“卿果然是个人才。朕赐你国事府行走一职,你回去吧。”

国事府,这是个历史上毫无痕迹的部门,听起来似乎很厉害,明面上也是个研究国家策略的部门。不过在里面的都是些年轻人,通常都是地位不太高然后被皇帝给赐了这个官职的。说来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需要去报道。

易之不太清楚。不过身上突然多了一个官位,他多少还是有点开心的。

第63章 弄潮儿的决心

时代,之所以称为时代,正因为它和其他时代之间格格不入的性质。mht.la [夜夜小说网]

在易之心里,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理解他在被召见时那些微妙的心理。即使是如现在直接和皇族派系对立的顾斯,恐怕也是适应于许多事情的。弯曲脊背也好,谦恭过分也好。以为内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习以为常。数百数千年延续下来根深蒂固的东西。这就是这个时代所有人所习惯的。

可是易之终究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或许没有如赵静章那样渊博的学识,也没有岳激流那样奋斗的意志。对于时局的判断和能够下的决心意志他都输给太多人,很多时候他的做派只能让人觉得有优柔寡断。但是正因为他见证过太多超越时代的东西,更是真切地从那个大明的许多人还为之奋斗的时代而来的,所以他终究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同。

太多不同。

即使是以顾斯的想法,易之再自视甚高,面对朱鼎钧的作风也顶多是感到不愉快之类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次被召见中遭遇的事情,已经触及了易之的底线。

而底线是不可能再退的。

即使易之在文学上依旧坚持着走中间派,至少他从不认为汲取西方的优点和维持传统的精华有什么好冲突的地方。但是他的立场,却开始发生了转移。

绝大部分生活在和平年代并不真正缺少什么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弄不太清楚自己的政治立场是什么。(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左还是右?奉行什么主义?他们或许会振振有词地表示我认为某某某是对的,并且列举对方的事迹一二三,并抨击另一位某某某,表示他即使曾光辉灿烂过,却也犯过多少多少的错误。不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所提出这些观点的时候,往往是凭借于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而且即使他们清楚这一点,也不会承认。反倒将一些不清楚来源的消息奉为圭臬一般,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们见识多而神通广大一样。

易之也曾经是这么一个人,即使是现在,他张口就能编出来十条八条所谓的“秘闻”,好像那些事情是真正发生的一样。他也曾经相信一些什么国外某政客表示要归还之类的消息,直到他开始自己思考国家利益和嘴炮是怎么回事。所以到了后来,他终于学会了抛开所有的网络上满天飞的什么档案信息,从一个正常人的逻辑,和切实可查的证据而非胡扯的东西出发,去判断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说什么样的话。

而现在的现实是,在亲眼见证了许多事情,而确定了自己不可能接受一些东西之后,易之终于在大明,找到了自己的阵营。

他想要站在顾斯这一边。并不仅仅是因为顾斯之前“礼贤下士”一番,让他心里感觉还行。更是以为内在亲身体验了所谓的皇族的存在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之后,他自觉无法忍受封建制度这样程度的,理所当然的特权。(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他不愿意为了一种毫无根由的血统而屈膝,也不认为这样的模式真的能够让这个和他所真正爱着的那个国家无比相似的国家走上富强的道路。

所以他认为变革已经在眼前了。

在这一天之前,易之并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他只是模模糊糊地在写诗词的时候稍微偏向了现代诗一点,讲课的时候更趋向于新文学一点,《红楼梦》中更认同新生贵族一点。就这么一点一点,和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基于自己的身份有那么一点想法,知道一点方向。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然而当他清楚地意识到了现实的情况之后,立场立刻就明显起来了。

而这之前,岳激流的兜头臭骂已经算是敲醒了他一次。

易之终于算是下了决定。他将要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表明他的想法和立场了。他终于有了自己想要坚持的道路,并且希望更多人走到这条道路上来。

但这种时候……却还是想起鲁迅先生那段关于铁屋的话。

“假如一见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对得起还是对不起,谁知道呢?鲁迅先生写这样的话的时候,是为浑浑噩噩而死或者因清醒而痛苦所挣扎。而他现在却有着同样的担忧和为难。怕不被认可,怕自己的选择不是帮助,而令人更加难过。可是不管怎么怕,他都已经下了这个决定。静默地坐在自己桌子面前,易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打开钢笔笔帽,将刚才想起来的这一段话随手写在桌上的一张稿纸上,心里只觉沉重。

总有一种矛盾的悲哀,但有些事情,不管心里在想什么,总还是必须做的。

也难为,岳激流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子啊所有人都反对他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他的想法了。虽然易之并不赞同岳激流那过分的全盘西化的想法,但对于他的态度,多少还是佩服的。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岳激流从收到的信里拆出刀片之类威胁的东西的。

易之自忖态度还算温和,应当不会被人寄这种东西才对。但谁也说不准这种事不是吗?

反正他已经算是做好了准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抽屉里抽出自己已经反复修改了许多遍的《红楼梦》的稿件,易之缓缓翻阅,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在自己笔下演绎出完全不一样的故事。然后他掏出另一个压在更底下一点的本子,从书签处打开,看着自己潦草地记录在上面的那些名字――《孔乙己》、《阿q正传》、《药》、《死水》、《我爱这土地》、《赞美》……

他是绝无胆子去抄袭这些伟大的作品的,但是他想,自己或许能够将这些作品里最核心,最打动人的那些思想和情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切?

地球上有人崇拜民时大师,有人说那些所谓的大师纯粹是无病□□。毕竟,所谓的大师们的确有诸多让人不好评价的一面。和自己的不止一个女学生勾勾缠缠的、为情跳河的、死缠烂打追人追不到跑到别人家里撒泼打滚的,嫌弃自己结发妻子就抛弃人家的。混乱的时代有太多混乱的行为,很多行为无论怎么说都是私德有亏的表现。即使是个人的私事,也多少显得有点过分了。这些都是无法抹消的事实,易之也从来不会为这样的事迹而觉得有什么好骄傲或者有趣的。他只是觉得,也自己这么坚持认为:大师之所以会被人所崇敬,更多的则是在那一段独特的时间里,真正从他们心里发出的,为国家,为民族,为这炎黄血脉华夏子孙而说出的话。人们在意的不是轶事,而是那些“真”。

从头到尾,易之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大师,不是因为某些韵事而被人所关注的大师,而是用自己的笔,自己笔下的文字去触动甚至改变人们灵魂的大师。

就像,当年弃医从文的人最开始做出这个选择时所希望的那样。不是医治一人两人,而是医治这个民族。

这个大明,这个世界,这个时间,不正就是如地球的清末民初那样,正是一切变革的大时代吗?既然看不惯现在的一切,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的话,在这样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他理所应当,要作那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部分内容铺垫完成。大时代开启。

第64章 现实不是选择题

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当易之下定决心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的时候,他的一些举动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差别。(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白忆娥才开始在报社实习一个月不到。大明的文化产业无论从工资还是社会地位来说都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入的行业。即使家世不错或者有多少钱财支持也未必能进入一间报社。而白忆娥之所以能够成为报社的实习生,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易之。在易之所有的学生中间,她算是最被欣赏喜欢的一个。事实上报社的编辑们私底下说,将她招进来之后,要向易之邀稿的时候感觉容易了许多……

易之觉得,这纯粹是因为他没有厚脸皮到自己的学生跑来找自己要稿子,他还能推诿的地步。当然这也有他开始希望更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的缘故。

就像是报社方面让白忆娥直接转交给他的诸多读者来信。

从最开始一两封信件到现在基本每次都是用箱子装着信件送到他这里来,易之越发感觉没有多少时间去拆看信件并一一回复。而且,目前学校分配的宿舍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摆放这些读者来信。他在无奈之下只得把办公室整理了一下,空出一些地方来好摆放这些信件。

之前易之所收到的信件的数量还不算多,他能够回复了一封封寄出去。但是随着读者来信越来越多,在不久之前他就已经只能选择部分他觉得有意义一些的信件来回复了。

“所以说,从之前开始老师就不打算直接写信回复读者了吗?”坐在易之的办公室里,拿着易之交给她的一摞稿纸,白忆娥问道。

易之点了点她手里拿着的稿件,微笑着回答:“因为精力实在不够了。如果我要回复所有的读者信件的话,那根本就不会剩下时间让我继续创作。[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是非常可怕的情况。但是你也知道,我不能完全不合我的读者交流,所以最好的选择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集中一些典型的询问之类的,然后用一篇文章公开回答。这样也解决了有时候我自己想写的东西可能会无法供给专栏的情况。”

白忆娥点了点头,好像认同了这样的说法,只是易之分明看得出来她眼神里是带着茫然的。事实上当初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也常常会在老师告诉他什么事情的时候做出一副明白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整个人都是糊里糊涂的。

不用去解释,她慢慢会明白的。

易之看了看白忆娥才带来的那一箱子的信,叹了一口气说:“你帮我一起拆下信吧,没有说什么具体问题的就先放在一边。提出问题或者附上了自己的稿子想要我看看的放桌子上……能早点整理出来也能减轻点工作量。”

“嗯!”白忆娥连忙起身,伸手就从箱子里抽出一摞信件,然后从易之的笔筒里抽出一把拆信刀,开始一封一封检阅起信件来。

拆信看信的活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枯燥的,低着头重复机械动作本身也会然人觉得厌烦。但是身为这些信件投递的目标,从每一封信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其他人的热情,阅读其他人想要表达给他的想法,却是一件享受。

但这世界并非是一片祥和的,任何一个观点,有人赞同就会有人反对。即使易之自诩性格温和,照样会有人厌恶他。在一堆溢美的信件中偶尔也会拆出一些质疑甚至谩骂的信件。

遇到这种事情,心里总不会太舒服,但是你能拿别人怎么样呢?

幸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赞叹或者询问的信件更能吸引易之的注意,毕竟人都是有点趋利避害的。

翻看了一会儿信件,他又看向白忆娥帮忙分类的信,随手拿起被放在桌面上的那一叠里的一张,就读起来。

“易先生:

您好!我是您的《红楼梦》的忠实读者。

从您刊登《红楼梦》开始,我就对这个故事充满了兴趣。您在小说中描绘了贾家的没落和薛家的崛起,我想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必然吧。曾经有着荣光的旧贵族慢慢跟不上时代,家风不正,因为堕落而陈腐。而那些抓住了新的机会的势力却会逐渐取代这些旧贵族的位置。即使不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更新换代也是必然的。但是我无法理解的是,在现实中,有许多拥有高贵的品德、坚守属于贵族的荣耀的家族,却会和贾家那样腐朽的家族一样没落。而取代它们位置的,却未必是真正有资格的人,而是比贵族们更加豪奢而缺少道德的一些暴发户。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是丑恶上位,高贵被践踏,这始终让我无法接受。请问易先生,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或者您可以解释一下在您的《红楼梦》里没有提到的这个问题?”

易之怔愣了一下。

最开始借用曹雪芹的《红楼梦》弄出了个反应社会现实的故事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想着要如何警示世人之类的。毕竟对于一个看似有点名气,实际上根基浅薄到不行的普通作者而言,他们在创作的时候更多的是才测测是否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故事。只有在积累到了一定的界限的时候,关于文以载道的想法才会渐渐从思绪中显现。

不过,靠文字吃饭的人,多少有点思维飘忽。一边写东西一边也难免妄想一番一书成神得诺贝尔全世界人民崇拜之类的……即使是易之也难免如此。而当《红楼梦》刊发之后因为其中涉及到了当下大明巨大的变革中显露的很多问题,因而受到了举世瞩目的时候,其实易之还是有点惊讶且沾沾自喜的。毕竟人难免为名声所惑,爱面子是正常的事。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后面的写作中,易之有意识地加重了他关于这个时代变革的观点。虽然在尽可能规避皇室和军方的影响,但无可否认的、这一部分正是当前这个时代的人们所想要了解知道的东西。

但是,或许是受到《红楼梦》原著影响比较大,又或者是因为艺术性的需要,易之下意识地将贾家的原本腐朽设定保留了大半,却把薛家设定得更加光辉了一些,使得整部作品显得更加“善恶分明”。到最后,的确就回避了这封信里所写的丑恶者上位而高洁者下台的情况。

然而,每当风起云涌的大时代的时候,这样令人看不惯的事情却总是会发生。人们总是在这样的时候迷茫,然后因为迷茫走入歧路,使得一切向着或许有些糟糕的地方发展。

为什么丑恶者会战胜高洁者?

这是个太简单的问题,因为品格在大变革的崩坏之中,未必具有很重要的地位。有时候更重要的是心机、资本和运气。

但是易之不能这样回答。

谁都知道现实是残酷的,谁都知道出卖灵魂能换得利益。即使如此,要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催促他人去出卖自己的灵魂?何况是易之。

文人中从不缺少败类,但是之所以文人为文人,正是因为他们有着自己坚持的东西。很多人从他们的作品中汲取养分滋养自己的灵魂,所以每一个字都必须慎重,每一句话都不能不负责任。就像是《宽容》序言中的先行者们,即使现实使得人们已经习惯,可总必须有人看不惯,必须有人逆流而上!

易之将这封信放在一边。他觉得这是一封需要自己认真回答的信。

而他的回答,不仅仅是包括这些家族盛衰的问题,更需要展现他对于这个时代中所发生的诸多事情的思考。

因为在迷茫的不仅仅是渴望到社会高层中的人们,即使是易之身边的文人们,又何尝不是在迷茫呢?像是选择希望全盘西化的岳激流,他看上去是为国家找到了他认为正确的出路,但是这样的选择背后,难道不正是他对于当下这个剧烈变革的时代的不适应和迷茫吗?文化圈是这样,皇室和军方的斗争同样如此,从单纯的某些观点的对立到最后发展成为两大势力的问题,甚至矛盾激化,一切都无法脱离开这种根植于时代之中的迷茫不安。

易之是不敢说自己能够说服像岳激流这样坚定的人的,更没胆子去搀和当下两大派系的事情,顶多就敲敲边鼓还得偷偷摸摸。但是他或许能够通过这种表示,让更多人了解到他想要表达的观点和立场。毕竟在大多数时候,人们的惯性思考太根深蒂固,这使得沉默难以带来理性的思考,取而代之的是情绪的肆意爆发。大多数人在沉默,有人在说自己的观点。能够被听到的只有那些说话的人,沉默在这种时候就等于不存在。假使你并不振臂高呼,谁会知道你的观点并赞同它呢?

现实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但是人们却常常喜欢把它做成这样的选择题。易之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这道选择题增加一个大众所认可的选项。

事实证明,假如你撞了南墙,那么北边也一定不是正确的道路,你只有找到那条被忽视的,向前的路才能真正踏出困境。

易之思索着,拿起了下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三段的那句话,今天灵光一闪写下来的。我很喜欢。

下一章?明天写得顺利的话就明天更。主要是这一段重新开始延展,略卡。

第65章 大道废有仁义

“小白来了啊?”白忆娥背着包走进报社编辑办公室的时候,有人和她打招呼,倒是笑眯眯地挺给面子。mht.la [夜夜小说网]

冲那人点点头,她微笑着稍微紧了紧自己手里拿着的信封。那里面放着易之在大致翻看了信件之后,针对总结下来的问题所写出的致读者的信。其实白忆娥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文章是不是能够被刊载在报纸上,毕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在报纸上写信给所有人看。唯一的一个例子,还是易之自己为了《红楼梦》的连载问题放在报纸上的《告读者书》。

没有经历过的人在遇到一件新事物的时候总是有些忐忑的。而易之却习以为常,完全不认为自己这么写一封信会有不能被刊登的问题。

带着这封信,白忆娥走进了主编的办公室。之前主编就有过交代,但凡是易之发过来的文章,他都要先过目的。

“也就是说,易老师是在统一回答读者来信上的问题?”打开稿纸的同时,主编问道,但他并没有等待白忆娥回答这个问题,一边扫视稿纸上的内容,一边喃喃自语道:“也难怪,毕竟易老师的读者来信几乎占我们报社所有的作者读者来信的三成了。这么多信根本就没办法一一回复,反倒是直接用这样的方法来集中回答的话会减轻很多负担。”

“不过,拆分审阅信件的功夫就不轻了,不比审稿轻松多少,易老师一个人做得过来吗?”

听到这里,白忆娥才开口道:“老师让我帮他拆信然后分类,两个人一起做的话,也没有耗费太多的功夫。”

话一出口,主编的动作一滞,然后就用古怪的眼神盯向了白忆娥。

“易老师让你帮他拆信?”

不太明白主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白忆娥带着点茫然点点头道:“对啊,因为信件确实特别多,所以我就在帮忙。”

“……你呀!”摇摇头,主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信件是私人物品,特别是像易老师这样的学者,信件是绝对不会随便让别人碰的。就算是帮忙拆信,也不会让别人看里面的内容。除非是关系非常近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去动老师的信。要是个聪明点儿的当时就该下跪磕头奉茶拜师了。结果你现在都没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白忆娥傻愣在那里,一只手捂住嘴,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说:“呃,是这样吗?”

“傻姑娘!”主编看着这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都替她着急。

这会儿白忆娥才反应过来了,有点手忙脚乱的模样,“嗯,嗯,那我是不是要和老师说什么?要敬茶吗?”

“行了别急了。”主编叹气,摸了摸额头,“易老师本来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要不然当时他就应该直接告诉你。既然这样,基本这事儿就已经定了,你也别太担心。但是啊,以后碰见这种事,你要有点心眼,聪明点,懂吗?”

白忆娥用力点头。

但事实呢?

事实是,根本就不熟悉这一系列流程的易之,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中间的问题,他只是和后世忙不过来的老师让学生帮忙一样,就这么让自己欣赏的学生帮了个忙而已,却被误解到了这个程度。但错有错着,直到很多年之后,白忆娥都会说起,当年自己是如何成为老师的学生这件事,倒也算是易之一连串儿的传奇里颇有趣味的一件轶事了。

训了白忆娥一顿,主编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稿纸上。

按照审稿的习惯,他先是把全文扫视一遍,确定没有突出的语法或者错别字之类的错误。但这样的快速浏览在刚刚进行了一个自然段之后,就立刻被卡住了。

因为他的眼睛被那些文字抓住了。

这是,在说关于新家族的崛起和旧贵族的没落,以及道德败坏的问题?

就像易之判断认为这是个迷茫的时代,大多数人是无法脱离这个时代的束缚去看待一切的。所以当他们在看到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感到迷茫。正因为这个缘故,易之所选择几种回答的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共性的疑问。

几乎是才看了两段,主编就强迫自己从阅读中脱离出来,这样一边看一边思考的话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把这里的内容看完。很明显,这封信实在非常具有价值!刊登了这封信的话,这一期的报纸销售估计会大增。而另一方面,就从他已经阅读的这么两段来看,这篇文章的思想性也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以主编自己的观点来看的话,即使是赵静章或者岳激流,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关键在于无论是赵静章还是岳激流,他们的立场都相对更加偏激。而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各种舆论中左右摇摆的。更加客观而温和的表态是人们所期待的。而这就是为什么易之从一开始就很受欢迎的缘故。即使文化圈觉得他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两面不是人,但对不在意这种事情的普罗大众而言,这种中立一点,并不非此即彼的言论正是他们所喜欢,想要的。

如果不是代表了这一批或许看起来没有存在感,却庞大的群体的想法,易之不会在处处被排斥的时候依旧能过着相对滋润的生活。要知道当年岳激流因为他的主张,可是被他父母直接赶出家门断绝关系,甚至在街头被一些情绪激动的反对者殴打到住院的。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给出的观点是不被绝大多数人接受的缘故。

所以一直以来易之都很受各大报刊杂志的喜爱。他的作品不论其他人如何批判,总能够得到普罗大众的喜爱。而反过来,受到各种渠道的热爱又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易之的观点。即使他总不太愿意发表自己的个人观点,他的支持者也是不少的。

但看这整整一篇文章,似乎易之有些改变了他的一贯行事方法了?观点明显,语气也更坚定了一些,应当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才对。

选个好一点的时间发在易之的专栏里吧,弄得稍微醒目一点。主编这么决定,在稿纸上方画了好几个星号。或许他应该提前向读者做个通报?毕竟易之的文章还是有限的,除去定时的连载之外,什么时候有易之的专栏都是不确定的,提前挂个通告对销量应该有好处。

主编的决定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后天的报纸有易之先生的专栏?”

“专门写给读者的回信吗,我也给易之先生写过信,他会把给我的回信放在报纸上吗?”

“应该是针对一个群体的信件,如果是对一个人的,放在报纸上好像很奇怪。”

“不管怎么样我是打算去买一份报纸了。易之先生的作品我一向喜欢,不仅仅是《红楼梦》,诗歌和讲课稿也很合我胃口。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会有什么内容放上来了。但是易之先生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才对。”

“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见报纸上居然会体现通知大家某一天某个作家的作品要被刊登,啧啧,这个易之果然不简单啊。”

“总而言之,我是不赞同易之的观点的,他总是试图和稀泥。但是我们和岳激流那一派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和平共处。大明是我们的大明,如果像他们说的那样用其他国家的东西来取代我们原本的东西,那大明成什么样了?难怪岳激流那家伙会被他父亲逐出家门。我要是遇到这么个儿子,还不被气死!”

“其实易之应该算是温和派的吧,只是在之前温和派虽然存在,但总被大家所忽视。现在难得有了一个领头人发出声音,不然大家都要忽视了站在客观一点的立场看事情的人。”

诸多人都讨论着这件事,即使还不知道易之的文章到底要写点什么说什么。但无论是卯足了劲要进行斗争的文学圈的人,还是普通用简单的方式理解作品的人们,都对易之的新文章充满了兴趣。

毕竟,在之前每一次的情况中,易之总是会站在风口浪尖提出不太一样的东西。即使他自己喜欢躲风头,但人们总对他身上可能发生的可能充满兴趣的。

就在这样的期待之中,新一期的报纸准时刊发,通过报亭、卖报者等等不同的渠道出现在了大街小巷。而那些原本就充满了兴趣的人们,自然不会吝惜一份报纸的钱,纷纷为易之的这一篇文章购买这份报纸,然后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翻开到易之的专栏所在的版块,直直扫视过去。

《大道废,有仁义――浅谈大时代中的是非观》

题目,似乎还有点深度,是要探讨一二吗?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章要修改的内容啊啊啊啊!掀桌!!!!压力很大的好不好!!明天还要去排练话剧毕业戏的好不好!!想存稿但是总是憋不出来内容天气又热好烦躁,摔!

第66章 弄潮儿之厚黑学

这是一封致读者的信。(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在最开始的地方,易之解释了一下个人精力和回信的问题,宣布了会将典型的一些读者来信的回信在之后用这样的方式回复。紧接着,才是今天的正文。

“世界是不断发展的,对于生活在任何一个时代的人来说,随着世界的不断变化发展,他们都会有同样的疑惑――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一切和我认知中的不一样了?这是因为,每一刻的世界都不是前一刻他们已经接受了的世界。而在剧烈变革的大时代,新和旧的替换更加明显,对于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中的我们而言,迷茫则更加严重。

很多读者都在他们的来信里问我,说他们能够理解新势力的崛起和旧贵族的衰落,他们也觉得如《红楼梦》中的贾家的没落和薛家的崛起是必然的。但是在现实中,更多的情况则是那些教育修养如贾家一般的新势力崛起了,有如同薛家一样高洁诚挚品格的旧贵族没落了。

为什么?或者说凭什么?

鉴于这是一个绝大多数人共性的疑问,我将会分几个部分详细讲述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在书桌前,赵静章默默阅读着易之写下的这一篇文字,到这里,不由读出声来。

“最开始,我须得向各位介绍一门新的学问。这门学问乃是我早年听一位自称‘厚黑教主’的狂人李宗吾先生所说,名曰‘厚黑学’。

李教主认为,厚黑是一个人想要成功的必要条件。

什么是厚黑?所谓厚黑,就是脸皮要厚,心肠要黑,但凡古今成大事者,无一不具备了这个条件……”

难得在百忙之中审阅一份其实和他所关注的重点关联并没有那么紧密的报纸,顾斯却紧紧皱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看一份机要文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阅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那报纸上这么写:“厚黑分为三步,第一步‘厚如城墙,黑如煤炭’。然而脸皮虽厚,城墙还是能被大炮轰破;煤炭虽黑,多少有点脏不被众人所喜。故而第二步是‘厚而硬,黑而亮’,正是要克服第一步中的诸多弊病。只是到了这一步,难免因为厚黑漏了点行迹。第三步则是‘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虽然已经到了厚黑的最高层,却显得一点都不厚黑,这才是掌握了厚黑的最高要义。”

“有趣!有趣!有意思!”还没继续往下看,但顾斯已经忍不住一拍桌子,叫了声好,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易之。原本一开始所有人都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的影响力似乎有点大因而拉拢的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还是就如顾斯一开始所想到的那样,易之是因为受不得皇室方面的气,终于改变了一直以来温吞的作风,才会显露出如此峥嵘的一面?

但不管怎么样,也不管那所谓的厚黑学到底是李宗吾提出的还是易之自己找了个假托,顾斯很清楚,易之这个人,是必须要拉拢的,如果无法拉拢到他的话,也绝对要割裂朱鼎钧那边和易之的联系!

皇宫内,专门让内侍购买了这份报纸的朱鼎钧同样在进行阅读。

“倒回去数千年,上古三皇尧舜禹的时候,是没有厚黑的。因为那时候民风淳朴,大家都没有那么多心眼。这就是所谓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然后孔子那会儿过来了,礼乐崩坏诸如此类,厚黑也就应运而生。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如果脸皮不厚,心肠不黑,就难以上位。(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我们正巧处于这个时代,不懂厚黑自然是不行的。”

朱鼎钧捏着报纸边,抬起头去看放在室内角落缓缓散发着香气的熏炉,精巧的设计使得香料在燃烧的时候没有留下一丝烟气,只有舒适的香味在空气中如同蛇一样爬行。朱鼎钧的目光在侍立一旁,恭敬地低着头永远不直视他双眼的内侍身上扫过,忽而向前收了收肩膀。一层鸡皮疙瘩出现在了他的手臂上,只是被衣袖遮掩,没人看见。

“第三层境界,则是未来。人人都知道厚黑之术,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事。虽然手段不同,却又如尧舜一代一样,天下大同了。”

岳激流看到这里,一眯眼睛,而后嗤笑一声,喃喃自语:“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事?说得简单。不是大智慧大毅力的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人人成圣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幻想而已。不过,前面的部分倒是不错。”

“简单地举个例子,假使有个小村,村里人有闲物就拿出来卖。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想法,一分钱一分货,大家都同样地做生意,也没什么龃龉。后来,或许是隔壁哪个坏蛋村子里的人带来的坏习惯,又或者只是一个人灵光一闪,突然这个村里就出现了以次充好缺斤少两之类的事。大部分的买家还以为和从前一样,也不知道辨别,一样地买。这用了厚黑手段的人就得了利益。旁人一看,这不行啊!于是乎也跟着缺斤少两以次充好,逐渐也得了利。这整个村子很快就都变得厚黑了,只有那些不懂厚黑的,才吃了亏。如此所有人都习惯于厚黑自后,忽然有一天另一个全是好人的村子里来了个人,或者村里另一个人良心发现了,抛弃了那些厚黑手段,又实打实地做生意了。于是大家都发现他是个实诚人,都找他买东西,于是这不厚不黑的年轻人就得了利。厚黑者一看,也跟着学。到最后,这村里又变成了一开始不厚不黑的模样了。”

朱怀仁提着笔,在这一段内容之下画上线作为标记,也没继续往下看,就把这一段反反复复地读着,不过两三遍,眼珠子就直愣愣地钉在了某行字上,失去了焦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有先厚黑的人,也有先不厚不黑的人……孔孟之心,厚黑之术?”他嘘嗫着,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笔,然后一抬头,却见墙上挂着的明英宗朱宏景的挂像。这位天子和太平王共同缔造了如今这个强盛的大明,而当初,他们的选择却被太多人认为是不可理喻的,甚至于刺杀的手段接连被使用,如果不是这两位都有极佳的防身术的话,或许改革早就中断,现在的大明会像一些其他国家一样,腐朽之后堕入泥潭,失去了所有的荣光。

他是朱明皇室的子弟。他是亲王。

朱怀仁有些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唾沫,整个人如同雕塑一样顿在那里两三秒,然后猛地站起来!

砰的一声,椅子被他的动作弄倒了。可朱怀仁顾不得被自己的动作带翻了的椅子,几步跨到门口,拉开大门就冲了出去。

“我向来是不接受白话文的。只是,这一篇文章即使是白话文,也让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保守派的一位老先生颤巍巍地取下老花镜,叹了口气,指着报纸上的专栏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家伙,竟然比多少的老油条都看得清楚。”

“厚黑,厚黑,又厚又黑。他把这话说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误会他就是这么个又厚又黑的人,不愿意和他来往了。只是这写的是厚黑的东西,这么恳切,人其实是厚道的。哈哈哈……我这么一想,又何尝不是证明易之这小子已经到了厚黑的最高境界?‘厚而无形,黑而无色’,他都如此厚黑了还令人只觉得他厚道,难得,难得!”

“我说你们啊,都别想着能和他争了,就凭这厚黑一文,我就敢断定,你们这群人里,每一个能比得上人家的。与其让你们这群家伙现在仗着我们这些老头子的名气去打压人家,等到我们不在了反而被人家给盖住,生生坏了我们这一派的名头。倒不如现在就让他三尺,多少算是些情分,以后人家毕竟和你们这些人不一样,不会去计较之前你们刁难的那么点小事。”

风潮渐起。

时间太久远,易之是无法复述《厚黑学》全文和原文的,不过是提炼了他记得最清楚的几个观点而已。他或许怀有一些期待甚至是幻想,但决计没有想到过,这一篇他打算站出来到风口浪尖的文章,直接一个浪头把他给拍上了高山,甚至于一直以来对他都有点看不过眼的保守圈子都决定敬他三尺。

另一方面,一些更加深刻的影响已经埋下了种子,只是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只有当后世的人审视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一篇作为易之杂文代表作之一的文章,竟然影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改变了那么多人的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大时代之弄潮儿,第一弹,厚黑学。本文提到的厚黑学的论述,除了李宗吾和三层境界之外都是靠着刺儿糟糕的记忆力和自我理解结合之后写上去的。

我出生之前家里就有一本《厚黑学》,小学第一次看,没看懂,稀里糊涂,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脸皮厚心肠黑,这完全不符合老师和父母给我的道德观。后来阅历增加,逐渐心有所悟……啧啧。所谓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事,虽然李宗吾先生写的是厚黑,但真正的内核和期许,却真的是厚道……

第67章 弄潮儿之被围攻

任何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都可以用最简单的人性来解释。但人性本身就是极度复杂的,所以易之既然针对的不是哲学家,就必须用长篇大论来解释他的看法,这样才能让更多的普通人明白他的观点。而在同时,鉴于绝大部分人善忘和浑不在意的本事,他也不能选择直接说教,只有变着法子地旁敲侧击。

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名言警句其实都有着巨大的内容重复?却同样有着类似含义的新的名言警句被创造。只是因为人们更容易被他们不太熟悉的东西吸引注意,稍微变一个形式,会让他们更容易触动。

所以易之执行了这样的政策。他并没有打算毕其功于一役,而选择连续用一系列的文章来表达他想说的话。而第一篇中,借鉴原世界的文化精髓,加上他自己的理解,易之在最开始选择了李宗吾的《厚黑学》。即使在后世,这本书的许多言论都具有相当的新鲜度和令人心中赞叹的地方。而在这个并没有人用这种相对不算太严肃,而充满了某种微妙的讽刺意味的立场来评价世事的时代,《厚黑学》的主题足以让人精神一振,备受吸引。

普通人或许不会真正理解到这些字里行间隐藏的深刻含义。但是谁没有一段人生经历?人们在阅读的时候总是喜欢把看见的观点和自己的人生印证,因而得到了一个基于他们自己想法的理解。

而《厚黑学》,更是在广大的范围内激起了人们的共鸣。

为什么总是那些恶人得到一切?因为他们脸皮够厚,心肠够黑!

过度激愤的人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条发泄的道路,也找到了自己为什么出不了头的原因。一个劲地将所有的罪责都直接推到自己太过厚道,脸皮不够厚,心肠不够黑上去。好像道德的沦丧就是一切的理由,而他们自己从来没有什么过错,不过是生在了这么一个厚黑的时代而已。

人嘛,总都是这样喜欢推卸责任的。

易之始终关注着自己写出来的文章的反响。因为他自己在少年时代看《厚黑学》的时候,也曾经做过将责任直接推到了自己太纯良上面的事情,所以一开始他就猜到了许多读者可能的反应。

误解是必然的,但是在误解的基础上终于发现事实本身,才会更人比起一开始就明白更大的冲击和记忆。甚至会连带让许多人重新审视自己,发现那些总是喜欢责怪他人而不知反省自己的劣习。

他是优哉游哉,但有些人,却坐不住了。

事实上,虽然在之前有保守圈子的大佬提醒其他人说易之恐怕是挡不住的之类的话语。但自古文人相轻,太多人都想着要战胜权威成为新一代的权威了,自然不会对这些老前辈真的有多少敬意。而自认聪明的人同样也不会觉得其他人多有智慧。如此一来,想要踩着自从《厚黑学》出世,简直就风头无两的易之上位,这就是用膝盖想想也知道的事儿了。

所以没过两天,就有报纸上开始阴阳怪气甚至破口大骂的文章冒了出来。

“……题目里说‘大道废,有仁义’,本是圣人之言。圣人宣扬绝圣弃智以利民,这是大的慈悲。而这一篇文章的内容却偏偏假托一个叫做‘李宗吾’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家伙,讲了个所谓的‘厚黑学’。且不说一门学问岂能就这么提出来,看看这所谓的‘厚黑学’到底都在讲些什么东西吧!所谓厚黑,居然是脸皮厚心肠黑!从上古至今,从来没有一门学问竟然敢正大光明地把如此不堪的话摆到台面上来讲。公然宣称要厚黑才能成功,这样真的对吗?这岂不是要让天下更加混乱,要让普通民众都走上道德败坏的路,宣扬这样一门学说,易之这个人到底是何居心?”

“皮厚心黑,才能成功。这句话真是刺得我心中发痛。身为一个普通的文人,对于易之先生,我也多有耳闻。对于先生的几篇作品,我曾经看过,的确是精彩非凡。可这一次我却怀抱某种沉重的疑虑和愁思。假如说只有面厚心黑才能成功,那么,莫非统领军方的顾将军也是面厚心黑的人?难道捐出自己一半供养经费给灾民的当今陛下也是面厚心黑之人?短短时间就在城中扶摇而上震动全国的易之先生自己……也是个面厚心黑之人?如果认真思索,去想这所谓的厚黑学里提到的各种信息,这是要怀抱如何心态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理论,要有如何想法的人才能写出面厚心黑才能上位的文字!”

“近日听闻某文坛后辈作了一篇颇有趣味的文章,竟说了个什么‘厚黑’的理论。听闻普罗大众为此鼓噪,我也心生好奇,连忙觅得这文章,细细阅读。读前心情期待,神情轻松。读后只恨不得揪住这位文坛后辈衣领,好生将其兜头臭骂一顿!我曾见过为出名溜须拍马者,也见过为上位出卖亲友者。可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等将有辱斯文的话直接宣诸于笔,堂而皇之鼓吹只有面皮厚心肠黑才对的人渣!可叹这等败类,竟然还是个大学讲师,却不知他要误导多少学生,若是学生再教学生,子子孙孙如此轮转,这偌大的大明国,将来还有何等前途可言!再次我要提出倡议,将这人渣败类赶出文坛,更要赶出校园!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接触我们的后代,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毁了我们国家的未来!”

厚黑学到底在讲什么?对于易之自己来说,至少他在最后所想要表达出来的内容,讲的是“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只是任何一部作品在一开始都不会立刻让人理解到最深层的含义,人们会从最普遍最浅显的地方理解。而某些人的兴风作浪,也必然会拖延普通民众真正理解厚黑学的时间。

但真理是不会被永远掩盖的。

可金子其实会被深埋在沙中。

易之知道自己不能像是从前那样沉默下去,因为他已经站了出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想要出头的人,决不能退后或者软弱,因为那样换来的不会是和解,只会是一群人恍若狂欢地一样宣称已经打倒了他,而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被蒙蔽。真相却会被拖延到最后才被人发现。

吹尽狂沙始到金,所以易之必须表现出他从未被人们认识到过的一面,更加具有攻击力,甚至尖锐刻薄。

本质上来说,现在的易之就是他身后庞大却总是一言不发因而不被人所重视的那一群人的代表。他的观点更加中立,从而同时被两边的人排斥。可也有更多习惯不去选择的人更加认可他的想法和观点。被隐藏的势力渐渐被引发,这会是非常巨大的一股力量。但在在此之前,这股庞大的力量真正觉醒需要时间,如果易之不小心引导,甚至作为引导者到最后却被打倒了,这样的打击就会影响到整体。

反驳?如何反驳?

身为后来人,易之提起笔的时候,难免脑中各色幻想,想起了网络上的骂战,微博上的水军,动辄就是陷入沉思体制的错,没事儿就说我们需要反思看看人家如何。但这漫无边际的思绪很快就被他收拢起来,毕竟未来的一切和现在的易之已经太过遥远,或许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再看见那样的场景。

现在的问题,还是反驳。

因为易之是中立派目前唯一的代表,在驳斥他人的言论的时候,他盘算一番,竟然找不到自己身后有几个能摇旗呐喊的人。玩人海战术是玩不起的。而如果单纯说骂战,易之自己也不擅长这个,公知腔他倒是会,但用得绝对远不如那报纸上的几位纯熟。就是加上特别巧妙的网络语言,这个年代也很难理解其中微妙。这么一想才发现,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谈何反击?

很简单。作家的生命来自于作品。对于任何试图曲解或者攻击某一部作品的人,只要用更多的作品让人们了解作者原本的想法和思想,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而这样的反击润物细无声,彬彬有礼,更具有多方面的优势。

唯一的问题仅仅在于,易之现在是被围攻,如果他仅仅是隔一段时间推出一些作品的话,恐怕会像是添油战术一样,遇到可能被一次一次化解的情形。最佳的方式,是用大量的作品直接推出,使得整个舆论被他的声音所霸占,打压了其他人的声音之后再轻声细语地论述下去。

这也就是说,易之现在必须在短时间之内完成大量的文章了,必须全都和他现在的目的有关。

他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觉得我模仿的公知腔还是挺精准的嘛……乐呵脸。

第68章 弄潮儿之桃李

感谢打字机的诞生,习惯使用电脑高效工作使得易之在使用打字机的时候总能够得到比手写更快的速度,这至少保证一个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很强的使用笔来写作的能力的人能够加快一点速度。(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到底易之不是地球那位倪匡,手写一小时四千字往上?那对他来说也太难了。

鉴于当前几乎是被围攻的情况,即使并不是真的千夫所指,易之也不得不小心应付,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变成了伏案写作。有时候感觉上来了,很容易就忘记吃饭之类的事情。才过去三天不到,整个人就显得萎靡了一大截。

至少,好几天没见到自己老师,好容易在课堂上重新看见易之的白忆娥是被吓了一大跳。

装束之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头发显得凌乱,明显没有打理过,脸颊上原本多少有一点肉,现在却微微凹陷,像是被哪个妖精给勾了魂儿似的。还有眼睛,平日里那双眼睛总是带着一点笑意的弧度,让人觉得温和。现在那双眼睛上遍布血丝,明明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点无神,却又瞪着似的像是被什么情绪给充溢了。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也有些惊讶,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关于报纸上的诸多论调的事情,自然理解易之现在的状态。

比起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这群学生多少都听过易之的课程,对于这位年轻的老师的许多想法和观点,他们多少还是有点底的。一个从最开始讲课,就以爱国为底线的老师,一个从不希望自己的话被他们全盘接受的正直者,会刻意宣扬面皮厚心肠黑才能成功的理论?只要稍微品味一下,其实就能够感受到厚黑学中间深刻的讽刺味道,还有最后“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的期望的。

易之将讲义放在了讲台上,习惯性地环视教室一圈,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但在这之前,原本静默地注视他的学生中间,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易老师,我支持你!”

仿佛是号角唤来了黎明,和往常一样挤得满满当当连走道上都有人坐着的教室里,爆出了同样意思的语句。

“易老师,别管那些污蔑你的人,他们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去掉上下文之后刻意往奇怪的地方分析,这还算是合格的文人吗?”

“我把《厚黑学》那一段看了不下十遍了,每一次看都有新的感触,易老师,你写得真是太好了!”

“那些人就是没安好心,我们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他们看不出来?根本就是想要踩着老师上位而已,卑劣死了!”

“只有那些根本就不动脑子的人才会相信这些人说的话。”

“易老师你别伤心,我们帮你骂那几个混蛋!”

“去砸他们家的玻璃!什么人啊这种扯淡的话都说得出来!不要脸!”

易之零星听清楚了几句话,而更多的言语却被彼此淹没在这间教室里。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被人尊重,信任,维护是一种感觉,而这些人是自己付出了心血的学生,更使得这感情越发微妙。

易之想起一个叫做“熨帖”的词,他觉得,自己心里非常熨帖。就像是被柔滑细致的丝绸包裹了整颗心脏,安稳而舒适。

在这几天时间里一直死硬地抿起来,像是无法被再度雕琢的大理石雕像的嘴角在这一刻如寒冰融化一样,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下意识地,易之站直了身体,假咳了几声,接着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声音慢慢稀疏,到最后终于停息,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看着易之,等他说点什么。

“我……”易之开口,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轻微的回声,“我……”他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却没有能够说出任何话来。学生们看着他,易之从来看不懂人的眼神,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在这教室里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带着鼓励和善意,如同有重量一样,沉甸甸地盖在他身上,那重量,即使是飓风也无法卷走他,让他成为无依的浮萍。

然后,毫无来由地,掌声在教室里响起。和往常他说了什么之后得到的掌声全然不同,这掌声是他们的支持,是学生们给他的鼓励。

易之的嘴唇轻轻颤动,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太激动了,但是这念头一闪即逝,他只是侧跨一步,站到讲台旁边,然后深深地弯下腰,给出一个鞠躬。

和皇宫里被迫做出卑躬屈膝的态度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那时胸中奔涌愤怒和悲哀,而此刻却全然是感动和欣慰。这一个鞠躬是发自内心的。至少他并不觉得自己腰肢有多僵硬。骤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此之前他没有过任何腹稿,此刻在胸中涌动的,只有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所有的动作都受到这样情绪的驱使,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掌声更加热烈了,学生们脸上也有些激动。这个鞠躬对于易之而言或许什么都不算,但是对于大明的学生们而言,被师长以如此方式表达尊重,是他们从未体会过的。而身为天之骄子的他们原本就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价值,此刻,他们体会到了这种价值。

这个姿势维持了一段时间,在易之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方才重新站直了。

他望着所有人,用带着轻微颤抖的声音说:“谢谢,谢谢大家。”好像是在颁奖典礼上致辞一样的话语,却自然而然被易之说出了口。

“说句实话,在突然遭到这种抹黑的时候,我心里非常不舒服。毕竟我自认还是个普通人,达不到圣人‘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境界。但是我在一开始就认为,真理是不会被永远遮挡的。我也相信,一定有人能够读懂我在提到《厚黑学》的时候到底是如何想,如何期望。只是被误解的感觉并不好,这使得我在这一段时间心里并不舒服。我甚至已经做了比如说你们也会有人来质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准备。”

“易老师,你这是小看我们呐!”下面有人起哄,跟着就好几个人都跟着胡闹。

“老师你怎么能这样?看看我们多了解你啊!”

“就是就是,我们好歹是你的学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

易之笑,“所以现在我才发现我竟然小觑了天下英雄,还请诸位豪杰手下留情,绕我一次吧!”

笑声轰然而起,气氛从感动变得有趣起来,却只见易之抿了抿唇,再度开口说:“说真的。我非常欣慰。不是因为你们站在我这边,而是因为我感觉到,你们支持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们是我的老师,而是因为你们审视了我所写的东西,自己去理解了,在事实的基础上做出了判断。我之前就曾经说过对你们的期许,时间还不久,但现在你们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以厚黑来抹黑易之的说法,之所以能够大行其道,不过是许多人更习惯于从其他人的态度中提炼自己的态度,人云亦云,而非自己见证事实然后再决定。即使是坐在教室里的这些学生们,很多人也曾经是这样的。但是后来易之做了很多事情……像是那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不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足够客观,冷静地见证许多事吗?

这或许正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吧。如果当时易之并没有选择摆出自己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有更加理性而独立的想法,而就这样直接选择将自己权威化、神化,那么习惯于盲目追随权威的学生们,在易之遭遇这样的情况,被这么多人攻击的时候,恐怕很难继续坚持对易之的支持。但现在,他们秉持易之的期许,在判断思考之后站在易之这一边了。

“所以早就说过了,易老师你不要小看我们嘛!”又有人在说笑,“您当时都把话说到那种程度了,我们要是还领会不了,还来上什么学?干脆就和那几个只会胡扯的家伙一样去随口胡说搏出位了!”

话听起来讥诮刻薄,引得教室里一群人都发出了笑声。稍稍平息之后,白忆娥却站了起来。

“老师,”她开口的时候,有人注意到她并没有加上易之的姓氏,这是收徒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希望能够帮您写一写具体分析厚黑学的文章,让更多人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而不是继续误解下去。”

也顾不得那个称呼,更多的人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样,“对啊!我想写这个。本来就觉得厚黑学真是非常有意思,能帮易老师就更好了!”

“易老师给个机会,干脆给我们讲讲厚黑学呗?我也想写点东西来着!”

为什么满园桃李会使人满足?

易之在教室里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庄子?逍遥游》

含义是:整个世界都夸赞他却不感到奋勉,整个世界都非议他却不感到沮丧。

啊啊啊为了整理出合理的情节细纲耗费了我整整两个小时时间,卡得销魂死了!

嗯哼,为了最近的这一段情节,刺儿查了查民国时期的文人的资料,在这些资料里,有一份相对客观详实,稍作了解或者以此为根据进一步研究都不错。所以特别推荐一下,地址

第69章 大时代之友人声援

最终,易之还是拒绝了学生们试图声援他的行为。

且不说学生们的水准是否够格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之类的,就是他们的资历,在声援的时候也没办法引发多大的声势。更糟糕的事可能是很多人会认为这是易之可以诱导自己的学生去做对他有利的事情,进而产生对易之人格的质疑。

同一件事情,被不同的人做出来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解释,而易之现在的处境注定了他必须在这样的细节上多加小心。

不论如何,在糟糕的处境中,有人理解你总是一件好事。

易之从来不怀疑在这一场骂战中,自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毕竟历史已经在他面前证实了一切。但毕竟他缺少帮手,因而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难得他记得自己毕竟是个老师,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缺课才对。

因为被攻击的是厚黑学的部分,易之努力压榨着自己的记忆,试图从久远的尘灰下把更多的关于厚黑学的知识挑出来,在几天的时间里,被随意涂改的稿纸已经堆叠了几十张之多。而更多的在回忆过程中灵光一闪记下来或许有用的东西,也被记在了本子上。

之后的一段时间基本都没有课程,易之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彻头彻尾陷入了疯狂的工作状态,累了的时候直接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洗漱之类的事情几乎彻底被省略了,至于食物?还是庆幸一下他有个叫做岳激流的室友吧,这家伙狂是狂,却没到了见着易之饿死的地步。价值岳激流自己也有陷入疯狂状态的时候,对于易之不注意身体清洁弄出一身味道来的事,也轻轻揭过不甚在意。

要是他遇到这种事情,恐怕要比易之更拼吧。不过说到底易之的性格和岳激流不同,要是岳激流遇到这事儿,估计隔天就直接隔空骂过去了,至于观点正确与否,等骂舒服了再来理清也不迟。毕竟易之的性格没有岳激流那么火爆,让岳激流来说,就是死活改不掉的瞻前顾后罢了。

不疯魔,不成活。易之的这个状态,对于创作者来说并不是罕见的事情。不过就是心无旁骛完全不关注外界的事情了而已。

看着自己手头的文章一步一步完善,易之甚至没有时间高兴一下,然后他终于给改了又改的文章写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过度的疲劳使得他脑后隐隐发痛,左眼中毛细血管甚至破了,一点血液流出来,显得甚为可怖。不过是微小的创伤,好好休息两天就不会有事了,但仅仅是看起来的话,却让人感到了这个人在短暂的时间里耗费了多大的精力。

之前国度的小号让结束了一切的易之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洗个澡睡觉之类的问题,只是拿着笔盯着那个巨好看,像是要挑出这个句号不够圆之类的。

却在这时,一张纸突然被递到了他眼前,易之一愣,眼神终于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张纸――那张报纸上面。同时,耳旁突然听得岳激流的声音:“你这棉花似的性格,也难得有这么一天了。可就是你这棉花似的性格,居然还真讨人喜欢了。”

什么意思?

易之的思维太缓慢,他听得有点迷糊。

却见岳激流把另一只手伸过来,在报纸上的一个版块点了点。

定睛看过去,易之陡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静章?

《浅议所谓“厚黑”者》

赵静章居然为厚黑学写了一篇文章,而且这都发出来了?

根本就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易之也顾不得是什么时候,连忙抢过报纸阅读起来,只是心里缓慢地渗出喜悦来。他并非没有朋友,至少对于他来说,赵静章、岳激流和朱怀仁就是他所认为的朋友。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一定的距离是必然的。何况现在的事情是他被围攻,而其他几位毕竟身份不太一样,有着不同立场和牵扯到极大利益的情况下,他并不认为其他人有义务牵扯到这潭混水中来。(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表态是一件不太安全甚至会引发风波的事情。

不抱希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所认为的朋友竟然不顾一些自己认为的阻碍而发话,这如何不令人感动?

赵静章毕竟有年纪了,说起话来自然也委婉。

“这几天,不少先生都在议论易之先生在文中所提到的厚黑学一事。区区不才,不过粗粗将文章读过三四遍之后,也想来评述一二。

在正文之前,我恐怕要强调一点。到目前为止,诸位先生都说易之先生提出了厚黑学,这可不对。从一开始,易之先生就在文中说了,这厚黑学是一位名叫李宗吾的所谓厚黑教主说出来的。若是诸位都将这厚黑学张冠李戴落到易之先生头上了,那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岂不是被人夺了苦心的作品?可这又算不到易之先生头上,易之先生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这厚黑学的来历,不过是诸位先生不甚在意此事,竟以讹传讹了。”

看完这一段,易之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似是正正经经在提醒所有人大家忽视的盲点,实则是赵静章转弯抹角地在讽刺一群人大骂易之根本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因为那所谓的厚黑学根本就不是易之提出来的。如果他们不是故意的,那最底一层也是根本就没怎么看过原文。没看原文就来骂人?这可不是站得住理的事情。

不愧是赵静章!真不愧是赵静章!

只是,易之清楚赵静章其实也是在强辩而已。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谁知道李宗吾是谁呢?多半只认为这是易之害怕这理论引发麻烦,所以故意假托了一个人来当做挡箭牌而已。而所谓的隐士奇人?易之认识的隐士奇人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

可无论如何,赵静章的这说法却让易之自己心下妥帖。他从来没有说过谎,这的确是李宗吾的作品,李宗吾也确确实实存在过。只是很多人完全不顾事实强把这作者的名义推到了他头上而已。还是要正视听,免得真正的创作者被夺去了名头才是。是谁的,就是谁的,这是易之必须坚持的原则。

“我平生认为,读书而不求甚解是一件令人耻辱的事情。若是书都没读就开始不求甚解,那就是下之最下了。故此,我将易之先生的文章反复看了几次。尤其是提到李宗吾先生厚黑学的部分,更是反复钻研,逐字逐句意图品味其中真意。

厚黑学甫一开始,就提出了其要义――脸皮要厚,心肠要黑。初见此八字,在下心中一震,不敢相信煌煌一门学问,竟然以这八个字作为要义,无怪乎诸多先生上来就将厚黑学批驳得满头是血,一副不将其批倒批臭就不善罢甘休的模样了。只是大约先生们是看见这八个字太过激愤,立刻提笔开始写文章,全然忘记了将全文读完。我怀着诸多疑惑一路将这厚黑学的观点读了下去,却豁然开朗……”

接下来的一段内容,都是赵静章细细分析所谓厚黑学中的真意的内容。比起易之这个彻底的半吊子,原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厚黑学的赵静章,或许是阅历和积累的问题,反倒能够分析出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甚至于易之都看了进去,借此更回忆起了当初自己看《厚黑学》的时候一些现在都忘得七零八落的内容。

叹为观止。易之真是叹为观止。说到底,他虽然有奇思妙想和超出时代的诸多知识,但真正的智慧却还是比不上这些真正聪明过人又刻苦努力的人。要赶上他们,他必须更加努力才是。

“最后,我读到了那句‘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这才算是读懂了所谓的厚黑学。所谓厚黑,不过是世情如此,不得不为,而我辈中人,自当秉持圣人教诲,方才不负此身,不改初心。所谓‘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原来经典中就早已提出,归根到底,不过那‘外圆内方’四个字。只是时至今日,若不换个名头,又有多少人会关注这至理名言?”

看到最后,易之终于没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只是好几天日夜颠倒晨昏不分,没什么力气,反倒让自己的手吃痛了一番。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心中惊讶和喜悦在瞬间涌上来。

外圆内方?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概念,但是在复述厚黑学的时候,提到了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心中有点微妙的感觉,却没办法直接表达出来。而赵静章只是轻轻巧巧这一句,就直接点通了他断了的弦。就是这个!看起来陌生的话语之下,隐藏的核心价值观,的确可以用这句话互相映证!而且,抬出了孔圣人,那些肆意谩骂者中间偏保守派的都得闭嘴了!

高兴完了,易之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读过完整的《厚黑学》,也不是不知道孔子的这句话。但是他却差了一张纸的距离,终究没能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相比之下,赵静章想必是当下就联想到了这个问题,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底子厚实,积累够多……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一个刺儿弄出来调侃的梗。赵静章的文章中,有一句“批倒批臭”的话。有看过相关作品或者对史实有了解的可能知道这是“批斗”的模式,文化那啥啥的典型。说到这儿提一句,客观,别人云亦云,先多看点事实文件而不是看别人的博客微博上写的话,这是我个人认为对历史应当有的立场。也是易之表达过的想法。所以假如您为了显示自己很有见识然后说什么这一切都是润之先生的错的话……我们就别再聊了。另外,但凡把所有错误归结到一个人身上的观点,我基本都反对。因为“都是时臣的错”这从逻辑上就完全说不通嘛!

话说回来,我写的时候想到的是王小波的一个梗,“我引用昆德拉这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被领导听见了,他就说:一定要把该上帝批倒批臭!”这才是真讽刺啊……啧啧。

文中提到眼睛流血……刺儿高三的时候这么惨过。说到高三……要高考了。诸位考生,愿文昌帝君保佑你们能高中……

第70章 你们这些蛆虫们

朋友,就是要在这样的时候才会让人感受到心里熨帖。

瞪着遍布血丝的眼睛看了岳激流一眼,易之不是个多敏感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微妙地感受到了岳激流的某种期待。

怎么?

稍微茫然了一会儿,易之忽而福至心灵,翻过报纸看向另一面,而后果然就在这里,看见了另一篇文章。

标着岳激流的名字的文章。

这是要多别扭?先把赵静章的拿给他看,又不愿意把自己也写了这件事说出来,还非要等着别人去主动发现一下。啧啧,不过这不就是岳激流这家伙的性格吗?总不太喜欢把事情解释清楚,甚至天真地期待着自己什么都不说,会有一位“知音”读懂他所思所想。

即使不抬头看,也能感觉到某青年惊喜过后带着期待的目光。易之低着头笑了笑,去读这篇岳激流为他写的文章。

标题十分简练,只有一个字,但是仅仅只是一个字也足够让所有人感受到岳激流这个人尖锐的风格。

《蛆》,这就是这篇作品名字。

恐怕,要把很多人骂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果不其然,这文章上来第一句,先不说厚黑学之类的事情,开头就是狠狠的一句批判: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共性,可大家都追求这样一个过程,最终就会挤在低处,像蛆一样熙熙攘攘!”

易之只觉得心里一紧,看赵静章的文章,会觉得趣味横生,幽默风趣。而岳激流的句子,却总是刺痛人。就像这最开头的话,着实令人被震撼。即使是易之自己,在这一瞬间也不得不动容,感觉自己似乎也是被这句话所嘲弄的人之一。

越是反复思忖这一句话,越是觉得自己脊背发凉,似乎有莫大的恐惧。浑然无知的愚者在很多时候即使看见这样的语句也不会有多少的紧张感,但是对于易之这样的人来说,不断反省自己是必然的。所以在看见这么一句似乎也针对了他的某种趋向的句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背后在流汗。他想象自己之前的诸多举动,虽然说是为了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忍辱负重也好,温吞从不还嘴也好,去葱郁诸多规则也好……是,是人类最普通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可到了最后,他真的不会像是其他某些人一样,变成蛆虫一样,只是生存,而非生活吗?

可怖!

这是……岳激流第二次点醒他了。

“我是不知道多少人真的看了易之那篇文章才表达自己的观点的。但少说真的度过那篇文章的我,不会把开头那方便人理解厚黑学来历的话真当成是厚黑学的真意。我也不知道多少人不过是趋利避害,看着一群除了打压有才者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建树的家伙蜂拥而上去责难易之,就好似遇到了武松打虎一般,跟着冲了上去,混乱中伸出拳头和脚随意踢打几下,似乎这样就成了打虎英雄。

且不说这是打虎还是当街伤人呢,如此浑水摸鱼的人还妄想能够得到英雄的待遇,可能吗?”

易之看得笑出声来了,站在他的立场,自然是会觉得这样述说分外有趣,只是那些撰文批驳他的人,恐怕面子上就不好过得很了。越是这么想,淤积在心里深刻的不快也减轻了太多。

“我从不认为厚黑学有什么错,难道这个世道不是脸皮厚心肠黑者才能上位吗?君不见厚黑学一出,就有借易之所撰写的文章,刚得了厚黑学第一层境界的家伙试图在这位厚黑宗师身上实践他们浅薄的厚黑学知识。可惜,厚黑是厚黑,却远远不到第三重无色无味的境界,只让人厌恶不已。任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这手段的拙劣和可笑。当真是可笑之极!”

话说得不错,批判着厚黑学的人,其实根本就在使用厚黑学的手段,这真是讽刺的一面。更加讽刺的是,像是李宗吾将厚黑学传播出去,这样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了。而这些蜂拥而来想要将易之打翻在地,踏上一千只脚的家伙,却不过是有形有色地使用谁都看得出来的厚黑手段。[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易之的学生一样,能够冷静思考,因而太容易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被煽动起来罢了。

而真要说厚黑,易之从骨子里觉得,以自己的水准,恐怕连厚黑的第一层境界都没摸到。他的手腕和许许多多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借用了前人的智慧,看起来要强上些许罢了。

但不论如何,看着这样的语句,看着有人将那些沽名钓誉者的皮给撕下来,易之却在心里感到分外畅快!

接下来的一段内容,则是岳激流客观地对于厚黑学本身的分析。这一段里那些尖刻讽刺的话语几乎消弭,毕竟岳激流性格是火爆,却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喷子。在文化权利,光是会张大嘴喷人而没有任何建树的人是会被所有人最先收拾掉的。因为人人都厌恶他们的一张嘴,而在实际的能力上他们无法支撑证明自己有张开嘴乱喷的能力,自然就很容易被人弄倒。

而岳激流,以几乎可以算是整个大明异端的看法,面对当时整个圈子乃至圈子之外普通人的剧烈排斥,他照样好好存在了下来,在文化圈儿好歹算是一号人物。这其中的意味就深长起来了。对于文化圈子来说,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一股力量。

长期和不同的人论战,岳激流的文章总是会有冲人的味道,但同时他也有严谨的逻辑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使用典型西方哲学观点和文艺批评手法来分析厚黑学的角度,也让易之看得颇有些津津有味。他是看过《厚黑学》原文,但同时却没有看过任何――哪怕是一句话的从学术一点的角度来分析厚黑学的文章。毕竟,大多数现代人对这种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不是?

然而事实证明,肚子里没货是没法挺直腰板的。易之自己想要写让厚黑学显得更专业的文章,都无从下笔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人家轻轻巧巧就写出来刊登了。果然还是自己太欠缺底蕴了,必须更努力,更努力,否则现在的所有荣光,都会变成无法背负的重荷。

分析和间或的讥诮结束之后,就是结尾了。

“我曾经见证过真正的战场,在战场上,有时因为药品的缺少,战士们的伤口会流血化脓,甚至腐烂生蛆。蛆虫们在战士的创伤中生长,恣意地汲取战士的□□鲜血,自得地叫嚣,好像这样做的他们比战士更加伟大。忙于战争的战士没有时间理会它们,使得它们越发以为这是自己的伟大所致的了。

但战士终究是战士,蛆虫也仅仅是蛆虫!

继续叫嚣吧,你们这些蛆虫们,生在战士的血肉上肆意快活的日子已经不会再长了,战争即将结束。蛆虫将会被狠狠抓出碾碎!”

畅快!

易之把手捏成拳头,抵在桌面上,以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并不习惯这样针锋相对的反击方式,甚至在很多时候表达的是反对的态度,但是的确,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直接的情感,只能用一个畅快来形容!

颇有飘飘欲仙感啊!

当自己被誉为战士,而那些家伙被直接臭骂成蛆虫的时候,易之不得不在心中感到异样的愉快。报复心理总是难免的,而被戴高帽也还是舒服的。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岳激流咳嗽一声,提醒道:“易之,战士那句主要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比喻了才那么用的。不然其实就不太够了。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性格和作风是完全没办法和战士扯上关系的,你……太软了。”

换个人听他说这样的话,就算刚刚被他声援了一番,恐怕也要勃然大怒了。有这么当面说人坏话的吗?

易之哭笑不得,但是他从开始就知道岳激流这家伙的死性子,更不会认为被吹捧一两句自己还真成了战士了。所以他只是点头微笑,应下了岳激流的话:“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哪敢和岳先生比战斗力啊!”调侃似的,须臾又忍不住在想,这么都不生气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软了点,所以说一点都不像是战士?

接着他又立刻正色道:“谢谢你和赵先生了。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出来帮我说话。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是不说谢谢,我就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你指的我把你当做朋友,所以我就这么做。这不需要你道谢,只是我在维护我认为够资格的朋友而已,和你没关系。至于赵静章……我会转达的。”岳激流这样回应,却依稀见得耳根有点发红,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然后胡乱摆了摆手,“行了,写完了就赶紧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稿子我帮你交。你现在浑身臭得,啧啧!”

易之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叹了口气从桌前站了起来,收拾了换洗衣服,听从岳激流的建议,施施然步入浴室去。

直到躺到床上的时候,他都并不觉得自己很困,亢奋的精神和过度的消耗让他满脑子空白。但几乎是在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就陷入了睡眠。

是真的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引用了王小波。

《蛆》的第一句,“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共性,可大家都追求这样一个过程,最终就会挤在低处,像蛆一样熙熙攘攘”是王小波的。很有意思对不对?

后面,关于蛆虫和战士,则是化用鲁迅先生的句子。原句是“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

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

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去罢,苍蝇们!虽然生着翅子,还能营营,总不会超过战士的。你们这些虫豸们!”

关于错别字,过两天我来统一修一下,这几天忙得有点凶……连续几天睡眠不足,下午睡了会儿结果现在头有点痛。

第71章 高尚的人格

沉眠在美梦中的易之自然不知道赵静章和岳激流联名为他撰文反驳引发了多大的浪潮。[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或者应该说他的确知道这应该会掀起很大的风潮,只是脑子里一团迷糊,没有深思过明明是两个在文学派系上对立的人同时为一个人辩解,会带来怎样的效果。

岳激流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保守派中的中流砥柱,当他用儒家“外圆内方”的说法来解读厚黑学的时候,那些本来其实认为厚黑学挺有道理,但是就是因为一开场就说什么“脸皮要厚,心肠要黑”而不太好意思挺厚黑学的一群保守派文人,仿佛突然发现了厚黑学的价值一般,开始附和起来。

说到底,正因为保守派是保守派,他们多少还保存有注重颜面,并且尊重前辈等等品质。在赵静章都表明态度之后,立刻就有一群人同样上去表示了赞同认可的态度。而且由于极高的文化素养,他们对于厚黑学的分析,也更喜欢映照一些古典文献。老庄孔孟诸多经典轮流上,将厚黑学和古典文化相关的部分都分析了个透彻,至少易之自己的文化水准,想要做出这样的分析来还差了十年八年的。

与之不同的是岳激流这边。并不是说革新派就没有了文化底蕴之类的,只是更要求求新求变的思想使得这群人乐于挑战权威,质疑前人。这常常在保守派那边儿被怒斥为不尊重师长,缺少道德之类的。但是当厚黑学这样一看就让人新鲜的言论出现的时候,从一开始,这群人的态度大多都是赞同的。只不过大家彼此不太服气,总是单打独斗,一副成不了气候的样子。

难得作为偶像和未来要打倒的对象的岳激流也发出声音说厚黑学如何如何,这群青年也激动起来,好不容易团结一回都说着他们对厚黑学的认识,倒也掀起了不小的浪潮。mht.la [夜夜小说网]

自然,全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有支持就有反对,多的是人表示看这么多人都在挺厚黑学,可自己看过之后却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阴暗了起来,这分明就不是一本好书之类的。可是大势却更加趋向于力挺厚黑学。如此一来。易之之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就被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给捧上了高坛。

人啊,起起落落总是常见的。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喜欢人云亦云的人太多,有时候真相会被掩盖,想要揭穿重重帷幕,需要的不仅仅是真理,还有能够帮助你吹尽狂沙的风。

易之一睡两天,第二天的时候,他花费大量时间来阐述他对厚黑学想法和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法的文章终于刊发了。

严格来说,这篇耗费了易之大量时间和精力,几乎让他头悬梁锥刺股的文章,算不上特别精彩。这篇文章的撰写过程中,易之所耗费的精力大部分是在回忆厚黑学原著中的一些东西上的。但是谁都知道,能够被轻易记住和想起的,通常才是最精彩的部分。第一篇中提到厚黑学的时候,易之给出的观点都是最精彩的,自然引人注意。而现在给出的,顶多算是个印证。不过好歹因为这一段时间里大家对厚黑学的兴趣,并没有被给出太低的评价,不少人还是认可了这篇文章。

但对立两派同时为易之说话这件事并非没有恶果。

虽然绝大部分人知道赵静章和岳激流为易之说话,是朋友之义加上厚黑学本身的精彩的缘故。但是对普罗大众来说,热爱阴谋论等等论调的他们却乐于从另一种方向来思考这个问题。比方说是不是什么两派上边儿开始统和啊,连接着军方和皇室是不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啊?易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听说是某个隐世家族出来的人才之类的。虽然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无稽之谈,但谣言始终是有人相信的。这个世道上,智者其实并不多。

鉴于大众之间微妙的猜测,无论是保守派阵营还是革新派阵营都觉得,事情恐怕不能这么下去了。所以在广泛的赞扬厚黑学的浪潮之后,突然一群文学评论家就集体失声了一样,不再发言了。

而之前被岳激流和赵静章一群人联手批得有点惨的几位。他们是决计不敢找这两位帮手麻烦的,说到底地位在那里,谁都不愿意碰壁。最开始拿易之开炮的时候,这群人估计的也是岳激流和赵静章鉴于自身身份和易之那个奇怪的所谓中立派的身份,应该保持安静才对。谁知道居然会是这样。

不过现在的话,既然保守派和革新派都陷入了沉默,这会儿再针对易之稍微反击找回一点面子,那就是真的安全了,不会再被赵静章和岳激流两个人一起批驳了吧?

而且,在这一场骂战中,易之除了发了一篇关于厚黑学的后续文章,让评论者们找到了点新的素材之外,还真没有发挥出什么让人觉得特别吓人的战斗力来着。怎么看都是好欺负的模样。

如果不能针对厚黑学的话……那么还能针对什么呢?

有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家伙,心急火燎地就在小报上说了:

“从头到尾,在整个关于《厚黑学》的大辩论中,获利最多的是谁?我想不言而喻,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在这件事中获利最多的正是好像一个受害者的易之先生。

在事情的最开始,他看出了《厚黑学》可能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和争论,为了不在风口浪尖上出事,于是在文中号称这是一位叫做李宗吾的先生作出的理论。而后,在大辩论中,他却又闭门不出,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让大部分的批评指责都落到了李宗吾先生的头上。到了最后,尘埃落定,《厚黑学》的地位已经奠定,这一会儿他又施施然出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所有人都几乎忘记了李宗吾先生的存在,把《厚黑学》的光环罩到了易之先生头上。那么,我不禁要问了。《厚黑学》到底是谁的作品,到底是谁应该承受之前的辱骂和之后的荣光?易之先生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见阴谋论,还是十分拙劣的阴谋论,好像这样一来,易之就只能在接过厚黑学的光环的同时,加上心机深沉的黑锅或者失去厚黑学的荣誉上选择了。假如《厚黑学》的确是易之自己写的,只不过有点担心所以假托了一个作者的话,他怕不是要被气得吐血。但是当易之后来看见这篇文章的时候,却只是笑了。

因为《厚黑学》的的确确是李宗吾的作品。不是生活在他那样的年代,不是他那样的奇人,谁还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只杀偶一直是绝对没有胆子冒认的。因为真正理解深刻的人只要一句询问,就足够让他露馅。

不是他的作品,就不是他的作品。易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是他作为一个文人,靠着自己的笔墨为生的文人,还没有下作到盗用别人的文字来获得名声和利益的地步!

所以根本想都没有想,易之就果断刊登了公告,彻彻底底割裂自己和《厚黑学》的关系,在给出了一些他还记得的关于李宗吾的语焉不详的信息之后,宣布这的的确确是李宗吾的作品,而不是他的作品。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厚黑学》不是易之写的吗?”这位先生真是困惑了。

“但凡是自己的作品,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哪里能够忍心把自己的作品推给别人?结果易之居然宣布这就是那个什么李宗吾写的,不是他写的?”

他选择诘问不过是为了让易之陷入两难,在易之为难的这段时间里,正好可以一次又一次反复诘问,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觉得易之是心里有鬼所以才不敢回答。

“还是说易之这家伙是发现了不对劲,所以干脆就选择了壮士断腕……不过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是宁愿名声臭了也要保有《厚黑学》的名头的,有这么一个理论,就算是名声臭了之后也能够得到太多东西,之后还是可以慢慢洗白的。结果谁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居然这么宣布!?”这么一来,他原本的责难易之的计划就完全破产了啊!

现在这个情况……

不过,这多少也算是让易之出了血?这么送出去一本绝世的著作,而且是一个人一辈子也未必写得出来的一本书,易之恐怕也气得要死才对。

如此认为的这家伙非常自得。

“所以说,易之根本就是干干脆脆就说那的确不是他的作品?”顾斯摸着下巴,“这性格,也未免太清高了一点吧?绝大部分的人就算手头的不是自己的书,面对这样的名利诱惑,也会忍不住的。”这么清高,作为文人当然值得让人崇敬。可是想要拉拢,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果然只能靠真挚的情感之类的,才可以让易之动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没时间了啊啊啊啊……

第72章 波澜再起

利益是谁都喜欢的,但是绝大部分人,在利益之上还有原则存在。(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从最开始,易之就把文字和文学相关的事情看得非常神圣。正因为他自己明白一个创作者在自己的文章上耗费了多少精神,所以他才绝对不会侵占旁人的智慧结晶。

对于被指责侵占了旁人的智慧这一点,因为易之的确不是《厚黑学》的作者,所以他表现得十分平静。直接将荣誉交给了应该拥有这荣誉的人。

但事情并没有就这么和乐融融地结束,因为最开始易之被人攻击,就是一些人为了获取名利的缘故。而到现在为止,他们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反倒是易之因为这么一番热炒,被更多人所认识了。

原本这些人还顾忌一下赵静章和岳激流的存在,但现在的局势既然这两位不能出来帮忙说话,就易之那副好欺负的模样,若不趁着机会欺负一二,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好的时节,白白放过了大好的出名机会!?更何况在这之前,易之既然能把《厚黑学》这样一部巨作的作者都让给其他人,这么容易就退步,想让他在其他地方上再退几步,让自己等人得利,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啊?而且他们不过是因为赵静章和岳激流才被打压下去,至于易之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能力嘛!

所以觉得自己已经取得胜利,事情也可以到此为止的易之,在隔天的报纸上,惊愕地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结束,反而是越演越烈了。

《关于易之此人的几点偏见》:“《厚黑学》早已盖棺定论,这的确是一部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好书,奇书。(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李宗吾这厚黑教主自然也得了个名头,奇人天生,谁都无法否认。不得不说,在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对于易之的一些偏见,使得很多人对李宗吾先生和这部《厚黑学》都产生了一些误解,如此这般,一番大戏登场,好不容易才将这部奇书和这位奇人应有的地位还给了他们。

可是,这一切的误解究竟是为什么呢?

究其根本,我们可以发现,一切误解的开始本质上来说都应该从这位叫做易之的人身上谈起。

易之是什么人?

绝大部分人认识到这个名字,是来源于最近在报纸上连载的一部半文不白的小说《红楼梦》。这红楼梦大约讲了一个没落家族的公子和新兴贵族的女子相恋的事情,不过是靡靡之音,却多少被人所喜爱罢了。俗虽俗,倒也不算是没有任何一丁点可观之处。而这位易之先生,在这部小说遭到了大量好评之后,仿佛是要抬高自己的身价似的,当下就延缓了连载,好似这样就能将那字里行间的思想弄得深邃一些,不再是个换了个场景的相思故事一般。可叹不少人不知这位先生的真面目,还真吃了他这一套。让为了利益专门为易之开了专栏的某报社大赚一笔。可悲可叹!

抛开这一部《红楼梦》,易之是谁?

写过几首既不为保守派接受,也不被革新派喜欢的诗的所谓‘诗人’,这也是易之。关于他那几首诗的争论,诸位大可以在过去一段时间的报纸上看看。只看诸多有名有姓的先生,就为了他那胡乱的诗词争吵不休,引得更多人关注这件事,就可以知道这位易之先生的手腕了。这世上多的是人写了一辈子的诗也没能出名,为什么他一写诗就被所有人关注了?还不就是因为他刻意选择了最微妙敏感的话题和形式,为了博得大众的注意哗众取宠吗?

这位易之先生还号称是所谓的中立派,既不算是保守派的文人,也不算是激进派的文人。好像这么一来他就能够变得多独特似的,借了这个所谓中立派的名头,他甚至和保守派的赵静章先生、激进派的岳激流先生交流。甚至于这次《厚黑学》危机的时候,两位被他花言巧语蒙蔽的先生竟然专门撰文来支持他。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位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的确经典的缘故。但是故意混淆自己和李宗吾先生的区别,闹出巨大风波的易之先生,难道就不需要为这次风波负哪怕一丁点责任吗?

不去管这中间的多少炒作和那几首不知道好坏,只是引发了太多争论的诗歌,易之是谁?

在这位易之先生的职业上,分明写着的是学院讲师。

这理所当然是一个值得人崇敬的职业。对于任何人来说,老师都是最值得尊重的。相比许多人,对于这位易之先生的好感也是从这个老师的身份开始的。可是,让我们来审视一下易之先生的资格吧。

身为老师,为了教授学生们知识,理所当然自己是要具备充足的知识的。我们不指望每一个人都能够相识赵静章先生那样,能够独自一人编著出关于英宗改革期间的文化变化的书籍,但至少,身为老师需要在学术方面有所建树才对。可是这位易之先生呢?除去他那一本还在写的小说,几首诗还有依旧争论不休的几篇文章之外,他没有任何与学术相关的资历。这当真令人心中奇怪。

若是不懂学术,这位易之先生,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到底要讲什么呢?

让我来告诉大家吧,易之先生从未在课堂上讲过任何文学理论,他给学生们讲自己是如何独特,还炮制出了所谓奇人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要让学生们去当能够跳出猪圈四处疯跑和人类作对的野猪。他在最开始上课的时候就顾左右而言他,要讲文学内容他偏偏讲品德等等,好像他根本就不是个负责文学的老师,而是个保姆一样。回顾这位易之先生的所有资历和材料,我们都可以发现他在学术上的薄弱。而他的根本身份却是一个老师……

说到这里,我不仅想问,难道这是正常的情况吗?难道说,一个身份是老师的人,竟然可以在学术上毫无建树,没有任何一篇论文发表,不熟悉任何一种理论,甚至不能给学生们讲述相关的课程吗?

或许这是我对易之先生的一点偏见。但我认为,本着对学生们负责的态度,这样的偏见是必要的。而我也希望易之先生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作为一个学校的老师,他真的能够承担这个责任,真的有资格教育学生们吗?连做自己职业的资格都没有的易之先生,又凭什么敢在报纸上挥斥方遒,好像他真的是和和赵静章先生或者岳激流先生平齐的文学领袖呢?”

这是一篇全篇充满对易之的恶意,完全不客观,多处偷换概念和揣测的文章。

易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全文,然后没忍住,把报纸揉成了一团扔了出去。

他从来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甚至从没有和人红过脸吵过架,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易之就是个不会发火,很好欺负的人!

在这之前的许多文章,或许有很多攻击易之本人的话语,但易之几乎都没有生气过,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攻击都没有攻击到点子上,让易之只觉得不痛不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当时的脾气还没有彻底转换过来,还带着点息事宁人的想法。但是这么一篇文章,纯粹是直接把脚踩到他头上来,蹬鼻子上脸的文章,这让易之怎么忍?

因为知道自己和赵静章之类人的差距,易之一直都非常努力,在上课的时候更是耗费大量精神准备教案,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经历传授给学生。因为明白什么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和缺憾,所以他才会标榜自己是个中立派,试图引导更多人走上不偏激的道路。因为向往和有思想有文化的人交流,他才会和岳激流赵静章交好,诚挚地对待这样的友谊,所以那两位才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他。

这一切都是让易之为之骄傲的东西,结果居然被人抹黑成了这个样子?

剧烈的愤怒对于易之来说有些陌生,毕竟和那一次在皇宫的悲哀与压抑不同。可是那种急切地想要发泄,想要改变的心情却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早在之前易之就已经决定了,他要成为弄潮儿,要成为一个标杆。那么,在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就绝对不能退缩。他需要和这样满怀恶意的家伙好好地论战一场,彻底地反击对方!文人,发泄脾气也不能砸东西,那着实太没有品了。

光是诚恳简洁地将自己的想法介绍出去还不够吗?那他就只有学习岳激流用最讥诮刻薄的方式把对方骂到没脸见人了!

这么想着的易之,几乎是咬着牙拔出了笔,憋着一肚子气坐在桌子前,就在稿纸上写下一行标题。

作者有话要说:中暑了咩?我现在莫名有点头晕反胃的感觉……后脑勺到脖颈,太阳穴下方都有点不舒服。

第73章 谁是兔子呢?

“顾将军。”以屏风隔断的精致雅间里,易之飞快地抬眼瞟了顾斯一下,然后视线重新落在了那杯峨眉雪芽上。虽然经过了皇宫的那件事之后,他自觉是整个人开始更加偏向于军方这一边,但是无论如何,卷入这种斗争都不是什么好事。本着点微妙的小市民心态,易之并不太希望和顾斯有太多交集。

至于多少算是易之好友的朱怀仁?这位看似和这些事情有点关系,但他的身份太特殊了。在外人看来,朱怀仁是一个支持军方的皇族,这样的立场,怎么看都不是能够进入双方任何一边儿核心的人,易之和他有点交流自然也不会闹出太大问题来。

自忖虽然好像很有影响力,但实则还是个小虾米,否则也不会被一群人这么攻击的易之,完全无法想想像顾斯这样根本就是其中一方势力领头人的家伙,怎么会没事儿就盯着自己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来。好像他真成了如爱因斯坦一般能研制出核武器的人一般。

他要是真能研究出核武器的话,这会儿就可以直接甩脸了。可惜易之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顶多知道一点什么原子弹氢弹核裂变聚变知识的人,所以在被顾斯邀请过来见个面的时候,他也只能微笑着答应下来。没法子,得罪不起啊!

“易之先生别来无恙。”顾斯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也没有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所谓压迫感之类的。至少易之并没有感觉到。

“总是这么称呼感觉太客气了一点,直接叫我顾斯如何?易之。”他又补充了一句,恍然突然发觉,把自己的名字和易之的名字放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微妙的配衬感。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他还没忘记,自己现在是想要经历接近拉拢易之这个人。现实已经证明了易之并不是其他的文人一样能够轻易就被收服,尔后就“士为知己者死”的人。那还是如他所判断的那样,把对方当做真正的友人看待。毕竟如易之这样良心尚在的人,是决计受不了理所当然接受旁人给他的帮助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而他的回馈,正是顾斯想要的东西。

易之笑了笑,不知道腹诽了什么内容,也不说话,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似的,把小巧精致的茶杯端起来,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外币的温度,又放了下去。

他的态度很明显,也很僵硬,至少对于顾斯来说,他并不会因为易之的抗拒觉得有多尴尬,虽然是个军人,但本质上也是个政客的他,脸皮厚度是远超其他人的。他注视着低头不看他的易之,施施然继续说着:“之前关于《厚黑学》的理论,我也看了。不得不说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竟然有人能够创造出这么令人震撼的理论……大多数人在才接触这个理论的时候,只会觉得它像是在胡说八道,甚至是怀有恶意地抹黑我们所生活的环境。但是认真去思索,却能发现在这个理论之下那些深刻的,忧虑的东西……”

大约是一开始就抱有强烈的戒心的缘故,对于这么几句话,易之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该不会也认为《厚黑学》其实是他的作品,想拍拍马屁之类的吧?虽然说拍马屁这个词不太适合他们的身份对比,不过现在不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吗?

世界上有没有读心术,顾斯不清楚,但是对于经历比较多的人,想要看出一个没有太多阅历的人的情绪,却是非常简单的。易之眉梢眼角泄露出来的不以为然落在了他的眼中,于是他当下就话头一转:“如果不是清楚易之你的性格,说不定我也会误以为《厚黑学》是你的作品。”

嗯!?

这一下,易之终于把脸抬起来看向了顾斯,没有掩饰自己的些许诧异。

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绝大部分人,包括岳激流和赵静章,多少都是怀有他就是《厚黑学》作者的疑虑的。并不是说这本著作有很多地方根本就不是易之会写的东西就能撇清关系。真实的问题在于,从一开始易之就不是照抄《厚黑学》原作,他就是想抄也没地儿抄去。他所给出的《厚黑学》,一开始就掺入了属于易之个人的理解和思维,和他的其他作品看上去多少有点类似的味道。这是懂行的人推断作者的依据。而另一方面,你说这本书的作者是李宗吾,他就是李宗吾了?谁知道这个李宗吾是谁,在哪儿出生在哪儿长大,还有其他作品吗?总不至于说这样一位能够写出《厚黑学》的作者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吧?

现实当然不止于此。可是这里又不是华夏,易之连《厚黑学》都记不全,就不要说其他的李宗吾写的文章书信了。肯定是拿不出证据来的。结果现在一个本来不太待见的家伙跑出来告诉他,他相信易之所说的这本书是李宗吾的作品的说法,怎么能够让易之保持淡定呢?

就算心里觉得顾斯这么说,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易之也不得不关心这一点。

见易之终于抬头看他了,顾斯在心里不由有点得意。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毕竟一个动辄就计划一个庞大帝国内部足以倾覆一切的斗争的人,想要用这样细微的事情让他动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不同于往日殚精竭虑的筹谋,面对一直这样并不需要要细心筹划,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挺好骗的人,对于顾斯还真是有点新鲜。

老狐狸见多了,遇到这么个太好欺负的……还真是有点于心不忍。

可自觉于心不忍的家伙还在继续说:“你懂多少东西我不知道,你主张中立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很清楚,从一开始的时候,你易之就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如果是你的作品,你不会不认。那些误以为《厚黑学》是你写出来的人用那种手段试图逼迫你陷入两难的境地,你却立刻出面澄清这本书的作者的确不是你。这正是心里没鬼的表现。所以我绝对不会误会你。”

说到自己直接表示《厚黑学》的确不是自己作品的事情,易之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自得的感觉。能够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把那些心怀诡秘的家伙噎住,他自然不会不觉得自豪。比起之前夸奖厚黑学,这一次马屁总算拍到了点子上。也不觉自己之前还在排斥顾斯,易之的头已经没有再度低下去了,甚至嘴角都有了一点微笑的痕迹。

顾斯随时注意着易之的反应,一边暗叹果然很好骗的同时,却也继续说了下去。

“之前,我听说你被陛下召见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想,你一定是无法适应皇宫的那种气氛的。”

又是一个让人绷紧了神经的话题,原本还渐渐放松的易之听到了皇室相关的信息,再度提起了警惕。毕竟他还记得面前这位顾斯先生,可是直接和皇室方面对立的。

顾斯道:“我第一次进皇宫,是随我父亲,四岁未到的时候就去觐见了先帝。当时的很多印象都已经模糊了,但是我还记得我心中的大英雄,我的父亲,是如何卑躬屈膝的。不仅仅是在先帝陛下面前的跪拜,甚至是那些内侍宫女都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阴测测地盯着我们,甚至于似乎挺直了背脊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

“在这之前,我父亲都教导我,男儿要顶天立地。就这么一次,让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所以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愿意进宫。”说着,他的目光在易之身上打转,这目光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慨叹的感觉。

易之什么都没有说,随便应和一个人,谁知道他内心真的和他说出来的东西一样吗?但是随着顾斯的言语,他也想起了自己觐见的事情,那种屈辱和不适应的感觉,原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会有的。

即使还是警惕的很,但是共鸣和同类人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占据了易之的思维。

“……我猜易之应该和我有类似的感觉吧,即使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暗示自己不会强逼对方加入自己这边,顾斯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只是无论如何,我打心里尊重你这样的人。毕竟不是所有人在现在的局势下,竟然能拉出一个中立派的名头来的。也不是所有人,在被谩骂攻击的时候还会表现得像是你这样有涵养。好些号称是文化圈大人物的家伙,每每粗俗无比,一点应该有的样子都没有,真是令人慨叹。”

的确如此,那些好歹还算是前辈的人,为了出个名就以各种方式造谣谩骂,这足够让易之看不惯的了。

“只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想易之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涵养好而已。”顾斯又补充了一句,笑眯眯的。

被顾斯的话带着走了一圈的易之想起自己才给出去的那一篇稿件,没忍住点了点头,赞同了对方的话语。分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兔子急了?

兔子?

明明可以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偏要用兔子来打比方的某位将军,到底还是抱着点逗弄的心态。而没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调笑了的易之,自然更看不出顾斯那张陈恳的面具下暗藏的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嘲讽= =

莫急,莫急,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刷一下攻受感情戏么,再这样下去完结了两个人还处于刚认识的状态呢。

以及不要以为修养好的人就好欺负,实际上我平时也很软,这辈子就没有和人吵过架。生气的时候也喜欢憋着不说或者想一想先反思自己把。但是私底下和基友说话的时候评判一些人,经常十分精准地把人嘲讽到一个境界了。经典例子是评价某公主病――“我觉得她就是自以为是琼瑶小说女主角,没有那白莲花的资质偏要装白莲花的样子。”

当然易之就是刻薄也不会刻薄得没啥文化的感觉,我挑了一篇很棒的文章当原型……嘿嘿嘿。

么么哒大家!谢谢关心!我妈妈说我那不是中暑是老是埋着头所以颈椎不舒服了……嘴角抽搐。

第74章 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

“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所谓贫贱尊卑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即使是尧舜禹之流的领导者,也不过是率领人们共同面对困境的领导者。他们的光辉来自于旁人对他们所作所为的敬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但是慢慢的,贵族、皇室出现了,他们的开创者或许有着值得被崇敬的荣光,但他们的子孙却是接着血缘挥霍这样的光荣。”

“我从不相信有万世不堕的光辉。任何人,即使他们的先祖为整个民族,整个族群做了多大的奉献,这样的光辉也不足以让他们一直高高在上到永远。”

“大明皇室的光辉已经延续了六百年了。在这个充满了变革的时代,皇室的存在已经不能在带领我们继续前行。它或许依旧值得尊敬,但却绝对不再值得人们贬低自己的人格向它跪拜。我对皇室没有偏见,也愿意予以皇室应有的尊荣。但,他们不应当再领导一个国家,不应当理所当然让任何一个有健全人格的人弯腰俯身。”

“于我而言的大同,在此时此刻,就是让大明挣脱皇室给予的枷锁,以一个更加年轻的面貌出现在世界面前。华丽的服饰和珍贵的冠冕不再是它的光辉和威仪,强大的武器,进取的精神,会成为它新的荣光。”

“易之,志同道合的人并不是逼迫能够产生的。假如你真正是个单纯的毫无观点的人,我也不会站在你面前说这样的话。但正因为我知道你也是看不惯这个世界上许多旁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的人,所以我把我的想法这样告诉你,希望你能够和我一道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易之想起在告别之前顾斯最后说的那些话,心里依旧难以平静。

他曾经难以理解为什么在历史上,那么多人会不顾生死地跟随在他们所认定的领袖身边,为了最后的目标努力了。假如是为了一个光辉的目标还能理解,但一些目标原本就荒谬至极,却还是有人奋不顾身。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顾斯的话回荡在他的耳畔,听起来没有如同第三帝国某位元首那样充满煽动性,但是偏偏每一句话都像是说到了易之自己的心坎上,让他不得不动容,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语去思考。

想不对着皇室卑躬屈膝吗?想。

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吗?想。

想要为了一个目标奋斗,让自己不朽吗?当然想!

甚至于,希望这个和他曾经的故土如此相似的国家走上更好的道路,希望它长长久久地站在世界的顶端,希望自己也能在这个过程中被人铭记……这原本就是埋在易之心里的东西,只是在顾斯的话语之后,这些东西被翻开来摊在阳光之下,散发出新鲜的泥土气息。

易之知道,自己动摇得非常严重,几乎要被顾斯说服了。

即使他内心不断告诉自己,搀和进两边的斗争不是一件好事,正确的做法是开开嘴炮,坐而论道,别真赤膊上阵。可还是不断回想顾斯说的话。从皇宫回来之后,他本身的立场就已经开始偏向革新这边了,说到底从一开始他适应的就是一个没有皇室的国度,选择的时候也会更趋近于他熟悉的世界……即使不知道这缘由,顾斯却抓住了易之内心深处的想法,甚至动摇了之前易之做的冷眼旁观以自保的决定。

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有能力站出来的人,在这样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都难免会产生激昂的情绪,想要改天换地,想要承担起整个国家。更不用提还是个年轻人的易之,他性子再绵软,也是个男人!

就像他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写出的那联诗――

唯有壮气冲霄汉,敢叫日月换新颜!

依旧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的易之,最后决定糊弄过去,暂且不要想这件事了。他却不明白自己内心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者他只是在逃避自己的选择。但时代如此,总有一天,他会直面现在所逃避的一切!

就像此时此刻的他,直面文化圈中那些恶意,并狠狠做出反击一样!

就在易之还在包间内想着顾斯的话语的时候,白忆娥已经将那一篇不算长的文章读了又读,愣是不敢相信这就是她那脾气好到不像话的老师写出来的东西。

可是,如果这不是老师写出来的文章,还有谁能够写出这样刻薄的同时,还带着某种异样的风趣和幽默感的文章呢?

大凡保守派文人,都没有什么人会写这样内容的文章。而大凡激进派的文人,却又不会采用这样隐喻更加深刻的方式,会更加尖刻一点才对,就像是岳激流帮忙说话的时候开口就是“蛆虫”这样。

所以,这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怎么的?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脾气好得让人觉得这人都好欺负的易之老师,还是藏着刺的呢!

报纸上,易之的专栏部分,又一次刊登了一篇书信体的文章。

看上去,这似乎不是对那些攻击他的人的回应。当然,这只是在不看文章的时候才会产生的想法,稍微一读这篇文章,微妙的感觉就足够让阅读者产生一种恍然大悟感,却又忍不住露出几个刻薄的笑容了。

《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这是这篇信的名字。

射阳先生是谁?若是后世的人对这个问题有点疑惑还情有可原,但是若是这个时代的文人对这个问题都迷茫的话,这家伙早就该滚出文化圈了。

吴承恩,字汝忠,号射阳山人。有明一代,这位先生算是在大众当中最具名气的一位作家。毕竟最接地气而广受欢迎的作品总是小说的,而吴承恩先生以一部脍炙人口的《西游记》作为代表作,自然能够在整个大明的文学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

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吴承恩因为没有子女的缘故,作品大多散佚。若不是还有一个侄子帮忙收捡书稿,恐怕更多的作品都不能流传下来。但是在这扭曲的另一条时间线上,他的诸多作品都保存完好,譬如他的代表作之一《禹鼎记》也保存了下来。

易之为了填补自己文化积累方面的不足,在短暂的时间里阅读了大量的书籍,而发现这些在原有历史上没有能够保存的作品的时候,他自然是激动的。唯独可惜明朝前期的诸多先生都保存了自己的作品,但从那改变了历史的明英宗改革开始,之后的历史都变得一团乱了。根本就没有几个他熟悉的文人出现。或许是因为世道不同,于是人生有变吧。

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吴承恩是一位地位极高的文人,保存的大量作品和对当时社会现象的讽刺等等具备的价值都让许多人投身于对吴承恩的研究。自然,这么一个标题在第一眼的时候就会让人生出好奇心来。

写信?还是给已经去世数百年的吴承恩写信,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继续往下看,文中内容依旧是易之习惯的那种白话文,即使是普罗大众读来也是毫无困难。

“汝忠先生:

今年新年后,我曾拜读您所寄信件,知晓您有意出山讲学。于我而言,当真是心中振奋,惊喜交加!暗自思忖若是您出山,当今“西学”研究中诸多难题当可迎刃而解,不致使衮衮诸公为一词一句而报以老拳,斯文扫地。然而,我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近来,为了您出面讲学的事情,在下奔走于学院和文化圈诸位同仁之间,直说得口干舌燥,却半点没有进展。您的全集,从《禹鼎记》到《西游记》,当真是皇皇数百万字,几十本书,如此四处搬运,当真费事。便是如此,在某些人的眼中,如此厚重的著作却并没有它该有的分量,虽则我四处奔走,却还屡遭退稿。而今之下,我已羞于见您,更羞于写这么一封回信。不过君子重诺,既然已经答应为您奔走,我想我还是应该把和各方接洽的前后经过,向您细细述说清楚,附录于后。”

所谓“西学”,是“西游记之学”的简称。倒不是在说西方的学问。

一个开头,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更没有多少攻击力,可是却多少绵里藏针。看看易之都写了什么吧?四处搬运吴承恩的作品因而感觉费事?即使如此却有人并不觉得这书如何,还被退稿?“某些人”究竟是哪些人?衮衮诸公斯文扫地,说的又是哪些衮衮诸公?软绵绵的一个开头里,似乎却藏着锐利的刀锋,就等着对哪些不怀好意者直接砍下去呢!

而且,易之号称要将吴承恩讲学的事情办妥,最后却毫无进展。这不是在讽刺文化圈里一些人刻意阻挠他,借以讽刺哪些试图阻挠易之自己被欢迎,逐渐占据重要地位这件事吧?

白忆娥读得精神振奋。

而某几个针对了易之的人,原本就在等着易之的回复,这一会儿也正在阅读这篇文章。

那种没有攻击力的风格依旧存在在这篇文章里,可是此前一直被易之收起来的刻薄和讽刺,却好像开始渐渐展露了出来。

没人说话,他们都顺着这个开头继续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继续。

易之作为反击讽刺的文章有原作,是一篇非常有讽刺性,而且读起来趣味性也很强的文章。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我就在下一章有话说里附录一下全文?嫌多的话我就给个地址大家自己看吧?鉴于文章背景设定和避免照抄,刺儿将这篇文章重新写过了,内核没变,不过具体内容是改了的。在文内的话麻烦大家就当做是易之原创吧,毕竟作者自己的水准底蕴不够,要写这种文章,不用原型不行啊……

最后,关于西游记的作者是不是吴承恩这种学术问题,我们就不要讨论了。根据师承我这边儿应该属于章黄学派,章黄学派怎么看我不知道……不敢发表意见。以及作者是谁这种事也不是书中重点,主要是刺儿自己挑了挑觉得不能生造一个著名作家,而明清时期著名的小说家,怎么都要看四大名著,而《红楼》都被易之给糟蹋了,其他两本我又不太喜欢,也就只有上吴承恩了。

第75章 入骨三分讽剥皮七成直

“因着您是多年前的人,因此我要先做个解释。如今世界发展日新月异,人人都讲求科学,现而今我大明的文化机构,自然也是重视科学的。举个例子,就比方说在下的同时岳激流先生,前次申请学术经费之时,虽则是要的文学研究的津贴,却非得挂在一个‘重视科学发展’的旗帜之下。约莫是因为这人人都可做得的文学研究,只有在科技之光下才能高贵几分,算得上是个值得研究的学科吧。虽然我们这个学科谁人不知您射阳先生的大名,可说到底,您并不是一个研究所谓“科学”学科的学家,因此我所拜访的诸多部门,对您想要讲学的申请,都不太感兴趣。而您想必也知道,我们是一个讲究资历又不拘泥于传统的民族。虽则您曾任职县丞,可学历却仅仅是个“岁贡生”,还是人到中年才增补上的。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在这各国交际诸多的大时代,您的通宵语言仅仅是国语一项,却还带着当地土话的味道。这就使人不得不摇头了。也真是的,您这学历也未免太寒碜了一点,虽则有个文坛前辈的名头,却偏偏无甚根基……我当时还曾回护您几句,说到底您学历虽低,可整个大夏哪位学者敢说不认识您呢?我这么说了,可诸多文坛前辈们听了我说的话,却并无半点动容,只说照章办事,既然这吴先生没有文凭,哪里敢让他去教天之骄子的学生们呢?”

一只满是滚烫茶汤的茶杯被一把摔到了地上,细腻的碎瓷片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而地上漫开一片茶水,在空气中散发着氤氲雾气。

“这都写的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有人大声地怒骂着,“这个易之怎么敢这么写?谁是他那‘文坛前辈’了?这是污蔑!”

这位“文坛前辈”满肚子气,风风火火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手里捏着的报纸不知道被弄出了多少道皱褶,嘴里一个劲地在嘟囔着,“我一定要给诸位同仁写信!我一定要写信!这种污蔑我大明国文学界的文章怎么可以发出来!谁说的只有文凭才能出来讲学的,谁说的!?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鼻孔里都快喷火了,这人走了几圈,猛地踢到了被他自己打碎在地上的茶碗碎片,脚尖一痛,“啊呀”了一声,赶忙后退几步,膝弯正巧撞在了放在墙边的太师椅上,不由自主腿一软,普通一下坐在了椅子上,身体一仰,后脑勺在椅背上磕了一下,痛得嘶嘶直吸凉气,肚子里的一肚子怒气烧得更旺了。

好容易等疼痛暂且消了下去,他又一把扯开了手里的报纸,继续看这篇文章。

“天哪,真是精彩得不行!”白忆娥喃喃,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她身边一起看完这报纸的其他同学,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谁都没想到,他们所熟悉易老师居然还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赶忙跟着白忆娥继续往下看,却越看越觉得心中微妙。

这是一篇再有趣不过的文章,所有人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都觉得好笑,但同时,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易之的文章继续写着,一泻而下,流畅无比。

后来,我忽而想起了您那惊世巨著,便将您的作品集结几十本一起给交了上去,当做是您学问的佐证,还特地将《西游记》放在了最上边儿。之后左等右等,好容易等到这几十本书给退回来,附赠了四个字“不获通过”。我心中疑惑,也顾不得肉疼电话费了,直接打个电话过去询问,却描述不得要领,只得亲自赶过去请教一二。

“这位吴先生的作品不符合规定。”这话,是个似乎对文学方面颇多了解的热心前辈告诉我的。其他诸位前辈,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哪里有功夫理会我这后学末进。

“这怎么会?吴先生的作品哪里会不符合规定……为什么?”

“他没有著作。”这位前辈用眼角瞥了我一下,分不清是青睐还是白睐。

“没有著作!?”我整个人都不敢相信这位前辈所说的话了,“难道说《西游记》《禹鼎记》这样的作品,都算不得著作了?”如此一思忖,如我这般靠着两首诗混入学院的人,怕不是在这位前辈眼中的“文坛败类”了?这思想使得我背后发凉,心中忐忑,就连看这位前辈的目光,也多了十分的敬畏,生怕他揭穿了我这真面目。我就别想为您取得这讲学的资格,就连我自己,都工作了几年还得被牵连进去,算不得是个文坛的人啦!

“小说……当然不合规定。我们要的是‘学术著作’,知道么?那得是正正经经的论文。譬如说,名著的批评,研究,考证等等。”前辈一本正经,一看就是写过不少这样堂皇著作的人。这不由使得我心生畏惧,越发恭敬了。

“您老人家可否举个例子?”

前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列举出了一堆,想必是前辈亲自所著的所谓“学术著作”,“就像这样,类似于说《<西游记>与<大唐西域记>渊源考》、《论孙悟空角色形象与吴承恩时期社会环境的联系》、《<禹鼎记>版本分析》、《简析<西游记>中民间传说化用原型》……”

我听了这些,方才恍然大悟,道:“我可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假如吴承恩写了一篇十万八万字的论文,叫《孙悟空是猴类异装癖考》……”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考虑了。”前辈说。

“但是,但是,说了这么多,孙悟空原本就是吴承恩先生笔下的角色啊!与其让吴先生去论孙悟空是否是个异装癖,为什么就一定不能让吴先生上交《西游记》原书当做证据呢?”

“这两样不是一回事,你得知道,什么《西游记》可是毫无根由的创作,这是作不得数的。而《孙悟空是猴类异装癖考》就完全不同,它的根据就是《西游记》。这样有根据、有来历的著作,才是我们要的学术著作。”

还没等我继续问,这位文坛前辈倒是开始追问起我到底有过什么学术著作,竟敢试图推荐这么一个既无学历又无学术著作的您来讲学了。若是往日,我必定会回答我写过的那几首自觉不错的诗和尚在连载的《红楼梦》来。可经此一役,我却是半点没有胆子说我曾经写过什么能够得到整个文学圈承认的著作来了,更没胆子说我这什么证明都没有的家伙,竟然在学院稀里糊涂混了个老师名头,还教得不错——想必诸位文坛前辈,都将认为我这是在误人子弟,千方百计将我赶出学校才罢休了。我这人虽则并不贪恋这“文坛中人”的名声,却万万不敢丢了我这学院讲师的职位。要知道,若是我被赶出了文坛,不敢再写点诗歌小说以求几个钱饱腹,这学校的职位,就是我仅剩的生活来源了。面对这位堂皇的文坛前辈,也只得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背出冷汗,回到家中。

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您千万不要见怪。在此之前,似乎这文坛从未关心过如您这般的前辈想要讲学的事情,更不关心你们的“学术著作”如何如何,可约莫是我的心虚被那位文坛前辈看了出来,他又找不到我,没法把我这文坛败类从学校里给赶出来,决心强化制度,于是伙同其他几位著名的前辈,一齐出了一个规定,加起来比您那几十本著作还多呢——大概是说,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以自己写过几本书,几首诗就称自己是文坛中人。更是检查了数千年来诸多文件,将那些不合规定的,没有写过学术著作还是被列入了文坛的一些前辈都赶出了文坛,譬如说写诗的李白前辈、杜甫前辈、写词的苏轼前辈等等。还有几千年前曾让弟子们集资出了一本《论语》的孔子,如今更是被那几位前辈以“非法教育”“没有教学资格”“毫无学术建树”等等十几个罪名,给告上了教育部门,眼见着怕是要重重惩罚一顿,非得被赶出文坛,不许教书之外,怕还要因束脩算作是非法收取学生资费的罪名,而被关进大牢里哩!

现如今,我也只得向孔子先生赔罪,期望他好好改造,早日重新做人了。

今次有负射阳先生所托,还连累了诸位前辈。在下真是心中有愧。只是这一番祸事却全非我所期望,只是如今这所谓文坛竟全不似我所想的那般,有如此多的“龟腚”、“笤粒”,当真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先生的托付,我也真无法做到了,不过,若是先生肯备上几件厚礼去求求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前辈,说不定您讲学的期望,还有可能实现。在下祝您早日成功!

敬祝

健康!

易之拜上

作者有话要说:易之讽刺文章的原型 《给莎士比亚的一封信》余光中 网页地址

考虑到给手机党省流量的问题,全文就不附录在下边儿了,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看看,的确是非常不错的一篇文章呢。

以及,今天泡了茶喝,用的是从弟弟那里要的好茶叶,……无论是六安瓜片铁观音碧螺春都超级棒啊!强烈推荐炭烧的铁观音,那个味道真是……馥郁!有推荐的茶么,我热爱绿茶的说。

第76章 气到咬碎牙

那一份被捏了又捏的报纸,在此时此刻已经被彻底撕碎,一把丢在了地板上。零碎的几片正落在还未完全蒸发的茶汤上,浸泡成一种扭曲而令人恶心的样子。

“文坛前辈”气得发抖。

在这个文言向白话文写作方式逐渐过渡的时代,绝大部分的白话文文章是难以得到大众的喜爱和认可的,因为它们通常并没有丰富完善的表现形式,而论起气势来自然也没有韵文一般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的威仪。还常常因为在书面表达上不够完善的形式而产生诸多谬误。易之之所以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声名鹊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来自于一个习惯于使用现代白话文的时代。即使是一般的文学水准,在这么熟练规范的现代白话文使用方式下,也会显得增色许多。

而比起文言相对含蓄甚至风雅的骂人方式而言,白话文或许在精妙上比不得说句老夫少妻还能“一树梨花压海棠”,可它传递情绪的功夫,在许多时候更适应于大众。

之前这整篇文章里说什么“文坛前辈”对易之说的什么资格规定之类的,多少还算是含蓄一点,只是越品越是觉得这中间的味道令人感觉讥诮。看看这整个部分关于“我”和“文坛前辈”的对话吧。虽说好像是前辈德高望重,还有颇多“学术著作”,可他说的那些话,却无一不让人觉得荒谬至极。

写了《西游记》不行,因为那不算是“学术著作”。

整个文坛都不敢轻视的吴承恩是什么东西?学历和语言关都过不去。

《孙悟空有猴类异装癖考》?这种扯淡的东西居然能够被弄出来,还被这位所谓的“文坛前辈”看做是真正可以让他承认吴承恩身份的作品。

这好像没有针对任何人,但是说的分明就是这些所谓的“文坛前辈”在追究易之表示他没有什么资格在学校教书,更是没有资格自称“文坛中人”这件事。在之前一段时间里,从《厚黑学》的地位确立,人们好像找不到在文学上易之的错误之后,这些耗费了大精力的人眼见着可以躲开赵静章和岳激流的攻击之后,就换了个角度,攻击易之的地位和底蕴问题。

不得不说,他们似乎真的抓住了易之的弱点。说到底,文化圈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还是要看资历的。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越是有盛名的文人,越应该有足够的文化底蕴和积累才足够陪衬人们对他们的敬重。所有人一提起大师或者先生,心里想到的也多半是个有一点胡须,面相平和的中年人,应当有一双智慧的眼睛。可是偏偏易之和这样的形象差距有些大……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被这样死追不放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的所谓“文坛前辈”的攻击,易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地球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韩寒的那篇文章。

即使是完全没有关注过这件事的他也知道那句经典的话:什么坛到了最后都是祭坛,什么圈到了最后都是花圈。当时易之差一点就把这句话给写了上去,只是觉得这句话着实太令人痛快!

可是易之不能这么做,他不是个足够桀骜不驯的人,也不认为自己的才能真到了可以完全不顾世俗的境界。这种话说出来一时间倒是舒服了,但是却会给他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他并不是圈子的挑战者,而本来就是在这个圈子的庇佑之下生存的人。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大部分的人都默认易之算是个文坛中人,那么无论是顾斯那边还是朱鼎钧那边都不会用对文人的方式对待他。还哄着骗着呢……威逼利诱才是真的!

但是现下,想着那群死皮赖脸想要踩着他上位的家伙在看过这样的文章之后会有怎么样的感觉,易之感到了异常的畅快。

如他所想。那“文坛前辈”刚看了第一段就已经摔了杯子,起了个倒仰。而看完全文的现在,已经是被气得胸口疼,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一副要发病了的模样。可他并没有什么心脏病,不过是心眼针尖细,稍微一点气都受不得罢了。

“这混账!”越想越想不开,文坛前辈一手捂胸,一手却捏成拳头,狠狠在椅子扶手上捶了两下。偏生以肉捶木,哪里能得了好去?手指被磕痛了,更加想不开了。

他又想起易之的那篇文章里写的东西。

前边儿的内容还稍微含蓄。最后的几段,说什么“文坛前辈”想起要问问易之有没有什么“学术著作”;说易之心中发虚不敢回答只能糊弄;说虽不怕丢了这文坛的名头,却怕没了个讲师职位不得糊口。这已经是完全毫不遮掩地讽刺他们这些人针对易之的资历攻击的事情了。偏生这攻击还十分巧妙,任何一个事先没有太多立场的普通人来看,都会觉得非常有趣。而任何读物,只要有趣,就会让读者不由自主顺着作者的想法思考。如此一来,这些人还不都站在了易之这一边?

想着自己要被一群人围拢起来大骂一顿,他心中只觉惊悸,想着自己是否也会的了个“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结果,只是稍微一想,就满肚子愤怒,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意自己落入那样的情况,只觉得一切都是易之这家伙的错。

什么鬼扯的中立派!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所谓的中立派!不就是墙头草吗!

什么文人,他写的那么点东西,本来就不算是文人!还好意思讥讽。本来嘛,没有学术著作的人就根本不应该去当什么老师!他根本就没有说错,根本就是易之这个混账玩意儿在扭曲他的思想,胡乱欺骗广大读者!

总之、总之……总之他是绝对不会被易之这样的混账家伙给吓倒的,这种文坛败类,真以为自己写篇文章就能够打败他了吗?想得美!他要给其他几位先生写信,绝对、绝对不可以让这个家伙这么嚣张下去!

莫名其妙就恨上了易之的“文坛前辈”咬着牙想,半点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只当易之就应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他编排欺负,若是他还手了,那就一定是易之的错!

如此下定决心,他想自己应该再把易之写的这篇文章再读一遍,找找看有什么可以针对的地方。骂战,自然要你来我往才是。

只是……想起这篇文章,就想起易之讥讽到极致的那一句“现如今,我也只得向孔子先生赔罪,期望他好好改造,早日重新做人了。”越是思忖这句话,他越是热血上头。

孔子都要被关进牢里,还“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这不就是说他们这些人颠倒黑白到这样可怕的程度,祖宗都不认了吗?明明是激进派才会那么干,这帽子却扣在了自己头上,恐怕许多前辈也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有看法。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的“文坛前辈”再度愤怒了起来,越想越是憋闷,捂住胸口的手下,覆盖着肥肉的胸脯剧烈起伏,呼吸声也变得哼哧哼哧,粗重如猪,半晌,却听得咯嘣一声。

“呸!呸呸!”连忙摊开手往上吐,却见一小截儿牙齿,竟然硬生生被咬碎了,和着血丝和唾沫,出现在了他那粗壮的手心中。

“易之!!”带着点口齿不清,心眼小到居然能自己咬碎了牙的文坛前辈,在自家书房里怒吼,好像这么念叨一句,就能把易之怎么样了一般。

他自然是不知道易之正反复看着那一篇文章,想着他们这些人会如何反应,心中大快,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下去。

更不知道在教室里,易之的学生们是如何狂欢的。

“行了行了,你们别再靠过来了。再挤也只有一张报纸,大家看都看不见!”

“我刚才都看到对话的部分了,下面是什么内容?我说易老师还真是厉害,这是要把人气吐血的节奏吧?”

“哈哈哈,《孙悟空是猴类异装癖考》,这种东西都弄得出来,真是看不出易老师这么有趣!”

“别挤啊!别挤啊我看不见了!”

“让白忆娥念吧,念出来大家都能听见了。”

“白忆娥的声音太小了,旁边几个男生一起念一下,现在谁不想听听这篇文章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行,行,那大家都安静下来,别吵了!”

……

好容易商议好如何做,这群情绪激动的学生终于安生下来,满面红光激动万分地等着听易之的反击。之前所有人都想为易老师说话,却在最后被易老师给劝住了。现在,听着易老师自己的反击,他们心中也觉得畅快!

他们的师长,他们承认的老师,领路人,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负性格怯懦的人。只是平日里修养太好而已……可是一旦到了关键的时候,他能说出世界上最讥诮的话,不是骂,却让人根本没办法抬起头来!

几乎是每念一小段,教室里就要爆出一阵笑声。那笑声是畅快,是有趣,是学生们自发对师长的维护。如此猖狂,却又如此真挚……

若是易之见到,或许,会非常感动?

眼睛都在发亮的白忆娥,想起自己帮忙投递的老师的稿件,只感觉到无比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附录的余光中的文章的链接请点击这里】

话说其实我觉得我写的很多东西略……深了一点?因为有些思想,我自己也没有想清楚,整个人稀里糊涂地和易之一起迷茫,然后慢慢想清楚,写下来。不过好像大部分的时候大家都能理解到?感觉刺儿家读者的文化底蕴还是挺不错的嘛(骄傲脸)

第77章 没说你说别人呢

“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朱鼎钧看着这份特地让人送上来的报纸,脸上都是惊叹的神色。虽然易之这个人傲气十足,甚至于在皇宫的时候也体现出了那样的傲然,让不少内侍感到了不满,但朱鼎钧是完全没有看出来易之竟然会写出这样内容的东西。之前,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易之都显得克制而小心,甚至于在他自己被一群人拥戴的时候,都会写《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来表达他希望大家不要将它作为领袖,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观点。

可是现实是,这一篇风格如此明显“易之”的文章,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刊登在了报纸上,内容还如此劲爆。

朱鼎钧从小接受的教育就要求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也太习惯这样的姿态。但是在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也禁不住跟着文章的情绪时而微笑,时而苦笑,时而又仿佛回马枪一样感觉讽刺。

这是一篇太优秀,又太具有煽动力的作品,而在这之前,朱鼎钧是真不以为易之能够写出这样的作品的。这么激进,感觉上都不像是主张“中立”的易之,反倒像极了易之那位激进派先锋室友岳激流了。

但,看看易之写的东西,就知道人家的才华就在那里,积累就在那里。这使得朱鼎钧越发想要招揽易之。只是……以易之的傲气,是真的没有办法忍受皇室的许多事情的吧。这是他最大的阻碍了。

想着这些事,朱鼎钧只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他所改变不了的东西,既然身为大明的帝王,他就必须负担一些……

只是很可惜,很可惜吧。

他有预感,他应该在许多想法上都和易之有共同点,只是这样的处境,别说三顾茅庐求知己了,不直接惹恼了对方还是轻的。

与此同时,带着讥笑一样的表情的顾斯,阅读完这篇《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之后,却不过是放下报纸,喃喃一句:“我就知道”。mht.la [夜夜小说网]

他和朱鼎钧虽然是双方的领军人物,两个人的才能处境基本相当,可问题在于,皇帝毕竟是皇帝,传统使得皇帝本身是没有办法做很多他能够做的事情的。至少除了能够召见易之一两次,次数还不能太多之外,朱鼎钧是不能微服私访真正和易之交流的。

而一个领导者,如果不和自己想要的人才交流,如何才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呢?

按理说,顾斯习惯军方,自然是习惯更加干净利落的一些作风的。而易之在之前总是太绵软,让人踏着底线踩了一脚又一脚不动手。这会让顾斯下意识地产生对易之的厌恶。但偏生顾斯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军人,他身后站着军方,但他是个政治家。在一些情况下,即使苍蝇在你面前嗡嗡嗡,也要忍着不去打,只有到了最后才会上重击。毕竟政治上的很多事情,从来不是讲道理就能够讲清楚的。否则现在大明的皇室和军方不是早就和平收场了吗?至于针尖麦芒到如今吗?

顾斯很欣赏易之。因为易之的才华从来不是局限于在故纸堆中翻找字句,也不是做点诗词故事,他所关心瞩目的东西,都是一些就在当下的事情。无论是《红楼梦》中对于新旧贵族更迭的问题,还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里对于大众缺少自我意志的思考,又或者是《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里对现在的某些制度的讽刺。即使抛开他每一次撰写文章的时候所思所想,他的作品大多也是具有现实价值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太多的文人或者自己认为是文人的人,虽然说是以天下为己任,想着要兴盛国家要发挥才能,但是本质上就是眼高手低,从来没有考虑过现实的情况,当他们因为不看现实凭空胡说而被厌弃之后,却又认为是没有人赏识他们,看出他们的才能。

说白了,文人这个群体,很多时候都很麻烦。因为他们不靠谱。但是又不得不说,文人这个群体是非常重要的。从古至今,他们几乎就象征着一个国家的文化软实力,甚至撑起了民族精神。作为一个群体而言,有好有坏。单独对个体来说,至少顾斯认为自己非常需要像是易之这样的文人。

至于那些抓着易之什么身份不够追击的所谓“文坛前辈”,在顾斯眼中是完全的垃圾,半点价值都没有,只会浪费粮食。

如此想着的顾斯,做了个决定。

“这是污蔑!这是对现行制度的不满!这是在挑战应该有的秩序!”

第二天,诸多被踩中了痛脚的“文坛前辈”们大肆发文,驳斥易之的《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将字句都掰碎了挑刺,说这句是对皇室的不敬,这句是对当前社会的不满,这句是对收留了他讲学的学院的讽刺,说得有头有眼,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似的。

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这场骂战的人都饶有兴趣,只是鉴于之前那一篇易之的文章,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想起《孙悟空是猴类异装癖考》,绝大多数人就不会觉得这群“文坛前辈”是真占理,只觉得这是困兽犹斗,看着他们蹦跶,就期待着易之的回应会是如何有趣。

无辜中枪的学院、教育部门、皇室都没有发话。就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易之还有点犹豫,朱怀仁就直接递了话过来,告诉他别担心这些人的胡言乱语。

如此这般,易之也放心了,隔天就给出了回应。

整个专栏只有加粗加大的那么一句话。

“没说你,谁蹦出来就说的是谁。”

本来还想着会有如何精彩的讽刺文章出炉的普通民众,文学圈人士,再如朱鼎钧和顾斯这样的人,全都傻眼了。

这么赖皮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话,是易之给出的回应?

可是这样的一句话,放在这样的时候,偏偏这么……嘲讽。

至少顾斯反应过来之后,对着这么十几个字笑了足足五分钟才能停下来。就是朱鼎钧,在一群内侍之中竟然都没忍住把茶汤给喷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盯着“文坛前辈”们,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一个模样。

接着就是一个大新闻,主导牵头对易之开炮的某位“文坛前辈”被家人送进了医院,怒火攻心中风。晕倒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易之专栏所在的那一页报纸。

“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岳激流这么说,“这心眼小的,还能被气得中风?”

“养气功夫不到家,不应该。”就连赵静章都没有表达出对此人的同情,只是这样说。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没有只许你针对别人,不许别人反击的道理。反击之后还要生气,那就更不是个道理。

易之觉得这件事情就到这里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了。毕竟地方领袖都已经进了医院,他也没有打算落井下石。并非是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之类的问题,仅仅是基于对一个多少做过研究,有过建树的前辈的尊重,还有对于病人的怜悯。

可就在这个当口上,报纸上再度冒出一大堆文章。

这一次,这群人不说易之的学术建树不足之类的话语了,一边逮着易之是对当今不满穷追猛打,一边还把那位中风住院的先生拉出来游街,说这都是易之的错,难道他就不知道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前辈更尊重一些吗?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此尖酸刻薄,或许到了最后人家就不会中风住院……如此这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易之给批评了一通,好像他们一群人都是道德模范;好像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他们先挑起了战斗,易之只是在应对一样。

易之觉得,这群人一定是研究了自己弄出来的《厚黑学》,否则这么厚的脸皮,这么黑的心肠,怎么看都不是天生会给出的。老天爷不至于这么让人糟心。

道理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之前朱怀仁告诉他的消息则让易之更肯定了自己并不会被上边追究,自然可以继续挤兑打击这群人。

但是在易之决定再度回击的时候,他再一次被朱怀仁给约了出来。

此外还有那位号称是朱怀仁好友的,忠于皇室而阴阳怪气的宋谦士先生。

“易之,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再反击他们了。”朱怀仁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脸上笑容阳光,手臂搭在宋谦士的肩膀上,很是亲密的样子。虽然对于易之来说,总觉得他的画风和宋谦士那种阴测测的画风都不太一样。

“怎么,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听这话,也不像是要自己忍气吞声。而且就算易之忍气吞声,事实也是广大群众已经看清楚了形式,不会让这事儿这么容易被压下去的。

“当然是好消息。”宋谦士扯了扯嘴角,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嗯,大家都知道这两年时间刺儿因为种种现实问题基本没有太写过文。最近才复活过来。

我的习惯是,如果我没有更新,我就不会看书评。所以之前书评区是否对我写的一些东西有观点有看法这事情……我是完全不知道的呢(傻笑)。然后今天忽而看见一个负分,才发现似乎之前有过风波,只是我完全,完全,没发现……(愚蠢的表情)。写东西的,难免会发散开想很多,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我最近开的一个纯粹的随笔坑

【《笔写我心》第五章,关于反对】手机党的话……搜笔名应该能找到吧?不过这是纯粹的杂文散文集子,没兴趣也没什么看的必要了。

第78章 军方和皇室的支持

每次看见宋谦士和朱怀仁,易之都要想起一句话:造化弄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身为皇族的朱怀仁最后对外支持顾斯。本质上算是军方出身的宋谦士却是皇室的忠实追随者,这样倒置的身份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评判。而这样两个人竟然还是从小时候就一起的好友,直到如今依旧是这样。

而且,现在朱怀仁指间夹着的那一支烟,分明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采镇出产的玉生牌蓝装烟,这一款烟的名字取的就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意思。本身烟草就是很珍贵的,算作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之一。

易之知道朱怀仁其实有烟瘾,但是平时对方很少抽烟,就是因为他只盯着这“玉生烟”抽,品味够高的。

不过……“我记得你前几天没忍住已经把这个月的烟都抽完了?”易之随意问着。即使朱怀仁算是个亲王,在这个皇室已经是君主立宪的权利制约的时代下,再想要抽一种烟也不能要求对方进贡,想要多少要多少的。而玉生烟,产量有限又要对上面有权有势者均衡,每个月朱怀仁拿到的也有限,抽完几支之后就不太情愿屈就其他的烟了。本来易之还想着说又要看朱怀仁犯烟瘾却死活不愿意抽其他的烟的情态,谁知道这烟怎么又冒了出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的烟,朱怀仁一笑,“这家伙给我带的。”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他和宋谦士的关系有多亲昵。

而宋谦士居然记得给朱怀仁带他喜欢的烟草,怎么都和他这么一个让人觉得阴冷的形象有点无法搭边呢。

一个性格仁厚的人和一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身处不同阵营还能有这么好的交情,无论如何,易之都觉得很奇妙。

“也难得你们两个一起过来找我,既然不用我出去和人对骂的话……还卖关子?究竟是什么事?”他问朱怀仁。没有将目光落在宋谦士身上。不论如何,他是有点畏惧这位保皇党的,那种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阴测测的感觉让易之不太乐意和宋谦士有什么联系。反倒是朱怀仁,多少易之都将他看做是朋友。至于朋友的朋友……那还得看情况。

对于易之对自己刻意的忽略,宋谦士没有什么感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好友身上,等对方先说话。

“其实你也知道,虽然我和谦士的关系很好,但这种事情上我们代表的是不同的立场。也难得我们两个居然有一天要表达差不多的意思了。”朱怀仁说着,在话语的间隙中奖过滤嘴塞进嘴里,深深向肺里吸入一口烟气,再缓缓吐出来,一副满足了的样子继续说:“我这边接到的消息,是要直接把那群不干实事的家伙直接一杆子打翻。”

宋谦士适时开口说:“陛下给我的旨意这是这样的。对那几个在文化圈上蹿下跳的家伙,要申饬一通。他们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也可以对旁人羡慕嫉妒恨,但是任何事情都不应该直接牵扯到说对皇室不敬或者污蔑旁人在对当前的情况不满。这太容易造成了没有人敢说话,最后舆论□□纵的情况。至少也会造成人们开始用这样根本莫须有的罪名打击敌人的情况。这对大明来说会有很大的伤害。”

易之愣了愣,他想起当自己第一次在报纸上看见那群人说自己写的文章是在污蔑当局,刻意抹黑的时候,心里也是有惊惶的情绪存在的。因为他现在大小也算是个“舆论领袖”,越是这样的人,越要注意自己的言语。如果不是当时朱怀仁传话告诉自己不用担心的话,说不准他就会选择先想办法解决这种可能的误会了,那时候就要变成混战,双方不断踩痛脚而不分上下。

想到这里,他却喃喃道:“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史记?周本纪》中的这句话,很明显地展示了舆论控制产生的一些问题。而无论是皇帝还是顾斯,在这种时候都十分清醒,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而同时却不是放任不管,他们所处理的是那些乱扣帽子试图在这种舆论攻击中获利的家伙。

仿佛在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这些上边的人的手段,易之是真有些感慨。然后他又想起了之前朱怀仁私底下给自己透消息的事情。想想朱怀仁的立场,不论是好友还是如何,在那种时候对自己直接透消息,背后一定是有顾斯的意思在的。能够在那种几乎算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还关注到如自己这样小虾米的心情,不愧是能够和皇室分庭抗礼的人。

虽然觉得这中间多少是有权术手段在内,但易之还是感觉到了顾斯的细心和熨帖,甚至不由自主产生对这样人的好感……果然是,一代人杰才会有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随的领导能力。

“不愧是易之,一开口就是《史记》啊?”朱怀仁却笑道,好似没有发觉易之在想什么一样,然后话语陡然一转,“不管怎么样,既然现在我们双方都想要在这件事上表达一下态度的话,易之你就可以趁机得到很多好处了。至少,对一些脑子不太清楚的家伙,也是可以敲山震虎一下的。这样你以后也算多了一道护身符。”

易之明白朱怀仁的意思,虽然皇室和军方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双方同时都维护了易之这么一个人,这样思考的话,自然会显得易之非常特别。之后很多人就算想要像现在那几位“文坛前辈”一样攻击他,也要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曾经被两大对立势力同时下手保全的易之了。

这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道护身符,即使是岳激流或者赵静章都没有办法得到的护身符。

但易之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我遇到的事情都这么跌宕起伏的呢?还是说我到这个世上来,注定要成为一个传奇?”语调是调笑的,很明显易之自己并不如此觉得。

朱怀仁却一本正经地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易之先生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有味道了,我一定要记下来,然后专门透露给杂志报纸什么的。啧啧……‘我到这个世上来,注定要成为一个传奇’,不说别的,感觉上这句话简直充满了名言警句的味道,说不准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把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样子讲给其他年轻人听。到时候我就说,当时易之先生脸上满是自信的模样,挺直地站着,掷地有声地说……”

“咳!咳!”宋谦士终于没能忍住朱怀仁的打趣不正经,在一边假咳了两声。

看向自己的好友,朱怀仁笑得爽朗,“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谦士,不就是到时候再帮你说两句好话吗?到时候我就先说一句‘当时我的好友宋谦士也在场,别看他现在也是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当年可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

“朱怀仁!”宋谦士几乎要翻白眼了,却只是叫了一声,然后好似拿朱怀仁没办法似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易之自己对宋谦士好感不高,但在朱怀仁这样活跃气氛之下,却渐渐失去了之前带着抗拒和警惕的心思,看着宋谦士,也觉得对方仅仅是个和朱怀仁差不多的青年罢了。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也和普通人相似吧。

“不开玩笑了。”宋谦士正色对易之说,“陛下是支持你的,至于那些想要胡搅蛮缠的家伙,我们自然会对付。之后,还是希望易之先生能够写出更多的优秀作品。更多和现实有关,和社会有关而非仅仅是其他人那些风花雪月而狗屁不通的文章。”

易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是多少在听别人说“陛下”,而表达对他的殷切期盼的时候,总有一种好像小学生被父母转告老师的夸奖的感觉。这并不能够让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易之感到被期许的满足感,只是哭笑不得更多一点。

易之似乎意识到了,事到如今,他虽然算是中立派,但根本上对顾斯那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反之则对皇室方面不太感冒了。

而无论怎么思索,易之都不觉得这中间有多大的问题,因为这就是他自己思考,自己判断之后得出的结论。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易之要彻底倒向顾斯那边,却多少会让他的行为有些偏向吧。还是说,只是因为顾斯拉拢人的手段太过高杆?

他没有再细想下去,或许只是想要逃避之类的。

在易之的注意力已经被论战之外的斗争转移的时候,一群试图上位的“文坛前辈”们却聚精会神等待易之的回应。他们如果不把易之踩下去的话,倒下的就只能是他们自己了。毕竟之前的不断攻击,不断挑刺,加上易之的反击,如今已经是势同水火。但是无论如何,易之直接把一位老人给气得住了院是事实。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现在他们就想要通过这一点来操控舆论。

如果易之死不认账,他们自然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如果易之软了下来,那么就能连带攻击之前的事情,无论如何看,他们都不会是输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被室友拖出去……,本来答应了,打算明天双更的,如果回来早的话我就尽力加更吧,回来晚了我就没办法了。我这儿写完了马上要去整理头发和尝试化妆风格什么的,还得洗个澡,没时间了。

第79章 陆建明的歉意

关于易之和其他几位先生的骂战,在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大家关注的热点。(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谁让这一场骂战着实是十分精彩,双方奇招频出,当很多人都觉得易之是被踩到底的时候,他却常常使出十分奇妙的手段,每每给人绝地逢生的大反转之感。

反正事不关己,易之身上发生的充满戏剧性的故事,大家都挺喜欢看的。

前次,从那封让许多即使不太懂文学的人看来都充满趣味的《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战争已经彻底画下句号,胜利者理所当然是易之这个明明身为后学末进,却颇多奇思妙想的人。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原本的“带头大哥”活活被这么一篇文章给气得中了风,反倒让其他人找到了理,开始就这说易之不尊重前辈之类的话找话说。

大家的兴趣又被吊起来了。因为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等着看会发生什么。至于到底谁对谁错,其实有时候并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反正,什么文学圈之类的,似乎对他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当做热闹看看就是了,其他的倒不必在意。

这一次,易之会怎么反应呢?

安利来说,隔天的报纸上就应该出现易之对于之前一天其他人言论的反驳,但是令人极度惊讶的事情在于,这一次易之在报纸上的专栏,居然刊登了新一期的《红楼梦》的连载,没有半句话提到了关于他是否不尊重前辈之类的话语。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有点稀里糊涂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说易之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些人对于他的那些批评指责吧?毕竟在这之前,都已经隔空骂战这么久了,指名道姓都成为习惯了。

那么,易之冷下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开始给出各种各样的解释。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易之厌倦了而已,毕竟从之前易之的一系列举动来说,他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和人争论的人。与之相反的是,易之在面对一些争论和疑问的时候,更喜欢用暂时回避或者不做评价的方式来作为自己的意见。这并不意味着他软弱可欺,因为之后的很多事情,通常会证明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而且他的观点才是正确的――或者他的观点才是会胜利的。不管怎么说,不能说胜利之后就是正确不是?

也有人给出的猜测是有人威胁了易之,要他不许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阴谋论的选项有时候被很多人喜欢,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几个人支持,不为其他的,仅仅是因为这阴谋论的部分智商太低了点。威胁易之?开什么玩笑。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易之的性格是那种太绵软的类型,但是他在人们心中也是个“文人”的。文人,至少要有臭脾气。说好听点就是有傲骨。越是在约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他们越发不会妥协,而易之在之前的一些经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且真要是谁威胁了易之,易之身边的环境是那样,还能不传出风声来?

胡思乱想,七嘴八舌。

“文坛前辈”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宣布这是他们的胜利,如果不是易之心虚了,他怎么会突然沉寂下来不再回答呢?还有故作大度者用教训的口气这么说:“年轻人,年少轻狂是正常的。但是必须知道对于前辈的尊重和涵养。易之这个小年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才华的,就是太傲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希望他多反思自己,好好想想应该如何面对我们这样的前辈。改正之后,总有一天,文坛还是可以考虑接纳他的。(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话太无耻,不过无耻嘛,也算是厚黑传人。至少第二天的时候,易之看过写着这无耻言语的报纸之后浑然没有半点情绪,干脆地将这报纸扔到一边,从之前朱怀仁和宋谦士两个人同时来找他之后,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会管的范畴了。看上去好像这些人依旧在攻击他,但真正得罪的,却是两大势力。

在大明,想要和这两大势力抗衡?想得美!

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待,自然会有人帮他出这口气的。

不过,对比起易之的淡定来说,其他一些站在易之这边的人,就远不如他这样平静了。

“陆先生?”说有人找,见到的却是陆建明的时候,易之是很惊讶的,不过他当即热情地迎上去,“最近生意不错吧?祝您财源广进!呃,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难得易之会表现得这么热情。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陆建明是易之的恩人,当初不是陆建明的收留,易之就是不饿死街头也找不到什么谋生的手段不是?而后来能够进入学院,同样也是陆建明的帮忙。到现在为止,易之安稳的生活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这位乐善好施的先生的帮助。

陆建明从衣衫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绢擦了擦额头,那上面有点汗渍,而这位大商人笑得和蔼可亲,大约是太习惯于笑脸迎人的缘故,他的两颊和眼角留下了深深的笑纹。

“这个,我们去茶楼说吧?”左右看看,觉得这教室宿舍门口的位置着实不算太好,陆建明这样回答。

易之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和陆建明离开,只是因为他出来之前还坐在桌前面对稿件,手里尚且捏着一支钢笔,这会儿施施然回去把笔放下,稿件收拾好,方才能够出门。

到了茶楼,陆建明伸手招来茶博士,却将桌上的单子递给易之,示意让他先点。易之倒是见怪不怪。陆建明除了是一个大富豪之外,最著名的一点就是对文人之类的人的敬重。

从大明朝立国开始,到现如今的君主立宪制,文人们的地位比较高是一种历史遗留的传统。最开始的时候,朱元璋立国的时候将商人的地位定得太低了。虽然因为其农民出身产生的局限性使得商业税没有受到重视,商人非常容易达到暴富的境地,但同时在政治上商人的地位低到了一个境界,太多人能够对他们生杀予夺。反倒是所谓的穷书生,难免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所以在明朝前期,商人们一向是极度敬重这些读书人的。

而后来,就在这个世界产生拐弯的那一次明英宗改革中,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明英宗改革是采用商业税取代之前的农业税和盐铁产业的方式,重构整个帝国。而在这过程中盐业的损失,则是通过对海洋渔业的发展,用各种海产品和新的制盐技术弥补的。而在鼓励发展商业,同时规范商业税的同时,作为一种交换或者说是作为一种社会发展的必须,当时的掌权者强行抬高了商人的地位。

明英宗改革使得大明延续时间跨越了王朝周期律,但是本质上来说,这样的改革十分不完善。即使现在的大明也是世界强国之一,但却磕磕碰碰,有着太多问题。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在于,即使上层强行抬高商人的地位,但实际上因为社会的惯性和传统,商人们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地位提升。但同时,他们手中又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这样的情况下,谋求更高的地位就成了绝大部分商人的需要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才会产生如易之这一个版本的《红楼梦》中那样,新兴的商业家族通过联姻的方式和没落的勋贵相结合,彼此取得对方的地位和财富。这种交换行为在这个时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且被人看作是不正常的,不应该的。商人们取得地位依旧是人们所不愿接受的事实。

陆建明会对易之如此礼遇,不过是下意识知道自己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提升自己地位的直觉。或许还有自己终究没有能够成为一个文人的遗憾吧。

说来,旧时代留给他的深刻印记并不止这些,还有他的子女――习惯于妻妾满院的陋俗的他,家庭关系还真是挺复杂的。

在学校的时候,易之很难感受到两个世界的不同,因为很多学术问题和想法观念,即使到了后世也依旧在争论不休。但是陆建明却是一个让他深刻地发觉时代不同的标识。

点了茶,热茶汤的香气在空气中渐渐散发的时候,陆建明终于安稳下来,开口说话了。

“实在是抱歉。当初如果不是我太着急,易之先生就不会因为学院的事情被人说嘴了。”比起之前,陆建明在对易之说话的时候,显得恭敬了许多。到底,现在的易之和晕倒在他家门前的无名小卒已经是两回事了。

听到陆建明这么说,易之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原来陆建明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他没有安排好的话,那些家伙就不会用易之的资格不够的话头来为难易之,说他根本不配当老师之类的话。

可从一开始易之就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过。谁都知道那些话是胡扯,而能够进学院执教,已经是易之绝对的幸运了。他怎么会觉得是陆建明倒欠了自己的呢?还是因为写的那篇信里有些意思有些讽刺,所以陆建明作为商人,自然敏感的心思有点触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忙了一天蔫了都,明天还得继续忙。不开心。

第80章 好友的抉择

有一个版本颇多的故事是这么讲的:天文学家夜晚仰望星空,却落入了脚下的坑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救他出来的人因而笑他只顾看天,不知道看看脚下了。后来,人们围绕着仰望星空还是脚踏实地给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就是社论还有一篇关于仰望星空的呢,说国家需要多一些仰望星空的人。

毕竟是比喻意义非常深刻的故事,有太多种理解的方式。到底是看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理想和现实的对比;还是志存高远和踏踏实实,怎么解释都有道理。

不过此时此刻,易之陡然间却在想,自己坐在这里和陆建明谈话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关于这个国家的改革和发展的事情,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仰望星空”呢?反正,只要不是“仰望星空派”的话都好说吧。

注意力重新落到了现实中来,也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易之却对陆建明点头微笑,说:“不,这话错了。如果当初不是你的帮助的话,我也不会走到今天。所以别在乎那些人说的话,这对我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他自己没能发觉,但是陆建明却察觉了,易之说话的方式和口气,比起刚刚认识的时候,都要坚定甚至独断了许多。因为当初的易之还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但现在却是整个文坛算得上数的一号人物,更是被皇帝接见过,和上层的一群人多少有牵连的人哪!

陆建明从来都有帮助读书人的喜好。但是在他曾经出手帮助过的人中间,易之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平步青云到这么高的位置的人。而且这还是易之在没有得到其他资源帮助的情况下,从荆棘丛生的境地一路劈砍出来的。这已经证明了易之的才华和努力的程度。所以陆建明一直坚信易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走到非常成功的境地。但到底有多成功呢?至少,一个大师的名头是少不了的吧?

而现在,面对许多是波澜不惊,不随意迁怒他人,易之其实已经有了大师的气度。加上才华和努力,还有这个大时代中的机遇……欠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能够和这样的人相交于微末之中,陆建明感到幸运。

但他所来,话并没有说完。

“可是,现在他们用中风的事情攻击你,真的没有问题吗?”如果易之能够应付的话,为什么突然就不回应了呢?毕竟在这之前易之的回击都是非常有力的。陆建明就担心这一件事。

谈起这件事,易之却狡黠地眨眼,“当然没问题。事实上我本来打算回应的,但是中间正好出了一点有趣的事情,所以才没有理会他们。你只需要知道,有时候在大街上乱吠的狗,并不止我一个人会去打就是了。”

陆建明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不是易之不表态,而是有其他人将要出手了。而且看这样子,现在出手的人能够造成的影响力肯定比易之大,否则易之的表情不应该这么放松安稳。

是赵静章或者岳激流?

不对,这两位虽然的确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但是毕竟身份问题。他们两个人加上易之,基本上就是观点不同的三个派系的人了。这三个人居然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这一点,几乎让所有对现在文学圈现状有所了解的人都感到惊讶。而之前赵静章和岳激流同时为易之说话这件事,也可以说是让整个文坛都震了三震。毕竟,虽然那几个人闹得有点不成体统,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特别是对才兴起的所谓中立派,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觉得,稍微打压打压没什么坏处。

激进派没有泰斗这个东西,岳激流却算是个领袖。因为坚持自己的观点到被直接赶出家门还不后悔的事迹成了许多冒进青年们心中的传奇。至于岳激流自己本人是否有后悔无奈的情绪,他们却并不在意。而保守派当中,赵静章虽然不算是个泰斗,但地位也不可小觑,也算是巨头之一。这两个人单纯从其所处的位置来说,是绝对不应该帮易之说话的。但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一份友谊,他们还是说了。

但很多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陆建明觉得按照正常的思路来说,这一次赵静章和岳激流是决计不能说话的才对。

那么,有足够的分量还会帮易之发话的是谁呢?

莫非是朱怀仁?

这位立场微妙的亲王的确有着足够的分量,而且同样是易之的朋友。只是如果是朱怀仁的话,站在军方那边的他似乎也无法直接压服属于保守派那边闹腾的几个人才对?

左思右想,陆建明依旧想不太清楚这件事。

“总之,不用担心就是不用担心了。”易之看到他的表情,这么说。并不是他不想直接告诉陆建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涉及到两大势力的事情,有时候说话还是需要小心一点的。虽然现在这件事本质上说还是他的事情,但随口说出去,在某些时候也会造成糟糕的后果。

看着易之笃定的表情,陆建明也知趣地不再问,随便换了个话题继续和易之聊起来。难得见一面,多少还要和这位未来的大师打好关系才行呢。

就在此刻,宋谦士和朱怀仁同样进行着对话,但他们的对话自然没有易之和陆建明这样平和。

“谢谢你之前给我带的烟了。”舆论引导工作是需要监控的,而在这一次的信号发出之后,朱怀仁和宋谦士在包厢里碰了个头。朱怀仁的嘴巴里又吊着一根玉生烟,惬意地吞云吐雾,含混不清地对自己的好友道谢。

“……你本来应该不会愁抽什么烟的。”宋谦士沉默半晌之后,这样回答他。

朱怀仁愣了愣,却嗤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现在不也没有愁过这件事吗?反正你会给我带的。难道说你以后不打算给我带烟了?我说好友,你不至于这么狠吧?”

宋谦士一张面孔没有半点动容,只有眉宇之间耸立起来,显出他的情绪。而他抬眼盯着朱怀仁那故作轻松的笑容,短促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别装傻。”

朱怀仁的笑容一滞,慢慢淡下去。但他依旧看着宋谦士没有说话。

“身为皇室亲王,玉生烟本来是皇室的产业之一。如果不是你站到顾斯那边去的话,怎么会短了你的?”宋谦士继续说着,认真地盯着朱怀仁,“你以为每一次我给你带烟就没人知道吗?甚至有其他人说过既然你要这样做,为什么还要给你这些东西。甚至于关于要求陛下将你降爵甚至除族谱的建议都有,而且不止一次了。”

“我……”朱怀仁张口,却又闭上,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说什么都不对。

宋谦士本来有点期盼地看着朱怀仁,却半晌没有等到朱怀仁的回答,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当年是谁说的以后要一起成为帝国的栋梁?谁说的一个当贤王,一个当将军?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朱怀仁只能苦笑。

宋谦士的口气已经变得恨铁不成钢了:“现在两边几乎是势同水火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这样坚持下去?且不说你这个身份,就是在那边也绝对不会得到他们的信任。你真的对得起大明列位陛下,对得起你身上流的血吗?”

“……我正是为了对得起我流的血,为了对得起大明,才会站在这里,选择我现在的道路。”朱怀仁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他看着宋谦士,眼里有着深深的歉意,但更多的是坚决。

“你什么意思?”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却得到这么个结果,宋谦士心中怒火直冒。但是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直截了当地表示愤怒,只是压低了声线,用一种坚决的口气问朱怀仁。

“你知道的。大明出问题了,而且,不改不行了。还沉溺于光辉中的人根本就没有发觉在大明荣光下面的隐患。而现在只有变革才能救这个国家,所以我才会这么选择。”

“胡说什么!”宋谦士站了起来,终于压不住眼里的愤怒了,“大明是需要变革,但是如英宗改革一样的一场变革才能保证一切的稳定,而你呢!你却想着和顾斯那种人一起闹,这只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动乱!”

“不,不行的。”朱怀仁摇头,“我自己就是皇室子弟。所以我知道现在已经无法用改良来拯救我们的国家了。陛下……堂兄他有太多的负担了,庞大的皇室勋贵体系,还有各种陈旧的规矩,他是没有办法越过这些东西的界限的。而这就意味着他再怎么努力,也会失败。我不知道我选择的路是否是正确的,但我却认为你现在的道路是错误的。”

“朱怀仁!”宋谦士猛地抬起手,看这架势几乎是要一耳光扇过去了。

朱怀仁下意识地闭眼侧脸,但半晌之后,却没有感觉到痛楚。重新睁开眼之后,他看见宋谦士强行按下怒火,放下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摔门而去。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把自己的好友惹火了。

有愧疚。

但不后悔。

他想起《厚黑学》里的那句话。

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通知一下,那篇很久前写的至今没写完的恶魔法则同人因为是np文的缘故,在高压之下,被全文锁定了,我就表示一下不是我主动锁的,本来还打算这个月拼一把几万字内完结。但看现在这风头……所以,我正式宣布此文成坑。[蜡烛]另,我手里并没有这篇文的稿子,如想回味请自行搜索网络资源。

第81章 打翻在地踏上万只脚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在这大时代中,即使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被记录下来之后也像是个传奇。

正在一群人弹冠相庆,都以为自己这算是要胜利,而支持一直的人却充满疑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师父要站出来为易之摇旗呐喊的当口,最终一锤定音的重量级信息出现了。

《警惕新“文字狱”》,这是刊登在大明最官方,发行量最大的《大明日报》头版的特邀评论员文章。但是谁都知道,《大明日报》所谓的特邀评论员,根本就是皇室这一边的意思。至于执笔的,或许是某位被选中的文人,或许是几个人共同完成。这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而在相应的另一份影响力巨大的《□□日报》上,则刊登了由顾斯方面授意的,和之前那篇文章有着类似内容的《怜悯之心与坚持正义》这么一篇社论。

顾名思义,《警惕新“文字狱”》的内容主要是从用言语给人扣帽子,而后将人踩到从而获利这个角度出发,针对当前存在的总是用污蔑和咬文嚼字之类无理的方式找人麻烦的现象进行了批判,要求警惕一些缺少文化,缺少个人素养的人利用这样的风气上位的情况。当然那,或许是身为第一大报不太好对一些东西直接指名道姓,多少给点面子,对于是易之和其他人论战的这件事,文章里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多少有点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只是明眼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了。特别是诸多官员们,个个都是明眼人。

这不就是说那些没事儿就跑去打压声名鹊起的后辈的“文坛前辈”的事情吗?

不用说,即使没有指名道姓,这也是上边直接帮易之说话,而打压那几个上蹿下跳的家伙了。

大明前期是存在文字狱的,而在后来,搞出文字狱的皇帝们的评价都不高。而采用这么一个“新文字狱”的说法来描绘那些家伙的举动,可说是意味深长。

谁才能弄出文字狱?皇帝。他们是皇帝吗?不是。就这么一个用词,皇室一边的态度已经表露无疑。

看懂的人都暗叹,那几个家伙死定了。(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至少在文学圈,他们是绝对别想再混下去了。能被批评为搞出文字狱的人,谁都不敢去搭把手。

而《□□日报》向来是走的鹰派风格,坦荡直接,难得这一篇《怜悯之心与坚持正义》好好论证了一番关于对弱势者的同情趋向心理和很多事情的是非正误并非以身份定这一点。不是针对易之这一次论战的双方,而是针对在旁边看着易之和人论战的普通民众。

从众心理和人云亦云是普通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同情弱者和主持正义也是。但是很多时候,因为片面的信息,人们很容易因为同情弱者而颠倒了正义。就像易之在后来被人用某小心眼先生中风事件攻击之后,竟然有很多人真的稀里糊涂就觉得这件事易之做错了一样。就好像比赛中输的一方哭了,于是所有人为了安慰这哭泣的败者就把胜利的果实给了对方一样。说来可笑,却是每个时代的现实。

虽然针对是普通民众的一些行为,但《□□日报》方面直接指名道姓地,一上来就是:“最近,关于作家易之和文学圈保守派数位文人论战的事情受到了整个社会的全面关注……”而结合后面的立场一看,谁都知道《□□日报》是个什么意思了。

原本看过《大明日报》就觉得某几个人死定了的人们,再一看《□□日报》,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这什么情况!?

谁都知道两份报纸的不同立场,甚至很多时候双方会不着痕迹地打嘴仗。但是对同一个问题发出同样的或者是类似的看法,这未免也太难得一见了吧!或者根本应该说是天上下红雨。这种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当中,而不是某个人迷茫的梦境?

以同一个事件为出发点,为同一个人说话,虽然本质上两篇文章都是借题发挥,不过是通过这一件事来批判当前的另一些现象,但是这毕竟有这么一个意思了。

易之,易之!不过才冒出头不过一两年时间来,竟然能够博得两大庞然大物的橄榄枝!而且这家伙到目前为止都既不理会保守派,也不跟着激进派,还自称是中立的,居然也能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多打打关系吧,难得现在你近水楼台,多拉近一点关系总不错的。mht.la [夜夜小说网]”翻了翻报纸,白婳恹恹的看着自己指甲上精心涂抹出的鲜红色彩,对白忆娥交代着。

白忆娥有些茫然,“啊,可是姐姐,这是我老师,本来关系就很亲近了吧?现在老师还只有我一个学生呢。”

“你呀!”白婳有点恨铁不成钢,“老师算什么!他还是其他学生的老师呢!你之前说的,没有磕头没有敬茶的,根本就算不得数!”

“可是,可是是老师说的不用这样做啊!”白忆娥不太认可白婳的意思。老师和老师是不一样的。就像其他学生叫易之永远会加上姓氏,只有她不用。而且很多老师的稿件之类的事情,也是她在处理。

“他说你就信?男人的话能信吗?”白婳几乎要尖叫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除非他让你当着赵静章和岳激流的面儿,让你给他磕头敬茶,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否则这个什么老师的身份就做不得数!这都什么时代了知不知道!”

总是开口就对男性抱有深刻的怀疑心态,白忆娥也只是讷讷,不去和自己姐姐吵。她是吵不赢的,因为很多时候,她姐姐根本就不讲理。而且算是把自己养大的相依为命的姐姐,她也不愿意和对方吵架。

“现在这个情况,你简直是被他糊弄住了。”白婳有点气急败坏,“现在你和易之根本就不是稳固的老师学生的关系,要攀上他就只好用另一种方法了!”

白忆娥不乐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攀上”什么人。就因为老师这一次得到了两份报纸的同时支持?要是他没有被支持的话,之前自己姐姐还劝自己和老师划清界限。这样趋炎附势,让白忆娥觉得非常难堪。

“我得把你好好打扮一下,反正我家忆娥年轻又好看……”白婳念叨着,“我们家已经损了太多底蕴,硬要给你找一个好的联姻对象也找不到……”

“姐!什么联姻啊!”白忆娥皱眉了,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联姻这种事情会牵扯到一起。对她来说,婚姻应当是遇到某个合适的人,然后两个人一起相携而行。可是联姻?难道说疼爱她的姐姐一直有想让她联姻的想法?这也太……太可怕了!

“怎么?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以后怎么生活?”白婳牢牢记得当初她和母亲妹妹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那种要饿死人的痛苦,和在穷困之中将自己交换到这个家庭来保全白家。她吃了多少苦?她付出了多少?白忆娥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白婳没有去恨她,可是正因为白忆娥什么都不知道,白婳才越发觉得一切讽刺。怎么,用她的自由,她的幸福来换取了现在的东西之后,白忆娥就要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了吗?难道她就不怕重新落入当初白家那糟糕的境地?

是了,那个时候她还小,怎么会记得贫穷有多可怕呢?

“我又不在乎对方家庭怎么样,这不是最重要的,才华和能力才最重要。”白忆娥强调自己的看法。

白婳嘴角一勾,道:“才华和能力,这两样东西易之有。我们家现在是没办法找到特别好的人家的,但是如果你和易之结婚的话,有才,有财,加上白家的勋贵地位,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一回,白忆娥彻底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啊!老师,老师是我的老师,我怎么可能和老师结婚!这不是,这不是乱——”

“没有磕过头敬过茶,算什么老师学生。”白婳嗤笑,“而且,多的是老师娶了自己学生的。前几年那个谁来着不就是?都娶了三任了,都是他的女学生。这还被视为风流韵事呢。你要是喜欢易之的话,姐姐就教你怎么把他抓在你手心里。要是不喜欢,那就离了就是了,反正有了这么一段之后,你的地位也会被拉高,之后要找其他人也好找得很。”

姐姐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白忆娥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目光扫过那两张报纸,然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完全没有办法和自己姐姐沟通。

“我先回学校了,这件事再说吧。”

看着自己妹妹像是逃跑一样的背影,白婳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她觉得自己已经为妹妹找到了最好的道路,可对方却半点都不识趣。还是说她们白家就是这样?女儿不愿意再认把自己卖了的母亲,妹妹无法理解为了她牺牲那么多的姐姐。简直是,可笑!

手指在黄花檀雕刻的椅子扶手上轻轻摩挲,鲜红的指甲将手指衬托得白皙修长。白婳神情阴郁。

作者有话要说:嗯,首先说这一章提到的一些东西,白婳的那些话。

文科方向的有才的人,多少都是有着深刻的浪漫主义情怀的,或者换句话就是有魅力。特别是典型的文科男,从民国时期的诸多大师开始,就有着深刻的和女学生恋爱的“传统”。笑,你们就当我自黑一下自己的专业吧。我学汉语言文学的,我的老师里也不止一两个曾经有过不止一任老婆是他们女学生的……毕竟文科男,有才华又浪漫,非常容易让年轻小姑娘沦陷。我就不太八卦了,就举个例子——做毕业论文的时候,我们的一位老师的课题是要外出考察的,一般而言大家就包个车是吧?但是我们老师直接把自己跑车开出来了,回来的时候姑娘们很疲惫在车里睡着了,他就硬生生等了一个小时等她们醒……

对了,之前有妹子提到了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这本书的争议很大,呃,我站在客观一点的角度说,这本书说了很多实话,很多情况是真实的。但是同时,不得不承认它的很多内容其实有点过了,因为一些问题,并非是国人的问题,而是人类普遍的人性问题。而且吧,就像是文中各位文坛前辈做的那样,无论如何,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旁人总会让旁人感到不太舒服的……作为一个“旁人”,看这书会觉得冒火之类很正常。我个人的观点就这样吧,但是易之应该不会写这个题材的文章,不太合适。

摸摸泥泥,有时候没办法啊,我之前电脑坏过一次,那个时候手头就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几本书的稿子了,叹气。而且我们要事实求是,既然现状如此,我并非鼓励这样的行为,但有需要的时候还是得用呗。

第82章 沉默的大多数

事情到了这一步,在易之同时被双方支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大约就是这件事的结束了。

可是对易之来说这件事却显得可笑。因为一开始他的文章原本是想要阐述他对于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的一些看法,想要将他认为正确的价值观传递给人们的。但是这个计划中是一系列的文章才刊登出一篇就惹出了一大堆问题,一系列波澜到现在,估计都没有几个人记得他当初那篇首先谈到《厚黑学》的文章的名字了。

《大道废,有仁义――浅谈大时代中的是非观》。这才是那篇文章完整的名字,而不是《浅谈厚黑学》之类的现在人们看来真正概括了它内容的名字。

大时代中的是非观,怎么会是说厚黑学就可以说完的呢?这篇文章在易之的心里,本来就是一个系列文章的一部分。当时他打算写一点发一点,把自己的想法都理清楚,说明白。但还有太多的内容他想要说,却被中间的风波给打断了。关注的重点因为易之为了加强说服力而丢出来的《厚黑学》而转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可越是这样,易之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打算撰写的这一系列文章对于大明的影响。

或许只是他自视甚高,又或者他想得太多。但易之是真切地觉得,大明需要它们,需要有人站在过来人的高度上告诉所有人,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在这让所有人都迷茫的时代里人们应当如何做。易之明白总会有人摸索出正确的道路的,但是那势必会让这个国家在南墙上撞了头流了血。所以为什么他不出来指路呢?既然身为这样的身份,既然已经处于这个时代。这一切的想法使得易之产生了一种责任感。

假如说,用纯然的理论性的文章来述说,容易引发太多的矛盾甚至让人发散到其他地方去的话,或许他应该像是撰写《红楼梦》时那样,用更加委婉的方式将自己的观点融合进故事里,然后再让其他人领会他的想法?

在开始撰写第一篇文章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写作思路被记录在笔记本上,甚至于易之已经完成了一篇初稿。很多时候人的惰性会让易之想着,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直接就把这稿子交出去了事,反正上边两边的势力都压过阵,也不怕人出声对自己说什么。可与此同时,易之却又在心里犹疑。他清楚并不是不明真相者所以为的双方都是在为自己撑腰,这一次同时被军方和皇室支持,只是正好碰上了,双方都想要打压一些典型的不良的风头,只是借了他这件事发挥而已。而即使同时被双方支持,对易之来说也不纯然是一件好事。总有人会觉得这是易之两头讨好,总有人会看他不顺眼,而易之弄出来这不上不下的所谓中立派,更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到了最后,他将这篇花费了他大量心力写出来的稿子夹进了作废初稿的文件夹。另外拿了两张稿纸,空出一行给标题,将笔悬停在第一自然段上方,迟疑着不知道第一句如何下笔了。

这一段风波中他遇到了很多事情。

支持他的,因为友谊、因为正义、因为利益而支持他的。反对他的,因为性格、因为立场、因为名利而反对他的。还有那些被裹挟在中间人云亦云者或沉默不语者。众生百态,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都对着易之表露无遗。而他最难以理解的是那些不断找各种方式攻击他的所谓“文坛前辈”。甚至于到了已经落败,完全不占优势的地步,还要恬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利用之前的盟友的失败来指责易之。这让易之想起那句后世常用的话。别和傻x计较,因为他们会把你拉到和他们一样傻x的水准,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在这一刻,易之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的基础太薄弱了。大明的保守派和激进派都有着悠长的历史,不仅仅只是历史上坚持祖宗之法或者要求变革如北宋时期新旧两党的区别,这两派真正开始形成是明英宗改革之后,因为根本的新生利益者和旧的利益所有者的矛盾而产生的。文学上的矛盾并非是这两派诞生的根源,政治才是!

在这之上,皇室和军方的矛盾,看上去和两派的斗争也是重合的,军方支持激进派,皇室支持保守派,但事实上只是一种大的态势。军方选择激进派作为代言,却并非没有在保守派中有势力,皇室也是如此。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在争取上边两大势力的关注和力量倾斜。

而易之所想要建立的中立派,说白了就是这两种流派的政见之间的一个缓冲。所谓的中立派担当的工作更多的是和稀泥,避免冲突加剧,同时却也代表了绝大部分对于上边的斗争不感兴趣的普通人。但是几百年的斗争下来,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对新生力量十分敏感,所以无论如何易之都会被排斥。特别是在两大势力同时为他说话的时候,两派自然会产生他是来抢饭碗的感觉,即使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能怎么样呢?

如果继续这样的态势的话,无论易之是以多么客观公正的态度在述说问题,总会有人为了反对而反对。而又不可能每一次都会有相关势力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就像他在之前所意识到的那样,他必须有能够庇佑自己的力量。现在的温和中立的力量却处于蛰伏的状态,无法让人有所忌讳……

他必须把这股力量唤醒,必须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需要有许多人拥护他,认同他的言论并为之出声。否则,这样被针对被攻击的日子,就绝对不会结束。

想到这里的时候,易之的手腕一动,重新移动到空出来写标题的地方,笔尖一顿,就在纸张上写下了几个字。

沉默的大多数。

易之知道自己并非没有支持者,只是他的支持者都是沉默的。就像是《赞美》中一圈又一圈转在土地上的农夫。绝大多数的人民就是这样,除非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他们总是对那些斗争漠不关心,听着那些人叫嚣,而自己不过是沉默,颇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感觉,却又身不由己地被不同的声音所裹挟。摇旗呐喊者总是忽视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的沉默。

可是沉默者并不是真正的不存在。他们每一次的发声,都是在忍无可忍之后,掀起巨浪,在一声震动云霄的怒吼将天宫都崩塌之后,他们会再度陷入沉默,而其他人也渐渐忘记他们的声音,直到再一次的忍无可忍,发出怒吼。

写下这篇文章的名字之后,易之的笔再度停顿了下来。他抬起脸,看向窗外,眼神中却空无一物,没有放入任何的景物。活动的眼球暗示着他在思考,纷杂的思绪取代一片空白正在他脑内旋转。他的手里捏着笔,钢笔的笔尖在纸张的上方虚画着,却没有落下去。半晌之后,他方才重新低头,在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有这样一个故事,在一个战败后寻求重新崛起的国家……”

易之写得很慢,这一篇文章写给的不是那些同样有足够文化底蕴的人,而是更多并不会咬文嚼字的普通大众。这些普通大众,在阅读的时候会注意的是能够一眼就抓住他们兴趣的文章。一般的论述易之想写的内容类似的文章并不是一般人会主动去阅读的。所以,必须先声夺人,从一开始就抓住人的注意力。

硬要说起来,后世的“标题党”就抓住了这个要点。耸人听闻的消息足够让人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往下阅读了。“有良心的年轻历史学家”们以一种天真可爱的思路想当然地评判历史,加上点阴谋论的私货,大受欢迎。毕竟大部分的人很多时候是懒于思考,根本不做判断,觉得看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就觉得这是真实事件的。可以毕竟真假分明,所谓“有良心的年轻历史学家”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名头,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所编造的所谓真相秘闻,只要认真思考一二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比起耗费大量心机传谣的人来说,良心十足。而等到年纪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也会自动发觉问题所在,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如此驽钝。说到底,假的就是假的,总会被戳穿。

易之倒不会想要造谣,只是觉得,抛出足够让人注意的消息,是不错的写作方式。作为抓住读者注意的方法之一,这一点还是值得借鉴的,所以他并没有像是之前一样苦口婆心长篇大论,反而在书写的时候一边写一边涂去已经写下的内容,只留下最精炼,最能抓住人眼球的、最能让人陷入深思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沉默的大多数》是王小波的杂文集,此处仅仅是借用这个名字。另外大家可以去阅读这本书,它值得被买回家包上书皮好好珍藏和阅读。另外,如果想要多学一点知识或者只是想要了解点趣闻的话,请查看“沉默的大多数”这个政治术语的维基百科,这个词的根源追溯很有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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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不愧是易之

易之的稿件才交到报社半天不到,但这份稿件的复件就已经被放到了顾斯面前。而他和朱鼎钧都清楚的一件事情是,其实双方是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得到这份稿件的,但是当这一份稿件躺在顾斯的桌面上的时候,另一份稿件应当还在宫人手中,等待他们审阅之后才会上交给朱鼎钧,即使朱鼎钧交代过要第一时间看见它。

因为这是规矩,多少年的规矩。

顾斯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慨叹自己的对手有多少艰难险阻,易之的价值并非只被他一个人所认识到。虽然从易之成名来的一段时间内,好像他总是在被人围攻,总是有人看他不惯,而他自己也总是被孤立。但实际上,易之所挖掘出来的这个“中立派”对于任何一方的势力来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这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中立派们的存在。即使很多人在现实中的态度就是对保守派和激进派都敬而远之,一会儿听这个的,一会儿听那个的,但几乎所有人都将之判定为这些人最后还是会选择两大阵营中的一个。

严格说来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误。任何人对自己立场的认识都是逐渐进步的,普罗大众心里可能有模糊的想法,觉得自己比较支持哪一边,而随着他们对自我认识的增加,对派系的印象加深,他们的确会有所选择,真正支持了某个派别。所有人都是有倾向的,这是事实。可是同样的事实在于普罗大众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认真思考自己的立场和派系的问题,只要日子还能过他们就不会担心任何问题。他们或许会有所倾向,却也反感太直白的倾向,更趋向于在中间摇摆不定,就这样过一生。

而这些迷茫的人群,就是易之所提出的中立派的中坚人物。这些人的数目远比保守派和中立派要多,只是他们原本就是混沌的,也绝少直接表达自己的看法。

如果不是易之提出了中立派,这样保守派和激进派互别苗头的趋势本例应该一直进行下去。但是既然中立派的雏形初现了,这一股新生的,或许未来会翻云覆雨的力量就一定会成为争夺中心。mht.la [夜夜小说网]虽然说雏形在最后未必会成形,可是要是谁这么想就完全不动作,一步落后,那就会步步落后了。

而且,现在易之是这新生的中立派唯一的代表性人物,一旦中立派真的称谓了一股合格的力量,那么他就绝对是足以左右整个派系观点的核心人物。这才是无论顾斯还是朱鼎钧都对易之另眼相待的根本原因。

易之是有才华,有影响力,但如果不是涉及到新生力量这种问题,他们两位处于大明最顶端的人,怎么会在意到多少还算不上是个大人物的易之?

在这件事上,顾斯倒是充满了信心,他在和易之拉近关系这一点比朱鼎钧要领先太多了。从他们和易之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拉开了。即使这并不是因为朱鼎钧的错误,仅仅是因为皇室本身糟心的遗留而产生的后果。可非战之罪最后的结果还不是那样?不自觉之间,易之就产生了对朱鼎钧一方的抗拒感。而后来,能够用更方便的方式和易之见面,并且对他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的自己,自然也能更容易地获得易之的信任和敬佩。

即使如易之这样聪明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追随什么人,但有一些倾向就已经足够了。更多的偏向和影响,在之后的过程中总能够达到的。即使之前顾斯对易之述说他内心的理想的时候,是刻意想要拉近距离。但他说的何尝不是实话呢?其实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他和易之都是极度相似的。相似的观点和看法总是容易让两个原本全无交集的人慢慢走到一起,对彼此有所认同。

这一次,易之写的文章似乎不太长。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像之前那样继续述说理论,连载《红楼梦》还是什么?

然后顾斯就看见了这篇文章的标题:《沉默的大多数》。

“咦?”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顾斯没急着往下阅读。这个题目已经触动了他的神经。所谓沉默的大多数,其他人或许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作为一个领袖人物,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词在政治上可能的暗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所谓沉默的大多数,说的不就是那些潜在的未来可能成为中立派的人群吗?同样长时间被忽视,不发出声音,但这个人群远比现在看似势大的保守派和激进派都庞大。

这样一个名字,莫非易之决心开始把这几乎是一盘散沙的一群人号召起来,真正地让中立派诞生?

当初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一开始也是散乱的,互相虽然有矛盾,但却没有如现在这么分明。如果不是在明英宗驾崩之后,对于当时实行的改革法令是否要继续和要如何修改的问题中,两派都出现了典型代表人物互相攻讦争斗,现在这两派也不至于立场明晰至此。顾斯原本一直都觉得,如易之这样性情温和不喜欢和人争斗的人,想让他站出来振臂一呼的难度也太高了。当初《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事情,不少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宁愿自己的学生独立思考而不愿成为领袖……虽然值得敬佩,却也有人觉得这纯粹是易之太软弱了。

可没想到,是真没想到,易之真的有一天站了出来。主动地要真正让中立派出现在保守派和激进派中间。想也知道还是这一段时间的诸多经历让他发生了改变。环境逼迫人成长。

就不知道易之要如何去煽动那些没有和他一样有切身体会,依旧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生活,对发生的斗争毫不关心的普通人,让他们真的不作为“沉默的大多数”,至少吱个声表达对易之的支持了。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根本就和这群人的本性违背。

这么想着的顾斯,终于将目光从被自己画了好几个圈的标题上挪开,向着正文移动。

从一个虚构的国家开始?讲故事倒是易之的强项,说不准还真有点戏。

一开始的想法多少还有些轻松,但是随着阅读,不过两三行之后,顾斯失态地猛地从桌前站起!靠背椅被他的动作带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哀鸣声,但是他没有半点注意,眼神死死黏在纸张上,那些文字就让顾斯不由自主地深深皱起眉,不是失望或者厌恶,纯然是被那几行简练的文字中表达的深刻含义和让人如当头棒喝的感觉所震撼。

“顾帅!?怎么了?”椅子倒地的声音让外边的警卫冲了进来,顾斯却没有时间理会他,直接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出去吧。”甚至于眼神根本就没有移动半点,死死盯着那写文字。

警卫带着茫然的情绪,却还是遵从顾斯的要求,退了出去,更没有去动倒在地上的椅子。

而顾斯反反复复将那短短百余字重复在心中念诵,每一次,只觉得比上一次更加震撼。

不用看接下来的内容了,就凭着这么一段简单的话语,易之想要让人们真正发出声音,表示对他支持的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最后,在警示这次屠杀的石碑上,被刻下了名叫马丁?尼莫拉的一位神职人员的诗句:

起初他们追杀公有党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公有党人;

接著他们追杀非本国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非本国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异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国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顾斯清楚地知道这是个虚构的故事,世界上从来没有一直所写的这么一个战败后重新崛起,在排除异己中再度崛起,又再次落败的国家。但是当易之虚构出这个国家,述说那些在无力中失去生命的人的感受的时候,那种极度贴近真实的感受依旧让顾斯失态了。

从前不曾发出声音,到最后,却失去了发出声音的机会。这个故事明明不是讲的这样的意思,却让人不自觉联想到这一切,即使是再不关心时事,再浑噩度日的人,在看见这样几句话的时候,也难以不产生巨大的恐慌和想要大声呐喊的感觉。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甘心自己成为这样一个,从前没有说话,到了最后也没有人为他说话的可怜人。没有人愿意这样沉寂。即使是站在中立立场的普通人,他们的沉默只是因为已经拥有了想要的安稳,而对时局的变化并不敏感,也不觉危险而已。但是当易之将极度残酷的现实摆出来的时候,这群人自然会选择听从易之的话,跟随他。因为除了他,谁都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的道路在什么地方!

真是,真是无法想象!

不知道这一段话语并非是易之编写的故事,而是在文中有意无意暗示中已经泄露了真实作者就是那位经历了迫害的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的顾斯,在此刻只觉得胸中激荡。想要为这一段文字击节叫好,却又强自压抑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易之,易之!不愧是易之!

他一定要让这个人站在自己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马丁?尼莫拉被铭刻在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的诗句原文: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著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文中修改了很多。首先,直接说德国,现在还差着那么多年才到一战二战时期,虚有的事情拿来编就是污蔑。易之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对,共……义被广泛排斥是在俄罗斯帝国垮台后,诸多帝国主义国家害怕同样被本国的颠覆,这会儿说追杀共……不合适。犹太人是存在于易之所在的平行世界的,所以说屠杀很不合适,提信仰同样。所以这里易之是在前面编造了一个虚构的国家和故事,自己编名字这么来。当然,修改之后因为典型的缺少真实感而没有了我们看这些话时候的震撼感。大家体谅下。

第84章 偏激还是坚持?

“我非常欣赏他。”赵静章拿着这张报纸,慨叹般地说着。

“但是你也必须知道,这篇文章一出,不管之前你们私交如何,易之和我们保守派就彻底划开了距离了。”一身峨冠博带,胡须垂至胸口的中年人不疾不徐地说,只要一看他的这身装扮,谁都知道他一定是个坚定的保守派。事实不仅仅如此,毕竟不是所有保守派的人都能够这样不卑不亢地和赵静章交流的。这位先生的身份,并不比赵静章低多少。

赵静章苦笑着答道:“我知道。”

中年却摇了摇头,“你还是太软弱了。我并不是说爱才不对,易之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他在好几次的时候都让我真真体会到何谓‘才高八斗’,当真是上天对此人过分厚爱,才能让这样年轻的一个人懂得那么多,他的其他作品我都不在乎,就那一部《红楼梦》,真是让我恨不得据为己有,恨不得是我写出了这部巨作……可是不管他再有才华,也无法和整个大明相比。”

“谁都知道现在的大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了。到底是我们胜利,还是激进派那些脑子都不清楚的小年轻胜利,好像只是文学上的胜而已,但是却足够影响到整个国家未来的道路。我煌煌大明至今享国祚五百年有余,若是不处理好这件事,恐怕就没有下一个五百年了!”

赵静章沉默了几息,然后方才注视着中年人,发出如叹息一样的声音:“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仲尼当年见礼乐崩坏而悲苦的感受,你我这些人若不是在此刻也体会到了的话,怎么会选择站在一起呢?世人都认为英宗陛下改革是英明神武,可如果不是英宗之事,当下也不至于道德败坏到这个地步。当初仲尼没有能够使得天下复古,可如今我们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中年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还记得,当年在学堂的时候,你这狂生在校门口大声诵读《礼运》,这事已经成了学堂里老师们每年都要讲的传奇了。”

“《礼运》,”赵静章低头扯了扯嘴角,“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诵读到这一句,中年也将自己的声音加了进来,和他一起背这再简单不过的一段话。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不再似弱冠之年那样激昂慷慨,语气平缓,却多了一种坦坦荡荡,坚定不移的味道。好像那被他们念出来的古文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所坚信并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背完这短短的一段文字,赵静章在莫名力量的驱使之下,将最后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谓……大同。”

大同?想要建立大同之世,哪里那么简单。他弱冠立志,这么多年的时间,从一个浑浑噩噩没有什么目标的学生一路走到现在,在整个保守派中举足轻重。这中间付出的汗水只比旁人多,从不比人少。他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见过太多的事情,而更是对他们所见的一切不公平,扭曲都有类似的看法,所以最后才会站在保守派这边。维护古诗,维护古体不过是在文学上的延伸,就像他们这些真正的保守派精英,谁人不是懂得多国语言,有人还尤其擅长用外语写现代诗,只不过因为内心根深蒂固的信念,而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罢了。

即使以个人相处而言,赵静章能够和易之、和岳激流都相处得极好。但是在政治上,他们的观点差距太大了。

毕竟,赵静章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曾经在报纸上公开表明,希望能够“去改革化”,将英宗改革所造成的诸多弊端都消弭于无形中,让大明回到才立朝时期的优良状态。

易之对于大明的政治依旧是一知半解。所以他才会对赵静章的主张不太清楚,光是认为岳激流那样要求全盘西化的主张完全错误。却不知,赵静章的观点,和岳激流的偏激根本就是不相上下。

当年的赵静章,也曾经是个像岳激流一样声震全国的热血青年。他曾经带着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一群人直接在皇宫前游行。而他们的主张是全盘摒弃西方化。即使是在那个时候,谁都知道全盘摒弃西化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们就那样做了,甚至因为这样过分激烈的主张,赵静章是曾经在监狱里呆过一周有余的。但这却让他一战成名,使得许多认为当前的问题和改革,和新思想等等有关的人们都认同了他,并且跟随在他的身边。

中年人突然开口说:“这么多年了,还是用原来的主张?”

赵静章点头,“嗯,要求全面摒弃西化吧。毕竟要和激进派的小年轻们相对,他们不是主张全盘西化吗?”

“你多年不出山,恐怕都有人觉得你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想法,结果现在又出来,恐怕还要引发一下震动啊。至少我猜,那位易之小朋友,恐怕从来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中年笑了笑,有意想要转移话题,让气氛显得更轻松一点。

“他的性格,还是太天真了。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会相信。所以才会执意弄出现在的一个中立派来,难道我们每人知道极端的想法是不对的吗?就算是岳激流那个一向走极端的小家伙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赵静章缓缓地说着,“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一个极端而疯狂的时代。总要有人用疯狂的事情引起别人的注意。谁不知道全盘摒除西化是不可能的呢?但是,必须有人来做一个代表,必须有人来做疯癫的事情,就像外国那些争取女性权利的活动者,甚至可以赤身游行一样,没有这样的疯狂,那些女人的现状会是如何呢?我们要维护属于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想要让大明不再像现在这样看上去一片平静祥和,实则危如累卵,总也是要有人疯狂的啊……看看如今的大明,何尝有当初的样子?丧尽天良者上位,性格高洁的却被践踏……左右蛮夷已经逐渐追上来了,我们却还要蹉跎。那就疯吧?发疯几次让人看清楚到底这世道如何。反正世人皆醒我独醉,到底谁醉谁醒?谁知道呢。”

中年点点头,并未因为赵静章的剖白而动容。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着的人,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情,既然理所当然,又谈何动容?谈何感动?

“我没有直接接触过易之,但是只要看他行为处事,看他写的文章,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了。他的确是个没有什么心眼的人。看事情也是黑白分明。不过他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不然就不会蹚浑水一样弄出个中立派来。要知道,原来的形式不过就是皇室和军方中的某一派胜利,然后他们会有所侧重地对我们和激进派。到底不可能将我们两派中的任意一派彻底消灭。毕竟我们都是小众,再怎么叫嚣也不至于闹出问题,更能够在未来的改革中给民众一个印象,帮助上边的实行改变……但是所谓的中立派一出,裹挟了大量的普通人,这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易之是彻底站在风口浪尖了,而且,我猜他自己对这件事并没有直接的感触,甚至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赵静章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写字而产生的茧子留在指关节上,从幼时就研墨练字,吟诗诵书留下来的痕迹太深刻,即使后来他动笔不再多,茧子也没有半点软化的痕迹。而他只是说:“不论他知不知道,他已经站在了这里。既然身为这个时代中的人,身为想要改变大明,想要让一切变得更好的人,就要有付出一切的心理准备。易之自己也好,我们也好。在这种事上,我帮不了他,甚至不能告诫他任何一句话,就让他自己慢慢体会吧。”

“真是,完全想不到。至少在看见这篇文章之前我虽然相信你的眼光,认可易之的才华,却从不相信所谓的中立派针对的人群,那种性格和习惯竟然真的能够被号召建立起来。但是就这篇文章,这样的判断我已经不敢做了。就这么一篇文章,彻底改变了易之这个人的命运。”中年最后感叹一句,将那方才刊登出来的,写着易之引用的那首诗的报纸放在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我觉得可以提一下。赵静章的原型是辜鸿铭。当然原型和最后的人物表现的差距是很大的……大家就意会一下呗那啥。

……啊啊啊啊!!!昨天下午六点二十四从成都到离堆公园的动车票,我到了车站之后告诉我,因为暴雨所以这车停运了!退票花了我半个多小时啊啊啊啊!然后滚去坐汽车我又晕车qaq超级难受超级难受超级难受……祥瑞御免家宅平安,祥瑞御免出行顺利。一定是因为昨天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弟弟提起了不可说之人的缘故!所以昨天就没写完文,扶额。

然后今天早上七点就要出门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去参加寿宴……死鱼眼状瘫倒在地。我就不应该出门!我就应该留家里写文!累死人了真是气都出不过来了……qaq结果现在我外甥女到我家了……跪。人生多艰……

第85章 惊人的标题和署名

真正被裹挟在这个时代中的人,都是疯子。(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所坚持的信念,他们能够将一切都牺牲出去。再癫狂再古怪也好,不论旁人用怎样的目光看他们,只要能看见他们所为之付出的理想实现的曙光,他们就心甘情愿。

身为外来者的易之或许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而有所感触,但是他到底不会如赵静章或者岳激流那样有如此深刻的感触。

易之未曾在父母跟前被耳提面命地灌输忠孝思想,未曾见到身着儒衫的长辈为大明尖刻的矛盾和人厮打,未曾身为勋贵子弟在祭天之时仰望大明五百年英烈牌位,未曾一步一叩朝拜伏羲墓。所以他不懂得赵静章明明可以和立场不同的他和岳激流成为友人,却又为何会在这样一个一切都在变革的时代,选择固守过去,选择支持保守派,要恢复大明立国祖宗旧制,即使是一些正面的先进的思想,只要是西方舶来,就半点都不愿沾惹。

易之未曾见过原本的大明属国怎样在私下挑衅原本宗主国的权威,未曾见过原本和大明和平相处的异国在察觉大明衰微之后,如何窃取诸多原本大明力量辐射下的地区的权柄,未曾体会到乘船而来的异国人一年比一年慢待的姿态,未曾感受到皇族和军方几年前爆发的冲突中甚至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却不露半点消息的恐怖。所以他不懂得岳激流身为保守派家庭出身,却狂悖地宁愿从此被赶出家门,也要坚持实行全盘西化的方式,通过学习那些比大明走得远的国家,让大明向前更多。

易之眼中的世界,是平静安宁的。他来自一个太过平和的时代,一个安宁的国家。不管旁人是如何评价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家,这个绝大部分的民众没有见过枪,没有体会过大洋彼岸所谓的灯塔一般的国家那街头流弹飞过的恐惧;他们把失恋当做是人生最大的挫折,从电视里看西北方向的小国梦破,一切都陷入混乱,当做谈资,漠不关心;他们没事儿就抱怨觉得国家太温柔了,说对某某小国早该弄死了事,浑不觉越发强大的国家实力才是他们如此说的后盾。

不管有多少思想,对世界有如何的看法。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易之,和岳激流、赵静章都是不同的。所以他会天真地想着中立,会理所当然认为他这样做的影响不会太大,会真的以为自己和皇族出身的朱怀仁是平等的友人,会因为皇宫中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规则而感觉屈辱。

因为他的灵魂,是生活在那个越发强盛而和平的国家的。

但他并非没有改变。

他努力地适应着这个时代,适应着和他所知道的任何情况都不一样的大明,适应着诸多规则,也为自己寻找着前行的道路。才能够最开始胡乱写粗糙的诗词,到后来认识到现实矛盾的改版《红楼梦》,然后是尝试性地将自己懂得的知识融入大明切实问题的文章。再之后,是这篇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存在意义所在,开始发挥他的号召能力的,试图建立真正的中立派的文章。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老师,您不休息一会儿吗?”课间的时候,白忆娥帮易之将他的教案等等带到了教师休息室,却见易之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一次翻开了他存放稿纸的文件夹,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易之抬头对她笑了笑,答以四个字:“时不我待。”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其实在他刚到达大明的时候,还多少存有先混混日子,过得去就行的心情,但是到了此刻,他只想要不断向前奋斗,进自己可能,看看原本不过是个普通学生的他,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或者,他到底能够将这个平行时空的大明的道路,铺垫到如何的程度。是否能够完全避免华夏历史上的屈辱和痛苦,是否能够一帆风顺地获得不落的荣光?

他是个文人,除了写些东西之外好似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任何作用。既不能守卫疆土,也无法提高生产力。做不了什么科学上的突破,也没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很多人甚至都认为,人文学科是毫无作用的。从故纸堆中翻找出一两个古代的文字,对于现在的一切有什么促进作用吗?

哲学、文学,诸如此类的学科,把人们都懂的东西用人们都弄不懂的话语表达出来。到底有什么用?

这曾经也是易之在多年前的困惑。直到他看见这样的话语:假如没有哲学、文学这些没用的学科,给你永恒的生命,你要如何活下去?

一切的娱乐都可能腻烦,人们逐渐察觉永生未必幸福。而这人生短暂又漫长,到底为什么活着,活着要做什么,只有这些看似无用的学科才能告诉你,才能支撑你度过自己的人生。这就是没用的学科的用处。每一个文明都能够达到同样的生产力水平,有着类似的产品。但它们会开出不同的花朵来,那花朵就是属于这个文明的无用的学科!

因为这无用的学科,玛雅文明自我消亡;因为这无用的学科,欧罗巴最开始征服海洋;因为这无用的学科,文明兴起又衰落。

所以易之写着看似毫无意义的文章,在故纸堆中寻章摘句,对着于现实毫无影响的诗句赞叹。所以他在此刻奋笔疾书,说着他对一切的看法,努力想要让更多人和他站在一起,选择正确的道路,促使大明更平和地走上那条更加平坦的道路。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想要说太多的话,想要把自己脑子里装着的一切知识一股脑地倒出来。所以他说时不我待,因为的确时不我待。

现在的易之需要写的东西,有很强的针对性。一方面,之前引用的那一节诗,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将原本和他一样性格温吞,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普通人号召起来,因为他们不愿意如牧师一样在沉默中灭亡。但是这样的刺激只会在短时间内生效。即使人们再读起这首诗的时候同样有着那样的感受,却绝不会如现在一样,大部分的人都有着同样的感触,无论想要说什么,都事半功倍。

所以他必须不断激励这些产生了共鸣的人们,让他们继续站起来,别保持沉默。但同时,他那些关于大明的想法,关于未来和国家命运的思考,却要用足够谨慎和巧妙的方式表达出来。因为易之清楚,自己惹不起两大势力中的任何一个!而他大大咧咧地为上边指出未来发展的方向?原因呢?根据呢?随口而说夸夸其谈从来不是做学术应该有的态度,也足够让他吃这辈子最大的苦头!

至少易之太清楚,他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就是他的来历。在这个户籍还不甚清晰的时代,这个秘密可以永远被隐藏下去,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主动暴露?

易之坚持,白忆娥也不再说话,坐到一边去安静地做事。在白婳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有些下意识地躲着易之,而不断在忙碌中的易之对于她这一段的躲闪半点没有发觉。而白忆娥自己也想通了。何必这样刻意地规避呢?她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是不知道,虽然说话难听,但白婳何尝不是为了她好呢?只要她自己坚持的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何况,她是真的非常崇敬易之,很珍惜能够得到对方言传身教的机会。这样自己躲避,实在太浪费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易之学生的身份了。眼见之前那篇文章之后,关于中立派的可能性的文章开始出现在报纸上,不少人都冒出头开始表示对易之的支持,身为易之的学生,白忆娥与有荣焉。

她每天都会浏览报纸,将关键的信息交给易之阅读。毕竟对方着实是太忙碌了,很多时候连安稳地看完一份报纸的时间都没有。

办公室里学校订阅的报纸种类不少,不过老师们最经常阅读和刊发文章的就那么几份。白忆娥先翻开了《大明日报》,毕竟这事大明最官方,历史也最悠久的一份报纸,当年明英宗改革的时候创立。

首版留着等易之自己看,虽然无论是白忆娥自己和易之,谁都看不太懂很多新闻里面的潜台词。但时事还是需要关心的。

娱乐之类的不看也罢,最需要关注的是诸多文人们刊登文章的版块。大多数的骂战就发生在这里。白忆娥翻到这一页之后,先把所有的文章标题看一遍,找出最突出的那几个,然后再看看作者名,有特别出名的文人的文章也需要标记下来。

但她没想到才刚刚开始这浏览的步骤,就遇到了非常少见的情况。

一个耸动的标题——《绝圣弃智,是谓大同》。

一个惊人的署名——赵静章。

“老师!”顾不得具体看下面是什么内容,白忆娥虽然对所谓的文坛不太清楚。可她至少知道如自己的老师,如赵静章岳激流这样的人每一次刊发文章会产生的影响力。而赵静章平时绝少发表文章,更多的都是一些学术著作,上一次还是给易之撑腰。现在一看这个标题就知道,这绝不是一篇学术著作,那会是什么内容呢?

作者有话要说:假如没有无用的学科那句话,是我对《人道天堂》里关于扶桑虽然进入黄金时代,却因为底蕴不足而逐渐堕落的那段情节的体会。深有感触。

嗯,今天说一个我不久前才发现的事情。之前我一直想要表达,站在历史的制高点来嘲笑当时的情况下因为眼界等等限制而做出决定的人们这一点是不对的。之后看见了一个词,“虚无主义”,以我自己的理解来说,虚无主义大概就是这样,脱离历史实际用现在的情况衡量一些过去的决定行为。虚无主义是被批判的……唔,了解了一点虚无主义的知识以后的感觉是,这世界上有才的人一点都不少,能够这么精准地提炼出这样的概念,啧。还有就是我知道的东西果然还很少,一个概念表达花一大堆文字,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趴地。

对了,我已经有很长时间完全不能从后台修改文章内容了,包括错字。除非这一章是被系统主动锁了的……扶额,问过编编,她表示没办法帮我改,没有权限,所以有时候大家体谅一下一些错漏……

娘亲大人啊,这篇文真心是我写过的思想上最深的一篇了,经常涉及到我自己还在思考的东西,下一篇文我还是写点浅的东西好了。老这样思索太费脑子了,揉太阳穴。

第86章 剑出鞘锋芒毕露

从白忆娥手中接过报纸,易之当下扫视过去。同样在标题上就定住了眼神。

《绝圣弃智,是谓大同》?赵静章的文章?

绝圣弃智,出自《道德经》。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对于习惯了当下这个时代的语言表达方式的人们来说,在阅读老子所谓“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的主张的时候,很多人会感到困惑。因为怎么看,仁义这样的理念难道也是能够被摈弃的吗?有不学无术这就揪住这一点,大肆批评道家思想如何如何,浑然不知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所谓绝圣弃智,是摈除权威干扰,不受到挂有“智慧”伪名的东西的影响,抛弃这些使得人们追求虚名的东西。

是谓大同则是出自《礼记?礼运》,描绘的是理想状态下的大同社会,以更西方的词语描绘的话,大概可以翻译为乌托邦。

而把这两句截搭在一起,却硬生生冒出了锋锐的味道。绝圣弃智,哪一个圣,哪一个智?是谓大同,又是如何的大同?

易之很少去想岳激流或者赵静章的立场,因为这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尴尬起来。但是以懂得的知识,文化底蕴或者是行为处事,他们并非处不过来。在这样一个时代,站在和朋友不同的立场的事情,并不少见。至少易之怎么样都觉得,激进保守中立的矛盾,比起真正有尖锐冲突的皇族和军方的矛盾来说要温柔多了。但朱怀仁和宋谦士却是总角之年便相交的至交好友,他们在两派,多少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在易之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矛盾存在,但是在矛盾的不同方面,友情依旧是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斩断。

可是无论平时大家如何下意识地选择躲避开矛盾的要点,到了关键的时刻,最终还是免不了兵戎相见。(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易之始终是无法理解如民国时期那些军人,是如何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互相征伐,却依旧不改变友谊的。至少他知道他做不到,因为在看见赵静章的这篇文章标题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是咯噔一声。

赵静章是保守派的领袖人物,或者准确地说,是在皇族支持之下的,保守派中主张完全摒除西化一派的领袖人物。但是和岳激流三天两头爆出惊人的消息,不断吸引人的眼球不同。赵静章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传统文化中那种一个人埋头做学问的老先生。耗费一生的时间著写一部倾注了所有精神想法的书。他理所应当是安静、沉默而温柔的。至少对于易之而言,赵静章一向给他一种包容而广博的君子之感。加上对方的年纪,更让易之下意识地将对方看做那种最有涵养的大师的形象。

但是君子之风,并不意味着君子就是一味的包容忍让。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真君子尚佩剑,六艺通习。即使赵静章这样在易之心里应该温润如玉的人,也有峥嵘的一面。

或许,易之早就应该想到了?曾经赵静章告诉过他在他年轻时的轻狂举动。能做出那样行为的人,内心怎么可能真的古井无波。而一个从不出声发表自己意见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保守派公认的领袖人物之一?

要知道,曾经死皮赖脸让易之差点就下不了台的那些个文坛前辈,多少还算是保守派的人,也半点不敢在赵静章面前放肆呢!

就如一只所想的那样,一路向下阅读,只觉得赵静章这一篇文章半点没有温润之意,锋芒毕露的,全是剑意。他没有如易之那样写出带着煽动性,鼓动人们情绪的文章。(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整篇文章读起来是朴实无华的,但是每一个字都藏着寒光。

赵静章只是将这么多南来,他亲眼所见,所不解的那些在社会中出现的糟糕的事情列举出来。然后将英宗改革,或者说是西方文化介入大明之前的情况摆了出来,即使他并没有倡导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简单的事实列举中,陡然明白,甚至开始支持他的主张。

如果没有这些被大明的人认为值得学习的东西,如果没有所谓的工业发展,如果没有商人开始被承认得到社会地位,如今怎么会造成勋贵家庭的没落,他们不没落,又何至于两大派之间互相对立,何至于煌煌大明,剑拔弩张,在内耗之中消耗了太多。最后竟然让周边小国竟然敢大着胆子窥伺大明,那原本不过是蛮夷之地的泰西诸国,竟敢开始染指大明原本的属地。肉啊是如此,却有人还以为这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强大的缘故,越发想要引入西方文化!

如果不全盘摈除这些根本无法根植于大明,只会让思想陷入混乱的文明,那么将来的大明,该如何!?

一篇文章读下来,易之觉得自己都要被说服了。无论怎么看,赵静章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话。这中间是否采用了诡辩的方式或者转移话题,他尚且看不出来,他只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足够让他们产生动摇,选择立场的一篇雄文!

可赵静章为什么会突然写出这样的文章?

左思右想,易之只能想起自己之前那短短的一篇,试图号召起中立人群的文章。

难道,就那么一篇文章竟然会让保守派产生这么大的紧迫感,甚至选择了这样直接开始抢夺人才基础的方式吗?

如果不是因为易之亲眼见证了后世的一切,如果不是他站在历史的下游观看过上游,他不敢说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能够完全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在内心深处被埋下一颗种子,开始对保守派有了偏向。

在易之所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很多人在之前为他的文章击节赞叹一样。人们也为赵静章的文章赞叹不已。沉默的大多数,的确是易之最庞大也最容易接触到的后盾,其中的大多数人,也和易之抱有类似的想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易之就能够轻易将他们鼓动起来。而也有人本身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倾向,在赵静章的一篇文章之后,终于彻底地倒向了保守派。更多的人则是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所见证的种种而生根发芽。最终也走向赵静章所希望的方向。

数十年时间之间,赵静章沉默不语,虽然身为保守派的领袖,却极挥斥方遒,发表自己的看法。他曾经是风头最劲的保守派领军人物。而这么多年的时间,即使他表现得再人畜无害,再温柔平和,但是从弱冠之年就藏在内心深处的信念,却被他一遍又一遍打磨。少年的锐气被他养在胸中,到如今,已经酿成一口锋锐无比的剑气,如今不过是稍拭锋芒,已经让天下震动!

皇室一派因为赵静章的举动,立刻开始鼓动御用文人们,按照这样的套路不断轰炸。要让保守派得到民众的更多支持,这样,基于保守派立场更多的皇室才能够稳固自己的地位,并且找到机会彻底打败军方一派。

军方,则在顾斯的指挥之下迅速反应,立刻联系激进派的诸多人撰写针锋相对的文章。骂战,就必须骂起来,决不能让对方占据了上风。宁愿混乱不堪也好。因为舆论这片领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之前还在被军方和皇室争相拉拢的,才有了一点发展势头的中立派,被争斗中的两派彻底忘在了一边。

坐冷板凳的味道不好,因为一个通过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产生的流派,如果有一天没有人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就等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无论是激进派中如岳激流要求全盘西化以强国的观念,还是保守派这边坚决要求恢复上古之治,抛弃改革成果的想法,因为太多让人瞪眼的尖锐言论都被所有人注意。比起这些让人一眼就会被吸引的话题,中立派一向是和稀泥为生,在激烈的骂战中根本就没有办法这样吸引眼球。

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所谓的中立派,怕是还没有真正的诞生就会消亡。因为没有人关心它,没有人在乎它,在这基于两大派斗争之下的理念斗争中,没有它的一席之地。

比起当初被几个文坛前辈指着鼻子痛骂,易之知道,现在的情况还要更差。他一个人的名声还好说,总有机会洗干净。但是一个主张派系的崛起,却必须抓住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就等于放弃了之后的所有。

可是,如果没有中立派的努力,大明的将来会走到什么方向去呢?撞破了南墙之后去撞北墙,四面墙都撞塌了之后才懂得原来向上才是正确的道路?

这未免也太嘲弄了。一个打破了王朝周期律,五百年兴盛的古国,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走上这样一条糟糕的道路。

无论是因为大明和易之所承认的祖国的相似,还是因为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之后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感,易之知道,不论是否要直接和友人对上,他必须站出来,必须喊出足够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看到中立派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舆论这片领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化用的毛先生的话。貌似原句是宣传的阵地啥的。

最近在减肥,才开始一周不到,但是有成效。等几个星期我给你们汇报一下过程和阶段性成果。

说起来今天这一章的标题和内容提要看起来都像是发错了文……简直是在写武侠同人的感觉。

第87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很多时候正确的未必能够得到人们的注目,大行其道的往往是更加博人眼球的东西。

按照易之原本的打算,在最先的一篇短文引起真正的“沉默的大多数”的注意之后,他应当详细地阐述身为一个中立派的人的具体主张。从而让原本有所意动的人聚集起来,真正让这个派别成为一个派别。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易之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本来都相对比较克制自己的保守派和激进派居然发生了剧烈的骂战。不论他们观点到底是对是错,作为延续了数百年,已经成为大明最明显突出的矛盾的两派的矛盾,不然比起温温吞吞的中立温和派要吸引人的目光的。

不知道自己从开始试图成为中立温和的领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踏入危险境地的易之,心里还在焦躁着如何解决如今属于中立派的声音就要被保守派和激进派都淹没的困境。

写文章,只要认了几百个字的人就能够做到了。但是写有针对性的,足够有力度的文章,却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想要做到最好的话,天赋和积累二者绝不能少。在写作这件事上,所谓的天赋就是,其他人需要阅读大量的书籍,通过各种理论认识才知道如何表达的东西,你从一开始就能够用直觉抓住。而积累,则是在数百万上千万字的练习中终于知道了正确的方向,一点一点打磨改进自己。有天赋的人,如果不努力,永远只会是璞石,人人都知道那里面藏有美玉,可既然它未曾雕琢,它就始终还是一块石头。若不是卞和泣血,哪来和氏璧光辉交映?而肯努力的人,再努力也赶不上那些天生有天赋同时又愿意努力的人。因为藏在灵魂中的一点灵光,是努力所无法得到的。

可无论易之多有天赋,多懂得努力,总还是会有如现在这样想要写点什么,却被卡住的时候的。

这并不是写考场作文,无论多空洞的题目,总能凑出一篇花团锦簇却未必有灵魂的文章,多少还是能得个高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易之现在所写的每一个字,都要面向那些对空洞无物的文章毫无兴趣的大众读者。要么展现真情,要么语出惊人!否则,他写什么东西都不会有用。大众所愿意阅读的东西,至少要能够触动他们。而要让他们因为一篇文章而做点什么的话,那就需要更多了。

可是在激进派和保守派骂战正酣的时候,立场温和的中立派,哪里有什么办法把注意力抢回来呢?

只能苦笑。

只好苦笑。

“老师,不然先到外面走走,找找灵感?”在易之工作的时候,常常就在旁边跟着的白忆娥,在这一段时间里见证了易之满心焦躁又找不到发泄的办法的样子。看着这样的情况,她终于忍不住提议道。

灵感?其实说实在的,易之是个不太相信灵感是能找出来的人,这种时候转移注意力,唯一的作用大约是放松一下精神,回来继续思索的时候不会这么焦躁。与其期待能够找到灵感,还不如期待自己在不断的思索中能够灵光一闪。

就像那个著名的关于做梦梦见化学元素结构的故事,旁人都在想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幸运,做梦都能梦见这种东西,然后功成名就。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原本就在钻研这个问题,无数次探究,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他会在梦境中梦见元素结构呢?

指望一点都不逼迫自己,就这么得过且过就能解决问题,那就是愚蠢了。

“出去就不出去了。我们聊聊天?”打算稍微放松一下精神,避免焦躁的精神干扰自己继续思索。易之终于放下了久久没有停留在纸张上的笔,向后靠在椅背上,对白忆娥说。

白忆娥当然点头。能够和自己的老师多做交流,她自然是求之不得。易之在外面的声名一日盛过一日,身为易之现在唯一一个弟子,白忆娥与有荣焉。于此同时让她感觉厌恶的,自然是自家姐姐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定要让自己攀上一个有名有权的人的想法。可及时如此,白忆娥也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别扭而远离老师。

因为和易之交流的时候,她总能感受到和其他人交流时感觉不到的东西。理想、热情、正直、中立。她喜欢一直这样毫不偏激的立场,比起那些大声宣称除了我们之外都是错误的保守派和激进派,这样更加温和的立场让白忆娥觉得安稳。而在老师的指导之下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学会独立思考,学会不迷信权威。这一切都让白忆娥充满了人格升华一般的幸福。

她觉得,自己逐渐成为了一个像易之那样,温和而有自己的看法,在这个时代中如此与众不同的人。

“聊点什么呢?”白忆娥主动开口道,“嗯,说起来我正好有些问题。”

身为老师,对于学生提问,自然是欣然接受的。易之点点头示意白忆娥直接问。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点困惑。在大明乃至华夏的传统文化中,不都是讲究中庸的吗?我以为无论如何,一个人总是会受到生长环境影响的。所以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没有秉持中庸的态度,反倒是显得非常极端。这让我很不解。”

易之想了想,方才开口道:“因为有的时候,知道和做是两回事。比方说,人人都知道吾日三省吾身,知道这样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但是最后有几个人去做呢?中庸的确是被许多人所接受的人生准则,但是毕竟它并不是万能的。而且在现在的情况下,人们很容易对它产生误解,将中庸当做是随波逐流,当做是平庸。”

“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我之前查过资料,它们的诞生本质上说就是华夏传统和外来文化的冲突产生的结果。”大明的历史告诉人们的是,这两派从英宗改革中诞生。但是身为一个穿越者,易之只要看看那一段历史上莫名出现的某位王爷,莫名出现的一些超时代的改革方式,他就知道这是一位前辈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影响。

但是这位前辈明显并不是一个擅长于政治的人。所以很多举措都留下了想当然的痕迹。并不切合于那个时代,或者并不切合于大明的具体情况,虽然磕磕绊绊也实行下来了,甚至于改革成功了,让大明国祚长达五百年。但是这一次生搬硬套的改革,终究给这个国家留下了很多问题。比方说冲突到过分的激进派和保守派,比如一些本来不应该出现的矛盾。本质上说,这一次改革本身,就是易之话语里所谓的“外来文化”。这次改革的思想和手法,还没有彻底适应于这片土地。

“因为是突然出现的外来文化,很多时候,我们传统文化中的一些理论,很难对现实中产生的一些问题作出合适的注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传统的理论的影响力开始下降,而中庸本身也在这种时候受到了影响。我个人猜测,这是目前激进派和保守派都这样极端的原因之一――只是在没有进行具体的社会调查之前,这样的猜测,不过是凭空乱想,没有任何依据。”

“这么说的话,是因为大家都没有理论依据了?如果说古代的那些理论无法解释现在的问题的话,为什么现在的人不去创造一种新的,而已解释现在问题的观点,然后影响到大家呢?”白忆娥理所当然地提出了问题。这是普通人最容易产生的思路。

“新的理论?或者说新的哲学吧。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想要解释世界上的事情发生的原理,实在非常困难。”易之想起了足够把人给绕晕的诸多理论,什么超人、光芒、荒谬……哲学这东西。

哲学?

那一瞬间,易之好像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当下坐直了身体,眼睛怔愣地直视前方,脑子里一团乱麻,却要理出个清明来。

哲学,对,是哲学!

对于现实中发生的骂战,为什么他自己第一时间就认为是错误的?因为他知道极端是错的。为什么极端是错的?

因为……事物具有两面性!

易之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在这一天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把初中高中政治课的知识拿出来使用,在漫长是时间里,他一直认为这些东西完全是当权派对于普通民众的洗脑。但是在脱离了那个环境的时候,遇到困境的时候,他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在行为处事中,不自觉地应用着看起来就是废话的诸多典型马克思哲学体系的理论!

而在这个时代,在这大明,他所习惯应用的这门哲学,还并不是广为人知谁都能说上两句的东西。

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重要的事,请看下边↓

作者有话要说:是这样的。因为央台点名说有作者传播不和谐制品的缘故(截图可参见青浼的微博),现在的定制渠道都关了(听其他作者说的)。已经开了的貌似不受影响,但是不能新开。具体到底是怎么会事貌似是言情的定制出的事(貌似是大灰狼),我不太清楚大家可以去碧水看看据说有深扒。啊我就是说如果现在还能订的话,大家赶紧把想买的书都买了,不然以后真不太知道能不能买了,找我的话我手头只有自己收藏的一套,没有多的呢。在这之前就开了全部文的定制的我还算是运气不错了,啧。

好了,正话说完,和本章相关的闲话:首先是天赋和努力。我认识有这样的作者。从没写过文,一书成名。这是天赋。我也认识这样的作者,写了整整七年书一千多万字,最开始只会一个嘴简单的小学生句式,到如今几乎成神。无论做什么事,如果你想要做好,没有天赋,你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多到会让你想要哭,无数次想放弃的努力。坚持不下去,你就完蛋了。坚持下去,也需要找准方向,否则不过是无用功。天赋使得你是一块璞玉,努力才是将之雕琢成美玉的东西。很小的时候,还不太懂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琳”,就是未琢磨的美玉的意思。父母早就给了我期许。

虽然我的政治课一向不咋地……不过说实在的,抛开那些比较玄乎的玩意儿,我们学到的很多都是属于哲学范畴的东西,哲学范畴的知识其实对现实的指导能力是非常强的。前提是,你真的学会了,能实践到现实中去。

第88章 马克思在世上活着吗?

即使接受了多年的教育,但实际上,易之并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WWW.mht.la 好看的小说)且不说总有很多事情如果用纯粹物质的观点看,似乎不太解释得清楚,另一方面,当物质本身都能够解释为空间的褶皱的时候,物质本身所谓的第一性,很难让易之这样对科学说实在的半懂不懂的人信服。而学习的那会儿,除了死记硬背,有几个人会真的体会到这是一门或许在很多年之后都能够对你的人生有帮助的哲学?

所以在多年之后,对于曾经让自己背得要死要活的马哲,易之所能够记住的部分着实是少得可怜。

电光火石之间,他能够记起一个事物具有两面性,大概还是因为当初老师反复强调过。

从到达这个世界开始,易之总是在不断回忆自己曾经学习过的东西,因为这些超越时代,站在历史下游而产生的知识高度,能够给他一个绝佳的方向,让他知道到底应该往什么方向思索。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明白,生活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不可能拿起书重温自己曾经学过的故事,再深刻的记忆也会慢慢遗忘。所以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在努力回忆并且记录他所知道的东西了。

不过,几乎是下意识地,易之所回忆记录下来的东西,要么是科技发展的相关方向、要么是一些让他印象深刻的著作。而如同马哲这样当初就不觉得有用,后来从来不放在心上,到了关键时刻终于发现了它作用的东西,他急得挠头都没有想起来几句。

隐隐约约记得马哲的大部分原理都在说事物具有两面性的事情,这大概是属于辩证的内容?辩证唯物论和唯物主义辩证法到底有什么区别他都记不清楚了,这个时候想要把这些内容重新总结提炼出来,真是一件大难题。

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大概是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上升的。这句话的确很有味道,但是如果没有之前的理论铺垫,单独的一句话能有什么作用?易之是想不出来的,只好抓耳挠腮从自己几乎就没有认真上过的课程的记忆里掏出点残渣来,三言两语写在纸上努力回忆,恨不得将脑浆榨出来变成实体的文字。

其实说起来,就马哲这个东西,还有个中国化的过程。就是说易之那一代所学习的理论其实和马克思本人所表达的意思是有差距的,毕竟中间经过了多次翻译。当时易之还用这个当做理由表示他不是不认真学马哲,是不学不够正宗的马哲。但是现在就这不正宗的东西,他想要用的时候,却陷入了困境。

这才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怎么就不像是某点文小说主角,带着一卡车的书穿越呢?

幻想了一下自己要是真带着书穿越,现在会是在实验室切片还是锁笼子里全球展览。易之还是收回了自己奔逸的思绪,重新集中注意力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上。

马哲,马哲,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马列,马克思列宁主义……说起来,虽然在后世的华夏,人人都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甚至学习他们的理论。但在抛开上学阶段的时间,要让人一口就说出马克思哲学的理论,这还真有点为难人。如果要问问马克思全名是什么,生卒年份之类的,那更是抓瞎。

嗯?

易之突然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说大明本身的历史波动非常大,甚至于明王朝本身打破了王超周期律,突破了三百年的界限,但是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并没有直接发生改变,只是被大明影响而产生了部分变化而已。

所以,按理说,德国应该出现过一个马克思?

隐隐约约的记忆告诉易之,他在历史课上曾经学到过,震惊世界的红色宣言应该是一八几几年发表的,那个时候,马克思当然是存在的。

似乎,应该就在他所在的时间点附近?

易之不是很肯定,不肯定的不是宣言的时间,而是他到底在什么时间上。最开始,大明还是按照皇帝的年号记年的,但是在英宗改革之后,就开始规定统一历法了。后来又经过了再度改成年号纪年法和追溯更远古的时间,现在采用的是据说专家学者考察出来的尧登基的时间。虽然易之对这种拼了命地考察天上星斗的位置,一遍一遍算干支纪年的考察方式充满了某种微妙的疑虑感,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用还很淡定,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易之本来就对时间不太敏感,能过下去就行了。

现在是唐尧纪年4244年。怎么换算到公元纪年,易之再度抓瞎。

距离历史比马哲还久远的易之,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历史时间参照物。比如说他似乎记得秦朝建立是公元前二百三十几还是二百六十几年,可几十年的差别对文物或许就是多埋几年的事,但一个人的著作有没有完成,这个人是活着死了却是很大的差距。

最令人感到糟心的事情在于,大明强盛了五百年,几乎所有的国民都抱有深刻的骄傲,即使易之提起德国,大部分人的反应也都是――什么?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国家吗?难道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大明和外国两个国家吗?

毫不夸张。

也是易之好歹生活在学术圈子里,而且身处于保守派和激进派交锋的前端。激进派的主张是全盘西化,自然会对国外的某些信息比较注意。

这也是易之好歹能够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找到一些国外的资料的缘由之一。

但是,就像保守派和激进派的斗争,归根到底并不算是学术斗争,而是皇室和军方的政治问题一样。虽然立足于全盘西化,但是保守派本身依旧保有大明人典型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中体西用”是这一派的普遍观点。即使引入新的东西,态度也并非谦逊学习。

和易之所习惯的沾点洋气就拽上天的状态完全不同。

说实在的,基于民族自尊心和骄傲,易之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可他也会担心过分的自大是否也会造成如历史上那样的百年屈辱。另一方面,这样的心态就在易之想要得到德国的消息的时候,找不到相关的消息。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做毕业论文的时候,莫名选了一个冷得掉渣的题目,遍寻图书馆书店都找不到任何资料可以参考的悲剧场景。网络上搜索出来表示本项没有搜索结果,请问您要搜的是不是xxx?一样悲剧。

关键时刻,还是白忆娥提醒了易之。

“外文文献?到现在为止,国内比较多的都是英宗改革的时候引入的一些文献。几十年的时间翻译了非常多的作品。现在激进派常用的理论也基本都是那个时候的。不过,到现在为止,也只有皇家图书馆有每年都不断引入外文文献的习惯了。应该算是英宗祖训吧。”白忆娥这样说,“另外的话,一些历史传承比较久的勋贵家庭,通常也会有藏书的习惯。我们家以前就有很多,虽然后来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卖出去了一些,后来情况好了又买回来了的。”

想也知道后者藏书多半是古籍。从现在的科技水准看的话,马克思大概和他应该是同时代的人?既然这样的话,就应该去皇家图书馆看了?

易之忍住了想要询问白忆娥关于皇家图书馆的信息的冲动。一听这个名字,猜都猜得到这是大众知识。但是万一有什么忌讳之类的呢?他并不想要暴露自己对这样的信息都完全不知道的事实。

既然是皇家的话,那么他比较方便的就是对朱怀仁旁敲侧击一下了。索性,如朱怀仁呢这样的政治人物,说是比较偏向激进派,本身实际上并没有严格的学派立场,在两派吵吵嚷嚷的时候,询问他能够尽量规避一下现在身为第三派势力的尴尬。

这样思忖的易之完全没有想到,身为足够把水搅浑的第三派,他想要发言的举动本身就是在干扰身为皇室和军方试探前哨的两派,询问如朱怀仁这样的政治人物,比起询问赵静章或者岳激流,都还要令人觉得不合适。

不尴尬,纯粹是不合时宜!

只是易之根本就是才从象牙塔里出来没多久,也从未真正体会过所谓的保守派激进派骂战背后藏着的东西,才会做出这样可以说是愚蠢的举动!

也亏得……

“这种时候约你出去喝茶?”顾斯是真带着点惊讶的情绪问朱怀仁。

朱怀仁点头道:“易之,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不,不是性格,而是他在很多时候都显得根本就没有城府,更看不懂局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不管怎么样,虽然不知道局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现在。或许是运气,但也可以当做是大智若愚?”顾斯轻声说,“而且,无论是我还是朱鼎钧,都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以他现在的影响力,和他的聪明而言,虽然行为处事着实是有点驽钝,我们还是会在有些时候出手护他一二。毕竟,不管我们谁最后取得胜利,大明需要如易之这样的人。”

“不管他找你什么事,这次我代你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段中提到的空间皱褶,大概是这个意思,忘记在哪儿看到了,貌似是近些年的物理研究成果。……如果哪儿错了我就换质能方程当例子。

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问题。当初是从德文文献翻译的英语文献翻译的俄语文献翻译的中文文献开始的。是不是很绕?其实也不是这么绕啦,有的是从德文翻译的俄文文献或者英文文献开始的。因为翻译的偏差问题,所以一些理论的表达可能的确不是很精准。大家可能说这个时代了,为什么还不去查看原本的文献,问题是这个工作是高校在做,而经费、课题等等都是问题。而且,原典文献不好搞到,市面上常见的是多次修订本……想想那些流落异国拍一张照拿来研究都天价拍照都不敢拍的敦煌文献吧。叹气。

红色宣言就是共产党宣言。

唐尧几年4244年,大概,是公元1804年,唐尧生于公元前2440年左右。不过这不重要这个世界是被蝴蝶过的……本来想用女娲(风里希)的纪念的,但是这个就涉及到了女神崇拜和明国现在的女性地位的问题了,先规避下。

昨天很困所以没写完,我有在微博上写假条= =

第89章 和顾斯的交谈

“又见面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顾斯脸上挂着微笑,对易之说。这笑容倒并不突兀,虽然顾斯平日里常常是摆出严肃的表情,以彰显军人气质,可他究竟还是个需要显得更亲民的身份。笑的时候并不算少。

对于顾斯会取代朱怀仁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点,易之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顶层大佬一天到晚在你面前晃悠,而你又不是相关工作人员,这感觉自然会古怪。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大概是因为现在的局势的缘故。

只是到底是心思太简单,甚至没有想过朱怀仁之前没有知会他就让顾斯前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又或者是顾斯说了什么,朱怀仁才会什么都没有说。

也冲着顾斯笑笑,然后点点头,易之也不显得诚惶诚恐,坐下之后,只是稍微沉默了几息,就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嗯,其实我找怀仁,是因为想要查一些资料。但是就我所知道的渠道而言,这些资料只有皇家图书馆才可能会有。所以我想问问怀仁有没有办法帮个忙。”在找朱怀仁之前,易之对白忆娥旁敲侧击了一番,对这所谓的皇家图书馆还是有了点想法。

说是旁敲侧击,其实也不过就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一句想要找的资料可能只有皇家图书馆有之类的话罢了。听话的人自然会把叹气理解出合适的意思。就像白忆娥当下就认为是因为皇家图书馆并不允许任何人都进入甚至是外借书籍的缘故。

虽然一听这所谓的“皇家”名字就知道是前任穿越者弄出来的东西,但是毕竟穿越者永远不是万能的。在当时的世家大族普遍将藏书作为家族积累,甚至用允许借书为招揽人才的施恩的社会环境之下,这个原本在计划中是全民开放的图书馆,最后还是被作为了皇室的传承之一。[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只允许皇室成员和其他很少一部分人进入阅读。毕竟到最后,就是皇帝的起居注都被放进了这间图书馆里。

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心眼儿玩的过如顾斯这样的人,所以易之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需要。对方答不答应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他只是需要确定一下.毕竟,按照现在的推论而言,马克思应该和他的时代相差不远,如果对方已经给出了系统的理论,那么他需要的就是翻译,而且作为真正的创造者,人家的造诣可比易之这个二道贩子高多了。而假如现在并不存在他所需要应用到的理论的话,易之也不能等。他必须及时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给倒出来,只是虽然他依旧会说是马克思提出了这样的理论,但是这名声,恐怕是落不到这个世界的马克思身上去了。

虽然无奈,但多少易之问心无愧。

坚持原则,但也必须做事,这就是易之为自己顶下的规则。

见面没几次,却已经看穿了易之这个人的性格,顾斯对易之开口就是这样也不觉得惊讶。易之这样身份的人,有时候需要一些偏门一些的资料是很正常的,而皇家图书馆的各种文献资料还真是最齐全的。只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问的。

“想要查资料?哪方面的?”至少,如起居注这样的文献,几百年时间能够查阅的人也没几个。

易之眨眨眼,“大概是最近几十年时间,欧洲那边的一些哲学方面的思想的资料吧。”他只能判断马克思和自己应该在差不多的时间,但是具体的时差却说不清楚,自然要扩大范围到几十年。

欧洲?当初的荒芜之地,到如今也有不少弹丸小国对大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几乎是一瞬间,顾斯就想到了这些。和大明国内的大部分人不一样,站在这个位置上,他看见的是全球。随着这些年其他国家逐渐崛起,而大明因为改革留下的一些后遗症而陷入迟滞状态,许多不清楚状况的小国,都开始挑衅大明的尊严了。

仅仅是今年,西边儿某个岛国,已经三番两次地和大明海关发生交涉,试图让更多的商品进入大明,而同时却在对大明的东西加税。

即使两派争斗很厉害,在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双方却一齐狠狠砍了想要伸进来的手。只是,随着实力的变化,如果大明还不能及时解决很多问题的话,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对于外界的了解,早就应该开始了。但是根深蒂固保持着骄傲的大明人,总对这些不感兴趣。

所以这个世界上易之只有一个,会想到查阅异国的哲学资料,这样的远见卓识,让顾斯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如果不是因为他很清楚易之的性格多大而化之,这简直要让他怀疑易之是刻意提起这件事来讨好他。毕竟,顾斯乐于关注其他方面的消息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被相对保守的一群人,大肆嘲笑认为是自甘卑下的蛮夷作风。

“仅仅是查找这方面的资料的话,并不太困难。”顾斯这样说,“我之后去打个招呼吧,明天你就可以过去了。不过无论你想要找什么资料,图书馆那边是不会允许你把书籍带走。所以最好提前准备好抄写的东西。”

诶?

易之这时候是真有点疑惑。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应该是顾斯告诉朱怀仁,然后由身为皇室成员的朱怀仁出面才对。但是顾斯说的是他去打招呼。身为和皇室站在对立面的顾斯,居然能够对隶属皇室的皇家图书馆打招呼?这好像有点不合常理。

但是易之什么都没有问。毕竟他只是从白忆娥那里探听到了皇家图书馆的私密性。更多的规矩却是不知道的,万一随意问露出什么马脚就不是好事了。

但那眼神却被顾斯读懂了。

顾斯说:“虽然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但是顾家从英宗改革那会儿就有进入图书馆的名额的。”话一出口,才心中惊讶。这种解释根本就没有必要说出口。因为无关紧要,而提起身为英宗改革开始就站在皇室一边的顾家,最后却出了顾斯这个完全的对立者。即使从顾斯所坚持的大义上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可这多少算不上什么特别光彩的事。

几乎是在同时,易之也有些惊愕。他虽然有疑惑,但是顾斯居然连这个都会解释一下,这着实不太像是一个习惯让人揣摩自己心思的典型政客。不过这惊讶也一闪即逝,易之自然地点点头,“我还奇怪呢。”却没有回避关于顾家这个话题,坦坦荡荡。

“怎么,打算从欧洲的哲学里面找到可以采用的内容?”想也知道现在易之的打算,顾斯询问道。即使知道现在易之要是真的入场搅局,情况会变得非常复杂,但是毕竟肉烂在锅里。大明需要如同易之这样的人才,需要如易之这样的搅局者。所以即使站在派别和追求上而言,无论是顾斯还是朱鼎钧,都不应该放任易之,但他们却同样在私下庇佑了易之。

为了他的才华,为了他能够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为了大明,而非仅仅是自己的想法和利益。

“是有这个打算,以前有朋友教过我一些据说是一个叫做马克思的外国人的哲学理论,现在想起来觉得好像有用,所以想要查一查看看能找到资料不,不过其实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留了个心眼,在言语里泄露了马克思的名字,易之冲顾斯笑了笑,“总之,还是谢谢你了。”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道谢是应该的。

马克思?顾斯将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虽然很关注异国的许多情况,但也有所偏重。自然是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名字的哲学家什么的,恐怕,这位马克思先生是不太著名的哲学家吧。顾斯倒是对于易之所想到有用的理论是什么很感兴趣。只是现在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等到时候文章刊发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顾斯摆摆手,沉吟片刻,却又说道:“不过,易之就这么有信心?”

什么有信心?易之茫然地看着顾斯。

“我也不讳言,你现在应该是想要让大家认识到你们中立派的存在,所以想要写一篇足够重量的文章?”顾斯笑道,“我就是觉得,每每当你沉下心来准备文章的时候,最后总能弄出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大作。看你现在这样子,也像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其实这根本就是蓄力发大招的前奏吧?忍不住在内心偷偷吐槽自己,易之却认真地摇头,“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只是无论有没有信心,应该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做好的。”真正让他有信心的,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身处历史的下游所知道的那些信息。他选择的是正确的道路,只要规避掉一些时候的反复,一切就会顺畅地进行下去。

“无论有没有信心,应该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做好的。”顾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叹了一口气,“说的对。”现在两派谁不是这样的,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的情况。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总要这样下去。他越发觉得,易之的许多想法和他合拍了。只可惜拉拢可以,但是如易之这样的人,坚持的观点就注定他不会彻底倒向哪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三章 = =

第90章 扫地僧?

如易之这样几乎算得上是缺心眼的家伙而言,即使很多观点是差不多的,但是想要理解浑身都是心眼儿的人的想法,也太难了一些。(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这一通谈话,除了得到了去图书馆的机会之外,易之自觉没有得到任何别的信息。除了越发觉得顾斯的许多想法和他太一致。这种超越时代的感觉,让人不由产生敬意。站在历史的下游知道许多事情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而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却拥有诸多远见的顾斯,却是真的难得。

敬佩和赞叹的心情,总让人有不自觉的偏向。加上一开始就认为变革是必然的,易之知道他虽然是站在相对中立的立场上,但却更加趋近于军方这边了。说实在的,这有些危险。毕竟中立派之所以是中立派,本来就不应该有太明显的倾向,何况是风口浪尖的易之自己呢?只是人格魅力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很多时候你以为它根本不存在,只有在遇到那样的人的时候,才会不知不觉被他所摄。

易之忍不住想,大明的顾斯有这样令人折服的魅力,尚且还有诸多立场不同的人诟病,后世的历史上,那位鞠躬尽瘁一生,在所有人心里都完美的总理,又是如何的模样呢?可惜他是再见不到了。

被一位典型传统书生打扮、还留着长须的先生在一边死死盯着,易之的动作都缩手缩脚起来。他小心地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籍,却十分尴尬地发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皇家图书馆是有相当丰富的各种藏书,但是问题是,人家都是高大上的原典。

什么叫原典?

嗯……看看这上面一堆以蝌蚪文写作的秘籍你就懂了。

英语易之多少也是考过四六级的,磕磕绊绊还是能够读懂一些。(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但是马克思他是个德国人……亏得易之还自作聪明,知道说现在的德国应该叫做普鲁士,如此才跑到了普鲁士书籍这里,却发现自己认得出字母看不懂意思这种事情,着实让易之觉得丢脸丢大发了,掩藏在耳发之下的耳朵都泛红。幸亏在这为了保存书籍而将光线亮度控制在一定范围的图书馆藏书区里看不太清楚。

那一直跟着易之,避免他跑去看某些他不该看的东西的那位穿着文士服的先生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面前的是伊曼努尔?康德的作品《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还有《判断力批判》,今年一月的时候这位康德先生去世了。右边是莱布尼茨的《形而上学论》和《神义论》。左边是谢林的《论一种绝对形式哲学的可能性》、《先验唯心论体系》和今年的新作《宗教与哲学》。所以,你到底想要找什么?”

被这位先生一连串的话给弄得目瞪口呆,易之听着,除了发现知道这几个人的名字和知道形而上之外,其他的著作根本就是完全不了解的状态,不由肃然起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是,遇到扫地僧了吧?看着熟稔的架势就知道这位先生铁定是读过这些书的。

之前还因为人家跟着亦步亦趋多少不太高兴的内心,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易之拿出了毕恭毕敬的架势,“是这样的,我曾经听过一个朋友教授我关于一位叫做马克思的,普鲁士的先生所主张的一种哲学。所以这一次我就是想要看看,皇家图书馆是不是有职位先生的著作。”

扫地僧先生一捻胡须,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图书馆我呆了四十几年了,这里所有的书我都有知道,倒是不曾听说过叫做马克思的普鲁士的人。他是个哲学家?”

易之点点头,却在感叹那四十几年,和所有的书都知道这么轻飘飘两句话。(wwW.mht.la 无弹窗广告)任什么人说谁在某地呆了多久都不是个问题,但是如这样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工作多年,却足够让他肃然起敬。这是对知识,对厚重的人类的积累的崇敬,发自内心。而且,皇家图书馆里的书可都是原典,这就意味着大量的书全都是外语。说这位扫地僧先生竟然读过所有的书,岂不是在说,这位先生还懂那么多外语?

这才是真牛,大牛!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即使在学校里也没见过这样厉害的角色,居然在图书馆就见到了一位。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的图书管理员,都是藏龙卧虎的?

“他的主张是什么?简单说来听听。”扫地僧先生追问着。

“呃……”有一种突然被老师考校了一般的感觉,易之想了想,吞吞吐吐地开始说:“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射还是什么来着?”

在他说不太清楚的时候,扫地僧先生不由皱起眉,一副不满意的模样,看得易之颇有点下意识的胆战心惊,咽下唾沫,努力搜刮自己的记忆,尽力回忆起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

易之说:“事物具有两面性,要辩证地看待事物。还有……世界是螺旋上升的。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说到后来,他自己也弄不太清楚说出来的是不是包含有后来马哲本土化之后才产生的一些理论了。而他说的也是零零散散不成体系,可扫地僧先生并没有打断他,就让他这么一路往下说。

“啊,这个,价值和使用价值……”越说越觉得抓耳挠腮,易之是真记不住自己学过多少东西了,磕磕巴巴,还幸好知道不能把诸如后来的八荣八耻什么的说出来。

直到易之终于再也憋不出来任何内容之后,扫地僧先生方才点点头,“倒是有点造诣。若不是你记得零零散散,想必应当是震惊世人的巨作。你怎么不好好记下来呢?”

他要是记得就不至于到图书馆企图看看原文了。易之沉默,缩头缩脑。扫地僧先生的气场着实让他下意识就窝着。面对这样知识渊博的老先生,他一向是乖得不行的。

“这风格也的确像是普鲁士国诞生的思想。只是这马克思,我怎么就没有听说过呢?既然有这样的著作,成名也不过是等闲的事情才对。”图书管理员捻着胡须思忖,自言自语。

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易之想了想,还是插嘴道:“当初我朋友告诉我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说过这位马克思先生过得颇为潦倒,是靠着朋友接济才能著书。可就是这样,他的书稿也散佚大半,不是如此,我朋友也无缘得见那书稿。这次我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能找到马克思先生的著作了。不过看样子……他的情况恐怕……”

满嘴胡说。恩格斯会让马克思的书稿散佚?但这样的情况下,易之也只能找出这样的理由了。

就见扫地僧先生点点头,“说的也是。毕竟那小国普鲁士并非我大明,有才之人如此遭遇,倒也令人唏嘘。只可惜书稿了。”

这算是糊弄过去了?易之暗暗舒了一口气。

但是,找不到马克思的著作是怎么回事?

眼珠子转了转,易之问扫地僧先生:“说起来,您知不知道外国用的一个,公元纪年?”

“公元纪年?那还两千年都不到的历法?”说到这个话题,扫地僧先生看上去十分不屑,“他们今年才1804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觉得历法不同,很有意思。”打了个哈哈,易之心中却是震惊。

公元1804年!?

他虽然记不住具体的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也知道这个时间恐怕有点太早了。

早到,马克思大概还没有出生!

也就是说,马哲,最终还是必须靠他一个人努力整理传播出去了……

想想刚才被扫地僧先生几句话问得满头大汗,想都想不起来的情况,易之突然觉得有点心虚。说实在的,就让他一个人完成这些内容,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也还好他将要以自己曾经听说作为借口来传播马哲,记不全记错了都能够解释一二。要是他如同其他穿越者一样大喇喇地号称这是自己的创造,岂不是要被较真的学者们直接诘问到哑口无言吗?

不由想起无数本小说中,明明的确是抄袭原世界人的作品,无力证明的时候只有抄更多的作品甩人家脸上,色厉内荏地质问人家说这么多优秀作品怎么可能是抄袭的情况。如此不要脸的行为,易之可不屑去做。

“你这小子还有点意思。”扫地僧先生摸着胡须,“虽然是顾家那个不孝的小子带来的……看样子你是要整理这个马克思写的东西是吧?就在隔壁阅读室写吧,有什么要的资料问我。写完了之后,拿过来给我看看。”

“哎,好!”十分自觉地应下。易之之前就在怀疑这位扫地僧先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就这么一句说顾斯的话,其实已经印证了对方不简单的事实。易之自己也乖觉,直接答应。现在的局势,既不能找岳激流赵静章帮忙,又想要好好完成这篇文章。这位老先生既然读过那么多书,还有刚才指着一大堆著作介绍的样子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既然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倒也是他的机会,能够真正好好完成马哲的整理,不至于埋没了原本惊世的巨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

第91章 传奇

学家、学者。一个“学”字已经在表明这个职业和其他职业之间的区别。不断学习并且创造新的知识,就是学者们的工作和生活。

易之自诩算是个文人,理所当然不敢称是学者,在学业上,他的底蕴之薄,简直让人只能摇头,顶天了,算是个学生。

但是这位在皇家图书馆里遇到的扫地僧――于伯英老先生,即使说老实话易之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却已经笃定地认为,对方一定是个学者了。不说之前那沉默了半天之后暴露出来的看过图书馆的所有书,会多门外语这回事,就现在于老先生端着一碗茶坐在伏案写作的易之对面那架势,怎么看那气势都充满了只有苦读多年、以学识为己任的那种人特有的气场。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超级大学霸的感觉吧。可这样的形容远远不足以将于伯英身上那种谁都是他学生,看谁都像是看考试不及格的学生那种微妙的架势。偏生绝大多数人好为人师,讨厌被别人当做是需要教导的学生,在面对于伯英的时候,九成九起不了半点反抗之心。

在这样一位学者面前写东西,易之实在感觉到了压力。和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非要站在你旁边盯着你的卷子一个感觉。

往日里他写个东西,也不过就是下笔胡来,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发散的思维使得他常常考虑到一些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去。但是在于伯英的目光之下,易之不自觉地就斟酌起来。也不像是之前被诘问那会儿零零碎碎吞吞吐吐说出东一句西两行的。

下意识地,他就照着当初政治老师的路线来了。

先是唯物辩证法的唯物论部分,好像,先论证了各种事物的客观性?然后就是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作用之类的一系列问题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想到了大概的提纲,易之顺着就写出了大概的理论,颇有点下笔如有神的感觉。

总觉得这完全是因为于伯英先生在旁边守着,压力之下产生了动力的缘故。

不过,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回忆起一点知识,不是也挺好的吗,如果有于伯英先生在一边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话,说不准他还能把都忘记得差不多了的东西都想起来?

就在易之陷入了多年不见的老师目光加持状态中的时候。关于图书馆里的消息,也已经到了该到的人耳朵里。

“于先生?”坐在御案之后,朱鼎钧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俄而又将表情收得一干二净,“也是易之的机缘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于先生的欣赏的。不用管他们,只要易之不碰起居注之类的,就由他们去吧。”

“但是这样不会让易之那个中立派逐渐扩大吗?到底,对保守派是有影响的。”言下之意,是保守派影响着皇室所掌握的力量。宋谦士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朱鼎钧的话,反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多少算得上是有点没有尊卑。不过朱鼎钧并不在意,只是摆摆手。

他说:“肉总是烂在锅里的,不必在意这些。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这样是不行的。”总是想要用过分激进的手段行事,动辄阴谋手段。虽然有时候手段是不可缺少的,但是能够正大光明,最好还是正大光明。毕竟阴谋永远是不能见光的。朱鼎钧很想把这些话再说一遍,对自己堂弟的这个好友,自己的忠实支持者。但是他最终没有说。

任何人性格的形成都不是一朝一夕。宋谦士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模样,毕竟是有其原因的。而且,这也是宋谦士表达忠诚的方式。他是朱鼎钧身边掌管阴暗面力量的唯一一人,也是最受信任的人。他不去做这些事,谁去?而长久下来,他这样的思维模式,又是一种必然了。身为皇帝,朱鼎钧不能将自己堂弟的好友当做自己的好友。或者他是不能有好友的。

所以最后他只是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一团乱麻,身在皇室却最后因为崇拜而追随了顾斯的堂弟,享亲王爵的朱怀仁。出身军方,却因为幼年时期自己的一次救命之恩,坚定地跟随了皇室的宋谦士。这混乱而错位的一切,却又是现实。实在让人慨叹。

皇室和军方,斗来斗去,真的有意思吗?

可既然身为皇帝,身为皇室的领袖,朱鼎钧清楚,自己必须承担起来,必须负担整个国家,必须为依附于自己的那些人打算。朱鼎钧啊,鼎重千钧,这样充满厚望的名字,他绝对不能够辜负。

另一厢,顾斯也惊讶了。

“这么巧?易之竟然会遇见于伯英先生?”

“是啊,平时虽说老师一天到头都在皇家图书馆呆着,但却没见过他出来顶替管理员的工作,但是听说正好管理员稍微走开一会儿去整理库房了,结果就这么帮忙看着的一会儿,易之过去了。”朱怀仁叫于伯英老师,是因为于伯英的身份,正是所谓的帝师。准确地说,于伯英此人,已经负责了两代有资格在皇宫中学习的皇子勋贵们的启蒙读书了。这位先生当年也是名震大江南北的大才子,其学识渊博堪称大明屈指可数。他并非没有才华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可偏偏他是个书痴,自从能够进出皇家图书馆之后,几乎就是赖着不走的节奏,永远都不想改工作,有需要的时候就去上课,平日没事儿就窝在皇家图书馆里。人称编外的图书管理员。

饶是如此,于伯英平时也是埋首在书里,少有和到图书馆里的人有所接触。可偏偏这一次,他和易之撞上了。

朱鼎钧身为皇帝,被禁止称呼于伯英为老师,所以他一向是以先生称呼。而顾斯虽然曾经听过于伯英的课,但是到底不是正经学生,也用先生称呼。也只有朱怀仁直接将他称呼为“老师”了。

朱怀仁继续说:“听说是易之想要写的一篇文章引起了老师的兴趣,老师就直接要他坐在那里慢慢写,写完了给他看了。”

顾斯是真没想过易之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本来只不过是给易之一个方便,但是这样子,根本就是撞大运了。毕竟身为帝师,身为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尊重不已的学术泰斗,于伯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攀上的。而想要让他主动感兴趣的东西,更是少了。不过,也难得于伯英气场足够,随便让人照着他的想法去做,其他人稀里糊涂就会听话了。不然随便来个爆碳,那就是秀才遇上兵的问题了。

想想一直以来,易之最开始晕倒,有陆建明收留,顺当地进了学校;结交了岳激流和赵静章,自身水准自然不同;再然后几篇文章惊天下,还机缘巧合得到皇室和军方双方的支撑。怎么看都觉得,易之的运气,还真是好到不行。

但也不能说是运气吧。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构思《红楼梦》,不是什么人都知道《厚黑学》,不是什么人都能写出《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于伯英感兴趣的。这些东西,就是易之的资本,远远超出其他人,其他人学不到占不了的资本。

“那就慢慢来吧。现在易之对我们的好感应该很高。只要慢慢下去的话,占优势的总是我们的。”顾斯这样说,表情倒是很平静,只是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和决定。易之是个绝对不能够错过的真正的人才,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想要拉拢,只能用真挚的感情。

到现在为止,顾斯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并不是全然的虚伪和假装。他和易之其实有很多想法,很多观点都如此一致。而易之的许多东西,也能够提醒他注意到一些以前并没有考虑过的东西。

如果不是如今的环境,如果不是波谲云诡。假如顾斯自己去做学问的话,说不准,他们会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才对。两个人互相鼓励,共同在道路上跋涉前行,理应是千古佳话才对。

可惜吗?

并不可惜,身为大明子民,为大明付出原本就是必然的事情。而即使易之和他走着不同的道路,但思想却并不会因此而受到拘束。而且,即使因为身份有距离感,但顾斯自忖,在易之的心里,多少把自己当做了友人的。即使是萍水之交,可君子之交原本就应淡如水。何必遗憾?

生在这个波澜万丈的大时代,肩膀上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甚至于承载着整个大明的未来,他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无论是他还是易之,这一生,都将无比精彩,多少年后都应当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

第92章 本色英雄

“是,我是个温和派的主张,所以弄出了一个中立派来。”易之向于伯英阐述着他的看法,“毕竟,在我看来,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他们的主张都有点过分了。这个世界上总不应该是非此即彼的,所以,我想要给大家指出另一条路,而不是让大家做一道选项指向两个极端的选择题。”

“另一条路?”于伯英慢慢撇着茶沫子,鼻端嗅着茶水的清香,好像只是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易之的话语。

但易之却急急地解释道:“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不都是因为有前人指出来才有了他们的道路吗?那现在中立派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道路呢?”

于伯英嗤笑一声,“我又没说不可以。就是我说了,难道你就不去做了?”

“呃……”易之有点尴尬,但是这几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于伯英的说话方式。这样的语气里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人听着觉得怪怪的而已,多习惯习惯自然就不会太当一回事了。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句话倒是有点意思。不是你小子现在能写得出来的。只是可惜了,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人都被你小子认识了,结果最后还被直接赶了出来。要是我,肯定就赖在家里不走了,能学到一点是一点。”于伯英又开始捻胡子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过就你那浅薄的学问,也难怪会被赶出来了。和那么多多少算得上有本事的人在一起,根本就是鸡立鹤群,着实不能看。(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大实话,易之是个什么人?虽然他每每都说自己曾经认识的某某如何如何,作为借口来说原来世界的知识,但是那些个某某根本就不是当初的他能够接触的。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抬高了自己的格调。所以面对于伯英的话,易之只是干笑,半点不敢反驳。反正,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犯了错之后被某个隐居的家族赶出来的就好了。不必要自找麻烦。

于伯英还继续说着:“倒是这篇文章,完成得还不错。难为你从最开始东一句西一段乱七八糟的样子,把这叫马克思的主张的哲学给整理出来了。”

有点小骄傲,易之稍微挺了挺腰板。

“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当初为什么不背清楚,非要到这种时候再来回忆还记不起来呢?”

本来已经挺直的腰弯了下去。

“只是,如果是想要和那两派斗鸡眼的争一争,这就够了。”于伯英点了点桌子上在这几天时间里反复修改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稿纸,“这几天也辛苦你在这儿陪我这个糟老头子瞎混了。”

“您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有您在旁边看着,我觉得这篇文章估计到现在还是零零散散几句话。”当下恭维于伯英,易之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于伯英在旁边看着,这篇讨论马哲的东西绝对写不出来。而且,易之自己是只记得最干瘪的理论文字的,对于这些理论文字的阐述性解释,从原本的德国哲学原有的理论中的衍伸,全都是于伯英在旁边看着才能完成的。有自知之明,易之不会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完成这么详实丰富,具有强烈说服力的文章。不仅仅是充满了对于伯英的崇拜,更有感谢。

也不再谦虚地说并不是自己的功劳,于伯英哈哈一笑,算作是默认,因为他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小子,不,你是叫做易之对吧?”

易之一愣,“对,没错。”他是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位大牛居然会知道他的名字。

“我看过你的文章,不过,勉勉强强能看进眼的就两篇。”于伯英慢悠悠地说。

哟呵?竟然还有两篇能被这位大佬看进眼?后来就知道于伯英到底是什么人的易之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忍不住追问道:“是哪两篇?”

“唔,《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算是一篇。那篇才是骂得好,骂得漂亮!”于伯英的手用力拍着椅子的扶手,“现在一群人非要什么鬼扯的学术著作,我当年可没写过这些东西,这一辈子总共也不过写了两三首诗,几篇文章。要照他们这么说,我还不是文坛的人了!什么文坛,哪有什么文坛!一群人瞎写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眨眨眼,易之没说话,看样子,对于那些硬性的要求,如于伯英这样真正的大前辈也是充满了不快的情绪。

“还有一篇,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红楼梦》了。”

这个倒是可以料到。到目前为止,易之自己最受欢迎,影响力最大,持反对意见最少的作品就是这部占了曹公书的名字的改编版《红楼梦》了。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能看诸多姑娘和宝玉的故事,喜欢看天下大势的人能看见背景中时代的变化和进程,附庸风雅的人能和其他人有共同语言。这才是老少咸宜,大家都喜欢。

“宝钗啊……宝钗。”念叨着薛宝钗的名字,于伯英一副回忆的模样,“我当年是见过这么一个宝钗的,只可惜天意弄人,有情人本愿比翼,谁知云中两分张,哎……”

老先生想当年,追忆旧时情缘?本来还以为于伯英喜欢这篇《红楼梦》是中间对于时代的分析,毕竟他们之前易之在讨论诸多扯都扯不清楚的哲学问题,易之下意识觉得于伯英是个喜好比较正经的人。但是这三俗的是怎么回事?

果然,再纤尘不染的人物,也有点不得不说的故事吗?

易之偷偷腹诽,却又觉得,或许这才是那句话的现实――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如于伯英这样的人,何尝有隐藏自己的一面的,言谈举止坦坦荡荡,毫无遮掩,所以才会说这些话,浑然不觉尴尬,自在如此吧。

咂摸了一会儿,于伯英终于回过神来,方才对易之说:“行了,我也没有别的什么要交代的,你天天在图书馆呆着,估计也腻了,自己回去先把这文章发了吧。然后赶紧地继续写《红楼梦》,我还等着看下面的故事呢。”

易之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之后,我能来拜访您吗?”

“我还能打断你的腿不让你来不成?”于伯英不耐烦地说,摆了摆手,却是答应了易之拜见的请求。

这下,找到了一位足够教导自己的先生的易之,才带着文稿施施然从图书馆离开。

不过是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的收获有些超乎寻常的多,不仅仅是完成了之前想要写出来的马哲的理论,更结识了如于伯英这样真正让他崇敬的人物。就在这么被指导着写东西的几天时间里,易之就感觉自己学到了太多太多。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进步来自于何方,他才会想要继续跟着点于伯英。即使不能拜师什么的,多学到一点,也是他自己的东西。

走出图书馆,重新站到阳光下的时候,易之感受到属于阳光带来的温暖逐渐侵蚀他的身体。

而真正的光明,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光明,则会从他手上的那份文稿开始,照耀这个已经成为了他家乡的国家,这个成为他归处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注:康德逝世于公元1804年2月12日,于伯英说是1月,是因为大明的历法,纪念是唐尧纪年,月份暂时是按照农历来算的,1804年2月2日是正月初一。

再,马克思诞生于1818年5月5日,所以现在距离他出生还有十几年呢。

这个好像是90章的注解,忘记放上来了。抱歉。

第三章字数稍微少一点……呃别介意。

第93章 轰动哲学界

到现在为止,易之几乎再没有担心过关于他的文章是否能够被刊发的事情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到达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就是他挑不同的报刊杂志,而非载体来挑他了。

鉴于他这好不容易才拼凑出来的一篇文章本质上是一篇相对枯燥无意义的哲学著作,所以直接刊登在他的专栏里是不现实的。有再明显不过的好恶的读者会轻易地选择不去看那些让他们觉得晦涩的东西。而想要让更多人认真阅读这篇文章,就必须针对性地选择刊登的媒体。

并不是后世八十年代的时候,因为对知识的渴求,多晦涩偏门的书籍也能够达到几十上百万的销量。

满足易之需要的刊物并非没有,同样属于当初某位穿越者前辈遗留下来的跨越时代的残留物。这份刊物倒是没有不伦不类地挂上一个所谓的“皇家”名头,它只是不伦不类地挂了一个“社会科学院”的名头。大明社会科学院下属,《玄坛》杂志。之所以叫做玄坛这么一个让人有点弄不太懂的名字,还是当初一大堆儒生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最后决定借用当年“玄坛讲经”的典故,所以将之命名为《玄坛》。

这份杂志,从创办开始,就刊登各种各样的新学说,各种经义相关。这是一份严肃性非常强的杂志,也是整个大明国内偏文科方面的学者们的主要学术阵地。当年王阳明的心学也是在这份杂志上一炮打响的。

《玄坛》的主要读者本来就是进行各种研究的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虽然依旧是文人的一种,但是却不像是文坛核心圈那样派系划分十分明晰,而且也更加倾向于单纯的学术。从这些方面来说,这份杂志似乎原本就应该属于现在正异军突起的中立派。而另一方面,《玄坛》的读者们自然会对易之所带来的马哲有些兴趣,而不会如同其他人一样,完全是单纯按照立场,或者充满了典型的大明霸权思想,把一切外来思想都斥为异端。

这样的话,首先有人接受易之带来的马哲,并且肯认识它,研究它,根基就扎了下去。加上这一批人物是整个大明的纯研究人员,根本就不搅合保守派和激进派的波谲云诡的,在他们发言之后,其他人自然需要尊重他们的言论。如此这般,易之的所有策划才算是真正成功。

但是第一步,还得先投稿。

说是不会有杂志挑他,可说真的,《玄坛》是有这个挑剔的资格的。易之将稿子抄录了一遍之后寄了出去,虽然明白自己写下的东西是精华中的精华,却依旧觉得担心,这一篇文章到底会不会被接受,会不会被发回来不予刊登?

索性,几天过去,他收到了《玄坛》杂志的回复,这一篇介绍一种全新哲学的文章,即将被杂志刊载,就在这一期――主编直接将有一篇文章替换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一篇讲述“马哲”的文章,恐怕会成为一颗重磅炸弹,对于整个大明的哲学界和思想界。

另外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稿酬。

从开始撰写文章开始,易之就没有觉得自己缺过钱,毕竟历史遗留的缘故,大明的文人们稿酬都是非常高的,饶是如此,这一次他从《玄坛》拿到的稿费也让他惊讶到不行,这一笔稿酬着实是令人惊讶的高。准确而言,就这么一笔稿酬,就足够易之买半栋别墅了。

据说是因为当初某位王爷认为纯理论研究枯燥而需要付出太多,所以刻意提高了这笔稿酬,希望能够给那些为人类灵魂和生存意义而研究的学者们以鼓励的缘故,《玄坛》是享受皇室及其他一系列集团的专项拨款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收到了一个准信,易之当下也不急了,开始了每天跑图书馆的日子。

好不容易拿到了能够在皇家图书馆阅读的许可,加上里面有个于伯英先生,易之跑得非常勤,这样有充裕的知识,有老师教导的日子可以说是幸福无比,他自然不愿意荒废时日。就在这来到大明的时间里,易之逐渐发掘了自己的诸多欠缺。说到底,当初的他根本就不是个做学问的人,不过是混混过了。比起大明的诸多学者,太浅薄。现在有机会补平缺陷,自然是好的。

不多时,新一期的《玄坛》总算是上市了。这本杂志是各大高校,研究所的必备刊物,至于学者们,则是之有订阅之类的。

一本样刊也被寄到了易之手里。

“哇!居然是《玄坛》!”帮易之把订阅的报刊杂志和信件带到办公室的时候,白忆娥看见那本杂志,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老师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可以在《玄坛》上面发文章。”

易之伸手去将那本杂志拿出来,一眼就看见那风格庄重的杂志封面上,竟然印刷着他的名字。

作为主要推介了?

这多少让易之有点自得的心情。其他的报刊杂志推介他的名字,那多半是为了销量,有读者吃他这一套。但是如同《玄坛》这样的杂志会推介他的话,只能说明他所撰写的这一篇文章,的确是入了人家的法眼了。即使标明了仅仅是他整理稿件,原作是一个叫做卡尔?马克思的普鲁士人,但是与有荣焉和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愉快,总是有的。

“之前我不是一直都在忙碌,都没有时间看着你继续学习吗?就是在写这个东西。虽然是回忆,但是着实是非常耗费精神。”他对白忆娥这样说,“这是一篇关于哲学的作品,不过真的很有意义。你还是需要看看,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说实在的,这一篇文章比之前的许多都有用多了,虽然读起来会有些枯燥。”

易之说的是真心话。他曾经厌烦马哲,对于这中间的一切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充满了不耐烦的感受,但是在他恍然之后,陡然发现原来他的许多选择,许多思考方式,甚至是为人处世的观念,都深深受到了这曾经被填鸭一样记录的知识的影响。如果不是因为马哲,他不会在一发现保守派激进派的时候就觉得对方如此极端是问题。不会想着走中间的道路,不会百折不挠想着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真正影响他一生的哲学。

他很希望大明的人们也能如他一样熟悉并懂得这门哲学,仅仅是为了汲取其中的养分也好。仅仅是因为这个国家和他所深爱的那个国家入戏相似也好,还是希望身边认识的人都能够摆脱他眼中那样糟糕的状态也好。但这一定会有用。

在讲这本杂志交给白忆娥之前,易之先翻开了杂志,翻到自己的文章在的那一页,先做阅读。不是重新回顾一遍自己写的东西,而是《玄坛》这本杂志的习惯,一定会让许多研究者先行阅读刊载的文章,并且加上各种不同的批语和意见。所以只要看看这些批语,就可以知道大明的文人们大概是如何看待他所介绍过来的马哲的。

按照页码翻过去,易之愣了愣。

他的文章被安排在第二十七页,是“新哲学”的栏目。这一页最顶头是个标题,往下一扫,就看见最开始的介绍了一下这是一个叫做卡尔?马克思的普鲁士人当年做出的学问,而他不过是转述之类的话。紧接着就是具体内容中关于对世界的认识这一点。世界是客观的。

短短两行字。

但是这一页并不剩下更多的他自己写的内容,因为旁边的位置,完全被各种各样来自不同人的批语和解释给占据了。

引经据典的一路从“天下于我何加焉”写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深入浅出的辩驳着“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你的心在动”;浪漫主义的说着屈子《天问》中如何如何,可见世界与人本不相干……这一句话足够让他们阐发出这么多东西吗?

易之翻了一页,再度看见了自己之前安排的内容,同样是短短两三行字,而其他的部分,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分析。

各种赞同的反对的话,各种自我阐述和探讨。好像每一句都变成了圣人之言,微言大义。

急匆匆地往后翻了好几页,每一页都是这样子。

易之的这篇文章,因为是理论性的文章,说明文字又少,总共也不过几千字罢了。但是就这么几千字,硬生生因为红箭夹杂的大量阐述占据了整整接近百页的杂志内容。而翻翻前面的文章,看看末尾的文章,没有任何一篇是这样的,那些评述就像是引用说明一样,寥寥几个字而已。

这是,彻底的火了?

即使知道这会是一种必然,易之依旧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是这样一个走向,因为这着实太夸张了!太夸张了!

第94章 多米诺效应

说到底,才穿越一年不到,还不太了解一些细节情况的易之,自然不明白如今的大明思想界是个什么情况。[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一切还是要归结到最开始的明英宗改革上去。这一次既成功又失败的改革至今还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方面影响着整个大明。就像是思想界和哲学界,鉴于粗放的改革方式的忽视,难以从传统的中国哲学中提炼出足够适用于大明改革之后奇异状态的理论,很多坚持传统哲学的人自然而然将当下的诸多情况视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像是当初易之想方设法解释为什么高洁者倾颓,卑劣者上位的问题,最后不过是一种敷衍,没有真正解释这个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的核心就在于哲学。

而另一方面,从外国引入的哲学,同样也难以解释大明的情况。毕竟,完全因为穿越者干涉而产生的剧烈社会变革,无法用一般的方式来解释。这也是很多人对于西学半点没兴趣的缘故,它们并没有易之想当然的那么有用。而且,大明过早地进入了更加偏向于现代的社会状态,那些哲学,还无法很好地解释很多现象。

一来二去,大明的思想界和哲学界是处于一个长达数百年的缺失状态中。没有合适的理论诞生,解释当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直到易之出现的这个时期,西方的哲学思想也是在萌芽和发展中,甚至于逻辑学还没有真正传入大明。很多时候自然就会造成这样那样的问题了。

而易之所介绍出来的马哲,因为其诞生背景的缘故,本来就能够解释诸多传统中式哲学中无法解释的利益等问题,加上在之后的中化过程中增加的信息,更加适应于大明的基本环境。对于真正研究大明思想和哲学的学者们来说,遇到马哲,根本就是久旱逢甘霖!

《玄坛》的主编在第一时间阅读了这篇文章之后,当即失态,立刻让其他编辑将这份文章抄录了几十份,送到当前大明纯学者圈子的诸多先生手中。而这些先生也在察觉其中含义之后,认真研究思索了易之所提到的这一门哲学,更是为之感到振奋。说实在的,这刊登在《玄坛》上的对于易之来说多得可怕的评论和分析,根本只能算是那些反馈到编辑部的分析文章的九牛一毛。

事实上,即使一再删减修改,最后易之的这篇文章内容依旧严重超标,而最后舍不得再继续修改的主编咬牙做决定――不管了,加厚加页,反正我们杂志有钱!

对于普通人来说,哲学圈子着实是太遥远了。而即使是文人们,也未必会去关注冷门枯燥的哲学的。所以易之这一篇文章在哲学圈子里沸沸扬扬的时候,看着那些个哲学界的大牛们,还是原样。放空的放空,神经质的神经质,茫然的茫然,甚至看不出多激动来。除了拿着纸笔想了一大堆下笔如有神之外,浑然没有个分别。

可是对于这些圈内人而言,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却是波澜万丈,名为马哲的新哲学简直照亮了哲学的路,让他们产生了诸多新的想法。说实在的,已经有很多人想要登门问问易之很多想不太明白的问题了。只是就对方目前的一篇文章大家还没有闹清楚,还来不及分神。

至于其他普通的文人圈子?这群人几乎是和这个圈子隔离的,自然不会太在意。

不过,毕竟《玄坛》本身的资历和影响力在那儿。杂志送达当天,在封面上看见易之两个字,确认此易之就是彼易之的时候,整个文化圈儿,几乎又是震了好几震。

朱怀仁左手撑着一根他最喜欢的玉生牌香烟,右手里拿着一本《玄坛》,烟雾缭绕间他神色讳莫,单手翻开杂志,之后就看见了卷首语,就看见了主编对于易之这一篇文章的介绍。

“从英宗改革以后,整个哲学界就陷入了长达三百多年的迷雾之中,没有任何一种理论能够解释我们所见到的世界。原有的理论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合适。而哲学原本应当是照亮现实的明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整个大明竟然就在黑暗和迷雾中行走了足足三百年时间。

直到今天。

我要向所有研究哲学、懂得哲学或者完全对哲学不感兴趣的人们推荐一篇文章。刊登于本期《玄坛》的,易之先生所整理刊登,原作者为普鲁士人卡尔?马克思的一种新哲学。不论这种哲学当中是否还存在诸多问题,不论你是否赞同其中的许多观点,但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承认,这门哲学是大明在黑暗中摔打了三百年之后,得到的第一盏灯!足够照亮前路,足够解释我们所看见的一切的灯。

任何一个对于这个时代有着太多不解,对于所见到的一切有不同意见的人,都应当读一读这篇文章。和以往的哲学不同,易之先生所介绍的新哲学本身可以说是浅显易懂的,新哲学用简介直白的方式,对整个世界做了一次解释。而它的意义或许在现在还没有办法彻底被人们所认识,但是时光流逝,在未来的某一天,人们一定会为这一门哲学戴上桂冠。它将是这数百年时间以来,世界上出现的最伟大的哲学之一,这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将会深深地影响我们每一个人!”

《玄坛》的主编是个性格严谨而内敛的人,就如同每个研究经义哲学的人一样,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个性相对内敛,而这么一篇堪称是激昂的,全篇都在褒扬甚至是过分褒扬马哲的语句,着实是令人感到无比惊讶。

除了哲学圈自己的人。

如尼采能够将自己看做是光,是太阳一样,内敛和安静的外表之下,这些哲学家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绝大多数人都赞同主编所述说的这些话,因为这一门哲学的确堪称是奇迹。他们忙着用更夸张的词汇赞叹易之整理出来的这篇文章,忙着去分析每一个字句之中细微的意思。忙着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和这理论中的对比分析,甚至没精神去关注现实中的人们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

就像是朱怀仁,按理而言,如他这样的人恐怕是没有什么精神去学习研究哲学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此毫无建设。并身为皇室成员,应该有的深刻的教育他是有过的。加上原本马哲中化程度更加深刻,便于理解,读着易之所收集整理露出来的这篇哲学文章,他并没有多少困难。

而越是便于理解,越是能够体会到其中深刻的东西。

不是被逼着去学习的朱怀仁,并没有僵硬地记住字句,而是将每一句话深刻地和自己所见所想对比,因而却引发了更加深刻的认同感。

世界是客观的。

即使是身为皇室成员,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则天皇帝命令百花盛放不过是个传奇,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所谓的皇室又能如何?看看当初的皇室如何被拥护,而如今却开始被人们排斥。到未来,皇室始终是会到倒塌的。可现在顽固死守着荣耀,和客观的一切对抗的皇室却阻碍着大明的未来。

正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决定要站到顾斯这边。或者更准确地说,并不是站在顾斯这边,而是站在注定的潮流这一边。就像这篇文章里所说的,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身为旧时代痕迹的皇室终将被取代,但是他并不希望曾经身为荣耀五百多年的大明皇室,有一天竟然会因为那些阻挠,最后被人们视为肮脏丑恶的东西。

在外人的眼中,朱怀仁是皇室的叛逆者,身为亲王,却偏偏和皇室对着干,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恐怕是千夫所指。但是谁又知道其实他内心怀抱着对于身为皇室成员无比的骄傲呢?

正是因为骄傲,正是因为珍惜这数百年的荣光,所以他才会这样,他才会站到想要让皇室下台的这一边。因为他明白,越是坚持自己的统治,皇室的名声会越来越差,最终在人们眼中失去了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荣光。

比起现在所拥有的特权,比起一个虚名,他觉得,朱家需要的是流芳百世的美名。所以他会选择这样做。

即使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样隐晦的想法,却一直深埋在他心底。

为了大明的未来,为了皇室的荣光,他想,自己选择的才是正确的。所以即使被当做叛逆者也好,被认为是有病也好。他并不后悔。

明明不过是几行字而已,但是朱怀仁发觉他再度被触动了心事。就像是当初的厚黑学,那一句“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术”一样。

易之啊易之……他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东西?而每一件都让人忍不住去思索良久。

而他再度移动目光,看到另一些同样让人深思的文字。沉迷了思绪的他,恍然不觉他的左手支在那里很久没有动过了。而手指之间明明是他最喜欢的采镇出产,特供的玉生牌蓝装烟,好不容易从宋谦士那里拿到的,此刻已经是燃烧殆尽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

第95章 未来的预示

“不是运气,而是货真价实的能力。[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放下《玄坛》,顾斯发出了慨叹的声音,“这才是真正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即使是我来思考,也无法想到易之能够写出什么东西,在激进派和保守派两边都闹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让其他人将目光投到中立派身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他想起几次看见易之的情况。他确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易之并不是一个多有心计甚至是心眼的人。他的思维方式和所思所想总是非常简单,或者应该说是天真。按理说,如易之这样的人是很难在世界上出头的,他的性格会限制他,除非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被磋磨成另一个样子之后恐怕对方才能够走出自己的路。

这是常理,因为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但是也有特例,那些谁都无法掩盖其光芒的真正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即使锋芒毕露横冲直撞,也会让别人看见他们的光芒。即使在横冲直撞之后会在自己身体里留下深深的裂痕,但那光芒始终是被人所见了。

可易之哪一种都不是,他那样温吞柔和的性格,太容易被人打压掩盖下去了。然而,看似软和得如同肉团一样的人,在绵软之下还藏着坚硬的骨刺。他就那么仅有的几次坚持,每一次都给他带来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令人感到嫉恨的名声、几乎不符合他还不到二十三岁年纪的文学圈地位、还有这样,未来几乎是注定要在哲学圈这极度排外的圈子里占据一席的机会。

但是这都是因为易之有着货真价实的东西。

看看他的那些经历,好像一路上如此顺遂,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从一个落魄得被陆建明收留的家伙变成了如今的样子。(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可是随便让另一个人来取代易之的位置,他们都绝对做不到那样!

在易之之前,从来没有人针对社会现实描写写出了小说,没有人用似乎是讽刺的口气说着脸皮厚心肠黑才是成功的道路,没有人说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即使是赵静章,现在这个成熟的赵静章去代替易之,难道在被刁难的时候还能写出如易之一样的文章吗?能够有力地反击,说出自己的话语吗?

顾斯想,这是不可能的。做得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只会有易之一个人。

像是他对易之说的那些话,这个世界上,他恐怕是最懂得易之的人了。那种不愿意和人起冲突的心思——这一点顾斯不太赞同;想要让国家强盛,却不愿意走极端的心理;总认为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甚至过分天真的理想。很多东西,和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几乎易之所思所想,正是顾斯希望这个世界成为的模样。

他懂易之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这一次,引起人们注意的是这整个所谓马克思的哲学体系,但是顾斯清楚,易之所撰写这篇文章,为的是在两派争斗的时候发出中立派的声音,正篇文章被人讨论,他恐怕根本就没有想到,最在意的是这整个理论体系中关于事物两面性之类的部分。那就是他想说的话,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都不能说是错的,也不能说是对的,因为两面是同时存在的。

至于这一篇文章会引起的事情?恐怕易之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过才是事实。

越想越觉得好笑,顾斯不自觉就在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只是,赞叹和敬佩的心情也无法压抑。

虽然不算是轻而易举,但能够整理出这样的理论,加上之前写的那么多东西,易之所拥有的东西,实在太让人惊叹了。无怪乎他能够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从一个晕倒陆家门口的流浪者,一路到现在地位举足轻重的新崛起派别的领导者。

也无怪乎顾斯和朱鼎钧,都会在易之傻乎乎地搅风搅雨的时候,也会出手庇佑他。

只是因为易之这个名字,值得!

敏锐如顾斯这样的人自然察觉到了易之的真正用意,而另一些对这些东西完全不关心的人,则根本就将这一篇文章的发表之下有多少风雨当做了娱乐笑话,或者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如白婳。

“你真不愿意和易之一起,我也不逼你。说到底虽然易之是有才气,但是家族支持不够,而且也没有太多钱,反倒不如其他家的公子们。”对难得回家一趟的白忆娥这样说,白婳转动着自己的手镯,那镯子中间空荡荡地串着她细瘦的手腕,骨骼凸起的痕迹在手指上显露无疑。嘴唇涂抹得猩红,更衬得她涂抹了脂粉之后的面孔惨白。不过是最近流行的妆容,让她有点缺了人气。

“但是那好歹是你的老师,难道就你一天到晚帮他做事,他就什么都不帮你了?”

“姐姐!”白忆娥着实不乐意和自己姐姐说话,每一次都这么直白地说利益之类的,即使白忆娥内心清楚很多事情必须讲利益,但是很多时候依旧会感觉太过市侩,让人不太舒服。只是这毕竟是她姐姐,她也不好直接走开,只得忍耐。

白忆娥说:“老师平时经常带着我的,很多东西也会给我讲。就像这次《玄坛》上面的新哲学,我有什么问题都是老师给解释的。”

白婳斜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他是你老师,给你讲课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但是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一天到晚和他呆在一起,难道他就不应该给你点补偿?别的我就不说了,就这次《玄坛》上面的文章。他就是帮你署个名也完全是可以的,不是吗?”

“那又不是我写的,我署什么名啊!”简直没有办法和自己姐姐讲清楚,白忆娥颇有点苦恼的情绪,尽力解释着。

白婳皱起了眉,“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写的,你不懂我的意思不是?不过就是说你现在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情,难道署个名当补偿都不可以吗?”

这个逻辑,根本就没办法用自己的理由说服对方,白忆娥很是苦恼,想了想,还是顺着点姐姐的话头说算了。

白忆娥:“而且老师写这篇文章是在皇家图书馆,我也是杂志下来之后才看见的,怎么可能署名嘛!”这是找借口了。

而白婳却一副越发不快的样子,“我说呢!他不是在学校里吗?有什么资料没有啊?为什么非要去皇家图书馆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易之这个家伙知道这篇文章厉害,故意避着你不愿意让你署名。你要是不给我强硬点,下次巴着点,就他那小气鬼占了便宜不补偿的,肯定不会让你署名的!”

这纯然将其他人当做是自私自利的心机人的想法,让白忆娥几乎要目瞪口呆了。这样也行?

她觉得自己没有帮老师解决姐姐这个大问题,反倒拖了后腿。

无法,只得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会去做的。对了,最近家里生意怎么样?”白家的家财,来自于白婳当年嫁入的家庭,对方绝了户,最后那些钱财就落到了白婳的手里。以后也一直是她在打理。

“说你几句你还不耐烦,明明都是为了你好!”白婳先不紧不慢地埋怨了白忆娥一声,方才说起了最近的情况,“生意的话,还行吧,暗示比起前几年就差了点。西边那几个国家好像对大明有点想法,最近几年本来很好做的生意都不好做了,老遇到盘剥。倒是和东边儿大陆的交易不错。虽然当年也是殖民的时候和西边冲突很多,现在也是两大阵营,但是好歹没有这么直接,挺太平的。”

明英宗改革中的一部分,关于美洲大陆的探索。当时因为东西方同时都在探索开发的缘故,后来还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到现在,整个美洲大陆基本是呈现大明支持下和西方支持下两大阵营的。倒是常常发生冲突。

“既然西边经常出问题,那就干脆别和他们做生意了呗?”白忆娥出了个主意。

“想得倒简单!”白婳嗤之以鼻,“不管那边怎么样,钱多就行了。一趟赶得上在国内买不知道多少铺子才挣得回来的钱了。”

好吧,但凡谈到利益,姐姐总是这样的。一分都不愿意舍弃。白忆娥有些无奈,却想起了在讲哲学之外,老师把一部分没有刊发的经济学稿件给自己看的时候上面写的东西。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姐姐算是一个资本家吗?或者,和西边大陆做生意的利润,是有百分之多少呢?

白忆娥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96章 与黑格尔为友

严格说来,易之所在的时代实在非常微妙。即使世界已经因为穿越者的到来而多少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前任穿越者虽然做了很多正事,但很多地方却显得非常业余。

无论是强行改革造成的诸多问题也好,很多方面的缺失也罢。

就像是哲学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很多历史都受到了影响,但是欧陆方面很多东西,依旧遵循原有的规律。

按照欧陆的纪年方式,公元1804年,在哲学上的公元十九世纪初有诸多巨大的影响世界的发现,但是时间要稍微晚一点。

比方说,现代逻辑学的出现,黑格尔的《逻辑学》撰写,要往后推三年才开始。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必须注意到的是,历史上著名的诡辩“白马非马”之所以能够在当时难倒诸多人,根本原因就是逻辑学原理的缺失。而当前大明的诸多非此即彼和混不讲理,很多时候也可以被归为逻辑学的问题。

事实上,易之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他是因为生活的环境而产生了自然的逻辑概念的。而对于逻辑学本身,他毫无造诣。甚至于对于周围的人们其实很多时候有逻辑混乱的问题,他都没有任何发现。但是诞生在黑格尔逻辑学之后的马哲,原本就含有对黑格尔哲学理论的吸收和发展,换而言之,他所给出的马哲,原本就蕴含了一些关于逻辑学的理论。

而多年以来,不断研究哲学试图为整个大明找到前进方向的学者们,并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只是缺少了一个头绪,只要给他们一个线头,之后如何摸索到织机边上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易之的那篇马哲文章,却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很快,就有人提出了朦胧的关于逻辑的问题,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多年来的困惑思索和积累,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在短暂的时间里,诸多从马哲中间旁敲侧击而思考出的各种不同的理论如同井喷一样爆发,整个大明的思想界和哲学界就如同是被鲶鱼搅动的鱼群,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不断有新思想新理论被人创立出来。不断有人从默默无名到被所有人认可,而这当中,最无法被人忽视的理所当然是易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第一篇文章,如果不是他将所知道的新哲学介绍出来,如今的场景就不可能出现。对于整个哲学界来说,即使易之标明了说这是卡尔?马克思的理论,他不过是个整理者,但是大明的哲学研究者们,理所当然部分忽略了那个外国人的存在,说到底,整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建树,没有对一种理论的深刻理解,谁敢随便整理呢?易之的地位瞬间被他们抬高了。

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有没人能够找到卡尔?马克思这么一个人,也没人能够从除了易之之外的渠道得到更多理论的缘故吧。

不论如何,对于这群纯粹的学者而言,他们几乎都站到了易之现在所主张的中立派这一边,因为那一篇文章,因为他们理所当然就认为学者应该别搀和政治的事情,要搀和就直接中立算了的想法。

这样的形式,让整个文化圈都大跌眼镜。不管怎么样,文化圈还是以激进派和保守派为主要成员的。两派在对骂得你死我活的过程中,本以为谁都不会意识到那个毫无存在感的中立派的,但是就靠着易之的这么一篇文章,中立派不但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更拉起了一大批有身份,有地位的支持者。

谁都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是这样。

但是想想当初易之是如何解决那些不依不饶想要抹黑他的人的,又觉得即使看起来像是个奇迹,但一切就是这么顺理成章。(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毕竟是易之嘛……

而这一次之后,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陡然都意识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在易之拉到了纯粹学者们的支持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再掩盖和打压新生的中立派了。中立派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事实。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中立派因为主张的缘故,从来就不像是他们一样具有煽动力,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影响力或许不会太大。

而一些原本站在保守派或激进派当中,却多少有些不太喜欢极端的人,在阅读了马哲的理论之后,也产生了改变。

他们开始逐渐意识到,其实自己的主张更加接近于中立派。从内心深处而言,他们的想法和马哲中的理论是一致的。

两面性,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他们都只看到了一面,拒绝去看见另一面。而这样的判断方式,原本就是错误的。新哲学使得他们模糊的感觉变成了理性的认识,而感性上升到理性,本来就是一种必然。

明明应该是最没有号召力的中立派,硬生生靠着似乎毫无关联的一门哲学,从数百年积累的保守派和中立派中间,撬走了不少人。几乎是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此时的易之呢?

“我也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信。”把一封信交给了于伯英,易之脸上是苦笑。

于伯英接过信,瞥了易之一眼,嘴里还在数落:“叫你自己多学点,你又笨得不行,行了吧,人家看见你弄出来的那个马克思的哲学给你写信,结果你根本就看不懂!丢死人了简直!”

易之交给于伯英的,是好几封来自于欧陆的信件。一些人通过各种方式看到了他所发表的那篇马哲理论总结,而后给他写了信。可是一看上面的字母,易之就变成了一个傻子。

人家看,多少还能是看得懂字母看不懂意思。他这一看,发现自己有的字母都看不太懂。

着实是,无奈至极。最后还是只能拿到图书馆来,请于伯英先生帮忙。他认识这么多人,也就只知道于伯英这么一个什么语言都懂的天才了。至于于伯英的数落,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人家是前辈,说两句能怎么样?况且有的时候,人家说的还是实话。至少易之自忖看一封信都没办法看懂,非要求助于别人这种感觉,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也真是难堪了。

但是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字典。

汉语和外语的对照词典,大明不是没有,但是易之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格式排布之类的,着实是太难以看懂了,想来当初穿越者前辈估计就是给下边的人下了一个命令,所以虽然有字典,问题却从来不少,延续到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

也难为于伯英竟然可以在这样的条件下把诸多语言都精通了。

“嗯,这封是在夸奖你整理的那个马哲很精辟,很有感触之类的,说想要和你交流一下。”于伯英几眼扫了过去,差不多把意思看完之后,就转述给易之,十分简略。

“这一封是在问你有没有关于那个卡尔?马克思的更多资料,他想去拜访一二,不是找你的。看样子人家也知道就你这样子,呵呵。”

“这一封是想要到大明来游学,顺便见见你讨论点问题的。”

听着这些信件的内容,易之一边高兴,一边心虚。

如果不是开始的时候于伯英对自己的诸多询问,要是遇到这些想要交流的,自己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可以掏出来说的内容啊。而卡尔?马克思嘛,出没出生都是个问题,他要怎么才能回答人家?想办法说得顺,敷衍过去好了。游学的……根本没法和人家交流,简直太困难,难道要让于伯英给当翻译?想得倒美,他没那个脸让人家屈尊降贵。

把几封信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于伯英翻过来看了看地址,嘀咕了一句,“我就不明白这些人的名字怎么都那么长,这个ge wilhelm friedrich hegel写名字不累吗?”

“什么?”易之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叫什么?我是说,他姓什么!?”

“hegel啊?咱们大明一般翻译叫黑格尔的。”于伯英如是说,诧异地看着露出无比惊讶表情的易之。

黑格尔?不会是他想的那个黑格尔吧?那个哲学的黑格尔?德国的黑格尔?易之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物竟然给自己写信了。左思右想,他都觉得这事情好像不太现实。但是会写信和自己讨论哲学问题,被马哲吸引的,生活在这个时代左右的黑格尔,还能是哪个黑格尔呢?

这下,算是玩大发了?

面目全非的大明无法提供足够让易之惊吓的名人,但是异国历史上的历史名人,却在这一时刻给了易之剧烈的冲击。

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你也是历史人物,未来也会成为历史名人,如此再三,易之心里才稍微平静了下来。但他却猛地抬头,看着于伯英,说:“我想学外语,所有您会的我都想会!”和黑格尔写信要别人翻译,这未免太丢脸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多学一点吧,虽然想到要学那么多语言有些压力,可易之好歹还是下定了决心。

第97章 战争

转眼,就是几个月过去。(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易之的生日到了。他也没有想着要大办,也就是几个熟人请个客而已。

唯一值得拿出来说的,或许是他的熟人中间有一个绝对的大牌――顾斯。说实在的,易之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请顾斯,这位在的时候,气场总觉得不太对。而且易之认识的人中间掺了一个顾斯之后,气氛也会觉得很奇怪。这基本等同于你和同学聚会,在场所有人都是最平凡的学生,偏生市长同志兴冲冲地屈尊降贵出现在了你们摆了一箱子啤酒的大排档上。

好吧,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因为易之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人的缘故。当其他人好好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几乎就没有出口过一个“不”字,况且人家想要帮他庆贺生日,拒绝,似乎并不是一件合适得体的事情。

索性大概是因为所谓的“文人风骨”,在场的几个人似乎都不太在意顾斯的存在,一副自在的模样。

除了和他感受差不多的白忆娥。她也是有点紧张的模样,坐在下首位置不太敢抬头。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顾斯的存在她才是这么个样子,还有在场的几乎都是她所崇拜的学术大牛的缘故。

以于伯英为代表。

说到于伯英,就像他最开始见到易之的时候,开口就说顾斯“那小子”,这一见之后,他几乎就是鼻孔对着顾斯,哼了一声就再也不理会。易之其实有点担心,却见顾斯在这个时候冲他眨眨眼,一副狡黠的样子,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没事,不必在意,反正于伯英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到这个时候,易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想,如顾斯这样的人竟然会做出挤眉弄眼这样的动作?感觉半点都不像是军方的大佬,更不像是跺跺脚整个大明都要跟着震三震的人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虽说如此,某种亲切感与之前总是和顾斯交谈的熟悉却涌上来。即使易之到现在都时不时怀疑一下顾斯某句话是在拉拢人心或者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在屡次的不请自来和顾斯说的许多几乎点准了易之内心深处的想法的话语之下,亲近的感觉总是难以避免的。他不敢说自己把对方当做了朋友,但是泛泛之交,多少还能够算得上?

“行了,快把酒倒上!”于伯英说了一句,易之一愣,当即去倒酒。这一愣纯然是因为于伯英说出口的是法语,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

从易之说要和于伯英学习外语开始,他就陷入了地狱模式,且不说于伯英直接让他背诵的诸多意思都弄不懂,说都说不出来的语言,就这样平时各种语言换着和他交谈的方式,就够易之叫苦不迭了。很多时候一个没有反应及时,就是加一片文章抄写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比起当年在学校里学习英语之类的都还要严酷得多。最悲惨的事情大概是于伯英要他抄写背诵的文章,还大多都是哪些哲学文章,深奥得一塌糊涂。

也亏得易之知道,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是自己想要多学点东西,于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到现在虽然还有点不太灵光,甚至看着词语也说不清楚什么是什么意思。可多多少少在听见的时候,他还是能听懂一些的。

赵静章,这位也是懂好几门外语的大牛。只不过鉴于他身为保守派的中坚,平时几乎不用,倒是让很多人忘记了这件事。他看着易之给他倒的酒到了三分之二杯,用西班牙语叫了停。

说的好,那是在帮忙锻炼易之的语言水准。说得糟糕,这是帮忙来折腾易之了。

岳激流看着这一幕,自己倒了酒,却对易之说:“都听说你在学外语,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只会英语,这个你自己也会,就不和他们一样和你说外语了。怎么说,先祝你生日快乐!今年也多写点文章,多做点学问。”说完,就举起杯子,仰头喝干。

易之笑着,不太知道这种场合应该怎么回答,只能生搬硬套说点“你也一样”之类的话,酒量不行,也只能舔一舔酒面,尝了个辛辣的味道。说实在的,对于他这样的后世人,生日之类的好像也没有太特别的地方,感觉就是随随便便过去了就成了。如果不是想着和朋友们聚聚,说不定他都不会办。

说是和朋友们聚聚,自然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大家没怎么聚过。

这中间有许多无奈在。

从中立派正式崛起开始,易之、赵静章、岳激流算是彻底站在了三角上。三个人分属三个不同的阵营。虽然说起来他们都不是太介意立场和友情的人,而现在不同立场者交情不错也是常态。可是派别之间某种火药味道一天比一天重了。为对方考虑,很多时候是大家主动避让,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成为派系内对方被攻击的借口的。

说到底,斗争无处不在。而身在这个大时代,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即使是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却依旧会遇到太多足够让你的的道路改变的东西。就像是易之自己,身为中立派的开创者,领袖,他却感受到了更多的微妙。

之前,他从教师宿舍搬出来了。不是嫌弃环境,只是因为他和岳激流是室友,而太过靠近一个激进派的中坚,会让中立派的其他人感觉到不安。他开始不和岳激流或者赵静章其中一个人单独呆在一起,非要三个人呆一块,算是维持平衡。

易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于是他这么做了。

他想着,自己一开始不过是想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好好生活下去而已,而后来因为对大明的熟悉而希望它变得更好,为了让自己的想法被更多人听见,才成为了这个中立派的领袖。而现在,却因为这样一个身份开始做那些原本从来没有打算做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一切都像是个玩笑。可是仔细想来,他没有后悔。

因为易之再清楚不过,就像是赵静章和岳激流,他们也坚持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理念,如何改变这个国家,如何让大明恢复往日荣光甚至更上一层楼。谁都有自己的想法,也在不断努力去实现他们的想法。这些已经根深蒂固在内心深处的信念,是谁也无法改变的。而易之,说到底和赵静章岳激流是同一类人,有了坚持的信念之后,即使撞破南墙,也不愿意回头。

好听点是坚持,难听点是固执。

只是,很多时候易之还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深思很多问题。如今军方和皇室的剑拔弩张,在他们之下保守派和激进派的互相攻讦。到底未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发生谁也不希望的事情?他不知道,甚至是逃避的。

先看看吧,总归未来还没有到来,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才对。既然他能够成功弄出一个中立派,成功让和稀泥的人出现,一定也能够找到别的什么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的。

吃菜,喝酒,间或换上茶水之类的。这一场生日宴气氛倒算是平和,大家坛论坛论最近出现的诗歌文章,避开那些容易发生不同见解的东西,倒也算和乐融融。

在知道顾斯曾经是于伯英这么个天才的学生之后,对于顾斯常常会显露出来的超越一般人的文学素养之类的事情,易之也能够平常以待了。这说来有点理所当然的味道。并不值得感到多惊讶。只是对于顾斯很多时候对于一些文章的看法正好和自己相似,易之内心深处只觉得愉快。毕竟,有人能够懂你的想法,并且和你合拍,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难得,而让人觉得幸运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俞伯牙和钟子期这样能够生在同时的知己,实在太少太少了。更多的人一辈子也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理解他的人。

白忆娥很安静,她注意听着大家的谈话,在这样的场合,大牛们的三言两语让她听着也觉得增长见识,倒是如同易之第一次发现顾斯的文学素养的时候,顾斯说出一些更专业的东西的时候,她有些惊讶。不过看大家都见怪不怪的样子,也就镇定下来,装作没有多少情绪罢了。

眼看这一出聚会就算是要到了尾声,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却在这个时候,他们所在的餐厅包厢大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推开,巨大的声音正让人皱眉不快,一个身着军装的卫兵直接冲了进来,匆匆冲着顾斯行了一个礼之后将一封密封的纸递到了顾斯手里。

发生什么了?易之有点茫然,但是看这样子,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扫了一眼,顾斯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了。

之前还温和的气质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抬起头,对着整个桌子上的人说了一句话:“十二分钟前,欧陆四国联盟向大明递交了战书。”

什么!?

没有一个人敢相信他们听到的东西。递交战书给大明?四国?到底是哪四个国家?

“请暂时不要外传。我先走了。”顾斯再度交代了一句,接着径自起身,带着卫兵几步冲出包厢,就这样离开。

第98章 战争之云

易之想过在什么情况下,保守派和激进派才能够平息下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但是他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来的这么快。

以大明和其他国家发生战争的方式。

在这样的时候,易之倒是不至于去想什么自己的生日算是被毁了之类愚蠢的念头,他稀里糊涂地回到自己家里,稀里糊涂坐到了桌子面前,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却还是想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感觉上,根本就是毫无征兆,战争就开始了。至少易之从来不觉得自己接触到过什么要打仗的信息,但是当时顾斯既然都收到了消息,就说明这就是事实。而易之在此刻心情非常复杂,比起听闻骤然爆发战争,却坚信大明一定能够胜利的其他人而言,他所在的时代,他所知道的很多东西,让他产生了许多说不太清楚的情绪。

有畏惧。原来的世界里,华夏被入侵的战争,同样是在十九世纪初开始的,如此接近的时间,还有所谓的欧陆四国,想也知道一定会有某个岛国,某个生产香水的国度等等。这一切的相似,让易之不由得想起了原本世界战争的结果。

老大之帝国战败,大量的白银被作为赔款送出。割地,通商,鸦片……

笼罩在阴暗中的百年,那片他挚爱的土地上的人们,失去了对自身文化的信心。即使是再过百年之后,原本属于文明古国的骄傲,也没有再度被找回。不自信,总是羡慕他国,那些东西,易之不愿意再见到了。

他不愿意见到未至弱冠的学子,为看不见光明的明天,为唤醒更多的人蹈海而死。

他不愿意见到弹丸小国在荣光的土地上肆虐,无数的人用生命去填补落后的沟渠。

他不愿意见到愚昧者吃着人血馒头,唯一值得被救的孩子最后还是成为吃人的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就像是过去,即使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学生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愿意学习近现代史,却乐于学习古代史。像是那个笑话道出的心酸事实。华夏的古代史,常常是今天我们打到了燕山,今天我们一路接近了黑海,今天某个小国来朝贡了。而近现代史,则是今天割地,明天赔款,后天屠杀……令人不忍卒读。即使易之内心清楚,古代史王朝更迭之间有着同样的黑暗,可那更接近他所在的时代的近现代史,却足够让他痛得撕心裂肺,哭到眼泪都无法流出。

大明和他所爱的故土,是不同时空中,同一片土地。所以他将自己的爱和期待都移情到了大明身上。希望这个国家能够越来越好。他喜欢这个国家国民们倨傲和自豪地挺直背脊的样子,却也担心着是否有一天这样的态度会伤害到这个国家。

畏惧,是畏惧曾经他的国家的命运发生在这片土地之上。

畏惧之外,还有坚定。

易之知道,这个国家和他原本的国家是不一样的。穿越者的改革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至少为大明留下了强大的实力,让它维持了五百年的荣光,而如今,这荣光是否能够保持下去,难道还要靠着几百年前的前辈吗?这也未免太侮辱了这数百年时间里为这个国家奋斗的人们,侮辱了无论是激进派保守派军方还是皇室为了这个国家寻找前进道路的偏执者们。

所以,这一场战争应该能够胜利才对,不是吗?它和那个腐朽的辫子帝国是不同的。它有着强大的实力,是整个东方世界的霸主,即使是面对欧陆四国的挑战,它也应当能够胜利。

大明会摆脱这片古老的东方土地的磨难,她理所应当会得到最好的东西,一直一直拥有文明的荣光,让所有人都无法欺凌她。她能够庇佑她的子民,让这些人们骄傲地昂首挺胸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没人可以让他们丧失来自于她的支持的信心和骨气。

易之想了很多很多,杂七杂八,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是很多乱七八糟的心情交杂在一起,让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挂着什么样的表情。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距离战争太遥远了。他无法去想象那到底是怎样的情态,会有怎样的发展。他只是突然觉得非常想要写点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那些情绪原本就乱成一团,根本找不到可以让它被写下来的头绪。

也只得作罢。

先等等看,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才能够明白一切会往什么地方发展。

在这一刻,易之难得放下了自己所固有的文人的骄傲心理,开始想自己为什么并不是一个研究理工科的人,不知道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不能在这样实际的问题上给这个国家更多的帮助。

聚餐是中午,而他在思索之中,时间已经接近了晚餐时间。

如果是在从前的世界,应该是消息下来之后立刻就电视播报了。说到底战争不是小事。

然后他突然听见了声音,从街上传来的。

站起来,打开窗子往外看,就见人骑着自行车,一只手拿着喇叭大声地吼着,说的就是关于战争的消息。易之知道自己所处的时间是公元十九世纪,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准还不算高,只不过因为穿越者干涉,一些东西提前出现了。不过这种通知活动,还没有电视,也不能用汽车开着放广播,这样用扩音器的方式已经算够新鲜了。

在自行车走过一遍之后,易之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几乎在所有的楼房中,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在议论着,杂乱的声音互相交叉,吵吵嚷嚷,而不断有人直接走到了街道上,和其他人交换信息。想了想,易之发觉自己似乎除了先知道宣战的事情之外,更多的细节竟然是一无所知,索性收拾一下,干脆也走出了门,到街上去听听其他的消息。

“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什么国家啊?不是说欧陆那边的国家都巴掌大吗?这都敢和我大明宣战?”

“谁知道呢,倒回去几百年的时候,不是说开发美洲的时候就有人和我们争吗,是不是就是那几个不要脸的小国?”

“到底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打起来了?上边儿有没有说怎么打啊?完全什么都不知道啊。”

“刚才那个家伙也不说清楚点,就说是打起来了,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到现在都没闹太清楚来着。”

“这个,听说是南边,现在还是海战,就是在海上打。”

“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完全都不知道啊!”

“也不能说是突然就打起来了吧,其实在最近一段时间,在海域上关系一直有点紧张。据说是因为我们大明的商品太好了,从欧陆那些国家弄到了太多金银珠宝的缘故,那些家伙不乐意了,就想要打仗。”

“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我们自己挣的钱,有本事就别买我大明的东西啊?居然还有因为这种原因宣战的。我呸!”

“反正就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嘛,我都听说这次有个什么弗让斯的国家,那边的人都不洗澡的,一辈子就洗两三次。啧啧啧!他们吃肉都还有血就吃下去了,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蛮夷,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老天爷啊,那个什么弗让斯的人也太脏了吧!这还好意思说是一个国家?果然是蛮夷!”

“连做东西做熟都不知道,啧,无法想象。太蠢了,完全没办法和我们大明相比。想来也只有被我们大明打得屁滚尿流的份!”

易之想了想,才意识到了弗让斯就是france。不过好像大明的人们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对国外的信息匮乏,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的。倒是让他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了,不过,既然有所了解,就不会造成因为不了解而情敌之类的情况吧?想到这里,他觉得安心了一点。

“反正我大明的舰队肯定要把那些个蛮夷揍得屁滚尿流的。”

“对、对!就是要直捣黄龙,要勒石燕然!”

“……直捣黄龙和勒石燕然是在北边的事情,这是在海上。我觉得还是一路打到他们首府去,把那蛮夷头头绑来送太庙献俘倒是不错。”

“都行,反正他们不是嫌我们东西卖得贵吗?干脆再涨点价,气死这群蛮夷!”

原始的惩罚性涨价吗?易之再也不敢轻视大明的人民智慧了。他们的思想足够奇妙和天马行空了。

听了半天的消息,易之终于感觉到胃不太舒服,中午吃的东西已经消化了,但是看看这满大街的人都激动万分的模样,他也不指望能够在外面找到现成的吃的,还是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自己做饭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等还有一章,稍短一点的。

战争开始了,剧情开始疾速前进。后面的人物命运开始出现各种转折。

再度提醒,请勿轻易喜欢任何配角。不然伤心的时候请别找我麻烦……性格决定命运,时代决定人生。

就这样,么么哒~

第99章 历史下的新形势

直到很多年之后易之依旧能够记起那一天。

他的二十三岁生日,以及和平宁静了五百年之后的大明,第一次进入战争状态的那一天。

当天,即使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很多后续反应还没有真正出现,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事情才开始真正地发酵。

首先是隔天的报纸,易之从没有这么认真地阅读过报纸。但是这一次,在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都给了宣战这件事。而很多细节性的东西,很多之前他不知道的东西,开始展现在他面前。

历史。

对于过去的回顾。

事情依旧是从明英宗改革开始的,首先是欧陆国家和大明同时开发美洲,最开始还没有发生冲突,随着开发的深入,双方发生了摩擦,到后来一直延续到现在,就变成了美洲当前诸多国家在东方和西方不同阵营之下产生对抗的特殊形态。

从大明大力发展贸易并主动和世界交流开始,它的诸多产品就在世界上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大明从开始交易就长期处于贸易顺差情况,大量的金银流入了大明,这中间欧陆和大明的矛盾开始逐渐积累。

另一方面,海上航路的控制权抢夺,不同航线的开拓,诸多问题导致了大明和欧陆国家之间在海上的摩擦和冲突。传统势力情况中,太平洋被大明所占据,而大西洋则被欧陆国家占据,两者之间的冲突发生在印度洋地区。倒回去六十多年的时候,印度洋地区自身的势力,奥斯曼土耳其的存在隔绝了东西方的直接冲突,但是随着大明和欧陆的快速现代化进程等等,和原有历史不同,就在六十多年前,这个曾经古老的帝国已经变成了历史,分裂成了诸多小国,海上势力也基本可以视为不再存在。(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至于南亚次大陆?事实上,这一地区从开始就是一团散沙,在原本的历史上,也只有以孔雀王朝为代表的一些时期才算是统一状态。而在明英宗改革之后不断的掺沙子活动之中,这里的威胁基本就是零。

从奥斯曼土耳其消逝这一阶段开始,欧陆国家和大明的海上势力开始抢夺印度洋地区的海上霸权。

从而产生了更加剧烈的摩擦。

一直以来,这样的摩擦几乎都成为了常态,而且情况一直是越来越糟糕的。只是这些摩擦已经被人们所习惯,很少有人特别提出来,甚至于报纸都懒得去报道了。只是在基础的小学初中上课会提到,这是一项常识。易之是不知道的。

而东西方之间“冷战”的手段从来就没有少过,这些年,各种贸易上互相坑,外交上的情报搜集,不断争夺其他国家的支持,在一些地区进行角力,常态中的事实有很多。在易之看来,他所认识的大明最大的问题是军方和皇室的斗争,但在对外上,最大的矛盾依旧是东西方的直接利益争斗。

直到诸多摩擦积累到现在,最终欧陆四国最后选择了战争的方式,想要获得更多利益。

而现在,战争的焦点就在印度洋霸权的争夺上。为了掌握航道,得到更多的海上贸易利益,双方预计会在原世界的阿拉伯海海域交火。而大明方面则以南亚次大陆西侧到原马尔代夫岛一线作为一道后备防线。值得一提的是,直到现在,易之才陡然发现了另一件事情。整个南边,虽然还残留着一些小国,但是基本都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属地。另一件一看就知道是穿越者干的的事情在于,越过赤道更南边的地方,盛产袋鼠的某块大陆,现在也是大明名下的地方。

说到底,易之虽然很努力地了解各种信息,但是越是常识,人们懒得提起的东西,反倒越是他所不太了解的区域。

在战争开始之后的这几份报纸,几乎抵得上他之前旁敲侧击几个月的效果。对于改革之后发生剧烈变化的大明和世界,易之开始逐渐熟悉了起来。对于一个穿越一年的新手而言,这是一件十分值得他庆幸的事情了。

另一件事情,则是在报纸上,无论是哪一派的文人们,全都异口同声地大骂欧陆四国,变着法子夸大明。

全然看不出来他们之前是如何对彼此破口大骂,互相贬低的。

这让易之想起了从柏杨《丑陋的中国人》里提出来的那句话,是龙是虫之类的。他倒是觉得,在这种关键时刻一致对外,本来就是这个民族一贯的习惯,而一致对外也让他觉得安慰。历史上那百年时间里,仁人志士们不也是这样,抛下罅隙,共同挽救整个国家的吗?

而这原本就是古老的典籍里已经说过的事情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不论如何,现在的主要矛盾就在于整个大明和那宣战的欧陆四国之间的矛盾,沦为次要矛盾之后,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关系好了不止一点。而身为中立派的易之平日里也不需要小心翼翼一碗水端平,多少能够自在地和朋友们交流了。

至于未来,这个矛盾解决了,次要矛盾再度成为主要矛盾的时候将会如何。易之自己不知道,也不愿意去多想。

什么都别在意,还是先把握当下吧。

至少,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当整个国家都一个声音的时候,你不能够孤立在外不是?即使中立派的不少学者们也撰文表达了自己和大明人民一致的观点,但是身为这一派的领袖,易之知道,自己必须出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否则力度还是不够的。

他需要撰写支持大明战争胜利的文章,需要足够激昂或者是煽情。

说实在的,这一点有点让易之觉得困难。还是那个原因,战争离他太遥远了,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真实感。至于他能够写出真情实感的,关于原世界屈辱史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在大明刊发。

也只有稍微等一等,看看是否报纸上会出现能够激励易之灵感的东西了。反正,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易之撰写文章总是要稍微错过高峰期一点,却能够掀起另一个高峰的事情了。

开始再度忙碌起来的易之,并没有发现白忆娥的一些反常。

白忆娥的反常是因为白婳。几乎是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整个大明就开始号召进入对欧陆国家的惩罚期,简而言之,就是断绝贸易之类的行为,这并不是命令,只是一个倡议。普通人并不会去考虑多少影响之类的,而懂得的人在数百年没有战争之后,也想要做一些试探的事情。这一切才这么进行了。

但就在这样所有人都认为应当给对面点颜色瞧瞧的时候,白婳几乎是我行我素地坚持着继续进行她的海洋贸易,和美洲地区,和欧陆。

那一批丰厚的利润让白婳完全不在乎那些倡议之类的,反倒是因为很多商家都响应了倡议,她的货物都涨价了,能够获得更多的利润。这一点让她很是愉快,甚至难得对白忆娥没有东说一句联姻西说一句好处的。

但是在白忆娥劝说白婳响应大家的号召,对欧陆实施惩罚的时候,白婳却立刻变脸,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并且表示只要有这么多的利润,她是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的。

白忆娥无法改变自己姐姐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不好,但是没人可以诉说。

作者有话要说:别挑我战争防线的刺,刺儿不是军迷,是个废渣,就看看地图自己编,想当然……

当然战争就是一笔带过,问题还是在文化上。

我觉得之前一直不更到最后一天爆更这种事情似乎很酷炫。

但是我不要做第二次了。

死鱼眼。

第100章 战争阴云

对于战争这个东西,无论是易之自己,还是整个大明的其他人,都感到了陌生。

以原本世界的和平程度而言,易之所在的时间点已经距离战争六七代人了,真正见识过战争的人很少。而在越发强大的生产力发达的国家成长之下的易之,从来都是习惯平静安稳的环境的。他的记忆力,最有战争氛围的也不过是两千年出头,那艘战斗机的坠落和之后愤怒的人们上街散步的事情。

而对于大明的人们而言,战争更是一件遥远的事。承平五百年,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这意味着这个国家的军队在漫长的时间里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没有感受过你死我活的杀戮,那些曾经在农民起义中让整支军队成型的东西在漫长的时间里缓缓流逝,而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而对于战争的陌生就意味着另一件事――所有人在得到关于战争即将开始的消息的时候,都不同程度地从错愕到惊惶。

准确地说,这并不能算作是惊惶吧,毕竟对于大明的人来说,对于大明的信心根本就是根植于他们的灵魂深处的。几乎不用思考,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下断定,认为大明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样的断定是没有任何理性而言的,单纯从感情和自信的方面产生了自然而然的考虑。而所谓的“惊惶”,事实上是许多坚信大明会取得胜利的人,对于开始关注和四国联盟有关信息的那些人进行一种嘲弄式的评述。

典型的近则华夏远则夷狄的思想。

但对于易之个人而言,当他发现事实上并非没有人知道外界的情况,不是所有人都鼻孔朝天不愿意去看是价额的其他方向的时候,却产生了油然而生的欣慰和安定的情绪。事实上,在他发现对于许多大明人而言,世界上总共只有大明和外国两个国家的时候,某种忧虑的心思是无法被轻易抑制的。毕竟无论是时间还是现实,一切都太像是那百年屈辱的开端了。

但是,比起当时甚至没人说得清楚英吉利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地名的情况,现在的一切是不同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这让易之一边复杂地想着为什么原本的世界并不是这样,一边却又觉得事情的发展或许会如意很多。

而另一件事情却也同时发生了。

原本整个文化圈儿是吵吵嚷嚷的,保守派、激进派和中立派三派无风都要掀起浪,不断在公众中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即使易之靠着引用马哲而在很大程度上在这一次的争锋之中占据了最高点,但是在短暂的时间里重新整理出来的理论,能够被攻讦和需要被完善的地方都很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颗重磅炸弹的影响力也很容易消弭。而想要让中立派这么一个和稀泥的派别具有保守派和激进派那天生的刺头风格,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当战争爆发的信息传来之后,几乎是在立刻,整个舆论界直接被一个声音冲垮,任何派别,任何人都在这个时候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易之的中立派,就是靠着从“沉默的大多数”当中进行号召拉起来的。而现在,那些对于派别浑然不感兴趣的真正的“沉默的大多数”,在这个时候直接吼出了他们的心声,吼出了一个“战!”字,就这么一个字,直接席卷了大明。

记得在过去的时候,就那次飞机坠毁之后,深知自己的国家和大洋彼岸有巨大差距的人们,是怀着多么悲愤的心情怒吼着要战的呢?明知道一场战争输了之后将会变成怎样的模样,但是怎么可以容忍将尊严踩在地上。那中间不敢去细思的玉石俱焚的决心,即使粉身碎骨也要维护已经千疮百孔的尊严的决心,足够让每一个真正亲身经历的人恸哭。

而现在,同样是想要用战争讨回尊严,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底气,有着强国的傲然,这让易之心酸,却又产生了深刻的骄傲。他是把自己当做大明的一员的,即使有着不同的历史,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国家,远隔重重时空依旧能够让他产生归属感的地方。

那些复杂的心绪暂且不说,对于易之而言,现在的情况是绝妙的。在派别的声音被统一的战争的号角压制之后,他就完全不需要分神去思索,在目前这一峰的争论过去之后,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得到更多眼球的问题。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主流的声音都不会是这些。

或许是家教的缘故,从一开始易之就对战争之类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他的军事知识很匮乏,所知道的不过就是那么一星半点从小说里看来的东西,浅显得过分。而他知道更多的关于现代战争的什么高科技之类的东西……距离现在的时间点还遥远着呢。根本想都不要想能够拿出来用。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值得注意的一点或许是因为战争和军方密切相关的缘故,之前皇室和军方的都正在这个时候好像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甚至于两边儿看上去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而在收到战书之后,军方立刻做出反应,任命了一系列的将领,一级一级次第而下,并且将名单报上,直接呈递朱鼎钧御案之前,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批复。

关于这批将领的任命,是属于战时机制,也难得反应如此迅速,动作也没有过分迟缓这一点了。因为涉及到战争机器的缘故,大部分的人的分配之类的信息,是并没有被直接公布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至少易之自己除了大众所知道的最顶端的几位的身份之外,还知道得细一点。最上边那几位,易之是不认识的。事实上他也不认得几个军方将领。另一方面,皇帝朱鼎钧作为正统上的国家元首,理所当然占据了最高的总指挥的位置,虽然谁都清楚这个位置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东西,皇帝的年纪本身就让他不可能真的去指挥一场战争。

除非朱鼎钧像是他曾经的先祖,朱寿朱大将军那么干。但是以易之现在的认知来看,朱鼎钧并不是那么一个性格,这个人,是个非常克制隐忍的,十分符合绝大部分臣子心目中形象的标准好皇帝。

易之问过朱怀仁,不该说的东西朱怀仁半个字都没有透露,却告诉了易之他自己的位置算是中间靠上一点,而顾斯的位置则是在最顶级那几位下面两级左右。

不清楚大明的军制,易之也搞不懂所谓的两级到底是多少。只是在发现顾斯虽然名为军方的领导者,却并没有占据高位的时候,突然就多了一分信心。

如朱鼎钧占据最高位,是他的皇帝身份决定的,不管他懂不懂军事,是多大的年纪,身为皇帝基本就需要担当一个最高领导的吉祥物身份。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非议。而朱怀仁这样的身份,却没有因为名望而担任高位,甚至只不过是中间靠上,这只能说明一点。大明目前的的军制方面是极度严格的,没有到达一定资历之前,无论有多高的身份之类完全无法影响军方的制度。不管是不是在中间还有“通融”之类的事情存在,易之依旧觉得,假如大明还保留着这样完整严格的制度的话,至少说明了军方的力量,而现在军方的力量就意味着这一场战争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以小窥大,易之开始对这一场战争的结果抱乐观的态度。

他却浑然没有发觉,事实上在这件事中,最令人惊讶的是和朱鼎钧分庭抗礼的顾斯没有站在仅次于朱鼎钧的地方,甚至没有在最顶端。无论怎么样,政治才是第一的,只要顾斯想的话,军方出于和皇室对抗的考虑,必然会将他拱到高点。而现在的情况下,皇室也一定会妥协。可是顾斯并没有在那样一个位置,只能说明是他自己甘心选择这个高度。

为了维护多少年军方的规则,为了不和皇室在这种时候发生冲突,为了对那些真的多年来有所积累的军人们的尊重。

不知道为什么,易之觉得自己明白顾斯的想法,而且顺理成章地认为对方的确会按照这个想法进行。

不管那么多东西,即使这个时代的战争无法在短时间内发生,但就在战书下达不过一天的时间里,印度洋地区,两军舰队已经发生了第一次交火。

按照正常的进度而言,从欧陆出发,甚至是从更近地区出发,船队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遭遇。他们相遇的时间过分早了。而事实上,和四国联盟舰队相遇的并非是在收到战书之后第一时间从大明本土出发的舰队,而是本身留守在印度洋地区,作为护航守备作用的当地舰队。而这意味着,事实上四国联盟的舰队早在战书下达之前就出发了,只不过对方卡着时间打了个时间差而已!

易之在弄懂这一点之后,只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卑劣。但是他却不明白,这实际上是在部分战争爆发之后常见的情况,为了取得胜利,不择手段是常见的。只要是正式下达了战书而非不告而战,这就算是符合“文明世界”的规则。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和年年说话,把这几天的憋闷都去了去,然后被挑起了心情,今天少说六更吧。呃,前提是我的键盘坚持得住。它现在的“h”键有点问题,不知道能撑多久。如果七点没有下雨的话我还要出去跳广场舞,那就不好说了说不定更新就没有那么多了。哦对了,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广场舞之旅,我现在repo一下。

首先,活动量一般的广场舞每天跳一次的话不减肥。真的不减,一斤都不减。但是据说每天跳两次的一年瘦了十斤。

其次,虽然不减,但是塑形效果不错,我脸小了一圈,肚子下去了,大腿变细了,腋下的肉变少了。以上效果非常明显,非常!明显!特别是脸和腋下这两项,或许和我体质有关。至于胸变大这种事我觉得绝大部分是喝豆浆的功效。

再次,对于保持健康,跳广场舞很有用,最近一段时间身体轻松了很多很多,精神充足度和活力都好很多,很多不适都减轻或者消失了。

第四,因为加速了新陈代谢的缘故,我的皮肤状况变好了。具体而言就是,脖颈脚踝之前有黑色素沉积的部分变白了,痘痘明显变少,皮肤红润起来了。当然我是跳完之后每天都洗澡的,避免污垢沉积……

你萌还有什么想问的?

第101章 来是发明电报的时候了

利用战书下达的时间差换取一定的优势,是非常常见的做法。(WWW.mht.la 好看的小说)而更加过分的利用时间差的做法则是不宣而战,不让战争的另一方有任何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甚至还会利用对方发来询问信息的时候故意假装这是误会拖延时间等等。这些手段都是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而易之不过是因为没有生活在那样的时代,所以才会用简单的方式去想所遇到的事情。

而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中间四国联盟的确充分利用了时间差。关于印度洋地区在战书下达一天之后就受到袭击这件事,是在事件发生之后两天才被大明的人们得到了消息。

即使是在战书下达的当天,军方就已经紧急组织起来并且开始派遣军队出发,这个时间差却使得这样已经算得上十分迅速的举动换来的时间无法起到本来应该有的作用。

说实在的,在易之的概念里,信息是极度迅速的,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内就可以被自己知道。但这个速度,是在未来网络时代才能达到的时速。而现在,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信息从印度洋一路传递到了大明境内,是使用了汽车、战马、火车、船只、鹞鹰、信鸽等等诸多传递方式同时传递信息的成果。(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因为在这个时间,连电报这个东西,都还是没有发明的!

历史上的电报是在1830年代才发明出来的,而在这之前,无数人摸索电报的原理和发展方式,却一直都没能创造出合格的电报机。至于电话机,那则是要等到易之九十多岁的时候才能够真正发明出来。

战争到底打的是什么?后勤?战术?还是别的东西?

易之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信息传递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假如能够即时传递信息的话,对于这一场战争而言,能够取得的就不是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处了。这根本就是压倒性的优势!

在看到报纸上关于传递信息的困难,甚至为了抢时间而死了人之类的事情,易之心悸之余,总算想起了电报机这个东西。但是同时他也意识到另外一件事,他根本就不懂怎么制作一台电报机!甚至于生活在发达时代的他,根本是完全没有见过电报机这种东西!当手机的信号都深入到了大山深处之后,很多时候有些东西自然会被淘汰。

但是至少易之稀里糊涂的还记得电报的工作原理到底是什么,即使这样的记忆显得非常模糊并不精准,多半也是制造出实验室产品,想要规模化之类的还需要许多研究。可有是有,有技术和没有技术是两回事,领先三十多年的技术,或许不能应用于眼下的战争上,却一定会在后续产生作用。所以,感谢初中物理电磁学的一切。感谢诸多肥皂剧使用摩斯码让易之记住了这些东西。

但是很多时候,知道一件事和让你知道的东西发挥它应该有的价值是两回事。诸多穿越者重生者手握大把可以活得大量利益的信息,却总是因为自己的现实条件不满足而只能看着机会过去。就像易之现在,即使知道电报机的一些信息,但是就在将领排位下来之后,几乎是立刻,朱怀仁和顾斯就已经动身出发,往战场方向去。

和这一场战争密切相关,并且能够意识到电报机作用的,似乎只有那位曾经召见过自己的皇帝陛下?

但是想也知道,朱鼎钧可不是那种轻轻松松就可以叫出来在茶楼和你喝茶的人。换而言之,易之遇到了绝大多数掌握了信息但无法即时应用的人的糟糕情况。

而且,他也没有去渠道直接将相关的信息发送给朱怀仁或者顾斯。

既然是这样的话,恐怕就只能采用迂回的策略了。比如,先研制出了电报机之后再送上去?实物应该能够取得更好的成果。

多少还明白电报的存在有多大的意义,易之知道不能随便就在学校里拜托其他学科的老师帮忙制作者玩意儿,左思右想之后,最后却向陆建明求助了。至少他很清楚,陆建明本身虽然仅仅是个商人,但和大明上层的关系还是相对紧密的,他本人更是死忠的大明铁杆,有诸多直接出手帮助大明解决问题的情况。

同时,陆建明是个乐于尝试新事物,并且有一定财力支持实验的人。另一方面,易之是靠着陆建明才能够顺利在大明立足的。而电报机的研制必定能够给陆建明带来更多好处。这算是易之不说明但切实存在的补偿。并不显得美好的一点考量在于,之前舆论混乱的时候,陆建明自觉是欠了易之人情的,在这种时候,即使易之想要研制电报机的方法太过粗暴而毫无道理,对方也不会拒绝。

毕竟,靠着两片嘴皮子直接说动一个人做这种毫无来由甚至易之根本没有涉足过的东西,如果没有当下的条件,也只可能在没有多少思考的小说中出现吧。

事实上,这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并不是说陆建明当时就答应了下来,而是当时陆建明就表示他一直投资了一些研究人员试图研制电报相关的技术,只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突破而已,如果易之能够给出一些帮助的话,他将会给出如何如何的报答云云。

而这个时候易之才陡然意识到,似乎,最初的电报机研制的目的,是出于商业信息的交流的考量,而之后发展到军事上,则是一种必然性。当然,现在的情况着实给了易之不少帮助,至少他不需要挑战极限去做他所完全不熟悉的领域的事情,只需要将自己所记得的那么一星半点知识抖落出来就可以了。

因为他对于物理学知识的遗忘,易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将超时代的知识带到了这个时代。那位电动力学家麦克斯韦会在二十多年之后出生,而易之活生生将他的知识往前拉了几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里!!!!!因为大家懂的的缘故,定制现在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大家都在等消息,看八月中旬左右下来的了不,如果不行的话就会退款这样……不要着急。虽然我自己也很着急(。)特别是这本书的定制怎么办……唯一的方式大概是弄个人志吧,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整……我是个连色差都看不出来的废物……而且估计要的人也不多……吧?

再,因为没下雨我真出去跳了广场舞,所以剩下的几章明天早上开始继续写。

再再,推荐你们一首洗脑狗血鬼扯神经病农业重金属乡村非主流广场舞神曲,= =《疯狂爱爱爱》,不能我一个人被洗脑,颤抖。我现在张口都要唱出来:辣妹子为啥不怕辣,因为她有爱就往前闯~~~~~

第102章 阴云

任何一个发生战争的国家,国民的态度总只有三种。

事不关己,充满信心和惴惴不安。

事不关己的态度通常出现在极为强大的国家在外进行低烈度的小型战争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直接和这一场战争相关,打三部分人对战争是不关心的。而同时,如果是一个极度弱小,每天都在发生战争的国家,再爆发一场战争也不会引起它的国民有什么感受;充满信心的态度则是出现在国家切实强大,或者上层出于某种目的用各种方式宣传本国的强大和战争红利,这样一来,人们就会产生信心;惴惴不安则是出现在战争局势的确不太好,有获胜的可能也有输掉可能又或者根本就输不起的情况。

而如今的大明,则是诸多情绪都夹杂在了一起。

易之开始动手帮助电报机的开发,从研发角度而言,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不过是两周。但是对于这一场和欧陆四国联盟进行的战争而言,接近半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至少足够战报传递到大明上下,让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印度洋舰队遭遇偷袭之后,整个大明南方的海洋力量在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折损殆半,趁着这时间差,原本处于大明控制之下的几座港口城市接连遭到攻击,索性因为守备部队的存在,并没有出现所有的城市全都被直接攻占的糟心情况。不过是两座守备松弛又人口稀少的小城被占据了。可就是这样,遭到了外藕节打击之后,想要立刻恢复城市的物资供应却没那么简单。

这一段时间内,战争的双方都在抢时间。四国联盟在忙着站稳脚跟,将已经攻克的城市真正纳入掌控,在大明的势力范围里钉下钉子。而大明方面则是竭尽全力将军队快速向印度洋地区输送,力求在四国联盟占据局部地区优势之前,利用多年在这一地区的经营,将对方赶出原本大明的势力范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就在不久前,紧急填补了印度洋舰队空缺的原太平洋舰队的一部分与四国联盟方面已经发生了交火。然而情况不容乐观,双方各有胜负,每一次都有陷入缠斗的趋势,到目前为止,双方的战损比几乎是一比一,而这样的情况在现在战争刚开始的初期正在越发向着对大明不利的方向发展。因为从一开始攻击城市的时候,四国联盟就重点关照了造船厂和码头港口区域,同样的战损,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得到维修,而大明方面却因为受到打击,时间上需要延迟。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情况会得到改善,可是即使是这么一段时间的积累,也足够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关键在于,一直到目前为止,大明都因为战争前期的时间差和信息差暂时处于下风,如果一开始,大明国内还是愤慨不快的话,渐渐地,惴惴不安的情绪就出现在了一些人身上了。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们总是很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的。

对于战争是否会胜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出来质疑或者提出不同看法,五百年的荣光让这个国家的子民挺直了背脊,也不愿意接受失败。即使有人会在偶尔有这样的念头,也会被他们压下,或者根本没人说。

另一方面的影响,则是某种立场上一直算是相对弱势群体的激进派,突然开始被大众关注并且认可。即使是岳激流那所谓全盘西化的过激理论,也有了新的人开始试图了解。即使易之在这一段时间的精神几乎都被放在了电报机之类东西的研制上,他依旧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

别忘了他还要上课,就在课堂上,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对他所提出的那些更加现代化的文学形式感兴趣了。至于文学理论?易之自己胡混了几年根本就没弄懂文学理论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讲。(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而当前的情况,十分微妙。

假如说这一场战争最后燃烧到了大明本土,然后割地赔款的话,不用猜易之也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那些屈辱暂且不说,在文化圈,激进派将会全面取得胜利,而且极端激进派将会夺取高位。

然后易之长久以来的努力,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彻彻底底变成笑话。

搀和自己完全不懂的理工领域,研究电报机,就是易之想要改变这样情况的努力。他当然知道如果大明吹枯拉朽地胜利也会造成保守派取得优势,但是既然已经出现了四国联盟入侵之类的事情,一些思想是不可能被压下去的。

这是他所能够做出努力的范畴,而在另一些领域,他却无法影响。

比如说,商界。

“也就是说,大明完全没有出台说要对西方进行战略物资禁运的条例?”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建明,易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陆建明点点头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过去的几百年时间里,除了调整关税之外,从来没有所谓的‘禁止出口’的情况出现。除非是完全禁止买卖的情况。既然没有先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做了。毕竟除了四国联盟之外,大明还需要对其他有贸易关系的国家负责,表明我们不会因为种种原因就随意干涉贸易。”

“然后就让那些家伙使用大明出产的武器攻击大明?棉花、煤铁之类的,就这样让他们带走?还是在印度洋上面打得纷纷扬扬的时候!?”易之简直不敢置信,这就是所谓的自由贸易?按理说明英宗时期的那位前辈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还是因为历史的反复,或者是其他什么改革不彻底之类的原因才让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事实上,鉴于上边不好对这件事动手的缘故,商界方面决定在贸易上进行个人行为的制裁。我们打算组织起几大商会,同时对比较重要的物资实行禁运。这样的话,应该会有所帮助才对。”陆建明也说着这边的解决方式,却又立刻苦笑一声。

易之茫然道:“如果能够组织起来也不错啊,还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说我们这样进行组织能够直接规避上边儿干涉商业的情况,但是问题在于,没有直接的命令和授意,想要组织起商界人士,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陆建明晃了晃头,“我看过你转述的关于那位叫做马克思的先生的哲学,不过,另一句最后没有直接看法的话却让我觉得更有道理。利润,是能够让商人把绞死自己的绞索卖出去的。”

这样的话语,易之一听就明白了,“你是说有人为了贸易的利益直接不参与你们的活动?”

陆建明默默点头,“在我们都不进行贸易的时候,稍有的几个选择继续贸易的人自然能够获得更高的利益。而长久下去的话,我们内部的人也会因为无法坐视只有那几个人得利的情况,同样选择继续贸易。”

“既然现在你们这些想要控制情况的才是大多数,难道就不能直接想办法收拾一下那些想要闹事的,强迫他们遵从这样的协议?”易之很是不解,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才对。

“想要胁迫对方,无非是原料、加工、工人几个方面。如果是根基深厚的一些商人,完全可以不受威胁的。而且,人情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多年的交情,没办法。”陆建明眉宇阴郁。

而这个时候,易之终于发觉陆建明言语中未竟之意了。

“……你说的是谁?”

“……”陆建明和易之对视,终于将手放在了眼睛上方,遮住自己的眼神,方才轻声道:“白家,白婳。”

白婳!?

对于自己的女学生的姐姐,易之并不熟悉,他只不过知道一点白婳的故事,见过对方几面而已。对于他而言,印象里的白婳不过是个典型的没落世家出身,却最后站起来的女强人。或许有些过分追求利益,让白忆娥总是觉得不太好,可她对白忆娥好也是真的。

所以,说白婳竟然是那个为了利益而选择继续对四国联盟方面出售那些物资的人,这多少让易之觉得非常不真实。不太可能吧!?

但这种事情,陆建明根本没必要欺骗他。他并非没有打听一二的渠道。而另一方面陆建明和白家关系很不错,从一开始易之就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建明怎么会说谎呢?

“这、这?”易之很无措,“是不是应该让白忆娥劝劝她姐姐?”这是他仓促之间能够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了。

陆建明却只是摇头苦笑,“白婳她,就是脾气太倔了。也是她的经历让她变成这个样子。她要是决定了一件事情,是绝对不会被别人劝动的。而且说实话,她对白忆娥的态度也比较反复。也就是你毕竟是白忆娥的老师我才说这些,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干涉。”

长久以来完全没有发觉白婳和白忆娥之间真的存在什么让人难以干涉的问题的易之,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的了解到身边一些人的情况。

白忆娥是这样,赵静章是这样,岳激流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唔,之前突然发生了妈妈手术住院的事情,这几天全在陪床……

本月内完结。真的。

对了……我是怎么写出来的这么多战争情节?这不太对啊,明明一直我都觉得自己完全不会写……结果稀里糊涂就接下来了……看上去还挺有逻辑的,难道是从初二开始就看军事小说的后遗症?纷舞妖姬大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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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矛盾和煽动

白婳是个合格的资本家,即使知道那是可能让自己绞死的套锁,她也会将之卖出去,只为了能够得到的利益。[txt全集下载]因为套锁是否会套在自己脖子上尚且未知,但眼下的利益却是切实可见的。

易之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不对的,但是问题在于即使他认为这并不应该,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易之是个相对现实的人,在明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对方的情况下,想要他不断付出努力去劝说对方,这实在很困难。况且在旁敲侧击之后,易之就知道了白忆娥并非没有劝说过白婳,但是她的劝说对于白婳的意志毫无影响。

以天下为己任并不是个问题,可是世界永远是不会绕着你转动的。就像商业领域完全就不是易之所擅长的范畴,他再怎么想要做出巨大的改变也得先度量一下自己的能力范畴。所以当下的现实在于,一直的的确确没有任何手段或者方法,能够改变白婳的决定。

除非,他真的打算在大明的国土上开运动会。通过激进情绪煽动学生等人群,通过过激甚至暴力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易之能够这么做吗?

从一开始,易之就致力于让自己的学生有自我思想和看法,不轻易地被各种理念糊弄过去,做出过激的行为来。毕竟,学生这个群体是一个极度特殊的群体。同一件事情,由普通人做和由学生做,得到的结果和外界的反应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实际上,学生团体是一个政治团体,一个很容易被外界诱导,很多时候认死理,很多时候又没有固定的政治态度和趋向的团体。

煽动学生开运动会,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然而这个口子一开,之后洪水就堵不住了。所以,易之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即使这样的选择,总让人有一种非战之罪的憋屈感。但易之明白,既然走在了这条道路上,遇到这一切都是一种必然。是选择放任心头的不痛快和这些腌臜事情较劲还是继续前行,将这一切抛在身后?至少他已经有所选择了。

而就像是易之有自己的选择,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向自己的道路一样,他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

每个人对于这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看法自己的选择,他们做他们认为正确或者应该做的事情,事实上,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干涉到另外一个人的人生道路,决定对方应该如何走,如何做。八零电子书就像易之改变不了岳激流在他眼中过分激进甚至无理取闹的态度,也难以改变赵静章保守温吞甚至让人觉得是得过且过的态度。

而如老师这样的职业之所以为人所敬畏,不过是因为他们能够对人们面对世界的态度产生一些影响罢了。

说是如此,易之却不可能看着白婳就这样继续出售相关物资。即使倒退回汉朝,出售战争物资给匈奴也是夷族之罪,何况如今?

身为文化界人士,除了嘴和笔杆子,易之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武器了。

然而,即使是用笔杆子和嘴,也是有不同方式的。就像之前,易之是借助了自己的名气和上层的联系,直接向顾斯、朱鼎钧传达电报机的信息。然而这种“上达天听”的行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做的。因为这毕竟是一种对规则的破坏,仅仅能够在十分重大的事情上使用。如果易之有事没事就用这样的方式川大自己的思想,那么不论是文化圈还是政治圈,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这个人是在试图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当权者,这样就不好办了。

作为文化圈人士,即使做起来十分无力,但最正常的表达自己想法和干涉他人的手段,还是写文章。而这,现今也成为了易之最习惯的手法。

而想要达成抑制战争时期对外交易法案的目的,易之清楚,这种涉及到整个大明商业格局的情况的事情,不可能仅仅是面向上层决策者。他必须同时照顾到民众的感官,甚至因为目前大明家族资本和统治阶级的重合问题,需要利用民众力量倒逼上层。也就是说,必须要有煽动性。

不管煽动哪一群人,煽动总是必须要有的。即使易之打从心里觉得这并不是他所喜欢的方式。然而既然路只有一条高效而有力,那就先放下心里的不情愿,先着手实行再说其他。

提起煽动性,易之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地球上20世纪最著名的人之一,甚至在后世充满争议的被称为元首的人的演讲稿。他的演讲,已经是公认具有强烈的煽动性和号召力的文字,即使是经过翻译等等转录手段,人们一样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大明的情况和当时的德意志自然是不同的,但是许多立场,和人们所真正在意甚至捍卫的东西,还是一样的。

和陆建明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易之从抽屉里拿出稿纸,放在了书桌上。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十分习惯了用纸笔书写的方式,甚至对于当初高效率的键盘敲打陌生了起来。或者说,他已经是粉习惯了这个原本对他来说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国家的许多事情,甚至于现在坐着许多他以为自己只会对华夏做的事情。就像自己生于斯长于斯,骨血里流淌这这片土地的芬芳一样,全心全意都是这里的一切。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从前了吧?

但人怎么可以总是回忆从前呢?

思绪不过一掠而过,易之将钢笔在指间旋转几圈,然后落在了稿纸上。

&&&

“这一战很重要。”顾斯如是说。

“这一战很重要。”宋谦士重复这一句话。

对于易之遭遇的情况,此时此刻已经在海洋之上的他们不会十分清楚。或许身为特务头子的宋谦士会有了解?但是至少,目前为止事情的重点绝不会在易之身上。对于已经传承了五百多年的大明而言,当前的问题,理所当然是四国海军入侵的问题。

或许也不仅仅如此。

站在旗舰里,说出一样的话语的两个人,所处的立场是完全相悖的。

作为新兴阶层的权利代表的顾斯,效忠于皇族的死忠宋谦士。两个人都极度精明,他们都清楚,所谓的“这一战很重要”,并不简单地说是大明面对这些犯上作乱的家伙的一战很重要,而是隐藏在这一战之后,作为大明国内两大对立派别之间的争斗。

任何稍微对此有一点了解的人,都明白,在这一场战争当中,任何一点情况都可能成为两大派别互相攻讦的理由和□□,进而可能引发更大的波折。对于当前正遭遇着新崛起国家挑战的大明来说,内斗很大可能会造成问题,甚至到最后以大明多年的底蕴和积蓄,会意外被这些根本没有资格挑战大明的国家给掀翻了。

这是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谁都明白这一点。

无论是顾斯还是朱鼎钧以及他们身后的其他人,都需要在权衡保护大明利益的基础上,和对方派系进行斗争。

并非是在紧要关头这群人还不想着为大义而付出,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团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两个阶级,面对这一切,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罢了。或许其中的个人会有不同的看法,然而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从来不会有背叛阶级的阶级。这样的斗争,从一开始就成为了一种必然。身在领导者位置上的顾斯和朱鼎钧,已经是尽其所能地将事态控制下来了,否则在事情刚开始发生的时候,报纸上就应该充斥两大阶级不断指责对方的过错的情况。

到目前为止,对垒的两方海军已经有了几次遭遇,除了刚开始阶段大明方面被偷袭受到了一定损伤之后,之后大多情况下,各有胜负。而大明正在不断扳回前期损失所造成的劣势。毕竟说到底,这个最早进行改革,有着穿越者诸多超出时代的努力的国家,有底气。

所谓的底气就在于,面对绝大多数问题,只需要堂堂皇皇直接碾轧过去就可以了。就像唐朝,这个强盛的国家,百分之八十的战争都是输掉了的,然而它有足够的底气,输掉十次八次都绝不会伤筋动骨,活生生把那些敌对者彻底拖死!

以弱胜强或许是十分传奇而戏剧性的故事,然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不断的以弱胜强未必是好事,因为这只意味着它并没有足够的资源和底蕴,在长时间的国家之间的争斗中,它会是被拖死的一方,不管有多么光荣的战绩。

只要能够控制国内的斗争情况,以大明的底蕴,将目前来犯的四国联军直接拖死是一种必然。

不过,能够减少损失,在短时间内解决对方的话,谁不会愿意这样呢?

只可惜,就算现阶段这样的斗争被压抑了,对于不能离开皇城的朱鼎钧和在外征战必然立下天大功劳的顾斯来说,矛盾在战争之后才会真正显现出来。

104 离别前奏

离别前奏

战争究竟如何,对于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们来说,还是有些遥远。

然而物价,流言,关于世界另一头的国度的消息,依旧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战争就在身边。易之明白,在报纸上挥斥方遒批评时政并不会对这一场战争有任何的帮助。就像作为大明目前为止明面上最高领导者的朱鼎钧被困在紫禁城,而顾斯作为领军者却被所有人视为了在整个世界之前代表大明的人。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站在易之的立场上,却已经逐渐清晰。从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开始,大明,或者说是华夏的血脉中,对于权威的挑战,一代又一代就这么传承着。

只是有些时候,易之也会隐约有着希望一些人能够稍微尊重“权威”一些。

“大明已经不安全了。”白婳是这么说的,她总是这么一副带着点讥诮的模样,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欠了她的一样。易之能够体谅,因为她的生活环境,的确已经近似于所有人都迫害过她的状态了。而如今只不过是她也成为了迫害者的一员。

“但是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你这么选择的……理由。”易之尽量斟酌自己的语气,即使站在他的立场上,愤怒是应该的事情。然而易之并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一个迫害者,所以他总是尽可能为白婳寻找理由,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对待她。

白婳的眉毛被画成了高挑的曲线,像弯刀的刀锋,有些咄咄逼人。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的脸颊才会显得那么瘦削,美丽被尖刻掩饰了三分。她说:“但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大明已经不安全了,被那么多国家针对,局势根本就不是报纸上那么乐观。既然一个地方不安全,我当然要走。”

“但是大明是你的母国。”

“对,那又怎么样呢?”白婳活动着空荡荡挂在她细瘦手腕上的镯子,反问着:”你自己也是写文章的,实话说难道你不知道那些报纸上面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吗?要是那联军那么容易打败,这都几个月了,海军早就该返航了吧?但是看看现在都是什么避重就轻的话,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夸奖大明一向坚韧的精神?哈!“

易之摇摇头,”我是相信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因为他所经历的历史就是这样,所以他从不怀疑中华民族即使跌落到烂泥之中,也能再度站起,绝不让任何人看轻。

”噗,“斜眼瞥了易之一下,白婳嗤笑一声,”大概吧,但是我不可能继续呆在这个国家,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可没那么大的心去冒险…… “

易之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的话,就像他一直以来都难以回应那些以“国家爱我吗”之类的话语讥讽他的人,大约是因为他从来都觉得很多事情是理所当然的,然后却发现很多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是理所当然的缘故。但是他会觉得难过。

白婳还在继续说着,中间的话他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听见最后三言两语:“被一两句话,什么精神什么主义轻易地鼓动起来,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都交出去?傻子才会这么做。”

“姐!”他们所谈话的暖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摔在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然而这巨大的声响并不能掩盖白忆娥几乎是尖叫的那一声“姐”。

易之这个学生,恐怕已经在门口偷听了半天了。因为她一张脸全是涨红的模样,胸口起伏着,情绪十分激动。她的眼神浑然没有落到易之身上,死死盯着白婳。

“姐!你怎么能这样!”她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声音终于脱离了尖叫的范畴,但是并没有离开太远,听上去有些刺耳。

“他们……我们不是傻子!”她嚷嚷着,“你觉得我们是被鼓动的吗?才不是!我是大明人,我爱她,我愿意为她付出,这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鼓动!我的同学,老师,不管是赵老师还是越老师,在这种时候都不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

“我,我觉得丢人!”嚷嚷着,她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姐,你根本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你明明那么好,就是在这种事情上不对。现在大家都在等我们胜利的时候,结果你在和老师说这种话,太……太过分了!我要怎么和其他人说?就是陆先生那个人,他对家里人再没良心,至少他没有像你一样!”

“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白婳凉飕飕地插话,“就因为这点事情,你就把我拉扯你长大的恩情都忘了,听外人的话,就觉得你姐对不起你?”

易之坐立不安。他觉得白忆娥的有些言语,混杂了许多对白婳而言过分苛刻的信息。然而他却也不能否认白忆娥的很多想法是从他那里学到的,所以这一刻,作为“挑拨”了这一堆姐妹感情的人,他有些尴尬。

“不关老师的事情!”白忆娥用手背糊了一把眼镜,还是用疾速的语气说着,“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不对。而且,而且你是想要带我走吗?我不想离开大明,我不可能离开这里,就为了什么有危险之类的话。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要是大明真的出现了什么危险的话,我更不可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到其他国家去!”

“我是为了你好,之前你不想联姻这种事情我都算了,现在不过是担心你不安全打算带你一起走,你还不愿意!?”白婳站了起来,眉毛挑得极高,“你别忘了是谁在供你读书!”

易之忍不住开口:“我——”

“那又怎么样!”一声大吼,白忆娥撕扯着嗓子,“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吗?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而且你根本就没有讲道理!”

白婳彻底地面无表情了,她扯着嘴角,憋出了九个字:“我就是这个家的道理!”

“那我就不要这个家,不听你这个不讲道理的道理!”白忆娥用力地吼着,眼眶绯红,然后一把攥住易之的手腕,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拉着易之冲出了房门。

“出去就别给我回来!”白婳提高了的声调带着逼迫的冷峻。

“我就没打算回来!”白忆娥头也不回地回应。

被一路拉出了房间,花园乃至大门的易之着实感到混乱,他只能不断去劝死死拽着自己的学生:“忆娥你冷静一下!那毕竟是你姐姐……”

“我不要这样的姐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白忆娥的口气依旧激动,“我不是傻子,老师你更不是傻子!”

“你别生气。”易之颇有无奈,白婳的有些言语很让人觉得刺痛,但是白忆娥对白婳说的很多话,难道就不难听了吗?至少,从这姐妹两个人的关系来说,白忆娥的话里有着太过分的内容。只是他不能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毕竟,她年纪还小。

想了想,易之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考说了:“其实,如果说傻子,我们也的确是傻子。”

这样的一句话,让一直拉着易之往前走的白忆娥,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抬眼,透过朦胧的眼泪望着她所信任的老师。

“因为人总是会利己的,不利己的决定总会让人觉得,这就是‘傻’。”温和地解释着,易之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人总是利己的,但人不能永远利己。有些东西,是更重要的。就像你,把大明看得很重很重,所以在姐姐想要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的时候,选择要留下,对不对?”

白忆娥轻轻点了点头,鼻腔里发出细微的抽泣声。

“傻并不是一个侮辱性的词。如果没有那些傻子的话,大明不会建立,大明的姑娘们会不会只是被当做财产和物件,被欺辱买卖呢?如果所有人都很聪明,都在不安全的时候就离开这里,没有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作为后盾,他们再聪明又能怎么样呢?”易之说得很认真,他知道很多东西,对于这个其实相对强大的大明来说更加令人动容的东西。

为国家的威慑毫无防护去接触核燃料的人,为普通人的安全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的人,为守卫家国甘心忍受酷刑的人,这个民族,从来不缺这样的傻子,也靠着这样的傻子走过多少年漫漫长路,即使跌落入最深的深渊,也要坚强站起,洗净一身尘土,挺直自己的背脊。

所以他总是有着坚信。即使在距离那个可能遥远的光明的未来还有着极长时间的现在,他也坚信着。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如果你姐姐想要走,就走吧。”即使想要阻拦,又有什么办法呢?易之从来不觉得当一个人有着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其他人能够真的改变对方的念头,“但是忆娥,你要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你好。”

“我知道。我就是……很失望。”嘘嗫着回答,白忆娥别过目光,“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这样,这不对。”

“我们都知道这不对,但是最有效的说服是事实。让大明强大起来,这才是最强的证据。”易之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白忆娥的肩膀。

“抱歉,打扰一下。”一个男声陡然冒了出来,师徒二人转头,却看见了那个总有些阴测测的男人。

宋谦士微微一笑,露出一点森白的牙齿,“易先生,我有些消息需要和您交流一下。”

105 007

从前易之不认为自己是个政治动物,然而现实是他越发开始牵涉这些他以为自己不会干涉的部分。所以在又一次被宋谦士这位特务头子找上门的时候,他甚至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宋先生有事?”也不等宋谦士主动说话,易之就主动开口了。

宋谦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方才不阴不阳地开口:“鄙人一向觉得,易先生不是个简单的人。”

在易之所见的诸多情况来说,宋谦士说话,总是这个调调,所以他也没有多少如其他人一样的畏惧情绪,反问:“有吗?我觉得自己倒是很普通。”

“至少,若是旁人,绝不会在方才主动问我有什么事,反倒应该是避之不及。”宋谦士淡淡一句,“所以,才说易先生不是个简单的人。”

易之抬了抬眉,他本来就不是个有什么心眼的人。也没有那个耐性和宋谦士等谁先开口说话,所以才会选择先开口。不过,人总是喜欢用自己作为标准评判别的人,简单的举动在宋谦士看来反而不简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

紧接着,宋谦士提起了这场战争:“易先生想知道如今战场上的态势吗?”

“您请说。”易之也不说自己想不想知道,反而把球抛给了宋谦士。

这比起以前他的举动可是聪明了许多,宋谦士盯了他一眼,却也不推辞,径自回答说:“海战,我大明尚未怕过人。自英宗至今,大明便知海权之重,从不懈怠。然而海洋之外,还有陆地。鲜卑利亚部分,出现了不太好的苗头。”

英宗一朝……就是那位莫名出现,改变了历史的亲王所在的朝代。易之知道,这必然是那位对这个国家怀抱了感情并尽力做出努力的前辈带来的。就像鲜卑利亚这个词汇——彼世界偌大的西伯利亚,成为如今大明故土的鲜卑利亚,这其中前辈的手腕,对他而言也清晰可见。只是对于如今大明的人来说,那或许只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罢了。因为他们未曾尝试过失去,自然不会明白拿回需要付出多少。

“鲜卑利亚是我大明故土,数百年来,也是安定。然而从先帝时起,罗斯人就对鲜卑利亚多有窥探,乃至屡有犯边。加之大明正与联军大战,蛛丝马迹告诉我,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海战之外,陆地上的领土也被窥探?易之不觉有些紧张。他到底是知道这片土地最羸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所以即使看起来大明是强盛的,他还是有着浓重的忧虑深藏在他自己都或许没有意识到的地方。

“那,我能做什么?”易之问宋谦士,其实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面并不能够干涉什么,然而既然宋谦士来找他,就说明这件事他必然有可以插手的地方。

但是,电报机这种东西,情报机构可以自己生产,而在战场上面,他也只能在后方用笔杆子摇旗呐喊,易之着实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

“想必易先生也知道,如今大明国治下,虽有明智之人,却也少不了那些总觉得鲜卑利亚不过一片苦寒之地,于其人毫无干系的……蠢货。”宋谦士冷笑,“现如今,总有一些蛮夷小国,以为我大明宽博容忍是软弱可欺,难道大明还要忍让?”

易之心下苦笑,现实生活永远没有那么完美。属于那位前辈的故事结束了,他为大明增加了未来必定会带来巨大利益的鲜卑利亚,为大明准备了强大的海军,为大明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然而那位前辈也无法改变人心。总会有人觉得那些好不容易成为大明实力一部分的东西都并没有太大的用处,甚至将之丢弃。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主张绥靖?”历史课本上采用绥靖政策的后果,易之一清二楚,不过是一步一步被人踩着底线掠夺。他当然不会赞同。何况鲜卑利亚的矿藏诸多,对于现在和将来的大明,都意义非凡。

“大明需要战争。”宋谦士斩钉截铁地回答:“至少,大明需要表示,我们随时都有战争的准备,而非所有人都觉得无所谓。”

“所以?”

“所以易先生,这个时候,就应该是你这样的人出面的时候了。”直勾勾地盯着易之,宋谦士根本就没有想过易之会拒绝。倒不是想要逼迫,他很清楚易之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但是本来,易之的许多想法,就在宋谦士的掌握之中。

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报纸和其他渠道上煽动整个社会产生一种战争情绪,借此保全鲜卑利亚的利益吗?

易之太清楚了,一旦他这么做了,危险也就到了。不是他个人的危险,而是一个国家一旦进入了狂热于战争的渠道之后,根本就难以停下来。而横冲直撞的国家能够掀起怎样的浪潮,对于还没有经历过世界大战的这个世界而言,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

可易之并不陌生。

想象在彼时空,邻国的少壮派军人是怎么掌权的?如果上位者不愿意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那么就暗杀,甚至明杀,推动一个国家豪赌……把无数的人卷入战火和死亡里,这样的场景,是生活在和平时期的易之难以接受的。

“易先生,你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宋谦士冷酷的声音响着,“如果没有办法用相对温和的方式鼓起情绪的话,我们,我,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暗杀,然后煽动仇恨情绪了。”

易之瞪大眼看宋谦士。他知道这个人是特务头子,甚至还脑补过很多故事在宋谦士身上,但是当对方把一些黑暗里的东西直截了当地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易之感到了战栗。

牺牲一部分人,煽动仇恨情绪?这样的计划,让易之想起了西方某国家在一个被称为水晶之夜的事件前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同样的嫁祸,同样的煽动,而易之却无法接受这个在他眼中其实有着那么多可爱之处的国家,走上那个迅速兴盛又衰败的团体的道路。

宋谦士是在威胁他。易之知道。

可易之也知道宋谦士确实做得出来他说的事情,甚至于没有太多的顾忌。毕竟大明的人,太难懂易之心中的紧张和忧虑。来自历史的教训,在此时此刻,压在了易之的心里。

所以自始至终,选择只有一个。

“我知道了。”易之对宋谦士说,“请把相关的资料给我一份,我明天中午之前,把文章送到报社去。”

宋谦士点点头,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薄纸,递到易之面前。

那纸张似乎遭遇过许多磨难,满是屈折的痕迹,有些地方被磨蹭到灰黑,边角卷损,还有些似乎是血液干涸的黑色痕迹。要是一张钱币,它早就用不出去了,只能等待银行的回收,或是直接被人弄碎了,忘记丢在什么地方,失去最后的价值。

但这张纸上面全是细细密密的文字。

那一瞬间,易之在脑海里为这张纸书写了很长的一段故事,又在下一秒把这些猜测压下去,手指轻轻抚过纸张的纤维,问宋谦士:“这是?”

“潜入罗斯的人员送出来的。”

简单的几个字,背后必定是惊涛骇浪。那个人是谁?潜伏了多久?怎么得到这样的情报?付出了多少?送出情报的时候有多少人为之付出?这张纸片上,有多少个人的命?

易之问不出这些话来,甚至有一瞬觉得宋谦士是否是在骗他,毕竟这么一张纸,如果是原件怎么会直接交到他手里呢?但最后他没有问出口,只不过仔仔细细收好了纸片,在脑子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也许激发人们对于国土的维护情绪是易之充满疑虑却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然而,他脑海里的这个新想法,或许是一条更加合适,也更好的路?

“那我先回去了。”易之起身,向宋谦士告辞。白忆娥还在等着他,这个傻姑娘坚持不愿意回家,易之只能找个地方先安置了她,不然把自己的学生丢在一边,始终是不放心。更何况,她和她姐姐的矛盾,多少还是有易之的问题在内。

目送易之离开,宋谦士还是那副阴郁的模样。以易之个人的观点来看,他着实太适合那座皇城了,都有一种阴冷乃至腐朽的味道。再金碧辉煌,总让人不太舒服。

“大人。”等候在暗处多时的间谍出现在宋谦士身边,“第二计划是否要准备实行?”

“不用了。易之一旦答应什么事情,就会做到。而他虽然总有些莫名的想法,却难得是个人物。他出手能达到目的,就没有必要做那种事了。第二计划那样的事情,虽然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但总会有反噬。”宋谦士摆摆手。观察易之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不会不了解。易之答应的事情,总是在他的能力范畴之内,而且一定会做到。宋谦士相信自己的眼光,或者说,他更加相信的是作为朱鼎钧直接对手的顾斯的眼光。而同时被顾斯和朱鼎钧看重的易之,过人之处甚至不需要再多说。

那人一点头,信服地不再说话。

但宋谦士却皱起眉,嘴唇张合两下,似乎有什么不解的事情,半晌才难得带着一点不确定地问:“刚才易之离开的时候,唇形你也看见了,他没说出声的那三个字读出来,是007没错吧?可是007又是什么?”

106 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眼下重要的还是关于鲜卑利亚边疆的信息。

坐在书桌前,易之摆好稿纸,手握钢笔,重新取出那张纸,定睛往上看去。

上面的字迹有好几种。最开始写在上面的是黑色的,细密而极度简略的小字。

“帝封鲜,军进,蚕,年,横亘”

单看这些词句,易之只是迷糊,然而旁边还有色泽稍淡的文字注解了这一行文字。

“罗斯国皇帝册封鲜卑利亚大公,并调集军队向鲜卑利亚地区靠近,意图采用蚕食战略,在不引起我方注意的情况下以年为单位,逐渐侵占横亘山地区。”

然后是红色的小字,在注解的更旁边一点:

“英宗末期,罗斯曾册封鲜卑利亚大公,此人后被大明所俘。横亘山由此一战为大明边防。由天气苦寒,至今人口不繁。虽有横亘山天堑,仍需小心。罗斯靠近横亘山地区住户已被罗斯巡查军队驱离,氛围紧张。”

下面,有着类似的好几条情报。每一条情报,都这样由三个部分组成,写着罗斯对大明的诸多谋划和细微的动作。靠着后面的解释和注解,易之算是把事情稍稍弄清楚,心里慢慢燃起一层火来。

他不是大明人,却也是大明人。对于这片土地,他是有对故乡一样难以言说的情感的。一个人怎么爱自己的故乡呢?看见这样针对这个国家这片土地的东西,易之自然会有愤怒与怨憎的情绪。

易之是真心觉得,只要把这样的信息直接披露在报纸上,想要达到宋谦士鼓动民众的目的,就已经足够了,根本就不必到宋谦士所说的准备做点不打自招的安排这样的地步。他们的观点终究还是不一样。但其中的暗示易之也懂,这一份情报,是不可以披露的。

谁知道那些获取了情报,冒着巨大的危险将它送出来的人们是不是安全呢?如果罗斯国的情报部门因为这些信息发现了那些人,就是巨大的损失了。

宋谦士把这一份情报的原件丢给自己,不过是猜中了自己的性格,知道自己也是可以被煽动的人罢了。而易之现在真真切切地被煽动了,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付诸笔尖,就是宋谦士要的东西。

一声叹气,易之最终还是落下了笔尖。

一边写,他还想起了这篇文章之外,间谍的事情。和这出于义愤的文章相比,007是不现实的,然而易之对007的兴趣远比那被迫要撰写的煽动性文章大多了。毕竟这是他想要写的东西。

只是在宋谦士这样的人看来,只会去考虑是否会对大明情报机关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吧?

不能说他是错的,只是易之和他原来就是站在不同立场的人。很多时候不过是抱着求同存异的心思才能抹平沟壑,但不同,终究是不同。

站在现代白话文文学的开端,向未来眺望,易之能够看见诸多的道路。各种各样不同的题材,他都可以去开启大门。如今大明波谲云诡,间谍题材,恐怕还真会受到欢迎。只是选择这个题材,也有说道。

同样是间谍题材,007的风格是肆意的,在人看来是香车美人潇洒度日,却也有伯恩系列更加真实,充满刺激的风格。会更加为大众所喜爱的风格,自然是007这样满足人们幻想的内容,然而想起那张满是痕迹写着情报的纸,易之无法把很多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所以,两者还需要结合一番。

或许,他会为这个故事里的主角设定过一个苦大仇深的上司,就姓宋?

……

易之的多少心绪,恐怕并没有足够多的人来关心。只是在这大明国内气氛颇有些诡怪的时刻,作为异军突起的一大民间领袖,他依旧是会被人关注的。

比方说,被那位易之其实不愿意再度相见的皇帝。

或者说,本来就是朱鼎钧交代了宋谦士,让他去找易之达成煽动民众情绪的目的的。

“陛下。”深夜复命,宋谦士毕恭毕敬,“陛下交代的那份情报,已经交到了易之手中。他许诺明日中午之前就会把文稿给出。”

虽是深夜,虽坐的是无法倚靠的雕龙榻,朱鼎钧看起来依旧精力十足,背脊更是挺直。他毕竟是这个帝国到如今唯一一个几乎没有尝过任何卑躬屈膝滋味的人,没有多少需要弯曲背脊的经验。

“这就好。”他这么说,“我大明自英宗便知海疆之贵,可鲜卑利亚却不被人放在眼中,这着实是个难题。海疆有顾帅照料,朕也是放心的,也只有罗斯那边了……”

听见朱鼎钧竟和其他人一样叫了顾斯一声“顾帅”的时候,宋谦士不自觉地一眨眼,其他的表情没有半个,顺着朱鼎钧的话往下说:“旁人不知,然我大明从来天子守国门,决计不可让祖宗基业丧失。”

朱鼎钧轻轻勾了勾嘴角,像是一个笑容。

天子守国门?

宋谦士再忠诚,也不是皇室嫡系,不会知道这句传自那位传奇亲王的话还有下半句,听起来却不怎么美妙。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吉利,却是先辈对后人的寄望。大明传至如今,天下大势早已不是英宗时候的模样了,说不准有一天,这句话还真要应验在他这个皇帝身上。

那位亲王,一生神话,让大明知道了海疆之重,夺下了鲜卑利亚大片土地,嘱咐后人好好珍惜,数百年之后,犹有智慧让人捉摸不透,只有事后方才察觉其中神奇。然而他偏偏没有如同对海疆一样给鲜卑利亚一个让人无法不去固守的缘由。他这后人做起来,多有困惑无奈。

只是祖训代代相传,鲜卑利亚必须保住。

那就看看……易之先生,会拿出如何的文章吧。

想起那次在宫内的见面,那张面孔下隐约不愿弯曲肢体的愤慨,朱鼎钧有遗憾和无奈。

这就是他和顾斯最大的不同,和最大的劣势。他毕竟是大明的皇帝,也被大明流传下来的太多东西束缚。规矩或者祖训,都是一样的。

易之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或许是个迷。然而若是有和易之类似的成长环境,仅仅是在看到这篇文稿的标题的时候,就会懂了。

《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多番忖度,易之才用了华夏这个字眼。毕竟大明和以往已经不是一个朝代了,而中华民族,却依旧是那个中华民族。用国土而非土地,则是为了囊括海上国土。

如果一篇文章,连易之自己都无法说服无法打动的话,他还写来做什么?将对曾经历史上一切无法接受,不能满意的情绪投射到大明身上,易之就有了许多话想要说。

“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不因其他,只因每一寸国土,都是染血的。

我们的父辈,祖辈,上溯至远古、太古,将血脉传给我们的那些人,就在华夏的国土上生老病死。最开始是荒原和山林,华夏一族与猛兽、火灾、地震、旱涝搏斗,靠着石头打造的粗劣武器和短暂的寿命,让荒原和山林变成家。变得稍微安全一点,能够暂时栖身。为了生存的一次狩猎,就会有先民为之而死。突如其来的一场灾害,就会有部族彻底覆灭。

后来,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的家,为了耕地的母亲,饥饿的孩子,我们的祖先学会了守卫我们的土地。他们和其他人战斗,有时赢,有时输,每一次,都有人去死,把血落在我们所守卫的土地上。

我们的血脉,不仅流淌在身上,更浸润了土地。

……”

没有多炫技的文字,易之原原本本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下,用真心来表达。他用白话文,就能够把信息传递给更多人,浅显已经足够。他也没有提起鲜卑利亚的故事,直到写到最后——

“苏洵《六国论》有言:‘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鲜卑利亚本为华夏故土,如今,罗斯屡有异动,窥探祖先血脉浸染之地。却听闻,有人将鲜卑利亚视为多余,半点没有保全国土之意!

只是我只觉,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这就是朱鼎钧和宋谦士想要的,充满了煽动力的文章。更是潜藏着易之为何对这个大明产生认同的深层次原因的文章。

在这篇文章被报纸刊载之前,朱鼎钧就已将这些文字过目。

“易之,果然是人才。”他这么感慨,先前的许多迷茫情绪,在读过这篇文章之后竟然一扫而空。朱鼎钧知道没有易之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能够短短时间点醒他的,同样难得。

“只是可惜了……”易之不会如同宋谦士一样为他所用,更遑论忠诚。他虽然有时候也难以接受宋谦士过度甚至是自我的忠诚,然而遇到一位他所认可的人才,却因为诸多原因无法真正交心,沮丧的情绪,终究是有的。

到底,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承担整个国家,不就是他的责任吗?不论易之是如何看他个人的,只要是对大明有帮助的,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从洪武帝一扫寰宇,立下开国基业,大明皇帝就注定要承担这国度的一切,即使是为之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朱鼎钧打从内心这么想,心下安定。

107 谁要杀他!?

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能够明显影响到这个国家的国民对于世界的认知。

强盛的国家,总会对周遭的一切抱有相对宽容和轻松的态度。而衰微的国家,却让自己的人民容易敏感,容易苛责。

大明是个称霸世界数百年的超级大国,然而它正因为种种因素显出一种衰微的征兆来。然而,作为这个荣光的国度的子民,许多人拒绝承认衰落的现实存在,并且以一种粗暴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所以我觉得,易之这个家伙根本是在鬼扯!”在茶楼大厅,有人拉开了嗓子高谈阔论,“什么叫做‘大明虽大,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要我说,鲜卑利亚那边除了木头就是雪,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现在重要的是海上,那何止是一日千金的损失!西北边儿先放放也成,海上才是大头!”

旁边就有人咳嗽了:“你家是做海运的吧?还鲜卑利亚除了木头就是雪,那里还有矿啊!上好的矿!”

“那个矿,一年得有一半儿是冻上的,根本开不出来什么玩意儿。我家做什么的,你管得着?我就是说,易之这口气,忒不吉利了,说得跟那小罗斯能把咱大明怎么着了似的,这也太小看大明了吧,他是不是大明人啊!”

打开了窗户的包厢里,白忆娥望着易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温暖的茶盏。

“老师?”

赵静章在桌面上磕了磕,缓缓道:“你学生,可比你早明白这件事。”

易之只是无奈摇头:“我……其实也没有想到吧。你知道的,我和整个大明,有些脱节。”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大明土生土长的人,只不过旁人并不会想到易之是穿越者,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也不过以为他是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隐士罢了。

“不仅仅是你。”赵静章却摇头,沉声说:“应该说,是我们。你,我,岳激流,乃至陛下,乃至顾……”他没有说出顾斯的名字,“至少,我们都是很清楚如今的大明究竟面临什么的人。但是更多的大明人,还在过去的光辉里,走不出来。”

易之苦笑了一下。老实说,虽然有个穿越者前辈在前面兴风作浪,给了大明数百年世界霸权,但是对于易之而言,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大明,总是容易代入原本历史中那个积贫积弱,百年苦难的国度。所以每每在面对世界局势的时候,易之并不能用大明人那种“老子天下第一,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天下第一”的态度去面对一切,反而会更加充满了忧虑。

忧虑,那个不断被分割,侵占,劫掠的命运,是否会出现在这个大明身上。

所以在遣词用句的时候,易之很容易把大明放在一个弱势的角度上去面对一切。

但是对于绝大部分的民众来说,这样的角度会让他们非常不适应,甚至感觉受到了侮辱。他们在大明最强盛的时代出生,在歌舞升平中成长,在大明的霸权中享受生活,把这一切看做理所当然。再怎么强调居安思危,已经习惯的环境也容易让他们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

所以割裂产生了。

易之,赵静章,岳激流,甚至朱鼎钧,顾斯,真正了解这个国家的人,在深刻的忧虑感中,并不会认为易之“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这样的措辞,有什么问题。然而对于更多人来说,易之这个口吻,就像是激进派里那一群多少惹人厌烦的家伙,动辄表示只有西学才能拯救大明,大明就要亡了……简直是耸人听闻。

更麻烦的是,这群人,并不会像文坛的人一样,和易之在报纸上争论,在课堂上辩谈,如果不是白忆娥从周边人群的言谈里发现了一些苗头,也许易之不会知道。

“这不是一件小事。”易之这么说。

“陛下……还有很多人,”他想起了角色已经越来越像是曹操的顾斯,没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其实都已经准备开始改变了,但是很多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甚至从来不觉得一切会改变。一件事情如果自上而下,推行太急又没有基础的话,会闹出乱子来的。”

就像商鞅变法,就算是成功了,商鞅也被车裂处死,本质上还是因为抗拒改革的势力的反扑。就像王安石变法,就像张居正变法。一切没有基于最广大群体利益和思想的变革,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是非常美妙的情况。关键是,大明现在正是要一国战平全世界的时候,所以一切虽然看起来十分平静。但问题却非常严重。

如果加上顾斯这边军方和朱鼎钧所代表的皇权的矛盾的话,一切又会更加混乱。

正是因为清楚地意识到了其实已经在火药桶上的局势,在被人误解拿出来调侃的时候,易之难以升起不快的心情,反而更多的是焦虑和不安。

依靠电报,海上的战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了。易之所得到的消息是海军方面采取了最大限度利用信息便捷的方式,包围分割所遇到的敌人,在局部战场玩数量优势。这是非常稳妥的选择,目前看来效果也很不错。

但是鲜卑利亚局势微妙,某些变革迫在眉睫但上下思想割裂,加之上层势力的对立情绪,易之总觉得,有些事情即将发生。

不同于易之几个人察觉到了上下思想割裂的问题。至少,在学界和文坛,大部分人所看见的还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易之的文章是否被大众接受的重要程度,比不上这篇文章被朱鼎钧赏识这一点更让人看重。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才是他们的想法。所以,很快的,强调国土重要性的各色文章就开始不断地在报纸上出现。其实这原本也是上面的人所想要的。

抛开隐秘的不安,光看报纸,易之有一种看七点整的新闻的感受。

局势一片大好,一切都很光明,国土分寸不让,还有,海上大胜。

朱怀仁亲自上阵指挥,打沉了十一艘战舰,俘虏了一艘战舰。

总计十二艘战舰,正好是前世甲午海战中每一方的战舰数量。这让易之有种微妙的感受,似乎历史的惯性隔着两个时空,依旧发挥着莫名其妙的作用。然而他又清楚一切是不一样的,因为无论是大明还是联合海军的战舰数量都远超12艘,到目前为止,联合海军因为不同的国籍归属,根本没有能够很好地整合起来。

但是,朱怀仁往日掩盖在顾斯的军事才能和朱鼎钧的皇室背景下的光芒,开始闪耀了。

让易之来看的话,他并不太明白所谓的军事才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易之说,其实有时候军事才能并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好比唐朝,总感觉是煌煌天威,征服四夷,但是有唐一代真正的对外战争反而是赢多输少,不为什么,因为国力强盛,输得起。

强盛的国家可以输掉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乃至十数次,只要最后赢了就行了。然而羸弱的国家,只要输掉一次,就足够万劫不复。

大明虽然正在陷入困境,但是它依旧是个国力强盛的超级大国。只要国力保持优势,一两场战役的胜负,根本不足以影响世界态势。

但许多人,却开始重视一场战役的胜负了。就算他们总表现出自得而不以为然的态度,其实打从心里,很多人已经察觉到了情势的变化。

等到海上的第三次战役的情报传来,朱怀仁所在的舰艇一次性击沉了七艘联合海军的战舰的消息见报,报纸上给了他一个绰号:“海龙王。”

据说是主杀伐的白虎星君顾斯降世后,跟下来的专精海战的海龙王。

“大家都知道,这顾帅,乃是天上白虎星君降世,主杀伐,正是要为我大明杀服那些不晓事的夷狄之辈。让大明江山安稳。但这星君降世,哪里能是独独一个?左辅右弼自然跟星君一同来到这世上,这海龙王,就是星君坐下专司海战的一员大将!这不,几个小国妄图袭击我大明,海龙王不过随意出手,就把这些小鬼全都镇压了去……”茶楼说书人煞有介事地把这个星君那个仙人的名头往最近风头较盛的几个人身上安,夹着魔幻的召唤天兵天将的情节,听书的也不辨真假,只管听得有趣就是。

宋谦士就坐在易之的对面,专心地听。

窗口有阳光落下来,在他那张总让人觉得发寒的面孔上,洒下明亮的辉光。他指间夹着一支云烟,朱怀仁最喜欢的那种,采镇产的玉生牌限量蓝装烟。火光在阳光下看不分明,大约是明明灭灭。他偶尔吸一口烟,吐出一小口烟圈。

易之不喜欢宋谦士,毕竟一个总是阴测测的人,很难让人觉得舒服。但是好歹经过了电报等等几件事,加之看过的特工故事,他面对宋谦士的时候,比起其他人要么恐惧要么避之不及,更有甚者愤怒的态度,好了不少。

也许有一部分缘故,是宋谦士和朱怀仁呆在一起的时候易之见过,让他多少意识到宋谦士其实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但是今天的易之面对宋谦士,却觉得很不舒服。

他总觉得宋谦士在做什么打算,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没有平时那种让人背后发凉的感觉,但是越是这样,越显得和平常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一种异常。

直到说书人讲完了一段中式魔幻故事,宋谦士还是怔怔,在说书人接着打赏的连声道谢中,他忽而手一抖,将那支已经不成样子的烟落在了桌子上。

易之看见他指节间的皮肤渐渐浮起了一层赤红的色彩,但他好像并不觉得疼痛,用那被烫红的手指重新拿起那截烟头,反复磨蹭了几下,将它碾灭在烟灰缸里。那最后的一点烟气飞快上升,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黑灰色的痕迹残留在烟灰缸上。

然后宋谦士才像是大梦初醒一样,几乎半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完成我的职责了。失陪。”

易之懵懂。

直到一周后,一个让人根本无法相信的消息席卷了大明。

“海龙王”朱怀仁,被人在常吸的烟里投毒,毙命船长室!顾斯紧急接替,直接指挥海军,却被几个军官当面指责是妒忌朱怀仁身为皇室中人占据大功,仗着大敌当前没了朱怀仁只能用他,蓄意谋害!

举国震惊!

108 殉道者

生命如烛,暗淡昏光,一阵风,一捧水,它就这么轻易地逝去。

年少气盛的时候,从不相信死亡会在身边降临。即使那漆黑的身影就在身侧穿行。

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身边的人消逝时,才会意识到死亡的存在。

然后在惶惶中,开始与死神捉迷藏。

易之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即使是在焦灼的情绪中,明知战争会带来死亡的情况下,他没有想过自己身边认识的人会死。

朱怀仁死了?怎么可能呢?

出身皇族,天生拥有远超旁人的资源,即使是在战争中,也应该在中军,却稀里糊涂就这么去世了。

太奇怪,易之来不及悲伤,他想起了更多更多的东西。

柴世祖的死,让宋朝成为了中原正统。

萨拉热窝事件,引起的世界大战。

街头小贩的遭遇,促使阿拉伯之春。

身处历史之中,一件看似微小的事,却是掀起狂澜的前奏。

占据大半个地球,统治世界数百年的大明,一位皇室近支亲王竟然在战争中逝去,根本不用去思考,远超此前战争烈度的真正的世界大战,就要因为这件事爆发了!

整个大明的战争情绪都会被煽动起来,而这意味着整个大明开始趋向于战争。无论之前的形势是怎样一种情况,现在主战派将会占据完全的地位。

多少年了,大明傲视世界,从来不把其他国家放在眼里,即使是遭遇联合海军的进攻,但是现在,即使得到了海战的胜利,所有大明国民的感觉,都像是被人照着脸狠狠地抡了几个响亮的耳光,面红耳赤,热血上涌。

写几百篇文章,做几十场演讲,都不及大明亲王竟然战死的世事来得冲击。

但是易之不知道,不知道大明到底是从此意识到□□上国已经要成为过去,还是在过激的自尊中昏招迭出,然后陷入他所阅读过的历史那百年屈辱。

他只知道,看着报纸上渲染朱怀仁的英勇和战死的言行,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青年。所谓的战死,恐怕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有人在这中间动了手脚。

有人,杀了朱怀仁。

如果仅仅看整件事造成的社会影响和后续反应。力挽狂澜的顾斯,似乎是那个最大的嫌疑人。作为军方的领头人,当主战情绪涨到最□□的时候,他能够获取的利益绝非易之所能想象的。同时,众所周知,他和朱怀仁可以算作一派,更容易摆脱嫌疑,这反而成为了很大的疑点。另一方面,朱怀仁虽然站在军方一边,却也是皇室在军方力量的显示,如果排除了他的话,顾斯可以说是一家独大。

单纯以分析的角度来说,凶手毋庸置疑,是顾斯。

然而再多的分析,也抵不过那个下午,宋谦士莫名的行为。

易之知道,是宋谦士。

是朱怀仁青梅竹马的好友,在易之面前下定了决心,让朱怀仁,“战死”在茫茫大海。

可是易之根本无法理解,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更不知道应该对这件事作何反应。

谋杀朱怀仁,对宋谦士有任何的好处吗?

如果说是为了削减军方力量,但主战派的兴起能轻易让这样的力量反转;要是给顾斯泼脏水,已经被导向了对外战争的情绪根本不可能被宋谦士掰回来;更何况,几十年的朋友情谊,难道就这么情谊被宋谦士无视?

易之不知道自己是否忽略了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讽刺。

海战,战舰沉没,朱怀仁连尸首都没有留下。不过短短五天,棺木就赶制出来,灵堂也设好。易之不知道这是为了进一步引发民众的情绪还是为了什么。突然起来的死亡之后,是突如其来的葬礼,规格之简,并不像亲王的规制。

停灵时,允许白天的时候,普通民众前来祭奠。

易之就这么看着种种人来了又走。

认识过的老派文人,在棺木前诵读悼词,感慨英年早逝,颂扬为国捐躯。

结伴而来的年轻人,情绪激动对天发誓,已经报名参军,要为亲王复仇。

精心打扮的年轻女士,用手绢轻轻沾泪,说着仰慕已久,如今这样相见。

不变的是所有人都带着的愤怒。

易之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感觉不到和这些人一样的情绪,没有那么深刻的怒意,甚至没有多少悲伤。只是怅然若失,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直到暮□□临。祭奠的时间过去,本来熙熙攘攘的灵堂,空旷了下来。

作为生前好友,易之没有被清出去,却也没人来照顾易之,好像默认他一定有什么话和朱怀仁说似的。

说给那口空荡荡的棺材听。

多滑稽。

军靴踩在地面上,坚忍的声音。

易之回头,看见了,宋谦士。

那一瞬间,在冬天吞下一口雪水的感觉,让易之觉得脊椎发寒。

宋谦士依旧是那一副阴测测的表情。穿得整整齐齐,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他一定精心打理过自己的头发,看不见丝毫乱发。

双眼没有红晕,动作没有迟疑。

就好像,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

就好像,他不是在被自己谋杀的好友的灵堂一样。

易之怔愣地看着宋谦士,看着对方缓缓几步,和自己并肩而立,面向那口棺材。

宋谦士却自始至终没有看易之一眼,眼神轻飘飘地扫视过这口空棺。

“易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很卑劣的人呢?”他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目光轻飘飘地注视着灵堂中央白布上写着的一个“奠”字。

空荡荡的灵堂中,无孔不入地穿梭着风,带出一些空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

易之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更何况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宋谦士,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在对着今夜祭奠的曾经的挚友和敌人倾诉。

灵堂内异样地静默。宋谦士也不在意易之的毫无反应,他悉悉索索地从裤兜中摸出些东西,放在面前,一声轻响之后,一点火焰出现,在他所叼着的香烟前端燎过,点燃了那支烟。

借助微弱的火光,易之分明看见那是一支采镇出产的玉生牌限量蓝装烟。

宋谦士不太抽烟的。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有太多嗜好,即使是抽烟,也容易被人利用。

但是他常带着这烟,因为朱怀仁会找他要烟抽。

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气在空气中缭绕。

他低着头,注视着自己指间的香烟,然后突出一声似笑非笑的短促声音:“呵。”

“明明是我亲自下了将怀仁暗杀的命令,甚至一切的武器和人手,也是我亲自安排的,然而我却做出一副挚友的模样跑到这灵堂上来,吊唁。兔死狐悲的样子,真是够恶心的。你说对不对?”

“背叛挚友,利用他对我的信任,狠下杀手,是为无情。以下犯上,对属于皇族的亲王动手,是为无义。明明做了对陛下有益的事情,临到头来却扭扭捏捏,质疑吾皇,是为不忠。让家中母亲为我忧心流泪,是为不孝。”

“我这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不是东西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怀念他呢?即使是有朝一日泉下相见,我也是无颜见他的。”

“但是我不后悔。”

“我绝不后悔。”

那支玉生烟被丢在了地上,军靴毫不犹豫地踩在了上面,碾压。

火星熄灭了。

没有再看易之第二眼,宋谦士转身,向着灵堂门口迈步离去。

不后悔,还是告诉自己并不后悔?

易之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

又或者,他莫名其妙成为了一个见证者。一个真正知道朱怀仁的死亡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的见证者?

他不知道……

只是,身处历史,一种莫大的悲凉和哀恸,在这一刻,终于袭击了他。

他知道,朱怀仁在将来的书上,会被写作一次世界大战的□□。

宋谦士,在正史中只会是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在野史里,应当残忍酷烈,野心勃勃。

到以后,除了充满幻想的电视剧里,让他们轻易地喜欢谁,讨厌谁,未来不会有人真正的知道这两人的故事。

青梅竹马,政见不同,一个杀了另一个。

此时此刻,易之很希望自己就是个没什么想法的普通人,于是他就可以简简单单地评判——宋谦士是个被封建思想死脑的傻子,朱怀仁是个被朋友背叛的呆子。这群人都很愚蠢,坚持着错误的东西,不知道未来应该是什么模样。

然而,然而。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去评价他们呢?他能站在历史的制高点,蔑视他们吗?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是殉道者,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够放弃一切的殉道者。

后世的历史书上,宋谦士只会被贴上一个顽固保皇党的标签,还有什么人知道他的坚持,他的理想,他的痛苦呢?即使是在当下,又有几个人真正懂他呢?而真正懂他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抹杀了。

他们,包括易之自己,终将被史书上的一行字,盖棺定论。

109 危险的气息

当你知道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会如何?

任何一个普通人,总是希望去倾诉。交流和倾诉是社会性动物的本能。然而当这个秘密牵扯了太多,根本就不能够作为信息和人分享的时候,压力就随之而来。

易之想,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宋谦士才会直接将他就是凶手这件事摆在了自己面前?反正易之根本就不能从这件事里获取什么利益,更不能讲给谁听。

葬礼上,易之没有见到宋谦士。或许是因为群情激愤叫嚣报复的氛围太过讽刺,易之觉得,自己或许也不应该来。

皇帝陛下朱鼎钧匆匆而来,伴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在灵前敬香。然后他又这么匆匆而去,就好像有什么事情比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死去还要紧急。

易之知道整件事和朱鼎钧其实没有直接的联系,只不过是势力之间的抉择,然而此情此景,他依旧感到深刻的沉郁,压得人说不出话,恨不得大喊一声或者打破些什么,要让阳光刺破阴霾,要掀翻那些让人压抑的陈规旧矩。

这令人厌恶的一切。

旧时代一层一层沉淀下来,引以为傲的污浊。

还是这个世界,终究缺少一次——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易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终究是个软弱的小资产阶级,明明厌恶眼前的一切,却没有打破世界再重建的勇气,甚至不敢去想打破一切之后会有什么代价,思忖着改良是否能够好一点。却又无力去影响这一切。

哀乐,鸣炮,祭文,哭泣,皇室的葬仪,一板一眼,太监拖长着嗓子,喊跪,人群就参差不齐地跪下,喊起,大家就重新站起。喊哭,人们就干嚎两声,喊止,嚎哭后的脸上没有半滴泪水。

好歹是个亲王生前好友,易之站在了人群中游,只要往前看,他就能看见站在最前排的顾斯的背影。

顾斯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据说,他甚至冒险乘坐了飞机。

这似乎是大明交通进一步发展的证据,然而易之已经没有心情去思索这些。

单纯看背影,奔波的疲惫并没有呈现在挺直的背脊上。易之看不见顾斯的表情,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悲哀和嘲弄。

顾斯知道朱怀仁是怎么死的吗?

他知道动手的是宋谦士吗?

他偶降如何面对如今的情势呢?

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问题,和其他人一样,如牵线木偶一般被操纵着完成了整个葬仪,易之浑浑噩噩,正想离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肩头。

是顾斯。

易之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确很难认出一个人的表情是什么情绪。至少他完全看不出顾斯在想什么,是愤怒还是悲哀。

“坐我的车走吧。”顾斯吐出几个字,声音有轻微的嘶哑。

去哪儿?

易之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跟着顾斯上了车,和对方并排坐在车后座。

顾斯伸手,拉下了隔音的隔板。然后转头,看着易之。

两人莫名对视。

易之只觉得,顾斯的眼睛太黑了一点,其实大部分亚洲人的眼睛应该是棕色的,但此时此刻,或许是光线昏暗的原因,他所看见的顾斯的瞳色,黑黝黝的,让人不敢直视。

“宋谦士的手法。”就在易之想要回避视线的时候,顾斯吐出了这么六个字。

!!!

几乎是瞬间,易之整个人战栗了一下。

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知道是朱怀仁不是战死,是被人暗杀,暗杀的还是作为青梅竹马挚友的宋谦士?

是的,他应该知道,毕竟事情发生之后,是他立刻顶上,继续战斗。但是,但是为什么顾斯还是这么冷静的样子?

易之越来越无法理解这一切了,宋谦士、朱鼎钧、顾斯,这三个人和朱怀仁的关系都应该是亲近的,然而一个杀了挚友,一个匆匆祭拜,一个知道所有事实,却好像无动于衷?

挂着近乎惊悚的表情,易之盯着顾斯,却只见这人转过头去,注视着隔音板,一言不发。

直到车停下,顾斯带着易之一路走到了他的书房。

有时候易之会觉得奇怪。毕竟他和顾斯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几面,如果真要论起来,不过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深究的话,手握权势的顾斯和他这个摇笔杆子的,也并不该有多少交集。然而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在这么多特殊的事件之下,易之和顾斯却在太多事情上有了话题。

即使易之并不希望话题来自于友人被好友谋杀。

没有等易之开启话题,或许是因为顾斯知道易之现在根本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易之,坐下之后先嘱咐了一句:“捧着暖暖手。”

易之怔愣。

“我早该知道,宋谦士会把很多事情告诉你。”顾斯这么说,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此刻终于染上了一点疲惫的情绪。

“但是我不明白。”易之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垂下目光。他是真的不明白,所有这些事情的发生都像是梦一样,突如其来的死亡,莫名其妙成为见证,甚至现在还在和顾斯讨论这件根本不该他涉入的事。

顾斯扯了扯嘴角,“恐怕宋谦士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透露这么多,明明做了这份职位,就应该更懂保密才是。”

他不知道,你就知道?易之更加迷惑。

“易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叫出了易之的名字,顾斯用一种过分认真的表情注视着易之,“你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你见证了眼下所有发生的事情,所以看一切都像是在阅读史书,虽然触动,却和你自己毫无关联。”

易之的手一颤,茶汤在杯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你这样的态度,会让人下意识把你当成一个记录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你会记录一切。宋谦士能够下定决心谋杀朱怀仁,但是他也需要被记住,记住他做这件事时有怎样的感受。但是,不管一开始是怎么样的,知道太多又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永远不是一件好事。”顾斯几乎是告诫地这么对易之说。

难道他也会被谋杀?就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易之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发生的事情太荒谬,让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你其实应该已经有了感觉,这件事不是宋谦士个人的决定,甚至不受陛下的控制。牵头的是皇族的几位老人家,理由是——清理不合时宜的叛逆小鬼。你永远无法和这样的人分析大势利弊,他们只会看自己的权利,撺掇着一群愚蠢的家伙做一些愚蠢的事情。”

准确地说,朱怀仁的死,表面上看是大明和其他后起国家之间利益的矛盾,然而实际上,却是大明内部封建势力和新兴阶级的矛盾的展现。不是朱怀仁,还有其他人,就像报纸上天天打嘴仗的保守激进派,种种矛盾在大明建立数百年之后,已经积压到了立刻就要爆炸的地步。

在没有看明白一切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莫名提出了中立或者中庸的易之,其实非常尴尬。

但是到了现在,当顾斯在他面前,把话说清楚之后,易之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在悬崖边缘。

“易之……你,很好。”神色莫名地说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顾斯凝望着易之,“无论是我,甚至是陛下,都想要保你。”

“但是有的时候,就算是我们也会有疏漏,就像朱怀仁,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也会出事。我并不想限制你说什么,写什么,甚至去倡导一群人做什么。但是我希望,有些时候你必须懂,怎么保护自己。”

易之微微张口,“我?”他从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少事情,但是现下顾斯的态度,过分认真,好像他变成了雨果这样影响世界的文豪,又或者是鲁迅那样用笔拯救中国人的先生。

“不要离开学校,不要冲动做事,离你学生的姐姐远一点,最好和岳激流保持距离。还有,收好你的手稿,小心不要被人拿走。如果有敏感的内容,你可以通过电报给我,让我帮你判断。”没有理会易之的茫然,顾斯一条一条地叮嘱——他分明对于易之身边的很多事情,一清二楚。

他们之间有这么亲近?甚至通过电报发送文章?易之思索着这是否是顾斯想要对他的言论进行限制的委婉的说法,但是怎么看顾斯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于是更加迷糊起来。

“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可以来这里。我的府邸有一支卫队,在某些时候恐怕能够派上用场。虽然,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

情况有这么严重?甚至需要一支卫队来保护?

易之感到紧张,他的处境难道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甚至需要顾斯动用兵力。

“是不是有什么风声?还是因为宋谦士对我泄露了信息的缘故?”他忍不住追问,只觉得有点灾祸天降的感觉。

“别想太多,或许会没有事呢。”顾斯只是慨叹一样地说,“你回家吧,我让人送你。”

1100 赤诚之心

在百年后的某问答平台上,有这样一个问题:“如何成为一个意见领袖?”数千条回答囊括了形象塑造,迎合公众,学术建设等等不同方面不同层次的内容,然而点赞数最高的一条回答却非常简单:“意见突出,一直坚持,活得长。”君不见,多少当年不算突出的人物,因为寿命漫长而得到了最终解释权吗?

对现在的易之来说,活得长这个要素恐怕还有些远。但是“意见突出”的第一步,他却已然达成。

至少,在这种局势波谲云诡的时候,作为朱怀仁所谓“生前好友”,他本就鹤立鸡群,价值此前对目前看起来声势浩大的绥靖势力,直接地提出反对意见,已经有点出头的椽子先烂的味道了。

而最根本的问题是,所谓的笔杆能杀人,往往只是在有所顾忌的情况下。而朱怀仁的死正在激化矛盾,皇室的军方的摩擦,新旧思想的冲突,乃至于各个派系内部的纠葛,在这一刻都仿佛要立即爆发。

整个舆论圈内,一片哗然。

到底大明建极以来,从未妥协。一位亲近军方的亲王的死,在对外的态度上,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于大明所统之地,无一不高喊着复仇,高喊着报复。此前的绥靖之势,仿佛销声匿迹。

然而,有人给易之透风,关于军方和皇室的扯皮。

易之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恐怕不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但是在普通人当中,真相不存在。而在势力的交锋中,真相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这一场死亡,谁看起来更占道理,谁理应占据上风,谁需要攫取更多的权力。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一定要打到底,但是在表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表现。”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易之的眉梢带着倦怠和迷茫,他读着白忆娥给他的几页稿纸,一边和白忆娥闲聊:“任何事情,其实都是有其规律在内的,包括人。”

“大明上下数亿人,可能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吗?既然不可能,那么当某一种言语或者说风潮在整个社会中看起来毫无对手,只能说明有人选择了沉默。而人是从众的,如果没有声音出来表示反对,那么这个声音就会真正成为社会的主流,所有人都会默认它就是正确的方向,甚至走上极端。”正如当年德意志的民粹主义,没有反对思想的情况下,所有人都默认了所谓正确的方向,甚至自我催眠。

“但是,”白忆娥轻轻挠了挠下巴,问着:“报纸上不是说,无论是顾帅还是陛下,都认为应该报复吗?”

翻过一页稿纸,易之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气中画了两个圈,回答道:“这就是圈子的问题,背后真正受这件事直接影响的人,只在上面一个小圈子内。而他们几乎达成了一致,对舆论……文化圈子内,发出同样的声音。”然而,在这样一个时代,文化圈本身就代表着面向整个大明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宣传。

而他,终究不是鲁迅先生,他在茫然里,竟然沉默。

是畏惧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吗?还是因为很清楚,这一场盛大的死亡反而会促成大明的变革?又或者单纯记得宋谦士阴森面孔下隐藏的情绪?

他见到的这些人,谁不是爱着这片土地。而谁又不是多有掣肘,无计可施?

不断与人争斗的顾斯,端坐在帝位上的朱鼎钧,选择杀死自己挚友的宋谦士,因为立场成为牺牲品的朱怀仁,背叛自己的过去以践行理想的岳激流,被当做保守派泥塑雕像的赵静章,在深宅中磋磨至此的白婳,和懵懂还不知时代变换的白忆娥……

众生皆苦。

令人想要逃离的,就是这样,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因为不同的利益不断拆解和追求的斗争。但是易之心里清楚这一团乱麻,却深陷于其中,不得自拔,甚至被顾斯轻轻诱导,就向外界传递出了他靠拢顾斯的信息。

这让易之感到自己的愚蠢,却不知为何,不觉后悔。

因为,因为大明虽有太多问题,却比那个国度最悲惨的时代,更有希望。这总让他去回想,想起他所深爱的那片土地的苦难,想起学习近现代史的时候不忍卒读的一个个条约,想起历史老师用平静的口吻念的那四个字:丧权辱国。

当年学近现代史,不忍卒读,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其他人在做什么。

而现在,当易之站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在这个同属于炎黄一脉,似曾相识的大明,当某些似乎是既定的命运即将发生,有些事,他做不到。

不是不懂沉默是金,只是见不得割让土地;不是不懂明哲保身,只是听不得辱没军功;不是不懂独善其身,只是做不到就当一个旁观者!

屈子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时候,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情?

“老师觉得我写的怎么样?”白忆娥的询问打断了翻涌的心绪,易之手上的稿纸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稿纸是白忆娥自己写的作品。

或许是因为白婳的刺激,白忆娥需要一些宣泄,她开始尝试着自己撰写白话小说,而内容则是一个家族中的年轻继承人和老一辈的矛盾,从生活中取材的意味,颇为深厚。

“很不错!”压下纷乱的心绪,易之先表扬了一句,就见白忆娥眨了眨眼镜,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但是,忆娥,”看着自己的学生,他也觉得无奈,“这篇作品,对矛盾的描写可能稍微浅了一点,停留在了年轻人和家长之间的矛盾。”而现实中,白家的矛盾,何止是这样,在简简单单的白婳的控制欲和白忆娥追求自我的理想中间,还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扭曲的封建思想,追求利益的商人思维,女性权利追求的问题,而最麻烦的,恐怕是白婳在商业上的一些越界行为,已经牵扯颇深了。

但易之话头一收,并没有深入下去,“不过,第一篇作品,已经非常优秀了,可以尝试寄到报社去,说不定可以刊登。”

“真的吗?”一句话点亮了整个眼神,白忆娥显得很是兴奋,“那老师可以给我写一封推荐信吗?”这个时代常见的做法,学生初次刊载文章,身为老师,都会有信笺介绍。

易之点点头,在这个关头,即使是他学生的作品,恐怕也会被左右审视。但他只是答应下来,恍若不知。

年轻的女孩所不知道的,是她姐姐的焦虑。

“第五批货被那群走狗拿走了?”紧张地拽着松垮垮地挂在手腕上的镯子,白婳在厅堂中来回踱步,细碎的步子走得有些急,只是没什么方向,就这么来来回回。与这步子映衬的,是她灰暗的脸色。

平时的她,总是画着完美无瑕的妆容,厚重的粉底和嫣红的口脂是她的盔甲和武器,然而此刻,即使是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惨白的粉底下厚重的黑眼圈,还有那嘴唇上的干涩纹路。一双眼睛里,血丝密布,模糊了眼球与瞳孔的色彩。

站在她面前,一个男人战战兢兢,低声回话:“昨天晚上的时候,按道理船就该回来了,但是一直没有消息。那边正好派了人,坐了快船来,也说没有按时收到货。”

“这个我知道,但是怎么会是那群人呢?”她的脚步骤然停下,转过身就抵到男人面前,声音严厉:“有没有可能,是弄错了?也许是遇到了风浪,还是遇到了海盗?这些都是常有的事,不是吗?”

男人的腿更弯了,背也佝偻了起来,不敢抬头,声音嘘嗫。他说:“夜里的时候,我请那边府上送菜的人去了酒楼……他说,五天前到三天前,那几位大人,都不在自家宅子里。”

白婳攥紧了镯子,半晌,忽而放软了声音,“也说不准,谁都知道宫里和军里不对付,现在一直没有军里的消息,他们出去,也可能是对付顾家那个?”

“夫人,这话可说不得!”男人吓得连连摆手。

“……小姐呢?”白婳沉默两息,忽而问。

“表小姐,表小姐不是在学校里?”男人的表情有些茫然,不明白白婳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定定的看着男人迷茫的神色,白婳深深吐出一口气,方才哑着嗓子回答:“行了,你先下去,我会处理的。”

待到男人退开,白婳方才收拢镇定的神色。她的脸上一片茫然,却难得眉目舒展。

怎么会呢?

这群人不是应该盯着顾斯那边咬吗?她和这事情本来没有关系,怎么这批货竟然会被这群人给拿走了?她做的事情不是在帮这些人吗?

还是说,连这些人都会站到顾斯那边去?那皇帝还有什么尊严可言?何况这群密探从英宗开始就和皇家最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换了立场?

皇帝,皇帝不至于看到这么一点小事情才对……

纷乱的思绪在白婳的脸上变幻,直到觉得手腕上一阵胀痛,她才下意识低头一看,才发现因为一直抓着镯子不放,镯子的另一侧压在手腕上,此时已经发青了。

一时间,心头火起!她一把掼下这镯子,狠狠往前一摔!

“连你都欺负我,连你都欺负我!”揉着自己发青的手腕,她几乎是咒念了,抱着自己的手腕,她再度像是陀螺一样在厅堂中转了起来,踢踢踏踏,脚步急促,没有方向。

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如果消息没错的话,反应也应该来了。但是反应会是什么呢?这群人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脚底一硌,她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却发现正巧踩在了之前摔下的镯子上。一时发狠,把这镯子直接踢了出去,叮叮当当弹到了角落。

她看着镯子,忽而又像是冷静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轻轻地念了一句:“白家?哼,白家!”

慢慢走上前去,白婳弯下腰,重新捡起镯子,戴回到自己手腕上,忽而盯着那镯子一笑,“夫人和表小姐,是吧?夫人就是夫人,表小姐就是表小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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