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岂是蓬蒿仙 - xp1024.com
《我辈岂是蓬蒿仙》


签约成功,发文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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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多书友的支持,说实话我传书之初是不敢奢望的,正因有你们在看,我才能走到今日。

其中有些书友隔三差五就会投出自己宝贵的推荐票,甚至有几人每日都在坚持。

作为一名十几年的老书虫,我深知这份坚持,于我而言有多珍贵,书友要做到这般程度有多么不易。

就连我自己,上一次能做到这般坚持每日给同本小说投票的日子,还是十年前忘大凡人大火的时候。

感谢的话说再多,也难以道尽诸位书友对我的莫大支持。

我只希望,日后写出更多能让大家入眼的文字,来答谢诸位。

第1章 荒海渔船

大陆之南,乃是南海。

南海之地,历属大陆仙朝藩篱,向来仙道不昌。

相传,在南海之南,更有一片未知的神秘地域,其间岛屿罗布,有凶残嗜血的蛮族和数之不尽的妖兽,大陆人族笼统称之为“荒海”。

自上古以来,荒海之域一直是大陆人族绝少踏足的禁地。

直到三千八百年前,大陆仙朝发生动乱,一批败亡的人族修士为躲避清算,冒险乘船南渡,其间历经千难万险,终在荒海边缘寻得一隅立足之地。

之后,大陆仙朝又几经跌宕,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接踵而至,经过几千年持续开拓,人族囊括的海域越来越广,早已摆脱了当初立足不稳的局面。

……

此时,正值荒海入冬时节。

碧海之上,北风呼啸,掀起数层楼高的巨浪。

一艘百余丈长的巨型海船,正劈浪前行。

呼哧~呼哧~

数十丈高的木质桅杆上,巨大的船帆被海风吹得鼓起,发出猎猎声响。

就在船尾之处,一面张开的宽长拖网正在水下快速收拢,百余丈宽的水面上不时有银光闪过,正是水下庞大的鱼群感知到了危险,企图跃出水面逃生。

这是一艘体型庞大的风帆渔船,正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拖网作业。

渔船甲板上,数十个体型魁梧的凡人力士在数名修士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清洗着甲板,为即将进行的收网做着准备。

渔船甲板下,十八号舱房内。

邓拓海盘膝端坐在一张海芯草织就的蒲团上,双目微合,口中气息吞吐不定。

三尺外的铜火盘中支着几根燃烧的灵木,通红的火焰突然无风自摆,一缕隐约可见的火线挣脱而出,如一根细长红丝没入邓拓海口中,过咽喉、胸膛,最后沉入丹田灵气海。

修士修行物我两忘,不觉中已过良久。

船外海风依旧,巨浪不停拍打着船舷。

船尾拖网早已被吊起,甲板上白花花一片,堆满了各种渔获,几乎难有下脚之处。

人只能在鱼身上踩来踩去,不时有几条入了灵级的妖鱼被修士捡出来,经过简单宰杀处理,拖入舱中冷藏。

至于那些数量庞大的凡品渔获,只挑极少稀罕的、价值高的种类留下,余下的全都视作杂鱼,被凡人力士们重新推回了大海。

邓拓海端坐在舱房中,对外面的繁忙一无所知,又一丝火线沉入丹田不久,他终于张开双目,望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灰烬,神色中闪过一丝无奈。

“练气四层,还是失败了。”

邓拓海不由叹息一声。

自触摸到突破练气四层的瓶颈以来,不知不觉已在此间困顿一年之久。此次邓氏家族渔船远出外海,自入夏南风起时出发,族人们已在海上漂泊半载。

邓拓海原以为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都足够他突破练气四层,可现实却让他知晓了什么叫做无情。

按照族中前辈几百年来总结的规律,普通修士到了这一步,就算不服用丹药,打磨半年就能顺理成章突破至练气四层,成为一名练气中期修士。

可邓拓海一年来都无法突破瓶颈,归根结底还是限于自身的灵根问题。

这倒不是说他的灵根不如人,他虽是杂灵根,其中几种弱势灵根却隐隐合成雷属之相,火灵根更是足以位列上品,但就是这上品火灵根,令他在家族中地位十分尴尬。

邓氏一族自四百年前立族以来,家传的沧澜真诀论品级与修炼速度,一直傲然于方圆百万里海域,只可惜……

这门家传功法是一门水系功法,根本不适合邓拓海这种火灵根之人修炼,所以当初选择练气期的主修功法时,他只能挑了一门极为普通的火系功法—火云诀。

也正因此,家族几百年传承下来的上等功法,以及无数先祖总结出的修炼经验,邓拓海根本无福消受。

除此之外,另一个问题才是最致命的,这片海域的修炼资源和灵气环境对邓拓海这种主修火系功法的修士,可谓极不友好。

茫茫大海,四处充斥着讨厌的水系灵气,简直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不仅本地修士诞生的灵根属性十之八九是水灵根,也令这片海域的出产以水属性灵物为主。

普通修士平常修炼所用的灵石和灵脉,也充斥着水灵气,所谓水火不容,火灵根修士用之修炼,极易导致丹田炸裂,得不偿失。

总之,主修火系功法的修士在这片海域,绝对属于“爹不亲、娘不爱”的尴尬存在。

受修行资源和环境的限制,像邓拓海这种主修火系功法之人一般只能采用极为原始的办法:修炼之时,先燃上一盆灵木,再去吸取灵木燃烧之际逸出的一丝火灵气。

而灵木的选择也限制颇多,本地海岛之上虽然灵木繁茂,品种极多,但其中仅有那么寥寥几种低阶灵木,属于邓拓海这种低阶修士可以放开使用、又能消费得起的。

就比如,邓拓海刚刚在火盆中焚烧的赤枫木,长于山巅日照充足之地,木干中天然带有一丝阳火之气,修士用之修房造屋,即使在潮湿海岛上也可保持室内常年干爽,因此在各处海岛有大量种植。

赤枫木,属于最低等的一阶下品灵植。一捆百斤重赤枫木,只需一个下品灵石。

邓拓海平时修炼,每日需焚烧二十斤赤枫木,一个下品灵石只够五天修行。而按照往年出海捕渔的收获,每次分到他手中的灵石,堪堪够其一年修炼所需。

按理来说,只需出海辛苦半年,就能赚到一年修炼之用,邓拓海根本就不用担忧缺少灵石,但他不是孤家寡人,家中还有两个灵石消耗大户需要他养活。

第2章 萌宠狸奴

爷爷每日酗酒无度,一坛坛灵酒吞下肚去,纵使再多的灵石也都填了无底洞。

小妹自打被爷爷抱回家收养的那天起,就不知染了什么要命的怪病,隔三差五便要发作一次,每次求医抓药都要花费三五个灵石。

至于爹娘,邓拓海早已记不起他们的容貌,就像族里许多孤儿的爹娘一样,在他尚在襁褓时,爹娘某次出海打渔便再也没有归来。

这样的日子一晃十余年便过去了,他与爷爷、小妹相依为命,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

“喵~喵呜~”

一阵猫叫声将邓拓海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低头一看,只见他饲养的那只纯种狸花猫正抬头望他,白绒绒的猫爪将一只早已咽了气的肥硕老鼠推到他面前,似在邀功。

“乖…狸奴护主有功,赏一条黄灵鱼。”

邓拓海毕竟是少年心性,被狸花猫的萌态逗得噗嗤一乐,一只手轻轻撸着猫头,另一只手朝屋顶的吊篮隔空一抓,一条巴掌大的黄灿灿小鱼就飞了下来。

狸奴纵身一跃,便将黄灵鱼咬在口中,叼到一旁欢快地吃了起来,猫嘴里还不时发出“呼噜噜”的满意叫声。

说起来,这黄灵鱼也不是普通鱼类,算是刚入了灵级的一级下品妖鱼,若是拿到市场上能卖到半个下品灵石。

船上生活本就枯燥乏味,修士们除了日常工作和修炼,最喜欢的娱乐之一就是聚在甲板上钓钓海鱼。

一来可以改善船上伙食,二来要是谁走运钓到入了灵级的妖鱼,还可以赚几个灵石花花。

按照族中规定,这种渔获属于修士个人所有,不入族中公账。

而狸奴口中的这条黄灵鱼,就是邓拓海昨日在上面值守时,空闲之余钓上来的。

虽然囊中灵石不算宽裕,但对于狸奴的伙食,他却从不抠搜,一来是他很喜欢这只狸花猫,二来狸奴今日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

凡是出海的渔船之上,鼠患永远是个绕不开的烦恼。这些老鼠简直是无所不在,逮之不绝,若是平日里只偷吃些渔获米粮倒也罢了,它们还极喜欢在船舱中四处乱窜,很容易冲撞到正在闭关静修的修士。

修士修行,最忌讳外物打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体内灵力失控,损伤经脉。

所以,四处乱窜的老鼠很令修士们烦恼,有条件的尚可提前在身周设下警戒法阵来防备鼠患,但身家紧巴巴的邓拓海只能养只猫儿放在身边。

看着狸奴在身边吃着黄灵鱼,邓拓海食指随手一弹,丢出一记火球法术,将脚边的死老鼠烧成飞灰,接着又闭目养起神来。

今日正当他轮休,趁着还有小半日工夫,正好总结一下刚刚冲关失败的教训,力争下次顺利突破。

……

叮铃~

突然之间,船上响声大作。

“不好,上面肯定出了紧急状况。”

这声音无比刺耳,邓拓海再熟悉不过,家族渔船在鸣笛示警。

族规明令:凡是警鸣响起,邓氏族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在做何事,必须立即出去集合,列阵御敌。

邓拓海此时哪还有心思闭目养神,立刻抽身而起,顺手解下墙上悬挂的灵剑,飞速朝甲板上奔去。

“阿海,这边来。”

邓拓海的动作可谓不慢,但当他来到甲板之时,上面早已聚集了百余位族人。这声音,正是一位与他关系亲近的族兄在唤他过去。

他来到这位族兄身前站定,转眼间,阖船满员共计一百五十位族人已经列队完毕。

四十位练气修士人人手持法器,十几名炼气后期高手挡在最前,似邓拓海这种练气初期小杂鱼只能排在最后被人保护;

一百一十位凡人力士列队在修士身后,张弓搭箭,箭头上灵光闪动,正是可射伤练气修士的特制灵箭。

这里所有人都是出自邓氏一族,没有一位外来的外姓之人,大家虽有凡人修士之分、修为高低之别,却都是血脉相连的叔伯兄弟,一致对外之时不用闲话鼓动,于静默间气势就已拧成一股绳。

这一会儿的工夫,不用旁边的族人告知,邓拓海已经明了当前处境。

只见远处十数里外的茫茫海面上,出现了一支来历不明的船队,约有五艘船只,其中三艘的体型不下邓氏渔船。

渔船远航出海,最怕遇到两种情况:一是对付不了的高阶妖兽;二是杀人越货的海盗船。

此时,远处那支来历不明的船队分散开来,隐隐有将邓氏渔船合围的架势,明显是来意不善。

嗡!

船上一声轰鸣响过,巨大的船身都跟着晃动了一下,众人头顶突然升起一道穹形灵光罩。

邓拓海知道,这是渔船上平时闲置的护船大阵开启了。

护船大阵平时极少动用。每开启一个时辰,便会消耗一百下品灵石。

此时开启,显然是掌控阵法枢纽的族长感知到了危险。

随着护船大阵的开启,四周呼啸的海风一下子寂静下来,还未来得及洗刷干净的甲板上散发出一股血腥气味,钻入人的鼻孔中,令邓拓海莫名紧张起来。

原本一直待在船首阁楼中的族长邓承坤,突然现身而出,脚踏一柄灵光四溢的湛蓝灵剑,飞出灵光罩,悬浮在半空中,眉头紧蹙的望向越靠越近的敌船。

此时脚下的渔船依然在顺风疾驰,就连船尾吊起的拖网还倒挂在船舷上,无人搭理。

对方当头的船只已经驶入邓家渔船十里范围之内,没有丝毫停下的势头。

这么远的距离,即使以修士的超人目力也难以看清对方船上之人的相貌。

只能远远探知到,对方船上并未悬挂任何表明身份之物,甲板上矗立的人数也不少,几乎每艘船上都不下于邓家这边的人数。

面对未知的处境,邓拓海立在人群中,紧握灵剑的手不禁又攥紧了几分。

不过当他目光扫过头顶的那道削瘦身影,心中又似吃了粒定心丸,立马安心不少。

第3章 族长邓承坤

御器飞行,这是筑基修士才有的招牌。

族长邓承坤正是一位筑基三层的高手,也是邓氏家族唯一一位筑基修士。

船上有这么一位长辈坐镇,就好似放了压舱石,让一众族人心中多了主心骨,这也是他们凭一艘渔船就敢远涉外海捕渔的底气所在。

“升旗!示警!”

族长邓承坤果断的命令声,下达到每个邓氏族人的耳中。

很快,就有几名修士上前,将两张桌面大的幡旗沿着绳索升至桅杆顶端。

巨大的幡旗悬挂在数十丈高空,醒目的图案标志就算是十几里外的海面,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面巨型幡旗上,底部一片幽蓝代表着无垠的大海,上面镇压着一座巨型山峰,山石上绣着两个金光耀眼的大字“覆海”,这幅图案合起来就是这片海域的霸主—覆海宗的标志。

相比之下,另一面幡旗就显得单调多了,一道圆形水纹云边中间绣着一个黑色大字“邓”,代表着这艘渔船属于邓氏。

两面巨型幡旗挂起不久,邓拓海明显能感觉到,对面的船队虽未停止靠近,但速度明显降了许多,显然对面船上之人也在犹豫不定。

身为这片海域的绝对霸主,覆海宗的震慑力绝非儿戏,凡是悬挂了覆海宗幡旗的船只,就连一般海盗势力都不敢轻易招惹。

只因这面幡旗绝非仅是一块帆布那么简单,除了覆海宗的无形震慑力,还因为这面幡旗之上刻有远距离感应法阵。

如果邓家渔船在这里出了变故,远在覆海宗山门之内的主旗就会立即感知到,覆海宗自会派人来此探查。

像这样一面幡旗,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实力弱小的邓家手中。

按照惯例,这样的幡旗一般只会出现在覆海宗自家海船之上,或是为数几个与覆海宗关系紧密的大家族,也被破例赐下了一面这样的幡旗。

邓氏何德何能,能入得了霸主覆海宗之眼?

究其根源,这还是当年立下邓氏一族的老祖邓开山遗留的恩泽。

开山老祖,乃是所有邓氏族人都要仰望的至尊先祖,四百年前他以惊艳绝伦之资横空出世,不到百岁就结成金丹,一身精深修为最高时更是直达金丹圆满,身居覆海宗大长老之位。

如果天公眷顾邓氏一族,如果两百年前与荒海蛮族的大战中,开山老祖没有意外失踪,此时恐怕早已元婴在列,邓氏一族也不用从当年的无上光荣中,跌落到现如今只有一位筑基初期修士坐守的艰难处境。

可惜,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如果。

好在开山老祖当年虽是意外失踪,没有交代后事,但留给家族的恩泽依旧不少,经过了两百年的损耗,现在依然留存的除了族长手中几种保命的手段之外,这面覆海宗幡旗也是其中之一。

开山老祖当年失踪之后不久,存放于覆海宗祖师堂内的本命灵牌也随之破碎,算是证实了身殒的消息,这两百年来宗门幡旗一直存放在邓氏族中,覆海宗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没有派人收回。

邓家渔船每次出海,照例都会携带这面幡旗,只是极少拿出来使用。

两面表明身份的幡旗已经挂起,邓氏族人在观望效果,对方船上之人好似也在犹豫如何取舍。

此时双方船只又拉近了一些,邓氏族人已能隐约看清对面船上的大致情形,只见对面船上人人手持兵器的不善架势,其目的已昭然若揭。

邓拓海站在队列中,明显能感觉到周围族人的紧张气氛,他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大阵势,额头不觉间沁出不少汗珠。

对方不论船只数量,还是修士人数,都数倍于己方,他只盼着脚下的渔船能跑得再快一些,好早点逃离这处险境。

只可惜,船上开启了护船大阵,这样虽能起到防护之效,却也滞缓了船行速度。

可众人也明白护船大阵绝对不能关闭,因为船在海面上航行,最大的危险还是来自未知的海底,谁也不敢保证对方有没有派人或灵兽在水下发动攻击。

只需船底被轰破一处,除了能御器飞行的族长,这满船邓氏族人恐怕没几个能逃出生天。

护船大阵提前开启的意义,最重要的还是让灵光罩护住脆弱的船底。

就这么一会儿你追我赶的工夫,对面船上之人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听见对面那艘当头的船上,传出一阵如鲛人呜咽般的海螺号角,散在四周的所有敌船好似接收到了收网的信号,船速猛然间提升了一半。

尤其是其中两艘体型略小的快船,不一会儿便超出其他敌船数个身位,兵分左右朝着邓家渔船前方包抄过来,明显是想两路夹击,将邓家渔船逼停下来。

此时,族长邓承坤已经飞落船头,脸色铁青得目视着这一切。

依照目前的架势,对方两艘快船的航速远超邓氏渔船一大截,堵住邓氏渔船的前进之路只是早晚问题,除非邓氏渔船不管不顾硬撞上去,否则无路可逃。

可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是落得个与敌船同沉海底的下场。

“落帆!御敌!”

一声怒啸从族长邓承坤口中发出。

此刻,所有邓氏族人不约而同地昂首望向族长邓承坤,一股同仇敌忾的气势油然而生,迅速在众人间无形蔓延,连一向自诩冷静的邓拓海都双眼通红,布满了狰狞血丝。

邓氏族人明白,族长邓承坤已经下了血战到底的决心。

船速不如人,他们已然逃无可逃,不想投降任人宰割,剩下的也只有死战到底一条路。

巨大的船帆无声落下,船速慢慢降了下来,最后停在海面上,任由海浪来回推搡。

第4章 癸水阴雷符

当此之际,已经不是考虑资源损耗的时候,一箱箱的灵石从船舱中搬上甲板,不要钱似的被堆入护船大阵的灵槽之中。

众人明白,接下来,头顶那道看似薄如无物的灵光罩,将是他们所有人的最大依仗。

只要护船大阵不破,对方就攻不上脚下的渔船,他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邓氏渔船上这门护船阵法,乃是邓氏祖传阵法九转沧澜阵的简化版本——六转沧澜阵,除非三名以上筑基修士同时出手,否则在灵石耗尽之前,就没有被攻破的风险。

船上灵石库藏还剩一万左右,只要对方全力出手的筑基修士不满三人,至少能坚持三天。

对面船队已经围了上来,三艘体型不下邓家渔船的巨型海船,两艘明显小上一号的快船,这五艘海船停在几百米外,将邓家渔船围得严严实实。

双方相视对立,早已将对方船上的情形观察得清清楚楚。

邓拓海施展窥灵术,只是往对面几艘船大略扫视了一圈,便发现对方人数不下一千,其中身怀灵力的修士足有一百二十多人。

最为显眼的还是三艘为首的大船上,各站着一位灵韵暗藏的修士,气质迥异于他人。

“对面有筑基修士三名,今日这一关不好应付。”

邓拓海很快就分析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对面三名筑基修士身上的气势比起族长邓承坤,相差并不算明显,修为应该都在筑基初期。

这些人似有默契一般,全都以黑巾蒙面,显然是欲行强盗之事的同时,不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这片海域看似广阔无边,又有无数岛屿藏身,但只要覆海宗有意追查,只需派出一位金丹高手,这伙蒙面海盗就绝无安然逃生的可能。

眼见邓氏这边船上严阵以待的架势,对面三名筑基修士并没有冒然采取行动,而是隔着几百米远,御器飞落到同一艘船上,相互讨论着什么。

三人之间以传音秘术交谈,外人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三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显然互相分歧不小。

海面上一时间陷入某种说不清的尴尬之中,邓氏族人这边严阵以待,却久久不见对方动手。

而对面几艘船上人群也相互大眼瞪小眼,不知三位筑基首领到底在争执什么。

从所乘船只及随身法器、服饰风格不难看出,对面海盗隐隐分成三股势力,分别以一位筑基修士为首,相互之间泾渭分明的样子。

约半柱香时间,对面三位筑基首领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只见三人各自飞回阵营,对手下之人一阵呼喝指使,对面五艘船上大量练气修士终于有了动作。

练气修士虽不能飞行,但腾跳奔跑的灵活程度丝毫不亚于世俗中的绝顶轻功,片刻间便全部转移到正中一艘巨型海船甲板上。

随着对面三名筑基首领率先腾空飞起,那艘汇集了百来位练气修士的海船方向一转,也不急不缓的朝着邓氏渔船靠近。

“来了。”

邓拓海心中暗道一声,手中灵剑微微抬起,像是在暗暗为自己鼓气。

转头望了身旁族人一眼,大家都未说话,但目光都紧盯着对面海盗动作,不少人族人身躯微颤,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族长邓承坤虽铁青着脸,但那幅背手而立、身姿端直的架势,看不出一丝慌乱,令不少邓氏族人不禁暗生敬佩。

其实,邓承坤内心此时也在挣扎,观对面海盗架势,今天很难善了,别看他在族中后辈面前做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但对己方下场却一点也不看好。

对面五艘海船阵势严密,将邓氏渔船围得水泄不通,而且族中这艘渔船的真实状况没谁能比他更熟悉。

建成年代已久,纵使全速航行,速度也不及筑基修士御器飞行的一半,船上邓氏族人很难有成功逃出的可能。

若是他能抛舍一切,趁对方未动手前御器逃走,倒是有七八分成功的几率。

可是他怎能这么潇洒的转身离去?

船上百十位凡人力士暂且不算,光是四十名练气修士就占了邓氏一族的大半精华。

若是将这些族人全部折损在这里,纵使他最终能逃出生天,也无脸苟活于世,哪怕到了地下也愧对列祖列宗。

邓承坤很快就斩去心头那一丝怯念,一咬牙御器飞起,不等对面三名筑基合围上来,就直奔已至百米外的海盗船而去。

他的动机很明确,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抢先出击,一出手就目标直指对方上百名练气修士。

对方海船明显没有开启护船法阵,百十名练气修士数目虽多,于他这种筑基而言,也不过是一群长了角的绵羊而已。

既已决定动手,就绝不拖泥带水,邓承坤不管不顾,抬手就朝半空中的三名筑基打出三张灵符,脚下御使灵剑却丝毫未停,转眼间就奔至对面海船甲板上。

“癸水阴雷符,二阶中品,快躲!”

癸水、阴雷,性皆属阴,也最为歹毒。

身中癸水阴雷者,必受蚀骨销魂之痛,极易损伤修士道基。

癸水阴雷法术虽然威力极大,但修炼成功之人在修行界却极少,要将之封存在灵符之中更是难上加难,邓承坤能做到这点,全因邓氏家传制符术传承完整。

一张二阶中品癸水阴雷符,在坊市中售价高达五百灵石,三张就是一千五百灵石。可以说邓承乾这一出手,几乎就相当于普通筑基初期修士的小半身家。

三名筑基海盗里面,居中那位身形似麻杆之人明显晓得癸水阴雷符的厉害,立即出言提醒身边两位同伴注意。

他们一方有三名筑基,看似人数大大占优,但除了他是筑基三层,与邓承坤修为相当之外,另两个都只有筑基一层,各自面对一张不下筑基中期修士出手的攻击灵符,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折损一位。

若真开头就折损一人,他可没有万全把握将邓承坤留下,毕竟对方祖上可是出过金丹高手的,谁也不知其手中还有没有藏着杀手锏。

三张癸水阴雷符激射至三名筑基海盗身前,瞬间各自炸裂,释放出大片刺目的墨色炫光,其间各夹杂着一道玄雷,击向三人天灵盖。

第5章 海盗姓熊

慌乱应对之间,三名筑基海盗一时手忙脚乱,但在分别甩出多件护身宝物之后,三道阴雷终于威力渐失,消磨在虚空之中。

三名筑基海盗一副侥幸神色,虽然浪费了珍贵的随身宝物,但好在挡住了灵符攻击,一旦被癸水阴雷击中,损伤了自身道基,那可比要了修士的命还要难受。

三人侥幸逃出一劫,正咬牙要找邓承坤的晦气,发誓定要让对方好看。

不料,却听见脚下海盗船上,惊恐惨叫声接连不断,就这么一转眼工夫,邓承坤已经杀入一群练气期海盗中间,脚下灵剑此时也握在手中。

筑基对练气,就如凶狼入了羊圈,根本就不用施展什么护身和攻击法术,只是简单地挥剑砍杀,一抬手就能收割几名练气期海盗的性命。

只片刻间,就有几十个练气期海盗被斩杀,其余海盗惊慌奔逃,乱成一片,很快就在邓承坤四周清出一大片空地,甲板上残肢碎块遍布,几近染成了猩红。

三名筑基海盗见到如屠宰场般的血腥一幕,被激得耳目赤红,不由心中恨骂:这老匹夫竟敢不顾身份,对一群练气期的低阶修士下手。

这些死的人里面,可有不少都是三人的族中后辈,甚至还有几个是他们的嫡亲子孙。

“邓老儿,住手!”

三人几乎同时怒喝一声,瞬间朝海船甲板激射而下,同时间手中更是使出各自的最强攻击手段,各色法器、符篆一股脑的朝着邓承坤后背打去。

这些攻击若是全打中了,邓承坤不死也得半残,他好似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也不回首防护,反而脚下灵光猛闪,御使着灵剑就朝高空中遁去。

转眼间,身影就已消失在远处的云层中。

顿时,三名筑基海盗就有两人气红了眼,抛出法器飞上半空,朝邓承坤逃跑方向追去。

“两位且慢,莫要中了邓老儿调虎离山诡计。”

三人中唯一待在甲板上未有反应的那位身似麻杆的筑基海盗,出声喊住了两名同伴。

另两人才飞出没多远,闻言停下遁光,只是望向麻杆海盗的目光中满是不解。

麻杆海盗却是嘴角微翘,不着不慌的解释道:

“两位道友莫急,听老夫一言。以老夫对邓老儿的多年了解,他绝不会舍弃这一干子侄的性命于不顾,此时必然逃不多远。我去追杀邓老儿,两位道友按计划领着手下,全力攻破对方护船阵法。只要破了这道该死的乌龟壳,有一船的人质在手,还怕邓老儿不乖乖就范。”

其实麻杆海盗另有打算,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邓承坤掌握一族资源,又有祖上传下的宝物,身家不菲。若是邓承坤由他独自出手斩杀,那么对方身上储物袋,两位同伴想必不好意思与他争抢。

麻杆海盗言中所料不差,邓承坤飞出没多远就择身而返,此时就隐在数里外的高空云层中,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眼看对方三名筑基海盗并未如他所料那般,紧追着他不放,反而忍住了怒气,聚在原地商议着什么。这场景令邓承坤极为担忧。

他之前那一番连串动作,真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引得对方动怒,分出人来追杀他,使得三名筑基海盗不能同时出手攻击邓氏渔船。

以邓氏渔船的护船阵法品级,若是三名筑基同时出手,不出半日就会灵光罩破裂,一干邓氏族人也会暴露在一众海盗的攻击之下。而这样的下场,绝对是邓承坤最不愿看到的。

邓承坤暗下决心,若是对方三人不管不顾,合力对邓氏渔船出手,他就再次冲上去,大杀一阵,反正绝不能随了对方之意。

只见另两名海盗阴沉着脸,各自思索一阵,片刻后,相互对视一眼,默然飞回了海盗船上。

两人中那名手持玉扇的秃头壮汉,好似还对邓承坤的逃走不放心,瓮声瓮气的开口嘟囔着:

“熊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此番咱们扮作海盗伏击邓家渔船,事先可是你们熊氏三兄弟主谋,我们两家只是收灵石办事,具体行动也是以你为主,我二人协从。若是真让邓老儿逃走,引来了覆海宗巡察使,到时可别怪我二人翻脸无情,将你熊家供出去。”

“何至于如此?咱们之间莫先伤了和气。熊道兄一向算无遗策,咱们要相信熊道兄此前之举必有深意。”

另一名体型颇为魁梧的男子急忙出言制止了秃头壮汉再说下去,还脸带歉意的朝麻杆海盗连连拱手谢罪。

“熊道兄莫往心里去,这憨货一向口直心快。你大人有大量,莫与他计较。”

麻杆海盗听着秃头壮汉一口一个“熊”字,将他的根脚泄露了出去,虽有魁梧男子为对方辩解,但他哪里又听不出,对方分明是有意为之。

那魁梧男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口中说得客气,谁还不看出这两人眉目传情,早已暗中勾搭成奸。以秃头壮汉诸事不过脑的秉性,刚才所言指不定就是魁梧男子暗中唆使的。

看来邓家这船人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了,今天就算豁出命去,也定要将邓承坤斩杀于此,否则后果难料。

熊姓麻杆海盗一边暗自思量着,一边抬头扫了眼天空厚厚的云层,他有一种预感,邓承坤那老儿此时肯定就躲在不远处的某片云层后,将秃头壮汉之前的话全听进了耳中。

不得不说,麻杆海盗的直觉很准,邓承坤确实听清了秃头壮汉的话,此时的他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哼,又是熊家这帮背主恶奴在搞鬼。终有一天,我邓氏要讨回公道,将你熊家一门斩尽杀绝。”

一时间,所有的新仇旧恨涌向邓承坤心头,体内积压多年的怒气几乎控制不住,隐身法术顿时现出漏洞,一丝气息泄了出去。

熊姓麻杆海盗瞬间感应到了什么,黑巾下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

“两位道兄立即合力击破这死乌龟壳,老夫去去便回。”

丢下这一句命令式的话,熊姓麻杆海盗便御使一件青色贝壳法器腾空而上,一抬手就甩出一柄乌黑海叉,化作重重黑影,朝着不远处某片云朵攒射而去。

第6章 似海深仇

就在乌黑海叉将要击中云朵的同时,一道蓝色身影从云层中飞身而退,正是隐在一旁的邓承坤。

邓承坤和熊姓海盗两人一前一后远去,很快便消失在天边。

此时,海盗船已经靠上邓氏渔船的船帮,但邓氏渔船有灵光罩守护,海盗们一时间还无法拿邓氏族人怎样。

双方的船都只是些普通海船,不止邓氏渔船,对面五艘海盗船上都没有配置破阵弩这样的攻击利器。

破阵弩,类似凡人军队中的破城弩,乃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此物构造玄奥,采用灵石驱动,威力之大绝非修士御器可比。

一台破阵弩可同时发射多枚弩箭,而一枚弩箭就足以将邓家这样的海船射个对穿,即使开启了护船法阵也经不住一轮射击,对阵单个修士更是如切瓜砍菜般简单。

这样的利器一般控制在本地霸主覆海宗的手中,属于绝对禁止私下流转的东西。覆海宗对下属势力有过明令:私藏破阵弩者,视同反叛,杀无赦。

双方之间乍一碰面,就剑拔弩张。

海盗一方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将邓家修士放在眼里。即使先前被邓承坤斩杀了一阵,但剩下的练气期修士仍有将近百人,比邓家这边超出一倍有余。

海盗们气焰嚣张,两船衔接,不等两名筑基海盗下令,就有人奋勇上前,挥起法器就朝面前灵光罩猛砍。

“弟兄们上,屠光他们。”

海盗喊杀声四起,之前被邓承坤这个筑基修士杀得狼狈鼠窜,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逮住机会,恨不得立刻打破灵光罩,冲上船去多砍杀几个邓家族人解解闷气。

眨眼之间,一道道攻击打在邓氏渔船的灵光罩上,各色灵光几乎将渔船淹没大半。

可惜邓氏渔船上的灵光罩出自祖传阵法,虽只是简化版本,但防护能力极强。

数十名练气修士全力出手,那层看起来薄如无物的灵光罩,只是泛起几圈涟漪,转眼又恢复了原样。

灵光罩外各色灵光乱飞,不信邪的海盗们连续攻打了三轮,灵光罩依旧如故。

像邓家渔船上这样的防护法阵,在灵石足够的前提下,想要攻破,只能依靠足够数量的高阶修士,或者祭出破阵弩这等利器。

仅靠一群练气期修士出手,只要耗不光船上灵石,就绝无打破的可能。

“哈哈,兄弟们,看看这群缩卵的废物,害怕得只敢躲在乌龟壳里。”

“邓家的小娘们,有种就出来跟爷爷单挑,让爷爷教教你们,什么才叫有把的真男人。”

被拦住的海盗们一时间奈何不得灵光罩内邓氏族人,气得口出各种污言秽语。

而躲在阵法内的邓家众人,见识过头顶灵光罩的强悍,胆气也壮了起来。

“一群智障。”

邓拓海眼神盯着灵光罩外跳脚大骂的海盗,就像在看一群模仿泼妇骂街的猴子,心中呲笑不已。

明知道对方人多势众,似他这种练气初期的菜鸟不好好待在灵光罩内,难道还想让他乖乖出去送死?光看灵光罩外“咻咻”乱飞的各色灵光,只要邓拓海敢迈出阵法一步,立刻就会被轰碎成渣。

隔着灵光罩,外面的海盗打不进来,可控制阵法枢纽的族长邓承坤不在,邓氏族人也无法对外还击。除了光线和声音传播无碍之外,一道无形灵光罩完全隔绝了内外。

一般来说,防护法阵普遍有这样的缺陷,除非有人主动操控阵法。而邓家船上的六转沧澜阵,本身虽具有一定的攻击能力,却需要筑基修士才能操纵。

不同于身边同族的愤怒表现,邓拓海对于海盗们的言语攻击简直无视,在他看来,敌人这种犹如泼妇骂街一般的举动,实在不该是修士所为。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他这般,对敌人谩骂无感,就在他静静欣赏一场猴戏的时候,身侧一道人影猛地蹿出,就要往灵光罩外冲。

邓拓海慌忙探出手臂,将对方拉住,死死按在原地。

对方额头青筋暴出,双目充血,情急之下挣脱不开邓拓海铁箍一般的手,抬起手中长剑就朝邓拓海的胳膊砍来。

邓拓海一时气急,干净利落的一挥掌,打落对方手中砍来的长剑,抬脚将对方踹倒在地。

“怎么?你这浑小子,还敢对你叔下死手?要不是你爹让我看顾着你,你要寻死我都懒得管你。”

邓拓海一边呵斥着对方,一边捡起对方掉落的长剑,自行收在腰间。

对方是邓拓海的一个本家侄子,名叫邓本榆,论年龄比邓拓海大不了几岁,论修为有练气二层,与邓拓海一道算是这船上唯二的练气初期菜鸟。

按照邓氏族规,有灵根的族人未满十四岁不得出外谋生,必须待在族中学堂完成修真启蒙。邓拓海自去年年初出了学堂,今年已是第二次随船出海。

而邓本榆虽然出了学堂已有四年,但由于性子有点混不吝,做事莽撞,族中一直压着不让他随船出海,今年这次还是他爹娘求了族长点头。临行前他爹娘不放心他,又将船上族人拜托了个遍,只望大家多多照应着他,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刚才若非邓拓海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恐怕他已枉送了小命。

邓拓海有时也觉得自家这侄子是个可怜人。他从小性子就野,有次上树掏鸟蛋,不慎被树枝伤了自己的蛋,自此落下了不能言说的毛病。眼看到了十八岁,正值说亲的大好年龄,他父母也拜托了不少媒婆,可人家女方一听说是他就直摇头,导致他性子变得愈发偏激。

平日里,他最忌讳别人说些“缩卵”之类的话,海盗的辱骂无疑刺激了他的神经,这才有刚才的莽撞举动。

两人这一番折腾,惊动了身边几位族人,其中一位练气六层的族叔看不过去,大敌当前谁也无力再分心看顾一人,干脆亲自上前封了他全身穴道,嘱咐两个凡人力士将他拖到了船舱中。



“姓熊的龟孙,就会藏头露尾。”

“熊大壮,就你那一对招风耳,别说蒙了面,就算化成灰,大爷也能认出你来。”

邓家众人中也有不甘于被动挨骂的,与外面的蒙面海盗针锋相对。

先前三名筑基海盗谈话并未瞒着他们,只需其中一个“熊”字,在场的邓氏族人便已清楚了外面海盗的来历。

只因每一个邓氏族人,对于“熊”这个姓氏,可谓刻骨铭心。

邓拓海犹记得,当年在家族学堂接受修真启蒙时的第一课,就是对着祖先灵位发下毒誓:此生与熊家不死不休。

熊家本为邓氏麾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家族,族人寥寥,最高修为不过练气期,却在百年前意外崛起,不仅夺占了邓氏祖地——三阳岛,后来还伙同周边几个家族,逐渐蚕食邓家剩余的领地,光是最近十年就有五座小岛被熊氏占去,虽说都只是没有灵脉的荒岛,但其附属的渔场面积却很大,物产颇丰。

两家领地相邻,渔场重叠难分,平日里因渔场引发的纠纷,就从没停歇过。

邓氏族人对熊家的仇恨积压百年,可谓比天高,比海深,比墨浓!

第7章 筑基灵压

这些年,由于两族纠纷而死伤的人数逐年攀升,血仇也越积越深。就连邓拓海父母的意外失踪,经他暗中调查就有线索隐隐指向熊家,可惜没找到确凿证据,邓拓海自身又本领低微,只能寄希望于他朝修为精进,亲手报了这血海深仇。

百余年前熊家意外崛起,族中一夜多出了熊福、熊禄、熊寿三个筑基修士,而邓家这边当时只有上任族长邓相国一名筑基,要不是族中还有历代先祖积攒下来的各种压箱底手段,估计邓家当时就被熊氏给灭族了。

就算到了百年后的今天,邓氏族中的筑基修士仍然只有现任族长邓承坤一人。

五十年前,邓家也曾短暂出现过复兴的希望,当时上任老族长邓相国虽寿元将近但还未坐化,族中下一代的“承”字辈里,短短几年一下子涌现出两位成功筑基的年轻族人。

这两人其中一个就是现任族长邓承坤,另一个则是邓拓海的爷爷邓承乾。

可惜好景不长,十四年前,远赴大陆仙朝游历的邓承乾突然意志消沉的返回家族,他不知因何绝了道途,连一身修为都跌落至练气九层。

而且回到族中之后,迎面而来的又是一记沉重打击。

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妻子亡故,独子和儿媳出海捕鱼双双失踪,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孙在他面前嗷嗷待哺。

在这样接连的打击下,邓承乾彻底染上了酒瘾,再也未能振作起来。

对于邓拓海来说,爷爷邓承乾虽然酗酒无度,需要他努力挣灵石去赡养,但他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踏实。

比起族中那些凡人孤儿,邓拓海无疑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爷爷和小妹相互牵挂,上天也算待他不薄,让他生来就有灵根,可以成为一名修士。



灵光罩外,两名筑基海盗终于亲自出手,攻打邓家的护船阵法。

不得不说,筑基修士一出手,威力远胜练气修士。

秃头大汉原先御使的玉扇早已收起,换成了一件灵光大戟,造型颇为古朴;

魁梧男子手持一柄分水锥,通体幽蓝,看似玲珑小巧,威能毫不弱于同伴手中大戟。

不过与族长邓承坤手中的祖传上品灵器沧澜剑一比较,邓拓海一眼就瞧出这两件法器明显不如沧澜剑,应该都只是中品灵器。

当然,就算是最普通的中品灵器,也远非邓拓海可以奢望的。目前,他手中只有一件族中炼器作坊打造的制式灵剑,由族中学堂免费发放,跟了他已有八年,勉强算是刚入了品级的下品灵器。

中品灵器乃是筑基初、中期修士的普遍配置,也只有筑基修士方能发挥出其全部威力,练气阶段即使勉强祭炼,也无法驾驭。

至于上品灵器,主要掌握在筑基后期修士手中,族长邓承坤能有一柄上品灵器沧澜剑,全是托了族中先辈的遗泽。

两件中品灵器打在灵光罩上,光是气浪就将周围数丈内的法术、符篆湮灭大半,周围的练气期海盗们慌忙避开了自家首领的攻击区域,另外择地下手。

邓家族人守在灵光罩内,眼睁睁看着头顶灵光罩在筑基海盗一击之下就凹陷下一大块,这种效果就算是刚才近百名练气海盗联手数轮攻击都远远不如。

两名筑基海盗又是接连数击,每一击都将灵光罩逼得下压一分。只片刻间,灵光罩就后缩了丈余。

周围海盗见到两位首领建功,顿时发出轰天的喝彩声,自己出手也更加卖力。

灵光罩内的邓氏族人见到头顶越逼越近的攻击灵光,却是另一番滋味。

不少族人望着头顶,目露惧色,牙关越咬越紧,两名筑基高阶出手的气势令人震撼,甚至能令练气修为的他们生出一种难以抵抗的感觉。

练气期修士还能勉强站立,祭出灵罩抵抗。

而那些凡人力士就惨了许多,被筑基修士动手的灵威一压,就如醉酒了一般,身躯软绵绵的瘫倒在甲板上,手脚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个个呼吸急促,脸孔憋得通红,额头更是青筋爆出。

邓拓海躲在人群中,感受并不比其他族人好多少,即使他对船上阵法很有信心,但是那种直面筑基高阶的天生恐惧,尤其是两件中品灵器攻击的区域距离他头顶就近在咫尺,令他心中生出一股转身逃跑的冲动,可双股战战如定在原地,两脚根本难以挪动分毫。

邓拓海暗自懊恼,自己怎会生出如此怕死的念头?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感觉和凡人中一种名叫“恐高症”的情况十分类似。

当初在家族学堂接受修真启蒙时,先生曾讲到过这种情况,修真界中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天生自带某种恐怖灵压。

平常面对筑基期的族长时,邓拓海只觉得和蔼可亲,哪有什么天生灵压存在?

直到此时,他才深刻体会到:筑基修士的灵压有多可怕!

“传和、传兴,你俩和我同去阵法控制舱,合力看守护船阵法;传万,你留在此地,号令所有练气族人结阵御敌。大阵若破,所有族人拼命杀敌,有死无生!凡临阵脱逃者,按叛族罪,斩!”

一声喝令传来,原来是大伯邓传家突然站出来,下达了数道指令。

族长邓承坤不在,在场邓氏族人自然以大伯邓传家为首。

他和二伯邓传和、五伯邓传兴都是练气九层修士,三人合力勉强能激发护船阵法的几分威能,延缓灵光罩的损耗速度。

三伯邓传万是练气八层修士,剩下众人中以他修为最高,由他统御,最为合适。

大伯邓传家三人飞身进了船首阁楼,三伯邓传万立即喝令余下族人结成圆阵。

三十五名练气修士将百十个凡人护在正中,只见众人一起施法,结成一道圆形蓝色光盾。

圆盾一出,邓拓海顿时觉得双腿又恢复了控制,那些瘫倒在地的凡人力士呼吸也轻松了许多。

在场练气族人几乎人人身怀几分水灵根,选修的也是家传功法沧澜真诀,法力融合一体,不见丝毫艰涩。

三伯邓传万又传下一道指令:“拓海,快使清神雷音!”

第8章 高空争斗

邓拓海正在光盾下舒展腿脚,闻言不敢怠慢,立即手指掐诀,激发体内法力,双掌合什间,隐隐有雷光闪动。

噼啪~噼啪~

邓拓海猛然双掌前推,一片雷光雨洒向四周,落在众人头上。

众人只觉得耳目顿时一清,心间那股由筑基海盗引发的恐惧情绪,渐渐消散一空。

清神雷音,虽只是一门微不足道的雷系小法术,但用在此时,效果奇佳。

“阿海,七哥真羡慕你这一手雷系法术。”

众人中一位浓眉汉子,望着邓拓海刚刚施法完毕的双手,两眼放光的说道。

这人名叫邓拓岭,是邓拓海的一位族兄,四十多岁就修炼到练气七层,在“拓”字辈族人中修为最高。

邓拓海苦笑摇头:“七哥莫说笑了,你若是羡慕我,咱俩互换一下灵根如何?”

邓拓岭嘿嘿一笑,摇头不再说话。他虽然眼馋邓拓海能修习雷系法术,但对其体内灵根一点也没想法。

族中谁不知道,这位小族弟一身火雷杂灵根,由于雷属性灵根太弱,只能选择修炼火系功法这种鸡肋,至于族中现成的上等功法沧澜真诀,只有羡慕眼馋的份儿。

就在甲板上众人结成圆盾,顿感轻松的同时,头顶灵光罩又起变化。

原本通明的灵光罩泛起白色灵光,并在外层浮起一层三尺厚云雾,这层云雾不仅遮住了外面海盗窥探的视线,而且防御威能非凡。

两名筑基海盗操纵着中品灵器,猛击灵光罩,却不料被云雾挡住,灵器下降之势顿减,待得攻击到灵光罩时,威能已经十不存一。

这层看似不起眼的云雾,竟有抵消中品灵器攻击威力的奇效。

此时,船首阁楼内部的阵法控制舱中,大伯邓传家三人正围立在一颗悬空晶球前,合力往其中注入法力。

悬空晶球之下的灵石槽中,小山般的灵石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下沉。

二伯邓传和面带忧色的问道:“大哥,族长何时才能归来?护船阵法开启灵雾防御层后,每个时辰消耗的灵石数量激增至五百,若是族长迟迟未归,单靠咱们只怕撑不过明日。”

大伯邓传家不急不缓的言道:“目前咱们凭借护船阵法,与外面海盗已呈僵持之势,想要取胜,关键还在族长那边。若是我所料不差,刚才族长引走的那人,看身形应是熊氏三兄弟中的老二熊禄。

以族中多年来对熊家的刺探,熊氏三兄弟虽是百年的老牌筑基修士,比族长筑基时间多出五十年,但他们灵根资质远不如族长,尤其是这个老二马禄乃是四灵根,每一种都不突出,主修功法也是普通水系功法,导致筑基百年时间才堪堪突破筑基三层。据说此人手中有一件中品灵器海魂叉,还精通数种大威力法术,真实战力不俗。

但咱们族长八年前就已是筑基三层大成,主修的又是家传上等功法沧澜真诀,还有上品灵器以及数种大威力灵符傍身,击败熊禄的把握应该不下七成。目前,咱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耐心等待族长得胜归来,在此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守护阵法不破。”

五伯邓传兴仍神色担忧,忐忑的说道:“若是族长败……”

大伯邓传家瞪眼喝道:“没什么若是!族长败了,你我不过一死而矣,死前老子也要冲出去杀他几人,一个够本,两个赚到,有何惧哉?”

五伯邓传兴神色诺诺,不敢再言语。

二伯邓传和一旁闻言,目中透着凶狠,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邓拓海和船上其他族人一样,就这般在无限煎熬中,一等就是多半日。

练气期族人自结成圆盾之后,已持续近十个时辰,其间每隔半个时辰,邓拓海都要施放一次清神雷音法术。

好在外面海盗见久攻无果,自入夜时分便改变了节奏,开始分成两班倒,轮换着攻打灵光罩,每次仅有一名筑基海盗出手。

这样一来,邓家众人面临的压力顿减,也学着兵分两班,每个时辰一轮换。

一个时辰,有灵石相助,足够练气修士用来打坐恢复法力,加之有邓拓海的清神雷音法术,协助众人清除恐惧心神,虽然人人疲惫不堪,但总算不至于崩溃。

邓拓海身上没有适合的火灵石可用,周围环境中的灵气他也不敢炼化,只能在人群中燃起一盆篝火,当场汲取其中的火灵气。

十个时辰下来,盆中火势不绝,已经焚烧了他近两百斤赤枫木。平时他只是每日固定修行一个时辰,何时像今天这般奢侈过。

但如今大敌当前,每个族人都在拼命,他只需半个时辰施法一次,已是占了大便宜。

族人们照顾他练气三层的修为最低,还专门安排了几个凡人力士,帮忙添柴守火,倒是省了邓拓海不少精力。



今夜,风轻云淡,月明星稀。

白天呼啸的北风终于停了,银白月光洒在平静海面上,远远望去粼光闪闪。

若非外面出手的海盗破坏了这份怡人月色,这幅海上胜景当真适合吟诗一首。

“哈哈……熊老二,再吃我一剑。”

“邓老儿,休要逼人太甚…啊…”

一声长啸响彻天际,其间夹杂着数声谩骂。

两道刺目遁光自天际激射而来,一人在前飞奔逃命,一人在后追杀不停。

一阵凄厉惨叫声传来,只见后面那人飞剑一出,如流星赶月,直接将前面逃命那人一条腿斩断。

断腿混合着腥臭血液,自高空洒落,还未掉入海中,就见密密麻麻的一片银光自水下射向空中,转眼间就将那条断腿分食一空。

银光入水,很快那片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月色中的平静海面下,还暗藏巨大凶险。

“段道兄、元仙子,不用再隐藏了,两位身份已被邓老儿洞悉,为防他找上覆海宗报复我等,两位速速上前,助我斩杀邓老儿。”

前面那道惊惶奔逃的遁光之中,传出急迫的呼救声。

这般动静早已惊动了甲板上的邓氏族人,就连一直看守阵法控制舱的大伯邓传家三人,也闻声奔了出来。

邓拓海双目紧紧盯着疾飞而来的两道遁光,不由发出一声欢呼,在场邓氏族人也都一脸喜意。

事已至此,任谁都能猜出,后面那人肯定是自家族长邓承坤。

族长邓承坤此时正大发神威,将单腿的熊禄追的如丧家之犬,急得向两名同伴求救。

几乎是转眼间,熊禄已逃之近前,身体在半空却控制不住,一头栽向海盗船甲板,将两名练气期海盗砸闷倒地。

第9章 天罡诛魔符

邓承坤眨眼追至,几乎就是前后脚工夫。

他浮在半空,扫了一眼已经护在熊禄身前的两名筑基海盗:“段道兄、元仙子,多年不见,两位风采依旧啊。”

邓承坤这话听着客套,像是在跟多年未见的老友打招呼,语气却盛气逼人,透着浓浓的不善与质问之意。

对面两人此时已取下蒙面黑巾,秃头壮汉还是原来身形,只是露出一张凶恶疤脸;魁梧男子却如变戏法般,身材依旧魁梧,只是呈现人前的竟是一张清秀少女面孔。

“邓老头,你待如何?”

魁梧少女回问之际,眼中惊疑未退,显然现在的局面已经超出她的预料。

她和秃头壮汉都没有料到,熊禄竟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一条右腿齐根而断,站也不是,坐也不行,此时正如条海狗般,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由身边的属下处理着断口。

要知道筑基修士虽不能断肢重生,但只要及时寻回断肢,就有五成以上的几率续接回去。

可刚才她们也看得清楚,熊禄的断腿已被海中一群不知名妖鱼吃得渣都没剩,所以他这条断腿此生怕是再也无法复原了。

这也基本等于宣告:熊禄道体残缺,前路断绝,此生修为再难寸进。

邓承坤似笑非笑的扫视着元、段两人:“二位这是打算助纣为虐,与熊老二这贼人一同送死?老夫不才,手中还有一张祖传的二阶上品天罡诛魔符,正想看看它的威力,二位可愿上前一试?”

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玉符,看他小心翼翼模样,显然极为宝贝此物。

玉符通体晶莹洁白,里面封印着一道拇指大的黑色小剑,光是其上溢出的逼人灵光,就让段、元两人面色微变。

而躲在两人身后疗伤的熊禄,更是目露惊惧,暗自庆幸刚才斗法时,邓承坤没有祭出这道天罡诛魔符,不然他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这张二阶上品天罡诛魔符,封印的威能相当于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击,是邓氏族中目前攻击威力最大的宝物,库存仅此一张。

邓承坤也不舍得在几个筑基初期同阶身上,轻易浪费此物。

须知灵符不比灵器,用一张就少一张,而邓家祖上留下来的压箱底宝物,早已所余不多了。

熊禄见两位同伙显然畏惧天罡诛魔符的威力,踟蹰不前,隐有退却之意,不由急道:

“两位莫要被邓老儿糊骗住了,刚才他受我一记重击,已是外强中干,只怕连这张灵符的一半威能都使不出,今日合我三人之力,必能将之斩杀。何况邓老儿身家不菲,你们看他手中有上品灵器沧澜剑,珍贵灵符频出不穷,储物袋中压箱底宝物肯定还有不少。

只要两位助我斩杀邓老儿,一应所获我熊家分文不取,储物袋归元仙子,上品灵器归段道兄,渔船渔获也由二位均分。”

元、段二人闻听,脸现挣扎,眼中明显意动。

正所谓宝物惑人心,几张珍贵灵符倒还好说,威力虽大,但毕竟是一次性消耗物品。可一件上品灵器的话,就算对筑基修士来说都十分难得。

他俩筑基多年,却还一直在使用中品灵器防身。

更何况邓承坤手中这把沧澜剑,原是邓氏金丹老祖所用之物,并且作为家族传承宝物一直由历代族长持有,此剑绝非普通上品灵器可比,说是上品之中的精品毫不为过。

邓承坤能这么快将同阶的熊禄重伤,恐怕此剑立功不小。

邓承坤怎么可能任由熊禄继续挑拨,语带讥讽道:

“嘿嘿,宝物虽好,但也得有命拿。不是老夫小瞧两位,熊老二现今身负重伤,战力已十不存一,就算是两位合力相助,老夫也有把握斩杀两位中的任一个。若是老夫拼着性命不要,就算将两位全部留下,也有七八成把握。”

“元仙子、段道友,老夫与二位家族本无仇怨,二位何苦为了些许身外之物,葬送了自家性命?今日若是两位中的任何一人出了事,以熊氏三兄弟的歹毒心性,两位就不担心自己背后的家族被熊家这等恶邻吞灭了吗?”

和熊氏家族一样,段、元两大家族也是邓家近邻,其中邓家在西北,熊家在东南,段、元两家合力占据西南,段家与邓家地盘直接相连,元家与邓家中间则隔着段家。

不过段、元两家世代结姻交好,对外一般都是同进同退。

邓承坤说得没错,邓家与段、元两家确实没有化不开的血仇大恨,有些纠葛也只是普通的渔场纠纷而已。

熊禄眼见邓承坤大有三言两语劝退段、元两人的架势,心中大急。

眼下他身受重伤,全靠两人合力顶在前面,才暂时保住性命。若是没有段、元两人,邓承坤恐怕下一刻就能上前结果了他。

“邓老儿,你休得污言!谁不知我熊氏一门世代良善,更何况我兄弟三人与元、段两家早有口头约定,互望守助,绝不会行那等不义之举。”

熊禄言辞激烈,若非腿脚实在不便,他恨不得跳起来,指着邓承坤鼻子大骂一通。

“狗屁的约定!当年你父亲身为大陆仙朝某仙官家中门客,就曾做出欺主盗财之事,后来被人追杀逃命至本地,是我邓氏先祖好心收留于他。我邓氏不念你父旧过,甚至将族中女眷许配给他,这才有了你们三兄弟。”

邓承坤手持沧澜剑,剑尖直指熊禄,口中历数着熊家累累恶行,越说越加激动。

“可是你三兄弟成年之后,竟敢趁我族中不备,盗走我族中三颗筑基丹。尔等偷偷筑基后,不仅不念主旧恩,反而行恶奴欺主之举,杀我族人,占我祖地,毁我祖坟。若非我族中还有先辈遗留的几件杀手锏宝物在,百年前我邓氏阖族,怕是就已尽灭于你熊氏三兄弟之手。”

“元仙子、段道友,像这等背主恶奴,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家一门世代良善。什么狗屁约定,空口无凭,事后反悔轻而易举。两位可曾想过,尔等家族和我邓家一样,都只有你们一位筑基修士坐镇,今日两位若是助纣为虐,折损于此,怕是背后家族转眼就要亡于熊家恶贼之手。”

段、元二人见邓承坤言辞诚恳,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目光中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自从百年前熊家强势崛起之后,身为邻居的段、元两家就拟订了应对之策。熊家有三位筑基修士,两家决定只能选择交好。

在面对弱势的邓家时,段、元两家又打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跟在熊家身后联合打压邓家,有时为了一些利益,甚至还会主动在熊家面前伏低做小。不过两家平时行事有些尺度,也不愿过分得罪邓家。

这一次熊家图谋伏击邓家渔船,在外斩杀邓承坤,因某些原因只能出动熊禄一人,段、元两人贪图熊家许下的丰厚条件,也参与了进来。

但谁也没料到,三人联手还会搞成这种局面。

接下来是进是退,两人有些犹豫不定,但想让他们为了一个熊禄,赔上自己的性命和家族,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邓承坤再接再厉,继续威逼道:“两位再看我邓氏船上悬挂的这面幡旗,它能与覆海宗的主旗相互感应,若是我邓氏在此出事,覆海宗定会派下巡察使过问此事。何况老夫手中还有一枚万里传音符,若是两位做海盗之事被捅出去,后果如何,二位可曾想过?”

邓承坤说得没错,海盗在本地绝对属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存在。

本地大小家族势力成百上千,为何都甘愿受覆海宗辖制?这些势力不仅需要按时上供一定灵物出产,还得随时听候覆海宗差遣。

归根结底是因为覆海宗实力强大,能保一方平安,下属家族势力愿意花这份钱,来换取覆海宗的保护。

而对本地修士安全危害最大的几种东西:第一个是对付不了的高阶妖兽,第二个是凶残嗜血的荒海蛮族,第三个就是海盗了。

清剿辖区内神出鬼没的大小海盗势力,就是覆海宗下派巡察使的固定职责之一。

第10章 昔年旧秘

段、元两家扮作海盗、伏击邓家渔船之事,一旦事泄,不用怀疑肯定会引来覆海宗巡察使。

但说再多,今日前提首先是邓家得有人能活着逃出去。

作为邓氏族长,邓承坤自然深悉其中道理,他所图谋的不是自己逃出去,让伏击之人受到惩罚,最重要的还是保下这一船族中后辈的性命。

“段道友、元仙子,二位都是识时务、明大体之人。须知覆海宗当今三大金丹长老之中,有两位当年曾拜入鄙族开山老祖门下。虽说人走茶凉,但师徒情谊仍在,若是他们听说昔日恩师的家族亡于尔等之手,两位敢保证他们不会追究尔等吗?”

“更何况鄙族这一船人当中,有位后辈之母出自梅坞岛嫡脉,说起来也算是梅家金丹老祖的直系后裔,其外祖如今在梅坞岛贵为筑基长老之一。两位觉得,若是鄙族这位后辈今日死于尔等之手,其外祖岂会干休?梅家金丹老祖会否绕过两位?”

邓承坤说到此处,转头对隐在人群内看热闹的邓拓海道:“拓海,还不快出来,见过段道友和元仙子。”

被族长邓承坤点到名字的邓拓海,一瞬间还有些呆楞,不过他心思灵通,很快就转过弯来,族长这是要借助他外公梅家的威势,强行压服段、元二人。

明白归明白,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以邓家现如今的情况想要借梅家之势,邓拓海不用多想,就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

梅家在本地,属于赫赫有名的顶尖大族,族中现有两位金丹老祖。

其中一位金丹老祖梅重山,早年出自邓家开山老祖门下,现为覆海宗长老之一,而邓拓海的外公正是梅重山老祖之子。

另一位金丹老祖陆灵婵,乃是梅重山的道侣,据说出身于一家实力不下覆海宗的大宗门尺素宫。

问题就坏在邓拓海外公与陆灵婵的关系上,用凡人的话来形容,后者是前者的后妈。陆灵婵乃是梅重山原配过世后的续弦,邓拓海外公却是原配所出。

陆灵婵过门后,也为梅重山诞下三子一女,现如今梅重山常年驻守覆海宗,而家族事物则由陆灵婵打理。

据他所知,梅家原配所出与续弦所出之间好像关系并不太和睦,原配所出被打压,近乎失势。

另一方面,邓家本身与梅家也有些过节。当年邓拓海的父母意外失踪后,外公一家气势汹汹杀到邓家问罪,最后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在邓拓海的模糊记忆里,好像已有长达十年未曾见过外公一家了,童年时小舅还会隔三差五送些接济来,再后来随着他慢慢长大,两边也渐渐断了联系。

早年,邓拓海也曾萌生过登门的想法,但一来两家距离遥远,对于年幼的他来说无异于天堑相隔,二来他也慢慢觉察到,爷爷好像不喜他与外公家来往。

去年加冠礼之后,邓拓海勉强具备了独自前往梅家的能力,可是或许出于卑微的自尊心,或许是顾忌外公一家在族中的处境,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登门拜访。

就像戏文里说的,这世间的高门大族从来就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光鲜,内里各种倾轧龌龊超乎寻常人家的想象,像邓拓海这种小门小户之人冒失的登门拜访,指不定就会被梅家某些人看作上门的穷亲戚。

若真如此,不仅会恶心到自己,还会连累外公一家平白受气,他又何苦来哉?

邓拓海虽年纪不大,却自诩深谙此中门道。不过这些平时的烦心事,对于此时来说却是扯得有点远了。

现如今邓家生死危机未除,段、元两人明显已被族长战力震慑住,但想让两人彻底心服,还缺最后一根压倒天平的稻草。

此时,正需邓拓海亲身上前,在两位筑基修士面前做一场戏。

不然,岂不是枉顾了同船百余位族人的性命,也对不住族长千辛万苦以命搏来的大好转机?

邓拓海小心翼翼的走出灵光罩,一步跨到对面船上。

邓承坤此时也降落在甲板上,邓拓海来到其身后束手而立,这个位置距离段、元二人还隔着二十多丈,按理说隔这么远与筑基修士说话不太礼貌,但邓拓海却不愿再上前一步。

只因对面两位筑基修士白天出手时,给邓拓海留下的忌惮至今未散,在敌我未明之前,他实在不愿去冒任何风险。何况段、元两人身后不远,就是仍在闭眼疗伤的熊禄,天知道此人会不会突然出手宰了邓拓海泄愤。

“拓海,还不快上前去见过两位道友?”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邓拓海刚拟好腹稿,正打算就站在这个他自认为安全的位置,与对面两位筑基修士交谈一番,怎料族长邓承坤却催促他快点“上前”。

上前?不上前?

邓拓海心中纠结无比,最终也只能在族长含笑鼓励的目光中,极不情愿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两步……

心中默数着步数,双脚却如同迈不开腿的裹足老太,邓拓海硬着头皮向前走,脸上表情之僵硬,比之被押赴刑场的死囚也不逞多让。

最终在走出十丈之后,他坚决停下了步伐,再也不肯往前再多迈出一步。

这个位置已是他心理能承受的极限,看似中间却偏向族长这边些许,一旦突发变故,也方便族长将他抢救回去。

邓拓海立定身形,毕恭毕敬开始行礼,先拜过元姓魁梧少女,再拜过段姓秃头壮汉,同时朗声说道:

“晚辈拓海,见过元仙子,见过段前辈。族长叔爷所言不虚,先母邓梅氏的确出自梅坞岛梅氏,晚辈外祖上讳玄、下讳清,人送尊号丹青先生。”

这一套礼仪完毕,邓拓海自诩十分完美,让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甚至就连行礼的先后顺序,他都格外注意到了。

先拜谁,后拜谁,其中自有讲究,正如新娘子过门要改口,第一声到底应该先叫“爹”,还是先叫“娘”,其中大有门道。

邓拓海并未按照世俗尊卑观念那般先男后女行礼,而是选择首先拜过元仙子。

他早就留意过,段、元二人之间私下肯定有一腿,遇事通常以元仙子为主,那位段前辈绝对是个没主意的粗人,而元仙子看似外表魁梧,内心却颇有心机,加之是个仙子……总之,先拜过元仙子是不会有错的。

“丹青先生?”元仙子寻思片刻,略带一丝惊疑的问道,“莫非是昔日梅坞七子之一的丹青子,现如今的梅氏家族三长老?”

梅家金丹老祖梅重山膝下共育有七子,个个灵根资质不凡,人称梅坞七子,如今七子俱已筑基。而邓拓海的外公梅玄清便是七子之一,其人擅长丹青妙术,所以人称丹青先生。

邓拓海正准备回答“是”,旁边突然有人插口:“老子想起来了。你小子是邓承乾那死老头的亲孙子?”

说话之人是一直安静待在元仙子身侧、未发一言的光头段前辈。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双方之前明明谈的是梅家人,这位段前辈怎么突然扯到自家爷爷邓承乾身上去了?邓拓海纳闷不已。

其实,邓拓海不知道的是,这其中还牵连另一桩昔年隐秘。

原来他爷爷邓承乾年轻之时,不仅修行天赋极佳,傲压诸多同辈俊秀,而且长相颇为俊朗,女性追求者众多,很不巧眼前这位元仙子当年就曾是其仰慕者之一。

如今她与这段光头虽非公开道侣,关系却不清不楚,恐怕段光头是忆起某些当年旧事,在其间吃味,所以才上来就针对邓承乾出言不逊。

此间事,关乎族中长辈的昔年桃色隐秘,周围族人自然不会给为人孙子的邓拓海多讲,这才导致邓拓海毫不知情。

面对筑基前辈问话,邓拓海不好不答,只得如实回道:“承乾正是家祖名讳。”

族长邓承坤作为过来人,显然明白其中关窍,他急忙岔开话题道:“哈哈,段道友,何必和个孩子一般见识。”

第11章 攻守易势

“元仙子,你瞧瞧拓海这孩子,别看外表不起眼,却同时继承了梅、邓两家的优点,悟性、品性皆是上佳,灵根也位列上品,年方十五就已修至练气三层,是我在族中最看好的修行苗子。”

“唉,只可惜他所修功法与此间环境相冲,不然修为还能甩出族中同龄人一大截。”

元仙子对先前段光头的话置若罔闻,听闻邓承坤夸赞邓拓海,突然她双足连点,只眨眼间就来到邓拓海近前,一双美目盯着邓拓海上下仔细打量。

邓拓海却着实被骇了一跳,下意识间他还以为元仙子要对自己下手,好在他强行压下了逃走的念头,暗自镇定的立在原地,低头不语,任由这位元仙子打量自己。

此时,元仙子与他近在咫尺,带来的冲击感也前所未有的强烈,视线范围内几乎全被一具颇为魁梧的身躯塞满,邓拓海仿佛能感觉到衣服掩盖下的肌肉线条应该极具爆炸感。

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闪过刚才所见的那幅清秀少女面孔,两者在他脑海里不断糅合,渐渐地,原先远观时的那种不匹配感觉,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邓拓海早就听闻,元氏有一门家传功法《壬癸炼水诀》,乃是阴阳属性水系功法,修炼之后虽不会影响性情,身材却会大变,女人强壮胜男人,男人妖娆赛女人。

看来,元仙子修炼的八成就是这门《壬癸炼水诀》。据说,这种功法缺陷只有体内结出金丹才能化解,不过可惜元氏自立族以来,还从无一人结成过金丹。

“嗯,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内秀的,长相遗传了他父母七八分,和他祖父也有三四分肖似。”

元仙子凝视着邓拓海的脸,轻轻点头说着。

“说起来,二十多年前我还曾受邀参加过他父母的婚礼,梅坞岛嫡女下嫁,这在当时可是一件轰动一方的大事。唉,可惜天妒红颜……”

元仙子话到半截又硬生停住,叹了口气,突然袖子一甩,将一件红彤彤物事丢到邓拓海怀中:“罢了,见面即是有缘。我这里有块用不上的火阳玉,就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邓拓海慌忙用双臂接住,抱在了怀里。

这东西个头足有西瓜大小,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暖烘烘的,甚至在未运行功法的情况下,就有一股火灵气自动往他体内钻,那种舒爽之感让邓拓海忍不住,只想眯眼哼哼两声。

火阳玉,产于岩浆肆虐之地,修炼火系功法之人戴在身边,有助于吸收火灵气之奇效。

这么大个头的火阳玉,对低阶练气修士来说价值不菲,应该不低于一百个下品灵石。

可怜邓拓海平日里修炼,只能通过焚烧低阶灵木这种原始手段,何曾接触过这等火系宝物?

甚至他有一种预感,晚上只需抱着这块火阳玉睡上一觉,根本不用刻意去修炼,醒来就能进阶练气四层。

这么一件与火灵根契合的珍贵礼物,邓拓海极为心动,却不敢擅自收下,怀里抱着火阳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得看向族长邓承坤。

邓承坤捋着胡须,微笑着点头示意:“元仙子给的,你就收下吧。”

邓拓海先上前真心谢过元仙子,这才收了火阳玉。

此时族长邓承坤心中也在暗自得意。常听人言,孩子是拉近大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沟通桥梁,果然诚如斯,嗯,虽说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大了……

双方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中已经大为缓和,族长邓承坤心知所图之事已成了七八分,方才元仙子之举也隐隐有示好的意思。

于是邓承坤趁热打铁的问道:“元仙子、段道友,老夫的提议二位考虑得如何了?”

“两位只要答应不插手我邓家与熊家的恩怨,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老夫权当没发生过,从此以后我三家再无仇怨。若是两位能助我斩杀熊老二,老夫愿与两位结为同盟,三族守顾相望,待覆灭熊氏之后,共分熊氏地盘。”

元仙子转身回到段光头身边,两人以传音秘术相互沟通起来。

邓承坤立在一旁,表情镇定,微笑看着一切,大有一副局势尽在掌握的气势。

而段、元两家的其他人,与熊家之间,此时已暗生防备,悄然间都远离了彼此。

熊家众人全都脸色焦急的看向熊禄,怎奈熊禄此时半躺在几个熊家子侄身边,闭眼合口,一点表示都没有。

有人这时才想起来,好像熊禄不知从何时起,已有多时未曾开过口,好似事不关己一般,任由邓承坤勾连两位同伴。不知其是心知大势已去,多言无益,还是真的在闭眼疗伤,物我两忘。

灵光罩内,百余名邓氏族人也翘首以待。

邓拓海辞别了族长邓承坤,返回自家船上的灵光罩内,他可做不到族长那般淡定,反而患得患失,在暗暗揣摩着段、元二人最终会如何抉择。

在段、元这等外人看来,现如今的邓家根本就巴结不上覆海宗,宗门两位金丹长老虽然早年和邓开山老祖有过一段师徒情分,但和现在的邓家基本没有瓜葛。

若不然,当年邓氏被熊家狼狈赶出祖地,两位金丹长老不会连过问的心思都没有。

倒是梅家这边情形不太好说,毕竟邓拓海这位中间人还在世,若是今天死在他们手中,梅家会不会出于血脉亲情,或者仅仅出于家族颜面,就降下雷霆之怒?

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不多会儿,元仙子转身,郑重说道:“邓道友,我与段兄商议过了。我二人参与伏击邓家之事,确实是我等不对在先;邓道友斩杀了我们两家五名练气族人,也是出于迫不得已,唉,或许这是他们命里合该有此一劫。”

“你我三家恩怨从此揭过,不得事后寻仇,我们两家不再插手你与熊家之事,你邓家也不得将我等扮海盗之事告之覆海宗。常言道,空口无凭,你需签下灵契。”

邓承坤点头道:“这是自然。有灵契制约,你我都安心。”

灵契一签,自受这方天道制约,金丹老祖也无解。双方谁若违背,必受心魔反噬。

元、段二人怕事后被邓家报复,邓承坤也怕此间再生枝节,签下灵契,双方都乐得如此。

元仙子又接着说道:“至于三族结盟、斩杀熊禄之事,请恕我二人无法奉从;熊家势大,有三位筑基修士,我等也不敢得罪对方。”

邓承坤没多考虑,也当场答应下来:“好,就依元仙子之言。”

他也没指望元、段两家转向自己这边,只要瓦解了三家联手,仅剩熊禄一人,他自有把握应付。

三家议定,无需赘言。

元仙子当即取出一张灵契,草拟下誓言,邓承坤验过无分歧之后,双方以心魔起誓,当场签下灵契。

元、段二人不愿再多停留,招呼了自家族人,默默收敛完五具族人尸体后,升起船帆,调转船头离开了。

现场海面上,只剩下兴奋雀跃的邓氏族人,还有怒视着元、段两家离去的熊家一伙人。

此时,双方实力高下立换,邓家这边虽然船只和总人数仍不及熊家,熊家有一大两小三艘海船,总人数将近六百。

但是,作为致胜关键的修士数量,却是邓氏占优。

第12章 一串俘虏

说来也巧,邓承坤先前曾冲进对方人群里斩杀过一阵,却没想到恰好歪打正着。

当时他只是胡乱挑了一片人群密集的最中间区域下手,谁知那片区域正是熊氏本家修士占据之地。

海盗行动以熊家为主,自然也由熊氏本家族人作为核心来列队。

这样一来,被杀之人里面大半都是熊家族人,而段、元两家仅占了五个,还在两家承受范围内,这也是上苍在无形中眷顾邓氏一族。

熊家一方的炼气期修士原本共有五十多名,现如今只剩三十四人,这其中还包括二十一个非熊姓的外来修士。

这些外姓修士里面,除了个别属于入赘熊家的女婿外,大多是熊家招募的散修或小家族修士,在熊家属于外围,先前死伤情况并不严重。

熊家这种出海船只携带大量外姓修士的情况,在邓家属于绝对不可能出现之事。

甚至就像这次出海一样,阖船共计一百五十人,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全部都是邓姓族人,连一个外姓都找不到。

邓家可以这么做,首先是条件允许,毕竟邓氏立族四百余年,凡人基础雄厚,出现有灵根之人的数量,远非熊家这种崛起才百年的新家族可比。

细说起来,在本地无数大大小小的出海舰船上,像熊家这种招募大量外来修士的情况才属正常,反而似邓家这般做法是占少数的特例。

邓家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归根结底还是百年前熊家的背主之举闹腾的。

熊氏三兄弟给邓氏一族造成的打击太大,影响太深刻,以致于事过百年,邓氏一族还无法走出阴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了熊家这个先例在,邓家对外姓修士可谓是打从心眼里,都透着浓浓的不信任感。

现如今邓家族中虽然也有外姓修士存在,但所占比例都在可控范围内,而且要么被打发出去镇守附属小岛,要么被派去打理家族的边缘产业。

外姓之人想要接触到邓氏核心族务,绝对属于妄想,就连族中入赘的外姓女婿都没有这种待遇,毕竟当年的熊家也可以说是邓家的女婿。

家族渔船远出外海,一趟的收入就足以占到邓氏一族全年产出的七成以上,绝对属于邓家最核心的产业;而且大海茫茫,凶险无数,船上所用人手当然是自家族人最为稳妥。

就比如先前的海盗围攻,对方无论船只还是人数,皆数倍于邓家一方,可谓身临绝境。

当时船上,若是外姓修士多到一个比例,说不定早已有人带头倒戈,闹出内讧之事。若是当时船上法阵被人从内部破坏,邓氏族人哪还能等到此时攻守易势的结果。

对面的熊家此时就尝到了这种恶果。

熊家居中的那条大海船上,此时聚集了所有熊家修士。

邓承坤手持沧澜剑,面泛冷笑,死死盯着一直躺在甲板上、闭眼不发一言的熊禄。

熊禄未动,他也未动。

邓家渔船上,不用族长邓承坤下令,大伯邓传家一挥手,邓家修士几乎全员出动。

四十名练气修士,除了仍被丢在船底的邓本榆外,一起结阵迈出灵光罩,踏上了熊家海船。

转眼间,邓家修士就将三十四名熊家练气修士围得严严实实。

邓家凡人力士也列阵散布四周,手中弓弦大张,特制灵光箭头前指,防备着熊家有人狗急跳墙,突围逃走。

这种特制灵光箭乃是邓家族中专为出海捕鱼而炼制,目的是交到渔船上的凡人力士手中,协助修士猎杀海中的一级妖鱼。至于威力也马马虎虎,二十箭全中能击破练气中期以下修士的防护罩。用来对付手段繁多的修士,虽然效果不大,但仍有不小威慑力。

眼见已基本控制住局面,大伯邓传家又分出四名练气中期的族人。四人兵分两路,几个跳跃间飞身踏上熊家两艘快船,转眼就将两艘快船控制在手中。

船上一应熊家凡人在邓家修士厉声威喝下,只被斩杀几个刺头,就全部弃械跪降,连一丝波澜都未泛起。

身在包围圈内的熊家修士,此时可谓人心惶惶,打死他们也没料到,之前的大好局面转眼荡然无存。

熊家众人一边全神戒备,手持法器、灵符等物,与邓家修士对峙,一边不时扫向作为主心骨的熊禄。

到底是反抗到底,还是干脆投降,全等着熊禄一言而决。

怎奈熊禄还是老样子,闭目躺在甲板上,好像事不关己般,有熊氏族人焦急唤他,他也毫无反应。

大伯邓传家朝熊家修士厉喝道:“我邓家只要姓熊之人偿命!非熊姓之人,快快缴械投降,我邓家可网开一面,饶尔等一条性命。”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在熊家修士心中炸开,众人反应可谓两极。

熊家本族人一脸铁青,心知今日在劫难逃,邓家不会放过他们,死战之心更坚。

熊家外姓人却是顿生希望,有人甚至面露喜色,反抗之心无形散了大半。修士修行不易,只要有丁点活下去的希望,谁也不愿把命丧在此处。

二十多个熊家外姓人面带意动者不少,但都眼神扫向身边他人,犹豫不定,显然再等别人先作出反应,他们也好顺水推舟。

在他们看来,熊禄这个主心骨虽在,但已经指望不上,纵使他上阵再战,在身残重伤的情况下,也绝对应付不了邓家的筑基修士。

至于独自突围逃走,在场的这些修士都未多想,练气期修士尚不能御器飞行,脱离了海船保护,在大海之中凶险妖兽无数,活下去的希望极为渺茫。

邓传家见对面情形,再次威逼道:“按照以往规矩,尔等既做出海盗恶行,就该全被斩杀。我邓家格外开恩,念尔等修行不易,未造下杀孽,赏给你们一个活命机会。莫要负隅顽抗,赶快缴械投降!某数三声,再有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缴械投降!”

“反抗者,杀无赦!”

邓家族人高举起手中法器,齐声震喝,其势如虹,令熊家众人面色更青。

“老夫降了!”

一个练气五层的鹤颜老头,突然高举着双手,高喊着跑出熊家阵营。

此人姓何,乃是一名漂泊无定的底层散修,长期混迹于各家势力的海船上讨生活。

两年前刚被熊家海船雇佣,对熊家归属感不强,但凡有一丝活命希望,他也不愿为熊家卖命。

何姓老头被邓家收了随身法器诸物,封闭丹田经脉,带到邓家船上暂时关押。

熊家其他外姓修士眼看着有人带头投降,顿时如止不住的洪流,呼啦啦跑出一串。

大伯邓传家等练气后期族人亲自上前动手,将这些投降之人制住,带下关押。

这些熊家外姓修士既然已经投降,邓家人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做出背后杀戮之事。

要知道在修真界,有灵根的修士本身就是一笔值钱货物,留着这些俘虏,既能卖给其他势力换灵石,也能自己留着挖矿做苦力,这可比凡人值钱多了。

片刻间,熊家外姓修士降了大半,只剩下三五个与熊家牵连甚深之人,已是下定决心,与熊氏本家族人同生共死了。

大伯邓传家眼见如此,冷笑着扫了熊家修士一眼,抬起手重重挥下,喝令道:

“邓氏族人听令,全体结阵,上前杀敌,一个不留!”

“慢!”

一声断喝猛地响起,却是一直闭眼疗伤的熊禄终于有了反应。

第13章 话语机锋

熊禄抬眼望向不远处戒备他的邓承坤,或许是突然的动作牵动了体内伤势,猛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口猩血喷出,染红了三尺甲板。

半晌之后,熊禄才止住咳嗽,无奈苦笑一声,语气虚弱道:“邓老儿,你我两家争斗百年,今日怕是难已善了。若是老夫以自裁,给这些熊家小辈换一个活命机会,你可愿答应?”

邓承坤嘴角微翘,讥讽道:“熊老二,你以为呢?”

熊禄突然仰头狂笑:“哈哈,看来是我熊家把你邓家得罪太深,今日合该命丧于此。”

熊禄说着,举掌就朝自己天灵盖拍去。

“慢着,熊老二!”

邓承坤抬手祭出一指灵光束,将熊禄的手掌击飞,口中幽幽的道:“想让老夫饶过这些熊家小辈,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就连你的性命,老夫也可不取。”

熊禄面色愕然,这变故很是出乎其意外。

邓家众人倒是急了,尤其是大伯邓传家,好似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族长之口,急得对邓承坤喊道:“族长,万万不可!”

“难道你忘了上任族长定下的祖训,忘了我邓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邓承坤只是摆摆手,打断了邓传家再说下去,根本就不搭理这声质问,反而仍径直对熊禄说着:

“无论如何,你体内流淌的血液有一半都属于我邓家的,你母瑛姑当年于我父有大恩,只要你愿服下这枚蚀脑丸,老夫便自作主张,就算违背祖训,也可留你一命。”

邓承坤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黑黝黝的拇指大药丸,抬手扔在了熊禄面前。

“哈哈…咳咳…咳…”

熊禄捡起黝黑药丸,双目望着,好似想起什么可笑之事,竟大笑的咳嗽起来,连眼角都流下泪来。

“想当年,我父早亡,母亲独自一人,将我三兄弟抚养成人。我三兄弟却背着母亲,从邓家族库盗出筑基丹,筑基后更是夺占你邓家祖地,母亲自觉愧对邓氏,羞愤自尽于我三兄弟面前。”

“百年了,这一幕犹如就在昨日,每每想及母亲临死前,望向我三兄弟的眼神,我心都如刀割。”

“罢了,说到底是我熊家欠你邓家的。今日老夫就服下蚀脑丸,从此听命于你,就当用此残生向你邓家赎罪吧。”

熊禄表情似哭似笑,猛然一仰头,将那枚黝黑的蚀脑丸吞入腹中。

邓承坤见熊禄吞了药丸,片刻后,竟放声狂笑起来:“哈哈,熊老二,老夫这蚀脑丸滋味如何?”

“啊!”

原本仿佛认命一般吞下蚀脑丸的熊禄,突然抱头惨叫起来:“老匹夫,你使诈!这不是蚀脑丸,这是什么鬼东西,竟能吞噬神魂。”

“嘿嘿,这当然就是蚀脑丸,如假包换。只不过老夫闲着无事,往其中添了样好东西。”

邓承坤得意的笑着,手掌一翻,多出一只蠕动的白色肉虫,看上去肉嘟嘟的,煞是可爱。

“这可是老夫特意为你们熊家三兄弟准备的食神蛊,出自蛮族蛊修一脉,老夫花了极大代价才弄到手。此蛊可寄生于修士神魂之中,专以神魂为食。”

“三十多年前,你们兄弟合伙围杀了一名路过的筑基期鬼修,到手一门鬼道功法。你们自以为此事做得隐秘,哪会料到当时老夫恰巧就在附近,将你们所作所为瞧得一清二楚。嘿嘿,老夫料定你们兄弟肯定经不住诱惑,会修炼鬼道功法,今日一试,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一般而言,修真界中,练气和筑基修士只要肉身被毁,神魂离体后灵智难保,不久便会消散于无形。

但也有人机缘不错,如果碰巧弄到一门鬼道功法,事先修炼,死后可暂保灵智数日不灭,之后可以择机夺舍重生,或彻底沦为鬼修。

人之神魂,无形无质,最是玄妙,死后离体,以筑基修士的手段也难以探查。

除非修士体内孕出金丹,打通天地之桥,生死玄关一开,神魂离体方可灵智不灭,也自能感应到神魂之体。

熊禄明知今日难逃一死,最初打的目的就是当场自裁,瞒过邓承坤耳目,只要神魂逃出去,自然可以再夺舍重生,或是干脆转为鬼修。

怎料他选择自裁,邓承坤却阻止了他,还想逼他服用蚀脑丸,以便控制他。

他当即决定将计就计,先明着答应服下蚀脑丸,事后大可以再舍弃这具肉身,神魂脱壳去夺舍他人。

这样,一来可以解了蚀脑丸之危,二来反正这具肉身已残,想要修为无碍,早晚也是要舍弃的。

蚀脑丸乃是一种毒药,由某种食脑毒虫炼制而成,服用之后,毒力侵蚀脑浆。

此药虽然歹毒,但说到底也只是对修士肉身有效,还伤不到泥丸宫中神魂。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打死他也未曾料到,邓承坤早已猜到自己修炼了鬼道功法,还提前备下食神蛊这种歹毒之物,将子蛊混在蚀脑丸中,专门用来对付他。

邓承坤望着抱头打滚的熊禄,对方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根本引不起他半点同情:

“熊老二,你三兄弟如何秉性,我邓家最熟悉不过。似尔等这般忘恩负义、本性凉薄之辈,在尔等眼中,只怕在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你们自家性命重要。想让老夫相信,你会为了区区几个低阶族人就不顾自己性命,嘿嘿,这可比天大的笑话还要可笑。”

“老夫这食神蛊一母多子,子蛊此时已与你神魂同为一体,再也无法拔除,子蛊一死,你也会神魂消散,就算夺舍重生或沦为鬼修,你也休想摆脱食神蛊控制。现在掌控子蛊的唯一母蛊就在老夫手中,可以说你的生死,全在老夫一念之间。”

“老夫再给你个活命机会,忠心听命于老夫,安心潜伏在你那两位兄弟身边,秘密听候我邓家日后差遣。”

邓承坤终于道出了他心中图谋,包括刚刚还在抱怨族长的大伯邓传家在内,邓家族人无不在心中感叹:果然还是族长老谋深算!

邓拓海也忍不住为族长暗暗点赞,刚刚两名筑基修士虽未动手,但话语机锋,可谓一波三折,令人拍手叫绝。

比起单纯杀了熊禄,确实还是留着他埋钉子更加有用。

熊禄以头抢地,状如疯癫,口中凄厉惨叫道:“老匹夫,你休想!就算自爆神魂,我也不会受制于你邓家,去暗害我两位兄弟。”

“自爆神魂?嘿嘿,你若舍得自杀,老夫定会敬你是条汉子,不计前嫌,厚葬于你。不过以你的品性,老夫可不信你会狠下心自杀。看来你还是心存侥幸,想试一试这食神蛊的厉害,那就如你所愿。”

邓承坤说着,一道法诀打向掌中那条白嘟嘟的食神蛊母虫。

顿时那母蛊昂起虫头,张开虫嘴,两排细尖牙密密麻麻的,几乎延伸进虫腹,望上去甚是恐怖。

只听母蛊口中一阵嘶鸣,熊禄的眉心陡然浮现一只黑虫虚影,正是其神魂中的食神蛊子虫受到母蛊召唤,显化而出。

食神蛊幼年之体,其色通体黝黑,成年后会转化白色。

熊禄的反应更加剧烈,时而抱头翻滚,时而跪地撞头,时而高高跃起,又倒头栽下。

其状之惨,其吼之烈,令邓家众人观之不由咂舌,额头发蹙,却无一人对其生出一丝同情,甚至觉得大为解气。

邓家对熊家的仇恨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就这般,邓承坤操纵着母蛊,将熊禄折腾的死去活来,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

第14章 鱼汛

此时,天光已然放亮,红日跃升海面。

波光粼粼的大海上,微风习习,不时有大片鱼群跃出海面,惹得贼鸥蜂拥而下,抢食一通。

今日,又是美好的一天。

在族长邓承坤指挥下,邓家众人扬长而去。

原地只留下一艘折了桅杆的海船,孤零零漂泊在茫茫大海上。

对于邓家来说,此次遭到伏击,虽然凶险,但收获颇丰。所获财物之多,怕是出海捕渔五六次都赚不到。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熊禄,最终还是没舍得自尽。

邓承乾将熊禄带到船舱中,不知私下做了些什么,等二人再出现时,熊禄已经表现得服服帖帖,对邓承坤言听计从。

最后,邓承坤又亲自出手,帮助族人制服了剩余十几个熊家练气修士,将他们全部废掉丹田、经脉。

所有熊家人连同熊禄在内,像鸭子一般,全被赶进一艘快船。

船上值钱财货全被搬空,桅杆砍断,船帆焚毁。

此时,邓家几名练气修士正在指挥一群凡人力士,往自家船舱里搬运缴获的物资。

这次从熊家修士身上缴获的法器、符篆等物,不下五千下品灵石;三艘敌船上搜刮来的物资,也不下八千下品灵石。

至于更具体的数字,尚在清点。

筑基修士熊禄的储物袋等随身诸物,族长邓承坤不知为何分毫未动,全留给了熊禄,不然收获还会更多。

不过此次最大的收获,还是俘获的海船。

邓家这一次出海,来时一艘海船,回去时变成了三艘,多出来的两艘自然来自熊家。

一艘体型不下邓家渔船的大型海船,一艘体型略小的快船,在本地市面上,前者大概价值八万下品灵石,后者也不低于五万。

像这样的海船,一个似邓家这样的普通筑基家族往往需要耗费数十年积累,才能置办一艘。

而邓家原有的渔船,建造于三十年前,那会儿正值邓家一族双筑基、有几分复兴势头的好时候。

这艘船历经多年使用,期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修修补补,船体早已老旧。论价值,略低于熊家那艘大海船,哪怕算上一套价值两万灵石的护船阵法,总价值也不超过九万灵石。



熊家人已被渐渐甩在身后,几名邓氏族人仍聚在船尾,对着身后方向指指点点。

其中一位出海大半辈子的族中老船工,对着留给熊家的那艘快船,一边点评,一边大感惋惜:“这么一条上好的快船,可惜了!你们看它船壳足有八成新,下水绝不超过两年;用的木料也很讲究,都是上好的海铁木呐。要是遇到懂行的买家,至少能卖到六万灵石。真是可惜了……”

“六万灵石。”

大伯邓传家正向族长邓承坤汇报昨日之事,无意间将老船工之话听进耳中,这么多灵石从指间溜掉让他也大感肉痛。

他心中略一计较,出言道,“族长,何不将除熊禄之外的熊家人全部斩杀,也免得他们泄了我族中谋划?”

“不过是些杂鱼,由他去吧。你们修为还太低,老夫怕杀戮太重,影响你们日后修行。”邓承坤摇头否决了邓传家的建议,回首望了远处快船一眼,大有深意的道,“放心吧,这些熊家人一个都回不去,自有人出手料理他们。”

不多时,邓家三艘海船已经驶出十余里远,船上众人各自忙碌起来。

有人在熟悉到手的两艘新船,有人在修补老船上昨日大战留下的伤痕,有人在忙着搬运清点俘获物资。

族长邓承坤和几位“传”字辈老人聚在船首阁楼内,正围着一张巨大海图商议着事情。

此时虽是顺风返航,但丝毫不妨碍再顺道捕捞几网渔获,船舱冷库中至今还有很大空余,新到手的两艘海船也可以调用。

但是,出海捕渔也有大门道,收获如何关键还要看如何挑选鱼汛出没海域。

关于这方面,就连族长邓承坤都不敢一言而决,必须召集船上经验丰富的老人,大家群策群力。

首先,要坚决避开海图上标绘出的那几片危险区域。

这些地方,有的暗礁丛生,有的高阶妖兽出没,渔船贸然闯入,危险重重。

其次,选定的捕捞区域也至为关键。既要求找准鱼汛,又要求妖鱼品级适中,数量足够。

虽然海中妖兽的种类不知凡几,但数量最为庞大、也最为常见的,还是各种妖鱼。

一般来说,一网下去,捞上船的渔获九成以上都是各种鱼类,其他虾、蟹等只能算是顺带之物。

这些副产很少有渔船愿意去专门捕捞,主要还是寻找各种鱼群,作为下手目标。

像邓家这样的渔船,其上只有一位筑基初期修士坐镇,选择下手的妖鱼群品级,最好在一级至三级之间,允许偶尔出现一两只四级妖鱼。

四级妖鱼实力已大致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一旦数量太多,其中很大几率还会隐藏五级或五级以上妖鱼,以邓家目前的实力很难应付。

而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就是及时割断灵网,弃之不顾,不然渔船会有倾覆之险。

“目前看来,只有两个地点较为适合。这两处海域都是洋流必经之地,常年有妖鱼群来回迁徙,不至于空跑一趟。”

“第一个地点,方向正南偏西十八度,距此四千五百里;第二个地点,方向正南偏东四度,距此一万两千里。”

族长邓承坤指着海图上两处相隔甚远的地点,出声询问道:“二择其一,大家觉得选哪一个更好?”

几位族中老人犹在低头沉思,大伯邓传家率先开了口:“自从经历过熊家袭击之事,族人们普遍都想早点回家,依我看还是选择第二个吧。第二个地点就在咱们返程航线的附近,正好顺道。而第一个地点看似距离比较近,但方向偏离了咱们的航线,这样一个大弯绕下来,路上至少要多耽搁七八天时间。”

九叔邓传直轻轻颔首,赞同道:“大哥所言有理,既然族人归心似箭,还是早日回岛为好。咱们已经从熊家身上大捞了一笔,没必要节外生枝。”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这回咱们伤了熊禄,已是彻底惹怒了熊家,必须防备熊家老大、老三对岛上族人下手。咱们早一日回岛,族中就多一份安全。”

“好,就选第二处吧。”族长邓承坤从善如流。

他又开解道:“至于族中安全,你们不用过于担心。族中有你们堂叔承乾坐镇,安全无虞。以我们的返航速度,必能在熊家得到消息前,先一步赶回家族。段、元两家与我们签下灵契,不会对外透露此事。至于熊禄本人,更不用担心……”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着火了!船着火了!”

第15章 东波城

阁楼内正在议事的几人闻言,急忙奔出去,等看明白周围情况,方知是虚惊一场。

原来冒烟起火的地方,是远处几十里外的海面上,熊家人所在的海船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已将整个船身吞噬。

火光、黑烟,直冲天际,即使在几十里外,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族长,要不要救人?”

邓拓海身边一位族叔低声询问道。虽然与熊家有仇,可是眼睁睁看着数百条人命就这么葬身大海,他总归有些不忍。

“唉……不用了。”

族长邓承坤摆摆手,摇头叹息道,目光却看向远方高处。

刚刚,数里外高空云层中,有一道黑色遁光一闪而过,只看那跌跌撞撞的飞行姿势,邓承坤已经猜到,必是断了一腿的熊禄无疑了。

船被烧毁,只有熊禄一人活着,至于这把火是谁放的,已经不言而喻。

“熊氏三兄弟,果然个个非同善类,一个赛一个的心狠手辣。”

其实,邓承坤早就料到必是这种结果,既然熊禄已经甘愿受制于邓家,那么为防消息败露,船上熊家其他人的下场,注定了只能有一种结局。

只是当熊禄真正向自家族人狠心下手之后,邓承坤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反正换做是他自己,绝对下不去手。

转头扫了眼正被远处大火吸引了目光的一群族中后辈,邓承坤不禁忧心忡忡,只能默默叹气。

“眼前这些族中小辈,日后能成大器的寥寥无几,若是哪一天自己走了,还有谁能挑起家族的重担?”

与熊家老二熊禄的心性相比,其大哥熊福那才算是真正的狠辣角色。

此人已有三十年未曾在外界露面,恐怕修为已经突破筑基中期,就算是邓承坤对上此人,也很难讨得了好。

“要是族中能再多一两位筑基修士,那就好了。”

邓承坤思考着家族目前的困境,发现关键还是卡在筑基丹上。

他也深知,以邓家族人的灵根资质,没有筑基丹,想要筑基恐怕难如登天。

“只可惜族中早就断了筑基丹来源,早年开山老祖在世时,族中何曾为筑基丹发愁过?老祖去后,族中只知坐吃山空,筑基丹越来越少。”

“百年前族中还有五粒库存,可惜被熊家三兄弟盗去三粒,最后的两粒也被自己和堂兄邓承乾用掉了。现如今看来,只能在覆海宗身上想想办法了。”

不过,覆海宗向来对筑基丹把控甚严,极少流出宗门之外,邓家若想再出筑基修士,只能挑选些灵根资质上佳的后辈,拜入覆海宗。

可是覆海宗招收弟子,对灵根资质要求极高,眼下邓氏族中一干后辈,恐怕没几人能达到入门要求。

“看来此次回去之后,必须备下礼物,去覆海宗找找门路……”

不知不觉间,邓承坤的思绪越飘越远。

“族长。”

旁边一声呼唤,将邓承坤拉回了现实。原来是邓传家手中捧着一张灵光散逸的纸,在低声唤他,显然有事禀报。

“遵照您的吩咐,为防有人无意泄露了族中谋划,船上所有人都已签下保密灵契。”

邓承坤点了点头,接过灵契仔细验过,发现船上无一人缺漏,这才收入腰间储物袋。

灵契内容自然是和熊禄一事有关,事关邓家针对熊家的机密,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邓承坤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

邓承坤看到灵契上签名中还有一干熊家俘虏的名字,皱着眉略一思索,开口交代道:“回去之后,就把船上十几个俘虏处理掉吧。听说东波城那边,最近发现了一座超大型灵石矿,正在荒海各处搜罗挖矿的苦力,你亲自押着俘虏跑一趟。”

仔细说来,东波城发现灵石矿一事,近两年在整个荒海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邓家这种相隔极远之地都偶有耳闻。

东波城,乃是一家实力不下于覆海宗的人族顶尖势力,辖地位于覆海宗东边,并且两家互相接壤。

几年前,东波城在毗邻蛮族地域的一处海底山脉,偶然发现一座超大型灵石矿,其中灵石的储量之丰、品位之高,极为罕见。

不仅引来了蛮族相争,甚至就连妖族都眼红的插手进来。最后东波城独自扛不住,只能向荒海人族仙盟求援。

仙盟召集盟下九家顶尖大势力组成联军,与蛮族、妖族分别大战一场,才最终保下了这座灵石矿。

根据仙盟分配协议,灵石矿仍由发现者东波城负责开采,但其他八家包括覆海宗在内的大势力,也在灵石矿中占了一定份额。

同时,由于海底开矿所需人手众多,折损比例也很高,东波城依照协议,可以在其他八家地盘内招募挖矿修士。当然,像邓家这种想要出售俘虏的情况,东波城也是来者不拒,甚至反而还更喜欢这种可以买断人身的做法。

邓家出售俘虏,东波城购买苦力,两边各取所取。只要邓家行事别太过高调,闹得人人皆知,覆海宗也懒得多管。



蔚蓝大海上,邓家船队正呈一字型,全速向南航行。

邓家老船在前领航,得自熊家的两艘新船跟随在后。

在族长邓承坤调度下,邓家族人分出两支小队,各由十名练气修士和三十名凡人力士组成,在邓传家和邓传和带领下,分别操控着一艘新船。

十几个熊家俘虏自然也不能闲着白吃干饭,邓承坤在他们体内种下禁制后,便放开了他们的手脚和体内法力。鉴于这些俘虏对两艘新船十分熟悉,也被打发去后面两船上听用。

当头的邓家老船上,邓拓海此时正半倚在巨大桅杆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按照平常惯例,邓家渔船上一般实行两班轮休制,每班人马干一天休一天。

可是随着两艘新船的加入,同时也出现了人手不足的情况。族长只能将人手由两班改成了三班,每班人干两天歇一天,保证船上同时有两班人在值守。

邓拓海就被分在族长邓承坤亲自坐镇的老船上,今日正该他值班,任务就是同另一名练气修士邓拓方,负责看守桅杆上的船帆。

看守船帆的任务在整条船上至关重要,必须根据风向转变和风力大小,时刻操控船帆,保证海船一直沿着既定航线前进。

但是这个任务真正论起来,并不算繁重,尤其是对于两名修士来说,他们只需负责盯紧风向、下达操作指令,具体动手自有手下十名凡人力士代劳。

邓拓海两人事先约定好了,两人轮替值守,一人休息一个时辰,休息之时虽然不能远离,但待在一旁打坐修炼还是可以的。

须知修士修行不易,但凡有丁点空暇,都恨不得全用在修炼上。

邓拓海看似晒着太阳在闭目养神,其实此时他体内灵气汇聚,正处在冲击关窍的关键时刻。

第16章 练气四层

那块西瓜大的火阳玉,被邓拓海塞在下面当成了坐垫,源源不断的火灵力冲出火阳玉,自谷道贯入体内,沿肠道上行,最后汇入丹田灵气海。

邓拓海全力运转火云诀功法,灵力沿着经脉奔流如溪,三个小周天过后,却在一道无形关窍前卡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要想突破练气四层,必须一举冲开眼前关窍,让灵力运行步入第四个小周天,方算真正晋级。

“摄灵!”

邓拓海轻喝一声,调动起全身气力,谷道猛地向上一提一缩,火阳玉中丰沛的火灵力,顿时受到一股莫大吸力牵引,直接贯入其体内。

经脉之中,灵力早已汇聚如潮,下一刻,势如破竹般冲向无形关窍……

正在抬头观望风向的邓拓方,只觉得身边舒适的潮湿海风猛然一滞,一股燥意透过衣服沁入皮肤,就连周围的气温都无形中抬升不少。

这股子闷热干燥的气息,对于主修水系功法的邓拓方来说,自然感觉极不舒适。

他一低头,却见族弟邓拓海的身边,此时竟萦绕着一层薄薄的火红云雾,隐隐将周围的潮湿海风都隔绝在外。

数息之后,邓拓海睁开双目,体内火云诀功法一收,身外那层薄薄红雾顿时没入体内,只在肤表留下一层淡淡红光。

邓拓方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对着邓拓海抱拳恭贺道:“恭喜十八弟!恭喜你晋级练气四层。”

“十八”就是邓拓海在族中“拓”字辈中的排行,在同辈有灵根的族人中,他排行十八。

不知为何,邓拓海打小就不太喜欢同辈兄弟称呼他“十八哥/弟”,他总觉得“十八”这个数字很不吉利,或许是他太过敏感了,总觉得与他早年丧父有那么一丝关系。

比起“十八……”,他还是更愿意别人直呼他全名,或者干脆简简单单一声“阿海”。

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不好回回去驳族人面子。眼前这位族兄邓拓方,又是出了名的老派脾气,与族人称呼一向有板有眼,从不轻易直呼别人本名。

虽然这般想着,邓拓海还是一脸喜气站起身,对族兄邓拓方连声道谢:“哈哈。多谢三哥刚才照应。”

天上日头西斜,明显早已过了两人约定交班的时辰,族兄没在进阶的关键时刻打断他修行,无论如何他必须得承这个情。

“十八弟,我心里有个疑问,说出来你别介意。”

“三哥说啥外道话,有什么尽管问便是。”

“你主修的火云诀,真是一门普通的练气功法?”邓拓方疑问道。

“火系功法修炼之难,谁人不知,可在你身上为何看不出一点难度?我像你这般大时,才刚突破练气二层,听说早在一年前,你就已摸到了练气四层门槛。若论咱们同辈兄弟中,谁能在四十岁最佳筑基年龄之前,修至练气九层,我看非你莫属。”

“三哥别拿小弟开涮了。”邓拓海摆摆手,摇头苦叹道,“主修火系功法之人,越到后期进阶越难,一个小小的练气四层,就卡了小弟足足一年,往后日子还不知该有多艰难呢。”

嘴上客气着,不过在邓拓海内心,其实还是有一丝自傲的。

毕竟以邓家目前的修炼环境,其他族中兄弟无疑占了大便宜,不仅有祖传上等功法沧澜真诀,还可以身处二阶灵脉中修炼。

邓拓海只能依靠自己赚来的灵石,购买低阶灵木修行,就算这般,他的修炼速度在族中同辈人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究根结底,除了心性和悟性之外,主要还是归因于他的灵根资质。

听族中长辈说,当年他出生不久,父母便在测灵台为其检验过灵根。当时测灵台上显示是四灵根。

四灵根,一般而言属于杂灵根,劣等修行资质,这样的修士毕其一生只能在练气期徘徊,但世间也有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或许是祖宗庇佑,在邓拓海身上便出现了转机,让他同时继承了父母双方一脉的优点。

打个比方,人之身体就好比道士算命用的签筒,灵根就好似筒中的竹签。

筒中的竹签,有多寡,也有长短;

修士的灵根,同样有属性多少之分,每种属性彼此也有高低之别。

在邓拓海的四灵根之中,火系灵根竟出人意料的达到上品资质,这一点无疑继承自母族梅氏一脉。

据说,梅家金丹老祖梅重山就是罕见的单一火系天灵根。论血缘关系,梅重山正是邓拓海的直系曾外祖。

除了上品火灵根,邓拓海另外三种弱势属性的灵根竟也发生了异变,隐隐有合成雷属之相,而这也是邓拓海能修炼雷系法术的根源所在。

这种雷属性的灵根异变,无疑继承自父族邓氏一脉。

邓拓海的爷爷邓承乾,便是雷系异灵根修士,一身雷系功法传承自大陆仙朝顶阶宗门—神霄宗。

神霄宗,一向自号雷法正宗,世间又有“天下雷法出神霄”一说。

论实力,神霄宗无疑属于远超覆海宗的庞然大物,现执掌天下道门牛耳。门中两位元婴后期太上长老,更是被仙朝帝君拜为左、右护国法师。

论神霄宗声威之显赫,天下恐无出其右者。

关于爷爷邓承乾当年如何与神霄宗扯上了关系,又为何黯然退隐?

邓拓海也曾向爷爷询问过,可爷爷总是不愿提及,语焉不详,这让邓拓海无奈之余,对其中隐秘更加好奇。

只是可惜家有宝山空遗恨,明明爷爷邓承乾身怀一身厉害的雷法传承,邓拓海却受益不多。

发生在他身上的雷属性灵根异变,似乎卡在半途,并未最终进化出一条完整雷灵根,导致邓拓海只能修炼一些雷系法术。

至于主修功法,邓拓海无奈选了与火灵根契合的火云诀。

其实,邓拓海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生不久,母亲梅绣娘早已谋划过,待邓拓海年长一些,便施法将他送到娘家,跟在梅重山老祖身边修行。

在身为人母的梅绣娘看来,梅家自有上等火系功法,又不缺火灵气浓郁的修炼宝地,对于上品火灵根的儿子来说,无疑是上佳的去处。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邓拓海父母的意外失踪,让邓、梅两家自此结下了怨隙,也让一切谋划都成了泡影。

邓拓海与族兄邓拓方交谈一阵,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闷响。

“哈哈,十八弟,修炼那么久,肚子早空了吧。”

听了族兄邓拓方的大笑,邓拓海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

刚才他坐在火阳玉上修炼,灵气自下贯入,不知不觉中,肠道经过一波又一波的灵气冲刷和滋润,竟意外起到润肠通便之功效。

邓拓方见了族弟的囧态,出言化解了尴尬:“十八弟,你刚刚晋阶,腹中空空很正常。不巧,我身上也没带着辟谷丹,而且离晚饭尚有三个时辰,这样饿着肚子也不是办法。你自去舱中找些吃的吧,这里由我先守着。”

邓拓海望了族长所在的阁楼那边一眼,心中犹自有些犹豫。

“去吧。只要快去快回,没人会说你是擅自离守的。”邓拓方继续劝解道,“你那一手好厨艺,我可是馋了很久,嘿嘿,放心三哥不会白吃你的,二层三号舱,我那房中还有一条一级中品的花鳟,算作我的入伙费。”

其实邓拓海很明白,他的厨艺并不算出众,邓拓方之所以夸他,全因他擅使一手火系法术。

妖兽肉用灵火烹饪过后,散发出来的那种富含灵气的香味,令修士难抵诱惑,就算是凡人中最顶级的大厨做出的饭菜,都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一般来说,入了品级的妖兽肉,凡火难伤,唯有修士使用灵火,才可以烤制烹饪。

可惜在邓家族人中,受限于灵根属性以及主修功法,修炼火系法术的人还真没几个。尽管也有不少人身上携带着火系灵符,但只为了一口吃的就要浪费一张灵符,这对于恨不得将一个灵石掰成两半花的练气期修士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要知道在坊市中,一张最低阶的一阶下品火球符,都能卖到一个下品灵石。

奈何练气期修士还离不开吃喝拉撒,以致于大家一日三餐,要么服食免费发放的辟谷丹,要么只能将钓来的妖鱼直接片成鱼生。

船上虽然专门配备了厨师,可凡人用凡火做出来的饭菜,杂质颇多,修士吃多了有害无益。所以,每次到了开饭时间,往饭堂中一眼望去,闷头吃饭都是些凡人力士,很少会有修士光顾。

另一边,邓拓海见族兄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再扭捏,直奔船舱入口而去。

下到船舱二层,一到十八号舱室乃是族中“拓”字辈练气期族人的房间。

三号舱是族兄邓拓方住所,邓拓海路过时,顺手取了那条花鳟鱼,又来到他自己的十八号舱。

狸奴不在房中,也不知跑到何处撒野去了。

邓拓海从屋顶吊篮里,先取了些鱼干,放在地上瓷盆里,留给狸奴作晚餐。

转念一想,只吃族兄的妖鱼,好像不太地道,他干脆又从吊篮里取了两只一级下品黄灵鱼,出门直奔饭堂去了。

……

半月之后。

邓家船队终于到达目的海域。

此地的大海与别处相比,总有一种异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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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筑基妖鱼

海水如同墨染一般,俯首望去,幽暗深邃。

根据海图资料,此处下有一股寒流经过,与表层温暖海水交汇,在海面之上生起一层稀薄雾气。

数百丈深处,便是冷暖海水交汇层,其中富含各种灵藻,引来了无数来此觅食的妖鱼群,还有以妖鱼为食的凶猛海兽。

这里,也是本地家族势力的传统渔场。每年入夏出海、入冬返航时节,都会汇集大批来此捕捞的渔船。

邓家渔船刚刚进入薄雾范围没多久,便遇到了七八艘大小船只,彼此擦肩而过。

仿佛相互早有默契一般,大家都在船头悬挂上一盏长明灯,桅杆上也高高挂起了代表自家标志的幡旗。

邓家渔船自然也不会例外,作为这片渔场的常客,他们每年都会光顾这里两次。

三艘船呈品字形,降低航速,缓缓前行。

族长邓承坤盘坐在船头,闭着眼一动不动,旁边没有一人敢上前打扰。

邓拓海站在甲板人群里,一脸羡慕的望着船头身影,自然明白族长邓承坤正在以神识探查海底,寻找目标鱼群。

就像御器飞行一样,神识离体也是筑基修士才有的本领。

御器飞行、神识离体,两者看似不相关,其实神识离体乃是御器飞行的基础,一旦能放出神识,也基本等于具备了御器飞行的资格。

换句话说,修士只有通过神识来操纵法器,才能托起肉身飞行。

而练气修士还无法做到神识离体,隔空控制法器只能通过法力手段,比如最简单的低阶法术控物术,如此自然做不到御器飞行。

邓承坤神识放出,足以覆盖方圆三里范围,可直接探查至水下四百五十丈深,这里已经触及妖鱼群出没的冷暖海水交汇层。

通常而言,筑基一层修士只能神识探查一里远;之后修为每进阶一层,神识范围就能增加一里;到了筑基九层,足以覆盖方圆九里。

九,乃数之极。

筑基修士要想突破这个极限,只能等到结成金丹,法力、神魂升华,神识探查百里方圆也不在话下。

邓家船队在这边海域来回转了半个多时辰,族长邓承坤一直毫无所获,只能收回神识,另想它法。

只见邓承坤不慌不忙,一拍腰间灵兽袋,咣当一声,甲板上突然多出一口圆形水缸。

水缸之中,有一朵粉色桃花漂浮在水里,一张一合上下游动。

船上众人对此,显然早已见惯不怪,这是族长邓承坤的灵宠——三阶灵兽桃花水母。

这种桃花水母,别看体色妖异、品级不低,却无半点攻击力,邓承坤喂养它,关键是看中了其在深海的探查能力。

在主人的命令驱使下,桃花水母一进入海水,便朝着深海潜去。

通过与灵兽之间的相互感应,深海的情况一点点传回邓承坤的脑海。

过了很久,邓承坤拍掌而起,面色大喜的喊道:“找到目标鱼群了!”

此时,邓承坤已经通过桃花水母视线,锁定了六百丈深处一片黑压压的鱼群。

这是一群蝶目鱼,每一只都个头不大,小的如幼儿巴掌,大的也超不过成人手臂长,通体晶莹,体表无鳞。

这些蝶目鱼汇集成群,一眼望去乌央乌央的,方圆十余里内全被鱼群占据,一眼几乎见不到边。

不过,邓承乾选定的目标鱼群,并不是这些蝶目鱼。

此鱼虽然味道极鲜美,但终究只是不值灵石的凡品鱼类,即使有几只入了灵级的,最多也不过一级妖鱼,而且数量极少,不值得修士去打它们的主意。

邓承坤真正的目标鱼群,是一群正在蝶目鱼群中大快朵颐的旗鱼。

旗鱼以各种鱼虾为食,生性凶猛,最显眼的特征就是鱼头前突,似一柄金属质感的长枪。

它们体型不小,一孵化出壳就有野狼般大小,具有练气初期的实力,成年后更可达筑基级别。

眼前这片旗鱼群,一看就是一大家子,一只牛犊大小的雌性旗鱼王正领着百余只幼年旗鱼,尽情的猎杀着蝶目鱼群。

长枪下的大嘴一开合,就有百十只蝶目鱼被吞进鱼腹。

这群旗鱼如此凶猛,将密密麻麻的蝶目鱼群追杀得四下遁逃,时聚时散,蔚为壮观。

在蝶目鱼群外围,还有一只体型更大的五级雄性旗鱼王,一边悠闲的四处游曳,一边吞吃着送到嘴边的蝶目鱼,似在警戒四周的未知危险,远远看护着旗鱼母子。

邓承坤一边监视着深海之中的旗鱼群动向,一边召集邓家族人,安排准备事项。

“下品灵网撤掉,换上中品灵网。”

邓承坤一声令下,随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捆灵光四溢的渔网,扔给邓传家。

这渔网丝线足有拇指粗细,其上绘有一层符文,一看就极其坚韧。

此时,邓拓海正在船尾绞网机前站着,今日他被分派来看守绞轮,专门负责放网、收网。

他和其他几名族人一起动手,转动巨大的绞轮,其上原有的那张下品灵网被卸下,大伯邓传家亲自动手,重新装上中品灵网。

灵网,说起来就是一种专为捕渔炼制的特殊灵器,同样有上中下品之分。

炼制一张灵网,所消耗的灵材数量远大于普通灵器,价格自然也普遍高出同阶灵器的三四倍。

用下品灵网捕捞练气级别的一至三级妖鱼,完全不成问题,但用来对付筑基级别的四至六级妖鱼,就不够看了。

所以,族长邓承坤特意下令,换上了中品灵网。

邓拓海在一旁奋力转动着绞轮,同时估摸着这一网下去,鱼获如何。

虽然族长邓承坤对海底鱼况并未多透露,但只从换上中品灵网,族长之意已不说自明,这回至少要对四级妖鱼下手了。

如此看来,这一网渔获价值可观,远非平常捕捞的那些一至三级妖鱼可比。

这其中门道,不止邓拓海,其他族人也看得明白,毕竟渔获价值如何,关系到每个人的灵石收入。

此次出海至今,邓家渔船也仅捕捉到一只四级妖鱼,若是再捞上一条,今年每人到手的灵石定会多出不少。

众人心中兴奋之余,干活更加卖力。

如今,邓家虽有三艘海船,但鉴于人手不足,不可能再分兵三处。

族长邓承坤之前就已知会过众人,这次捕渔仍旧还是由邓家老船出手,其他两艘新船游荡在一旁协助,船上仅保留少数操船的人手。

“下网!”

一声吆喝声中,巨大灵网被抛入大海。

在邓拓海无法感知的海面之下,灵网正在坠饰的拖拽下快速下沉,越散越开,网口无形中渐渐张大。

灵网上特意刻有隐形符文,一遇水就能隐于海水之中,很难看清其踪迹。

邓承坤一边感应着灵网的位置,一边指挥着手下族人,及时调整船向。

深海之中,那群旗鱼仍在尽兴捕杀着蝶目鱼群,却不知正有一张无形大网,朝它们罩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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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诡异妖豚

“张满船帆,全速航行!”

邓承坤通过桃花水母感应到,灵网已将目标鱼群隐隐围住,急忙高声喝令道。

片刻后,船速瞬间提升大半,甚至犹在不停加速,同时在六百丈深海之处,灵网巧妙般避开了黑压压的蝶目鱼群,猛然间现形而出,朝大片旗鱼群当头罩下。

灵网散开,足有三百丈宽,来势又快又猛。

旗鱼群之前毫无所觉,再想逃命,已然晚矣。

下一刻,巨大灵网就已将大片旗鱼群精准兜住,包括那只四级雌性鱼王在内,足有大半旗鱼入网。

剩余的少半旗鱼,侥幸逃得一命,哪里还顾得上嘴边美食,调头疯狂逃窜。

“收网!”

族长邓承坤一声喝令。

早就守在绞轮前的邓拓海等人,不敢有稍微迟疑,瞬间将全身法力贯注双手,臂膀快速甩动起来。

众人合力,将巨大的绞轮推得飞速转动,两条连接灵网的粗大绳索缠绕上绞轮,一刻不停。

深海之中,灵网张开的大口正在快速收拢。

在海上船帆和绞轮的双重助力下,其势之快,纵使网中旗鱼群拼命游窜,也休想逃脱。



“又来抢食的了。”

立于船首的邓承坤脸上表情一变,瞬间阴寒下来。

只见远处迷雾之中,突然飘来几道亮光,这是挂于船首的长明灯。

有别的渔船靠过来了,观其数量,不下四五艘。

从邓承坤的反应不难看出,这些渔船是来抢鱼的。

大海茫茫,深邃未知,并不是所有渔船都能准确找到合适的目标鱼群。

它们或许是一直运气不好,或许是单纯的手段不够。

可是这些人有的并不想就此空手而归,反而打起了别人的主意。

一旦碰到别家渔船找到了上好的鱼群,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撒网抢鱼。

这些渔船就似讨人厌的臭虫,往往数条船一起出动。

被他们盯上的目标,一般慑于对方实力,不敢大打出手,只能言语驱赶,可根本撵不走对方,又怕自家渔网被缠住,往往选择忍气吞声,自认倒霉,将自己找到的鱼群拱手让给对方。

这次,邓承坤显然没有认怂的打算。

只听他一声吆喝,一直在周围游曳的邓家其他两艘船调转方向,上前将意图抢鱼的几家渔船拦住,免得他们上来搅局。

邓家老船这边,收网也到了关键时刻。

邓拓海站在船尾,透过海水,已能隐隐看清上浮的灵网。

灵网开口只剩三四丈大小,合拢在即,只要一离开水面,网中妖鱼就插翅难逃。

当此之际,一网值钱的渔获就摆在眼前,邓氏族人没有谁舍得放弃,因此绝对不能让那些抢鱼的上前捣乱。

就在这片刻间,灵网顶端已经露出海面,网中旗鱼群更加疯狂挣扎起来。

四级雌性旗鱼王拼命撕咬着灵网,纵使利牙森森,却奈何不了灵网分毫。

灵网外,那只五级雄性旗鱼王也陷入疯狂,它一家妻小大半都被兜在网中,一阵拼命撕咬同样败下阵来。

邓家船上这张中品灵网,专为捕捞筑基级别的妖鱼而炼制,又怎会被两只妖鱼轻易咬断。

雄性旗鱼王并未就此放弃,反而一头钻入深海,片刻后便化为一道水箭,从海底飞速蹿了上来。

鱼头前那根凸起的长枪,此刻金光刺耀,晃如一柄绝世神兵,下一刻,猛地撞击在灵网之上。

旗鱼有两大血脉天赋,一是水中遁速奇快无比,二是额头长枪坚不可摧。

雄性旗鱼王这一击,两大血脉天赋齐出,竟然直接将兜满了妖鱼的整张灵网,直接顶出海面。

正在转动绞轮的邓拓海,只觉得手中气力一松、又一紧,这股急剧变化让他双手几乎握不住绞轮的握柄。

仔细看去,手腕处虎口竟然隐隐裂开,沁出一片细密血珠。

双手传来的刺痛,疼得他呲着牙倒吸了口气,可扫到身旁族人咬牙坚持的辛苦模样,他不愿拖别人后退,只得咬牙强撑着,又暗暗加了几分力道。

灵网重重摔落海面,本来快要合拢的网口一松,几条旗鱼顺势逃出了灵网。

就在此时,海中形势又变。

一只五级妖豚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尾鳍一甩,就朝那只五级雄性旗鱼王咬去。

那雄性旗鱼王也是五级妖兽,可见了妖豚如同老鼠见了猫,调头往外飞逃,就连困在网中的旗鱼妻儿都不顾了。

“这……”

妖豚的出现,别说邓拓海等人诧异,就连族长邓承坤都有几分纳闷。

只要是经常出海之人,都曾听说过,妖豚这种海中妖兽极具灵性,常会作出帮助人类之举动。

譬如,大海迷航,突然出现一只妖豚,在前领航,助人脱困。

因此,常有修士感怀妖豚的非凡灵性,直接称呼其为灵豚,不愿用一个“妖”字。

“难道这次是邓家走运,有灵豚出现,帮助驱赶捣乱的雄性旗鱼王?”

实在是这妖豚出现得太稀奇,搞得在场邓家众人疑惑不解。

大海中,妖豚在后追杀,速度奇快,瞬间堵在雄性旗鱼王前路,雄性旗鱼王转身往后再逃,妖豚甩尾再追。

如此再三,那只妖豚犹如在戏耍雄性旗鱼王,明明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却丁点没有杀死猎物的意思。

不知是意外,还是妖豚刻意驱赶,好巧不巧,就在邓家灵网彻底合拢的前一刻,那只雄性旗鱼王仿佛就像自杀寻死一般,一头钻入了灵网之中。

灵网彻底合拢,雄性旗鱼王和它的妻儿一样,成了网中鱼。

那只妖豚见此,如同得胜的将军一般,口中高鸣一声,朝着邓家渔船方向吐出一道水花,接着往漆黑海底一钻,就不见了踪影。

“该死!”

邓承坤见此,并没有一丝兴奋,脸色反而铁青着,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还带着几分焦虑。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那几艘前来抢鱼的船只,眼神颇为不善。

此刻,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是被人指使灵兽给暗算了。

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妖豚,哪里是什么野生妖兽,分明是对面几艘船上,不知何人放出来的豢养灵兽。

这是在给邓家搅局,这是在给他添堵,看来是他之前派出两艘船拦住了对方,惹得对方暗中出手报复了。

两只旗鱼王,一雄一雌,一个五级一个四级。

两只同时入网,再加上七八十只一至三级幼年旗鱼,显然已经超出邓家的应对能力。

就算中品灵网能勉强撑住,邓承坤也没几分把握,毫发无损的将这群妖鱼拿下。

第19章 巨影如山

再说此时,灵网即将被吊离海面,网中旗鱼群仿佛感应到死期临近,挣扎更加疯狂。

两只旗鱼王好似生有灵智一般,觉悟到四处胡乱挣扎毫无用处,雄性旗鱼王口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嘶鸣。

下一刻,所有旗鱼犹如受到了召唤,头前突出长枪灵光闪烁起来,这是同时激发了血脉天赋。

由两只旗鱼王打头,其他旗鱼跟随在后,方向近乎调整成一致,化作道道水箭,拖着灵网,朝着与邓家渔船相反方向,拼命往前冲去。

正在船上收网的邓家众人,只觉得手上一股巨力袭来,巨大的绞轮猛地一滞,再也转不动分毫,甚至下一刻就要往回倒转。

邓拓海被这股巨力一震,双手被甩飞出去,胳膊差点脱臼。

幸好就在此时,有位族叔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扳下机关,彻底锁死了绞轮。

一群旗鱼顶着灵网,其力道之恐怖,远超邓家众人意外。

众人只觉得,脚下原本全速前行的渔船,速度猛地一滞,紧接着便急速下降,甚至开始往后倒退,其速竟然越倒越快。

邓家渔船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是马上砍断绳索,舍弃灵网;二是与网中旗鱼群硬耗到底,直到对方筋疲力尽,停下为止。

邓承坤此时就在犹豫着,脸色变幻数息,咬牙下令道:“船帆全部升起,与妖鱼死耗到底。”

显然,邓承坤还是舍不得放弃船上唯一一张中品灵网。

若是邓家船上没了这张灵网,以后出海再想捕捞四级妖鱼,难如登天,除非他亲自下海,去与妖鱼冒死肉搏。

在坊市中,像这样的中品灵网,一张售价三千下品灵石,实在太过昂贵。

远处那几艘抢鱼的渔船上,此时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放肆的喝彩声。船舷边站在一圈看热闹的人群,其中似乎有人在拍掌大笑。

邓承坤阴着脸扫了对面一眼,尽管恨得牙痒,但他深知此时绝不是上前找对方理论的时候。

一来,对方竟然派出五级灵豚来捣乱,显然有人修为实力超过自己,只能暂时选择隐忍,等事后打听出对方来历根脚,再慢慢找对方算账不迟。

二来,现在邓家渔船陷入尴尬之中,尽管不是要命的危险,但这样任由旗鱼群拖拽着倒行,何时才是个头,万一撞到别的渔船,那岂不是要……

就在邓承坤犯难之时,时间也在一点一点过去。

半柱香之后,邓家渔船已不知被拖出多远,只知周围雾气渐浓,两侧看不到一艘船。

自家的两艘新船也早已被甩得不见了影子,它们都是靠风帆驱动,还做不到逆风而行。

邓承坤此时已御器跟在灵网上空,上品沧澜剑脱手飞出,剑身缩小至拇指粗细,透过灵网间隙,不时刺向两只旗鱼王。

如此作为,意在扰乱旗鱼王拼命前冲的劲头。

邓承坤明白,旗鱼群爆发出来的冲劲虽猛,但难以持久,终有耗尽之时。何况这群旗鱼激发的还是血脉天赋,妖力、精血消耗之大不难想象。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过后,邓拓海等人明显感觉得到,脚下渔船的倒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船上百余位练气修士和凡人力士,几乎全部集结在船尾处。

数根绳索缠绕在绞轮之上,众人合力拽着绳索往后使力,呼喝一声高过一声,犹如在与灵网中的旗鱼群拔河。

邓承坤不时出剑,旗鱼群渐渐力衰,邓家人合力拨动绞轮。

三者相权,结果自是:

人定胜鱼!

灵网与渔船的距离越缩越短,终于,伴随着邓家众人一阵高声喝彩,灵网兜着旗鱼群被拖到船舷边上,眼看着就要被吊离海面。



“呜……”

雾气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嘶鸣。

船上邓家族人听了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像被定住一般,就连手中动作都顿了一下。

邓拓海从未听过这般声音,这一刻他只觉得这声音,犹如刻入灵魂,此生怕是再难忘记,令人记忆深刻,回味无穷。

这声音极其悠长,让人听之,只觉其意空幽深邃,犹如身处漫漫星河。

族长邓承坤明显定力远超众人,瞬间就从那声音中回过神来。

定睛一看,周围雾气不知何时起浓厚了数倍,四周明明海风不大,海中却卷起几十丈高巨浪,浪花都溅到甲板上。

此情此景,何其诡异!

邓承坤放出神识探查,下一刻,神情猛然大变。

“有巨物撞过来了!”

“快,开启四海生风阵,转向正东,全速逃离此地。”

他高声喝令之间,已然飞身跃至船尾绞轮处,举起手中沧澜剑,就朝灵网绳索砍去。

邓家众人瞬间惊醒,根本不用问,只看族长反应,就知将有大凶险降临。

大伯邓传家急忙带着族人,兵分数路,遵照族长命令行事。

动手之间,不难看出船上邓家众人行动有序,慌而不乱,显然是操练过的。

不过转眼之间,生风阵法开启,空穴来西风,巨大船帆鼓动,船头硬生生调转正东,飞驰逃命。

这四海生风阵,顾名思义,乃是一门功能单一的阵法,原理并不复杂,作用就如鼓风机,能够人造狂风。

一般而言,只有海船遇到莫大凶险,亟需瞬间转向时,才会开启这道阵法。

至于平日里用其来专门赶路,所耗灵石甚巨,顷刻间数百灵石见底,无雄厚财力难以持久。

邓家众人处理完毕,注视着周围诡异场景,静默着无人出声。只有船尾的族长邓承坤,犹如发疯了般,手持沧澜剑,狂自削砍着灵网绳索。

只是他手中沧澜剑虽是上品灵器,但灵网绳索也是中品,炼制时又是特意加固过的,其上符文虽然功效单一,但韧性远超一般灵器。

时间不长,邓承坤已然连砍了数百下,两根粗大的绳索才削断三分之二。

灵网中的旗鱼群仿佛也感应到了危险,乱成一团,在网中拼命甩动。

就连一向感知敏锐的妖鱼都察觉到了凶险,这次不用人解释,船上众人已然明白,大难临头了。

灵网兜着旗鱼群,明显拖慢了船速,众人只希望族长动作再快些,赶紧丢弃已成了累赘的灵网。

至于什么中品灵网,什么值钱渔获,逃命面前,谁还顾得?

咔嚓!

灵网绳索终于被砍断,没了后面的累赘,众人顿时觉得脚下船身一轻,逃命速度猛然飙升数倍。

巨浪滔天,迷雾茫茫。

百丈长的渔船飘在海面上,犹如一片枯叶,剧烈摇摆着,仿佛随时会翻扣过来。

浓雾之中,出现了一座如巨山般的黑影。

邓家众人只觉得头顶被一道庞大阴影笼罩,光是气势就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若是有人从远处看,就会发现,这竟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妖鲸。

妖鲸在大海中鱼跃前行,庞大身躯足有千余丈长,四五百丈高。

邓家众人在它面前,就犹如巨人足下的蚂蚁。

先前邓家渔船所处位置,正好拦在妖鲸前行路上,幸亏邓家众人提前一步逃了出来。

不然……



只是,这头妖鲸仿佛是在逃命,身后似乎还有什么厉害之物在追来。

这天下间,还有何物能将这般如山巨兽,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一声又一声的悠长鲸鸣中,竟然隐隐透出几分畏惧之意。

妖鲸身躯虽大,在海中鱼跃的速度却奇快,转眼间,如巨山般的身躯便在邓家众人眼前一晃而过。

那条如同巨大蒲扇般的尾鳍,刚刚掀起一阵泼天巨浪,便没入大海之中。

迷雾之中,紧接着又钻出一片巨大阴影。

阴影露出大半,邓家众人才看清,这竟是一艘千余丈长的巨大海船,航行于大海之中,犹如一座移动的海上城堡。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半空之中还横着几道粗大绳索,一端与没入深海的妖鲸相连,另一端则拴在巨型海船之上。

那些绳索,每一根都足有三人合抱粗细,其上灵光耀眼,嵌着密密麻麻的符纹。



“七级妖鲸!灵驱巨舰!”

“这是覆海宗的猎鲸舰!”

第20章 拜访金丹

“这是覆海宗的猎鲸舰!”

一阵惊呼,从族长邓承坤口中传出。

邓家众人虽然听见了族长声音,但心神和视线全被身后妖鲸、巨舰所吸引,根本无人看他。

邓承坤犹在喃喃自语:“覆海宗的猎鲸舰啊,老夫以前只是有所耳闻,今日方有幸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物,令人震撼!”

覆海宗所辖海域,方圆不下千万里,论起猎鲸舰,也只此一艘。

随着妖鲸和猎鲸舰渐渐远去,四周海面上的巨浪也渐渐平缓下来。

邓家渔船此时关闭了四海生风阵,降下船帆,停泊在海面上。

船上众人聚成几群,都在兴奋谈论着刚刚的所见所闻,仿佛忘了方才还在惊惶逃命。

邓拓海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刚刚的妖鲸、巨舰带给他的震撼,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望向新世界的窗户。

尤其是那艘猎鲸舰,让其想入非非。

以前他还为邓家拥有一艘百丈长渔船而骄傲过,现在和覆海宗的猎鲸舰一比,顿时有种自家渔船就似破烂小舟的错觉。

先说两种船体型大小上的悬殊。

一个百丈,一个千丈。

看似只差一个数量级,但真实对比之后,才能体会到两者的天差地别。

还有猎鲸舰的配置,简直奢华得令人神往。

邓拓海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就发现猎鲸舰的甲板上,排列着数排破阵弩,不下上百台,每一台都有房屋大小,其上弩箭不下二十支,每一支都有手臂粗细。

有些弩箭则很特别,显然是特制的。

箭头幽光泛寒,箭杆粗如树桩,箭尾上还连着又粗又长的绳索,联想到刚刚坠在妖鲸身后的绳索,这应该是猎鲸弩。

此外,猎鲸舰上不见桅杆和船帆,竟能无风自动,这恐怕就是族长口中所说的“灵驱”之意。

据听闻,灵驱巨舰乃是大陆仙朝的战略级宝物,一般极少外售。

覆海宗能拥有这么一艘灵驱猎鲸舰,还是因为覆海宗与大陆仙朝有着某种特殊关系,这才花大价钱搞到一艘。

甚至传闻之中,在灵驱巨舰之上,还有一种能够天空翱翔的飞天巨舰,不过好似已经在此界失传上万年。

“这么巨大的舰船,竟然全靠灵石驱动,其每日消耗的灵石,岂不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邓家也能拥有这么一艘灵驱巨舰,用来出海捕渔,岂不风光?”

“额,恐怕开不出百里,就能让整个邓家为之破产。”

邓拓海慌忙摇摇头,驱走了脑海中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海面终于平静下来,周围浓雾也渐渐恢复了稀薄的原样。

正在船上清理残局的邓家众人,好似听到一声痛苦的悠长嘶鸣从远处传来,声音中似乎透着不甘之意。

邓拓海听在耳中,心脏不由微微一缩,仿佛感应到冥冥之中,有一个生命从此逝去了。

“唉,看来妖鲸终是难逃人手。”

邓拓海轻轻摇头,低叹一声,继续低头清理起绞轮上乱缠如麻的绳索。

此时,族长邓承坤不知御器飞去了何处,已经多时未曾露面。



半个时辰之后,族长邓承坤才飞身回到船上。

他一开口,便道:“走,开船!老夫带你们去见识一下猎鲸舰的庐山真面目。”

邓家众人虽然诧异,但谁也没有多问,升帆开船,朝着最后那声鲸鸣传来的方向航行而去。

原来,邓承坤刚才飞出去,偶然碰到附近几艘同样遭遇的别家渔船。

他与那些船上的几位筑基修士聚在一起,合议了一阵,觉得猎鲸舰上必有覆海宗金丹长老坐镇。

这等大人物出现在附近,作为下属家族和筑基晚辈,很有必要前去拜访一下。

不然金丹当面,不去拜访,岂不失了礼数?

当然,这只是几位筑基修士抛出的明面由头,背地里众人都各自透了底,方才被覆海宗猎鲸舰猎鲸之事一闹,几家都损失不小。

其中,邓家弃了一张中品灵网,一网价值不菲的渔获,还有开启生风阵法损耗的两千多灵石,等等。

列起来一合计,足足高达近万灵石。

若是没点补偿,这半年出海一趟的收入,恐怕大半都得赔进去。

这么巨大的灵石缺口,足以令邓家这样的普通筑基家族伤筋动骨,好几年都缓不过劲来。

几位筑基修士合计着,他们提出要当面拜访金丹长老,哪怕念及几家都是覆海宗附属家族,平常对覆海宗的上供差遣从无拖延,想必那位金丹长老,多半会给他们这个薄面。

到时候无意间吐吐苦水,只要金丹长老手指缝里稍微露一点,他们的损失就能找补回来,甚至还有得赚。

纵使金丹长老没什么财物表示,众人也可以当面请教一些修炼问题。岂不知往往只需金丹前辈寥寥几句,就能令身为筑基的他们受用无穷。

纵使这也不能如愿,起码还能在金丹长老面前混个脸熟,当面拉进些关系,这也是平常送礼也换不来的大好机会。

纵使金丹长老不愿面见他们,覆海宗至少也会派筑基同阶出来招待,这同样也可以和覆海宗门内人物拉拉关系,对于家族日后的生意诸事都大有好处。

总之,几位筑基修士合计来合计去,发现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吃亏。

那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是上门拜访,还得是携家带口,光明正大的前去。

至于覆海宗是否会对他们不利?

他们是打着恭敬拜访金丹前辈的名义,光明正大,有礼有据。覆海宗修士哪会翻脸,至多就是吃个闭门羹罢了。

筑基修士的心思,邓拓海这等炼气小修自然不得而知,就算让他去猜,他也猜不透。

此时,他正一脸憧憬,满腹心思全在即将呈现眼前的猎鲸舰上。

第21章 金丹讲法

邓家渔船全速航行,不多时便来到约定海域,会合了其他八艘别家渔船。

九艘渔船组成船队,浩浩荡荡,朝着覆海宗猎鲸舰驶去。



一个时辰后。

远处海面上,出现了覆海宗猎鲸舰的身影。

此刻,早已死去多时的妖鲸,被猎鲸舰上伸出的数十根锁链吊在海面上,庞大尸身犹如海中岛屿。

四五十名筑基修士围在庞大妖鲸身边飞来飞去,挥舞着灵器将妖鲸尸体分割成块,随之拖到猎鲸舰甲板上。之后,由大批练气修士合力扛起,往船舱中搬运。

同时,有修士手持空间玉瓶,专门摄取妖鲸精血,奈何妖鲸体型太大,还是有不少妖血如溪水般,白白流入大海。

附近大片海水,几乎被染成了赤色。

这等场景,对于邓拓海来说,可谓平生仅见,纵使往常在渔船上宰惯了妖鱼,此时仍然觉得相当震撼。

一头如巨山般的金丹级别妖鲸,就这样死在海面上,任由一群低阶修士放血分尸。

离着猎鲸舰五里开外,他们这支临时组建的船队就停了下来,不再靠近。

“原地待命,老夫去去便回。”

“传家,看好族人,不得生事。”

族长邓承坤撂下一番话,便御剑飞身而起,在半空会合其他几位筑基同道,一齐朝着覆海宗猎鲸舰而去。

这边船队之中,各家众人全聚在船舷边,远眺着覆海宗修士方向,指指点点。

平日里众人哪见过如此罕见场景,个个犹如土狍子进了城,神情雀跃无比。

尤其是左边海面上宰杀妖鲸的血腥一幕,众人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议论争辩几句,大家乐此不疲。

不得不说,现场宰杀妖鲸,确实夺人眼球。

可邓拓海不知为何,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反倒是正前方那艘猎鲸舰,让他更感兴趣。

舰首、舰身、舰尾,还有高高甲板上隐隐露出一角的阁楼、武器等等,诸般事物,他几乎无一漏过,看得聚精会神。

不知不觉间,双目竟然使出了窥灵术,朝猎鲸舰探去。

相对于邓家渔船的小体格,猎鲸舰的船舷实在太高了,纵使相隔数里,猎鲸舰那斜延向上的船身,仍然给邓拓海等人造成了极强的压迫感,几欲盖过众人头顶。

“这就是修士的真正伟力吗?以凡俗手段,绝难造出如此庞然巨舰。”

严格来说,像邓拓海这样的练气期修士,还未完全脱离世俗凡人的范畴,实力、手段极为有限,不仅做不到御空飞行,就连寿元也超不脱一百五十岁。

而且,百五十岁只是理论极限,一般练气修士少有能活到足岁者,不足百岁坐化才是大多数人的命运,而凡人之中,只要保养得当,从不缺百岁以上的老寿星。



大道不易,且行且珍惜。

栉风沐雨,砥砺前行。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逍遥长生会有时!

活了十五岁,修行已有八年。

邓拓海一直过得懵懵懂懂,之前他只想着踏踏实实走下去,父母虽不在了,还有爷爷和小妹相依为命。

如果人生不出变故,或许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半年出海捕渔,半年闲居在家,如同族中大多数练气修士一样,平平凡凡走过一生。

今天猎鲸舰带来的震撼,令邓拓海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不该仅限如此,外面的世界或许更加精彩,天地或许更加广阔。

身边接连不断的意外,邓家此次出海的遭遇,还有妖鲸、猎鲸舰的出现,无形之中令邓拓海修道之心更坚。



碧海波涛,日升日落。

转眼三日已过。

邓家渔船在原地一等就是三天,邓承坤等几名筑基修士自从登上猎鲸舰,再也没有露过面,音讯全无。

各家众人早就等得急了,几艘渔船上留守的练气修士已私下碰了几次头,数次商议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数里外海面上,庞大的妖鲸尸体已被覆海宗修士搬运干净,残渣腥血被海底生物抢食一空,只留下巨大的猎鲸舰,横亘在邓拓海等人面前。

猎鲸舰上,除了船舷边偶尔露头的巡逻修士,覆海宗再无一人出面,邓拓海等人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即使无人明说,众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不知对面猎鲸舰上,会不会下一刻就射下一片箭雨?

他们这群人明面上是前来拜访,其实说白了就是不甘白遭损失、上门来打秋风的。

众人不知自家几位筑基长辈,是不是因此恶了覆海宗金丹长老,遭了对方的囚禁?

否则,就算是被打出门来,也早该下船了,不会像现在这般,既没音讯,也不露面。

大伯邓传家和别家船上几个领头的聚在一处,有心派人上前打探一二,可是看到那高耸光滑、无物可攀的船壳,还有舷窗中外露的森然利箭,最终还是无奈打消了此念。

就这般,众人在渔船上一等又是三日。

到了第七日,晌午时分。

海面上刮起了呼啸狂风,寒冬临近,北风也到了一年中最凛冽的时候。

冬阳高悬头顶正空,冷冰冰的,仿佛没有一丝温度,但邓拓海等人望着猎鲸舰方向,额头却泛起一层油光。

忐忑、焦躁……

气氛在众人中间无形蔓延。



“哈哈~”

“多谢,请留步。”

一阵激昂的高声谈话突然传来。

只见邓承坤几人身影出现在猎鲸舰外,朝送行的覆海宗修士抱拳回礼。

一阵寒暄过后,邓承坤几人御器飞身而下,转眼落在自家渔船上。

咣当一声。

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血淋淋肉块,出现在邓家渔船甲板上。

“开船,回家!”

邓承坤一摆手,高声喝令道。只听语气,显然兴致颇高。

邓家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忙碌起来。

连日来的忐忑乍一松懈,众人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就仿佛族长的情绪能传染似的。

渔船行出百里,身后猎鲸舰早已看不见了。

邓家族人此时都聚在甲板上,围着中间那块血淋淋的肉块,眼神颇为期待。

眼前这肉,来自覆海宗猎杀的七级妖鲸身上。观形状,应该是妖鲸背鳍的一部分。

“今日,老夫要宣布两个好消息。”

“第一,承蒙上宗长老梅重山前辈开坛讲法,老夫有幸旁听数日,已经晋级筑基四层。”

邓承坤此言一出,邓家众人一愣,下一刻便高声欢呼起来。

族长晋级筑基四层,邓氏一族从此有了筑基中期修士坐镇。

这对于每个邓家族人来说,都是大喜事,尤其是恶邻熊家威胁尚在,邓承坤晋级筑基中期,家族又多了几分安全保障。

原来,就在数日前,坐镇猎鲸舰的覆海宗金丹长老梅重山,在出手猎杀妖鲸时偶有感悟,一举冲破困顿数十年的关卡,成功晋级金丹七层。

高阶修士突破,遵照惯例会开坛讲法,为后辈修士指明前路。

梅重山晋级金丹七层,看上去不像突破金丹、元婴这种大境界重要,但也称得上高阶修士修行路上的几大关卡之一。

晋级金丹后期,意味着元婴有望。

当贺!

第22章 七级妖骨

金丹讲法在前,机会百年难得,邓承坤几人便留在猎鲸舰上,旁听了数日。

其实何止是他们几人,就连猎鲸舰上的覆海宗筑基修士,也没人舍得放过这个机缘。

甚至就连舰上的练气修士,除了必要的值守之人,也呼啦啦全跑去看热闹去了。

虽然金丹讲法,主要针对筑基修士,练气修士听上去无异于天书,但也没几人愿意错过。

而这也是几天下来,邓家众人见不到几个覆海宗修士身影的原因。

邓承坤的修为在筑基三层已停滞多年,听讲数日,所获匪浅,当场就突破至筑基四层。

“第二,梅重山前辈顾念我等几家渔船,受妖鲸波及,各有损失,特地赐下一块妖鲸肉。”

邓承坤话音未落,船上练气修士已是目光灼灼,急不可耐。

“你们这群小家伙,急什么。”邓承坤微笑着,轻声呵斥了族中后辈一句,“放心,船上练气修士,人人有份。”

“嗷~”

邓拓海等人顿时欢呼起来,比之刚才听闻族长晋级筑基中期时,声量还要高上几分。

只见邓承坤拔出沧澜剑,一挥而下。

剑刃入肉,如斩皮革,有几分滞涩之感。

入肉三尺,只听哐啷一声,如同斩到金属之音。

沧澜剑顿时被卡住,再难寸进。

“嘶!”

邓拓海等人见此,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妖骨?”

凡俗中的普通鲸鱼,众人打小生活在海边不知见过多少,可从未听闻鲸鱼背鳍还有骨骼。

这可不是他们身为练气修士,没多少见识,而是族长邓承坤手中的沧澜剑有多锋利,众人都亲眼见过。

作为邓氏祖传上品灵器,前些时日可是刚刚齐根削落筑基修士熊禄的一条腿,当时熊禄身外有灵罩护体,依然被一剑斩破。

邓拓海甚至怀疑,若是金丹修士不用法力,只靠单纯肉身,沧澜剑都能伤到对方几分,毕竟此剑可是出自邓家开山老祖之手。

“看来这头七级妖鲸肉身强横,已将背鳍中支撑血肉的弹性结缔,淬炼成了真正妖骨。”

常听人言,妖族修炼之法大不同于人族,今日见之果然不凡。

邓氏修真启蒙典籍《妖典》一卷有载:

妖族之中,一至九级统称“妖兽”,大体相当于人族练气初期至金丹后期。

九级之后,妖族经历化形雷劫,即可化成人身,灵智大开,外表已与人族无异,修炼之法也与人族元婴肖似,此类妖族统称“妖修”。

寻常妖兽,有灵无智,吐纳日月精华、炼化灵气,全凭一己本能。四级之后,体内妖力即可凝成妖丹。

除妖力外,妖兽的血肉精华之庞大,也远胜人族修士肉身。

这其中差异,据说和人、妖两族争斗方式不同,历经千万年差异衍化有关。

修士斗法,全凭法器、法术,因此格外注重与之有关的法力、神魂;

妖兽厮杀,全凭肉身、妖丹,因此出于本能,修炼只重妖身、妖力。

这也导致妖兽的妖身之强横,远胜人族。

正如邓家众人眼前摆着的七级妖鲸肉,其背鳍妖骨的坚硬程度,即使只是死物也能抗衡上品灵器沧澜剑。

邓承坤将沧澜剑挣脱拔出,法力酝酿数十息,终于祭出最大威力,猛然朝下砍去。

如此连击数十次,才堪堪将一根妖骨砍断,之后又再次效法。

霹雳哐当……

砍了足足近半个时辰,邓承坤才将整块妖鲸肉分割成一大一小两份,抬手间,将那块大份的收入腰间储物袋。

又指着甲板上的小块妖鲸肉,环视众人道:“这些,你们拿去均分了吧。”

“切记,七级妖鲸血肉精华庞大,每人每日最多炼化三斤。还有,此肉离了储物袋不易保存,不出三日就会腐变,经灵火烤炙,可多保存七日。”

撂下几句叮嘱的话,邓承坤转身回了船首阁楼。

转身之际,他还用衣袖悄悄抹去额头细汗,心中直叹:

“好险!刚才差点就在族中后辈面前丢了老脸,谁能料到一块妖兽肉,就这么难对付?”

“这修真界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从晋级筑基中期后,自己有些飘飘然……”

这般想着,神识又扫了下储物袋中的妖鲸肉,邓承坤内心不由泛起一丝火热。

脚步匆匆,不觉间又快了几分。



族长一离开,甲板上立马热闹起来。

“大伙别再藏着掖着了,有火系灵符都快拿出来。待会儿妖鲸肉烤熟后,按贡献大小,给你们多分一份。”

五伯邓传兴忙不迭招呼着族中众人,不一会,手上就多了十几张火系灵符。

“阿海,你主修火系功法,船上就数你对火系法术最拿手。接下来的烤制妖鲸肉,全交给你负责了。”

邓传兴说着,将手中火系灵符,一把塞在邓拓海手里。

邓拓海面现难色:“五伯,你太看得起侄儿了。十几张灵符全交给侄儿,你还不如直接要了侄儿的小命。”

这十几张火系灵符中,虽然大半都是一阶下品火球符,但一阶中上品的灵符也有好几张。

修士施法,灵符虽是最节省法力的手段之一,但毕竟还是需要消耗法力的。

八九张火球符,邓拓海自诩能够轻松祭出,至多也就消耗三分之一体内法力。

至于那几张中上品灵符……

邓拓海仔细数了数,顿时直摇头。

四张一阶中品灵符中,有三张火舌符,一张火网符,每一张至少要耗去五分之一法力。

而一阶上品灵符,虽只有一张火囚符,邓拓海没接触过,但估摸没有一半法力,根本释放不出威力。

这么多火系灵符加起来,以他刚刚晋级练气四层的修为,一身法力根本不够应付。

所以,他先前的话绝不是故意推脱,而是真得能要了他的小命。

“哈哈,是我忘了你修为太低。这样吧,灵符交给我,阿海你只负责居中掌控火候。”

五伯邓传兴对先前举动好似浑不在意,哈哈一笑掩饰了过去。

邓拓海对于自家这位五伯的无心之过,也不愿多计较,毕竟对方比他失踪多年的父亲还要大几个月。

他父亲在族中排行老六,对方排行老五,据说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好得穿一条裤子。

“全听五伯安排。”邓拓海点头答应,又话音一转,“不过,侄儿有个要求。事后,妖骨都归我;作为部分赔偿,妖鲸肉我只取一半。”

族长邓承坤刚才切给众人的妖鲸肉,别看份量不大,但仍有八百斤左右,而妖骨数量,邓拓海特地留意过,只有三根。

第23章 奢望成空

之所以这么选,邓拓海自有考虑。

妖鲸毕竟是海中妖兽,与他灵根属性及主修功法五行不合,他食用后转化成自身法力的几率,远不如别人高。

而且他刚刚突破练气四层,修为还未稳固,冒然炼化太多妖鲸肉,法力增长过快,会造成根基不稳。

八百斤妖鲸肉分给船上四十名练气修士,每人能到手二十斤左右,就算只取一半,也有十斤沉。

十斤妖鲸肉已经够他尝尝鲜,再多的话也没法长久保存,还不换成妖骨来得实在。

邓拓海提出要求,族中众人都在暗自思索。

七级妖兽之骨难得,足以炼制上品灵器。

但是,找炼器师炼制成上品灵器,还必须花费一笔不菲的灵石,在场修士恐怕没几人能拿的出。

而且众人都是练气期境界,只能使用下品灵器;炼出的上品灵器纵使再好,自身也得用得上才行。

当然,也可以把七级妖骨炼制成下品灵器,或者选择直接出售七级妖骨。

但是,这样一来就太过浪费,前者心疼死自己,后者便宜了别人。

众人谁也不傻,一番比较后发现,还是七级妖鲸肉更加实在有用,能够直接炼化来增加法力。

也不是没人对妖骨不动心,奈何邓拓海已经抢先出手索要,他们在多分了一些妖鲸肉的前提下,也不好拉下脸,去跟一个同族年轻小子争抢。

最后,这三根妖骨便成了邓拓海囊中之物。

有邓拓海索要妖骨在前,其他拿出火系灵符之人见了,顺便也问起自己能多分多少妖鲸肉。

大家虽说都是同族,但作为最低阶的练气修士,谁身上灵石也不宽裕。

平常小恩小惠,互相谦让一下,倒也无妨;一旦涉及灵石多了,还是亲兄弟明算账最好。

眼前这些,可是一辈子难得一见的七级妖鲸肉,价值不菲,随便拿出一点,就能抵得上众人好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收入。

一阵讨价还价,你多我少的,众人终于达成了协议。

早已等得不耐的五伯邓传兴,趁着别人说话的工夫,已吩咐凡人力士去饭堂取来了烤架,将妖鲸肉搬到架子上。

“着!”

只听他大喝一声,抬手将所有火球符打出。

顿时间,就见八九团鸡蛋大小的火球,附在妖鲸肉表面,呈点状燃了起来。

邓拓海立即跟上,使出控火术,努力将火球连成一片,整块妖鲸肉瞬间被炽红火焰包裹。

半柱香过去。

“不行!火力不够,再来!”

邓拓海微微蹙眉,高声招呼五伯邓传兴。

火球符威力太弱,妖鲸肉等级太高,灵火仅仅烤熟了肉块表皮。

邓传兴再次出手,将余下灵符全部打在妖鲸肉上。

看其祭出灵符的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不见一丝生涩。

果然不愧是练气九层修士,法力之雄厚远非邓拓海可比。

所有灵符打下之后,妖鲸肉开始由内至外,散发出一股极为诱人的香气。

香气扑鼻而来,众人只嗅一下,便觉通体舒泰,经脉中法力蠢蠢欲动。

此乃妖鲸肉内部蕴含的庞大灵气逸出所致,灵气混合着烤肉本身香味,勾引着修士敏锐的嗅觉,试问谁能抵挡得住这般诱惑。

灵火炙烤,可净化妖兽肉精华中的庞杂妖气,转为修士可吸收的精纯灵气。

如此一来,比直接生食妖兽肉,更有助于修士炼化吸收。



船首,阁楼之内。

此刻,同样是灵火烤肉的一幕。

只是相比外面甲板上的豪放,邓承坤烤起妖鲸肉来,举动显然优雅多了。

精致的烧烤架下,点的是上好灵炭。

火焰炽红,不见一丝烟尘。

这种灵炭,由二阶灵植烈阳竹制成,一斤就要十个下品灵石。

旁边茶几上的白玉盘中,整齐码放着片好的妖鲸肉卷。

看上去晶莹剔透,肥瘦相间,肉色花纹煞是诱人,即使是生肉都令人食指大动。

邓承坤先是用夹子取了肉片,放在炭火上烧烤,又拿出一坛上好灵酒,给自己斟满一玉杯。

就这般,一边上下翻动着炭火上的肉片,一边自酌自饮。

外面甲板上的咋呼声一阵接着一阵,族中后辈这般大呼小叫,引起邓承坤的注意。

他放出神识,随意扫了一下外面情形,不由哑然。

原来是族中后辈正在分割烤好的妖鲸肉。

奈何七级妖鲸肉质地太硬,几个练气后期修士挥舞着下品灵剑,噼里乒乓砍个不停,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才剁成一个个小块。

有人才拿到自己那份妖鲸肉,迫不及待上去就是一口,下一刻就哎呀呀叫了起来,差点没把自己的门牙崩掉。

“这些小兔崽子,个个都是属猴的。”

“老夫身为筑基修士,都必须削成薄片才咬得动。七级妖兽肉乃是何等之物,你们真以为是嫩豆腐不成?”

邓承坤不由摇头失笑,正要收回神识,突然留意到了人群中的邓拓海。

只见这位侄孙手里的肉比别人少了一半,怀里却多了三根妖骨。

“这小子有点意思,竟然选了不能增加法力的妖骨。嘿嘿,七级妖骨,就连一般筑基修士都得眼馋。”

邓承坤明显有些意外邓拓海的选择。

可下一刻,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又有些叹气。

原来今日在猎鲸舰上,梅重山前辈讲法完毕,他们几个筑基修士上前拜谢,交谈之间都想借此良机和金丹前辈拉近些关系,邓承坤也未能免俗。

何况他也不用像身边几人那般生拉硬扯,论事实,邓家的确能与梅前辈扯上几分关系,其中一桩是邓家先祖留下的师徒情分,一桩涉及邓梅两家姻亲。

提及前一桩,梅前辈面上露出几分回忆神色,与邓承坤缅怀了几句先师教导之恩,再无表示。

提及后一桩,梅前辈面无反应,轻轻几句就避过了话题。

邓承坤当时不敢再多言,只能在心中为侄孙邓拓海暗暗可惜,叹息其福缘不够。

按照邓承坤的算计,他本想趁着面见梅重山的大好时机,试试有无可能将侄孙邓拓海引荐给梅重山,希望对方顾念几分血脉亲情,将邓拓海收入覆海宗门下。

如果梦想成真,一来可以为侄孙邓拓海搏个大好前程,二来说不定邓家可以再出一位筑基,家族也算后继有人。

如今看来,还是他有些一厢情愿了。

或许在梅前辈这等金丹高阶修士眼中,隔了好几辈的血缘,终究有些寡淡,何况又是个外姓曾外孙,亲情也几近于无。

“罢了,或许是拓海这孩子机缘不够。”

邓承坤想及此处,终究还是有些惋惜。

“如今覆海宗内部也不太平静,人常言福祸相依,如此结果或许也不全是坏事。”

因为一直以来,覆海宗内部大小派系错综复杂,尤其是梅重山一脉的梅家与大长老一脉的萧家,内斗不断,已持续近两百年。

第24章 灵鳌岛

大长老萧琅,修为已至金丹九层圆满,据说距离突破元婴已然不远。

而其背后的萧家,更是传承久远,乃是大陆某个前朝的皇族后裔。

大陆仙朝,虽号称地上仙国,却难于国运永昌。

自上古以来,仙朝帝君之权柄,就从不是一家一族能永久把持之物。

长不过千年,短不足百年,或因内部作乱,或有外族入侵,大陆仙朝总会迎来改朝换代之举。

在大陆仙朝,帝君变换如流水,屹立不倒的永远是那些世家大族与顶级宗门,传承动辄几千上万年。

两千余年前,大陆仙朝再次迎来大变,萧氏皇族后裔南逃至荒海,从此加入了当时刚刚开派不久的覆海宗。

千百年来沉沉浮浮,萧家实力时强时弱,但依然在覆海宗内部顽强传承了下来,并且每隔几百年,总有金丹出世。

萧琅,更是号称萧家两千年来最出色的人物,自从接替邓开山担任大长老之后,在覆海宗之内可谓权柄无双。

梅重山与另一位金丹长老,乃是同门师兄弟,两人遇事同进同退,才堪堪能与萧琅抗衡。

可惜就在几十年前,一位颇受梅重山疼爱的嫡孙,因奸杀宗内女修,被萧家人当场拿下处死。

从那以后,梅重山常年在宗门离火峰闭关,少有外出。至于梅氏族中事务,一应甩给了道侣陆灵婵打理,自此不再过问。

此次,梅重山在外晋级金丹后期,回去之后,宗门内部说不定又要经历一番波澜。

或许身为邓开山老祖后人的缘故,或许只因是覆海宗的附属势力,几十年来,邓承坤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覆海宗内部局势。

如今,为了解决族中筑基丹之困,他一边希望邓家有人能拜入覆海宗,另一边又不想沾惹上覆海宗内部争斗的麻烦。



半日之后。

邓拓海脚步虚浮的回到舱房之中。

尽管因为掌控火势,导致法力消耗过度,脸色泛白,邓拓海依然一脸满足神色。

他手中提着十斤妖鲸肉,怀中抱着三根妖鲸骨,仿佛怀揣稀罕宝贝一般。

毕竟这可是相当于人类金丹的七级妖兽之物,以他练气中期的低微修为,平时哪有机缘接触到这种高等级的宝物。

今日他有幸得到此物,一是族长邓承坤对族人出手毫不吝啬,大方赏给了邓拓海这些后辈;二是覆海宗家大业大,妖鲸背鳍在梅重山这等金丹前辈眼中,只是妖鲸身上一块最不值钱的下脚料,当做补偿送给几个家族毫不心疼。

一只脚刚踏入门内,邓拓海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只活物猛然朝他怀里扑来。

“你这馋猫,鼻子比狗都灵。这三根妖骨,拿去吃吧。”

邓拓海笑着,将怀中的狸奴轻轻放回地上,同时将三根妖骨扔到一旁角落里。

顿时,狸奴就像饿疯了般,朝妖鲸骨扑去。

妖鲸虽非鱼,但一股子鱼腥味比鱼还腥,很是合狸奴的口味。

这三根妖鲸骨,每一根都足有成人手臂粗长,看上去晶莹如玉,绝非凡物可比。

骨头表面虽然被邓家众人刮得干净,但还残留着几缕细细的肉丝,很快就被狸奴舔得一干二净,光洁如同镜面。

几缕肉丝看上去份量极少,但入了狸奴肚子,竟将其撑得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后,狸奴偎在邓拓海脚边,很快就眯着眼,打起了呼噜。

邓拓海也不去管它,盘坐在蒲团上,拿出妖鲸肉,费力切下薄薄一片,含入口中,闭目炼化起来。

……

荒海西北,边缘之地。

大海之中坐落着一座灵鳌岛。

此岛因形似巨龟而得名,方圆不下百里。

灵鳌岛上,现今居住着一个邓姓修真家族。

邓氏家族治下凡人不下十五万,修士近百,其中除邓氏本族人外,还有外姓修士十五人。

族长邓承坤,乃是邓家唯一一名筑基修士。

作为一个筑基家族,邓氏掌控着方圆数千里海域,其中分布着八十七座大小海岛。

面积最大的一座,正是灵鳌岛,也是邓家唯一一座中型海岛。

作为家族主岛所在,灵鳌岛上有一条灵脉,虽出露断断续续,品级不算高,但胜在覆盖范围较广。

岛上约有十几个山头上的灵气浓度,能达到一阶上品等级,可容纳四十名练气期修士修行,同时还开辟了一阶灵田一百三十余亩。

灵气最浓郁的区域当属鳌头,可以达到二阶下品灵脉程度,足够供养两个筑基期修士日常修炼,其间零散分布着十七亩二阶灵田。

剩下七十二座小型海岛,最大的方圆五十余里,最小的不过方圆里许。

其中二十三个岛屿有人长期居住,而生有灵脉的只有七个。

这七座灵岛,每个都不下方圆十里,灵脉等级介于一阶下品至一阶上品之间。

至于那些更小的礁石,更是不计其数,每每涨潮时,都会被海水淹没,沦为鱼鳖横行之地,堪称植被不生,人畜难居。

若是有人能飞至灵鳌岛高空,从上俯视。

就可以发现,岛屿最北端斜斜凸出一块巨岩,直插入海,好似半伸半缩的鳌头,斜睥西北。

这里正是鳌头所在,邓氏核心族人就居住在此地。

在灵鳌脖颈部位,靠近鳌背一侧,耸立着一座城池,名曰灵鳌城。

灵鳌城城墙高耸,城内街道井然有序,房屋庭院错落有致,居住人口不下三万之数。

而鳌头与鳌背在肩胛处,又围出一片避风港湾,灵鳌城外码头就修建在港湾之中。

今天,正是邓家渔船从外海回港的大日子。

一大早,码头上就站满了迎接的人群,大家都在翘首以盼。

众人在寒风中,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终于有那眼尖之人,抢先发现远处的海面上露出了几根尖尖的桅杆,兴奋的嗷了一嗓子。

“族长他们回来啦,老少爷们鼓噪起来。”

顿时间,码头上喧闹起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数百年来,邓家渔船每年都会按时节远赴外海。

出海之日,祭神上香,祈求人船平安,渔获丰收。

回港之日,摆供敬神,答谢上苍保佑,满载而归。

就这样一年年延续下来,已成了邓氏一族的传统。

日子长了,规模也越变越大,参与人数越来越众,早已从最初的简单祭神仪式,演变成了热闹的大型庙会。

庙会上,随处可见摆摊贩货的,玩杂耍的,变戏法的,还有搭台唱戏的……

总之是吃的玩的,各种热闹玩意,全在这天汇集在码头附近海滩上。

不仅吸引了灵鳌城内的百姓阖城出游,就连附近海岛的人也会携家带口来赶庙会。

对邓家凡人来说,这两个日子已然成了每年都在期待的两次节日。



此刻,在邓家渔船船头,同样围了一圈激动张望之人。

“终于回家了。”

邓拓海立在众人中,远眺着岸边热闹场景,似乎在寻找什么熟悉身影。

…………

【注明:本书“方圆多少里”中的多少里,一般指半径,有时也指边长。比如,海南岛千万人口,也不过方圆百里。作为一个普通筑基家族的居住地,百里方圆的海岛已经足够大了。虽然修士身怀天地伟力,但筑基毕竟还是低阶修士,超出凡人不易太多。】

第25章 鱼朝阳

此次出海,一走就是半年多,邓拓海早就想爷爷和小妹了。

可惜,今天正逢庙会,码头附近海滩上已是人山人海,想从其中找人,何其困难。

“大伙别再傻看了,这次回来能歇将近半年,你们有的是时间和家人团聚。”

大伯邓传家出言驱赶着船头众人,尽管他也不时瞄几眼码头,但总归没忘了还有职责在身。

“都去舱中搬货,动作麻利点。早卸完渔获,就能早点回家抱老婆孩子。”

离码头越近,心中期待越难抑制。

邓拓海转身随着众人离了船头,往舱中去了。



渔船入港,三艘海船几乎占去港湾的一半。

一旁的海面上,也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岛上居民的渔船,有来回贩货的商船,还有附近岛上来看热闹之人所乘的客船。

与这些船只一对比,邓拓海等人所乘渔船,顿时就显出了庞大的体格。

毕竟远出外海,像旁边这种只能穿梭于内海、在附近岛屿间来回跑的小船,根本不适合他们。

外海风大浪大,凶险未知,这般小船很难经得起颠簸,恐怕出海走不出多远,就得被折腾得散架。

渔船靠岸,放下舷梯。

很快,从下面码头涌上一群人来。

当头两人,左边那位年约五旬,身形富态,一脸和气,炼气七层修为。

正是族长邓承坤的长子、邓拓海的七叔邓传薪。

右边那位一身皂红员外袍,单从面相上看约莫三十岁,可浑身上下灵韵暗藏。

这竟是一位灵敖岛上少见的筑基修士。

邓传薪先上前见过他父亲邓承坤,虽然对自家怎么多了两艘海船有些好奇,但顾念身边还有外人在,并未当场询问。

而身旁那位员外打扮的男子不用旁人介绍,上来就笑呵呵的朝邓承坤抱拳行礼。

“见过邓老哥,此行辛苦,途中可还顺利?”

邓承坤也笑着还礼:“哈哈,托鱼老弟的福,此次出海虽有些波澜,不过总算顺利回来了。”

这位员外打扮的筑基男子,名叫鱼朝阳,乃是远近闻名的鱼商。

鱼朝阳算是邓家的老主顾,邓家渔船每年捕捞了渔获,几乎都是卖给他。

在返航途中,邓承坤就将渔船回港日期,提前用传音符告知鱼朝阳,嘱咐他来灵鳌岛码头收鱼。

仔细说来,鱼朝阳并非荒海本地人士,而是出身于大陆仙朝一个鱼姓修真大族。

鱼氏一族有元婴修士两位,金丹修士不下三十,论实力,远超本地霸主覆海宗。

鱼家世代以贩鱼为业,天下间的渔获生意至少有七成要经过鱼家之手,乃是天下间的顶级大鱼商。

虽然鱼家势力主要在大陆仙朝,但生意触角仍遍及荒海仙盟九宗之地。

大陆仙朝与荒海之间,远隔大海重洋,就连远距离传送阵都无法直接到达,两边往来往往需要乘坐海船,历时数年之久。

按照常理来说,以这样的困难条件,两地沟通本该极少。

但事实却是,像鱼家这样的大鱼商,在大陆仙朝和荒海之间专门倒卖渔获,生意做得十分兴隆。

据外界传闻,鱼家祖上早年从某处秘境之中,获得了一门上古阵法传承,其中就有一种特殊传送阵的炼制之法。

这种传送阵,不像修真界常见的传送阵那般结构庞大,反而精密小巧。至于传送效果,据说传送距离不下于一般的远距离传送阵。

但它也有一个致命缺陷,就是只能传送死物,任何生灵入阵必死。

以致于,鱼家本族人都给它起了个形象的名字—货运传送阵。

顾名思义,此阵天生就是为运货而生。

这种货运传送阵,虽然每次传送的费用不匪,传送之物的大小也受限,但修士本身就有储物袋这类空间法器相助,二者一结合,用来运送货物,可谓极为适合。

有关货运传送阵的炼制之法,乃是鱼家不传之秘。

鱼家也凭之,积累下海量修炼资源,令无数外人眼红。

但是鱼家历代当家人,也深谙“小儿怀金过闹市”之理,天下间比鱼家更强大的修真势力不下数十,所以鱼家一直恪守祖训,只做鱼商,绝不插手其他生意。

千余年前,鱼家耗费巨大资源,专门在大陆仙朝与荒海之间,布设下十几处货运传送阵节点,一举打通了两地的货运渠道。

比如,从起点仙盟总部钓龙城出发,一级一级接力传送,不出半个时辰,即可达到终点仙京城。

这条货运传送渠道,除了被鱼家用作贩运渔获之外,同时也对外开放,修士只需缴纳一笔灵石,就可以用之传送物品。

可以说,自从有了这条货运渠道,瞬间激活了荒海修真界的潜力。

像邓家族人这样的荒海本地修士,可以一边捕捞妖鱼销往外界,一边从外界获取稀缺的修炼资源。

如此循环往复,就像修士打通了体内经脉,周天运行之下,灵力奔流不息。

而且从另一角度来说,一地有需求,另一地自有供应。

仙朝占据着天下最为富庶之地,向来仙道昌盛,修士数目何止万千,对于渔获的需求自然极为庞大。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仙朝修士每天消耗的妖鱼数量,乃是一个天文数字。

只可惜,由于持续千百年的过度捕捞,仙朝周边海域的妖鱼资源早已匮乏,几近于枯竭。

而荒海之域,由于人族开拓不久,海中妖鱼资源之丰富,无论数量,还是品类,都远超仙朝周边海域。

如今在荒海仙盟九宗治下,无数大大小小的修真势力,大半都多多少少会涉足捕渔行业。

荒海本地每年捕捞的海量渔获,其中至少有九成,通过鱼家这种鱼商之手,贩运到了大陆仙朝。

作为中间鱼商,鱼家手中掌控着这样一条财路,其获利之丰,难以想象。

鱼家为了牢牢控制这条财路,专门在荒海仙盟九家宗门之地,各派出一名金丹修士坐镇。

甚至在仙盟总部所在的钓龙城,还有一位鱼家元婴修士总揽荒海生意。

鱼朝阳,则是鱼家派遣到覆海宗管辖海域的九名筑基期管事之一,专门负责从各地海岛收购渔获。

而在鱼朝阳负责的海域,像邓家这样有能力远赴海外的筑基家族,共有十七家。

如今已是寒冬时节,各家渔船基本都已从外海返回港口,邓家算是其中最晚的一家了。



邓拓海跟随着众人,来到船舱冷库。

眼前冷库之中,寒气逼人,人哈一口气,立马就能结成霜雾,这是舱中设置的冰系法阵在起作用。

这样的冰系法阵,几乎每艘大型渔船上都会配置。只需一个灵石,就能维系数天运转。

冷库中的渔获堆积如山,几十个凡人力士正往筐中装着妖鱼。

邓拓海一把举起一个鱼筐,转身就往外走,看起来十分轻松。

鱼筐很大,装得满满的,足有千斤重。

再看一旁,正有四个凡人力士合力抬着一筐妖鱼,一副极为吃力的样子。

见到此幕,邓拓海有些感触,如今他力气大增,能力举千斤,这全要归功于那十斤七级妖鲸肉。

返航途中,邓拓海花了六天时间,才将手中妖鲸肉吃光。

吞下前三斤,炼化其中蕴含的庞大精华后,修为突飞猛进,直接推进到练气四层顶端。

可惜再食用几块,一直停在练气五层关卡前,迟迟无法突破。

邓拓海本着不能浪费好东西,还是将剩下妖鲸肉全吃进了肚。

却没料到,不知不觉中,妖鲸肉中精华全渗入他肉身之中。

原来,修士食用妖兽血肉,不仅能提升体内法力,同时还能大幅增强修士肉身。

七级妖鲸肉乃是何等之物,对练气修士来说,效果超乎寻常想象。

如今,邓拓海能清晰感受到,肉身强度提升所带来的那种好处,行走间双腿虎虎生风,尤其是双臂力量,几乎暴增一倍。

以前,他想独自举起面前这筐千斤重的妖鱼,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必须和别人合力才行,可食用妖鲸肉后,只他一人就能轻松办到。

至于其他邓家练气修士,炼化二十斤七级妖鲸肉之后,大部分人都突破了一层修为。

有几个体内灵根与妖鲸属性极为契合者,甚至接连突破两关,足足抵得上数年苦修。

就算是修为到了练气九层的几位族伯,法力虽然没增加多少,但肉身增幅丝毫不下于邓拓海。

比如大伯邓传家,邓拓海明显察觉到其精气神提升不少,感觉就像换了一个人,微驼的背如今笔直挺拔如劲松,鬓角处微微花白的发丝更显黑亮。

那头七级妖鲸,果然不愧是金丹级别的妖兽,怪不得覆海宗会不惜出动一位金丹长老和镇宗级别的灵驱巨舰去猎杀它。

即使是覆海宗金丹长老看不上眼的妖鲸背鳍这种下脚料,也足以令邓家这些练气修士视为珍宝。



日渐偏西。

时间慢慢过去。

邓拓海跟在族人队列里,已经往上搬运了七八筐渔获。

船舱冷库中,原本堆积如山的渔获越变越矮,空出好大一片空间。

甲板上,有鱼家练气修士在清点渔获。

妖鱼种类、品级、数量、价格……

账本上记录的渔获名单,往下越拉越长。

族长邓承坤在一旁看着鱼家人做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鱼老弟,这种三级妖鱼价格,怎么比去年又降了半成?”

“你看,还有这种,每斤竟然少了十五个下品灵石…”

“不行,不行,这只四级虎鼓鱼价格给得太低了,少于一千灵石不卖。”

“鱼老弟,你把收购价格压得这么低,让我们这种小家族还怎么活?”

邓拓海数次从旁边路过,总能听到族长邓承坤在不停抱怨。

好像今年大多数品种的妖鱼收购价格,比往年又低了不少。



船舱中最后一批渔获,终于摆到了甲板上鱼家人面前。

邓拓海早已有些不耐,和其他族人一样,跑去自己舱房收拾行李去了。

“邓老哥,你看,这是你家渔获的总价。”

鱼朝阳从手下人手中接过账本,将统计出的最终报价,指给邓承坤看。

“合计一万五千九百下品灵石,小弟给你凑个整,算作一万六千下品灵石吧。邓老哥,你可满意?”

说实话,这个数目大大低于邓承坤的心里价位。

早在返航途中,他就在心里估算过,此次出海捕捞的一船渔获,按去年鱼市行情,最少应该能卖出一万七千灵石。

现在少了一千灵石,任谁心中都难免有些失望。

可惜,就算鱼家将渔获收购价压得很低,邓承坤也只能无奈接受。

近些年来,荒海本地渔船的数量越来越多,每年捕捞的渔获总量猛增,以致于中间鱼商开出的收购价,也一年不如一年。

与邓承坤刚刚接任族长时相比,现在的渔获价格已经降了近乎一半。

好在邓家渔船此次出海,还从熊家身上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再加上手中的七级妖鲸肉,就算是渔获方面损失一千灵石,对今年邓家的灵石收入也影响不大。

第26章 小妹渔秋

(前面修改了一番,去掉了几千字,不影响阅读。)

十八号舱房中,邓拓海正在忙着收拾行李。

他的随身物品一向不多,简简单单一卷,房间就空了出来。

妖鲸骨、火阳玉、一篮平时晾晒的妖鱼干,还有几件换洗衣物,往鱼皮袋随意一塞,就背在了身后。

腰间挂着下品灵剑,怀中抱着酣睡未醒的狸奴。

邓拓海转身出门,大步而去。

甲板上其他邓家族人早已散去,出海半年多没回家,没人想在船上再多待片刻。

邓拓海匆匆往舷梯走去,下面码头上,还有人在等他。

“哥,我在这儿。”

此时庙会还未散去,身材瘦弱的小妹俏生生立在人群中,一边努力挥舞着小手,一边朝邓拓海喊道。

邓拓海挤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妹面前。

相隔半载,兄妹再次见面,没有多余的寒暄。

两人只是相视而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那份牵挂之意。

“秋儿,走,咱们回家。”

接过小妹渔秋手中的鱼篓,邓拓海拉着她,往灵鳌城走去。

“哥,狸奴生病了吗?我怎么唤不醒它。”

小妹渔秋已将狸奴接过自己怀里,可是往常很粘她的狸奴一直在呼呼酣睡,任她怎么拨弄也唤不醒。

自那日吃了几丝妖鲸肉后,狸奴一直未曾苏醒,这情况已持续了十多日。邓拓海请教过族长才明白,七级妖鲸肉的出现,是船上邓家族人的莫大机缘,同样也是狸奴的天大运气。

此刻,若是有修士用窥灵术探查,可以发现狸奴体内隐有灵光闪动,这是凡兽化妖的征兆。

“这懒猫纯粹瞌睡虫成精,别去管它。”邓拓海不愿多提这个,而是转头询问道,“爷爷呢?”

别人出海归来,都是全家出动到码头迎接,而到了邓拓海身上,他最牵挂的血亲却从来都是不见人影。

若说他不羡慕别人,那绝对是假的。

自第一次随家族渔船出海至今,每回出海、回港,爷爷从未露过一面。

从起初时的期盼,到现在的渐渐习惯,可每回小妹来接送他,邓拓海还总是习惯的问上一句。其实他心中也明白,问了也是白问。

十几年了,对于爷爷邓承乾的惯常作息,邓拓海自是再熟悉不过。

果然,只见小妹渔秋抿着嘴唇,也不说话,抬起手朝远处遥遥一指。

邓拓海叹了口气,低头不再多问,他怕自己再问下去更闹心。

小妹刚刚遥指的方向,正是邓家族墓所在。

若是不出意外,爷爷邓承乾酒醉后,像往常一样,又去哭坟了。



兄妹两人过了灵鳌城门,径直沿着大街朝家走。

走出没几步,前面就被人堵住了去路。

只见前方街道上,一队人马朝这边缓慢行来,两边挤满了围观人群。

有身披红袍的壮汉专门在前开路,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高声吆喝。

“灵童游街~”

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起哄喝彩,听上去比城外码头的庙会还要热闹。

邓拓海急忙把小妹渔秋拉到一旁,让开去路。

街边人群从兄妹两人面前蜂拥而过,跟着街中央那队人马往前走。

“族中又有身怀灵根之人出生了。”

邓拓海低声自语着,眼中也泛起几分喜色。

对于邓家来说,每多一名身怀灵根的族人,家族就多一分希望。

按照邓家传统,族中凡有孩童出生,满月那天需要登上灵鳌城中的测灵台,检测是否身怀灵根。

但凡有灵根的孩童,百姓口中习惯称之为灵童,按习俗是要灵童游街的。

只见队伍正中,一位胸戴大红花的佝偻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街边人群连连拱手示意,满脸喜气藏都藏不住。

他怀中还抱着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女童,看起来不过刚刚足月,双眸泛着灵动,东看西瞧的,不见丝毫哭闹。

“娘的,秃老六真是走了狗屎运,以前穷得叮当响,四十好几才讨了房哑巴婆娘。谁能料到人家那哑巴婆娘肚子争气,一年没到就给秃老六生了个灵童,这就叫父凭女贵。”

邓拓海身旁不远,两个看热闹的老头正骂骂咧咧的说着话,望着骑马男子满是羡慕嫉妒。

“唉,老子咋没这般好命啊,都怪家里那黄脸婆娘肚子不争气,生了九胎,竟没一个有灵根的。”

这话听着粗鄙,邓拓海只是笑笑,浑不在意。

灵鳌岛上有一句流传甚广的大俗话:今生当不成修士,就当修士他老子。

家中能出一位修士,已成了不少邓家凡人的毕生追求。

凡是家中出了修士的凡人家庭,邓家给出的赏赐极为诱人。

住最好的房,吃最好的饭,穿最好的衣,出门有车马,起居有奴仆……

谁家要能出个有灵根的后辈,身为长辈者绝对心里美滋滋!

而且对于邓家族中高层来说,这也符合他们想要的效果。

族中只需付出一些对修士无大用处的金银俗物,就能鼓励凡人广纳妻妾,拼命繁衍子嗣。这样一来,邓家有了深厚的凡人根基,才能诞生更多有灵根的族人。

就拿周边十几个修真家族相比较,邓家领地内的凡人不下十五万,有灵根之人近百,绝对算得上是最多的几家之一。

这项成就,既是受益于自开山老祖以下几代族中先辈遗留下的丰厚底子,也和几百年来族中一以贯之的举措脱不开关系。

至于眼前这灵童游街,也不知是族中哪位先祖从凡俗国度见了状元游街,琢磨出来的招数。



邓拓海兄妹两人刚走近自家所在巷口,就见巷子里钻出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海哥儿,老叔找你说道个事儿。”

“你又要钱去耍?没钱,不给。”

邓拓海见了这老头,立马拉下脸来,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拉起小妹渔秋,就想自一旁绕进巷子。

细论起来,这老头乃是和邓拓海血缘极近的一位堂叔,单名一个“贵”字。

邓贵的父亲和邓拓海的爷爷邓承乾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惜邓贵这一支族人里,从他父亲往下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现如今,邓贵父母早已过世,兄弟们和他闹得反目,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无妻无子。他自己又不学好,吃喝嫖赌里面就占下“一二四”三项,尤其是嗜赌成命这一条,不仅败光了他父亲留下的家财,还赖皮膏药似的,碰到亲近族人就伸手讨要银子,令邓拓海反感不已。若不是邓贵居住的房屋乃是族中公产,恐怕连个存身之处都剩不下。

“嘿嘿,老叔不找你要钱,这回绝对是正事儿。”

邓贵伸手扯住邓拓海衣袖,兀自笑嘻嘻的说道。

“前几日,石矛岛的李多鱼找到老叔,说他家有个闺女,从小长得水灵,别人都夸是个有灵根的。那李多鱼便动了心思,想托关系,上咱老邓家测灵台试一试,保不准真就能测出个灵根呢。”

“石矛岛,那不是南边裴家地盘吗?”

邓拓海略一回忆,想起听别人谈起过此岛。石矛岛与邓家领地相隔不远,岛上无灵脉,只有些凡人渔民散居。

几十年前,一个裴姓练气中期散修突然占下此岛,并且定居下来。听说最近几年,还收了几个徒弟,也都仅仅踏入练气期门槛。

“族中自有现成规矩,别家岛上外姓人使用族中测灵台,五个下品灵石不二价。你让李多鱼自去找管理测灵台的族人便是,找我有何用。”

邓拓海说着就要离去,邓贵仍扯住他衣袖不放。

“李多鱼家日子有点不好过,五个灵石凭他打渔一辈子也挣不到。海哥儿,那闺女老叔见过,模样俊,人也懂事,一看就是个有灵性的。要是真有灵根,岂不耽误了?”

邓拓海打量着好像换了人样的邓贵:“老叔,你何时变得这么热心肠,那李多鱼塞给你多少好处?”

“这样吧,掏不起灵石也不打紧,你跟李多鱼把族里规矩讲明白。他闺女要是真测出灵根,必须由邓家收养,族里会供她修行,也就是说以后她是邓家的人了。”

像邓家这样的修真家族,本族女修很少有外嫁的情况,一般都是招纳上门女婿。反过来,本族男修又很难找到外来女修作为道侣,大部分只能娶凡人女子为妻。

所以,修真家族一般都有吸纳外来有灵根幼童的做法,尤其是女童极受欢迎,她们长大后多半会顺理成章成为家族男性修士的道侣,对家族的归属感也很强。

“海哥儿说的这些都不成问题,真要测出灵根,李多鱼巴不得他闺女留在邓家呢。毕竟咱老邓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出过金丹老祖,底子厚,他家岛上的裴家拍马也不及。”

邓贵拍着胸脯保证道,只是说到最后,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嘿嘿,只是那个…李多鱼家的闺女年龄有些大了,还需要海哥儿…去族中通融通融…”

邓拓海反问道:“有多大?还能有我大不成?”

邓贵一拍大腿,嘿嘿笑着恭维道:“海哥儿,你算得真准。李多鱼家闺女正和你一样年纪,今年刚满十五。”

“我呸,说那么多,原来你是在消遣我。”邓拓海黑着脸,恨不得一脚把邓贵踢开,“十五岁还未开始修行,这年龄也太晚了。即便我同意,族中也不会把灵石浪费在一个十五岁还未开灵的人身上。”

邓家培养族中修士,自有一套固定章程。

一般来说,有灵根的孩童,六岁就离开父母身边,进入族中学堂;前三年,教授习文识字,认穴辨脉;认识三千字以上的孩童,方可传授开灵之法;一旦开灵成功,意味着踏入修行之路,从此成为一名修士。

正如邓拓海,六岁入族中学堂,七岁便已通晓三千字以上,从而得授开灵之法,顺利迈入练气一层。比起族中同龄人,邓拓海修行之路要领先一两年,而这要归功于爷爷邓承乾的平日教导,让他未入学之前就已具备了一定基础。

修士修行,若想走得长远,最忌根基不稳,故而开灵之前,还需要定时泡药浴、食灵膳,打下牢固根基。为此,邓家每年都会在族中学堂的孩童身上,投入一大笔灵石。

第27章 李灵儿

邓拓海不愿和邓贵多纠缠,一把将其推开,拉着小妹渔秋的手,转弯进了巷子。

却不料,巷子深处突然冲出来一男一女,挡住了前路。

这两人看年纪应是一对父女,脸上神色都有些局促,年长汉子一把拉住少女,两人顿时跪在邓拓海面前。

“仙师大人,求你大慈大悲,收下我家灵儿吧。”

邓拓海被这蓦然一幕,捣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跪在地上的男子,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渔家汉子,关节粗大的双手上布满累累疤痕,邓拓海一看就瞧出是常年撒网勒出来的。

旁边那位少女跪在她父亲身边,低着头看不出模样,绣着补丁的麻布衣衫套在她身上有些紧凑,但也把少女本有的苗条身材衬托了出来,最惹眼的是背后那条乌黑粗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臀部。

“海哥儿,这二人就是石矛岛李多鱼和他闺女李灵儿。”邓贵急忙上前来,一边介绍着那对父女,一边为自己辩解着,“老叔怕他父女冲撞了你,早叮嘱过不让两人露面,谁料到他们擅自冲出……”

跪在地上的少女李灵儿突然昂起头,打断了邓贵的话:“仙师,求你教我仙法,我要为蝶儿姐姐报仇。”

那渔家汉子李多鱼见女儿开口,跟着跪求道:

“仙师大人,你就收下我家灵儿吧。其实我们父女俩是逃出来的,石矛岛裴仙师相中了我家灵儿,想收她为徒。可石矛岛上的人谁不知道,裴仙师修炼了采阴补阳的害人邪功,但凡被他相中的女娃儿,明里说是徒弟,暗里其实任其淫辱,沦为被采补的鼎炉。”

“我闺女说的蝶儿,是邻居家一位和她相熟的女娃儿,就是被裴仙师相中收为了徒弟,可没出半月就不堪羞辱,上吊…死了!”

邓拓海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父女二人,李多鱼神色忐忑紧张,李灵儿双眼透着乞求。

说心里话,他很同情这对父女的遭遇,但也不愿为此平白得罪那裴姓练气修士。

裴姓修士修炼采阴补阳的功法,把女徒视为采补鼎炉,虽然听上去有些令人不齿,但在修真界真算不上什么邪恶之事,就连那些自号名门正派的大宗门内部,也不乏此类行事的修士。

道门修士口中提起害人邪功,一般特指魔道功法。修炼魔功者,行事歹毒,心智魔化,与道门修真可谓背道而行,一旦出现绝对人人喊打,被视为必须铲除的异类。

李多鱼身为凡人,不懂修真界中的正邪之分、善恶标椎,说那裴姓修士修炼邪功。邓拓海却明白,像邓家这样的家族不会多管此事,覆海宗也不会拿裴姓修士怎样。

李多鱼见邓拓海面无变化,拉着女儿猛地磕起头来:“仙师大人,我老李不敢奢望闺女也成为高高在上的仙师,只求你帮她脱离裴仙师的魔掌。我愿意让她跟着仙师,为仙师铺床叠被、端茶倒水,只求仙师能收下我家灵儿。”

铺床叠被,这词可不是能随意说出口的,其意是甘为主家的暖床丫鬟,做着妾室的事,却没妾室的名分,地位卑微。

“你们这是做甚,要逼迫于我?”邓拓海说话之间,语气已经有些不善,“赶快起来!”

这李多鱼父女看着可怜,却想在言语之间,逼迫他应下此事,而他又岂是会贪恋一个陌生女子的好色之辈。

邓拓海自有他的坚守,不像族中那些有感道途无望、早早娶妻纳妾的叔伯兄弟,邓拓海可是自诩一心追慕大道之人,不入筑基,绝不容元阳有失。

小妹渔秋突然上前,将少女李灵儿搀扶起来,双眼望向邓拓海,语带撒娇的插嘴道:“哥,你就答应收下这位灵儿姐姐吧,我也想家中多个同伴。”

“这……”

邓拓海有些为了难,他可以对别人不管不顾,但小妹的话,他不能不理会。

“算了,小妹想收下,就收下她吧。前日我已向族长讨了个打杂的差事,过几天就要离开灵鳌岛,家里只留小妹一人照顾爷爷,我也不放心,多个勤快懂事的帮忙,也能陪陪小妹。”

邓拓海思绪翻转间,很快便有了决定,他实在不愿拒绝小妹的任何一个请求。

“我邓家乃是良善人家,做不出白白夺人子女的事来。我会自掏灵石让你女儿上一次测灵台,便算作买下你女儿的身价银。若是她身怀灵根,我邓家也不会埋没了她,会为她在族中寻个男修作为良配。”

邓拓海刚刚用窥灵术查看过李灵儿,发现其浑身上下自显几分灵秀,身怀灵根的几率不小。以邓拓海的练气期修为,虽然凭肉眼无法看出一个人的灵根资质,但和许多修士接触久了,也能瞧出有灵根之人和无灵根之人的几分差异。

邓拓海最后问道:“李多鱼,你可愿意?”

“多谢仙师大恩。”

李多鱼见所求有了着落,慌忙高呼愿意。他又要磕头行礼,被邓拓海随手扶了起来。

“老叔,你去城衙寻个牙侩作保,三日后来我家中,再签卖身契。”

邓拓海又朝旁边邓贵叮嘱一句,便丢下他三人,径直拉着小妹渔秋,朝家中走去。

小妹渔秋好似很高兴家中突然多了个玩伴,蹦蹦跳跳向前走着,口中还哼起了歌儿。

另一边,乍然间一下子要失去五个下品灵石,邓拓海还有些肉疼。

不过,看到小妹渔秋兴奋的模样,邓拓海顿时又释然了。

“可惜这李灵儿年岁太大,如今再启蒙开灵,道途多半会止步于练气初期。族里恐怕不愿白搭灵石为她测试灵根,我就把她留在家中,暂时给小妹做个伴吧。只要小妹心情好了,少发几次病,要多少灵石都有了,何必在乎这几个灵石。”



推开虚掩的大门,熟悉的家又出现在邓拓海眼前。

纵使阔别半年有余,院中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亲切。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家。

院子不大,百步就能踱到头;房子不多,仅五间砖瓦房而已。

一眼看去,这就是普通的凡俗院落,家中几乎不见一件修士之物。

按常理来说,他们一家三口人,有两人是修士,爷爷邓承乾更是曾经步入筑基,即使如今修为跌落,至少也是练气九层修为,论族中地位,只在族长之下。

凭邓拓海一家这样的条件,为何会落得和凡人一样的居住环境?

灵鳌城坐落在岛上鳌颈部位,毫无灵脉出露,导致城中院落也不见几丝灵气。

而作为族中核心的邓家修士,除了一些在外镇守之人,大都居住在鳌头区域的二阶灵脉上。

这当然不是邓家族中厚此薄彼,将邓拓海一家三口驱逐出了灵脉区域。

邓拓海一家,之所以自愿选择远离灵脉的灵鳌城居住,其实有他们自己的苦衷,根源就在小妹秋渔的病症上。

第28章 家人

小妹渔秋的病症极为奇疑,不知难倒了周围海域多少位灵医、丹师。

就连药王岛孙家的当代药王,见了小妹渔秋的病症,同样也是束手无策,感慨此病世间罕见。

小妹病症的诡异之处,便是她体内并无灵根,却能自动吸纳周围灵气,速度比起修士吐纳灵气也不逞多让。

可灵气一入体,她就会莫名发病。

浑身滚烫赤红,体内如同火在烧,似乎有一座火山被灵气引燃了。

但是在她身体之中,又探不出有丝毫火焰存在,就仿佛是一股无形无质的火气,人能感触到灼热,却见不到形体。

有诊治过的灵医猜测,这种奇异火气似乎是一种闻所未闻的火毒,并断言乃是自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只要病人还活着,就永远不能根治。

也不知这火毒是何种非凡之物,哪怕是邓拓海这种主修火系功法之人,稍稍吸纳一丝入体,都会导致丹田灵海沸腾,体内经脉被灼伤。

几年前,小妹渔秋有一次病发,爷爷邓承乾又不在身边,当时邓拓海自作聪明,想吸出小妹体内火毒来降温,就伤到了他自己经脉,事后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康复。

正是因为如此,为了小妹渔秋,邓拓海一家才避开族中灵脉,来到灵鳌城中居住。

小妹渔秋胸前还佩戴着一块绝灵玉佩,平日里连睡觉都不离身,这样可以大幅隔绝体外灵气的侵蚀。

但就算如此重重防范,也不能完全隔绝所有灵气,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有少许灵气侵入小妹渔秋体内,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请族中老灵医施针,为小妹渔秋拔除体内火毒。

邓拓海多年来都有一个心愿,总有一天他要攒够一笔灵石,买一件能完全隔绝灵气的绝灵法衣,送给小妹做礼物。

……

灵鳌城北门三里外,有一座百余丈高的临海石峰。

石峰上,坟丘连绵,墓碑林立。

此处正是邓家族墓所在,也是族中历代修士陨落后的埋葬之地。

自百余年前熊氏之乱,祖地被占,祖坟被毁之后,邓家便择地于此,重建了新的家族墓地。

远远望去,石峰被平整出了九级阶梯。

自峰顶往下,最上面三层,那一座座坟墓,地上有石碑、坟丘,地下却全是空无一物的墓穴。

这些都是为那些尸骨被熊家所毁的祖辈所立,意在告诫邓家后辈子孙,莫忘祖坟被毁之仇。

自第四层再往下,则是为邓家迁居灵鳌岛后的陨落修士所准备。

百余年来,随着一个个族中修士过逝,第四层早已经被占满,连第五层也稀稀拉拉堆起了一个个坟包。

邓拓海沿着石阶而上,在第五层停下了脚步。

只见数步外的一座坟墓前,一个光头老人正身体蜷缩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墓碑酣睡正香,鼻中鼾声犹如雷鸣,奇异的是鼻翼抖动间,隐见双孔中有雷光闪烁。

此人正是邓拓海的爷爷邓承乾,一位雷系异灵根的修士。

可惜他现在一副颓废模样,哪有一丝修士本该有的气度。

身上那件搓洗得发白的雷纹道袍,粘满了污渍枯草。

一根麻绳往腰间随意一系,就当成了腰带。

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鼻的酒气,脚边还倒着一个空了的酒坛。

见到爷爷邓承乾如此模样,邓拓海只是摇摇头,长叹了口气。

这般场景,他早已见惯不怪,无论他如何想让爷爷振作起来,可最终换来的总是一声无奈叹息。

任由爷爷邓承乾倒在地上酣睡,邓拓海暂时先不去管他,转身来到旁边另一座坟墓前。

他蹲在坟前,往坟头添了几把新土,起身来到墓碑前,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头。

这是邓拓海父母的合葬墓,可惜这里面埋葬着的,并不是他父母的遗骨,而是父母生前常穿的几件衣服。

邓拓海双手反复擦拭着墓碑,口中喃喃自语着,也不知在向地下的父母低声倾诉着什么。

半柱香后。

邓拓海起身,又给祖母磕了几个头。

然后,背起爷爷邓承乾,径直下山去了。



灵鳌城北,街道上熙熙攘攘。

邓拓海背着爷爷邓承乾,闷头往回家方向走。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周围有不少人,朝他爷孙二人指指点点。

说起爷爷邓承乾的大名,在灵鳌城内,在整个邓家,乃至附近十几个修真家族中,都是人人耳闻能详的人物。

细算起来,邓拓海他们这一支在邓家也算是嫡系族人,爷爷邓承乾和族长邓承坤乃是堂兄弟,两人拥有同一个祖父,年岁几乎相当,年少时形影不离,之后又双双筑基。

那时的两人,可谓是邓氏一族最耀眼的双子星,声名远播于周围海域。

尤其是邓承乾风光更胜一头,游历大陆仙朝时,入了顶尖宗门神霄宗,就连覆海宗金丹长老梅重山听闻之后,也有意撮合梅、邓两家联姻,做主将家中嫡女梅绣娘嫁给了邓承乾独子邓传林。

可惜十几年前,邓承乾失意隐退、酗酒成瘾之后,又转而成了不少外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对于这其中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体会最深的除了当事人邓承乾,自然就数身为人孙的邓拓海了。

在邓拓海眼中,酒醉后和清醒时,爷爷邓承乾完全就是两个人。

清醒时,他完全是个正常人,甚至行事有些刚直古板。还在族中学堂兼任教授职务,每年有两百个灵石的报酬;

可喝醉了酒,他便完全变了样,用族人们的话来形容,就是个诸事拎不清的浑人。最爱做的事,就是像今天这般跑到族墓哭骂一通。

哭的,自然是他发妻,愧疚于自己当年抛家弃子,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

骂的,自然是他独子,责怪儿子为何要英年早逝,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于外人如何议论,邓拓海经历了十几年磨练,对之早已不在意了。

他现在最希望的是,帮助爷爷邓承乾摆脱酒瘾,重新振作起来。

即使绝了道途、不能重回筑基又如何,三百岁的筑基寿元犹在,以爷爷邓承乾刚近九旬的年纪,即使根基受损折了部分寿元,仍有大把岁月可活,不知还可以做多少事。

据族中老灵医估计,只要爷爷邓承乾能及时戒酒,至少还能再活上一百五十载。或许,直到邓拓海陨落时,爷爷犹在人世。

第29章 族中祸事

邓拓海背着爷爷,刚走过一个十字街口,就听到街边有人高声唤他名字。

“海哥儿,又背你爷爷回家啊。来,到里面歇歇脚。”

邓拓海斜头一看,对面这人他认识。

这是个练气三层修为的老头儿,身材五尺来高,前面系着围腰,圆胖的脸上笑容可掬,最吸引人的是那只红彤彤的酒糟鼻头。

邓拓海转头扫了一眼酒糟鼻老头儿身后的酒馆,见里面坐满了客,摇头谢绝道:

“多谢高姑丈好意,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我在外面歇歇就好。麻烦你把今年赊欠的账单抄我一份,改日族中发了出海的灵石,我就把欠账还了。”

他口中这位高姑丈,是入赘邓家的外来散修,本家姓高,凭借一手祖传酿酒技艺,夫妻二人在灵鳌城里开了一家兰陵酒馆。

照顾酒馆生意的顾客,除了灵鳌城内大量凡人之外,还包括部分邓家修士。

邓承乾就是兰陵酒馆的大主顾之一,每日都会来此买上两坛兰陵王酒。

这兰陵王酒,是酒馆自酿的一种低阶灵酒,一个下品灵石就能买上两坛。

据高姑丈吹嘘,他祖上也是大陆某个前朝的皇室,后来江山被夺才南逃到海外落脚,而兰陵王酒就是出自他高家祖传秘方。

自然,他这话别人听了也就笑笑,说起荒海本地的仙朝皇族后裔,那可真是海了去了。每逢大陆仙朝跌宕,尤其是当今仙朝一统天下之前,那段长达八百年、百国纷争不断的人族黑暗时期,不知有多少大陆难民迁徙至本地。真论起关系来,本地家族谁家祖上和大陆仙朝没点牵扯。

就连立下邓氏一族的邓开山老祖,当年在本地可谓横空出世的天才之辈,出身来历一直成谜,但是在邓家族中秘典那寥寥数语的记载中,不难推测,开山老祖多半也是来自大陆仙朝的某个修真大族。

但凡是人,都有个毛病,总是喜欢吹嘘祖上的光荣,自己却还在现实苦海中上下挣扎。

“海哥儿稍等片刻,昨日店中正好赶上整理账簿,账房先生就把你爷爷的欠账多抄了一份,我去给你取来。”

高姑丈说笑着,转身进了酒馆。

邓拓海选了个稍远些的街边,站定等着。

他怕离酒馆太近,里面散出的酒气再把爷爷肚中的酒虫勾出来,若是爷爷从酣睡中醒过来,当街闹将起来,他爷孙二人又要在人前出丑。

不多会儿,高姑丈从酒馆走出来,抬手递给邓拓海一张大纸。

邓拓海接过扫了一眼,就已心中有数。

爷爷邓承乾平日里消费的流水账十分简单,一日两坛兰陵王酒,价值一个下品灵石,算算邓拓海出海多少天,就是喝掉了多少块灵石。邓承乾每月还能从族中学堂领取固定薪酬,自然也都花在了买酒上。

最后一合计,这半年多在兰陵酒馆里,总共赊欠下七十三个下品灵石。

邓拓海估摸着,他这次出海的收入,偿还清爷爷欠下的酒债,还能略微有十来个灵石的富余。

这样一来,除了老灵医那里的出诊费,家中暂时就没有其他外债了。

如此一合计,邓拓海心中就轻松了许多。平日里与岛上族人们相处,邓拓海最忌讳的就是欠外债,每次一有钱,都会第一时间还给人家。

也正是因为他这么多年积累下的良好信誉,外人才敢放心赊账,给邓承乾买酒。

邓拓海也狠不下心,去断了爷爷邓承乾的供酒。他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可每次邓承乾没了酒喝,酒瘾一发作起来,都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其中就有一桩,邓承乾从族里公仓里偷了一袋灵米,卖给外族人换酒喝。那一次,族人们显然动了众怒,要求族长邓承坤处置邓承乾,邓拓海足足在家族祠堂外跪了一天一夜,并答应双倍赔偿族中损失,族人们才算放过了此事。

凡此种种,一桩又一桩,邓拓海这些年来,早已不知处理过多少次。他对此早已别无所求,只求邓承乾能永远摆脱酒瘾,重新做回那个可敬可亲、疼他爱他的爷爷。

邓拓海放下账单,转身说道:“高姑丈放心,族中明日就会发下灵石,我第一时间便来还你。”

高姑丈脸上笑着,口中还客气道:“海哥儿的为人,灵鳌城里谁信不过。海哥儿慢走,让你爷爷有空常来小店坐坐。”

……

“阿海,出海回来了。”

邓拓海离开兰陵酒馆,走出没多远,旁边又有人和他打招呼。

“岐爷爷好,你老这是又去何处出诊?”

一见这人,邓拓海立马微笑着,躬身问好。

对面之人身量颇高,瞧上去鹤发童颜,脸上温煦笑容,让人一见就觉得如沐春风。

此人正是对邓拓海一家颇为照顾的族中老灵医,全名邓承岐,邓拓海兄妹总是亲切叫他岐爷爷。

论年龄辈分,邓承岐乃是邓家排位最高的族人,练气九层修为,已有一百三十余岁高寿,连族长邓承坤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族兄。

邓承岐自幼就学了一身灵医之术,平日里见不得族中凡人疾苦,特地在灵鳌城中开了一家医馆,一边教授几个族中少年医术,一边为城中百姓看病。

只看他身后,躬身站着一个背着木箱的医徒,应该又是要去城中某处出诊了。

“城东有户人家,儿媳足月难产,求到医馆让老夫去出诊。”

邓承岐一边回应着,一边走上前来,抓过邓承乾的手腕把了把脉,皱眉叮嘱着邓拓海。

“阿海,你爷爷这具身体,被酒毒伤得愈发重了,还得趁早戒酒才行。”

“岐爷爷,此次出海我特地钓了几条妖鳝,按你老传授的法子晒成了鱼干,还得央求你老再给配制几坛戒除酒瘾的药酒才行。”

“小事而已。前些日子,老夫刚琢磨出一个新的戒酒方子,正好再试一试。”

“多谢岐爷爷,一会儿我就把鱼送到你老医馆去。”

听到邓承岐又有了新戒酒方子,邓拓海顿时欢喜说道。

为了给爷爷邓承乾戒酒,邓拓海这些年已不知使了多少法子。

这妖鳝泡酒,就是邓拓海从凡人大夫口中打听来的土法偏方,只是把普通鳝鱼换成了妖鳝,给爷爷试过之后,确实有些效果,至少能保证十天半月不犯酒瘾,可惜药效总是持续不长。老灵医邓承岐已经帮忙在原先方子的基础上,加以改进过多次。

邓承岐摆手拒绝道:“不用了,老夫自己去取。正好也快到了给渔秋那丫头复诊的日子,老夫出诊完,顺道去你家一趟便可。”

邓拓海自是忙着道谢不已。

和老灵医邓承岐分开后,邓拓海背着爷爷径直回了家中。



一夜无事。

翌日,日上三竿。

邓拓海从暖和被窝里爬起来,舒展着筋骨出了自己屋子。

这一觉,自然睡得极为安逸。不过,乍一离开船上摇晃的环境,总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院子里,小妹渔秋正在翻晒着邓拓海带回来的鱼干。

转头看了一眼正中那间卧室,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唉,又去买酒了。”

邓拓海有些无奈,又无语。

爷爷邓承乾这是多少年的老习惯了,上午去兰陵酒馆买酒,喝醉了就上族墓哭骂一通,抱着祖母墓碑酣睡一觉,到了黄昏时分就清醒着回家了。

对于族中学堂的教授兼职,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未守过时。好在有族长照应着,族中从没扣减过他的待遇。

“秋儿,今日正午族中发放出海的灵石,哥上鳌头一趟。”

邓拓海给小妹渔秋打过招呼,便出门而去。

上鳌头,是灵鳌城百姓的口头话,就是前往岛上鳌头区域的意思。

灵鳌头颅高高昂起,出了灵鳌城北门,往前走是一条直直的上坡路,尽头就是邓家核心所在。

邓拓海一边往上走着,一边想着心事。

小妹渔秋经过昨日老灵医施针,拔除了体内积压的火毒,今天的面色看起来红润多了。

只是这样一来,亏欠老灵医的情分又多了一笔,虽然老灵医从未主动讨要过诊费,但是往日欠的灵石还得尽快还上。

还有这次出海捕渔,每个人能到手多少灵石呢?

……

邓拓海想着事儿,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了上坡路尽头。

“站住!”

一声大喝突然从前方传来。

邓拓海抬头,等看清了前面情况,不由噗嗤一乐。

“拓玄、本兰,你俩不去上课,在此胡闹什么,扮演兵卒守城吗?”

此刻,前面路中央正站着两个半大孩子,一男一女,不过十岁左右,一人手里端着一柄红缨长枪。

只看两人稚嫩小脸上的那副表情,就像如临大敌般,戒备着迎面走来的邓拓海。

原来,这两人都是族中学堂里的小修士,一个是邓拓海的族弟,一个是邓拓海的族侄女,都是练气一层修为。

“昨夜,族中有大事发生。族长传令:族堡戒严,凡进出者,一律验明正身。”

“拓海哥,你想进去,必须让我二人验过家族身份铭牌。”

拦在路左边的男孩邓拓玄一副正经口吻的说道,丝毫没有给邓拓海情面的意思。

邓拓海听了这话,不由一愣,瞬间更加乐了起来。

什么有大事发生,什么族长传令,现在这小孩子玩个游戏都这么复杂了么,言辞都是一套一套的。想当年,他自己在学堂时,整天只知学习修炼,可没现在这批孩子会玩。

邓拓海说道:“你俩快让开,我去族堡还有事办,族长他们正等着呢。”

右边那女孩邓本兰一抖手中长枪,单手叉腰娇叱道:“不行!想从此路过,拿出铭牌来。”

“铭牌遗忘在家中了,拿什么给你俩。别胡闹,让哥哥过去。”

邓拓海哪里会相信这俩孩子口中的话,要是族中真有大事,族长派人值守,也不会找两个半大孩子。

“休想!”

邓拓玄两人手持红缨枪,直指着邓拓海,一脸正经模样。

不过是两个练气一层的半大孩子挡道,邓拓海可没心思陪两个孩子在此胡闹。

邓拓海手上灵力闪动,正要施展法术将俩孩子制住,凭借“强大”修为,硬闯过去。

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喝斥。

“拓海,住手!”

“确实是老夫亲口颁下的族堡戒严令。昨夜,族中发生了一件祸事,老夫正与族人商议对策,你直接到议事厅来吧。”

“拓玄、本兰,放他过来。”

这是族长邓承坤的声音。

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影,想必是他神识外放,探知到此地情形,才隔空传下话来。

第30章 长老权限

族堡,顾名思义,乃是一个家族的坞堡。

邓家族堡,就建在鳌头最高之处,可谓依山望海,地势极为险要,自修建伊始,就是为防御外敌而设计。

远远望上去,建筑形制乃是圆形石堡,防护严密,仅留了三两个入口和小型天井,而不似平常人家那般开放式的房屋院落。

这样的圆形坞堡,乃是荒海本地家族的特色之一。

据说最初源于大陆仙朝的战乱年间,天下盗匪四起,兵戈不息,世家大族往往结堡自守。后来,随着大量移民南迁,又被传到了荒海本地。

凭借这样的坞堡建筑,再加之防护阵法配合,用来对付无穷无尽的妖兽和荒族进攻,可以说为当时立足未稳的荒海人族,立下了汗马功劳。

千百年延续下来,一座坞堡,几乎已成为荒海本地无数势力的一桩必备之物。

小到孤守小岛的百余凡人村落,大到像梅坞岛梅家这样金丹家族,坞堡都是必备建筑。除非是类似覆海宗这样的大型宗门,才敢堂而皇之的任性而为,无视外敌入侵。

邓家居住的海域,虽然处于荒海人族大后方,已经数百年没有大规模的异族作乱,但邓家还是保留下了传统习俗,于百余年前迁居灵鳌岛时,建造了这样一座坞堡。

一旦灵鳌岛遭到围攻,外敌势大,邓家就会将散居在外的族人,收缩入族堡之内,凭之固守。

族堡本身,还设下了祖传阵法九转沧澜阵,这可不像邓家渔船的护船阵法那样的简化版本,而是真真正正能抵挡金丹修士攻击的防护大阵。

邓家正是坐拥这样一座坞堡,才能渡过熊家三名筑基修士的百年威胁,哪怕是有人出动破阵弩这般大杀器,邓家族堡只要防护全开,也能挡下十台以下破阵弩的合力围攻。

邓拓海走过那道仅有单辆马车宽、却有十丈厚的狭长入口,算是正式进入族堡内部。

族堡内部空间十分宽敞明亮,并不像外面想象那般阴暗狭窄,内里环境可谓别有洞天,令人乍眼一见,就只觉耳目一新。

族堡正中那宽大的圆形广场上,矗立着一座池中假山,其上有灵泉喷涌,泉水落入池中,沿着条条沟渠汨汨流过,最后没入坞堡外墙不见了。

沟渠的溪水中,灵藻荡漾,不时有五彩鱼儿游过;沟渠两边空地上,开辟出了一垄垄灵田,其间栽种着各种灵花异果,这里正是邓家的部分二阶灵田。

邓拓海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渠边小径,从片片花草树木中走过,最后来到灵泉池边。

池边空地,错落有致的坐落着几间房舍,其中一间就是议事厅。

邓拓海刚一迈入厅内,就见里面早已聚集了族中大半修士。

众人目光都朝他望来,其中就包括族长邓承坤、老灵医邓承岐等几个承字辈族爷,还有一干传、拓两字辈的叔伯兄长。

出乎他意外的是,爷爷邓承乾竟也在其中,只是此刻他正坐在族长下首,手里抱着个酒坛,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

连亲孙子走进来,他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对着邓拓海露出一个笑脸,嘴里咕哝几句,似乎是在跟孙子打招呼,可很快就又陷入了迷糊状态。

见了爷爷这幅摸样,邓拓海苦笑之余,心中还是颇为欣慰的,有种被无形亲情包裹住的温暖感。

在爷爷邓承乾心里,果然还是最记挂他这个血脉嫡孙的,以他现在这般醉酒状态,估计除了族长、老灵医等寥寥几个同辈兄弟之外,其他的族中后辈和他打招呼,他都懒得搭理,也就邓拓海这位亲孙子还能入得他的眼。



族长邓承坤当着众人面,宏声宣布道:“拓海,既然你已步入练气中期修为,也算勉强拥有了参与家族议事的资格。老夫今日就正式宣布,准你日后参加普通级别的族会。”

他又有意无意,扫了下首的邓承乾一眼,略一考虑,接着又说道:“承乾长老无暇之时,特许拓海代承乾长老,持有家族长老的部分权限。”

族长邓承坤这样做,自有其考虑。

邓承乾如今看似形同废人,但邓家却离不开他。

曾经作为一名号称攻击力同阶至强的筑基雷修,邓承乾即使凭借如今练气九层修为,加之尚存的筑基神识与筑基期斗法经验,依然拥有不下普通筑基初期修士的强大战力。

其一身雷法传承,直接源自大陆仙朝神霄宗,而神霄宗能执掌天下道门牛耳,压服无数世家大族、修真门派,凭靠的自然就是其自号“天下正宗”的雷法传承。

邓家又自有一套制符之术的完整传承,邓承乾昔年曾将之与自身雷法相结合,掌握了一门炼制雷系符篆的厉害手艺,如今筑基修为虽不在了,但制符手艺却没丢下。

也正因此,他可以凭借二阶雷系符篆,威胁到筑基修士。筑基修士施展符篆,已经可以只靠神识控制,而不用像练气修士那样,只能可怜兮兮的依靠释放自身法力。

如今,在邓家之外,尚有恶邻环视,族中缺乏筑基级别的高端战力。作为族长的邓承坤,必须要将族中每一份资源都充分调动起来,他又怎么可能放过邓承乾这个隐在身旁的蒙尘明珠。

第31章 城令拓山

可惜,邓承乾只知寄情于酒坛,对族中事务少有关心,就连这次来参加族会,还是族长邓承坤亲自出马,将之从去往族墓的半道上,强行拉过来的。

现在让邓拓海代持家族长老的部分权限,族长邓承坤心中所谋算的,自是想通过拉拢邓拓海这个独孙,来羁绊住邓承乾这个爷爷。

至于族长口中所言的普通级别族会,这和邓家的族中规矩有关。

俗语有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别看邓家只是个普通筑基家族,但族中一直延续着开山老祖当初立下的规矩。

就比如,邓家人也有严格等级划分。

最底层的自然是家族治下万千凡人,而且凡人之中也分了众多等级,最外围自然是外姓普通凡人,再亲近些的是邓家本族普通凡人,往上还有修士亲属,以及城、坞、堡三级的治理官吏。

邓家治下凡人不下十五万,分散在二十四座有人居住的海岛上,自有一套约定成俗的行政体系。

按照级别高低,分成城、坞、堡三级。城有城令,坞、堡各有坞长、堡长。

其中主岛灵鳌岛上,共设有一城八坞七十三堡,合计凡人近八万。

一城,指的正是邓拓海一家居住的灵鳌城。

灵鳌城现有三万余人口,城中设有城衙,由一位练气修士担任城令,乃是治理邓家凡人的最高官员。

八坞,全部靠海而建,坞中人口约有两万,居民大都靠海讨生活。

三十五堡,则分散在岛内,人口三万左右,居民多以种田、养畜等为业。

其余二十三座有人居住的附岛上,共建有七坞十六堡,合计凡人七万余。

七坞,自然设在七座有灵脉的附岛上,每岛各设一坞。七坞合计凡人六万左右,各有两至三名练气修士坐镇。

七座附岛灵脉上,还开辟着一阶灵田,负责种植大量灵米,还有部分低阶灵药、灵木。

譬如,邓家制符作坊制作符纸,需要大量黄灵麻,大部分就来自附岛灵田;

还有邓拓海平日焚烧的赤枫木,也可大规模用于修建屋舍,其同样来自附岛灵脉。

十六堡,则分布在十六座没有灵脉的有人附岛上,每岛各设一堡。十六堡合计凡人一万有余,由分管的各坞练气修士定期巡查。

而族会,针对的自然是邓家修士。

一般的普通级别族会,参会修士范围较广,但凡是修为达到练气中期的邓姓本家族人,按照族中规矩,都有资格参加。

还有部分担任重要职务的外姓修士,也能列席族会。譬如,今日在议事厅中的众人里,就有七八位外姓修士,尤其是其中在座的三位赵、王、钱姓氏的练气修士,还是三个依附邓家的练气家族的族长。

至于最高级别的机密族会,通常只有族长邓承乾和几个练气后期的家族长老,才有资格参加。

今后,邓拓海代持家族长老部分权限,意味着以后他也可列席机密族会,虽然不能发言,却可以旁听。族长邓承坤如此安排,也是想通过邓拓海之口,将消息传递到经常缺席的邓承乾耳中。



“拓海,就挨着你九哥入座吧。”

“拓山,你十八弟错过了先前族议,还不明白族中昨夜发生了何事,就由你私下告诉他吧。”

族长邓承坤三言两语间,就将邓拓海给安排了。

他口中的拓山,正是邓拓海的族兄邓拓山,族中同辈排位老九。

邓拓山如今年近四旬,身怀五灵根资质,虽然主修的也是家传上等功法沧澜真诀,但修为已卡在练气四层多年。

看他一副世俗书生长相,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浓浓的书卷味,就知是个饱读诗书的。可惜,那一身艳俗朱红官衣,又出卖了其真实身份。

现如今的灵鳌城城令,正是邓拓海的这位九哥邓拓山,手下掌管着邓家治下十五万凡人,可谓位高权重,但今天在这不大的家族议事厅里,只能敬陪末座。

若是灵鳌城中的数万居民,看到他们眼中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城令大人,现在只能委屈的陪在一群老头子尾巴后面,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好在现在有了邓拓海座位更在其后,邓拓山也算晋升一位。但是,如今邓拓海代持家族长老部分权限,若真论起家族地位来,谁高谁低尚不可知,以邓拓海平日性子也懒得计较这些,不过要是真非说出个道道,或许还是邓拓海的家族地位更高一筹。

邓拓海朝着在座众修后面走去,他的座位就摆在那边一个角落里。

“海哥儿,好久不见。”

“贤侄,有空常去王叔家中坐坐。”

“我家萍儿昨日还无意间说起,好久没见到海哥儿了,甚是想念。贤侄,不如改日去钱伯家,看看你萍儿妹子。”

邓拓海还未走过那一群外姓修士面前,就见其中有几人起身欲迎,纷纷笑着脸抱拳行礼,口中还寻由头,亲热的与邓拓海说着客套话。

邓拓海面对这突然扑面而来的热乎劲,还有些不太习惯,不过还是客套回应了几句,来到他座位前。

这几个外姓修士,可都是练气后期修士,平日里对他爱搭不理,见面也是看在依附邓家情面上,顶多对他点个头而矣。

今日却突然变得这般热情,自然也是看在族长邓承坤给他加持长老权限的现实上,邓拓海在族中地位迅速上升,而且年纪轻轻就修为不错,未来在邓家族中地位肯定可以预期,这几人又都是靠着邓家讨生活,自然要提前打下交情。

其中那位来自钱姓练气家族的族长钱伯逸,话言话语间,还有几分保媒拉纤的意思,想将他家闺女钱萍儿介绍给邓拓海,恨不得当场认下这个女婿。

这其中门道,邓拓海也并非一窍不通,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明白现在这权柄不过是家族赋予他的,转眼也能被人一句话剥夺。

至于其他旁观之人怎么寻思,谁又能瞧不起谁,各人各有各的难处,修士虽以修行至上,但在滚滚红尘中打滚,谁又能彻底洗去这一身凡尘,谁又能真正割舍身边诸物?

钱伯逸背后有家族需要照顾,怎么可能不看所依附的邓家脸色;邓拓海家中也有爷爷和小妹,为了爷爷的酒债还不是得四处求人,为了小妹的病还不是得央求老灵医。



“十八弟,快坐。哥哥将刚才所议之事,以传音之术告诉你。”

九哥邓拓山拉着邓拓海,在他一旁坐下,开口直奔主题。

或是怕两人开口说话,影响了在场其他人,故而选择以传音术交谈。

邓拓海点点头,心中也有些紧张,他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祸事,竟然惊动了这么多邓家修士,看来族中这次是真的准备大动干戈了。

邓拓海分心二用,一边旁听着族长等人继续刚才议题,一边仔细听着九哥邓拓山的传音。

第32章 灵童被掳

邓拓海与族兄邓拓山交情还算不错,两人平时同居一城,自然少不了打交道。

邓拓山担任灵鳌城城令,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照顾好城中修士及其亲属的生活。对于邓承乾这个麻烦户,邓拓山可是没少费心,生怕邓承乾酒醉后,有别人冲撞了他,或者他以法力伤了别人。

邓拓海一家生活在灵鳌城中,平日里也有些事务要与城衙打交道,自然避不开邓拓山这位城令。就比如,邓拓海昨日答应将李灵儿收在家中,卖身契之事按律法也是要过城令之眼的。

“昨夜三更时分,为兄正在城衙秉烛批阅公文,突然有衙差来报,说是城中发生一起入户掳人案件。”

“那被掳走之人,正是昨日刚刚测出灵根的族中女童。灵童乃是我族中根本,竟在灵鳌城中这等眼皮底下被歹人抢走,为兄意识到兹事体大,绝非为兄可自行处理之事,于是便连夜赶来族堡,求见族长……”

九哥邓拓山娓娓道来,或许是受平时办案之影响,所言甚是详细,连那丢失灵童几斤几两、随身衣物等细节,都描述得一丝不差。

邓拓海昨日回家路上,亲眼见过那灵童父女当众跨马游街,自然可以和其所言一一对造。

“这是个做事认真的可交之人,灵鳌城数万居民有他做城令,可算幸运之极。不然,若是换那些对凡人漠不关心的修士来坐这官位,还不知要承受多少磨难。族中让此人担此重任,可谓极为明智。”

邓拓海听着九哥邓拓山的传音,心中不禁对其更加高看一眼。

也难怪,他敢在族会这等庄重场合,身披一身艳俗朱红官衣,原来是连夜赶来报信,还未得空换下。

一会儿后,邓拓海终于弄明白了此事来龙去脉。

原来,昨日那灵童跨马游街之后,回到城西家中,其母将她抱回房中哄睡了,其父秃老六被街坊请去赴酒宴。

直到半夜,秃老六才醉醺醺的回到家中,却见自家媳妇倒在地上,女儿也不见了。

这变故,当场将他吓得酒醒了大半,想唤醒媳妇却怎么也弄不醒,惊慌之下自乱阵脚,还是赶来的邻居差人去城衙报了案。

城令邓拓山带人连夜勘验现场,发现灵童母亲被人用法术制住,好不容易将其弄醒,却发现竟是个哑巴,不能言也不识字,还是秃老六连比划带猜,才弄清楚经过。

据灵童母亲交代,昨夜房中突然闯入一蒙面黑衣人,上前就准备掳走灵童,她上前阻止,却被挥手间制住,之后就什么都不知了。

目前,此案线索不多,只能断定,那掳走灵童之人是一名修士。

而且除了此案,还有更恶劣之事发生。

就在邓家渔船回港前的半月之内,邓家领地内竟接连发生一连串类似案件。

各岛前后共有五名灵童被蒙面修士掳走,加上昨晚这一次,六名灵童都是不足六岁的女娃。

根据邓家习俗,族中灵童在六岁入学堂之前,都会被父母养在身边。

也正是这般习俗,恰好给了犯案歹人可趁之机。

六名灵童之中,有四人出身在凡人之家,其他两人家中虽有修士,但歹人竟摸准时机,趁着灵童脱离家中修士身边的间隙,将她们偷偷掳走了。

前五名灵童失踪,集中发生于四五日之内,由于族长邓承坤不在,代父掌管家族事务的邓传薪紧急下令,将散居各处的灵童,不论男女,全部接回族中学堂,虽然之后案件调查进展不大,但好在接下来几日,族中再无灵童失踪。

由于担心此事传出去,造成族中恐慌,所以邓传薪做主强行压了下来,除了失踪灵童家属,仅有部分族中修士知悉此事。

昨日家族渔船回港,族长邓承坤返回族中,邓传薪等人觉得有了依靠,一时疏忽之下,竟被歹人钻了空子,在眼皮底下又丢一名灵童。

那蒙面歹人来历不明,修为未知,但所行之事之恶劣,已经激怒族长邓承坤等人,不仅是在肆意践踏邓家众修的颜面,更是在伤及邓氏一族的根本。

众人颜面可以暂时不要,但作为家族根本的灵童必须寻回。



此刻,议事厅中。

众人正在商讨如何追索凶手之事。

只有找到真正凶手,才能顺藤摸瓜,寻回被掳走的灵童。

族长邓承坤汇集了众人提供的所有线索,一脸严肃的总结道:

“目前来看,凶手是谁,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练气散修齐无意。”

“据三个失踪灵童家属反应,在各自案发前一两日,有人看到一个肖似齐无意的人,在这三个灵童家附近出没。而且有确定线索,昨日齐无意又出现在码头庙会上,城门守卒同样反应,此人白天进了灵鳌城,到了黄昏城门关闭前,都没有从城中出来。”

“此外,还有一桩族中隐秘,你们大都不知悉。二十余年前,这齐无意曾上门求娶我邓家一名女修,老夫嫌其品行不良,做主回绝了他。他会否出于挟私报复,干下强掳我族中女灵童之事,也不能排除此项可能。”

“目前来看,此人先后牵涉四名灵童失踪案,又有行凶动机,嫌疑最大。”

“第二种可能,我邓家的死敌熊家。”

“尽管目前还没有明确线索,指向熊氏三兄弟。但老夫总有预感,此事背后与熊家脱不开关系。你们都已知悉,这次出海熊家意图对我邓家不利,却被我等搬回一局。以熊家三兄弟睚眦必报的品性,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所以,为防止熊家再有动作,接下来老夫和至少半数家族修士,必须日夜坐守灵鳌岛,以防不测。”

“第三种可能,邪修所为。”

“你们都知道,修真界中,像掳走别家女灵童之事,并不少见。关乎其中利益,被掳之人无外乎三种下场。一是将掳来的灵童培养成鼎炉,然后从中获利;二是抢了别家女灵童作为童养媳,供自家男修繁衍子嗣,提升后代灵根资质;三是修真界中有些歹毒邪修,需要用到元阴至纯的女灵童,或修炼某些增进修为的魔功,或祭炼某种邪恶法器。这三种无论哪一种,都足以称得上罪恶滔天,若被我邓家发现,必须全力将之铲除。”

族长邓承坤说到此处,已是表情憎然,或许想到族中女灵童被掳走后的可能下场,愤慨之中又透着担忧。

若是碰上前两种,下场还好些,总归有救回性命的可能;若是轮到第三种,下场绝对不妙,别说捡回性命,怕是连尸骨都难存。

第33章 戈公岛

“不管真相如何,凶手是谁,我邓家都要查清此事,追究到底。我等务必寻回被掳走灵童,让歹人伏法,给族人一个交代。”

“目前,齐无意犯案嫌疑最大,但从前五名灵童被掳情况看,案发时间密集、地域分散,绝非齐无意一人可为,必有其他歹人参与。”

族长邓承坤分析完灵童被掳之事,又接连颁下数道命令。

“责令邓家领地内所有岛屿、船只,张贴缉拿齐无意的悬赏告示,上报一切身份可疑之人。”

“传薪,你持为父书信,将此事火速报知覆海宗巡察使,请附近各族协查缉凶,我邓家愿出重金悬赏。凡是提供可靠线索者,奖两百下品灵石;找到失踪灵童者,奖五百下品灵石;拿住真凶者,奖一千下品灵石。”

“之前出海期间,留守族中之人原职不变,跟随出海的四十名练气族人,全部取消休假。”

“分出三十人,传家、传和、传兴……令你们各带一船,巡查千里海域,建关设卡,搜查一应过往船只,凡是身份可疑之辈,许你们先拿再审。”

“再分七人,传万、传启、拓方……令你们前往东珠、西珠、银石、昌阁、天鲷、戈公、黄流七座附属灵岛,协助各坞驻守修士,加强岛上守备。”

“剩下三人,拓丙前往龟寿岛,拓志前往赤戍岛,拓海前往戈公岛。老夫令你三人,再查三岛灵童被掳案,一有线索,速以传音符上报。”

“……”

“诺!”

族长邓承坤调遣完毕,在座众修齐声领命。

邓承坤挥挥手,示意道:“大家散了吧,出海之人暂时留下。”

转眼间,议事厅内空了大半,离开之人脚步匆匆,留下之人也不见几分兴奋。

“你们依次上前,到老夫处领取出海灵石。”

邓承坤取出一份账簿,每念到一人名字,就有一人上前。

当场签字画押,领取出海灵石。

议事厅中,气氛肃然。

往年,每逢领取出海灵石的日子,哪回众人不是喜笑颜开。

可惜今年,族中突遭如此变故,众人谁还有心思耽搁在此,即使有几个领到灵石高兴的,也得绷起脸来。

“拓海,八十七个下品灵石。”

邓拓海上前,从族长手中领了属于自己那份灵石。

毫不耽搁,转身背起一旁酣睡的爷爷邓承乾,出了族堡,回灵鳌城去了。



怀揣着一包沉甸甸的灵石,邓拓海走起路来,都觉得底气足了许多。

“八十七个灵石,比起去年少了五个。”

邓拓海心中思量着,今年这一趟出海,无论是渔获的数量还是价格,都不如往年,到了他手上的灵石自然也就少了一些。

按邓家惯例,家族渔船每次出海捕渔的收入中,先拿取三成充入族中公库。

再从剩余部分中,扣除修复渔船、维持阵法、修士伙食等损耗成本,最后方是出海众人的分成。

筑基修为的族长邓承坤先占去其中三成,留下七成才由四十名练气修士,按照修为高低分配。

至于船上百余名凡人力士,则用金银发放酬劳。

“不过,好在今年还得了十斤七级妖鲸肉、三根妖鲸骨,这样算下来,就比去年出海好多了。”

路过兰陵酒馆,邓拓海进去还了爷爷酒债。

昨日账单上列出的七十三个灵石,再加上今天又欠下的一个灵石,合计应偿还七十四个灵石。

那高姑丈或许听闻了什么风声,今天再见面,竟对邓拓海客气许多,还破天荒地,主动给免了四个灵石,

这对邓拓海来说,也算一桩意外之喜,他当场又拿出五个灵石,记在酒馆账上,供爷爷邓承乾下回买酒喝。

接下来的回家路上,原本那种怀中沉甸甸的充实感,一下子空了下来,邓拓海心中总有一种得而复失的惆怅。

“灵石、灵石、灵石…”

邓拓海口中来回念叨着这个词,身上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紧迫感。

兜里紧巴巴,一心赚灵石。

如今身上仅剩下十二个灵石,还不够爷爷半月的酒钱,他自己也要够买灵木用来修炼,还有那个送小妹一件绝灵法衣的多年愿望。

“唉~”



回到家,邓拓海先将爷爷邓承乾背回房中。

扶着爷爷在床上躺好,扯过被褥给他盖上。

邓拓海看着爷爷睡下,正要转身出门去,他和其他人早就约好,半个时辰后码头见,眼看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

却不料,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蓦然从床上飞过来,一下子扔到他怀里。

“兔崽子拿着,别死在外面,老夫丢不起……”

邓拓海只听见,爷爷邓承乾突然开口说了句话,身子一翻,朝墙面侧躺着,好似又睡过去了。

睡梦里,嘴里还嘟囔着什么醉话,断断续续的,也听不真切。

邓拓海弯下腰,支耳仔细听了一会,方算明白了几个词。

“……独苗……老夫……抱曾孙……”

邓拓海苦笑着摇摇头,心底却升起一股暖意。

怀里那件黑乎乎的东西,正是爷爷邓承乾刚刚丢给他的。

外表看上去,这就是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木盒,上下脏兮兮的,漆皮斑驳,都已看不出原色。

也来不及查看木盒中到底放着何物,反正手上掂着轻如无物,邓拓海转身出了屋门。

只见院子里,小妹渔秋正抱着酣睡的狸奴,晒着太阳。

邓拓海叮嘱小妹道:“秋儿,族中出了急事,哥哥需要离家数日,你看好家。”

小妹渔秋指着院中晾衣绳:“哥,你的换洗衣服,我刚刚洗过,还未晾干呢。”

邓拓海笑笑,无所谓的说道:“没关系,将湿衣服带上就行,此去可能一两日就回,说不定根本没机会穿。还有,你莫非忘了,哥哥可是会使火系法术的。”



灵鳌城外,码头上。

邓拓海双足运起轻身法术,紧赶慢赶,总算掐着时辰到了。

“钱伯、大哥,咱们走吧。”

对着早已等在船头的两人,抱拳打了一声招呼,邓拓海背着包袱,飞身跳上船。

不一会儿,船帆挂起,缓缓离了码头。

船身不大,仅有二十丈长,此乃族中公产,专门在各岛之间载人所用。

邓拓海此行目的地,正是族长邓承坤分派他去的戈公岛。

与他同行的两名修士,一人是邓家属下钱姓练气家族的族长钱伯逸,另一人是同辈族兄邓拓然。

想到未来几日,将要与邓拓然这位族兄在戈公岛共事,邓拓海总是有些蹙眉。

邓拓然,在邓家“拓”字辈族人中排位最高,只论年纪,乃是邓拓海这一辈同族兄弟中,当之无愧的大哥。

可惜,或许因为出身不同,邓拓然与其他同族兄弟在一起共事时,总是极难相处,时常会闹出些不愉快之事。

就连一向信奉与人为善的邓拓海,都有些不喜与他相处。

第34章 阴阳火行神雷

大哥邓拓然的母亲,乃是邓氏本家的一位女修,按族中辈分,邓拓海应该称她为二姑。

二姑的丈夫严格论起来,算不上邓家上门女婿,而是二姑年少时在外游历,结识的一位田姓散修。之后那田姓散修意外陨落,二姑大着肚子,独自返回家族,当时她才十五岁。

大哥邓拓然,便是二姑肚子中的遗腹子,他出生后并未随亡父姓田,而是由二姑做主,入了邓氏族谱,算是拓字辈里出世的第一个灵童。

按理来说,邓家对这类由本族女修生下的孩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族中也从不缺少这种出身的修士,单是邓拓海这一辈修士当中,至少就有五六人是由邓姓女修和入赘女婿所生。

大家一起在族中学堂长大,又一起在族中共事,从来都是不分彼此,一笔写不出两个邓字,都是同族兄弟姐妹。

可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何况邓家这种普通筑基家族,还算不上什么大树林,修士数量加起来不足百数,其中邓姓本家修士仅有八十余人,若是再去掉族中学堂那些未成年的小修士,人数尚不足七十。

可就是这不大的林子里,拉帮结派的程度之严重,丝毫不亚于那些内里乌烟瘴气的世家大族。

大哥邓拓然与二哥邓拓夷,就是其中两个针锋相对的派系头子,互相之间谁看谁都不对眼。

二哥邓拓夷,倒是正经的邓家嫡系子孙,其父乃是上一代老族长邓相国之孙,可惜是个没灵根的凡人,同样其母也是个凡人女子。

这两人,一个是族谱中明确记载的同辈老大,自己平时也把大哥的派头摆得很足;另一个虽是族谱里的老二,却总认为自己身份血脉最正统,对方是外来的野种,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同辈老大。

老二不服老大,自然互斗不断。

两人从族中学堂时起,就开始拉帮结派,身后各自跟了一帮小弟,大哥邓拓然的小弟主要是依附邓家的外姓子弟,二哥邓拓夷则聚拢了一帮邓姓本家兄弟。

邓拓海就听说,当年两帮人之间,可谓闹得不可开交,经常在族中学堂大打出手,头破血流很常见,有时甚至还会伤胳膊断腿。

后来,随着两帮人都长大成年,出了学堂讨生活,当年的小弟们已不再年少幼稚,两帮人如今见了面,谈起当年旧事早已哈哈一乐,不当回事。

可是作为双方领头的邓拓然与邓拓夷,却仍是一副老样子。

大哥邓拓然自幼在另一帮人的嘲讽中长大,对邓家归属感越变越弱,其结婚生子后,竟然私下把几个儿子都改回了田姓。

这一下可谓捅了马蜂窝,二哥邓拓夷带人到族长邓承坤跟前告状,要求将大哥邓拓然开革出族谱。

此事在当时可谓闹得沸沸扬扬,激起了邓家族人众怒,最后还是二姑出面,才暂时压下此事。

二姑在邓家族中说话份量很重,一身修为早已是练气九层,乃是家族长老之一,更重要的是手中掌管着邓家唯一一间商铺

这家商铺开在梅坞岛坊市中,经营各类修真杂货,但核心业务还是售卖灵符。邓家制符作坊出产的大量灵符,有八九成都是经过这家商铺出手的。

就是这样一间商铺,每年营业额在三千下品灵石左右,能占到族中全年收入的一成还多。除了家族渔船出海捕渔之外,这是邓家最重要的一项产业。

……

邓拓海不愿与船上其他两名修士多处,除了性格偏激的大哥邓拓然,另一个钱伯逸那股热乎劲也让他吃不消。

钱伯逸身上那副恨不得将邓拓海招为女婿的架势,逼得邓拓海上船不久,就躲进了自己舱房,再也不敢露面。

“这是……”

此刻,邓拓海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小木盒,表情有些发愣。

只见小木盒中,存放的东西不多,仅有三件,一本薄薄的书册,一张孤零零的灵符,还有一块淡紫色的石头。

书册很破旧,封面上还有一滩水渍,虽然早干了,闻起来却有一股淡淡酒味,应该是爷爷邓承乾留下的。

封面上,只有四个大字“五雷正法”,名字乍听起来有些俗气,但在天下修士中,可是如雷贯耳,谁也不敢小瞧它。

“这不是神霄宗的看家传承法术吗?号称从不外传,爷爷为何要交给我?”

邓拓海有些疑惑,随手翻开书册,除了封面,只有寥寥五张纸而矣。

可每张纸上,正反都各记录着一门完整法术。

天地万物分阴阳,亦分五行。

故而五行之中也分阴阳。

甲乙同属木,甲为阳木,乙为阴木;

丙丁同属火,丙为阳火,丁为阴火;

戊己同属土,戊为阳土,己为阴土;

庚辛同属金,庚为阳金,辛为阴金;

壬癸同属水,壬为阳水,癸为阴水。

神雷自天上来,可作天干。

五雷正法,虽号五雷,却分十种。

因此五雷正法,全名实为“阴阳五行神雷”。

“甲木神雷、乙木神雷、丙火神雷、丁火神雷……”

邓拓海翻阅着书册,口中念叨着每门法术的名字。

最后,目光停顿在第二张纸,上面记载了两门火行神雷法术,只看其字迹,和其他四张纸一比较,有相同之处,亦有不同。

第二张纸上字迹,法术原文部分和其他四张无异,但其中偏偏又多了些旁注,看墨汁新旧程度,应该是后来标注上去的,并且时间不超出两天。

“这是爷爷的笔迹。”

邓拓海看着那一行行旁注,双眼中隐有泪光泛起。

比起法术原文的方正笔迹,旁注的风格无疑大为不同,潦草之中又有几分狂放。

这正是爷爷邓承乾的笔迹,邓拓海太熟悉不过。

“旁注极为详细,用词直白易懂,这显然是爷爷照顾到我见识不深,故意所为。”

“五行神雷之中,只旁注火行神雷,这肯定是爷爷考虑到我的灵根资质,暗示我专注修炼两门火行神雷法术。”

“可,爷爷为何把五行神雷法术都给了我?”

“还有这块淡紫色石头,应该就是罕见的雷灵石吧。”

这一刻,邓拓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脸颊上有两行热泪无声流下。

“爷爷看似整天酗酒无度,心里却是时刻记挂着我的。”

这一块雷灵石,表面看起来坑坑洼洼,但论个头,顶得上平常两个半灵石。

以雷灵石在覆海宗本地的稀罕程度,这么大个雷灵石,虽只是下品,但若是拿到坊市中,换成普通下品灵石,足够付清爷爷邓承乾两年酒资。

第35章 雷印初成

这块雷灵石明显不是近期坊市流通之物,其表面泥垢隐隐形成了一层包浆,显然是被人经常把摸的,极可能是爷爷邓承乾当年从大陆仙朝带回来的。

这些年来,爷爷邓承乾每日酗酒,兜里一有灵石便全买了酒,不知有多少次陷入欠债佘酒的境地,乃至还干出过偷卖族中公仓灵米的事来。

可是,他身边明明藏着一块价值颇高的雷灵石,为何没有拿出去换酒?

“爷爷为了我今日修炼雷系法术,早在十几年前就提前备下了雷灵石吗?”

邓拓海心中暖暖的,又有些心痛,他不愿再深究下去。

“绝不能辜负爷爷的期望,我要尽快修成火行神雷法术,证明给爷爷看。”

一边暗自下着决心,邓拓海只是简单熟悉了木盒中第三件东西,就贴身揣在了怀里。

第三件东西,是爷爷邓承乾为他备下的一张防身灵符,除非危急关头,否则根本用不上。

紧接着,邓拓海从身边包袱里,又取出一物。

正是元仙子当时送他的火阳玉。

修炼火行神雷法术,必须同时吸纳火系灵气和雷系灵气。

有火阳玉和雷灵石合力相助,他现在所差的,只剩尽快领悟书册记载的法术。

一册五雷正法书册捧在手中,舱房内也陷入幽静。

只有沙沙翻书声不时响起,墙上青铜盏中的火苗在轻轻摇曳。



邓家所辖海域方圆不下千里,戈公岛在东南,灵鳌岛在正西,两岛相隔一千七百里。

此时正值北风季,邓拓海等人所乘客船在海上航行,所走并非直线,时常又有岛礁挡路,其间时东时南,弯弯绕绕,实际航程已不下三千里。

众人所乘客船已在海上,走了一日一夜。

自从离开灵鳌岛,这已是第二天黄昏时分。

此时,舱房中。

四周一片漆黑,墙上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了。

邓拓海依旧端坐在蒲团上,双手上下轮转,指影翻飞变幻,口中不时轻叱一声。

这是在御使祭雷法诀。

只见他面前三尺处,火阳玉和雷灵石中各有灵光透出。

赤光灼热,飘逸如红丝;

紫光炫目,迅疾如游鱼。

赤光、紫光,化作两股灵光丝带,源源不断的,贯入邓拓海丹田之中。

此时,邓拓海丹田灵海之中,两种颜色迥异的灵气互相交缠,状似游龙,翻腾于灵海云雾之间。

“雷印,凝!”

只听邓拓海猛然断喝一声,手中法诀瞬间又变。

十指翻飞之间,影如繁花,花开花谢,轮回更迭,犹在刹那间。

丹田灵海之中,赤、紫灵气汇聚而成的游龙,已然消失不见。

一枚紫中泛红的雷纹符印,赫然呈现在灵海正中。

正是邓拓海根据丙火神雷法术的修炼之法,在丹田中凝成的法术雷印。

雷印初成,犹如雏苗,正当如饥似渴之时。

丹田灵海之中的法力,为了凝聚雷印,早已消耗一空。

“摄灵!”

邓拓海手中法诀再变,顿时就见身前火阳玉和雷灵石上,各有一股灵光被抽摄而出。

赤、紫二色灵光,汇成丝带,被纳入丹田之中,声势更猛,还胜过雷印结成之前。

暗室之中,灵光璀璨,分外夺目。

邓拓海胸口以下,俱被炫目灵光淹没,若有熟悉邓拓海之人见了,必定惊诧不已。

一个区区练气四层修士修炼之时,竟能弄出这般大的动静,谁能相信?

恐怕就算是给出这本法术书册的爷爷邓承乾,也不敢相信,他孙子竟能这么快,就能凝成一枚雷印。

不得不说,就连邓拓海本人都有些惊讶,自己竟如此适合修炼这门火行神雷法术。

或许正因为,在修真界中,像他这种火雷属性的灵根资质实在太罕见了。

虽说世间只有五行三才八种属性灵根,但这八种灵根在万千修士体内随机组合,足以衍生出无数种可能。

就算是邓家之中近百修士,或许有人灵根属性相同,比如同是水火木三灵根,但绝无每种属性灵根多寡都相同者,严格来说,邓家近百修士就没有灵根资质相同之人。

人体之玄妙,不下周天星辰,恐怕这世间无人敢说彻底掌握人体之奥秘。

而在人体万千奥秘之中,最神秘莫测的又数神魂与灵根。

神魂尚还好说,总算有相应功法来作出后天改变,如鬼道功法,就催生出鬼修一道。

可是人之灵根,乃是天生天定,这世间无人能说清灵根到底是何物,只知灵根乃是成为修士的根本,也从未听闻有人能后天改变灵根的。

以往修炼过火行神雷之人,大都是身怀雷灵根者。

而雷系灵根,好似天然霸道绝伦,少有和其他灵根一同出现者,所以世间身怀雷灵根之人,往往都是单属性异灵根。

像邓拓海这般,既有上品火灵根,又有雷系灵根异变的情况,还真未出现过。或许,也正因雷灵根的霸道本性,导致邓拓海的雷系灵根异变,最终卡在半途,未能彻底完成。

邓拓海,一个出生于荒僻海域之人;火行神雷法术,一门顶级宗门的看家传承。

这两者,一在荒海之域,一在大陆仙朝,之间相隔重洋大海,何止千万里,却能归于一处,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今雷印已成,这只代表邓拓海有了施展丙火神雷法术的资格,至于威力如何,还要看修为高低来决定。

邓拓海熟悉了一番体内雷印,发现已能施展出丙火神雷法术,只是威力小得可怜,远不如书中记载那般强大。

据说修炼了此门法术的元婴大能,挥手之间,足以令天地变色,天火、神雷一出,犹如天灾降世。

火行神雷法术,分阴、阳两门。

邓拓海已经结出丙火神雷之印,自然是再接再厉,又当场捧起书册,参悟起另一门阴属性的丁火神雷。

……

“呔!”

“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我邓家海域公然行凶?”

“奉我邓家族长之令,搜查一应过往船只,凡遇到身份可疑之人,可先拿再审。对面的贼人,快快报上名来,停船接受检查。”

邓拓海端坐在舱房中,参悟丁火神雷法术,刚刚略有所得,就听外面突然传来数声厉喝。

“这是大哥的声音。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是发现了掳走灵童的歹人?”

尽管参悟法术正处在玄妙之间,但邓拓海还没忘了身上职责,此次族中大动干戈,就是为了追索掳走灵童的歹人。

他不敢耽搁,放下身边诸物,起身就朝房外奔去。

第36章 多鱼殁

此时,已是邓拓海等人在海上度过的第三日。

天上,太阳高悬。

海上,微波荡漾。

持续了近月的强劲北风,不知何时减到不可察觉的地步,船行在海上,犹如龟在爬。

就在邓拓海所乘客船南方数里外,一场白日追杀正在上演。

前面逃跑的是一条丈许长小船,看其上乌篷,正是本地凡人捕鱼惯用的渔舟,上面站着一男一女,正拼命地摇着船撸,还不时的在回头张望。

就在他们身后几百米处,另一艘五六丈长的船只则在全力追赶。

后面这船,两侧各有一排水手在划水前行。

船头站着一位白衣男修,口中不时有叫骂声传出,显然是对前面逃命的一男一女所发;

在白衣男修两旁,还各有几名壮汉,正手持弓箭,不时射向前面渔舟上的两人。

就这般,两船在海上,一追一逃,也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

当邓家客船突然出现,大哥邓拓然厉声威吓之后,前面逃命那渔舟就仿佛看到救命稻草,速度不减反而激增,朝这边靠了过来。

后面追杀那船上,白衣男修仿佛受了惊吓,急忙大喊着让水手停了下来,而且好似丝毫不愿与邓家人碰面,船头一转,飞速朝来路退去。

“追上去!”

大哥邓拓然显然不愿放过退走那船,朝负责操船的凡人管事喝令道。

“贤侄,且慢。”

钱伯逸立在一旁,一边抬手制止船管事调头的动作,一边对邓拓然说道。

“南面不远,就是邓家领地边界了,再往前走几步,就进了韩家地盘。韩家可是依附于段氏家族的,段家后面还有一个元家,段、元两家有两名筑基修士,平时又喜欢一个鼻孔出气,我们招惹不起。”

“段家、元家?哼,怕他作甚。”

大哥邓拓然显然不吃钱伯逸这一套,钱伯逸不知道邓家与段元两家之间的猫腻,而他当时跟着家族渔船出海,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钱伯逸见此,手朝着远处一览无遗的大海一指:“贤侄,这片海域你不如钱叔熟悉,前方不远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风塘。”

“别看那里海面平平静静,水下可到处都是暗礁,还不时有诡异鬼风出没。常在附近路过的船家谁不知道,鬼风塘可是个专门吃船的鬼地界。”

“刚才那船敢逃进鬼风塘,是因为他们船小灵活,不用怕。咱们乘坐的可是大船,要是也跟着闯进去,十有八九会触礁。”

大哥邓拓然犹自不甘心,邓家现在正全力缉拿掳童真凶,现在碰到一个可疑修士,说不定就是正主,若是他能抢先一步有所斩获,族长邓承坤也得高看他一眼。

“大哥别追了,那人我或许认识。”

一直在旁观察情况的邓拓海,突然也开口劝道。

见大哥邓拓然和钱伯逸都好奇看向他,邓拓海解释道:“刚刚逃走的那白衣男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南边石矛岛的裴真道。”

邓拓海又一指已被邓家船工拉上船来的逃命两人:“这两名凡人和我有些关系,前几日在灵鳌城,我刚刚见过他们。”

只见邓拓海指着的那两人,正是前几日还拦路求过他的李多鱼父女,按理他们父女应该还在灵鳌城中才是,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邓拓海虽有疑问,却知此刻并非询问之时。

只见那李多鱼躺在甲板上,背后插着十数支长箭,箭头透体而出,浑身粗布衣服尽数被血染红,口中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一旁,几名邓家船工在手忙脚乱抢救着,李灵儿趴在她父亲身上,已是哭成泪人。

邓拓海只是摇摇头,并未有出手救治,十数支利箭穿胸入腹,五脏六腑至少毁了一半。

这等伤势,别说李多鱼一介凡人,就算是放到他这个练气修士身上,也是必死无疑,救无可救。

刚刚逃命时,李多鱼犹自还强提着口气,现在凶手退走,女儿安全,他乍一放松,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这李多鱼也是条汉子,一介凡人凭借一条小舟,就敢在海上与修士周旋;邓拓海先前看得明白,后面船上射出之箭,几乎全被李多鱼一力拦下,护住了女儿李灵儿。

父女同被追杀,父亲死于非命,女儿抱尸嚎啕。

此情此景,实乃人间之大悲剧。

惨!实在太惨!

邓拓海不忍再目睹下去,也不知当年他自己父母出海捕渔,双双失踪,是否也曾遭受过这般境遇?

他走上前去,用手掌敲晕了李灵儿,又嘱咐身边船工好好收敛李多鱼尸体,然后一把将李灵儿扛在肩上,回了自己舱房。

……

第三日入夜时分,海上终于又起风了。

邓家客船挂满船帆,连夜兼程。

就这样,在海上又过了两天,期间再无事发生。

经过三天四夜的海上漂泊,直到第五日天光泛白,戈公岛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戈公岛在邓家七座附属灵岛中,属于面积最大的一座,方圆五十余里,同时也是资源最丰富的一座附岛。

岛上有一条小型灵脉,等级达到一阶上品。

戈公岛上居住的凡人近两万,其中邓家本族人口占到四成以上,乃是戈公岛最大的姓氏。

除了邓姓人之外,岛上人口过千的外姓家族还有六七个,其中又数钱家势力最强,钱姓人口不下四千,几乎占了该岛总人口的两成。

邓家专门在戈公岛灵脉上设置一坞,统管戈公岛及附近十九座小岛,其中这些小岛上有人居住的共有八个,也分设八堡。

至于坞长,正是钱家族长钱伯逸。

钱家共有三名练气修士,除了练气八层的钱伯逸之外,钱伯逸有一对儿女同样也是修士。

其子钱贝,年近四旬,乃是练气五层修为,同其父钱伯逸一样,也领了邓家镇守戈公岛的职务,每月能按时领取一份俸禄。

其女钱萍,乃是练气二层修为,自去年出了邓家族中学堂之后,一直闲居在家。

同时,邓家还另外派出一名邓姓本家修士,在坐镇戈公岛的同时,也有监查钱家之责。

此时,夜色还未完全退去。

戈公岛码头上,隐约立着一片人影。

船离得近了,邓拓海才看清,当头两男一女都是练气修士,显然是通过传音符提前得了消息,来迎接的。

那名女修已到及笄年华,俏生生立在风中,彩衣飘飘,令人顿觉眼前一亮。

这人邓拓海认识,正是钱伯逸之女钱萍,年岁比他略小数月,两人同年进的族中学堂,算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相识了。

钱萍身边紧挨着的那名中年汉子,邓拓海虽未见过,但不难猜出,应该是钱伯逸之子钱贝。

这钱贝长相魁梧,面相一看就是个敦厚性子,和其父钱伯逸的圆滑市侩,简直判若两人,很难让人相信,这竟是一对亲父子。

再看旁边避开钱家兄妹,远远站着的那位男修,等瞧清楚那副标志性的山羊胡,邓拓海不由微微蹙眉。

“他也在戈公岛上?我怎么没听族人说起过?”

“唉,这回可有得烦了。”

第37章 无端恶意

见了这山羊胡男修,邓拓海甚至生出几分辞掉这趟差事、坐船调头就走的心思,原以为此行有个难相处的大哥邓拓然,就足够了。

可惜天意弄人,这下倒好,竟让一对冤家在此碰头。

这山羊胡男修,正是邓拓海的族兄,二哥邓拓夷。

说起这位二哥,邓拓海与他交往很少,两人虽是同辈兄弟,但年龄相差甚大,就连对方最大的儿子,都比邓拓海大出一轮。

二哥邓拓夷在邓家可是名人,族长邓承坤亲自赞誉过他是族中楷模,并且号召邓拓海等同辈兄弟向他学习。

论修为,二哥邓拓夷仅是练气六层,在拓字辈中并不算出色,超过他之人不少。

前些时日,邓家族人得了七级妖鲸肉之助,已有多名拓字辈族人迈入练气后期。

尤其是七哥邓拓岭,本来就是练气七层,竟然又连破两关,成为邓家拓字辈中首个练气九层修士,如不出意外,一年之内就可晋升家族长老。

论品行,二哥邓拓夷倒没什么大的对错,就是有一点,极好女色。

在他家中,聚拢的凡人妻妾不下百位,生养的子孙足有上千,其中光是灵童,就出了五位。

一家五灵童,战绩如此骄人!

莫说拓字辈兄弟中,无人敢与之相匹,就算是邓家立族四百年,也无出其右者。

族长邓承坤每次见到他,都大感欣慰,夸其不愧是上任老族长邓相国的亲孙。

再说此时的大哥邓拓然,就见其立于船头,与二哥邓拓夷还未当面,已是一副兴奋模样,甚至扭动着脖颈,隐然有股跃跃一试的架势。

原来,这对老冤家之前的修为,都卡在练气六层多年,斗法谁也奈何不得谁。

如今,二哥邓拓夷原地踏步,大哥邓拓然得妖鲸肉之助,修为已提升至练气七层,稳压二哥邓拓夷一头。

练气七层与练气六层,虽仅差一层,却分属练气后期与练气中期,实力之提升,绝非晋升一层那么简单。

练气七层对上练气六层,基本呈碾压之势,除非练气六层那人修炼了什么逆天功法,或者有厉害法器、法术相助。

“大哥这是要找二哥麻烦了。他此次到戈公岛出任务,想来也绝非碰巧。”

邓拓海心中胡乱想着,不过,倒还真让他猜对了几分真相。

原来,出发之前,族长邓承坤分派七人,协守七座附属灵岛,并未指明谁去哪座岛,七人是私下抽签决定的去处。

大哥邓拓然本来抽中了西珠岛,却主动与那抽中戈公岛之人,提出交换各自去处。

那人也明白其中道道,但西珠岛在七个去处中,离灵鳌岛最近,自然更安全些,也不用受数日船上颠簸之苦,于是那人一口就答应下来。

大哥邓拓然心中打的主意,就是凭借新晋的练气后期境界,上门寻机修理练气中期的二哥邓拓夷一顿。

两人互斗了几十年,实力一直在伯仲之间,这回可谓机会难得,最好是能彻底压服对方。

大哥邓拓然虽私下将自己儿子改回了田姓,可心里又怎肯舍下邓家拓字辈老大的身份?

这层身份,外人看着不起眼,可牵涉其中之人自能明白,这里面有莫大好处和无形便利。

邓家平常分配一些任务,或者祭祀祖先,同辈之中大都是老大作为牵头人,天然拥有很大话语权。

每次逢年过节,族中还会派出管理官员,上门慰问修士亲属,发放福利,作为同辈老大的亲属,也享有优先权。

还有平时在外行走,只要亮出拓字辈老大这层身份,一些势力也会对其高看一眼。

故而,在大哥邓拓然眼中:

拓字辈大哥是独属于他的,谁也不能觊觎!

谁争拓字辈老大,就是与他对着干!

谁争,打压谁!



无论如何,邓拓海都不愿见到大哥、二哥互相争斗。

他此来戈公岛,目的是为灵童被掳之事,不愿再横生枝节。

船头靠岸,邓拓海随着众人下船。

在他身后,还紧跟着一个尾巴,替他背着包袱,双手拉着他衣角,好像生怕跟丢了似的。

这小尾巴,正是前日被救下的李灵儿。

那天,邓拓海将她打晕,扛回房中之后,当晚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再露面时,李灵儿已经变成一副涩生生模样,紧随在邓拓海身边,任凭怎么赶,都不愿离开半步。

船上其他人见了此幕,都对着邓拓海,挤眉弄眼,贼笑兮兮。

邓拓海却是有口难辨,其中原委也只有他最明白。

从李灵儿口中,邓拓海获悉了她父女数日来的遭遇,知道是李灵儿连遭变故,心神受不了打击。

却说邓拓海回家那日,李多鱼为女儿李灵儿寻到了依靠,可还放心不下留在石矛岛的妻子和其他儿女,便想趁着几日空隙,将其他家人接到灵鳌城安置。

不料,当他带着女儿,偷偷潜回石矛岛的家,却发现自己辛苦半辈子盖下的几间瓦房,已被夷为平地,妻儿全被吊死在大树上。

他拉着女儿李灵儿,慌忙驾舟逃命,却被裴姓修士带人追杀上来,若非练气修士还不能飞行,若非他操舟功夫不俗,恐怕早在碰到邓家客船之前,就已被裴姓修士给擒住了。

至于李灵儿,说破天也只是个渔家少女,当她亲眼目睹家破人亡一幕,就连最后依靠的父亲也中箭而死,于她而言这番打击太多沉重,神乱心惶之下,把身边邓拓海当成了唯一依靠。

邓拓海怜惜其遭遇,也狠不下心去赶她,只能暂时由她去了,只要日后经过慢慢开导,想必她能渐渐走出阴影。

就连刚才他在房中收拾好包袱,也被李灵儿动手抢去,背在了身后。

这些小事,邓拓海只能听之任之,反正没了西瓜大的火阳玉,包袱里只剩下少许灵石和几件换洗衣服,拎起来轻得很。

却说这几日,他又趁机修炼了另一门丁火神雷法术,可惜刚刚凝出第二枚雷印,火阳玉中火系灵气就已告罄,当场碎成一堆粉末。

雷灵石中雷系灵气虽然还剩下少许,但没了火系灵气的补充,致使刚刚凝结出的丁火神雷之印,无法完全稳固下来,暂时卡在初成状态。

在邓拓海的丹田之中,此时可见两枚雷印正呈阴阳对立之态,悬于灵海正中央,以某种奇特的韵律,徐徐旋转着。

只是看上去,其中一枚熠熠生辉,雷光烁烁,另一枚黯淡无光,灵韵不显。



船上三人下了船,码头上三名修士上来见礼。

钱伯逸被一对儿女簇拥着,走在前面领路。

后面只剩下邓姓三人,邓拓海十分知趣,领着李灵儿,抢先一步跟了上去。

原地只留下大哥邓拓然和二哥邓拓夷两人。

只是,已经跟上钱家三人的邓拓海,此时眼中却有惊疑闪过。

刚刚,他与二哥邓拓夷擦肩而过之时,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雷印,竟在微微悸动。

若非他强行将异动的雷印压制下去,恐怕雷印已经自行凝出一道赤雷,冲出了体外。

“雷印异动?法术自凝?”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二哥身上有什么秘密,竟能激发我体内雷印?”

邓拓海心中疑问万千,却不愿现在就在人前,暴露自己修成火行神雷的秘密。

直到走出许远,他才悄悄回头,望了二哥邓拓夷一眼。

却见二哥邓拓夷,竟然也在死盯着他,双眉紧蹙,目光几乎凝成一束,仿佛要将邓拓海看穿一般,就连大哥邓拓然在一旁出言挑衅,他都置若罔闻。

邓拓海急忙收回视线,佯作无事般,跟着钱家三人走远了。

两人刚刚相隔许远,目光只是一触而过,邓拓海心中除了留下一丝心悸,还没来由的,泛起一种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觉来的很奇怪,不像他对大哥邓拓然的那种厌恶,那是他身为邓家人,对另一个想要脱离家族之人的单纯嫌弃,而对于二哥邓拓夷,则是没来由的憎恶,发自本能,无端而生。

“对!想出手斩杀对方,就是这种感觉。”

邓拓海终于找对一句话,来形容他刚才对二哥邓拓夷,无端泛起的那种恶意。

不过转眼他就摇摇头,强行甩掉了这种感觉,平日里他与二哥邓拓夷素无仇怨,自己竟想出手斩杀对方?

“真是奇怪!简直莫名其妙。”

第38章 青紫血印

戈公岛,坐落在邓家海域东南。

自戈公岛,再往东南五百里,就是相邻的熊家地盘。

邓、熊两家,渔场在此相叠,海上纠纷时有发生;相互之间的暗中刺探,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从未间断过。

也正因此,邓家在戈公岛灵脉所在山峰之上,大兴土木,布设阵法,建成了一座坚固堡垒,取名“戈公坞”。

只看戈公坞的外型规模,丝毫不亚于灵鳌岛上的邓家族堡。

围着戈公坞所在山峰,附近聚集了万余人口;环形城墙依山麓而建,俨然形成了一座占地不小的城池。

城中街道庭院,层层叠叠,自山脚往上,一直延伸至半山腰处。

戈公岛上人口过千的家族,几乎全部居住在城中。

此次邓家领地内丢失的六名女灵童,除了灵鳌岛上三人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出生在附岛上。

其中无灵脉的龟寿岛、赤戍岛上,各有一名灵童被掳,族长邓承坤派了邓拓丙、邓拓志前往调查。

这二人都是新晋的练气七层修士,自身能力不俗,非练气四层的邓拓海可比。

族长邓承坤当初将邓拓海派到戈公岛来,想必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戈公岛上除了邓拓海之外,现在已有五名练气修士。

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敌袭,或者筑基修士出手,凭靠这六名修士坐镇戈公坞,安全基本无虞。



晌午时分,城中某条街巷中。

邓拓海正围着一座豪华庭院,来回踱步,还不时弯腰察看着什么。

这里正是岛上被掳灵童小燕儿的家。

小燕儿,乃是那名被掳女灵童的乳名,出生于岛上吴氏凡人家族的旁支,全名吴燕。

经灵鳌城中测灵台检测,吴燕身怀水木双灵根,算是邓家同龄人之中,资质上佳的修行苗子。

自从四年前测出灵根之后,吴燕全家便从山脚的低矮石屋,搬到了这座由邓家赐下的豪华庭院居住。

这庭院坐落于半山腰处,毗邻山顶戈公坞,而戈公坞内的监视阵法平日里都是开启着的,这座专为灵童而建的庭院,也囊括在监视范围之内。

按理说,只要是有陌生修士靠近吴燕家,坞内负责控制监视阵法的修士,就能第一时间觉察到,绝无可能发生灵童被掳走半个时辰后,监视阵法才自动示警的情况。

可惜,不管邓拓海愿不愿相信,此刻他手中握着的勘验文书,就是这般写的。

白纸黑字,由坞长钱伯逸亲自勘验现场后所书,岛上所有修士签名作保,最后呈递到邓家族堡之中。

这份勘验文书,看似十分详尽,甚至就连吴燕家附近街坊、当时路人都逐一有口供留下,但邓拓海经过层层推衍,耗时半日,发现其中有两处关键环节,却语焉不详,简直是一笔带过。

其中第一个可疑之处,就是他刚刚怀疑的监视阵法示警延迟问题。

勘验文书中写到,案发前一日监视阵法损坏,案发时正处于修复调试之中,故而才会出现阵法示警延迟。

当时,坐镇阵法控制室之人,乃是钱伯逸之子钱贝;在外修复阵法之人,则是二哥邓拓夷。

这理由看似毫无问题,可是邓拓海又取出另一本册子,这是监视阵法的值守日志。

其中罗列着每日值守之人,坞内三名修士一人一天,三日一轮换。

可案发那日前后三天,都是钱贝一人在值守;按轮替顺序,前一日本该是二哥邓拓夷值守,给出请假事由,修炼误伤经脉需休养;后一日本该是坞长钱伯逸值守,给出的请假事由,灵童被掳需要他去灵鳌岛报信。

其中第二个可疑之处,乃是城门进出记录。

勘验文书上,只有一句,案发当日查无可疑之人进出。

灵童吴燕被掳,发生在白天晌午,半个时辰后阵法示警,紧接着就是城门关闭,全城大索,可惜一无所获。

不过,自案发起,时至今日,全城依旧未曾解除戒严,凡是进出城门,行人全部搜身,车马逐一搜查,而城门高悬的窥灵镜,基本杜绝了练气修士蒙混过关的可能;

城墙之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隔一里设置一套探灵阵法,一旦有练气修士经过,根本难以匿形。

在如此状态下,练气修士想夹带一个女童出城,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邓拓海亲身体验过后,发现以他目前的手段是绝做不到的。

紧接着,邓拓海又走遍了全城六座城门,借取了从案发前一个月至今的所有进出城记录,准备搬回去翻阅。



深夜,戈公坞内客房之中。

邓拓海坐在书桌前,借着烛光,翻阅一本进出城记录册子。

一旁是陪着他熬夜的李灵儿,此刻的她有些无精打采,手支着下巴不停点头,显然是瞌睡上来了。

邓拓海见此笑了笑,说道:“灵儿,你先回房去睡吧,不用陪我。”

李灵儿白天一直在他身后,跟着跑了一整天,以她瘦弱体质,应该累得不轻。

李灵儿听了,却是睡意消了不少,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我再陪陪少爷。”

邓拓海见劝不动,也不逼她,开口道:“这卷册子看完了,你再帮我取一册过来。”

书桌旁的进出城记录册子摞了数摞,每摞足有半人多高,这些全是没看过的。

李灵儿抱了厚厚一本过来,一边递给邓拓海,一边突然开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少爷,萍儿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邓拓海奇怪抬头,不知李灵儿为何会这般说。

白日里,那钱萍不知是好奇,还是出于什么缘故,从头到尾都赖在邓拓海身边,总是拉着邓拓海叽叽喳喳说些自认逗趣的话。可是邓拓海一心查案,哪有心思去听她说些女孩儿家感兴趣的话题,最后那钱萍好似自知无趣,又扯上了李灵儿,两人聚在一起倒是聊得十分开心,很快就互相熟稔起来,仿佛一天不到,就成了一对要好姐妹。

起码,邓拓海在一旁见到她两人欢笑场景,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少爷,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呐,不信,你看。”

李灵儿见邓拓海不信她,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径直掀起贴身夹袄,露出腰间一小块肉,给邓拓海看。

“这些印子,都是萍儿姐姐背着人,偷偷用手掐我的。”

低头望了一眼那块腰间肉,邓拓海脸色有些阴沉下来。

只见李灵儿腰间露出的皮肤上,赫然是一个个的青紫印子,一看就是用手指拧出来的,而且下的力道不小,有些印子甚至皮肤下都淤了血。

洁白肌肤,青紫血印。

望之,简直触目惊心。

是谁忍心对一位俏丽少女,下如此毒手?

真是李灵儿口中的钱萍不成?

第39章 坞中惊变

邓拓海犹自有些不信,他与钱萍相处多年,可以说从六岁入学堂一起玩到大的,钱萍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个很可爱、没心机的小姑娘。虽说出了学堂后,有一年多再没见过她,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将一个人的性格改变那么大?

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又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不相信,李灵儿会撒谎骗他,而且还是通过自残这种方式,来诬蔑钱萍这个不相干之人。

“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才一年多未见,那钱萍就变得如此阴毒了吗?”



接下来的数日,戈公岛上一切如故。

邓拓海白天在城中各处活动,晚间闭门翻阅种种卷宗,查缺补漏,争取不放过一个可疑线索。

这一忙起来,就忘了外界的事物。

只是歇息期间,偶尔会想起大哥、二哥来。

说来奇怪,这对老冤家近几日可是出奇的安静,竟然没像以往在族中那般,见面就掐,掐完就打。

“两人和好了?”

邓拓海摇摇头,兀自不信。

后来从钱萍偶尔露出的话中,邓拓海方才探出些口风,好像刚来那天在码头上,大哥邓拓然就主动挑起事端,与二哥邓拓夷斗了一场,结果好像是旗鼓相当,两人不了了之。

“练气六层对战练气七层…旗鼓相当?”

“二哥的实力,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邓拓海听钱萍说的话,内心犹自还是有些不信。

“不过,两人能够暂时相安无事,这倒是个好消息。”

“其他的,管它呢。”



又是一宿忙碌。

邓拓海从摆满桌面的各种卷册中,抬起头来,望了望窗外,天光已经微亮。

旁边托盘中的烛火即将燃尽,也无人去管它。

李灵儿上半夜就熬不住,回她房中睡了。

邓拓海已经来到戈公岛五六日,他总感觉自己陷入了什么误区,导致至今一无所获。开头自以为大有希望的疑点漏洞,只要一深入调查下去,最终总会钻进一条死巷子。

邓拓海背手站在窗前,远眺着渐渐变红的天际。

凭高远望,大海尽收眼底。

海天一线之间,一轮初日终于挣脱而出,跃上海面。

“不破不立!”

“我何不打破眼前困局,另辟蹊径?”

“对了,就从最初这点,再去试试。”

邓拓海猛然间打散连日来的困惑,顿时只觉如梦方醒,心情大畅,只想放怀长啸一声。

只见他不管不顾,推门而去。

半山腰处,灵童吴燕被掳之前居住卧室之中。

邓拓海全然不顾室内的昏暗,趴在地上,双目窥灵术全开,沿着那歹人留下的痕迹,一寸寸搜查过去,就连床脚灰尘都未放过。

“有了!”

“哈哈。人常说,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我就说,那歹人怎么可能没留下蛛丝马迹。”

邓拓海此刻脸上神色兴奋,双眼盯着后窗之上,那歹人离开时留下的一个浅浅脚印。

脚印看起来很寻常,之前勘验文书上也写明了,歹人是跳窗离开,留下脚印一枚。

可是在邓拓海眼中,寻常之中却一点也不寻常。

但见他双目之中,窥灵术灵光中又有雷光闪动,这是他从体内雷印中琢磨出的一个小法门,只要放出一丝雷光在眼睛上,就可看到寻常修士难以瞧出的污秽邪魔之气。

丙火神雷,天生至刚至阳,与天地不容的污秽邪魔之气,最是相克。

此时,在邓拓海视线中,后窗木台上歹人留下的那枚脚印中,正有一个针眼大小的黑点,泛着丝丝灰黑色气息。

这气息,与天地间充斥的清灵气息迥然不同,此物仿佛与灵气格格不入,为天地所排斥。

“这就是魔气的气息?”

“歹人掳走族中灵童,想来是为了修炼魔功,或者祭炼邪魔法器。”

邓拓海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尽管他从未见过真正魔气是何物,但只从族中典籍相关记载中,已是不难推断出来。

“走。”

轻喝之间,邓拓海从后窗跃下,沿着歹人留下痕迹追去。

这一路,他前行极慢,不时间就要蹲下去,翻开杂草树丛,找寻魔气的踪迹。

虽然魔气在他雷光加持的双眼中,是如此的耀眼,但案发距今已有多日,歹人留下的魔气经过天地灵气消磨,已经所余寥寥。

好在虽然寥寥,但总算还是存在少许的。

往往,百丈之内,黑斑一点。

也就是邓拓海特意留心搜寻,否则纵使有雷光加持双眼,也极容易忽略过去。

线索追至一片赤松林之中,却是有了变化,一条线路在此分出了两路。

“肯定是歹人将灵童掳走,一路至此,见到了接应的同伙,最后又分散开来。”

邓拓海仔细查看过后,心中下了结论,此处三丈范围内,所留魔气踪迹甚多,黑斑有强有弱,显然不是同一人所留。

这片赤松林已经接近城墙根,歹人留下的路线在此一分为二,其中一条看方向,应是翻过城墙往城外去了,至于另一条……

邓拓海双眉紧蹙,这另一条竟是径直往山上的方向。

“难道是歹人还潜在城中?或是…”

“或是戈公坞中有歹人内应?”

“二哥?”

不知为何,邓拓海首先想到的就是二哥邓拓夷,那日码头上两人之间的一幕,邓拓海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雷印异动?是了。”

“必然是二哥身上有魔气,才引起了我体内雷印想自动凝结法术。”

“可是,二哥修炼的是祖传上等功法沧澜真诀,为何要去修炼什么狗屁魔功呢?他又怎忍心拿族中女灵童去练功?”

邓拓海此时心绪翻动,尽管越想下去,就越怀疑二哥邓拓夷修炼了魔功,可心底本能又让他不愿去相信这些。

愣在赤松林中良久,邓拓海才阴沉着脸回过神来,此刻他心事重重,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

“替二哥瞒下此事,还是上报族长处理?”

邓拓海心乱如麻间,慢慢走回了戈公坞内,他要去找二哥邓拓夷问个清楚。



“快去禀报坞长,拓夷仙师死了!”

一声惊呼从坞内某处传了出来,顿时惊得整个戈公坞鸡飞狗跳。

“二哥死了?”

邓拓海猛地一惊,瞬间运起轻身法术,朝二哥邓拓夷的居所飞奔而去。

戈公坞内部空地有限,不可能为每个人都修造一座单独庭院,即使是修士,也只能分到三五间相互打通的房屋。

二哥邓拓夷的居所,就位于最靠近岛上灵脉核心的区域。

在他旁边不远,钱伯逸一家也居住在此。

等邓拓海赶到时,钱伯逸和其子钱贝已经抢先一步,围住了二哥邓拓夷居所门口。

虽然钱伯逸是坞长,可死的毕竟是邓家本族人,这里又有邓拓海等人在,钱伯逸父子首先想到的是,必须避嫌,免得多生是非。

几乎与邓拓海前后脚,大哥邓拓然也赶了过来。

邓家、钱家各有两名修士在场,作为坞长的钱伯逸,才推开了二哥邓拓夷的房门。

众人顿时就被里面情形,惹得一愣。

“李灵儿、钱萍,怎么她俩也倒在二哥房中?”

第40章 本岹来了

邓拓海一群人,进了二哥邓拓夷房中。

眼前的血腥场景,令众人只觉有些作呕。

只见房中摆着一张大床,周围纱帐溅满了血迹。

李灵儿、钱萍二女躺在床两侧,人事不知,身上衣衫虽然凌乱,但并未赤着身,只是二女的脸上和衣服上,和纱帐上的情景一般无二。

最让人不忍直视的,还是大床正中盘坐着的那人。

虽然已经不能从脸上看出这人的长相,但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人必是邓拓夷无疑。

众人纷纷上前察看,光看每个人首先关注的对象,就知道谁更在意谁。

钱家父子走到大床前,自是去关心钱萍。

邓拓海则双手直奔李灵儿而去,先将其从满床污物中抱出来,上下验过,发现她只是被人弄晕了,身上并未受到伤害,邓拓海顿时心放了一半。

至于正中盘坐的那副血淋淋的尸身,邓拓海和钱家父子都有意无意避了过去,反倒是大哥邓拓然对其很感兴趣,尽管掩着口鼻,仍然探身上前,颇有兴致的将尸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咦,二弟这幅模样,死得好惨。”

大哥邓拓然啧啧叹道,听着似在惋惜,却听不出丝毫同情之意。

在场众人也没人去理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昏迷的二女救醒再说,看看能否从她们口中,弄明白昨晚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一会儿,钱萍首先幽幽醒了过来,李灵儿也慢慢睁开了眼,只是看上去迷迷糊糊的,神智还有些未清醒。

“少爷,我睡过头了吗?…大家怎么都在我房中?”

李灵儿一睁开眼,就见到面前站着不少人,话中听着有些发憷。

“这里是我二哥邓拓夷房间。”邓拓海说道,“灵儿,说说昨晚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跑到这房中来,还弄得昏迷不醒。”

“我……”李灵儿摇着头,解释着,“我也不知道,昨晚我回房就睡了,然后一觉醒来,就看见少爷你在这里了。”

邓拓海听了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身对钱伯逸问道:“钱伯,你可从萍儿口中,打听到什么线索?”

“贤侄,你还是听听萍儿怎么说吧。”钱伯逸回道,“这丫头,我和她哥哥怎么问,她都不开口。不过老夫估计,应该和灵儿姑娘情况差不多,都是昨夜被人弄昏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邓拓海轻轻颔首,不过还是上前去,对钱萍询问道:“萍儿,你昨夜遇到的情况,是否正如你父亲估计的一样?”

在众人齐齐注视下,钱萍抿着嘴唇,点头又摇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了话。

“我和灵儿妹妹一样,都是遭了别人毒手,不过,我……昨夜三更,我醒来起夜,角落突然蹿出一道黑影,将我制住,我晕倒前看清那人长相,正是邓拓夷。”

钱伯逸对邓拓然、邓拓海两人一抱拳,正声说道:“二位贤侄,此事已然明了。真相就是,邓拓夷色胆包天,窥觊我家萍儿,还有李灵儿姑娘的美色,竟敢在戈公坞内公然掳人,欲行奸淫之事。好在上天开眼,让他不知死在何人手中。至于其具体死因,咱们还是如实上报,由邓承坤前辈定夺吧。”

钱伯逸话里话外,透着几分不想插手此事的意思。

虽然他女儿钱萍差点遭了毒手,好在逃过一劫,加之罪魁祸首邓拓夷已死,而且还死状凄惨,其中处处透着诡异,这些都令他不想插手。

大哥邓拓然突然笑着问道:“嘿嘿,钱叔。你就这么肯定,你女儿是清白的?”

讥讽完钱伯逸,他又转身望向靠在钱贝身上的钱萍,质问道:“钱家丫头,你可把自己摘得真干净。外人谁都知道,我二弟有好女之癖,反正他现在人已死了,任你怎么胡编,别人也不能去下面找他对质。”

邓拓海只觉十分奇怪,大哥竟然开始替二哥说起好话了,还有他话中提及钱萍,难道二哥邓拓夷之死,还和钱萍有什么关系?

“哼!邓拓然,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钱贝见自己妹妹被人泼脏水,顿时不干了,满脸愤怒的反驳道。

“瞧你说话阴阳怪气的。难道,还是我妹妹自己送上门来,任人侮辱不成?”

“依我看,邓拓夷之死,分明和你脱不开干系,谁不知你和他是死对头,早巴不得他死呢。前几日,你刚来戈公岛,就和邓拓夷斗了一场,不仅没占到便宜,还吃了个暗亏,肯定是你咽不下这口气,出手暗害了他。”

听到钱贝将邓拓夷之死赖在自己头上,大哥邓拓然也不解释,反而嘻嘻笑着,环视众人道:“昨夜月色不错,在下在屋外赏月,有幸听到一段对话,诸位可都好好听听。”

也不问别人愿不愿听,大哥邓拓夷就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听他口音,明显是在学一男一女,闺房之乐。

“拓夷哥哥,这几日,爹爹总催人家去缠着海哥儿,一心想把人家许配给他。你说,这可怎么办?”

“哎呦,宝贝萍儿,你可是我的小心肝。我那便宜岳丈真敢把你嫁给别人,我非跟他闹个没完。”

“不要啊,拓夷哥哥。咱俩的事,要是让爹爹知道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嘿嘿,放心宝贝,唬你玩呢。我邓拓夷虽为人风流,却也知强扭的瓜不甜,你爹他瞧不上我,咱俩今生注定,只能做一对露水夫妻。不得不说,你爹眼光不错,我家那位小十八弟,长得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若是你能嫁给他,也算寻了个好归处,我会真心祝福你的。”

“可是,人家舍不得你。”

“嘿,不怕。等你日后嫁了人,咱俩同在一个家族,想要偷偷出来幽会,还不是轻而易举。我那小十八弟真是好福气,马上就能娶到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好媳妇。可惜他人再俊俏,毛还没长齐,想必是个银样镴枪头,要论真功夫,哪有你家拓夷哥哥厉害,你说对吧…”

…略…

“拓夷哥哥,那李灵儿真是讨厌,有她在一旁碍眼,海哥儿连话都不愿和人家多说一句。”

“李灵儿?你说的是我那小十八弟身边那个丫头?还别说那丫头长得可真水灵,宝贝别怕,嘿嘿,我自有办法帮你说服她,绝不叫她坏了你的好事。”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说得好听是在帮人家,其实你是馋她的身子。”

“宝贝别生气嘛,咱们也是各取所需……”

大哥邓拓然这段对话,可谓学得惟妙惟肖,丝毫不亚于凡俗茶馆中的善口技者。

可惜他演的再好,再卖力,也只能让一旁的几人,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

邓拓海,额头直冒黑线,心中一阵恶寒。

钱伯逸父子,老子脸色铁青,儿子眼冒怒火,可谓又恼又怒。

钱萍,面如死灰,浑身瑟瑟发抖。

“你血口喷人!”

一声娇喝响起,却是钱萍终于鼓起仅存的勇气,矢口否认。

“呵。”大哥邓拓然只是扫了钱萍一眼,却转过头对钱伯逸笑道,“钱叔,你若不信,可以找人验一验,你女儿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尽管钱伯逸那副眼神,恨不得能将大哥邓拓然吞了,但还是一语不发,去了屋外。



“回禀坞长大人,萍儿小姐确实已非完璧,而且行房日久,还有……”

一个老婆子颤颤巍巍从一旁侧屋走了出来,这人正是钱伯逸请来的稳婆,就在刚才她陪着钱萍去了旁边侧屋。

“还有什么,但说无妨。”

钱伯逸此时板着脸,已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见稳婆说到最后竟支支吾吾起来,冷声催促道。

“恭喜坞长大人,萍儿小姐…她有喜了,腹中胎儿已满仨月。”

稳婆这一句话,几乎惊掉屋中众人下巴。

稳婆被人带下去了,大哥邓拓然嘻嘻笑着,上前抱拳道:“恭喜钱叔,你要当外公了。”

“滚!”

钱伯逸再也忍无可忍,直接怒吼出声。

“我妹再有不是,那也只是小过。邓拓夷之死,你邓拓然还是脱不了嫌疑。”

钱贝耳目赤红,一腔羞怒全部对准了邓拓然。

只见他手中灵剑出鞘,直指邓拓然,威吓道:

“邓拓然,我怀疑你挟私报复,杀害同族兄弟,还不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住手,都别争了!”

邓拓海猛然大喊一声,喝住了众人。

说话间,手中同时还有一道红光疾射而出,转眼间没入屋顶不见了。

“我已发出千里传音符,请求族长亲来处理此事。”

“此刻起,我以代持家族长老身份,接掌戈公岛一切事务。”

“众人听令!”

“此屋暂时封存,由我在此镇守,谁也不得踏进半步;戈公坞阵法全部开启,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出,直到族长到来。”

“你们都出去吧。切记恪守职责,谁出了差错,族规是问。”

这是邓拓海第一次使用代持家族长老身份,不管其他人再有意见,族规在前,谁敢多言。

众人退去,房门重新关闭,只剩下邓拓海一人。

此刻,他心事重重,刚刚众人所争之事于他而言,与二哥邓拓夷身死原因相比,几乎都是小事。

只见邓拓海双手一搓,一道拇指粗细的赤紫雷电,疾射至二哥邓拓夷尸身之上。

噼里~啪啦~

雷光没入尸体之中,顿时里面响起一阵雷鸣交织之声,几乎就在下一瞬,一股灰气从尸身之中冒出,却被追赶而来的雷光缠绕上去,转眼间就消磨在空气之中。

这正是二哥邓拓夷尸身内的魔气。

邓拓海又解下腰间下品灵剑,砍在尸身手臂上。

只听“咔”一声。

下品灵剑砍在肉里骨骼上,剑身一剜,削落一块血肉,露出里面的人骨来。

这节臂骨,不似平常练气修士的骨骼那般,白中泛着玉色,微微晶化,反而呈淡淡的灰黑之色。

此乃修炼某类魔功之人,修炼第一步,就是引魔气淬炼骨骼。

魔骨初成,即可硬抗下品灵剑,可谓坚硬非常。

二哥邓拓夷修炼魔功,明显入门不久,全身各部位只有骨骼经过魔气淬炼,其他部位看上去和平常修士无异。

再看其如今这副惨死模样,哪里是被人谋害丧命,十之八九是修炼魔功时,走火入魔,导致气血逆流,爆体而亡。

据说在修真界中,流传甚广的“走火入魔”一词,最初就是指修炼魔功时的凶险,后来才渐渐越使用越广泛。

魔功,虽然有修行速度快、威力大等优点,但也最容易被魔气侵蚀心神,丧失为人的基本人性,这也是魔修在修真界被人人喊打的原因之一。

邓家竟然出现修炼魔功之人,而且还是本家族人,这消息只要泄露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处理不好,甚至就会惊动本地霸主覆海宗,置整个邓家于危险之中。

“二哥真是该死啊!”

邓拓海一边为自己家族中竟有人修炼魔功而不齿,另一边又盼着族长早点到来,目前这种情况,比之灵童被掳更加凶险,已经非他能力所及。

接下来的时间,邓拓海搜遍二哥邓拓夷的房间,也没找到一件与魔道有关之物,被掳走的灵童还是没有线索。

只看二哥邓拓夷的谨慎程度,身边干干净净,外面肯定还有其他据点,供他及其同伙办事。

若非出现邓拓海这个身怀雷印的异类,若非二哥邓拓夷自己意外爆体而亡,恐怕其魔修的身份还能继续隐藏下去。

闲着无事,邓拓海尝试了一下雷印对付魔气的威力,丹田内雷印早已蠢蠢欲动,一道十分之一威力的丙火神雷打在尸体之上,目标避开无关血肉,直击魔化人骨。

霹雳炸响一阵。

多半截臂骨,经过雷光洗涤,黑色完全褪去,化作正常人方有的白色,再用灵剑轻轻一碰,咔嚓裂开,魔气褪去的骨骼硬度,竟连凡人都不如。

邓拓海估摸了一下,只要他耗尽丹田法力,打出一道最强威力的丙火神雷,完全可以将尸身整体骨骼的魔化涤荡一空。

……

慢悠悠,半日而过。

邓拓海还未等来族长邓承坤,倒是意外等来了,另一帮正在附近海域巡查的邓家修士。

其中,二哥邓拓夷的长子邓本岹(tiáo)赫然在列。

第41章 支援

戈公坞门前,邓拓海、大哥邓拓然、钱伯逸父子四人都出来迎接。

至于钱萍,却不见身影,想来是出了先前那等丑事,被其父钱伯逸关起来了。

修士修行虽然讲究道法自然,无拘无束,但谁又能不受俗礼羁绊,做到真正超脱物外?

往往,越是自诩正道的宗门或家族,规矩越加森严。身为子女者,亲事往往由长辈一力包办,即使是在邓家,亦不能免俗。

而似钱萍这般未婚私通,乃至怀上身孕的女修,更是会被家中父母视为奇耻大辱。

正如现在的钱伯逸,即使其强装出一副笑脸,可面对周边人不时投来的目光,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与钱家生了嫌隙的邓拓然,时不时就会出言挑弄几句,别说钱伯逸受不了这般刺激,就连作为钱萍哥哥的钱贝,面色也是时红时白。

对于大哥邓拓然这般偏激性子,邓拓海知道不太厚道,也不合适,但他懒得去管。

现如今最关键的是好好想一想,如何抹除二哥邓拓夷修炼魔功的不利后果。

邓家本族人出现魔修之事,牵扯甚大,若是处理不妥当,后果很严重,就连整个邓家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这种事绝非危言耸听,只需翻一翻修真界旧历,类似的祸事可谓比比皆是。

只因修真势力内部出现几个魔修,就可能导致整个家族或宗门都跟着陪葬,

这般凄惨下场,或许是因咎由自取,或许是被有心人利用。

譬如,四千七百年前的大陆陈氏仙朝末帝,就因寿元将近,修炼了某种歹毒魔功,冀图使用万颗灵童心脏炼制延寿丹药,而被天下群修讨伐,最后落得个陨落下场,就连背后整个陈氏皇族都随之陪葬,被人屠戮一空。

邓拓海站在坞门前,远远俯视着下面海湾,只见一支挂着邓家旗号的船队,慢慢靠上码头。

这支船队,由十几艘海船组成,几乎挤满了整个港湾。

船上的人踏上码头之后,组成行进队列,很快进了城门,往峰顶戈公坞而来。

走在前面的是十几名邓家练气修士,后面跟着的则是凡人士兵,全副武装,人数不下五百。

这些凡人士兵,乃是邓家培养的族兵,身上装备着特制的弓箭刀枪。

百十人组成阵列,甚至有把握斩杀一个像邓拓海这样的练气修士。



“拜见大伯,见过诸位叔伯兄长。”

只看见当先领头那人,邓拓海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礼。

来人正是大伯邓传家,其他十几名修士邓拓海也不陌生,都是前些时日一同出过海的族人。

大伯邓传家也不客套,上来就直接开口问道。

“阿海,戈公岛到底发生了何事?”

“半日前,我正在绮罗岛海域巡察,突然接到族长传音符,让我立即召集附近各路人马,赶来戈公岛支援。”

“只听族长传音符中的语气,事态好似很严重,却又没有说明原由,我可是好奇得很。”

周围人多口杂,邓拓海也不好当众说出来,而是传音道:“大伯,此事不急,咱们先进坞内说话。”

大伯邓传家微微点头会意,转头对钱伯逸道:“钱兄弟,我们来戈公岛叨扰,你可要尽到地主之谊,还得麻烦你把大伙带下去,好好安顿一番。大伙在海上颠簸了多半日,水米未进,早就腹中空空了。”

这话听着客气,看似给足了坞长钱伯逸面子,可话里也不乏反客为主的架势。

以大伯邓传家在邓家族中的长老地位,从他一踏上戈公岛,可以说这里就以他为主了。

坞长钱伯逸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答应了一声,自行招呼着刚刚赶来支援的邓家人,去坞内布置饭食去了。

邓拓海独自领着大伯邓传家,来到了二哥邓拓夷居所。

一进屋,邓拓海就将房门关了,反手放出一道隔音罩,这才转身道:“大伯,请看。”

只见邓拓海故伎重演,一道筷子粗细的赤紫雷光击中床上尸身,下一刻的反应就如先前那般,尸身上魔气浮现,被雷光追上磨灭。

接着,他又用随身灵剑,将尸身魔化骨骼削出来一片,给大伯邓传家看。

邓拓海演示完,又徐徐解释道:“大伯,如你刚才所见,正是修炼魔功之人才有的特征。床上这具尸体,乃是我二哥邓拓夷,昨夜他与钱伯逸之女……”

大伯邓传家听完,表情严肃的询问:“老二修炼魔功之事,还有谁知道?”

邓拓海回答:“你、我,还有族长那边,我也用传音符告知了此事。”

说到传音符,此乃修士之间最常用的传讯手段,有距离百里、千里、万里等品级之分。

顾名思义,传音符本身以声音的方式传讯,但除了之外,还可以书面文字的方式来发送。

先前邓拓海以千里传音符通知族长邓承坤,因顾忌其他人在场,就是以书面文字将二哥魔修的秘密传了回去。

而且修士们为了传讯安全,惯常会在传音符中布置诸般后手。

比如邓拓海使用的千里传音符,一张就要十个下品灵石,自然是临出发前,由族长邓承坤配发给手下族人的。

每一张传音符,都有族长邓承坤留下的独门暗记,一旦被人半途截住,就会自动焚毁;而且为了防止有手段高强之辈暴力破解传音符,邓拓海还在文字中,使用了邓家独有的暗码方式。

像这类手段,邓家族中学堂自会教授,而且族中还为每个族人设置了专用暗码,除了传讯的当事人之外,也就只有手握暗码秘册的族长和几名长老才能读懂。

“据你所说,见过老二尸体的人中,还有几个凡人、钱伯逸一家和你大哥邓拓然。”

“凡人不足为虑,但你能否确定,其他几名修士没看出什么来?老二死得那么蹊跷,他们就没怀疑些什么?”

大伯邓传家又追问了邓拓海一句。

邓拓海回道:“怀疑肯定会怀疑些什么,但是能否猜出魔修之事,我认为可能性不大。我也是因为修炼了爷爷传下的一门雷系秘法,才探知到二哥修炼魔功之事,其他人怕是没这个本事。”

大伯邓传家犹自不放心:“兹事体大,绝不容有失。待会儿,我就去见一见钱家人和你大哥,再探探口风。尤其是那钱萍,和老二勾搭在一起,时间怕是不短了,保不准她就察觉到老二的一些秘密……”

第42章 意外惊喜

“谁都别拦我,我不相信我爹会死得不明不白。”

“钱伯逸,你三番四次阻拦我见我爹,是不是你心中有鬼?难道真像我大伯说的那样,是你女儿害死了我爹?”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叫声,其间还伴随着几声连连劝阻的话。

屋内,邓拓海和大伯邓传家对视一眼,都听出来这吼声,正是来自邓拓夷长子邓本岹。

大伯邓传家叹了口气:“早知道老二会出事,我就不把本岹一同带来了。”

“大伯,安全起见,还是先把本岹关起来吧。”

邓拓海在一旁劝说道:“还有我大哥那儿,你也得出面劝一劝,再由他这般胡闹下去,钱家人早晚得离心。戈公岛不比他处,此地离熊家太近,我怕日后会出什么幺蛾子。”

尽管邓拓海没有明说什么,但大伯邓传家还是听领会了其中意思。

钱家一门三修士,这在邓家治下,算是实力最强的一股外姓势力了。

再加上钱伯逸担任坞长已有几十年,戈公岛又是离主岛最远的一座附属灵岛,导致钱家的独立性远大于其他外姓修士。

原本,在七十多年前,钱家还只是戈公岛上一个普通凡人家族,人口不过千。

可自从出现钱伯逸这名修士之后,钱家势力迅速壮大,人口已遥遥甩出其他家族一大截,修士数量也增加至三人,只在戈公岛上,钱家甚至已能和邓家平分秋色。

这种现象对邓家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也不能简单的说,是邓拓海建议族中去打压钱家。

而是作为一个邓家人,他实在不愿看到,再有熊家这种喧宾夺主之事,发生在邓家头上。

一旦钱家有人晋升筑基期,那钱家势必会从邓家独立出去,到时候这戈公岛海域,乃至更大片的地盘,很可能会从邓家分割出去,令本已受伤一次的邓家,再次遭受打击。

目前,在不伤及自身实力的情况下,最稳妥有效的办法,是将钱家三名修士调往它地,比如邓家眼皮子底下的灵鳌岛,这样一来就可以切断钱家的凡人根基,彻底杜绝其壮大的可能。

然后,再徐徐分而化之,令其更好融入邓家。

更深一步去考虑,以戈公岛这样毗邻熊家的要害位置,常年将掌控权交到钱家手中,平时又只有一位不太靠谱的邓氏本家修士坐镇,这总不是稳妥之事,还是多派些本家族人彻底掌控,更好一些。

再加之,这回又出了二哥邓拓夷私通钱萍,还死在戈公岛上之事,以及大哥邓拓然与钱家父子闹出的嫌隙,谁也保不准钱家是否已对邓家离心?

要是再有熊家这等外人在其中挑拨一二,钱家带着整片戈公岛海域投奔熊家之事,都有可能发生。

这等事,你不能说是邓拓海多起疑心,凡事都要从万全考虑,早早预防一下,也总比万一出了事,再去管要好得多。

“此事,我自会和族长等人商讨一二,务必想个稳妥法子。”

大伯邓传家略一思考,点头说道。

“不过,眼下关键还是如何处理老二修炼魔功之事。老二尸体就这样摆着,总不是个办法,是毁是留,还是等族长看过再决断吧。”

“你继续看好此地,务必不能让第三人再看见老二尸体,我先出去处理一下。”

此时,邓本岹已经在屋内两人说话间,挣脱钱伯逸的阻拦,来到他父亲房门前,正要伸手推门闯进来。

“本岹,不得胡闹。”

伴随着大伯邓传家的喝止声,很快,外面动静就平息下来,门前除了留下两个专门看守的邓家修士,其他人都离开了。

……

邓拓海这一等,就又是数个时辰。

夜已经深了,房中托盘中点起了烛火,只是守着床上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总让人心中瘆得慌。

好在,门外一直有两名族人守护着,就连大伯邓传家从亥时起,也来了二哥房中坐镇。

直到子时三更时分,才听外面有人在喊:“族长来了!”

邓拓海急忙走到门前去看,果见远处天上,一道刺目的湛蓝剑光划过夜空,直朝戈公坞方向疾驰而来。

这道湛蓝剑光,邓拓海已不知见过多少次,正是族长手中那件上品灵器沧澜剑的标志。

“快,放开防护大阵入口。”

这是坞长钱伯逸高声通知控制阵法中枢的邓家修士。

自从邓家支援队伍到来之后,戈公坞的阵法控制权便从钱伯逸那里,交到了邓家修士手中。

阵法灵光罩正上方,裂开一道丈许宽方形入口。

天上刺目剑光从中落下,邓拓海只觉得眼前一晃,面前三丈外已经多了两人。

那收回沧澜剑之人,自是族长邓承坤;而另外一名搭乘之人,他也认识。

“爷爷,你怎么来了?”

邓拓海见到那位和族长同来之人,乃是他爷爷邓承乾,激动地喊出声来。

爷爷的到来,这对他而言,可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他可深知自家爷爷的性子,那可谓是“万年不离窝”的资深宅居之男。

在邓拓海的记忆里,十几年来,爷爷邓承乾可是从未离开过灵鳌岛半步。

自他退隐灵鳌岛后,人生的轨迹线十分简单,就是从家、酒馆、族墓三者之间,一日一来回,偶尔还会去鳌头的族堡遛一遛,去族中学堂上上课,或者被强拉去参加族中议事。

邓拓海跟着其他人拜过族长邓承乾两人,就跑到爷爷邓承乾身边傍着,不愿再离开。

“老夫听闻此地惊现魔修,而且此人还是我邓家族人,特地赶来瞧瞧热闹。”

邓拓海耳中传来爷爷邓承乾的传音声,只听语气依然如平日里那般,透着酒醒后的惫懒感。

可邓拓海心中明白,肯定是爷爷邓承乾不放心他一人在外,专门赶来戈公岛的。

不得不说,邓拓海这样的想法只蒙对了一半,邓承乾确实有不放心自家孙子的心思。

但,若不是族长邓承坤特地上门找他,恐怕他还不知戈公岛发生了何事,又怎会赶来此地?

族长邓承坤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处理魔修之事,自是雷修最拿手,所以他才拉来了邓承乾。

而这也是他们能这么快赶来戈公岛的原因,以筑基修士的飞行速度,全力飞行一日,也不过能飞出千余里。

御器飞行,大耗神识和法力,即使族长邓承坤是筑基中期修为,每飞行一个时辰,就得停下休息一个时辰,除了补充法力,神识也得恢复。

不过有了邓承乾的加入,就另当别论了。

第43章 惨相

邓承乾虽然筑基法力没了,但是筑基神识尚在。

有他加入,与族长邓承坤配合之下,御使一件飞行速度远超平常灵器的上品灵剑,从邓拓海发出传音符,至今不到十个时辰,就横跨一千七百里,飞到了戈公岛。

就在邓拓海通过传音术,和爷爷邓承乾拉得热乎之时,族长邓承坤已经挥挥手赶走了其他人,和大伯邓传家两人进了屋中。

邓拓海爷孙两人也跟着走了进去,穿过族长在屋中设下的隔音罩。

只见族长邓承坤面对床上尸体,仔细验过,和邓拓海上报的一样,确是魔修无疑。

昔日族中晚辈,如今惨死面前,就连相貌都血腥难辨,族长邓承坤心中可谓五味陈杂。

只听他幽幽叹道:“拓夷这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当年老族长坐化前,亲手把他交到老夫手中,叮嘱老夫看顾着他。”

“谁又能料到,这孩子竟走上了邪路,不仅偷偷修炼魔功,估计族中女灵童被掳,他八成也有份参与……老夫愧对老族长啊,没能帮他看好孙子。”

“以前,这孩子虽说私德有些不检点,但也算为我邓家修士的壮大,立下了大功。如今,他犯下如此滔天恶行,本当罪在不赦,被当众挫骨扬灰,但念在他已身死道消,还有老族长为家族劳苦一生的份上,就给他留个全尸吧。”

族长邓承坤说了一阵,又静默一阵,眼中终是闪过一丝不忍,又幽幽叹息一声。

“唉。”

“纵使拓夷这孩子犯了再大错,说到底也是我邓家子孙,依老夫看,就把他尸骨收敛,带回族墓随便葬了吧。”

“至于这孩子犯下的错,仅限于房中我等四人知道,不得再外传。堂兄,你看可否?”

最后这句问的自是爷爷邓承乾,邓拓海对于族长的处理有些不认同。

似二哥邓拓夷这种祸害同族女童的魔修,竟然还能葬回邓家族墓?

说句大逆不道之话,这是对邓家列祖列宗的莫大羞辱!

不将他挫骨扬灰,还要给他留个全尸?

看在同族修士的份上,这已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可惜,邓拓海怎么想也没用,邓家还是由族长邓承坤说了算的。

不过,若是爷爷邓承乾力主反对的话,或许可以打消族长邓承坤的念头。

“可。”

爷爷邓承乾沉默一阵,最终吐出一个字来。

“爷爷真是变了。”

说实话,邓拓海有些意外爷爷邓承乾的选择,要知道他最熟悉自家爷爷的性子。

虽说酒醉时,爷爷是个诸事拎不清的浑人,但只要像现在这般清醒着,爷爷在邓拓海眼里,就是世上最正直的人。

“或许是,当年爷爷和族长一样,也承受过上任老族长邓相国的大恩吧。二哥邓拓夷,又是老族长诸多子孙辈里唯一的修士……”

邓拓海在心中为自家爷爷的做法,自行脑补了一番理由。

族长邓承坤对邓传家吩咐道:“传家,你下去让人准备一副棺木,将拓夷这孩子敛装了吧。”

大伯邓传家躬身领命,转身去开门。

族长邓承乾犹自说道:“堂兄,接下来就由你我二人亲自出马,彻底清扫一遍周围海域,务必找出魔修隐藏据点,查出我族中被掳灵童的下落。”

“这些魔崽子,竟敢打我邓家的歪主意,还教坏了拓夷这孩子,老夫必将他们挫骨扬灰……”

谁料族长邓承坤话音还未落,就见一片刺目五彩炫光,从房门缝隙中射了进来,将整个屋中照的亮如白昼。

在场四人无不面色大变,族长邓承坤一把推开拦门的邓传家,率先飞身而出。

“轰隆隆……轰……”

邓拓海刚出了门,就感觉耳中一阵巨声轰鸣,犹如天崩地裂之音,顿时双耳近乎失聪。

同时,脚下地面传来一股猛烈晃动,几乎将立足未稳的邓拓海掀翻在地,这般动静赛过地龙翻身。

再看头顶,原本灵光丰韵的灵光罩,经过一阵剧烈颤动,瞬间黯淡下来。

这还没完,紧接着就见数百支粗长的弩箭,又从坞外齐射而来。

“轰隆。”

黯淡的灵光罩未能经受住这一击,立马破碎成片片灵光,消失不见。

“防护大阵破了!”

一声声惶恐喊叫在戈公坞内四处响起,这一刻,邓拓海的双耳终于恢复了听觉。

邓拓海只觉得眼前灵光一闪,就见两道身影飞射向高空。

那道湛蓝遁光,正是脚踏沧澜剑的族长邓承坤。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背生紫雷双翼的身影,正是爷爷邓承乾。

这是他放出的二阶雷系飞行灵符—雷翼符,只看飞行速度,丝毫不亚于御使沧澜剑的族长。

尽管落后一步,转眼就后发先至,追上了族长邓承坤。



此刻,戈公坞外。

码头所在的港湾,已化为一片熊熊火海。

这是停泊在此的邓家船队在焚烧。

远远望去,海面上火光直冲天际,映红了数里外的云层;

远远听去,到处是哀嚎惨叫,以及“扑通通”的人、物落海的声音。

戈公岛外,十里海面上。

黑压压的,笼罩着一大片巨大帆影,犹如乌云遮住海面。

光看船的数量,视线所及处已不下六七十艘;

每艘船的体型,都不亚邓家出外海的渔船。

这些船的甲板上,此时号角连连,到处人影攒动。

一支支巨型弩箭从船上射出,呼啸着划过天空,朝邓家众人所在峰顶罩落下来。

每一轮齐射,数量不下上千支,将戈公坞城墙轰得碎石翻飞。

放眼一扫,厚厚的坞墙已经崩塌数段,透过那大小不一的缺口,从外面已能窥见坞内的情形。

戈公坞内,不时有弩箭从缺口射入。

有些落在空地处,弩箭没入地面,箭竿周围数丈内石开地裂,外露箭尾犹在嗡嗡颤响。

有些射中房屋建筑,凡中者无不墙倒屋塌,偶尔夹杂着几声惨叫声,那是建筑中还有倒霉鬼在。

就在这不大会的工夫,坞内连绵的建筑已经十毁三四。

在那些墙桓后的阴影中,偶尔可见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那是俯身躲避的邓家族人。

与此同时,偶尔有几支弩箭,射偏了方向,落在半山腰以下的凡人民居中。

所过之处,犹如铁犁翻地,房倒屋塌,人畜不存,殃及千余丈远。

这是岛外面舰船上配置了大杀器——破阵弩。

第44章 白骄子

半个时辰后。

戈公坞外的箭雨终于停了。

“咳咳……”

一片瓦砾废墟下,传出一阵沉闷咳嗽声。

只见废墟中一阵动静,从下面钻出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邓拓海。

现在的他,看上去完全一副狼狈相,发髻散乱,满脸尘土,身上道衣开裂数道长长的口子,这是刚刚爬出来时,被瓦片划破的。

飞快扫了一眼全身,邓拓海发现上下除了几道血痕,并未受到大的创伤,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这幅摸样忒不雅,尤其是衣衫下摆裂口处,露出半条白生生的大腿,直延至腿根处,若非今天没忘穿亵裤,子孙根恐怕都要晃荡在外。

“这是哪家缺德冒烟的,竟然动用破阵弩这等大杀器,偷袭我邓家小小一个坞堡?”

邓拓海一边嘴里诅咒着,一边随意撕了些布条,将下面漏风处护住。

一般情况,想要攻打邓家戈公坞,哪用得上破阵弩,而且还是一轮齐射就数百上千支,连射十几轮这般大阵仗。

确实,这完全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简直大材小用,堪称败家至极。

不过这些,都不是邓拓海现在要考虑之事。

搞清楚眼前是何处境,保下自己小命,这才是重中之重。

现在看似情况不算太差,刚刚破阵弩造成的破坏看似严重,但毁掉的都是些房屋建筑这等死物。

至于最重要的大活人,伤亡并不算太过惨重。

就在箭雨停歇的这不大会空档,幸存下来的邓家人已经从各自躲藏处,慢慢走了出来,被领头的大伯邓传家召集到一处。

粗略一清点,近二十名修士只损员一人,实乃天之幸。

此刻,只见坞长钱伯逸怀里抱着一人,满脸悲恸。

陨落这名修士,正是他女儿钱萍。

防护大阵被破之前,几乎所有修士都在屋外观察情况。

大阵一破,不用人提醒,这些精明的修士就立即散开躲避起来,即使碰到坞墙被射崩塌,以修士的灵活身法,也能提前躲避开。

只有钱萍最是倒霉,之前她犯错被父亲关了黑屋,根本不知外面发生剧变。

当数支弩箭射中她房屋之时,就稀里糊涂的香消玉殒了。

至于凡人,伤亡数目要大一些。

坞内原本就居住着四五百人,这些要么是钱家亲属,要么是凡人守卫。

再加上昨日赶来增援的邓家族兵,合计近千人,此时只走出来六七百人。

折损率近乎三四成,当然那些倒塌屋舍中,现在肯定还有暂时被困的活人。

凡人伤亡虽然惨重,但对邓家而言还可以承受。

修士折损一人,都足够邓家高层痛心半天。

说来,这大半都要感谢戈公坞的建筑样式,上粗下尖的坞堡造型,顶端留出的天井狭小,使得由上空坠落坞内的弩箭很少。

给坞内造成严重破坏的,主要还是透过崩塌的坞墙缺口,直射进来的弩箭。

不仅速度奇快,劲道还猛,只要挡在它疾飞的路线前,再奢华的房屋也得倒塌,再强壮的身躯也得破损。

就算是提前察觉的练气修士,也难以闪身躲避,多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射个对穿。

“快,所有凡人撤到地堡!”

“邓传万,你带一百族兵镇守此地入口。”

“钱伯逸、钱贝,你二人各带两百族兵,封死地堡其它入口。”

大伯邓传家一挥手,高声喝令道。

地堡就建在地下,这也是荒海本地大半坞堡的必配设施之一。

戈公坞地堡,几乎挖空了大半个山峰,其中大大小小的洞穴,上下层叠足有十几层,一直通到海平面以下三百丈深处。

各个洞穴之间,又有各种明暗巷道相互连通,密密麻麻,迂回复杂,陌生人冒然闯进去,绝对会迷失其中。

这处地堡平日里都被闲置,仅有少数洞室被用来储藏物资,像今日这般被大肆动用,已有近百年没出现过。

大伯邓传家一声令下,凡人先行,修士断后。

六七百凡人很快钻进地堡秘密入口,地面上连一丝阻梗都没发生。

戈公堡的地堡空间实在太大了,修建之初,专为容纳岛上数万人口而设计,主要是为防备数百年一遇的妖兽潮而准备。

谁也没料到,妖兽潮一次没等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如果不出意外,居住在半山腰以下的凡人,此时恐怕也已开启了进入地堡的通道。

凡人区、修士区,虽建在同一座岛的同一座山腹中,但二者泾渭分明,连通之处极少。

当存亡关头来临之际,修士们只能舍弃外围大量凡人,截断通往凡人区的秘道,拼死孤守更坚固的修士区。

眼看着数百名凡人撤净,大伯邓传家面色却愈发严峻。

此刻,看似箭雨停歇,也不见敌人攻来,但他明白,这肯定只是暴风雨之间的空歇期。

破阵弩虽然威力极大,但一番轮射过后,就必须重新安装弩箭、置换灵石,再加上储蓄能量的时间,通常需要多半个时辰。

或许下一刻,戈公坞将要迎来的,就是新一轮更加猛烈的攻击。

是又一波破阵弩箭雨?

还是直接派人来攻打?

困在坞内的邓家修士,没人能猜得准。

……

另一边,戈公坞上空。

破阵弩箭雨刚停,就见两道人影从高空飞落而下,却被邓承坤、邓承乾二人半路拦住。

“熊大,原来是你这贼奴,竟敢肆意攻打我邓家坞堡。”

族长邓承坤此时看清来人之一,乃是熊家三兄弟中的老大熊福,怒吼声中,已是气得声带颤音。

“嘿嘿,邓家小儿,正是你熊家大爷当面。”

这熊福放肆的笑着,看修为已是筑基四层,长相倒是和他二弟熊禄有六七分肖似。

只是那满脸的阴鹜凶相,和五官完美融合,好似天生就打娘胎里长成的。

“邓承坤,你作为一族之长,竟敢公然教唆族人邓拓夷,修炼《姹婴双阴淬体魔功》这等禁忌魔功,还血祭同族女灵童助其修行。”

“幸赖覆海宗巡察副使白骄子大人明察秋毫,秘密探访出你邓氏一族,竟然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白骄子大人已秘密调集百艘战舰,上万灵兵,将尔等团团合围。”

“邓承坤,如今白骄子大人当面,亲自捉拿尔等回去问罪,你竟然执迷不悟,持械顽抗,难道你真敢忤逆上宗贵使,反抗上万灵兵不成?”

“老夫劝你,还是快快束手投降,令你邓家族人放下兵器,跪地乖乖听候发落。不然,白骄子大人一怒,定教你邓小儿横尸当场,邓氏阖族鸡犬不留!”

第45章 进攻号角

熊福一番问罪言辞,可谓一气呵成。

自那日他二弟熊禄身受重伤、孤身返回之后,熊福就开始谋划,一举覆灭整个邓家。

这月余时间,他可是费劲心力,布下重重圈套。

先是借散修之手,诱惑邓拓夷修炼魔功;邓家灵童被掳之事,也是他在暗中推动。

于此同时,他又曲意逢迎,拉来白骄子这位手握重兵的覆海宗巡察副使。

为的就是,将沦为魔修的邓拓夷与族长邓承坤,合围在一处。

有了邓拓夷这个魔修作铁证,再加上白骄子及其手下重兵,誓不能让邓家再有翻身的可能。

熊福和白骄子等人,早已在戈公岛附近蛰伏数日,就等着大鱼入网。

今日他终于得偿所愿,不仅等来了族长邓承坤,甚至连邓承乾这位昔日老对头也圈进了网中,这也算意外之喜。

就连刚才那番出场言辞,他都专门花功夫拟定了腹稿,当亲眼见到老对头邓承坤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此刻,熊福只觉得心中畅快至极。



“原来一切,都是你这恶奴在暗中捣鬼。”

族长邓承坤指着熊福,自是气得牙关紧咬。

这熊福言语之中,似能未卜先知,有关邓拓夷修炼魔功之事,他竟探知的一清二楚。

不,甚至比邓承坤这位邓家族长更加了解底细。

就比如熊福所说,邓拓夷修炼的魔功之名,乃是《姹婴双阴淬体魔功》。

这门魔功,修真界中很多修士都有所耳闻,此乃是修真界列为禁忌的三千魔功之一,而且论及此功歹毒程度,即使在诸多魔功之中,也足以排进前百,可谓禁忌之中的禁忌。

所谓姹婴双阴淬体魔功,顾其名,不难思其义。

姹婴,本为上古道家内丹修行之语。

姹,姹女也,意指汞,汞为性;婴,婴儿也,意指铅,铅为命。

道法有云:铅汞相依,性命双修,金丹自成。

可惜魔道功法,最喜剑走偏锋。

也不知究竟是哪位邪恶魔修,竟根据道家内丹修行之法,创出《姹婴双阴淬体魔功》这门歹毒功法?

修炼这种魔功之人,往往需要血祭姹女、女婴,吸取二者阴元来淬炼自身魔体。若要将此魔功炼至大成,怕不是要残杀成千上万姹婴,端得歹毒非常。

熊福这厮固然可恶,邓承坤却也知道轻重,对方身旁那位白骄子才是现在的破局关键。

尽管熊福满口都是诬蔑之言,但他刚才有一句话,却是说的很对。

邓承坤确实没多大胆量,去和覆海宗这等庞然大物对抗,尽管现在当面之人,只是一个筑基六层的巡察副使,但其背后也代表着整个覆海宗的颜面。

如果邓承坤敢带领邓家族人反抗,和白骄子带来的人一动手,也就表示邓家和覆海宗为敌了。

这种行为,通常会被覆海宗视作附庸势力反叛,按惯例是要统统剿灭的。

可是,若真听对方的话,自己一方束手投降,任由对方处置?

说什么押回问罪,这话听着好像还可指望覆海宗深明大义,还己方一个公道。

但,邓承坤哪敢冒这个险?

只看熊福对这次行动明显密谋已久,覆海宗人马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攻破岛上防护阵法,那位白骄子大人与熊福肯定早已勾结在一起。

如今,族长邓承坤进退维谷。

动手反抗?

等于彻底得罪覆海宗,再无回圜余地!

束手就擒?

同样无异于自投死路,谁能心甘情愿?

“这位白大人,我邓家与你素无往来,更不曾得罪过你,为何你仅凭熊大这恶贼几句空口挑拨,就派舰队围打我族坞堡?”

邓家如今大难临头,邓承坤纵然满腔不甘,也得使出浑身解数。

“须知我邓家也不是那种毫无根脚的家族,鄙族开山老祖曾是贵宗前任大长老,如今贵宗三位金丹长老有两位是鄙族先祖的门徒,我邓家与梅坞岛梅氏还是姻亲。”

“我劝白大人,莫要自误!”

那白骄子听到邓承坤话中威胁之意,嘴角微翘,隐带不屑。

熊福在一旁开口嘲讽道:“邓小儿,收起你那套惯会唬人的把戏吧。”

“你竖起耳朵听好了,咱们白骄子大人,可是覆海宗萧大长老的嫡传徒孙。”

熊福话中,满是与有荣焉之意,这位白骄子大人来头可不小,熊福也是送上自家几个貌美女儿,才侥幸巴结上对方。

覆海宗萧大长老,就是萧琅,修为已至金丹圆满,可谓元婴在望,在覆海宗内更是声威无双。只凭他独自一人,就压得梅重山和另一位金丹长老喘不过气来。

白骄子的师父,乃是萧琅十大亲传弟子之一,尽管早已陨落多年,但白骄子凭借萧琅徒孙的身份,依然能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

比如,覆海宗在所辖海域,下设东南西北中五方巡察司,每个巡察司各有正使一人、副使两人。

巡察使,可谓监管一方海域的土皇帝,就算在覆海宗内部也是权势、油水兼得的好差事,不知有多少筑基修士为之抢破头。

白骄子虽只是北方巡察司副使,但正使是个不爱管事的筑基九层女修,一心闭关只求结丹,

凭萧大长老徒孙身份,白骄子力压另一位副使,几乎掌控了整个北方巡察司兵力。

“萧大长老?”

族长邓承坤仅是听到这几个字,就已面色俱灰。

当年邓家开山老祖在世时,与当时还是二长老的萧琅关系可称不上融洽,没少打压对方,就连如今梅重山与萧琅的仇怨,有一部分也能溯源到邓家开山老祖身上。

有了这层先辈结下的恩怨,白骄子恐怕更不愿高抬贵手,放过邓家一马。



“熊福,防护阵法已被攻破,本使算是完成了对你的承诺,接下来的事就全交给你熊家了。”

一旁的白骄子终于开了口,只是听起口气,显然没将邓承坤放在眼里。

“白大人放心,此番劳你手下兵马尽出,事后熊某还有一份厚礼,送到你府上。”

熊福连忙赔笑着,道谢一番。

那白骄子听闻还有谢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就见熊禄手中取出一件海犀弯角炼制的法器,一端放入口中,仰头吹响,号角声音传遍整个戈公岛。

“呜……”

早已在岛上埋伏多时的熊家练气修士,听到这声召集令,从各处一齐跃出,口中呼啸着,朝戈公坞杀去。

第46章 雷下之鬼

此番,熊家出动的练气修士不下六七十人,数倍于戈公坞内的邓家修士。

只是,熊福俯视着这些为他冲锋陷阵的手下,表情却谈不上高兴。

因为这些大都是他招揽的散修,之前熊家伏击邓家渔船那次,几乎将熊家百年培养的本家修士折损殆尽,此次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四处收拢了一干人为其所用。

“嘿嘿。”

“邓小儿,老夫也让你尝尝自家后辈被人当面屠戮的苦果。”

熊福转头逼视着邓承坤,邓承坤瞪着熊福,也早已满目怒火。

这一刻,邓、熊两家积攒的百年血仇,终于在两家族长之间彻底爆发。

两人乍一交手,就是各自杀招尽出。

“天罡诛魔符!”

邓承坤一抬手,就甩出最强压箱底手段,邓家祖上留下的天罡诛魔符。

此符一出现,顿时只见一道灵威逼人的黑色小剑,从玉符之中挣脱而出。

剑身虽小,却似饥饿百年的大肚汉,周围三十丈内的灵气尽数被其搅动,化作灵气潮,被黑色剑身吞入体内。

“海魂吞灵术!”

熊福面对那道相当于筑基后期修士一击的诛魔剑,却似浑不在意。

只见他双手一抛,洒出数百颗墨丸,尽数落在诛魔剑周围。

墨丸看似不起眼,可转眼就爆裂开来,化作一道道丈许高的獠牙海兽。

这些海兽并非真正血肉之物,而是虚形兽魂,獠牙大口一张,周围原本朝诛魔剑涌去的灵气,尽数被拦截住,没入海兽魂大口之中。

诛魔剑没了灵气吞噬,就仿佛只吃了三分饱的饿汉,化作一道黑色剑光,朝着夺食的海兽魂斩去。

剑光一搅,一只海兽魂噗嗤一声化为泡沫裂开,却转眼又出现在原地,只是身形已萎缩到三分之二大小。

诛魔剑再斩,如此三击,便将一只海兽魂完全斩杀。

这一场争斗,诛魔剑看似呈碾压之势,可惜海兽魂实在太多了,周围密密麻麻的,足有数百道,即使被斩杀一两只,也不过沧海一粟。

邓承坤眼见自己最强杀招,被熊福克制,几乎沦为鸡肋之物,面色可想而知。

邓、熊两家争斗百年,对手有什么厉害手段,早已相互刺探的七七八八,各自偷偷备下克制之法,毫不稀奇。

“沧澜剑,给我出!”

只听邓承坤猛然大喝一声,上品灵器沧澜剑疾射而出,化作丈许长湛蓝巨剑,朝熊福斩去。

“熊霸掌,给我破!”

一声犹如野兽般的嘶吼,就见熊福上衣爆裂开来,身形已然膨胀至常人一个半高。

一掌挥出,威猛绝伦。

那掌面黝黑如同玄铁,竟将沧澜巨剑生生劈开,而掌面只被斩破一层皮肉。

这门熊霸掌,乃是熊家祖传秘技,据说修炼者与人争斗,犹如化身上古妖兽熊罴。

当年熊福之父从大陆仙朝逃至荒海,以练气修为就能摆脱重重追杀,凭靠的就是这门熊霸掌。

作为投靠之物,熊福之父也曾将这门掌法上交邓家一份,可惜百余年来,邓家竟无一人修成此法,只能将之束之高阁。

后来有邓家先辈推测,要么是熊福之父当时暗留一手,交给邓家的掌法不全,要么是修炼这门掌法,需要身怀特殊血脉之人方可。

邓承坤、熊福两人,同是筑基四层修为,又是知根知底的老对头,虽然上来就是不要命打法,一时之间,却谁也奈何不得谁。

两人飞在半空,你来我往之间,战团渐渐远离了戈公坞。

原地上空,只剩下白骄子与邓承乾二人。

邓承乾背生雷霆双翼,浮在空中,双手各抓着几张雷系灵符,如临大敌般,全力戒备着白骄子。

可惜,白骄子背负双手,目光扫视四周如在欣赏风景,完全将邓承乾视如无物。

想他堂堂一个筑基六层修士,怎会把只练气九层的蚂蚱放在眼中,就算这只蚂蚱会飞又如何?

至于地面上,那些已经攻进戈公坞的熊家修士,还有坞内的邓家练气修士,在他眼中,更是连一群蚂蚁都不如。

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只需派出手下上万灵兵的百分之一,就能将这群蚂蚁尽数踏灭。

哪怕,就算是与他同为筑基中期的邓承坤、熊福二人,也就难得能让他看上一两眼。

此刻,白骄子心中所想的,是如何将此事做得更加完美。

此番他出动百艘战舰、上万灵兵,明里是受熊福的恳求,熊福送上的那几名女子,在床笫之间很得他疼爱,他也抹不开美人儿的哀求,才答应了下来。

但更重要的是,这次出手他也存了几分借机练兵的意思。

北巡察司之中,历来派系林立,上万灵兵并不是全都真心听他调遣,他正好趁机剪除刺头,将所有兵权尽握己手。

如今能剿灭邓氏一族,于他而言,更是犹如锦上添花,而且是一开双花。

剿灭一个筑基魔修家族,这放在覆海宗内部,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而且,如果萧大长老听说,死对头邓开山的家族被铲除,定会欣然大尉,自然也会高他看一眼。

“只要能讨得师祖欢心,加上剿灭魔修的功劳在手,再运作一番,那北巡察司正使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白骄子心中想到此处,原本淡然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喜色。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件关键证物,来坐实这个功劳。”

白骄子口中低语间,放出神识,往下方探去。

“有了!”

只见他面色一喜,飞身朝地面落去。



此刻,戈公坞内一片废墟间。

邓拓海并指如剑,正打出一道丙火神雷法术。

赤紫雷光粗如手臂,瞬间就闪过数丈距离,直直劈在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修天灵盖上。

那男修前一刻还满脸欢喜,好似从废墟中扒出了什么宝贝似的,后一刻就被劈成一根上下冒烟的人形焦柱,稀里糊涂便作了邓拓海雷下之鬼。

这也是邓拓海修行以来,第一次斩杀修士。

但他却毫无一丝不适之感,反而飞身上前,从那具尸体焦黑如枯枝的手中,一把抢过一只巴掌大小的红色布袋。

“储物袋。”

邓拓海打量着眼前这毫不起眼的布袋子,脸上神情欣喜无比,尽管那布袋子表面,还紧紧粘连着几根断指。

在修真界中,储物袋属于空间类法器,炼制不易,故而在同品级法器之中,价格最为昂贵。

在坊市中,一只三方大小空间的下品储物袋,售价就高达五六百灵石。

而在邓家近百修士中,也就只有族长邓承坤和寥寥几个家族长老,才拥有一只随身储物袋。

至于邓拓海这个练气低阶小修,以前只有眼巴巴奢望的份儿,却没想到今日时来运转,在灭族危机之中,还能到手一只储物袋。

刚刚那个被他偷袭而死的倒霉鬼,邓拓海也不算陌生,正是之前远远见过一面的石矛岛裴姓修士。

此人跟随着熊家人,一起闯进戈公坞内,也不与邓家人交手,反而偷偷摸摸溜到此处。

邓拓海原以为,对方是对李灵儿犹不死心,跑到这边偷偷找人,却不料对方竟然钻进一堆废墟中,扒拉半天,将二哥邓拓夷的尸体给找了出来。

而且对方抱着邓拓夷尸体,就仿佛到手什么宝贝儿似的,哪怕是收到了储物袋里,还乐得浑然忘了外物,被邓拓海丢出一记丙火神雷,劈死当场。

不过,邓拓海此刻手捧储物袋的模样,与那裴姓修士临死之前,又何其相似。

第47章 抢尸

“兔崽子,快躲!”

邓拓海刚将储物袋收进怀中,正要转身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落单的熊家人下手,不料,头顶上空突然传来急声断喝。

“爷爷在叫我。”

这称呼,这声音,邓拓海太亲切了,爷爷邓承乾每回着急生气之时,比如被孙子断了酒喝,都是这般骂邓拓海的。

几乎不假思索的,邓拓海身子一歪,一个干脆漂亮的驴打滚,转眼便闪到丈许外一堆废墟后。

还未等他抬头去看,就见一团偌大的水球,从天上直直砸落下来。

轰!

一声震地巨响过后,就见以邓拓海原先站立之地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内的地面,尽数凹陷下去。

原地多出来一个圆形大坑,足有一丈深。

深坑之中,那团巨大水球竟然凝而不散,看上去犹如墨绿色晶球。

此刻,邓拓海正一脸撼然,仰身躺在深坑底部,而在他身上,便压着那团墨绿水球。

水球一击成坑,这般威力已不下于巨石坠地。

诡异的是,邓拓海区区血肉之躯,如今竟四肢完整,毫发无损。

而在他不远处,那裴姓修士的尸体早已被碾成一滩烂泥。

只见在邓拓海身周三尺外,正有一道雷光灵盾,将他护在其中,就算是巨大水球也奈何不得。

这是临行前爷爷送他的那张雷盾符,被激发了。

这雷盾符本是二阶下品灵符,按理说以邓拓海练气四层修为,要想激发,恐怕不使出全身法力,没有个一时三刻,休想激发。

可刚刚水球砸下太快,他哪有时间去激发什么灵符?

此时深坑上空,白骄子伸手一招,顿时坑中那团偌大水球,化作一滴水珠,飞射入他掌心之中。

“咦。”

“区区一只蝼蚁,竟然能在本使的玄元重水一击之下,保下命来。”

“有趣,有趣。”

白骄子悬浮在半空之中,低头俯视深坑底部的邓拓海,嘴上虽然说着有趣,眼中却有一丝寒光闪过。

但见他一弯手,掌心那滴水珠无声滑落,瞬间便涨至半丈大小,又朝深坑底部砸来。

这次的目标,直接对准邓拓海。

可惜,邓拓海先前被水球一砸,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被震得脏腑翻腾,四肢无力,身体此刻根本动弹不得。

眼见他身周的那道雷盾,灵光正在急速黯淡,离消散已在边缘,玄元重水再次砸来,他只能闭目等死。

“嗖~”

邓拓海只觉得脸上一道疾风闪过,下一刻,感觉身子突然飘了起来。

睁开眼皮,入目的却是爷爷邓承乾那张面皮有些松弛的脸庞。

“老匹夫,尔敢!”

白骄子气急败坏的喝骂一声。

他只是想随手碾死一只蚂蚁,将它从另一只蚂蚁手中夺来的储物袋,顺手捡回自己手中。

这储物袋他虽看不上眼,但里面那具魔修尸体,却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有了魔修尸体作为铁证,他就能将剿灭邓氏一族,运作成一件不错的功劳,这对他图谋巡察司正使之位十分关键。

却不料,旁边那只他一直懒得理会的蚂蚱,却仗着自己会飞,突然冲出来,在他面前救走了蚂蚁,自然也抢走了他最在意的魔修尸体。

“他怎么敢呢?”

白骄子此时只觉自己尊严,受到一只蚂蚱的挑战,心中岂能不大怒。

只见他随手一抛,顿时间玄元重水珠便一分为三,朝着邓承乾爷孙二人击杀而去。

邓承乾抱着孙子邓拓海飞逃之际,神识早已察觉到玄元重水珠,正紧追而来,比起他飞遁速度快了数倍。

他抬手往后打出数张灵符,顿时,就见灵符化作数道雷球,直奔三颗玄元重水珠而去。

雷球一碰上水珠,便将水珠疾飞之势阻得一滞,

“爆!”

邓承乾口中猛喝一声,身后数道雷球瞬间炸裂开来,而被其包裹住的水珠,之前砸落地面都能凝儿不散,此刻却被雷球自爆,直接炸散成三滩水花。

这三滩水花没了白骄子控制,直接化成无数米粒大小的小水珠,洒落到四周地面上。

小水珠一落地,竟犹如铁块坠地,咚咚作响,将青石地面砸出一个个巴掌大凹坑。

这玄元重水,竟沉重如斯!

待得白骄子将散落四周的无数小水珠,重新召回聚合成一团水球之时,眼前的戈公坞内,哪里还有邓承乾爷孙二人的踪影。

……

戈公坞地堡,入口通道向下延伸,螺旋幽长。

邓承乾此时正抱着邓拓海,在通道内飞速奔驰。

几乎每过百米,便见邓承乾抬手往身后打出一道雷符,口中连喝:“爆!爆!爆!”

一时之间,通道内轰隆隆巨响声持续不断,两人身后通道尽数被雷球自爆炸毁。

四壁坍塌,泥石阻路,将整个入口通道封的严严实实。

地堡入口外,已经塌陷成坑,不见通道影子。

白骄子听着地下一阵接一阵的闷雷声,早已是一脸阴寒,只看其微微颤抖的手,就知他体内积压了多大的怒气。

一只蚂蚱带着一只蝼蚁,竟然在他手下逃了,还抢走了魔修尸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而他白骄子一怒,山崩地裂!

只见白骄子脚踏一件玉如意灵器,飞身疾射至戈公坞上空,朝着岛外舰队方向,口中一阵传音。

顿时间,岛外海面上,百艘战舰张帆而动,不多时,便将整个戈公岛围得水泄不通。

上万灵兵分出七千,登岛上岸。

这七千灵兵又分成近百支队列,转眼间,就将戈公坞所在山峰围得严严实实。

灵兵过处,凡是遇到活人,不论修士凡人,不论男女老幼,竟被尽数屠戮一空。

如此这般,好似还不能平息白骄子的满腔怒意,只见他回转身来,俯视着还在坞内厮杀的邓、熊两家修士。

此时邓家修士,包括大伯邓传家在内,只剩下不足十人,被五十余名熊家修士团团围在中央,已是全身浴血,遍体鳞伤。

至于其他人,早已丧命于熊家人之手。

先前,从族长邓承坤与熊福交手开始,到熊家练气修士杀入坞内,到白骄子出手,再到邓承乾抱着邓拓海逃命,炸毁地堡入口通道,这看似极长,其实也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大伯邓传家本打算带人先坚守地堡入口,如果实在不敌熊家人,再逃入地堡躲避,却不料通道被炸毁太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成定局。

“你们这群蝼蚁,全都去死吧。”

白骄子轻哼一声,抬手间,掌心玄元重水便化作一片雨幕,朝地面落去。

看雨幕笼罩住的范围,竟将整个坞内都囊括在内。

雨幕落下,邓、熊两家练气修士还未回过神来,就全被无数飘落而下的雨滴,攒射成一个个血葫芦。

第48章 魔性

地堡最深处,某个极为隐秘洞穴中。

此处洞穴空间颇大,宽不下千丈,高两百多丈,原本是天然而成的溶洞,后又经过部分人工雕饰。

最惹眼的,还是洞穴正中央,耸立着一根百余丈宽的石柱,又粗又圆。

石柱表面时时有灵气散逸而出,在周围空气中凝成稀薄云雾。

再看组成石柱的岩石,大都已进化成玉质,晶莹幽蓝,只有小片区域还残留着斑驳点点的普通灰石。

“这是凡石化玉?啧啧,天地造物,真是神奇。”

“早听闻,戈公岛灵脉小而精。族中诸多灵脉,除了灵鳌岛的二阶灵脉,数它品级最高。”

“这根粗粗的柱子,就是通向峰顶戈公坞的灵脉载体吧?再过个几百年,这根大柱子恐怕就能整个蜕变成灵石矿。”

“哇,这么大个的灵石,我一辈子都花不完。”

洞穴之中,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正面对石柱站立着,口中惊呼连连,双手还在石柱上来回抚摸着。

此人正是被爷爷带着逃至此地的邓拓海。

他四肢刚刚恢复一些行动能力,双眼就被洞中央的灵脉石柱勾住了,尽管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却丝毫不影响他对眼前之物的兴致。

在一旁地面上,邓承乾正盘膝打坐,只见他一呼一吸间,周围空气中弥漫的云雾全被他吸入体内,就连灵脉石柱中,灵气向外溢出的速度也无形中加快了三分。

洞中不见日月,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邓拓海倚着灵脉石柱,早已昏昏睡去,睡梦之中也不知遇到了什么美事,嘴角都流出了一滩口水。

邓承乾已经收功而起,只是眼前自家孙子那副模样,让他老脸都有些微微泛红。

“这个没出息的小东西,家族遇到如此大的危机,他还能睡得这么香。”

他低声骂咧一句,上去一脚,踢在自家孙子屁股上。

邓拓海被人从梦中踢醒,伸手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中透过眼缝见到是自家爷爷,眼皮又塌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今天和爷爷待在一起,邓拓海总感觉,纵使天塌下来也不怕,连睡觉都十分安心。

“把你怀中储物袋给我。”

邓承乾突然开口说道,或许是见自家孙子动作磨蹭,他伸手往前一探,就见邓拓海怀中储物袋,被他隔空摄入手中。

“爷爷,这储物袋是我的战利品,你老可不能贪墨去换酒……”

邓拓海有些不情愿地支吾道。

“兔崽子,拿你个储物袋怎么了?要不是老夫在你濒死关头,用神识激发了你怀中雷盾符,恐怕你早就被玄元重水砸成一滩肉泥了。瞧瞧你这般贪财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我能随谁?还不是你老喝酒闹腾的,打小我身上就没存下过几个灵石。”

“放屁。”

在这一对爷孙又像往常一样互相斗嘴之时,就见邓承乾将储物袋开口往下一倾,两人之间地面上,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来。

这堆东西看着倒不少,只是乌七八糟的,什么鬼物什都有。

一筐女子亵裤肚兜,各种灵药矿石等零散杂物,最恶心的还是一堆人尸碎块。

比如,几条被齐根斩下的手臂,白皙细嫩的,一看就是妙龄女子之物;

两捆还黏连着血肉的惨白骨骼,看粗细程度,应是取自成年壮男之身,一捆是肋骨,一捆是大腿骨,骨头表面还刻画着黑色纹路,显然是被人祭炼过。

其中最完整的,还要数二哥邓拓夷那具尸体,只是表面血肉模糊,整体还能维持个人形。

邓承乾对地上诸般变态物件好似毫不关心,反而伸手一抓,从中摄出一张黑色古朴的兽皮来。

邓拓海见爷爷盯着一张兽皮看了半天,他也伸过头去看。

片刻之后,邓拓海原本平静的眼神,也不由凝重起来。

这黑色兽皮上,竟然记载着一门魔道功法,正是那熊福所言的《姹婴双阴淬体魔功》。

这门魔功修炼之法,可谓血腥歹毒之极。

魔功第一层法诀,名为“纳阴淬骨”,对应于寻常修士的练气期境界。

而且这第一层魔功,还需要两人分开修炼。

一人选择姹阴淬骨,需要血祭十名元阴未丢的年轻女修。

一人选择婴阴淬骨,需要血祭十名六岁以下的女灵童。

最后这两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出手杀死另一人,再将对方尸体炼化,两者融合为一,竟有七成以上机会,晋升筑基期。

邓拓海看到此处,只觉得之前一直困惑他的诸多谜团,一下子都打通了。

听李灵儿说,裴姓修士这些年在石矛岛上,前前后后收了好些个年轻女徒,可是过不一两年,就都莫名其妙的,或死或失踪了。

原来裴姓修士收下那么多女徒,不单只是作为采补鼎炉,更重要还是被其血祭修炼了魔功。

想必此人,所修炼的就是“姹阴淬骨”。

而二哥邓拓夷所修炼的,则是另一半“婴阴淬骨”,邓家族中被掳的女灵童多半也是遭了其毒手。

至于裴姓修士来抢二哥邓拓夷尸体,也不难猜测,想必是为了将之炼化入己身,增加晋升筑基的成功率。

“修士也是生而为人,怎会变得如此歹毒?”

“不是说人性本善吗?他们的人性又何在?”

邓拓海喃喃自语着,一时间陷入了魔怔之中。

“人只要修炼了魔道功法,就已从人沦落为魔。”

“魔,最在意的自然是魔性。魔性越深,修行越快。人性,反而成为遭魔唾弃的弱点。”

“兔崽子,你记牢了,以后但凡遭遇魔修,绝不可心慈手软,务必斩草除根。”

邓承乾一边出言告诫着自家孙子,一边释放出一道雷焰,将手中魔功兽皮炼成了灰烬。

邓拓海反问道:“可是,就因为二哥一人修炼魔功,我邓家阖族就该被覆海宗斩尽杀绝吗?”

不料,邓拓海这一句话,却彻底问住了邓承乾。

早年,邓承乾加入神霄宗,习得一身雷法,也养成了嫉恶如仇的性格,那些年他跟随同门,不知斩杀过多少魔修。

哪一次出手,不是斩草除根,除魔务尽。

神霄宗弟子行事一向霸道,何曾有人质问过他这般问题?

难道,邓承乾就从来不曾心软过吗?

不可否认,他也曾经心软过一次。

那一次,他受不过故人临终之托,私下背着同门,救下一个女童抱回收养。

可就因这一次心软,就让他付出了天大的代价。

修为跌落筑基,道途从此断绝。

这十几年来,无数回酒醉酒醒之间,他都在不停质问自己。

值得么?

现如今,就因一个修炼魔功的邓拓夷,邓家也要遭受灭族之祸。

难道,他自己就该死吗?

自己孙子也要无端送命?

所有邓氏族人都该跟着陪葬?



洞穴之中,爷孙二人都陷入呆楞之中。

时间也不知沉默了多久。

直到,一群人突然闯入这处洞穴之中。

第49章 熊福归来

这群人看起来不下五百,其中大都是全副武装的邓家族兵。

当头那三人,正是三伯邓传万,还有钱伯逸父子。

待三人看清洞中两人相貌,戒备的神情都是一松。

三伯邓传万当先焦急喊道:“乾叔,大事不妙。覆海宗竟然派出近万灵兵,开始掘山挖穴了。”

一旁钱伯逸也跟着附和道:“是呀,承乾长老。”

“地堡外围凡人区已被挖穿,其中凡人尽数遭了毒手。我等一路退到此处,已经封死了沿途所有通道。可是,若想不出逃生办法,覆海宗之人早晚会追杀过来。”

听了两人焦急的话声,邓承乾只是神色严肃,颔首不语。

“爹,我退回来时,听到覆海宗之人在外面喊话,说是咱们只要交出魔修邓拓夷的尸体,他们就能放咱们一条活路。”

说此话之人乃是钱伯逸之子钱贝,只见他两眼放光,盯着不远处那具邓拓夷尸体,仿佛找到了生的希望。

邓承乾转过头,瞪着钱贝,眼神好似能够杀人。

“孽障,说什么胡话。”

钱伯逸张口大骂一句,甩手狠狠给了钱贝一记耳光。

钱贝用手捂着脸,满腹委屈的吼道:“爹,你凭啥打我?”

钱伯逸此刻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邓承乾那双如刀割般的眼神。

其实,钱贝所说的法子,他又何尝没有想过,修炼魔功的邓拓夷是邓家人,和熊家有血仇的也是邓家人。

自然而然,熊家和那姓白的巡察副使要剿灭的目标,都是邓家。

此事从头到尾,与他们钱家何干?

他们钱家只是跟着邓家倒了血霉,不仅数千钱家凡人被屠戮,女儿钱萍也被活活射死,就连他父子二人,此时也如同丧家之犬,朝不保夕。

可以说整个钱家,如今除了他父子这两个活人,几十年辛苦攒下的基业,转眼间一切都没了。

钱贝或许说的没错,只要将邓拓夷尸体交出去,他父子再转为揭发邓家的证人,多半就能活下去。

至于邓家,有了族人修炼魔功的铁证,不仅阖族都得跟着陪葬,而且死后也难逃一顶魔修家族的帽子。就算是有少数邓家族人逃出去,估计也得面对覆海宗,乃至荒海仙盟,颁下的魔修追杀令。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钱伯逸却不敢这么做,也做不到。

旁边那个邓传万带着五百邓家族兵,这一路跟着他父子,名为协助,实为监视,以对方练气九层的修为,他根本奈何不得对方。

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邓承乾,对方战力不下筑基初期修士,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

好死不死的,他儿子钱贝竟还敢当面叫嚷着,要拿邓拓夷尸体去换条活路。

真当此处这么多邓家族人,全是好惹的主不成?

“老子打死你这个孽障!”

钱伯逸有苦难言,尽管心疼自家儿子,但是那只巴掌仍然再次狠狠甩在钱贝脸上,一下子将钱贝呼倒在地上。

他这一掌暗中还使了一丝法力,竟把钱贝直接拍晕了过去,让钱贝再也不能开口胡说话。

一旁的邓承乾冷眼瞧着钱家父子的动作,终于收回了那双要杀人的目光。

钱伯逸见此,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就刚才那一会的工夫,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

邓承乾低头看着邓拓夷尸体,摇摇头叹道:“拓夷,你生前犯下天大罪孽,死后却成了人人想抢的宝物,何其讽刺?”

说着,就见邓承乾扔出一道火系灵符,将邓拓夷尸体连同姓裴的那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焚成了灰烬。

“接着。”

邓承乾说着,又随手扔给邓拓海一件东西。

邓拓海接在手中,一看正是他的战利品—那只红色储物袋,只是内部空间早已空空如也。

他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那些被爷爷烧掉的东西之中,原本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灵药、矿石之类,甚至还有几十个下品灵石,也都被一把火烧光了,实在太过浪费。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只能静静守在洞穴中,哪里也不能去,此时的戈公岛上、岛外,早已被覆海宗重兵围得严严实实。



地堡之中,昏暗不见天日。

戈公岛上,日月轮转如常。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去五六日。

白骄子麾下七千灵兵,早已将戈公坞所在山峰整个占据。

自下往上,从山麓凡人居住区,一直到峰顶坞堡,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掘石铲土的人影。

这七千灵兵,尽数是覆海宗北巡察司招揽的练气修士,其中有些是覆海宗本门弟子,有些是附属家族子弟,或者是散修。

当日,白骄子一声令下,人人干劲十足;即使过去数日,这些人干起活来,依旧不见热情稍减。

只因白骄子传下口谕:谁先找到邓家魔修尸体,就可以拜入其门下。

对于七千灵兵来说,这可是一个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谁不盼着能成为萧大长老的嫡传曾徒孙?

满山之上,土石成堆,到处都是深坑沟壑。

至于山上原本的树木、建筑,早已被一推而平。

不时地,就可见一具具凡人尸体,被覆海宗之人从地下拖出来,丢在一旁再无人问津。

这一整座山峰,每日以肉眼可见速度,被一寸寸的揭开。

从邓拓海爷孙逃入地堡,至今只不过六七日工夫,山顶已经矮了三百余丈。

越往下挖,露出的巷道、洞穴越多,而邓拓海他们藏身之处何时暴露,想来只不过是早晚之事。



在戈公坞所在山峰的对面,另一座山头之上。

原本的草木乱石之地,不知何时,修建起一座奢华宫殿。

这里摇身一变,成了覆海宗北巡察司副使白骄子的行宫。

整座行宫全是由灵木修建而成,至于邓家在戈公岛灵脉上,百年来种植的各种灵木,早已被砍伐一空。

行宫之内,各种装潢饰品更是尽显奢华。

殿顶镶嵌着数十颗用来照明的深海玉鲛珠,地板由洁白玉石通体铺就,梁柱之上更是雕龙画凤,极其华丽。

至于其他,诸如屏风、幔帐等物,也无一不是稀罕之物。

最显眼的,还是宫殿正中央,摆着一张丈余宽大床,通体由一整块水系灵石打造。

行宫之中的如此种种,如果被一族之长邓承坤见了,恐怕他很难想象,一个与其同为筑基中期的修士,竟会豪富如斯。

这座行宫自建成起,日日夜夜,都在笙歌曼舞。

白骄子一直待在行宫内,绝少外出,整日与戈公岛上搜罗来的数百名美貌女子,饮酒作乐。

“大人,熊福在外求见。”

行宫管事走上前,单膝跪地,高声禀告道。

此刻,白骄子正躺在灵石大床上,与十几名薄纱凌乱的凡人女子嬉戏着。

自始至终,那行宫管事都低着头,不敢去看。

过了许久,白骄子才有气无力的淡淡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熊福步履蹒跚的进入大殿之中,只是此时此刻,他的情形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头发焦黑,不足一指长,似乎像被大火燎过一般。

面如金纸,看不出一丝血色,嘴角还隐隐有擦试过血迹的样子。

身上衣袍凌乱不堪,右边衣袖少了大半截,裸露在外的小臂上赫然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疤,血肉外翻,望之狰狞。

最显眼的是,胸前衣服上浸染一大片血污,此时还有鲜血流出。

左腿虽然完好无损,右腿走路却一瘸一拐,有衣袍下摆挡着,看不出受了什么伤势。

“熊福,你竟落得如此一副狼狈相。那么,之前你向本使许诺的邓承坤人头,想必也是落空了?”

白骄子隐在纱幔后的大床上,看不清其是何表情,但说话语气中,却透出浓浓的失望和不满。

第50章 夺舍

“那邓承坤小儿,正面交手斗不过熊某,只会使些卑鄙手段。”

“熊某在海上追杀了邓小儿三天三夜,谁能料到,他竟趁机逃到灵鳌岛的邓家老巢中,躲避不出。熊某强攻邓家老巢,一时不查之下,陷进对方阵法之中,反被邓小儿卑鄙偷袭。”

“当时,要不是熊某果断使出拼命手段,强行破开阵法冲出来,怕是早已遭了邓小儿毒手。”

“这般奇耻大辱,如不能报,熊某誓不为人!”

熊福言语之中,提及自己这几日遭遇,满脸愤慨之色。

只见他一抱拳行礼,出言请求道:“为防邓小儿携老巢残余族人提前逃走,恳请白大人借给熊某一半战舰。”

“熊某愿以性命担保,必能一举攻破灵鳌岛邓家老巢,斩下邓承坤小儿人头,提来面见白大人。”

“哼,一半战舰?”躺在灵石大床上的白骄子闻言,不满的冷哼一声,“熊福,你好大的口气,一张口就要走本使麾下五十艘战舰。”

北巡察司辖下百艘战舰,共配置有上万灵兵。

可谁都知道,灵兵易得,战舰难求。

只要打出覆海宗的旗号,想要招募足够的练气期灵兵,踊跃报名者怕是不计其数,就算是凭靠强行摊派任务,下令各家附属势力出人,也能轻易筹集到上万灵兵。

可这战舰却造价不菲,覆海宗北巡察司也是耗费数百年时间,才慢慢积累起现如今百艘战舰的厚实家底。

而且,北巡察司兵权,一直被白骄子视为禁脔,向来不容外人插手。

只要兵权在手,他就能安心在这方海域作威作福,本地附属势力任他予取予夺,谁敢稍有不从,只需一声号令,灭之易如反掌。

白骄子本以为,这熊福是条乖巧懂事的狗,不仅贡献的几个女儿貌美,还拱手奉上一场剿灭魔修的功劳。

岂料,这回却是他看走了眼,原来这熊福不仅本事不济,让区区一个邓承坤给逃了,而且竟还敢狮子大开口,想染指他的兵权,简直痴心妄想。

白骄子继续开口,语气中已带责怪之意:“熊福,若是你早听本使的话,让你三兄弟齐至,合力之下,早已将那邓承坤一举斩杀,那还会有机会让其逃回老巢?”

熊福此刻也是有苦难辩,只能陪笑道:“望白大人息怒,并非熊某违逆你的话,实在是我熊家有不得已的苦衷。”

“前些时日,我二弟被邓承坤这小儿暗算,几近殒命。此时他还在闭关疗伤,而我三弟在旁相助,一时也脱不开身。”

白骄子冷哼一声,不再追究此事,静默半晌,才重新开口:“如今事已至此,你也莫怪本使没有尽心助你。”

“本使会派出十艘战舰、千名灵兵,随你往灵鳌岛走一遭。”

“不过,此次出兵一应损耗,必须由你熊家承担。灵鳌岛一切俘获,归我北巡察司所有。”

熊福闻言,面色不由一白,暗道这回打下邓家,他熊家不仅捞不到任何好处,恐怕还得借债过个几十年苦日子。

不过事到临头,消灭百年心腹大敌邓家,才是最紧要之事,其他只能暂时放到以后再说。

熊福拜谢过后,就见白骄子招来一名心腹手下,一阵传音嘱咐。

那名心腹带着调兵令牌,领着熊福出了行宫,抽调兵舰去了。



就在熊福提及自家两兄弟因故未出现的同时,远在戈公岛东南千里之外,某座地底密室之中。

此刻,熊家的老二熊禄、老三熊寿,正相对席地而坐。

在两人之间,横躺着三名昏迷不醒的少年男女。

只听老三熊寿开口道:“二哥,这就是我辛苦为你寻来的三名灵根上佳之人。”

“这两名少年,左边那个是水金双灵根资质,金系灵根可达上品;右边那个是土木双灵根资质,虽说两种灵根都是中品,但胜在相互平衡,极为适合修炼咱们家传的熊霸掌。”

“至于剩下这名少女,乃是水系天灵根资质,并且天生绝佳容貌,身怀幻魅灵体。”

“这三人,如何选择,还需二哥自己拿主意。”

老二熊福单腿坐在蒲团上,身子向前斜倾,显得极不协调。

只见他在三名少年男女身上来回扫视着,脸露纠结,显然还在犹豫。

老三熊福见此,开口建议道:“二哥,依我和大哥的意思,都建议你选择这名土木双灵根的少年。”

“不!”

老二熊禄脸上挣扎片刻,突然狠下心,咬着牙遥摇头。

“夺舍重修之人,极难打破之前修为上限。为了多上几分晋升金丹的机会,老夫宁愿抛下性别之愚见,就选这名水系天灵根的女子吧。”

“二哥,你……”老三熊福眼见自家二哥一心要选个女子夺舍,尽管心有几分不甘,但最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二哥,你经过连日休养,神魂正处于最佳状态,此刻正是神魂离窍之时。这间密室布有重重阵法,不虞外界打扰。小弟就在一旁,亲自操控固魂阵法,助你成功夺舍。”

“来吧!”

只听老二熊禄断喝一声,抓起一根泛着幽寒光芒的尖锥法器,猛地朝自己天灵盖扎去。

……

戈公岛地堡,地下三百丈深处。

邓拓海等人原本藏身洞穴,早已变成一座地下湖泊。

原来,就在幸存的邓家人躲藏了半月之后,白骄子麾下灵兵终于将整座山峰夷平,并且继续下挖,在原地掘出一个两百余丈深的巨坑。

也不知是哪个心思恶毒之辈,竟然向白骄子献上了一条“海水灌穴”的毒计。

白骄子一听,此计甚合其意,当即欣然应允。

白骄子主修水系功法,包括玄元重水在内的一身手段,也都以水系为主,在干燥的地下洞窟中可谓极受克制,而邓承乾凭借迅疾的雷法遁速,虽然斗不过他,但逃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果掘开通道,引海水倒淹地堡,白骄子自信,以其手段下水逮一只蚂蚱,绝对手到擒来。

于是乎,原本戈公堡所在山峰,摇身一变,成为一座深达两百余丈的幽蓝大湖。

湖底之下,更是分布着大量暗道密窟,俨然成了一片水底世界。

又由于受到最深处的灵脉吸引,大批妖鱼海兽穿过新掘出的海水通道,涌入湖泊之中。

湖底某处水窟之中。

邓拓海正依靠在一座露出水面的石壁上,闭目喘着粗气。

在他身边,除了爷爷邓承乾,只剩下寥寥三五名邓家族兵。

至于其他人,要么成了水中浮尸,要么就是和邓拓海一伙人走散了。

当时,巨量海水从地面倾泻而入,有着三百丈的巨大落差,水势滔滔,令躲在最深处洞穴的邓家人根本无力阻挡。

一眨眼间,就有三四百凡人被洪流卷走,估计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邓拓海也被洪流夹带而下的巨石,当场砸晕过去,再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此处。

第51章 拼命

不用猜,邓拓海就明白,这回肯定又是爷爷邓承乾出手救下了他,还有那几名凡人族兵。

最近接连半个月,邓家在戈公岛连遭劫难,他们被困在地下,也不知外界情况如何。

但是,亲眼看着身边人一批批的减少,暂时幸存之人那种沮丧感可想而知。

爷爷邓承乾正在闭目打坐,只看其面色虚白,就知先前一路逃命,身体也受了伤。

邓拓海闭目喘着粗气,身体状况极其糟糕,此刻正强行压制着腹内剧烈绞痛。

自始至终,邓拓海都没料到,自己没伤在白骄子这位筑基手中,反被海水倒灌伤及到丹田灵海。

昏迷之中,他也不知喝下了多少海水,以致于水系灵气闯入丹田,与盘踞其中的火系法力产生冲突,若非火系法力凭借主场优势,还能压制住水系灵气这个异端,恐怕二者早已引爆丹田,一举重伤邓拓海。

现如今他正在慢慢驱除丹田内的水系灵气,但效果出乎意料的缓慢。

一旁,几名邓家族兵无人管顾,刚刚侥幸逃出生天,此刻大都当场哭泣起来。

洞窟之中,到处都是水,即使众人暂时寄身的石壁,同样也潮湿至极。

面前这处无水的空间,极为狭小,众人半躺着,伸手就能触摸到顶部石壁。

幽暗、惊恐、沮丧、绝望……

几乎各种负面情绪,纷纷涌入众人心头。

“含笑…”

一声悲戚的嚎叫,突然在静得令人发指的洞窟中炸开。

邓拓海转过头去看,不料就这小小动作,引发更剧烈的腹中绞痛,疼得他额头沁出冷汗。

不过,他也好歹看清发生了何事,原来是一名有些面熟的年轻族兵,名字好像叫邓含笑,竟然意志崩溃,直接用匕首抹脖自尽了。

邓拓海面现悲痛,却没有起身,因为他此刻根本动弹不得。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中,却是爷爷邓承乾收功醒来,面对这名族中凡人的遭遇,同样是悲叹不已。

他猫腰走过去,探了探那人脉搏,终是摇了摇头。

只见他抬手打出一道法术,剩下几个凡人族兵身子一歪,合眼昏了过去。

这几人心神远不如修士强大,早已处于崩溃边缘,有一人带头自杀,这种情绪就会无声传染开来。而且他们都是邓承乾亲手救下来的,自然不愿再看着有人丢了性命。



邓拓海爷孙二人,又在洞窟中煎熬了一日。

在爷爷邓承乾的出手相助下,邓拓海丹田内的隐患,终于拔除大半。

而且第二枚初成的丁火神雷之印,被爷爷体内精纯雷系法力一催,直接达到完整状态。

不过,如今他虽已恢复行动能力,但体内水系灵气还未祛净,暂时仅能动用一半法力,大致相当于练气三层境界。

“兔崽子,待会自己机灵点。”

“覆海宗的人,终于找上门来了。”

爷爷邓承乾突然转头,对邓拓海叮嘱一句,整个人悄然没入水中,化作一道淡淡雷光,转眼便消失在邓拓海视线中。

邓拓海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支耳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不多时,好像离此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一阵夹杂着谩骂的剧烈打斗声,轰隆隆响了一阵,打斗声音又渐渐远去了。

“定是覆海宗出动了厉害人物,或许是那姓白的混账出手了,爷爷肯定是顾及到我在场,才亲自出去引开了对方。”

邓拓海心中好似明镜,只凭声音就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咦。”

邓拓海突然警惕起来,反手抽出腰间灵剑,双目施展窥灵术,眨也不眨得盯住脚下的水面。

水下,嗖的一声,闪过几道黑影,好似几条普通鱼儿急速游过。

可下一刻,就见一张长满锋利尖牙的血盆大口,突然从水下冲了出来,猛地咬向邓拓海的脑袋。

“噗嗤。”

邓拓海临危不惧,手中灵剑往前一戳,只见那裹着一层灵火的剑刃,猛地刺入血盆大口之中。

“呲呲~”

“嗷!”

那血盆大口之中,顿时爆起一团刺目火光,这一击好像伤到了水中怪物,听其疼吼一声,调头钻回水中,躲在数丈外来回游动,一时不敢再靠近。

邓拓海时刻警惕着四周,不敢丝毫松懈。

此刻他已看清了那水中怪物的模样,竟是一只二级妖鲨。

但这只妖鲨出现得太过奇怪,看其品种,应该是只在万丈深海区域活动的巨斑妖鲨,此刻出现在此地,委实蹊跷。

只因,自从覆海宗引海水倒灌之后,地堡之中出现的都是些浅海妖兽。

“嘿嘿,弟兄们快来,这里还有一只小杂鱼。”

十丈外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颗人头,那妖鲨径直游了过去,哗啦啦一阵水响,就见一个赤膊壮汉脚踩妖鲨,半浮出水面。

紧接着,那壮汉附近水面一阵动静,又连着钻出三个和其打扮相似之人,这三人也都脚踩几只不同海中妖兽。

邓拓海见了这四个修为都在练气中期的男子,眼冒怒光的质问道:“你们都是那姓白的混账派来的手下?”

这四人一边朝邓拓海所立之处围了过来,一边笑嘻嘻的相互开着玩笑。

“嘿嘿,兄弟们。你们看,这邓家的小子胆儿还真肥。”

“老子还是头次听到,有人敢咒骂咱们白大人是混账的。”

“老幺,和他废话什么,你上去宰了他。”

“茂哥,宰了多可惜,老子要抓活的交给白大人,肯定能得些赏赐。”

面对这四人的直接无视,邓拓海心中已然暴怒,念及族人连日来的悲惨遭遇,这四人手中肯定也沾染了邓家人的鲜血。

想起似海深仇,族中之人一个个倒下的画面来回闪过,邓拓海早已双目喷火,愤怒大吼一声。

“你们都去死吧。”

也不管体内刚刚恢复一半的伤势,他竟然全力催动灵海正中央的两枚雷印。

顿时,就见其双手并指如剑,两道交缠在一起的赤紫雷柱,瞬间射入脚下海水之中。

“噼里~啪啦~”

转眼之间,这处水窟就陷入一片炫目雷霆之中。

第52章 曙光

邓拓海自知,若是任由这四个有豢养灵兽相助的敌人近前,自己必死无疑,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一出手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哪还顾得上丹田内开始暴乱的水系灵气。

同时催动两枚雷印,这还是邓拓海第一次尝试,不过转瞬间,全身法力就被抽调一空。

而那些不归属他管的水系灵气失去压制,转眼就来了个鸠占鹊巢,抢占下丹田灵海位置。

邓拓海脸颊之上,突然涌现一种极其异常的酡红,嘴唇一张,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射出五尺外。

然后,便身子一软,缓缓栽倒在地上。

再看水中,在邓拓海释放出两道火系神雷法术的下一刻。

赤紫雷柱乍一入水,在咸腥海水相助下,眨眼间就传遍数十丈范围。

丙火神雷、丁火神雷,一阳一阴。

虽然同是紫中泛红,却一个明晃刺眼,一个晦涩黯沉。

这两种阴阳对立的雷光,弥漫在水中尚能暂保相安无事,但一触及那四名覆海宗之人及其灵兽,却猛然相互吞噬起来。

只见一股仿佛蕴藏着莫名能量的毁灭之力,转眼将四人四兽尽数淹没。

几声凄厉的人吼兽鸣在水窟中回荡,但这些异响来得快去得更快,数息后便戛然而止。

很快,这片水窟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昏暗之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水面上漂浮着几具人兽的身影,却没了一丝动静。



岁月亘古,桑田沧海。

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日复一日,仿佛从无变化。

又一个漫长寒夜过去,水天之际,终于迎来一缕曙光。

海云朝霞之间,遥遥飞来一位红衣飘飘的仙子。

这人凭风御剑,朝戈公岛方向飞遁而来,眨眼间,便飘落在岛上新出现的大湖之畔。

湖岸边的土地,此时已经沦为北巡察司灵兵的营寨。

围着大湖,搭建起一片木屋、帐篷,营寨里到处都是杂乱的喧喝声。

红衣女修一落地,就迈步朝营门走来。

营门前,一伙当值灵兵正聚成一团,蹲地掷着骰子,下注吆喝声不断。

红衣女修的出现,立即引起众人注意,只见一个兵头打扮的男子,斜眼扫了女修一眼。

这女子长相极为美艳,兵头只看了一眼,顿时就眯起眼缝,脸上笑嘻嘻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覆海宗兵营重地?”

尽管红衣女修一看就是筑基修为,那只有练气七层的兵头,脸上却不见丝毫敬畏,反而露出亵慢之色。

“滚开!”

红衣女修语气冰冷冰的娇叱一声,红袖一甩,就掀起一股风卷。

包括那兵头在内的一伙灵兵,顿时如滚地葫芦一般,尽数被扫出数丈远,哼哼唧唧,躺在地上痛苦哀嚎起来。

红衣女修脚步丝毫未停,等她闯进营寨之中,已经被一群手持刀枪的灵兵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小娘们,竟敢如此放肆?”

正前方人群突然分开,走出一名文士打扮的白须老头,看修为不过练气九层。

他打量了红衣女修一眼,口中不屑的说道:“嘿嘿,原来是个筑基期的丫头。你好大的胆子,以为自己修为高,就能强闯我覆海宗兵营重地吗?”

“左右,将她给我拿下,交给咱们白大人好好处置。”

白须老头话音一落,周围灵兵顿时放肆哄笑起来。

他们谁不知道,自家上头那位白骄子大人最喜欢收拢天下美色,尤其是像眼前女子这般的美艳女修。

而白须老头则是白大人心腹手下,平时正是靠着投其所好,才深得白大人器重,以致于其在军中的权柄,能力压好几位筑基初期副将,只在白骄子一人之下。

听其口中所言,要把红衣女修交给白大人处置,至于怎么个处置法,不言自明。

那边,白须老头一声拿下,顿时就见营寨四周的箭楼之上,已有灵兵转动破阵弩,对准了红衣女修。

“大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何物?”

红衣女修一声娇喝,伸手掏出一块令牌,宣示四周。

这令牌看似不起眼,但其上那副山峦镇波涛的图案,在场之人谁不认识。

“覆海令!”

白须老头一声惊呼,面色阴晴不定的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有代表覆海宗萧大长老身份的覆海令?”

红衣女修冷笑不答,手中一催覆海令,顿时只见令牌之中,涌出一股无形威压,压得在场众人噗通通尽数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令牌上的那副图案显化出一道庞大虚影,其中山峦直冲天际,怕是连百里之外都能瞧得分明。

“副将狄盈,拜见正使大人。”

“副将凌雾行,拜见正使大人。”

“副将刘阁,拜见正使大人。”

“副将秦无衣,拜见正使大人。”

一道道恭声高喝,接连从远处高空传来,只见四道人影正从各处飞遁而来。

这四人,正是平日里不受白骄子待见,之前被打发到戈公岛外坐镇战舰的副将,他们个个都是筑基初期修为。

片刻之后,这四名副将相继从空中落下,一齐朝手持覆海令的红衣女修,躬身行礼参拜。

北巡察司军中,按制共设有五名副将,红衣女修眼见只到了四人,出声喝问道:

“副使白骄子、副将张无竹,此二人何在?”

四名副将中那名唯一的筑基女修狄盈,上前高声回道:“启禀正使大人,张副将于十日前,领了白副使之令,率领十艘战舰、千名灵兵,往西边灵鳌岛剿灭魔修去了。”

“那白副使呢,难道也跟着去了不成?”红衣女修不满道,“本使亲至,他为何不出来拜见?”

“这……”狄盈口中支支吾吾,面泛难色,杏眼一斜白骄子的心腹白须老头,“至于白副使下落,还得问问羌总管才行。”

“哪个羌总管?”红衣女修顺着狄盈目光,也看向那白须老头,“本使执掌北巡察司已有百年,怎么不记得军中何时设了总管一职。”

“难道这劳什子总管,还是他姓羌的自封的不成?”

红衣女修越说下去,语气越冰冷。

而跪在一旁的白须老头,此时早已抖如筛糠,吓得跨间一热。

一股刺鼻的尿骚味,顿时在众人之间弥散开来。

第53章 世事无常

“执法队何在?”

“将这劳什子羌总管,给本使拖下去,先拔其舌,剜其眼,然后再乱棍打死。”

红衣女修用衣袖掩着鼻子,一指地上白须老头,横眉冷喝道。

“你们谁敢,我乃白大人亲封军中总管。谁动了我,白大人肯定饶不了你们。”

那白须老头状若疯癫,一声厉喝之下,令本就踟躇上前的几名执法兵,更是一时不敢妄动。

红衣女修眼神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再次喝令道:“副将刘阁听令,这几名执法兵抗令不遵,给本使砍了。”

那副将刘阁面有难色,可是在红衣女修冷眼逼视下,只得依令而行。

刀起刀落,眨眼间,几名执法兵身首分离。

那几颗头颅咕噜噜在众人眼前滚过,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寒。

“执法队剩余之人,上前,行刑!”

红衣女修再次一声令下,这次再也无人胆敢抗令。

任凭那白须老头如何挣扎恐吓,还是被一队执法兵强行拖了下去。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再之后,又变成一阵如同野兽叫唤般的呜呜嘶吼声,其间还夹杂着噼里乒乓的棍棒重击之音。

红衣女修处置了那名羌总管,也不再追问白骄子去处,而是直接喝令道:

“敲响雷夔鼓!本使要点将验兵!”

“传讯副将张无竹,严令其五日之内,带兵回返此地。逾期不至,按违抗军令处置。”

说完,她直接御剑而去,朝白骄子行宫飞去。

四名副将相互扫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北巡察司这回要变天了。

之前一直闭关冲击金丹的正使大人,今日突然破关现身,而且一上来,就重重打了白副使一记耳光。

那白副使回来之后,岂会轻易与她干休?

细论起来,这正、副使二人背后,各自站着一位金丹长老,此事绝不会只像眼前这般简单。

不过,他们双方之间的这场争斗,于备受排挤的四名副将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转机呢?

只是可怜他们的同僚——副将张无竹,本以为巴结上白副使,讨了个剿灭邓家老巢的肥差。如今,正使大人又严令其五日内返回此地,这么远距离哪里能赶得回来,明显是正使大人不打算放过张副将了。

四人相互轻轻一点头,接着便御器飞身而起,往各自战舰方向去了。

原地营寨中,只留下数千灵兵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半晌也无人敢起身。



“咚…咚…咚…”

雷夔鼓,乃是修士猎杀雷兽夔牛,剥其皮制成,而鼓槌,则是取其骨炼制。

鼓声一响,传震八方,数十里外犹可闻之。

片刻之后,鼓声响过三遍。

只见大湖之中,一道身影突然冲天而起。

此人悬浮在半空中,看面相正是北巡察司副使白骄子。

“何人如此大胆?没有本使号令,竟敢擂响雷夔战鼓。”

白骄子聚声成钟,声音传遍湖畔整个营寨。

可惜,营寨之中的数千灵兵,却无人敢出声回应他,甚至连抬头看他,都在偷偷摸摸。

地面众人这般反应,怎么可能逃得过白骄子的筑基神识?

白骄子又惊又疑,浑然不知就在他潜入湖底,捉拿邓家余孽的半日工夫,地面之上已然发生剧变。

“羌总管何在?”

白骄子神识扫过营寨,却不见了留下看守的羌姓白须老头,他这声质问是问也白问。

正当白骄子准备落入营寨,探个究竟之时,一道遁光自行宫方向飞来,正是那名红衣女修。

“白骄子,你可知罪?”

红衣女修还未飞至近前,一上来就先声夺人。

“你身为本宗北巡察司副使,不思安抚一方海域,却为了一己私欲,纵兵屠戮宗门附属家族势力。”

“邓氏一族世代忠良,更是本宗前任大长老遗族,你无凭无据,竟敢以魔修恶名诬蔑对方,还屠杀戈公岛数万凡人,纵掠数百女子任你奸淫。”

“本使倒要问问,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白骄子听了红衣女修之言,却似浑不在意般,冷声笑道:“梅迭雨,白某如何行事,与你何干?别自以为占下了正使之位,白某就会怕你。”

红衣女修梅迭雨再次掏出那块覆海令,法力一催,其上那股无形威压,直接将白骄子定住,下一刻他就直直朝地面坠去。

噗通一声巨响,再看白骄子,已然蓬头垢面,白衣落满尘土。

他想挣扎站起,却被梅迭雨手持覆海令强行镇压,像狗一般趴在原地。

白骄子咬牙恨道:“姓梅的,你竟敢偷盗我师祖的覆海令,我必上禀宗门,治你个死罪。”

梅迭雨面色从容的走上前,嘴角微翘,颇带玩味的讥讽道:“谁能证明,本使手中这块覆海令,就是你师祖的?有种,你拿出证据来。”

“姓梅的,你再会狡辩也没用。天下间谁不知道,我师祖萧琅乃是覆海宗大长老,而覆海令则代表着本宗历代大长老的无上身份。你手中这块不是偷来的,难道还是本宗大长老赐予你的不成?”

“哎呀,你猜的不错。本使手中这块覆海令,正是由现任本宗大长老赐下。”

“不可能。你们梅家与我师祖的萧家势同水火,我师祖怎可能赐给你覆海令,专门用来对付白某。”

“谁说本宗大长老只能姓萧,难道就不能姓梅吗?”

“你梅家,难道还要造反不成?哼,不是白某小瞧你家梅重山老祖,他连我师祖一只手都打不过。”

梅迭雨见白骄子出言辱没自家金丹修士,也没了戏耍对方的兴致,直接冷哼道:“本使就让你临死之前,做个明白鬼。”

“五日前,本宗长老峰突然灵气暴动,你师祖萧琅不自量力,妄图冲击元婴,已在天降雷劫之下,化为灰灰。”

“现如今,继任覆海宗大长老之人,乃是我梅家的梅重山老祖。”

此言一出,白骄子听了,如闻惊雷,当场呆傻在地。

可片刻之后,白骄子突然又癫狂起来,双手乱舞着就要抓向梅迭雨大腿,口中还高声狂叫着。

“啊……姓梅的,你撒谎!白某诅咒你梅家世代……”

“咔嚓。”

伴随着一声轻响,只见一道幽寒剑光闪过,那白骄子的喊叫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第54章 紫玉葡萄

微风习习,冬日晌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依旧暖洋洋的。

那座原本属于白骄子的行宫门前石台上,此时并排摆着两台轮椅。

每台轮椅上,各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白纱布的“粽子人”。

左边那人,看起来稍好一些,勉强还露出一张脸来,看长相正是大难不死的邓拓海。

右边那人,比邓拓海更严重,厚厚白布下只露着眼睛和嘴巴,这人则是邓拓海的爷爷邓承乾。

这一对爷孙,尽管在刚刚过去的邓家劫难中,满身受创、伤痕累累,但总算侥幸保下一条命来,此刻还有闲暇时光,一边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静静养着伤势。

两人身后,还各站立着一位俏生生的少女。

邓拓海身后之人,乃是同样幸运的李灵儿。

不得不说,李灵儿作为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运气比邓拓海还要好,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全身完完整整,连一点小伤都没有。

劫难前,戈公岛上共有凡人两万左右,修士不下二十。

劫难后,侥幸存活的凡人数量不足两百口,而且其中有九成九的人,还是被白骄子收拢在行宫里,供其亵玩的年轻女子。

而李灵儿,就是在囚禁这些女子的地牢中被找到的。

据她讲述,那日海水倒灌地堡,她在洪流之中和邓家众人冲散了,昏迷之中也不知被卷到了何处。当她醒来时,已被一队搜索湖底的灵兵找到,并且关到了地牢里。

幸运的是,那白骄子忙着追杀邓承乾等人,还未来得及对她下手,就被赶来的北巡察司正使梅迭雨给结果了。

至于活下来的修士,仅剩寥寥五人。

第一个人,就是族长邓承坤。

当日他与熊福争斗,自料公戈岛局势已经无可挽回,便一路逃回了灵鳌岛。

凭借族堡阵法击退熊福之后,他心知只要白骄子一天不死,邓家在覆海宗辖地之内就难有存身之处,所以,他带着邓家剩余修士以及千余凡人,乘坐三艘海船匆匆离开了灵鳌岛,准备远遁他方。

不料,他们一行还未逃出万里,就接到了邓承乾的万里传音符。

覆海宗大长老萧琅,渡劫失败,陨落?

北巡察司副使白骄子,纵兵行凶,被诛?

这消息,这转折,在族长邓承坤听来,犹如儿戏。

但是,邓承乾在传音符中言之凿凿,还有北巡察司正使梅迭雨的亲口保证,又由不得族长邓承坤不信。

族长邓承坤半信半疑的带船折返,连灵鳌岛都没回,直接来了戈公岛。

此刻,族长邓承坤正在后面行宫之中,与正使梅迭雨商讨善后事宜。

第二个人,就是爷爷邓承乾。

当日在湖底水窟中,他独自引开下水搜寻的覆海宗之人,在白骄子的追杀下四处逃遁,最后被玄元重水击成重伤。若非雷夔战鼓擂响的及时,引得白骄子自行折返,恐怕再过个一时三刻,邓承乾就得死于非命。

现如今,邓承乾全身遍布伤痕,四肢之中折了三条,只有左腿还算完好,而且身上其他各处,伤口不下数十个,光是贯穿伤就多达五六处。

不过,好在没有留下致命伤,他还避过了丹田要害。

第三个人,自然是邓拓海。

那日,他拼着性命不要,使出两道火行神雷法术,就昏死过去。等他醒来时,就已经全身被包成了粽子,躺在行宫之中。

据照顾他的李灵儿讲,正是那位正使梅迭雨亲自把他找回来的。

第四个人,则是三伯邓传万。

邓传万乃是老牌练气九层修士,早已将邓家祖传沧澜真诀,修炼至第三重圆满。

正是凭借一身不俗的水系本领,他在海水倒灌时,以及之后的灵兵搜捕中,一直安然无事。最后,还是他自己潜出湖面、查探形势的过程中,看到被斩杀祭旗的白骄子尸体,才察觉到风向已变。

此时,邓传万已乘船离开戈公岛,回灵鳌岛去了。戈公岛如今人去空空,邓家需要迁徙大量凡人来充实。

第五个人,则是钱伯逸。

说来令人唏嘘,钱家父子当时被洪流卷走,都幸存了下来,可惜在后来的灵兵搜捕中,钱贝为保护父亲被灵兵斩杀,钱伯逸则趁机逃出生天。

如今诺大的钱氏家族,三名修士只有他一人活命,至于几千名钱姓凡人,也仅剩下二十几个被白骄子糟蹋过的年轻女子。

此时的钱伯逸,也随着邓传万去了灵鳌岛,彻底离开了戈公岛这处伤心地。

“哥,张嘴,吃颗紫玉葡萄。姑婆交代过,这葡萄有助于你修补丹田伤势。”

伴随着一阵脆生生的说话声,旁边伸出一只小手,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至邓拓海面前。

邓拓海听话的张开嘴,将紫玉葡萄含入口中,连皮带籽,囫囵吞咽进了肚子。

体内法力微微一催,那颗紫玉葡萄就化为一股紫韵昂然的灵液,渗入丹田四壁之中。

默默感应一阵,邓拓海发现体内破损严重的丹田,顷刻间又恢复了百分之一左右。

“再吃上个百八十颗,我这伤势应该就能痊愈了。而且,经过紫玉葡萄灵液修补过的丹田部位,好像比起受伤之前,还要坚韧两三倍。”

“这紫玉葡萄,不愧是一颗就价值三十灵石的二阶灵果。这么好的东西,估计连筑基修士都眼馋。”

邓拓海一边心中感叹着,一边再次张开大嘴。旁边那只小手又迅速伸了过来,将一颗紫玉葡萄塞进邓拓海口中。

“丫头,紫玉葡萄可是好东西,你莫要厚此薄彼。”

“不给。这是姑婆专门拿出来,给哥哥修补丹田用的,对其他伤势不管用。灵医也说过,爷爷你伤口贴敷了紫云膏,三日内不得进食。”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气死老夫算了。快去拿酒来,老夫要喝酒。”

“不行。灵医还说了,疗伤期间,爷爷必须忌酒。”

“又是灵医?这是哪个灵医,如此胡说八道?丫头,你去把他喊来,老夫跟他说道说道。”

“自然是岐爷爷说的。爷爷,要不要我把他老人家叫过来?”

这是爷爷邓承乾和他身后那名少女在拌嘴。

至于那名少女,乃是跟随邓家海船折返戈公岛的小妹渔秋。

此时,小妹渔秋手中正端着一只白玉盘,其中盛着两大串紫玉葡萄,约莫有八九十颗。

那边邓拓海一张嘴,她就立马揪下一颗葡萄,伸手递过去。

爷爷邓承乾见了眼馋,想吃上一颗,小妹渔秋却不给他,于是两人便拌起嘴来。

邓拓海躺在一旁,听着两位最亲的人互相吵架,心中浑不在意,反而觉得无比惬意。

他明白,爷爷邓承乾这是酒瘾又犯了,在借故耍小脾气。

可惜,他浑身包裹得似个粽子,动也动不得,又碰到了小妹渔秋,应付起此幕来,可谓经验老到。小妹渔秋还抬出老灵医邓承岐,来镇场子。

在邓家,邓承乾平时最怵的有两个人,其一是族长邓承坤,其二就是族中辈分最老的老灵医邓承岐。

于是乎,邓承乾只能闭口合眼,独自生起闷气来。



尽管全身大包大裹,手脚动弹不得,而且丹田受创,一时无法修行,但邓拓海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惜……

好在眼下,亲人在侧,心无牵挂;静心养伤,安全无忧。

同时,躺着晒太阳,张口吃灵果,睁开眼就能欣赏到山下美景。

原本戈公坞所在山峰,如今化身一座幽蓝大湖。

劫后余生之人,再欣赏这风景,总是觉得如此之美,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碧波荡漾之间,偶尔有鱼儿跃过,更有一个个人影在湖中上下穿梭。

这些人,都是北巡察司灵兵。

之前,他们奉白骄子之令,给戈公岛造下无边杀孽;现在,他们又奉梅迭雨之命,费苦力重建戈公岛。

戈公岛上那条灵脉,随着山峰变湖泊,也跟着毁了大半,此时只有地底深处的灵脉根基尚在。

邓家此次遭受如此劫难,客观来说,主要是拜白骄子纵兵行凶所致。

作为北巡察司正使,梅迭雨事后代表覆海宗,给邓家作出不少赔偿。

其中一项,就是由覆海宗出人出物,在戈公岛上重构一条灵脉。

灵脉地下部分,还是选用湖底老灵脉根基;地上出露之处,则选在邓拓海此刻所在的山峰。

至于作为灵脉核心的灵泉,方位选在山顶行宫之下。

此时,行宫正下方,正有数千名灵兵,挥舞锄镐,凿山开洞。

按照覆海宗提供的规划图,未来的这里,分上下三层,有二十座洞府,有十亩灵田,有泉有溪,俨然一座地下修行洞天。

负责灵脉改造的人在向梅迭雨汇报时,邓拓海在一旁无意间听到,光是这项工程总花费,据估算将高达四万下品灵石,这其中还没包括那些被罚做工的戴罪灵兵。

第55章 姑婆

行宫前门,一前一后走出两人。

正是邓氏族长邓承坤与北巡察司正使梅迭雨。

“邓道友,萧氏一党虽被铲除,但仍有部分余孽逃脱,为防他们四处作乱,你邓家还需时刻做好防备。”

“多谢梅仙子提醒,老夫绝不会让萧氏余孽钻了空子。”

“如此就好。还有一事,明年二月二春龙节,正当万物生发之时,我覆海宗也将大开山门,广纳四方良材。本使自作主张,拿出十个免试名额,作为对邓家的补偿,而且这十人中可择取一人,半价兑换一颗筑基丹。邓道友,还需尽快拟定名单,由本使上报宗门。”

“这……梅仙子大恩,邓某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梅迭雨突然抛出一记猛料,族长邓承坤多年心愿成真,激动的胡须微颤,情不自禁就要给梅迭雨行上一记大礼。

“邓道友,万万不可。”

梅迭雨抬手将邓承坤搀起,口中叹息一声。

“说来惭愧,本宗立派两千余年,还从未发生过像此次这般,无端纵兵屠戮附属家族之事。白骄子此举一生,引得附属势力个个自危,本宗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平息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

“梅仙子不必自责。此事全是萧氏逆贼白骄子一人所为,梅仙子能替我邓家斩杀此贼,邓某阖族对贵宗只有感激之情。”

“那就好。”梅迭雨点点头,摆手阻止道,“邓道友请留步。如今,岛上已留下可靠之人盯着,本使在此耽搁日久,也该离开了。”

“邓某恭送梅仙子。”族长邓承坤躬身相送。

只见梅迭雨一拂腰间储物袋,放出一艘灵舟。

灵舟迎风一涨,转眼化作三丈大小,落在行宫前地面上。

“小海子,走啦。”

梅迭雨身子轻轻一跃,登上灵舟,转头朝邓拓海唤道。

“曾姑外婆,咱们能否歇两天再走?你看,我这伤势还没好呢。”

邓拓海费力扭转头,看向一旁的爷爷和小妹,双眼中满是不舍。

他们一家三口才刚刚团聚几日,就要再次分离,邓拓海自是满心不愿,小妹渔秋在一旁望着他,同样不舍得快要流下泪来。

梅迭雨却不管他愿不愿,抬手遥遥一抓,邓拓海身子便浮了起来,直接落在灵舟之中。

李灵儿背着个小包袱,也紧跟着上了灵舟。

“哥,你忘了拿紫玉葡萄。”

小妹渔秋跑到灵舟前,将白玉盘中还剩大半的紫玉葡萄递过来,李灵儿伸手接住。

“秋儿,你好好保重,照顾好爷爷,伤好之……喝酒……”

邓拓海正在道着临行前叮嘱,可还未等他说完,就见灵舟嗖的一声飞向天际,那忽如而来的寒风,猛地灌了邓拓海一嘴。

“曾姑……外婆……慢些。”

灵舟在高空云层中飞驰,梅迭雨立在舟头,一道灵光罩将她和李灵儿护住,两人连衣角都安静下垂着。

只有邓拓海,全身被狂风扫过,嘴巴一张口说话,立即就被风吹得腮帮鼓起,嘟嘟作响。

邓拓海有苦自知,开口求了半晌,也没闹明白梅迭雨为何单独为难他。

直到,他无意间将称呼变成了“姑婆”,身边狂风才瞬间停歇。这时,就算他再白痴,也知道问题出在了何处。

“曾姑外婆,她不爱听;姑婆,难道就好听?这俩称呼有何区别?”

邓拓海偷偷斜瞄了一眼梅迭雨的背影,心中却在胡思乱想。

实在是,莫名其妙喝了一顿管饱的北风,他有些怕了这位姑婆,对方性子实在太难揣摩。

细论起来,梅迭雨在梅家地位有些特殊。

可以说,既不属于邓拓海外公所在的原配所出一脉,也不属于陆灵婵这位续弦所生一脉。

她乃是梅重山的胞妹,两人同父同母,只是年纪相差一两百岁。梅迭雨属于老来得女,年幼之时父母就相继坐化,是长兄梅重山一手将她抚养成人。

故此,他们两兄妹之间,感情极为亲密,甚至稍稍超过邓拓海与小妹渔秋的亲近程度。

“姑婆,咱们是先回北巡察司,还是直接去梅坞岛?”

邓拓海一心想着和梅迭雨拉进些距离,免得再莫名喝顿饱风,于是没话找话的问道。

梅迭雨头也没回的答道:“年关将至,自然是回梅坞岛。”

“姑婆,我已经十年没见过外公外婆,你说我该准备些什么年礼才合适。”

邓拓海起先只是想找些说话的由头,可真提出了此事,他自己又觉得这确实是件要紧事儿,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蹙起眉来。

“你这小家伙,纯粹人小鬼大,还摆起正谱来了。你外公一家,还能贪图你那点年礼。”

梅迭雨此刻转过头来,望着邓拓海的蹙眉模样,不由微笑着打趣起来。

“绣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刚出生那年她抱着你回娘家,那时的你啊,和你母亲小时候几乎一个性子,天天傻乎乎的,多讨人稀罕。”

“记得有一次,你在绣娘怀里尿湿了褥子,我给你换新的,当时你还朝我傻笑来着。”

“再看看你现在,刚过十五岁,正是年少气盛之时,却偏偏学得像个糟老头子……”

梅迭雨话头一开,想是觉得当年之事有趣,抑或是闭关多年憋坏了,竟然喋喋不休起来,根本止不住话匣子。

这般一来,可是臊坏了躺在一旁的邓拓海,他只能闭口,不敢插话。

灵舟一路疾驰,其速快若流星,而疾星舟,正是这件上品飞行灵器的名字。

梅迭雨的话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邓拓海小时候,转到了他母亲梅绣娘小时候。

邓拓海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闻自己母亲的平生。

原本那个只剩一个名字和寥寥模糊画面的母亲,在他脑海中,开始慢慢鲜活起来。

从母亲的出生,学会走路,读书认字,开始修行,再到少女成长中的心事,还有出嫁前的……

一岁一岁过去,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母亲在邓拓海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立体。

邓拓海在邓家生活了十几年,或许在同族人眼中,父母就是邓拓海的忌讳,所以很少会有人跟他提起。

也就是在爷爷喝醉酒骂坟时,他才能从爷爷口中,听到一些与父亲有关的故事。至于母亲,近乎一片空白。

今日能通过梅迭雨这位姑婆之口,知道母亲诸多陈年旧事,此刻邓拓海心中的体会,只有他自己方能明白。

当梅迭雨提到梅绣娘夫妻意外失踪之时,邓拓海终于忍不住插口道:

“姑婆,我父母当年失踪,很可能是遭了熊家的毒手。此次,你为何要放过熊家?”

戈公岛这次变故,可以说北巡察司中为首的几人都受了惩罚,就连那位率船去往灵鳌岛的副将张无竹,因为沿途毁了数座邓家附岛,同样被斩杀示众。

唯一可惜的是,让元凶熊福给逃了,而且看梅迭雨和邓承坤的反应,好像都没有继续追究熊家的意思。

第56章 复仇无期

梅迭雨听了邓拓海的话,并未直接解释熊家之事,却反而谈起了铲除萧家之事。

“你可知,我覆海宗立派两千余年,内部派系争斗历来不断,但诸位前辈一直在恪守同一个底限,那就是斗而不破。”

“那么此次,我们为何会对萧家赶尽杀绝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萧家在覆海宗扎根日久,宗门内部早被其渗透干净,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若是我们不趁着萧琅渡劫身死的大好时机,一举将萧家铲除,恐怕再过不久,覆海宗将不再是那个令本地无数修士向外的修行圣地,而是会彻底沦为只属于萧氏一族的私家领地。”

“你可曾想过,如果真到了那时,我们这些非萧氏出身的修士,又该如何自处?难道为了获得一丁点修行资源,就去向萧家摇尾乞怜?还是选择远走他乡,去别地重新立足?”

“实话告诉你,此次铲除萧家的整个行动,可不仅仅是你曾外祖和梅家一方的意思,共同参与出手的,还包括花寻真长老代表的花家,以及其他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宗内势力和个人。甚至,就连许多原本投靠萧家的修士,也选择反水,给了萧家狠狠一击。”

“这么说吧,让萧家消失,乃是覆海宗所有人的共同意志,因为萧琅还活着时,萧家人行事太过霸道,几乎把控了本宗所有修行资源,根本就不给其他人留一条活路。”

“你马上也要加入覆海宗。作为长辈,我在此事先告诫你一句。往后在宗门之内,千万别妄想着,可以借助你曾外祖的权势胡作为非,否则今日白骄子的下场,将来迟早也会落到你头上。”

“几十年前,你七舅梅方圆,也就是你二外公家的小儿子,仗着你曾外祖的溺爱,恃宠而骄,竟干出奸杀宗内女修之事,被萧家人当场斩杀。此事对你曾外祖打击甚大,又经历了萧家灭门的教训,他已痛定思痛,于日前联合花寻真长老及宗内其他高层,重立了本宗新规。”

“从此以后,本宗绝不能再成为一人一族独有之物,它是属于我们所有同门修士的覆海宗。常言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故而,日后在宗门之内,凡事都要讲规矩。”

“本宗弟子一旦犯下不法之事,无论你是长老后人,还是普通弟子,都要交给执法殿,按照宗规处置,哪怕是长老也不得干涉。”

“还有宗门任务的发放、修行物资的分配等等,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譬如筑基丹的分配方式。”

“以前,筑基丹全由萧家人一手掌控,就连你曾外祖都很难插手,更勿论那些毫无门路的普通弟子了;以后,筑基丹一律按宗门规矩来分配,你也要和其他同门弟子一样,凭自己实力和贡献,去竞争筑基丹。”

梅迭雨一通言语,低头对邓拓海道:“你可听明白了?”

邓拓海若有所思的想点头回应,可脖颈被纱布紧勒着难以动弹,转而开口诚恳回道:“姑婆之教诲,拓海必定谨记在心。”

“嗯。”梅迭雨颇为欣慰的点点头。

“不过,你日后进了宗门,也不要太过束缚于那些死规矩。虽说凡事都要讲规矩,但相对于那些普通弟子,你还是有很多先天优势的。”

“你曾外祖身为本宗大长老,同时还兼任离火峰峰主,而以你上品火灵根的修行资质,入门之后自然是要加入离火峰的。宗门之中竞争激烈,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层出不穷,好在有你曾外祖在上面照应着,你也不用害怕有人会欺负到你头上。”

“你入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换一门上等修行功法,以你的上品火灵根资质,却去修炼《火云诀》这等劣等功法,委实暴殄天物。依我看,你曾外祖主修的那门《离火剑典》,乃是离火峰一脉传承的上等火系功法,就极为适合你。”

梅迭雨给邓拓海描述着入门后的生活,邓拓海只是干听着,都极为心动。

谁人不知,覆海宗离火峰,乃是本地海域一等一的火修圣地。

据说,其中火系灵气之浓郁,可化云成雨。

至于《离火剑典》,在这遍地水修的荒海之域,更是极为罕见的上等火系修仙功法。

据说,这门功法可直通元婴大成之境,不像邓家祖传上等水系功法《沧澜真诀》,只能修炼至金丹大成,二者绝不可同日而语。

更传闻,《离火剑典》乃是脱胎于上古剑修一道,攻击力凌厉强势,丝毫不亚于雷修的威猛霸道。光是想想,就让人向往不已。

邓拓海面上却隐带一丝忧虑,口中支支吾吾的道:“可是,曾外祖他老人家好像对我们这些后辈……”

尽管邓拓海没有明说,梅迭雨却很快明白了其中意思。

只听她轻笑一声,出言安抚道:“臭小子,你就放心吧。你曾外祖要是敢不答应,姑婆就算是硬抢,也会给你弄到《离火剑典》。”

梅迭雨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她和梅重山的兄妹关系无比亲近,远非普通人家可比。

邓拓海得了姑婆的保证,心中大安,连连开口道谢。

不知为何,只是短短几日相处下来,这位仅在儿时见过一面的姑婆,就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觉。

这种感情很奇怪,不同于邓拓海与爷爷、小妹的关系,反倒有点像他那早亡的母亲。

“唉,其实真说起来,你曾外祖并不是那种性情凉薄之人。这么多年来,梅家的一干小辈,包括你在内,都对他多有误会。”

“你曾外祖之所以疏远一干后辈,乃是故意为之,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其一,你没经历过,不知那萧琅及其背后萧家人行事有多霸道,你曾外祖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后辈遭到萧家迫害。”

“其二,也怪你曾外祖娶妻不贤,招了位善妒的续弦进门。你外公一家在梅家,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以致于冷落了你。”

“你也记好了,这回去梅坞岛,避免不了要和我那新嫂嫂的一干后辈打交道。对于这些人,尽量少和他们起冲突,若是他们非要找你麻烦,你能躲就躲,权当被狗咬了。若是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你就去找我。”

梅迭雨说着,取出一打传音符,塞给了暂为邓拓海保管财物的李灵儿。

这一打传音符,都有特殊暗记,其中有梅迭雨留下的法力印记,只要一激发,就能传送到她所在之地。

“至于熊家之人,还有你父母之仇。”

梅迭雨话音一转,终于回到了邓拓海先前所问。

“我只能说,覆海宗自有门规。像我们这些巡察司任职之人,不得私自插手附属家族之间的争斗。”

“白骄子纵兵屠戮你邓家,他的死就是罪有应得;反过来,我要是凭借身份,帮你邓家对付熊家,本宗执法殿也饶不了我。”

“所以,熊家杀你父母之仇,还需要你自己去报;熊家与你邓家的恩怨,只能由你邓家去解决。”

邓拓海听到梅迭雨这番回复,说不失望肯定有假,每当想起父母之仇、家族之恨,他都恨不得立刻覆灭整个熊家,连一刻都不愿多等。

只可惜,全怪他修为太差,邓家实力太弱,那望眼欲穿的复仇之日,总是遥遥无期。

若非有族长邓承坤一力支撑,还有如此次这般有贵人相助,他们邓家恐怕早就亡族了,还谈何复仇之事。

梅迭雨静默片刻,面色郑重的说道:“我本人,可以许你一个承诺。”

“如果事实证明,你真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废物,死之前都没能报了父母之仇。”

“我可以辞去这一身宗门职务,以个人身份出手了结熊家,算是给你一个答复,也给绣娘一个交代。”

此刻躺在灵舟中的邓拓海,已是紧咬牙关,目露决绝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与此同时,已经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戈公岛上。

邓承乾和邓承坤两兄弟之间,同样也在谈论着熊家之事。

只是他们话中透漏的信息,远比梅迭雨告诉邓拓海的,更加劲爆。

第57章 筑基机会

“你说什么?熊老二要嫁给花家嫡子花千鸣?”

行宫的某间密室中,躺在轮椅上的邓承乾突然高喊一声,看他那满脸的惊讶表情,若非全身绑着绷带,估计能蹦起来。

族长邓承坤苦笑着点点头,解释道:“熊老二被我中下食神蛊之事,堂兄你是知道的。昨日,他给我发来传音符,说是夺舍了一名水系天灵根的二八女子,从此改名为熊姬,世上再无熊禄此人。”

“前几日白骄子被杀,熊老大逃回家中后,竟然立即绑着夺舍后的熊老二,送到了覆海宗二长老花寻真的嫡子花千鸣府上。也不知那花千鸣怎么想的,当时就答应要娶熊老二做道侣,此事已经得了他父亲花寻真长老的首肯。”

“二长老花寻真虽然只是金丹三层修为,远比不上大长老梅重山前辈,但他与仙盟元婴长老花娇面有些血缘关系,连梅重山前辈也得让他几分薄面。”

“昨日,梅仙子给我透了底,覆海宗花家乃是钓龙城花家的一个分支,两边虽然分家已有千年,但相互之间仍有联系。出于这层顾虑,所以她和梅家不会插手熊家之事。”

“那熊老大真是丢尽了我等修士的脸,连这等事都做得出来。”邓承乾口中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这样一来,熊家就算和花家结了姻亲,那我邓家岂不是再也报不了百年血仇?”

族长邓承坤却不在意般,轻笑道:“堂兄不必担心,熊老二在传音符中,向我提出交易条件。”

“从今以后,熊老二与熊家一刀两段,也保证花家不会插手熊家之事;作为交换条件,我邓家也不能再主动用食神蛊要挟他。”

邓承乾追问道:“你答应了和熊老二交易?”

“对。”族长邓承坤点点头,解释道,“尽管我们可以用食神蛊控制熊老二,但这么做的后果呢,我邓家得罪不起花家。既然熊老二愿意置身事外,我们也可以答应维持与他之间的现状。”

“至于与熊家的血仇,我相信距离解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现如今,熊家只剩熊大和熊三两名筑基,邓家有我和你坐镇,筑基层次战力已经不差于熊家。”

“至于练气修士,熊家仅剩猫猫狗狗三两只,而我邓家此次虽然折损了十几人,但同时也得到覆海宗的十个免试入门名额,再加上一颗半价换取筑基丹的机会。”

“相信不出十年,我邓家就能一举压过熊家,到了那时,就是我们与熊家彻底清算血仇的日子。”

族长邓承坤说到最后,语气中明显底气十足。

可以说,这是邓承坤担任邓家族长数十年来,觉得离报仇希望最近的一次,也是信心最足的一次。

他们堂兄弟两人在密室中商议许久,话题最后转到十个免试入门名额和换取筑基丹上。

只听族长邓承坤说道:“梅仙子给我讲了覆海宗的如今形势,剿灭萧家一战,俘获修行资源甚多,但折损的筑基修士也不少。所以,覆海宗会在一两年之内,炼制大批筑基丹,来补充宗门实力。”

“这同样也是我们邓家的机缘所在,那一颗半价兑换筑基丹的机会,我们必须尽快使用掉。不然再等上几年的话,很难保证覆海宗还有充足的筑基丹兑换给我们。”

“我决定动用族中公库,拿出一两万灵石,尽快向覆海宗换取一颗筑基丹。现在为难的是,服用筑基丹的名额应该给谁最好。”

“我说一说族中修士情况,堂兄你给我参谋一二。现如今,族中练气九层修士共有九人。咱们承字辈的,算你在内有五人,但年龄都已超过七十,可以不用考虑。”

“传字辈的一干子侄中:老大传家,在练气九层已有十几年,可惜这次死在白骄子手中;

老二传和,在练气九层已有七年;老三传万,两个月前刚晋级练气九层;

老四传事,灵根不错,却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是个没良心的,不提也罢;

老五传兴,步入练气九层已有五年;你家老六传林,同辈里数他灵根最好,只是可惜了;

我家老七传薪,快五十岁了才练气七层,唉,从他往下的人,可以选几个年龄小的送到覆海宗,至于筑基丹就不考虑他们了。”

“拓字辈的一干族孙中,目前练气七层的有五人,练气八层的一个没有。反倒是老七拓岭这孩子,我看着最争气。

两个月前,他步入练气九层,虚岁来算才四十二,就算是跟四十岁最佳筑基年龄相比,也仅超了一两岁。”

邓承乾问道:“听你的意思,想把服用筑基丹的机会,给拓字辈老七邓拓岭?”

第58章 闺阁峰

“不错。”族长邓承坤点点头,“我最属意拓岭这孩子。”

“按梅仙子话中意思,覆海宗不会允许这颗筑基丹流落在宗门之外,所以我邓家只能在十个入门名额中选取一人。”

“老二传和,现已六十二岁,超过覆海宗招收练气期弟子的六十岁年龄限制,可以将他排除在外。”

“传字辈中练气九层的还剩两人,老三传万五十八岁,老五传兴五十一岁。他们虽然符合覆海宗入门年龄限制,但超出最佳筑基年龄已有十年以上,凭借一颗筑基丹成功晋级的几率,远不如拓字辈老七拓岭的机会大。”

“而且覆海宗兑换筑基丹的规矩,堂兄你也是知道的,和练气九层弟子的年龄相关联。四十岁之前,兑换一颗筑基丹需要一万贡献值,等同于一万下品灵石。之后,弟子年龄每增加十岁,所需贡献值就要上浮两成。”

“这次半价兑换筑基丹的机会,若是交给拓岭,只需六千灵石,交给传万或传兴,则要八千灵石。我之所以选拓岭这孩子,倒不是在乎两千灵石的差价,而是出于综合考虑,他们三人之中,拓岭这孩子最年轻,自然是最佳人选。”

一旁的邓承乾却面现迟疑,族长邓承坤不由问道:“堂兄,你意下如何?”

邓承乾叹息一声,回问道:“堂弟,你就没考虑过,他三人对族中的贡献如何?”

“论贡献大小,老三传万和老五传兴,都要比邓拓岭大得多。尤其是老三传万,此次亲身经历过戈公岛之难,为了善后重建事宜,他又连日来回奔波。无论怎么算,邓拓岭都远远及不上他。”

“还有老五传兴,晋级练气九层多年,根基十分扎实,这可不是两个月前还是练气七层的邓拓岭可比的。你我都有过筑基经历,自然明白影响筑基几率的因素,不能单单只看年龄,根基稳固也至关重要。”

“你还记得咱们当年的筑基丹之争吗?当时,邓家只剩下两颗筑基丹库存,老族长就因为咱俩最年轻,便定下最后两颗筑基丹的归属。”

“也正因此,咱们的叔伯兄长之中,有多少人仅错失这一次机会,就终身于筑基无缘。你还记得相凤族叔吗?就因为晋级练气九层的年龄,他只比你差了十天,就错失筑基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至今都杳无音信。”

“堂弟,我实在不愿看到当年相凤族叔的遭遇,再发生在如今传字辈的子侄身上。希望你莫忘了,邓家库存的最后两颗筑基丹是你我用掉的,我们要给传字辈子侄一个机会,这也是邓家欠他们的。”

不知为何,邓承乾今天话说的有点重,族长邓承坤面子有些挂不住。

“堂兄,你说的虽有几分道理,但我还是觉得拓岭这孩子是最佳人选。”

“对于传万和传兴两人,邓家也不会亏待他们,我打算将他两人都列入免试入门名单中。只要加入覆海宗,他们此生就还有获得兑换筑基丹的机会,到时候,族中自会为他们承担部分灵石。”

“过些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梅坞岛坊市交易大会。我准备把上次得到的两千斤七级妖鲸肉,还有熊家两艘海船中的一艘,拿到坊市中拍卖。到时,有了一大笔灵石在手,完全可以支撑三个人筑基的花费。”

听了族长邓承坤的保证,邓承乾微微摇头,闭口不愿再说话。

修士们常说,纵使你灵石再多,也难买到筑基丹。

就算是覆海宗这种大宗门,筑基丹都是有定数的,不知有多少练气九层修士,手握大把灵石,就是找不到门路。

此次,邓家能得到兑换一颗筑基丹的机会,已是侥天之幸,其实这还是梅迭雨看在两家姻亲关系上,耗费了她自己的部分权限。

……

梅坞岛很大,足有方圆千余里。

岛上山峦叠翠,河谷平川,错落有致。

大大小小的灵脉不下十条,其中品级最高的,当属梅坞所在的三阶上品灵脉。

梅坞岛很繁华,凡人不下五百万。

岛上光是百万人口的大城,就有三座。

其他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更是不知凡几。

梅坞岛很出名,它是覆海宗梅大长老的家族所在地。

论名气大小,在整个覆海宗辖域,梅坞岛仅次于宗门所在岛屿。

梅坞岛坊市,更是百万里海域之内规模最大的一座,尤其是一年岁末时的交易大会,甚至能吸引到覆海宗辖域外的修士前来参加。

梅坞岛东南沿海,有一片百里方圆的巨大泻湖,湖中山峰林立,高低大小不下百座。

这片湖区正是岛上修士最为聚集之地,坊市也是临海傍湖而建。

湖中诸峰,则属于梅家族人居住区,而作为家族核心的梅坞,就坐落在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梅坞峰正南十里外,有另一座山峰与其齐头并立,两峰远远高出其他诸峰一大截,从远处看,分外显眼。

这另一座山峰,名为闺阁峰,乃是独属于梅迭雨的居住地。

闺阁峰上灵脉,从湖底直通梅坞峰上的三阶上品灵脉,故而,闺阁峰灵气之浓郁,可达三阶下品之列。

此刻,邓拓海正躺在峰顶一座庭苑中,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庭苑临崖而筑,算不上富丽堂皇,但胜在雅致幽静。

前有竹屋三两间,后有一片篱笆小院。

院中布有法阵,一年四季如春,房前篱下栽满各种灵花异草,其间时有叫不出名儿来的蜂蝶穿梭飞舞。

山崖边空地上,摆放着一方石桌、数个石墩,上有松柏遮荫。

邓拓海生性不喜阴凉环境,特意将一张床榻,挪到了一旁,此时他正合衣躺在榻上,全身沐浴在阳光之中。

只见他舌抵玉齿,张口轻轻一吸,顿见一丝弱不可查的阳火,自高处虚空落下,直接被其吞入丹田灵气海中。

这一丝阳火,融入火云诀法力之中,他略一探查,体内法力的周天运行,比起平时明显更快三分。

不得不说,姑婆梅迭雨对于邓拓海这个曾外侄孙,真可谓关怀备至。

第59章 逛坊市

梅迭雨或许是体谅到,邓拓海无法利用闺阁峰灵脉修行,特意让灵匠仿造她闺中熏衣台,为邓拓海赶制了一张灵榻。

这张灵榻,通体由二阶灵植烛竹打造,内部刻有聚灵法印,只要将火灵石镶嵌在灵槽之中,就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火系灵气。

邓拓海只需待在灵榻上,不管是侧躺,还是盘坐,无时无刻都可以修行。

而且,她还从梅家藏经阁中,为邓拓海寻来一篇上古《食阳法》。

这只是一段百十来字的简短口诀,不是功法,也非法术,仅仅只是一篇有助修行的辅助法门。

据上古食阳法记载,吞食太阳精火,可助火修加快吸收灵气,并且有几分提纯法力的功效。

但是太阳精火,乃是天地间最为炙热之物,修士一次不可多食。

以邓拓海的修为,每隔一个时辰,至多炼化一丝丝,若是贪多的话,极易灼伤肉身。

今天,距离离开戈公岛已过去二十余日,他在梅坞岛上也居住了八天。

这八天里,邓拓海一直待在闺阁峰上,连院门都未迈出过一步。

好在今日一早,那身绑缚了他一月之久的绷带,终于拆除了。

现在的他,一身伤势已然痊愈,百十来颗紫玉葡萄吃下肚,丹田恢复如新,甚至比之原来还要坚韧两倍,绝对对得起他吃掉的三千多灵石。

也正是有如此坚韧的丹田在身,邓拓海才敢放心大胆地,修炼那篇有些霸道的上古食阳法。

“少爷,人家开灵成功了。”

伴随着一声兴奋的叫喊,就见李灵儿从前面竹屋中,小跑着冲到院子里。

来梅坞岛的路上,梅迭雨为李灵儿检验过灵根资质,发现她是木水土三灵根。

其中,木灵根最突出,达到中等资质;水灵根次之,在中下等之间;土灵根最弱,几乎可以忽略。

梅迭雨做主为她选了一本练气期功法《汐木诀》,虽是水木双修,但水助木势,修炼速度一点也不低于单系功法。再加上一枚开灵丹相助,李灵儿终于成为一名练气修士。

邓拓海见到李灵儿兴高采烈的样子,顿时也息了修炼的心思。

来了梅坞岛这么多天,他还没去外面逛一逛,尤其是那座位于湖畔的巨大坊市,他在峰顶每天都能遥遥望到,心中対之早已有几分瘙痒。

“走,灵儿。”邓拓海想到就做,从灵榻上一跃而起,“咱们去坊市逛逛。”

说着,邓拓海已经径直出了院门。

此去坊市逛一逛,一来可以顺便开开眼,今天腊月十八,正是岁末坊市交易大会开市之日。

二来,他要特地去坊市,跑跑各家商铺,好给外公一家采买些年礼。

邓拓海来梅坞岛第二天,小舅就跑来闺阁峰看过他,说是外公外婆很挂念他;

现在他伤势尽复,行动已无碍,无论如何都得去外公家上门拜访。

李灵儿冲回竹屋,不知取了些什么东西,怀里塞得鼓鼓囊囊,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梅坞岛坊市,就建在泻湖与大海之间的狭长陆堤上。

整座坊市最宽不过里许,却足有二十余里长。

邓拓海在码头下了摆渡船,走没多远,就到了坊市入口。

进了坊市,一眼望去,街道上到处人头攒动,两边商铺一家紧挨一家,经营的东西五花八门。

这坊市布局倒是极为简单,就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随着人群一直往前走,也不虞迷路。

现在已近晌午,邓拓海来得晚了些,错过了今日开市大典。

据说梅家很重视这次交易大会,连梅家主母陆灵婵都亲自出动,如今正在坊市中坐镇。

邓拓海一边拉住东摸西看的李灵儿,向前走着,一边思量着该给外公一家,置办些什么年礼才好。

外公梅玄清痴迷丹青之术,若是搜罗几幅稀罕字画,不仅面上看着有档次,而且估计会很对他口味。

外婆那边,听梅迭雨所讲,她虽是练气修士,但性子上,就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安分妇人。

“买上几件适合女修佩戴的首饰,款式最好是最新颖的,再扯上两匹灵蚕丝锻……”

邓拓海琢磨了一会,心中有了主意,与外公一家近乎十年未见,第一次登门拜访,礼物绝对不能太寒酸。

“小舅最近刚刚突破练气八层,我就买上几枚固本培元的丹药,正好他也用得上。”

“只是……”

邓拓海心中拟好了年礼清单,一合计大致花销,估计得要一两百灵石。

摸了摸怀中贴身藏着的储物袋,他一时有些犯了难。

他自己兜里有多少灵石,自然是心里门清,全身上下也翻不出十个灵石来。

不过,好在他储物袋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若是处理掉一些,灵石倒是足够花销了。

这其中,最值钱而且暂时用不上的,只有那三根七级妖鲸骨。这还是小妹渔秋从灵鳌岛给他捎到戈公岛的。

“卖了!”

尽管心中有些不舍,但邓拓海还是咬牙下了决定,三根妖骨卖掉一根,估计能换几百灵石。

至于具体多少数目,他心中也没底,不过可以先找几家收购灵物的店铺,进去打探一二。

俗话说,买东西要货比三家,卖东西自然也是同样道理。

“万妖楼?先选这家吧。”

邓拓海自言自语着,朝着不远处那家名为万妖楼的商铺走去。

这家店铺外面看着就气派,不停有修士进进出出,想来生意口碑不会太差。

“六百灵石?”不一会,邓拓海就走出了万妖楼,刚才店里管事给出的收购价,高得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但他并未立即出手,而是想再去看一看。

这万妖楼,自家就是出售各种灵兽及妖兽材料的,肯定有自己的固定货物来源,邓拓海这种冒然登门的很难卖出好价格。

平日里,像零散收购妖兽材料这种生意,万妖楼店中一般都不愿意理睬,也就是邓拓海掏出的是七级妖骨这种稀罕材料,那管事才动了收购的心思。

第60章 血萤虫

一个时辰后,邓拓海怀揣着六百八十个下品灵石,从一家名为“火炼阁”的炼器铺子走了出来。

之前,邓拓海穿梭于坊市之中,一共造访了七八家商铺。

这些店中给出的收购价,大半都高于万妖楼,但也有几家铺子不太厚道,欺负邓拓海年少不识货,竟想低价收购他的七级妖鲸骨。

甚至有一家杂货铺掌柜,一开口只报了七十灵石,邓拓海当即就扭头离开了,连一丝提价的心思都欠奉。

最后一比较,还是火炼阁给出的收购价最高,邓拓海自然就选了它。

逛了一圈,邓拓海还无意间注意到一个现象,今天坊市中的灵石流水,数目极其庞大。

据几家店铺管事透露,坊市中不少商铺在交易大会期间的营业额,甚至能占到全年的一半以上。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很多像邓家这样的修真家族,刚刚出海归来,卖渔获到手一大笔灵石。

之后,自然需要大肆采购,无论是为了购买大量修炼资源,还是提前做好下一年的出海准备。

比如,邓拓海去的那家火炼阁,近日就连续接到大批炼器订单。

这样一来,导致火炼阁中各种炼器材料严重缺货,而邓拓海的七级妖骨,正是火炼阁当前急需之物,所以火炼阁才会开出很高的收购价。

六百八十灵石,于邓拓海而言,已然是一笔巨款。

想想储物袋中还躺着两根七级妖骨,邓拓海甚至隐隐有股冲动,想立马将它们全部出手变现。

“想赚灵石方法多得是,七级妖兽材料最好先留着。”

邓拓海摇摇头,熄灭了先前念头。

毕竟七级妖兽材料不易得,通常需要人族金丹修士出手才行,若非走了大运,它们本就不该出现在邓拓海这等练气修士手中,甚至连大半筑基修士都无此机缘。

接下来的时间,邓拓海拉着李灵儿,一家一家商铺逛过去,碰见两人心动的东西,他难得不再抠抠搜搜。

“好像有了灵石在手,逛起坊市来,都比之前有趣多了。”

邓拓海从一家专营女修首饰的法器铺子,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满脸意犹未尽的李灵儿。

转眼之间,邓拓海从一个兜比脸还干净的穷光蛋,跻身于一名勉强算得上富裕的修士,这言谈举止之间,无形中就胆气壮了不少。

好在,他还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倒不至于走起道来都飘飘然。

“哎呀。”

邓拓海正在前面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李灵儿发出一声惊呼。

转头去看,原来李灵儿正低头走路,却撞到一个迎面而来的男子怀里,一下子摔倒在地,连手中捧着的首饰盒,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首饰盒子散开,其中那件吊坠落在街上,表面珠光宝气的,吸引了不少行人目光。

这件吊坠,是刚才在法器铺子里,邓拓海让李灵儿自个挑选的。

它只是一件极普通的下品防护灵器,和邓拓海手中那件家族制式灵剑差不多档次,售价三十个下品灵石。

但是,法器铺子里的炼器师别出心裁,将之炼制成颇受女修欢迎的首饰款式,李灵儿见了喜欢得紧。

“姑娘你没事吧,都怪在下刚才莽撞,走路没看着道。”

那男子满脸歉意表情,口中对着李灵儿连连道歉,还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又将散落在地的首饰盒捡起,还到她手中。

“不,不。”李灵儿接过首饰盒,满脸羞红的摆着手,“都是我不好,谢谢这位大哥。”

那男子又客套着说了几句,穿入人群走了;李灵儿回到邓拓海身边,脸上那副歉意神色还未退去。

刚刚当街发生如此一幕,双方都互相谦让的表现,引得一干路人都在出声称赞。

自始至终,邓拓海却板着脸,冷眼看着,未曾上前。

他径直拉起李灵儿的手,就近找了一家客栈,闷头不语钻了进去。



客栈之中,某间客房内。

邓拓海反手关上房门,转身就对犹自一脸迷茫的李灵儿,正色道:“把裤子脱了。”

半柱香后,客房床榻上。

李灵儿安静地趴在床沿上,小脸扎进被褥中,也看不清是何表情。

只见她红裙向上掀起,亵裤退到膝盖处,翘臀撅着,露在外面。

邓拓海低着头,仔细盯着看了半晌,也不见有任何动作。

又过了片刻,才见他单手成掌,暗中催动丹田雷印,将一丝雷系法力裹住掌面。

邓拓海手掌下按,慢慢拂过李灵儿凸起的肌肤,顿时李灵儿如同触电一般,浑身酥软得瘫倒在床上,头埋在被褥里,口中还禁不住发出一阵嘤嘤声。

李灵儿这幅模样,邓拓海却无心去管,因为此刻,他正盯着李灵儿翘臀肌肤上的一物,脸上布满阴寒。

但见李灵儿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之下,此时竟浮现出一只轻轻蠕动的双翅小虫,仅有米粒大小,其色殷红似血。

“血萤虫!那男子果然在搞鬼。”

这血萤虫,乃是一种一级妖虫,在修真界踪迹少见,几乎没有什么攻击力。

但是,由于血萤虫同类之间,具有血脉感应的天赋,常被某些修士拿来做为追踪手段使用。

如果邓拓海猜得不错,他们俩被人给盯上了,刚才那人表面假装撞人,暗中却将一只血萤虫,偷偷打入李灵儿臀上。

若非邓拓海刚才心中觉得,那人眼神总有些不正,绝非表面显出来的那般君子,否则他也很可能会如其他人那般,被其表象蒙混过去。

“那人手段如此老辣,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

“他先是通过一出撞人戏码,骗过所有人注意,这样一来可以贴身接触李灵儿,二来也让别人以为他是个知礼的好人。”

“而且,他打出血萤虫的手势又快又隐蔽,即使被人碰巧看出一丝迹象,可有了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也不会有人去刻意怀疑他心怀不轨。”

“更何况,这血萤虫附身在一个陌生少女臀上,当时没有筑基修士在场,谁又能豁出脸面,去扒掉对方衣服瞧个究竟?也就是我这个李灵儿亲近之人,方能不在乎…”

“据说,血萤虫附在人身上,对方根本毫无感觉。那人想来也是料定,没有谁会闲着没事,脱下衣服去检查自己臀部。”

邓拓海冷哼一声,随之并指如剑,猛地点在那血萤虫上。

顿时只见李灵儿肌肤上有雷光闪烁,“噗嗤嗤”一声微响,那只血萤虫便化作一丝烟气,消失不见。

李灵儿刚刚恢复了一丝气力,被邓拓海神雷法术一击,转眼又浑身酥软下去。

“那人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干什么?”

解决了血萤虫的隐患,邓拓海一时陷入沉思。

第61章 三阳商行

苦思片刻,邓拓海隐隐猜到一种可能。

在修真界,无论在哪儿都一样,只要人一多,就容易招引许多不法之徒,专门做些坑蒙拐骗之举,就像今天的梅坞岛坊市交易大会。

有些穷凶极恶的歹人,甚至还会派人流窜于坊市各处,专门物色那些身家丰厚却又实力不强的肥羊,准备干些杀人越货的无本买卖。

像邓拓海这种低阶修士,只有练气四层修为,偏又身揣不少灵石,而且出门在外,身边只带着一个丫头,正是他们极为理想的潜在“客户”。

只可惜,他们若想把歪主意打到邓拓海身上,注定只会徒劳无功。

邓拓海今天是铁定主意,打死也不会离开梅坞岛坊市附近,让这些歹人无空可钻。

其实从一开始,邓拓海就没有胆怯之意,甚至大手花起灵石来,都懒得躲躲藏藏。

他又不是那种毫无根底的外来散修,身处梅坞岛就相当于他的半个主场,何况坊市中还有梅家金丹修士陆灵婵坐镇。

哪怕不指望梅家金丹修士出手,但凡有歹人胆敢对邓拓海行凶,他只需打出一张传音符,就能招来近在咫尺的姑婆梅迭雨。

若真到了那时,必让这些打他歪主意的歹人,连肠子都能悔青。

“此事暂且揭过,我还有要事要办,没空耽搁在宵小身上。待会儿路过坊市执法堂,顺便把此事上报梅家人就是。”

邓拓海暗忖片刻,心中定下计议。

眼下给外公一家准备的年礼,才置办到一半。

其中,给外公的礼物已经备好,邓拓海逛了几家古玩店,选中两幅仙朝那边流传过来的古画,一幅《空山竹图》,一幅《碧海潮生图》,花了七十二个灵石。

给外婆的礼物刚办下一半,邓拓海在一家首饰铺子里,选了一支栖凤木钗,一对碧玉镯,店家给抹去了零头,只要了五十个灵石。

接下来,还要给外婆扯上一两匹灵蚕丝锻,以及给小舅选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

至于去何家商铺去买,邓拓海心中已有定议。

“少爷,你办完事没?”

李灵儿趴在床榻上,见邓拓海久久没有动作,微微侧过头来询问。

只是她声如蚊蚋,眼神躲躲闪闪的,小脸都红透了。

“起来吧。”邓拓海回答道。



出门到柜台结账,开房不到半个时辰,就花去一个灵石。

已经临近日落时分,坊市街道上人群依旧挤挤攘攘。

邓拓海随着人流往前走着,尽管路过一家家店铺,也不再留步。

李灵儿扯着邓拓海的衣袖,一直不愿松手。

不知为何,自打出了客栈,她好像性子变得温顺许多,红扑扑的脸上还有几分扭捏,走路时总有些不自然。

坊市街道的尽头,有家门面不小的店铺,生意尚算不错。

这是一座独立的三层阁楼建筑,正门上方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三阳商行”。

此处,正是邓家在梅坞岛坊市的产业,也是邓家在外仅剩的唯一一家店面。

其主营范围颇杂,什么五花八门的商品都有,但主要核心业务,还是寄卖邓家制符作坊出产的各种灵符。

店铺取名三阳商行,乍听起来直觉实力雄厚,但说白了,只是这座坊市中最普通的一间杂货铺子,邓家人私下同样也是这样称呼它的。

邓家杂货铺之所以这么取名,是因为三阳商行创立于邓开山老祖在世时,之后几百年,邓家一直沿用了此名。

商行,自然不是眼前这一间杂货铺子可匹配的。

据长辈说,在邓家鼎盛时期,商行麾下店铺多达四五百间,遍及覆海宗辖域大小坊市,生意触角甚至延伸至荒海仙盟其他八宗。

三阳,指的就是被熊家夺去的邓家祖地——三阳岛。

邓拓海不明白,族中长辈为何要保留“三阳商行”这个名字?

或许是单纯沉溺于祖上荣光,虚荣心在作祟;

或许是为了告诫族人,莫忘祖地被夺之仇,牢记家族衰落的教训,矢志重振门楣。

邓家杂货铺的地段较为偏僻,平日里生意十分冷淡,但今日一开门,登门的顾客却络绎不绝。

究其根源,是因为杂货铺毗邻梅坞岛坊市的船舶交易区。

这船舶交易区,设在泻湖之中,有航道与外海相通,而邓家杂货铺就建在航道岸边。

交易区占地面积颇广,又分成数个功能不同的区域。

其中最热闹之处,修建了一大片码头,足有数十座,里面停泊着许多样式不同的海船,这里自然就是二手船交易集市。

旁边还有专门修理海船的船坞,很多渔船出海归来需要修补,所以今日修船生意太多,坊市还特意加派了几座浮动船坞。

在船舶交易区东边,大约十里外的泻湖边上,梅家还开设了一家大型造船场,并在坊市中设有专门铺面,承接外来造船订单。



“小乐、小莲,看看谁来看你们了?”

邓拓海刚一迈进邓家杂货铺,就看到两位熟悉的身影,刚刚送走一波客人,正要回转身上楼去。

这两人闻声回过头来,一见邓拓海,同样喜道:“小海叔,你这么来梅坞岛了?”

“当然是专门瞧你们来了。”

邓拓海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若是真按实回答,他还不知怎么组织言辞。

这两人,年岁和邓拓海相仿,乃是一对双胞胎兄妹,哥哥叫邓本乐,妹妹叫邓本莲。

两兄妹都是邓拓海在族中学堂的同窗,同年进,同年出,所以互相关系还算不错。

自去年出了学堂之后,两兄妹来到邓家杂货铺做了学徒,邓拓海则跟着家族渔船下了海。

邓家杂货铺的掌柜,乃是两兄妹的亲奶奶邓传珊,按辈分邓拓海应该称呼其二姑。

也就是说,他俩是大哥邓拓然的孩子,虽然邓拓海与大哥交往不多,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和这一对族中侄辈之间的交情。

如今大哥邓拓然死在戈公岛上,他也不知这俩兄妹是否知道生父身死的消息,所以他不好说些什么。

难道要他直说自己受了伤,姑婆带他回梅坞岛养伤来了,而你们父亲却死了?

两兄妹见了邓拓海,显得极为高兴,热情地把邓拓海招呼到三楼雅间就坐。

三人寒暄一阵,邓拓海说明了来意,他想就在邓家杂货铺里,置办齐给外公一家的年礼。

东西在哪里都是买,与其便宜了别家,为何不把灵石给自家挣呢?

邓拓海也不怕自家店铺,干出那种专门杀熟的事儿来。

因为这杂货铺乃是族中公产,就算是他多花几块灵石,最终也都会落在邓家公库中。

第62章 打杂

邓拓海说了自己的要求,两人中的妹妹邓本莲主动揽下这桩单子,出去忙活去了。

今天杂货铺中生意忙碌,人手紧缺,邓拓海也不好意思,让邓本乐陪他在顶楼干耗着。

于是,两人一起下到二楼柜台,邓本乐继续忙他先前之事,邓拓海则暂代了邓本莲的位置,李灵儿也跟着跑来跑去。

说来也巧,一个多月前出海返航途中,邓拓海就计划着回港后,找个差事赚点灵石,所以便向族长邓承坤提出到邓家杂货铺打工,族长也答应了这个请求。

只是谁也没料到,邓家发生灵童被掳之事,邓拓海被抽派到戈公岛,自然也就错过了来邓家杂货铺的机会。

后来又连发一大串变故,没想到世事轮回,今天邓拓海竟然又回到了原来轨迹,暂时干起了邓家杂货铺打杂的伙计。

邓家杂货铺的生意不错,不过一炷香时间,二楼就连着上来三批顾客。

邓本乐经验相当熟稔,招呼着顾客看货议价,应付起来游刃有余;邓拓海初来乍到,诸事不懂,只能和李灵儿一起,给客人端茶倒水,跑腿打打下手。

看着邓本乐一副干劲十足的笑模样,邓拓海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就这不长的工夫,他已从邓本乐口中试探出不少口风。

大哥邓拓然陨落的消息,他们两兄妹至今还被瞒在鼓里,更准确地说,邓家还没人把这个噩耗告诉这对兄妹。

还有一件令邓拓海高兴的消息,今日一大早,族中有人驾船来了梅坞岛坊市,好像是由族长邓承坤亲自带队,随船前来的邓家练气修士足有二三十人。

此时,族长他们正在不远处的船舶交易区,据说是要将得自熊家的那艘快船挂牌出售。

二姑邓传珊身为掌柜,今天没在邓家杂货铺露面,同样也去了船舶交易区,招待族长邓承坤一行人。

几波顾客过去,二楼营业区暂时闲暇下来,邓本莲恰巧也回来了。

“小海叔,根据你的要求,我从库房里各选了几样货过来,你挑挑看吧。”

邓本莲将怀中一堆物什,摆放在柜台上,挨个指给邓拓海看,还在一旁介绍起来。

“这几匹灵蚕丝锻,虽然灵丝取自三级灵蚕,但其上印染花样很新潮,都是仙朝那边今年极流行的款式,买来送人倍有面子。”

“这一匹是五色牡丹团花样式,给你打个九折,只要三十灵石;这一匹是双鱼云纹样式,售价……”

邓本莲介绍完灵蚕丝锻,又指向那堆瓶瓶罐罐。

“你要的丹药都在这里。适合这位灵儿姑娘服用的一阶下品灵丹,一共有二十一种。这种增灵散,用水冲泡服用,一罐三斤重,售价十五灵石;这种玉参丸,一瓶二十粒,售价三十灵石;还有这种清华丹……”

“适合练气中期修士提升法力的丹药,咱们铺子里只剩下这五种。其中,这种碧胆莲芯丹售价最贵,其在一阶中品灵丹中算是最好的几种丹药之一,每颗售价二十灵石;还有这种黄元丹……”

“至于你提到固本培元的一阶上品灵丹,咱家铺子没有进过货,所以你得去专营丹药的店铺购买。”

邓拓海在旁听了一通介绍,略一比较,伸手指出了三样。

送给外婆的灵蚕丝锻,邓拓海一个男人也瞧不出孬好来,就选了其中最贵点的那一匹,九折价三十五灵石。

李灵儿刚刚进入练气一层,适合她服用的丹药品种极多,邓拓海给她选了药性温和的玉参丸,一瓶二十粒,价值三十灵石。

邓拓海自己服用的丹药,挑来挑去,选了提升法力效果最好的碧胆莲芯丹,一颗售价二十灵石,一口气买下一整瓶十颗。

至于给小舅做礼物的一阶上品灵丹,邓家杂货铺毕竟不是主营丹药的铺子,所以没有进货。

邓拓海当场付清灵石,将那瓶玉参丸扔给李灵儿,余下两样则收进了自己储物袋中。

今天这一通采买下来,邓拓海卖七级妖骨得来的六百八十灵石,如今只剩两百六十几个。

若是再减去给小舅的礼物,估计储物袋中能留下两百灵石,已经是万幸。

真是得来容易,去得更容易,堪称大手大脚,败家子一个。

“小海叔,你好富吆。不仅有储物袋,而且一出手就是两百多灵石,今天其他客人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人花费多。”

邓本莲看着邓拓海将储物袋收起,一脸羡慕的道。

邓本乐在一旁,也笑嘻嘻的插嘴道:“是呀,小海叔。我在杂货铺做事,一年俸禄才四十灵石,你一天花销就够我干个六七年。”

“我要是生来就是个姑娘,非得哭着喊着嫁给你,这位灵儿姑娘真是好福气。”

邓拓海听了两兄妹调侃也不在意,三人从小在族中学堂一起长大,互相之间经常会开些玩笑话。

只是,邓拓海不放在心上,却不代表李灵儿跟他一样,只见李灵儿低着头不敢看人,小脸红得能渗出血来。

邓拓海笑着回道:“你们兄妹也别羡慕我。平时要好好修炼,等你二人修为提升上去,再跟着族中渔船出几趟外海,我这点灵石你们就看不上眼了。”

邓拓海此话虽有撇清之意,但也并非完全是玩笑话。

每年跟随家族渔船出外海,虽然是一项枯燥辛苦、又相对危险的活计,但得到的报酬同样不匪。

以练气九层的邓家族人为例,出海半年大致能分到三百灵石左右,而那些安逸待在灵鳌岛之人,比如爷爷邓承乾,一年至多也就两百灵石报酬。

这其中的收入差距,还是蛮大的。

也正因此,出海捕渔虽是脏苦活,但每年四十个出海名额,邓家修士都会抢着争取。

邓本乐现在是练气三层修为,待在邓家杂货铺中虽然安逸,但一年只能挣到四十灵石,而邓拓海练气三层时,出海半年就能到手七八十个灵石。

至于邓本莲,只有练气二层修为,想来每年报酬还不如他哥哥邓本乐。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在邓家杂货铺做事,收入如何关键还是看销售成绩。

邓本莲身为女修,天然就有几分优势。

哪怕是邓拓海刚刚那单生意,就记在了邓本莲名下,按店中规矩,她应该能到手五个灵石的提成。

第63章 族宴起誓

华灯初上时分,邓家杂货铺后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照明法阵全部开启,院中亮如白昼;中间空地上,摆起三桌酒席。

族长邓承坤和几个传字辈叔伯单独坐了一桌,而邓拓海他们这些小辈,七八个人一伙,占了剩下两桌。

作为地主的二姑邓传珊,不知为何一回到杂货铺,就冷着脸离开了。

邓本乐、邓本莲两兄妹,也被二姑唤走,再也没出现在院中。

酒席间,同族叔伯兄弟们好不容易聚在一处,一年也难得有几回这样的机会,故而,大家言语谈笑之间,兴致颇高。

邓拓海默默看着二姑一家三口离开,只能心中徒自吁叹,她们想必已经知道了大哥邓拓然身死之事。

这一家三口,一个老的失去儿子,两个小的没了父亲,邓拓海作为外人,也不好多插手。

此事只是困扰了邓拓海一会儿,很快,他便和身边族人把酒言欢起来。

推杯换盏之间,邓拓海很快就弄明白:众人兴致为何如此高?

原来,跟随族长邓承坤来的这些邓家修士,都是即将参加覆海宗入门大会之人。

覆海宗所在之地,距离邓家灵鳌岛距离遥远,要想在明年二月二之前赶到覆海宗,邓家人只能提前出发。

按照族长邓承坤安排,年关之前,先在梅坞岛坊市暂留几日,等十天后的腊月二十八,坊市交易大会闭市之后,众人再乘船启程赶往覆海宗。

此次,梅迭雨许诺给邓家十个免试入门名额,也就是说,在座之人将有大半,需要参加覆海宗设置的入门测试。

入门测试共有三道关卡,有幸全部通过之人,就能加入覆海宗;通不过之人,只能哪里来的回哪去,再坐船原路返回灵鳌岛。

相较于这些人,那十个获得免试入门资格的邓家族人,无疑是幸运的。

至于是哪十个人会这么幸运,在座的邓家族人众说纷纭,好似族长邓承坤那边还未表态,也就是说,名额还没完全确定下来。

但是,据小道消息,有几个人位列其中,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其中就包括三伯邓传万、五伯邓传兴、七哥邓拓岭三人,邓拓海只是扫了一圈在座众人,就相信这消息应该是真的。

因为,在座邓家修士有二十三人,除了为首的族长邓承坤,三伯邓传万他们三人,实在显得有点鹤立鸡群。

他们三人都是练气九层修士,年龄也都在四十岁以上,而剩下的十九人,通通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面孔,修为最高也就练气四层。

像邓拓海这般坐在其中,已经是最拔尖的几人之一,除了三个二十岁左右的练气四层同阶,其他一律都是练气初期境界。

邓家之所以这么安排,全因覆海宗招收弟子的规矩,虽说不完全排斥年长修士参加,但按照往年的情况,通常还是更喜欢挑选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这样的弟子自小便加入宗门,只要好好培养几年,往往比起那些年长入门的弟子,对宗门归属感更强。



酒宴一直延续到深夜时分,坐席间还剩下大半人未散去。

邓拓海也不知喝了多少杯灵酒,此时已然有了三五分醉意。

李灵儿紧挨着他坐在一旁,见他如此模样,极其贴心的照顾着他,一会儿夹些菜肴,放在他面前,一会儿又倒些热茶,催他喝下去去酒意。

族长邓承坤终于也离了席,临走之前,还把邓拓海单独唤了过去。

杂货铺地下,某间练功房中。

族长邓承坤端坐在蒲团上,邓拓海躬身站在一旁。

“阿海,如今见你伤势尽复,修为又有精进,距离突破练气五层已然不远,老夫甚感欣慰。”

邓承坤打量了邓拓海一眼,面带微笑的说道。

“这些时日,你和梅仙子相处如何?事无巨细,都给老夫说说,别漏掉什么。”

“是。”邓拓海答应一声,便将来时路上以及这几日在梅坞岛的经过,凡是能说的都讲了出来。

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邓拓海心中自然有数;族长想听到些什么,不想听到些什么,邓拓海也心如明镜。

如今,邓家局势艰难,而梅家在覆海宗大权在握;作为族长的邓承坤,无非是想将梅家作为依靠。

以前,因为邓拓海母亲失踪之事,邓、梅两家闹得不太愉快,多年未有过来往。

现在,随着梅迭雨的出现,邓家又有了巴结上梅家这条大腿的机会,族长邓承坤自然不会放过。

邓承坤之所以要求邓拓海将近日经历,事无巨细全讲出来,也是怕邓拓海年纪太轻,恶了梅迭雨,从而让邓家失去了巴结梅家的大好机会。

在邓承坤看来,作为维持两家关系的关键之物,邓拓海在其中作用太过重要,一言一行,都会对邓家所求之事,造成莫大影响。

邓拓海慢慢讲述着,当邓承坤听到邓拓海在闺阁峰受到的安置之时,脸上已然是笑意挂不住,抬手捋着胡须,不停直点头。

当邓拓海说完,邓承坤微笑着又叮嘱他几句,意思只有一个,要求邓拓海务必维系好与姑婆梅迭雨的亲近关系。

邓承坤话音一转,又说道:“今日,老夫已与梅仙子通过传音符。”

“依照梅仙子的意思,邓家的十个免试入门名额,你将占据其中一个。”

“梅仙子交代过,她身兼北巡察司正使重任,不能擅离管辖海域,后续入门事宜不便陪你亲往。不过,梅仙子已经传讯给宗门内的好友,到时自会有人安排你加入覆海宗离火峰。”

“老夫还会在此地待上十天,等到腊月二十八闭市那日,你便和老夫一同启程,前往覆海宗。”

“这几天,你还如往常那般,居住在梅仙子的闺阁峰吧。白日里,你若有闲暇,便来杂货铺打打下手,也好趁机和族人们培养培养感情。”

“日后,你成了覆海宗弟子,要切记在宗门之内,同族之间要相互提携,千万莫要慢慢互相生分了。”

“族中这一干加入覆海宗之人里面,老夫最看好的便是你。你是上等火灵根,以前待在邓家,算是埋没了你的资质,一旦能加入离火峰修行,必定修为精进如飞。”

“何况,你上面还有梅仙子和你曾外祖照应着,未来成就必定远超过族中其他人。老夫只希望,你将来修为有成之日,莫忘了多多提携宗门内的同族。”

“还有,老夫做主把半价兑换筑基丹的机会,交给了你七哥邓拓岭,只需过个一年半载,你七哥多半就能晋升筑基。到那时,你们两兄弟就是咱们邓家,在覆海宗内部最大的臂助。”

“老夫知道你多年来,对父母之仇念念不忘。老夫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七哥一筑基,咱们邓家便全力出手,和熊家彻底清算百年血仇,你也能亲手报了父母之仇。”

“入门之后,你在离火峰要安心修行。你家中爷爷和小妹,老夫会好好照应他们,一切你都不用担忧。”

族长邓承坤这一番话,直把邓拓海听得,咬着牙重重点头,眼眶中隐有泪光泛动。

“族长叔爷之言,拓海必牢记在心。”

邓拓海猛然单膝跪地,抬手起誓。

“邓家生我养我,如此大恩终生莫敢忘。拓海但凡做出半点愧对邓家之事,甘愿生受五雷轰顶、万箭攒心之刑。”

“好!不愧是我邓家好男儿。”族长邓承坤突然拍地而起,口中大赞道。

“若是族中人人如你,百年血仇何愁不能报,邓家基业何愁不能兴。”

“你先下去吧,把你七哥邓拓岭唤来。”

邓拓海此时还在情绪荡漾之中,依言转身告辞。

“还有一事,老夫差点忘了。”邓拓海刚刚走出练功房,耳中突然传来族长邓承坤的传音。

“你二姑老来丧子,情绪波动不稳。若是她找到你,说些什么不好的话,你千万莫往心中去,不理她便是。”

这突如而来的传音,把邓拓海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也并未深想,迈开脚步,回到院中。

第64章 丹苦

夜更深了。

邓家杂货铺后院之中,依旧亮如白昼。

三桌酒席早已成一片狼藉,席间邓家众人已有大半离开歇息去了。

好在七哥邓拓岭还在,此刻七八个族弟侄子正围成一圈,听他唾沫横飞的讲着什么。

此番,族长邓承坤将兑换筑基丹的机会交给了他,这也意味着,他极可能成为邓家下一位筑基修士。

也难怪,今天这整场酒席数他最嗨,身边凑上来捧场的人也从未断过。

邓拓海上前,将族长找他的话说了,便见七哥邓拓岭拨开人群,晃悠悠往地下练功房去了。

邓拓海回到座位,见李灵儿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和族人们告辞一声,邓拓海一把将李灵儿抄起抱入怀中,大步出门而去。

刚出来邓家杂货铺后门,怀中李灵儿便揉着眼醒了。

等她弄明白,正被邓拓海抱在怀里,立即羞红了脸,挣扎着想要下地自己走。

“少爷,快放下人家。别人瞧见了,会笑话的。”

邓拓海不在意般,哈哈笑道:“怕什么,这周围黑灯瞎火的,哪有什么人?”

虽然这般说着,但邓拓海还是顺从李灵儿的意思,将她放了下来。

李灵儿一落地,慌忙整理起自己因挣扎而凌乱的衣裙。

“嗖…”

黑暗中,邓拓海只觉一阵轻风扫过,便见面前三尺外,突兀多出一道站立的黑影。

“见过海哥儿。老奴奉小姐之令,前来接你回闺阁峰。”

“红嬷嬷?”

闻声辨面,等邓拓海看清此人是谁,方才从起初惊疑中,完全松懈下来。

面前这人,是一位黑衣老妪,面相看上去极其苍老,皮肤上布满褐斑。

别看她一副老态龙钟模样,邓拓海却丝毫不敢放肆,连忙躬身行礼。

一来,论修为,这老妪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筑基修士。

而且那一身灵韵似海的气势,邓拓海根本就探不出其到底是筑基几层修为,只能说绝非族长邓承坤可比。

二来,单论身份,邓拓海也不敢有丝毫轻慢。

莫听老妪口中自称老奴,但其在梅家的地位却有些特殊,哪怕是梅家之主梅重山见了她,也会和和气气,唤上一声“红嬷嬷”。

细论起来,红嬷嬷乃是梅迭雨的乳母。

梅迭雨幼年丧母,是红嬷嬷将她奶大成人,可以说,自梅迭雨记事起,红嬷嬷便伴随在她身边,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比母女。

如今,红嬷嬷掌管着闺阁峰的一应事务,邓拓海这几日居住在闺阁峰,诸般需求也都是红嬷嬷亲手安排的。

邓拓海口中自责道:“今日与族人相聚,一时贪杯,不小心耽搁了回闺阁峰的时辰,让姑婆为我操心,小子实在心中有愧。”

“而且从坊市到闺阁峰,远近不过几步距离,小子自己走回去便是,又怎敢劳烦你老人家深夜来接?

说着,邓拓海又躬身赔了一礼,红嬷嬷轻笑着闪身避过。

红嬷嬷解释道:“坊市交易大会期间,梅坞岛附近鱼龙混杂。单是今日,坊市周围便有十几名外来修士,或被杀,或失踪。”

“小姐见你深夜未归,担忧你途中会出意外,故而特命老奴前来坊市寻你。老奴见院中酒宴正热闹,便在门外候了片刻。”

“劳烦红嬷嬷久等,小子真是该死。”邓拓海听到红嬷嬷早就来了此地,又连忙赔了一礼。

不过,邓拓海立马话音一转,询问道:“岛上如此不太平,一日内竟有这么多修士出意外。不知,是互相斗殴而起,还是出于其他原因?”

红嬷嬷叹息道:“斗殴之事虽有发生,但还不至于死伤如此多条人命。今日,坊市执法堂接连收到数起报案,说是附近海域出现一伙半道打劫的歹人,此事已惊动坐镇坊市的主母。”

“奈何这伙作案的歹人太过狡猾,行踪飘忽不定,梅家派人搜遍附近海域,也没查出半点有用线索。此事一生,闹得坊市之中人心惶惶;真凶一日不除,恐怕会严重影响交易大会的生意。”

“为此,梅家还专门开出了高额悬赏。凡是能提供有用线索之人,梅家対之绝不会吝啬。”

邓拓海听到此,插口道:“红嬷嬷,小子今天在坊市中遇到一事,或许与这伙人有牵连。”

“噢,说来听听。”红嬷嬷诧异道。

邓拓海也不藏私,便将李灵儿白天被人暗下血萤虫之事说了,还将她撞到的那名男子的长相,详细描述了一遍。

红嬷嬷听完,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开口询问了几个细节,邓拓海一一答了。

此事他本来就想向坊市执法堂反应的,不料到了邓家杂货铺,一直没得空。

此时将之告诉红嬷嬷,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只希望他反应的这件事,能对梅家追查犯案歹人有些用处,也好早日还坊市一个安全环境。

接着,便见红嬷嬷放出一件红绸法器,载着邓拓海和李灵儿两人,升空而起。

不过片刻后,邓拓海便回到了自己庭苑之中。

这速度,比之他走去坊市时,不知迅捷多少。

“能飞真好。我何时才能做到御器飞行?”

送走红嬷嬷,邓拓海自行回到房中,合衣躺在灵榻上,一时睡不着便开始胡思乱想。

“不行,我不能偷懒,起来修炼。”

一个鲤鱼打挺,邓拓海猛地坐起身,瞬间转换成修炼坐姿。

只见他取出储物袋,法力一催,一支白净玉瓶便出现在他手中。

拔下木塞,瓶口向下,一枚晶莹翠绿的灵丹,顺势滑落在邓拓海掌心。

这枚灵丹,正是他在邓家杂货铺购买的碧胆莲芯丹。

此丹虽只是一阶中品灵丹,适合练气四至六层修士提升法力之用,但其既然敢号称同品级灵丹中最好最贵的几种之一,自然是有缘由的。

炼制碧胆莲芯丹的两种主材料,选取的都是筑基修士用得上之物。

其中,一种主材料是四级妖兽深海碧火蛤的胆汁,另一种主材料则是二阶灵植赤元荷的莲子芯。

四级妖兽、二阶灵植,一般来说,每种都是筑基修士方才需要的修行资源。

但是,胆汁、莲芯,各自都是其原物中的下脚料,筑基修士根本看不上眼,丢弃又可惜,便有炼丹师将之废物利用,拿来炼制成练气修士服用的丹药。

碧胆莲芯丹一入口,邓拓海口腔中瞬间爆开一团苦涩味道。

这苦味,比之苦胆、黄莲之物,不知要浓厚多少倍,简直称得上冲鼻贯脑。

“难怪炼制此丹的主材料,筑基修士看不上眼。”

“这也太苦了。”

此时,邓拓海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立马将口中灵丹吐出来,但他还没失去理智,这可是一颗就要二十灵石的好东西。

灵丹入口即化,顺着咽喉,滑入腹中。

可惜,这苦味并未随着入腹稍减,反而愈演愈烈,直接激得邓拓海连肠胃都抽挛起来。

第65章 挂尸

凌晨丑时,正是人们深陷熟睡之时。

整座闺阁峰,都笼罩在无边夜色中。

邓拓海庭苑之中,一声纵情长啸乍然响起,不知搅了多少人的好梦。

不远处的竹屋中,身着小衣的李灵儿正趴在床上酣睡,长啸传来,只听她咕哝了一声什么,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峰顶最高处凉亭之中,梅迭雨正在闭目打坐。

长啸传来,她睁开双眼,好奇地放出神识,往邓拓海居处探去。

片刻后,梅迭雨收回神识,摇头笑骂道:“这小子,只是突破个练气五层而已。我当年晋级筑基,都没他这回搞出来的动静大。”

说完,梅迭雨便不再多分神,又沉入打坐修行中。



天刚刚放亮,红日还未出山。

邓拓海便拉起犹在迷糊的李灵儿,匆匆下了闺阁峰,往坊市赶去。

昨晚,两枚碧胆莲芯丹吞入腹,虽然经历一番苦味折磨,邓拓海却也如愿以偿,顺利晋级练气五层。

两个月前,他还在练气三层苦苦煎熬,没想到短短时间内,竟能接连突破两关。

这晋级速度,虽然比不上七哥邓拓岭的一日破双关,但是于邓拓海而言,也足以令其兴奋无比,乃至于他一夜都未合眼,早晨起来精神头还在亢奋之中。

刚刚下了泻湖摆渡船,邓拓海便远远见到,坊市入口外已然挤满了人。

“真是比昨日还热闹呀。”

邓拓海口中感叹一声,领着李灵儿径直往坊市走去。

昨日,他为外公一家置办年礼,单差了给小舅的礼物;今日,早早采买齐了,他也好趁早动身,赶往外公家。

外公家居住地离此可不近,不下千余里路程,就算是今日早早出发,明日晚间也未必能赶到。

可是,两人刚刚逼近人群,邓拓海就被人群中的一幕惊愣了。

“这是什么情况?”

说来也不怪邓拓海瞪眼咂舌,旁边的李灵儿比他都不如,此刻已是低头捂着眼,连看都不敢看。

原来,越过前方人群,就在坊市正门前的道路两侧,各自矗立着一排尖头木桩。

每根木桩上,各挂着一具血淋淋的人尸,从股间捅入,穿腹过胸,直透出天灵盖。

那上方露出的桩尖,乍眼一看,犹如人头顶上长出的尖角,其上还沾染着红白之物。

那人尸以下的木桩,粗粗的表面好似被血浸泡过一般,还夹杂着斑驳的黄黑之物。

木桩下方的地面上,滴撒着片片血迹,有些带血的土壤已经腥黑干涸,显然这些尸体已经悬挂了不短时间。

每根木桩前,又各自站着一名披甲修士,一手持戈,一手抓着一副告示,公然展示给众人看。

邓拓海挤开人群,来到一根木桩近前。

抬头扫了一眼,这木桩上挂着的尸体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看其脸上惊恐表情,还保持着生前那一刻模样。

“莫非这人被挂上木桩时,还是活着的?”

不知为何,邓拓海脑海里突然迸出来这样一个想法。

再看持戈修士手抓的告示,其上写着的,显然是木桩上那中年男子的生前罪状。

“犯人:莫选谷,四十二岁,练气七层,福记灵米庄二掌柜。”

“罪状:借职务之便,向劫道团伙泄露顾客身份,致五名修士被杀。”

“拟刑:暴尸于众十日。”

末尾落款是一方朱红印章,正是坊市执法堂的官印。

一个个木桩看过去,邓拓海很快就弄明白,这些尸体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这就是红嬷嬷昨晚告诉他的,那个在坊市周围海域劫杀来往修士的歹人团伙。

这伙歹徒实力极强,为首的乃是三名筑基修士,其中大头目竟是筑基九层修为。

再往下的练气修士,更是多达七十余人,而昨日对李灵儿下手的那名男子,也赫然在列。

这个团伙已在梅坞岛坊市扎根上百年,内部等级森严,分工明确。

有负责物色“肥羊”的眼线,有负责跟踪盯梢的喽啰,有负责在外拦道劫杀的打手,还有专门负责销赃之人。

“这人不是灵丹坊的林东家吗?谁能料到,那么和和气气的一个人,竟是这伙歹徒的大头目?”

“谁说不是呢?老夫昨日还光顾过灵丹坊,当时就是这位林东家亲自接待的,结账时他见老夫购买灵丹较多,还大方送了一瓶白霜丹做添头。幸亏梅家将他揪了出来,不然老夫可就危险了。”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执法堂上门捉拿他,可是闹出好大动静。这林东家乃是筑基九层修为,最后还是陆灵婵前辈亲自出手,方才制住了他。”

“据说这林东家当时可是嚣张得很,一上来就斩杀了执法堂十几人。金丹修为的陆前辈一怒之下,打出一记巨掌……”

“你那纯粹是道听途说。老夫昨晚就住在灵丹坊不远的仙来居客栈,当时陆前辈根本未曾露面,而是远远隔空飞来一件白绸布,转眼就见林东家捆成了粽子。”

“什么白绸布?那是尺素宫金丹修士人手一件的看家法宝。听说陆灵婵前辈嫁来梅坞岛之前,就是出身于尺素宫……”

邓拓海此刻正挤在一根木桩前,听着旁边一群筑基前辈在互相议论。

面前木桩上,悬挂着一名白袍男子尸体,正是众人口中那位筑基九层的灵丹坊东家林朝栋。

“灵丹坊出事了?”邓拓海不禁暗道晦气。

他今天来坊市给小舅选礼物,原本正是打算直奔灵丹坊,因为想在坊市中购买到上好灵丹,自然是首先规模最大的灵丹铺子。

梅坞岛坊市中,经营各行各业的商铺不下数千家,其中大部分利润丰厚的行业,都数梅家自己开的商铺规模最大,但唯有灵丹行业是个例外。

灵丹,在坊市诸多行业之中,属于利润最丰厚的生意之一。

可惜,梅家之主梅重山虽是火系天灵根修士,但梅家并不以炼丹术见长,也正因此,梅家在自已坊市中开设的灵丹铺子,根本竞争不过林朝栋的灵丹坊。

“众位,老朽刚从坊市那边过来,林东家的灵丹坊已经被梅家接手了。”

“今日梅家开业大酬宾,所有灵丹一律六折优惠,先到先得,售罄为止。想买灵丹之人,可要趁早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原本正在看热闹的人一下子轰动起来,当即就有不少人往坊市中跑去。

“灵儿,走。咱们也去灵丹坊凑凑热闹。”

邓拓海牵起李灵儿的手,也随着人群往坊市中跑。

灵丹在修真界中,向来是堪比灵石的硬通货,很少能遇到有大减价的时候。

更何况,像梅家在灵丹坊这次放出的六折优惠,幅度之大,更为少见。

邓拓海本来就有购买灵丹的需求,而且他储物袋中正好空放着不少灵石,此次机会难得,何不把灵石都换成提升法力的灵丹?

毕竟灵石只是外物,怎么算,也没提升法力来得根本。



“咦,谁在拉我?”

邓拓海跑出还没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衣领,突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

这人力气还挺大,邓拓海狠狠挣了几下,也没甩脱对方。

他有些气闷的回头瞪眼,正要呵斥对方几句。

“红嬷嬷,怎么是你老在跟小子开玩笑?”

当邓拓海看清此人是谁,立马换成了一副笑模样。

红嬷嬷却是阴沉着脸,一开口差点没吓破邓拓海的胆。

“海哥儿,你还有闲心去抢什么灵丹。”

“你可知,此刻你已大难临头,一去灵丹坊,等于羊入虎口。”

第66章 无妄之灾

闺阁峰顶,凉亭之中。

梅迭雨正坐在绣墩上,一手支着石桌,一手把玩着一只储物袋。

红嬷嬷领着邓拓海进了凉亭,朝梅迭雨行了一礼,自行坐在了桌对面。

邓拓海躬身立于两人面前,一脸忐忑模样。

此刻他心中犹自一片迷茫,红嬷嬷什么都没向他透露,直接就将他从坊市外拎回了此处。

而且红嬷嬷说他大难临头了,听着也不像开玩笑的话。

邓拓海只能暗忖,难道是跟坊市外那伙暴尸的歹徒有关?

梅迭雨瞥了邓拓海一眼,转头询问道:“嬷嬷,事情可调查清楚了?”

“回小姐,真相摸清了,和你推测的差不多。”红嬷嬷回道,“歹徒团伙背后,确实另有主谋。那个灵丹坊的东家林朝栋,只是主母推出来,对外掩人耳目用的。”

梅迭雨冷哼道:“这么说来,那背后主谋必是我梅家自己人了?不然我那嫂嫂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去掩饰什么。”

“小姐说的没错。”红嬷嬷点点头,“那伙歹徒和坊市执法堂的某些人有勾结。”

“昨夜,老奴依小姐的意思,将海哥儿说的血萤虫之事,如实上报给了暗卫那边。”

“暗卫先是抓住那人一番审问,那人虽只是个小喽啰,却交代出一连串同伙。暗卫又顺藤摸瓜,一夜之间将整个歹徒团伙都端了,抓了不下上百人。

“这伙歹人有一明一暗两个头目。那明里的头目便是灵丹坊的东家林朝栋,此人招揽了七十余名手下,专门负责具体劫杀行动。”

“那暗里的头目,则是坊市执法堂的堂主梅十九。此人拉拢了三十余名执法队手下,专门负责给林朝栋那伙人洗地打掩护。昨日梅家派出那么多人,都追捕歹徒无果,就是梅十九带着执法堂在背后搞鬼。”

“这梅十九,最早是随主母从尺素宫陪嫁过来的家奴。自一百三十年前起,他就一直跟在七老爷身边做事;七十多年前八公子出生后,七老爷又把他派给八公子做贴身护卫。”

“小姐你是知道的,坊市明面上虽是由大老爷在打理,可坊市执法堂却一向是七老爷的地盘,外人根本就插不进手。”

“二老爷率领手下暗卫,抓了梅十九去七老爷府上兴师问罪。七老爷将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说是梅十九这个家奴私自所为。”

“最后,还是主母亲自出面,才迫使二老爷和暗卫不再追究下去。至于最后处理结果,整件事都与七老爷无关;八公子由于治下不严,被罚闭关三十年;梅十九和牵涉此事的一干执法队员,则全部处死。”

“这些是梅家私下的处理结果,主母还下了严令,不得对外泄露此事。为了安抚前来参加交易大会的外来修士,那灵丹坊的林朝栋及其一干手下,自然是揽下了全部罪过,被暴尸示众。”

红嬷嬷这些话自是禀告给梅迭雨听的,邓拓海在一旁也听进耳中,只是里面有很多弯弯绕,搞得他都有点眩晕。

好在邓拓海对梅家内部关系还算了解一些,倒也勉强理清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红嬷嬷口中的主母,自然就是邓拓海名义上的曾外祖母陆灵婵。

大老爷,就是他的大外公,负责打理整个梅坞岛坊市;

二老爷,就是他二外公,统领梅家暗卫。

这两人,还有一个四外公,和邓拓海的亲外公梅玄清,四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属于梅重山前妻所出,陆灵婵是四人的继母。

至于七老爷,名义上算是邓拓海的七外公,梅家玄字辈排行第七,乃是陆灵婵所生三子中的小儿子。

而红嬷嬷口中的八公子,名义上邓拓海应唤其一声八舅。此人乃是七外公所生之子,在梅家同辈兄弟中,排行老八。

邓拓海很明白,梅家内部关系看似错综复杂,其实说白了,都是源于原配所出和续弦所出之间的矛盾。

大外公和二外公同是原配所出,是一伙的,自然和续弦所出的七外公不对付。

所以,归纳起来其实很简单。

七外公手下的执法堂涉嫌劫杀外来修士,算是和管理坊市生意的大外公作对。

二外公统领梅家暗卫,抓住了梅十九,到七外公府上兴师问罪。

梅家主母陆灵婵最后出面,压服了二外公,同时又替七外公洗脱罪责,仅仅抛出一个八舅来顶罪。

“呵呵。”梅迭雨嗤笑道,“我那嫂嫂的为人一向如此,对外人素来狠辣无情,对自己亲生的后辈又袒护得很。殊不知,纵子如杀子。”

“嬷嬷你说说,她把自己儿子纵容成了什么样子,那老七竟敢干出如此恶毒之事,如果放任不管,我梅家必然亡于她手。我要将此事告之哥哥,让他出面管一管。”

红嬷嬷有些担忧的道:“小姐还请三思。你如果真这么做,主母那边肯定会以为你在刻意挑拨她们夫妻间的关系,于你日后待在梅家恐怕不利。”

“哼,怕她作甚。”梅迭雨不屑道,“难道她这个嫂嫂还敢仗着金丹修为,杀了我不成?”

“这……”红嬷嬷一时也陷入为难之中。

……

时间过了许久。

红嬷嬷好似才想起来,一旁还有邓拓海在。

她指着邓拓海,说道:“小姐,海哥儿该怎么处理?”

“昨夜,老奴想起悬赏之事,便把海哥儿的功劳顺手报了上去。老奴也没料到,事情最后竟然查到七老爷头上。”

“听说,七老爷那边已经放出话来,要找海哥儿的麻烦。今日一早,七老爷便带人接管了灵丹坊,如果不是老奴发现的及时,海哥儿恐怕已经一头扎进了七老爷的手掌心。”

直到此时此刻,邓拓海方才明白,红嬷嬷为何会说他大难临头了。

确实,以他那位七外公的行事和为人,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不要面皮的事情来。

对方本身就是筑基修士,手下又不缺使唤的人手,若是对方真得盯上了邓拓海,邓拓海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唉,族长刚刚叮嘱过我,要搞好和梅家的关系,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只希望,这事不会牵连到邓家头上,不然我可万死难辞其咎。”

邓拓海心中正哀叹着,旁边梅迭雨也开口说了话。

“哼,有我在,他们还敢闯上闺阁峰拿人不成?”

“可是,小姐你过几日就要去北巡察司履职。你若一走,只凭老奴一人,怕是拦不住七老爷。”

“那嬷嬷你说该怎么办?”

“海哥儿不是要去三老爷家拜访吗?依老奴的意思,不如让海哥儿去三老爷处,暂时避一避。”

“这样也好。老三被我那嫂嫂打发去镇守潮音洞,像那种苦寒之地,老七他们是不会找去的。嬷嬷,就劳烦你再跑一趟,把小海子送到潮音洞去吧。”

梅迭雨和红嬷嬷两人,三言两语间,便把邓拓海给安排了。

邓拓海犹自有些发愣,那潮音洞到底是何处,他从未听说过,不过听姑婆口中意思,外公一家也在那里,这倒是随了他的意。

“小海子,拿着。”梅迭雨把手中把玩的储物袋,突然抛到邓拓海怀里,“你提供歹徒线索有功,这是梅家给你的奖赏。”

第67章 潮音洞

梅坞岛西北百里外海域,散布着一片暗礁滩。

这片暗礁滩面积颇大,几乎不亚于邓家灵鳌岛。

白天,暗礁尽数被海水淹没。

十几米深的水下世界,五彩珊瑚丛生,各种海中生物活跃其间,分外喧闹。

甚至,就连许多近海难得一见的妖鱼海兽,都会成群结队的出现在此处。

夜间,海水褪去,有一大半暗礁会暴露出海面。

若是有人此时来此查探,就会发现这里的夜,静谧得可怕。

不管是那露出海面的礁石上,还是仍有数米深的泻湖中,除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斑斓珊瑚林,白天犹在四处游曳的所有生物,统统都消失了。

直到夜幕退去,白光重现。

海水重新淹没了暗礁,这里又会变成白日生机盎然的景象。

就这般,日月轮转,黑白交替。

这片方圆百余里的暗礁滩,每日都会经历一场潮涨潮退,如此循环往复,万年亘古不变。

就仿佛在这片海域之下,沉睡着一只荒古巨兽,那每日的涨潮退潮,犹如巨兽在呼吸一般。

暗礁滩的正中央,可见一个巨大的圆形蓝洞,幽暗深邃,不知往下延伸到多少丈。

这蓝洞,正是暗礁滩每日潮涨潮落的根源所在,就好似那水下沉睡巨兽的大口一般。

而此刻,邓拓海就在比这张大口还要深处的咽喉部位。

这里,正是潮音洞。

邓拓海来到此地,已有三日。

这三天,他如愿见到了外公一家三口。

外公一家对于他的到来,虽然欣喜无比,但是只与他相处了半个时辰,就都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里,他只能独自困在一间石洞中,依靠修炼来打发无聊时间。

邓拓海盘坐在蒲团上,抬头望了一眼石洞入口处的灵光罩。

罩内,便是他处身的山洞,虽然极其狭小,容不下十人站立,好在干燥无水。

在他脚边的地上,还摆放着一只铜火盘,其中燃烧着上好的二阶灵炭。

这些灵炭,乃是外婆心疼他,命人备下的。

罩外,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水茫茫的世界。

从洞内往外看,不时还能见到一只只漂亮的鱼儿,从灵光罩前悠闲游过。

可惜,出于本能地,邓拓海十分讨厌石洞外面的环境。

水!到处都是水!

而且此地位于海底三千丈深处,人一进入水中,四面八方那无形涌来的巨大压力,恨不得将人挤压成一团肉酱。

邓拓海只是初来之时,试着放出防护罩,在海水中待了不到片刻,就深深体会到,人处在其中的那种无力感。

就算他已是练气五层修士,肉身强度远超凡人,但身处三千丈深海底,依然寸步难行,只能依靠身周防护罩,勉强做到自保。

于是乎,这座不足丈许宽的石洞,便变身成了邓拓海的囚室。

没有牢门,可他却不愿出去。

只见邓拓海从怀中取出储物袋,法力一催,一块通红剔透的方形玉石便出现在他手中。

这正是邓拓海渴望已久的火灵石。

像这样的火灵石,他储物袋中还躺着近六百之数,而这些都是离开闺阁峰之时,姑婆梅迭雨丢给他的。

梅家当初为捉拿劫杀修士的歹徒,设下了高额悬赏,凡是能提供有用线索之人,赏额高达三千下品灵石。

最终,这笔悬赏自然落到了邓拓海头上。

也不知梅迭雨费了多大周折,竟然把普通的无属性灵石,全给邓拓海换成了六百下品火灵石,此外还有各种适合练气期阶段服用的灵丹,林林种种,不下百余枚。

邓拓海粗略估算过,光是六百火灵石,就价值一千普通灵石。

而那百余枚灵丹,至少也得花费两千灵石之数。

若是再加上一只附送的下品储物袋,这样一算,大大超过了梅家开出的三千灵石赏额。

尽管无人向他解释什么,但邓拓海心中明白,这肯定是姑婆梅迭雨为他争取来的结果。

因为一次小小的举报,他就得到这么一大笔高额悬赏;

可同时,也因此得罪了七外公,不得不躲到潮音洞来避难。

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清楚。

或许正如古语有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福祸相依,自古便是常理。

命运一旦加身,就凭邓拓海这么一只练气期蝼蚁,又岂能轻易摆脱?

目前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化一切资源为己用,不惜一切提升自身修为。

只要修为高了,命运加身又如何?总有一日,他自己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掌控。

福来了,不是他的,只要他想要,就能伸手抢过来;

祸来了,是他的,他也能挡回去,反施到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身上。

这一刹那,邓拓海的道心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坚毅。

石洞之中,火盆中的灵炭依旧在燃烧。

邓拓海左右双手各握一块火灵石,同时口中一枚灵丹滑落腹中。

片刻之后,这狭小的石洞空间,已然被一片红色云雾所弥漫。

这是邓拓海全力催动火云诀,显化在外的异象。

此刻,他体内法力奔腾于丹田经脉之中,运转五个小周天,畅通无阻。

下一个目标,正是冲破关窍,进入第六个小周天……

……

潮音洞水下世界,幽暗不见天日。

光阴悠悠,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

邓拓海闭关的石洞之中,仍然被红色云雾所笼罩。

洞中那红色灵光,在昏暗的地下世界,犹如一盏刺眼的明灯,吸引来了大批鱼儿,聚集在灵光罩外,徘徊不见散去。

洞外,时常有人来来往往,有的人只是偶尔路过撇上一眼,有的人则会在洞口驻足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这后一种,无疑都是心中牵挂邓拓海之人,其中就包括外公一家三口。

这一日,从远处游来一道人影。

只见其全身束裹在避水衣中,玲珑之处尽显无余,乌黑秀发漂散在海水中。

远远望之,犹如水中精灵。

这人径直来到洞口外,惊得洞口鱼群逃散开来,空出了前面的灵光罩。

驻足犹豫片刻,这人竟蹑手蹑脚的摸上了灵光罩。

只见洞口灵光微微一闪,这人已经穿过灵光罩,来到石洞之中。

原来,此人正是多日未曾露面的李灵儿。

一入洞,她那头原本漂散开的乌黑秀发,就披落到后背上,一直垂到臀下。

海水连成丝线,顺着发梢流下,可还未接触地面,就被洞中弥漫的红色云雾,蒸腾成一团水汽,未飘出多远就已消失不见。

“这洞中好热。”李灵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在她进洞这数息间,那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已完全风干,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水渍。

只在洞中待了片刻,李灵儿就觉得全身燥热无比,尤其是身上那套束身避水衣,乃是由三级妖蛇皮炼制而成,最是密封防水。

平时穿上它在水中游动,灵活便捷不下水中游鱼,可是此刻穿在这闷热石洞中,稍稍抬手间,就令李灵儿觉得刺挠难受。

但见她张望了一眼洞外,四周无人,再扫一眼邓拓海,闭目不醒。

片刻后,石洞中便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李灵儿身上那套束身避水衣已然滑落在地,只见她法力一催,便从邓拓海送她的那只储物袋中,取出一件碧绿长裙。

她正要将长裙穿在身上,石洞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咳。

邓拓海此时已睁开双目,直望前方:“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换衣服不知道避着人?”

“少爷,你偷看人家。”李灵儿双手护胸,小嘴一撇,娇嗔道。

第68章 伏妖网

李灵儿背过身换好衣裙,再转过身来,又恢复了往日那般俏丽模样。

洞内红色云雾散去,邓拓海收功起身,开口便问道:“灵儿,现在是何月何日了?”

一边说着,邓拓海还一边活动着四肢脖颈,噼里啪啦,石洞内顿时响起阵阵关节响动声。

此次闭关有些太久,邓拓海已记不清过去多少时日,只知自从那日服下第一枚灵丹开始,屁股就再也未曾离开过蒲团。

乃至于现在他手脚僵硬不提,光是天天靠无味的辟谷丹来充饥,就让他觉得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少爷,你已经错过了新年。”李灵儿解释道,“不过还好,今日又是上元节,老夫人正在准备晚宴,派我来看你醒了没,好唤你同去吃酒赏月。”

“那还等什么?咱们走。”邓拓海闻听心动,拉起李灵儿就要朝外走。

“少爷等等。”李灵儿被牵着手,双脚却不动步。

只听她低声埋怨道:“人家修为太低,还得再换回避水衣,才能在潮音洞自由行动。”

“少爷,这是老夫人为你缝制的避水衣。”

李灵儿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淡蓝色避水衣,递给邓拓海。

邓拓海摸了摸眼前叠得方正的避水衣,只觉得入手丝滑,掂起来轻如鸿羽,材质比之上好的灵蚕丝锻也不差分毫。

片刻之后,邓拓海两人都褪去衣衫,换上各自避水衣,出洞而去。



梅玄清书房之中。

邓拓海等候在书桌旁,趁着无人理他,侧头远眺着窗外景色。

外公梅玄清正埋首书桌,手中画笔挥舞,全副心神都陷入眼前画卷中。

在邓拓海眼中,窗外的景象远比外公笔下画墨,更加吸引人。

此刻他所在书房高处悬崖之上,低目远眺,只见一片低矮的水中群山之中,突兀地裂开一道深渊。

这深渊,望上去呈狭长状,长不下十余里,宽却不足百丈。

深渊之中,海水漆黑如墨,也看不出有多深。

深渊上方,赫然覆盖着一张巨型灵网,将整个深渊尽数压覆在下。

而那灵网,乃是由一道道齐腰粗的铁链编制而成,其上灵纹密布,无形之中释放出来的威压,远超上品灵器。

“这灵网,莫非是一件法宝?”

惊讶之余,邓拓海不禁叹出声来。

“没错。”梅玄清此时恰好收笔,直起腰来。

他指着深渊上空的巨型灵网,正声解释道:“这张灵网名为伏妖网,每一根铁链都堪比一阶法宝,组合起来就是一件二阶法宝。”

“我梅家先祖历时五百年,方才炼制出这件伏妖网法宝,为的就是镇压潮音洞无底渊下的金丹级别妖兽。”

“伏妖网?二阶法宝?”

“无底渊?金丹级别妖兽?”

梅玄清只是短短解释了两句,邓拓海听了不仅没闹明白,反而涌出更多疑问。

邓拓海的这副表情,怎么可能逃得过梅玄清之眼。

只见他手一翻,拿出一枚玉简,抛给邓拓海:“这是我梅家千余年来整理的潮音洞记事,你拿去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邓拓海接过玉简,直接收进了储物袋中。

梅玄清盯着邓拓海上下打量一阵,眼神变得有些凝重,“小海,你要切记,修行最忌讳心浮气躁。”

“你初来此地时,老夫见你明明刚突破练气五层不久。这短短二十多天,你本该静心稳固修为,可为何却要这么着急,又一股气突破至练气六层?”

“老夫观你体内丹毒淤积,没有两年时间很难自行排出。你这些时日,到底服用了多少丹药?”

面对外公的第一个质问,邓拓海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在他看来,有了修行资源,自然是要尽快转化为自身实力。

在修真界,有两种常见的修行方式。

一种是慢吞吞的修炼,不服用或者尽量少服用丹药,全靠炼化天地灵气,日日打磨,然后自然而然的提升境界。

另一种是依靠堆积大量丹药等修行资源,强行快速提升修为。

邓拓海选的,自然是第二种。

这次闭关二十余日,他一口气消耗了大量资源,六百下品火灵石只剩不到三成,百余枚灵丹也被吞服了三十余枚。

这么多资源堆积起来,使得他晋级练气五层不足一月,又再次突破到练气六层。

若问他心疼否?他确实有些心疼。

毕竟,那是四百多下品火灵石,三十余枚一阶中品灵丹。

这些东西本来足够他突破两层小境界,可由于主修的《火云诀》功法实在太次,吸收炼化灵气的比例不足三成,到最后只能无奈突破了一层修为。

若问他后悔否?邓拓海只会摇头,一点也不后悔。

在他看来,那种慢吞吞的修行方式,快则三五年突破一小阶,慢则十年原地踏步,听起来虽然中正平和,但那又何尝不是某些修士,在缺乏修行资源的情况下,方才做出的无奈之选。

若是依照前辈经验,练气期九个小境界越往上,提升速度越慢。

之前,他仅是从练气三层到练气四层,就在关卡前停顿了一年多,若非借助火阳玉之功,恐怕此时,他犹在练气三层煎熬。

至于从练气五层到练气六层,若是不依靠灵丹等物,邓拓海估计,没个三五年打磨,自己休想成功晋阶。

所以,相比于先在练气五层徘徊个几年光阴,等时间熬够了,再顺理成章突破练气六层,邓拓海宁愿选择快速晋升练气六层后,再反过来花上一两年,慢慢清除丹毒,稳固根基。

两种修炼方式,各有优劣,别人如何抉择,邓拓海不会去管。

而他自己,铁定选择后者,而且绝不后悔。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晋升练气六层后的保命手段,绝对强于练气五层之时。

最近这短短三个多月,邓家连遭大难,邓拓海也跟着体会了一把“生死全在别人手”的绝望与恐惧,族人一个个死在他眼前,爷爷邓承乾为救他也身负重伤。

面对这些,他又岂能无动于衷?

第69章 兽潮闯网

外公第一个问题,邓拓海不好回答,但第二个问题,吃了多少灵丹,邓拓海选择如实相告。

只见其挠挠头,竖起三根手指。

“三十枚?”梅玄清诧异,邓拓海点头。

“简直胡闹。”看着自己小外孙一副无辜样,梅玄清有些恨铁不成钢。

梅玄清是老派修士,一向奉行道法自然,他这辈子纯靠丹青入道,境界领悟到了,修为自然水到渠成。

梅家不缺资源,但他极少服用灵丹,就连他儿子梅方青,也被他教导成同样性子。

在梅玄清看来,自己小外孙肯定是太过年少,身边又缺人盯着,这才走了岔路。

接下来的时间,梅玄清板起脸,把邓拓海好一番训导。

其中有训斥,更多还是劝解,邓拓海作恭敬状,竖耳在旁听着。

邓拓海心中自有主意,绝不会为外公三言两语,就否定自己选择。

不过,他和外公所走修行路虽不同,但万法相通,一个筑基修士的见解,足够他受益匪浅。

这一转眼,便到了掌灯时分。

直到后厨那边派人来通知开宴了,梅玄清才领着邓拓海出门而去。

潮音洞中,不论白天黑夜,照明法阵常年不熄,本不用再掌灯,但今时不同往日。

今天乃是上元佳节,外公府上各处,早早便挂起了彩色花灯。

邓拓海走在路上,抬头四顾,不得不说,今夜此地景色甚美。

这整片府邸建筑,从他脚下山巅,一直延绵至山脚。

头顶百丈,便是一道巨大的避水灵光罩,将内外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灵光罩外,向上三千丈,可直通海面。

即使正当月圆之夜,也不见一丝月光余晖照射进来。

反倒是,有大批的鱼儿被光芒吸引,在灵光罩外游来游去。

灵光罩内,此时已然千家灯火。

潮音洞乃是梅家一处紧要之地,派驻练气修士不下三千,筑基修士也有十几位。

筑基七层的梅玄清,则是负责镇守此地的大统领。

正堂之中,晚宴已经摆好。

邓拓海刚一进门,外婆就扯住他,心疼的埋怨起来:“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一闭关就是二十多日,可把老身担心坏了。看看你这小脸,又黑又瘦,肯定是熬苦了吧。”

“老身去洞外瞧了你几次,见你总不醒,想进去叫你出关。”外婆说着,白了外公梅玄清一眼,“可是这死老头子,还埋怨老身是个妇道人家,不懂……”

“咳咳。”梅玄清在一旁干咳起来。

外婆被外公咳嗽声制止住了,旁边李灵儿眨眨眼,又插了一嘴:“可不是呢,少爷,老夫人几乎天天都去瞧你呢。”

邓拓海心中暖洋洋的,只是嘿嘿干笑着,挠头不语。

家宴开启,满座欢颜。

桌上菜肴颇丰,各种难得一见的鱼虾蟹贝,都是入了灵级的妖兽,其中有几道还是四五级的妖鱼,那满桌的香气极为勾人,馋得邓拓海直流口水。

他已近月未曾进食,口中寡淡乏味,在座的又都是近身亲人,没什么好客套的,于是,他便放开了手脚,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菜肴也换了一轮,外公在自斟自饮,小舅拉着邓拓海非要拼酒。

外婆在一边笑看着,不时还拉住李灵儿嘀嘀咕咕,低声说些什么,直把李灵儿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其他缘故。

“咚咚咚……”

外面不知何处,突然响起阵阵浑厚钟声,顷刻间传遍整个潮音洞。

梅玄清放下酒杯,起身郑重说道:“妖兽闯网的时辰,马上又要到了。”

“今日正逢月圆之夜,海上月华浓郁,恐怕就连金丹级别妖兽,都会耐不住诱惑,从无底渊冲上来闯网。”

邓拓海愣在一旁,听外公梅玄清说话还未完毕,就见外婆去而复归,匆匆从后房捧出一件黑漆铠甲。

外婆上前,亲自为外公穿上铠甲,一边熟练的系上后背绳带,一边语气担忧的嘱咐着外公,上阵要小心。

“方青,你磨蹭什么,还不速速归阵?”梅玄清拿眼一瞪自家儿子。

小舅梅方青刚从婢女手中接过铠甲,正要当场让婢女服侍着披挂上,闻听他老子一声呵斥,吓得拎起铠甲,急急夺门而去。

“小海。”梅玄清又看向邓拓海,只是说话语气比起对自己儿子要和缓许多,“你也别干闲着,随老夫出去见识一下兽潮。”

“小海这孩子才多大,你就狠心让他上阵?”外婆瞪了外公梅玄清一眼,“兽潮这么危险,今夜肯定还有七级以上妖兽,万一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梅玄清回道,“不磨砺不成器。这孩子修行心浮气躁,欠缺磨练,今夜他正好赶上兽潮闯网,有老夫在一旁看护,这对他打磨根基是个大好机会。”

“你,去把老夫那件旧铠甲取来。”梅玄清扭头,对身旁一个双髻丫鬟吩咐道。

那丫鬟进了后房,顷刻出来,手里捧着一件铠甲,走到邓拓海近前。

这铠甲一看,就和梅玄清身上那件,颜色纹饰相同,只是略小了一圈,品级也低了两等,只有下品灵器级别。

邓拓海对于出去走一趟,内心并无排斥,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转眼间,那丫鬟帮着邓拓海披挂好铠甲,整个流程熟稔如同流水,想来以前没少服侍过梅玄清。

邓拓海身披炫黑铠甲,抬手晃腿活动几下,感觉极为合身。

当他笔挺立定,神色顾盼间,李灵儿在一旁已然瞧直了眼,身边那双髻丫鬟也低下头,脸颊微红。

“不错不错,真是人靠衣装。我外孙这铠甲往身上一披,谁见了都得道一声:少年英材,俊朗非凡。”外婆也一脸笑意,口中直夸赞道。

“乍一看,是有老夫当年七八分模样。”梅玄清点点头道,不过接着又话音一转,“光好看可不行,顶不顶用,只有上阵杀敌,方能见分晓。”

邓拓海闻听讶然,他自家容貌和外公梅玄清确实有些肖似,但绝不会超过两分,反倒是遗传了爷爷邓承乾更多,能达到三四分。至于亲身父母那边,他更像哪个,唉,可怜他也记不起父母长得如何模样。

“老不知羞,还和年轻人……”

外婆的吐槽还未说完,外公梅玄清已经一拉邓拓海,化作一道蓝色遁光,冲天而去。

第70章 无底渊

顷刻之间,梅玄清拎着邓拓海,便飞落在无底渊近前。

看着梅玄清将足下画卷灵器收起,邓拓海十分眼馋,作为一名只能在地上奔跑的练气小修,他又被筑基修士带着飞了一回。

“我何时才能摆脱‘人形地走兽’的苦命?”邓拓海羡慕地自嘲道。

回过神来,邓拓海好奇打量起了梅家在无底渊的排兵布阵。

但见这无底渊纵长十余里,而在深渊两侧,每隔一里左右便筑起单段墙桓。

每段墙桓又分前后三道,相互间隔百丈距离。

十几段墙桓并未连在一起,反而互相之间留出十余丈空隙。

梅家派驻在此的三千练气修士,分成百人一队,每队守卫一段墙桓。

至于筑基修士,则一人控制一里左右无底渊,手下还管辖着无底渊两侧的两个百人队。

外公梅玄清作为梅家派驻潮音洞的大统领,亲自负责最中间一段无底渊。

这时,有人上前对梅玄清禀报:“启禀大统领,甲字营左翼百人队已全员归阵。”

“好!”梅玄清微微颔首,又一指邓拓海,“张队长,这名新来之人,暂归入你队中,如何安排,由你自定,但不可刻意照顾他。”

“卑职遵令。”那张队长躬身应道,然后领着邓拓海回了百人队。

第一道墙桓后的空地上,此时正有百名练气修士,分成三排列队。

队列众人见自家队长,领着一个陌生面孔的新人回来,纷纷好奇望过来。

“小兄弟,如何称呼?”张队长语气温和的询问道。

只是,可惜他天生长着一副彪悍相,此刻却强行挤出一副笑模样,真是难为他了。

“回禀队长,小子姓邓,名拓海。”邓拓海回道。

“不姓梅?”张队长暗自嘀咕一句。只见他脸上表情迟疑片刻,转眼又恢复本来彪悍表情。

他抬手指向队列第三排,命令道:“邓拓海,速速归入三小队。”

邓拓海答应一声,起身入列。



第三道墙桓后。

邓拓海正微合着眼,靠在墙根下。

身旁还立着一柄长矛,这正是那张队长见他腰间灵剑品质太次,给他发下的一柄制式兵器,论坚硬与锋利,大大超出邓拓海的下品灵剑。

邓拓海手里抓着一枚玉简,贴在眉心处,此刻正读着里面的东西。

练气修士神识无法离体,想要查看玉简,只有采用紧贴泥丸宫这个笨法子。

远处钟鸣声依旧在响,还有修士在陆陆续续赶来。

趁着妖兽潮未出现的间隙,邓拓海为了多几分安全保障,只能临头抱佛脚,飞快得查看起了外公给他的玉简。

玉简之中,文字篇幅浩大,详详细细记载了潮音洞的各项情况,还有梅家千余年来的探索记录。

其中着墨最多的部分,就是无底渊。

无底渊,不负其名,梅家历代先辈不知派人下去探查过多少次,但没有一次能探清真实。

这无底渊到底有多深,梅家无人知晓,仿佛其真得就无底一般。

据玉简记载,无底渊越到深处,妖兽的品级越高。

万丈以上,还以练气级别和筑基级别妖兽为主,金丹级别妖兽少见。

但到了万丈以下,尤其是五万丈以下深渊,里面几乎全是金丹级别妖兽。

而且,五万丈已经是梅家探索过的最深极限,那一次梅家邀请来五位金丹,组队下了无底渊,在五万丈深处遭到数十只金丹级别妖兽围攻,最后只逃回来三人。

好在,无底渊下虽然危险至极,但只要不贸然闯入,守在外面还是比较安全的。

里面的妖兽,尤其是深处的那些金丹级别妖兽,仿佛受到了莫名约束一般,极少会离开原地。

唯一的麻烦,就是每到夜间退潮之际,万丈以上妖兽便会发疯了似的,想要冲出无底渊。

尤其是到了月圆之夜,这种情况尤甚,据梅家推测,这可能与妖兽性喜吞食月华有关。

对于这些冲出无底渊的妖兽,梅家采取了区别对待的举措。

据荒海人族统计,本地海中妖族有个自然规律,往往品级越低,妖鱼所占比例越高。

练气级别妖兽之中,九成以上都是数量庞杂的各类妖鱼;筑基级别妖兽之中,妖鱼数量已经急剧下降至一半以下;金丹级别妖兽之中,竟然有九成以上都是非鱼妖兽;至于再往上的元婴妖修,妖鱼出身近乎罕见。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妖鱼虽多,但受限于天然种族桎梏,往往只能沦为妖族食物链的最底层。

这就像草和树一样,同时生长在一方肥沃土地上,小草怎能从大树头上夺走阳光?

对于一至三级的练气级别妖兽,梅家任由它们来去。

第一,这些低阶妖兽危害甚微,杀之无用;第二,反过来思考,还能大大补充梅坞岛海域渔业资源。

对于七至九级的金丹级别妖兽,虽然数量极少,但只要走脱一只,就足以令梅坞岛附近人人自危。

所以,梅家耗费五百年时间,打造出一件二阶法宝伏妖网。目的只有一个,将金丹级别妖兽彻底困死在无底渊中。

那伏妖网仿佛是专门针对金丹级别妖兽而设计,妖兽品级越高,受到克制越大,三五只金丹级别妖兽近乎毫无希望成功逃脱。

反而是那练气级别的妖鱼,受到克制不大,想从网眼中挣脱而出,往往只需耗费小半妖力。

至于剩下四至六级的筑基级别妖兽,正是梅家驻守修士的主要剪除对象。

筑基级别妖兽逃出三两只不打紧,可惜每次从无底渊向上闯网的数目,都是以百计数,最终能成功逃出伏妖网的,也数目不少。

尤其是每个月圆之夜,数量甚至多达数十只,乃至上百。

若是梅家放任不管,只需想想,一天数十只,一月下来就是数百只,那一年呢?

恐怕不出三五年,梅坞岛周围海域就得筑基级别妖兽横行,岛上人类除了那些会飞的,多半只能困守孤岛。

也正因此,梅家镇守潮音洞的修士不求除妖务尽,只求最大程度斩杀筑基级别妖兽,将其数目保持在一个可控制的限度之内。

梅家也不是没想过一劳永逸,他们曾经就数次派人将万丈以上妖兽清剿一空。

可惜转过天来,那无穷无尽的妖兽便又出现了,这无底渊仿佛就是一个巨大子宫,能够源源不断的繁衍出海量妖兽。

第71章 花冲

“嘿,小邓兄弟。”

邓拓海正聚精会神看着玉简,旁边突然有人拍他肩膀。

“在下花冲,今日能在此结识你这般俊美人物,上天注定咱俩有缘。”

这说话之人,邓拓海不认识,但见其颇有几分好相貌,脸上微笑乍一见,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就是对方这自来熟的性子,邓拓海有些受不住,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不理睬对方。

“见过花兄。”

“花某见邓兄弟和咱们梅大统领一同飞来此地,不知邓兄弟和梅大统领是何亲近关系?”

“倒也没什么亲近关系。小弟只是梅家一个远方亲戚,在老家实在混不下去,不得不来投靠梅家。可惜似小弟这般上门的穷亲戚,入不了梅家之眼,最后被发派到此地。”邓拓海半真半假的胡诌道。

“谁说不是呢,像梅家这种高门宅第,咱们这种人不好攀附。”

花冲摇头叹息着,似乎很同情邓拓海的遭遇,只是此刻,他心里却在暗呸:“糊弄鬼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别的不提,只看你小子身披一套黑漆铠甲,活脱脱梅大统领年轻时的翻版。就算是有人说你俩是爷孙关系,老子都信。”

“花兄出身何处?”邓拓海好奇问道。

“花某不才,出身于万花岛花家,现为覆海宗正式弟子。”

“噢,可是花寻真长老的花家?”

“正是。不过,花某只是花家旁系子弟,境遇比邓兄弟好不多少。”

“花兄即为覆海宗弟子,那从下个月起,咱们可就要以同门师兄弟相称了。”

“邓兄弟也要拜入本宗?恭喜恭喜。”

“哈,同喜。小弟冒昧问一句,花兄为何不在覆海宗内修行,反而出现在梅家此地?”

“说来惭愧。花某偷偷睡了本宗一位筑基管事的侍妾,被人追杀,在本地无处可去。花某只有躲在梅家地盘才安全,有梅重山长老在,没人敢到这里闹事。”

“花兄不是出身万花岛花家吗?躲在花家地盘,有花寻真长老在,岂不更安全?”

“咳咳,那个……花某得罪的那名筑基管事,也姓花,所以……”

“哦……花兄真乃猛人,小弟佩服之至。”

说完此话,邓拓海再也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他生平最瞧不起那些偷人之人,偷了人之后,还恬不知耻对外人炫耀。这花冲言谈之间,脸上不见丝毫愧色,反有几分引以为豪之意。

何况他所偷之人,还是他自家族人的女眷,多半还是他的长辈,简直禽兽不如。

邓拓海一向自诩纯良之人,怎会甘愿与这种人渣为伍?

他又拿起玉简,继续览读起来,那花冲在一旁,又说了几句,片刻后眼见无趣,离开找他人去了。

“无底渊终极之谜?”

玉简之中最后一篇,记述文字不多,全是有关无底渊形成之秘的猜想。

梅家尽管未能探清无底渊的根底,但关于其成因,历代先人却有许多猜测。

这其中,可信度最高的有三种。

第一种是上古荒兽说。

梅家先人推测,包括无底渊在内的整个潮音洞,都是上古荒兽死后所化。

在修真界众所众知,上古之时,有一种特殊的妖兽叫做荒兽。

它们实力到达元婴级别后,不像如今妖族这般追求化成人身,反而一直坚守兽体之态。

上古荒兽,往往体型庞大,若是陨落于此,倒真有几分可能形成潮音洞地形。

可惜荒兽早已基本灭绝,纵使还有少量血脉遗存,也多是难成气候的杂种血脉。

现如今的修士,往往只能从上古典籍中,去凭空想象上古荒兽当年的风姿。

人族修行方式,又何尝不是一样命运?

上古之时,人族修士也曾有过一段追求体修之道的历史,那时各种神体风靡整个修真界。

可惜,随着人族千万年衍化,这种修行方式和上古荒兽一样,已近乎绝迹。

相比上古,如今的修行体系更成熟,更完善,若用一个贴切词来形容两者区别,那就是如今修行方式显得更“精致”。

第二种猜测,则是空间通道说。

有梅家先人怀疑,无底渊最终通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那里的天地空间,应该和此界类似,只是有更多的妖兽存在,并把它称之为“妖界”。

而无底渊可能就是连通两界的空间通道。

第三种,乃是海眼说。

从玉简记载来看,梅家历代支持这种说法的人最多。

据推测,无底渊下方应该是连接着一处海眼,或者说无底渊本身,就是海眼的一个分叉通道,出口就是潮音洞。

在此界,人类已知范围内,海域面积远远超过陆地,那么这么多海水从何处来,为何历经千万年不见干涸,甚至还有越涨越多之势。

根据人族记载,近万年来,整个海域的水位已逐渐抬升十丈左右,如今的陆地面积比之万年前,已不知不觉消失了至少百分之一。

这多出的海水,到底从何处而来?修真界给出的公认答案,就是各地陆续发现的海眼。

现如今,经过人族证实的海眼已不下八处,其中荒海人族地域就有三处。

据说,在荒海更深处的广大妖族地域,海眼数目只会更多,梅家就有人怀疑,无底渊就是通向荒海妖族地域的某个海眼。

邓拓海看到此处,只觉大开眼界之余,对下面林林种种十几个其他猜想,更感好奇。

“妖源说?有点意思。”

邓拓海见猎心喜,正想继续看下去,突然只听上空一声高喝:“兽潮已至,全体戒备!”

这是外公梅玄清的声音,邓拓海急忙收起玉简,抓起一旁的长矛,奔至自己位置。



第三道墙桓之上。

邓拓海持矛而立,目光越过墙垛,将下方的无底渊瞧得清清楚楚。

只见无底渊上方,伏妖网法宝已经被动激发,如潮涌般的无数妖兽直接撞上伏妖网,将巨网顶得高高隆起,如同条形鼓包。

伏妖网上,那根根铁链表面灵纹明灭不定,五彩灵光犹如道道灵蛇般,沿着铁链来回穿梭。

最终显化出一张虚形灵光网,朝下方黑压压的妖兽群扫去。

妖兽数目不知凡几,灵光网扫过,却犹如视而不见。

连扫几遍之后,整张灵光网突然割裂成三分,并且飞速收缩,最终化成三道网笼,将分散躲藏在兽群之中的三只妖兽包裹在内。

“三只金丹级别妖兽,其中两只七级,一只八级。”

梅玄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72章 如此轻松

“三只?”

一道沙哑声音从无底渊的东半段上空传来:“目前情况不坏,局势还在预期之内。”

这是一位持杖老妪,人称鬼杖婆婆,本是梅家婢女出身,后来却因测出灵根而逆势改命,一跃成为梅家客卿长老。

在此地筑基修士中,鬼杖婆婆修为最高,足有筑基八层境界,比大统领梅玄清还要高上一层。

梅玄清出声部署道:“鬼杖道友,你带四名筑基同道,负责监视东边那只七级海妖狼;老夫带四名筑基同道,负责监视中间这只八级赤角蝰;乾元道友,你带四名筑基同道,监视西边那只七级幻毒妖章。”

梅玄清口中这位乾元道友,乃是梅家一个张姓附属家族的筑基修士。

在无底渊西半段,数他实力最强,虽只有筑基六层境界,但凭借一件极厉害的上品灵器,能力拼筑基后期而不败。

“还像往常一样,对这些金丹级别妖兽,咱们只负责监视,自有伏妖网镇压它们。”梅玄清继续说道。

“咱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尽量斩杀更多筑基级别妖兽,好给手下小家伙们减轻一些压力。”

“万道友,注意!”梅玄清高声提醒道,“今晚闯出伏妖网的第一只筑基级别妖兽,往你负责的戊字营右翼游过去了。”

“哈哈,多谢丹青道友提醒。”那万姓筑基修士笑着回道,语气听来浑不在意。

“区区一只四级花鹤鳝而已,纵使闯出网来,实力也已三不足一。看老夫碧落铲,如何斩它?”

“碧落铲,出!”

无底渊周围,局势连番变化,看得待在一旁的邓拓海,几乎连眼都不想眨。

伏妖网下,聚集的妖兽群越来越密集。

那三只被灵光网囚敷的金丹级别妖兽,有两只仿佛惊吓住了,身体朝着无底渊下方潜去。

刚脱离了伏妖网百丈范围,两妖身周的灵光网就自动崩溃,化作灵光返回伏妖网本体。

剩下那只八级赤角蝰,像是被激怒了凶性,顶着灵光网,想强行向上冲撞。

却见伏妖网法宝又射出一道灵光网,将赤角蝰包裹在内,两重灵光网囚敷之下,赤角蝰再难上冲分毫。

“只困妖,不杀妖。这伏妖网法宝,真是仁慈。”邓拓海暗自嘀咕道。

再看伏妖网上方,此刻已有成千上万只练气级别妖兽,成功闯出伏妖网。

这些低阶妖兽,别看单个体型不大,但上万只聚集成群,望上去简直黑压压一片。

妖兽群一来到无底渊之外,丝毫不见停留,几乎出于本能的,疯狂向四面八方分散游去。

其中,又有零星几只筑基级别妖兽,混迹于妖兽群中,肉眼看去几乎难以辨识。

可惜,纵使它们藏匿再好,也难逃上方筑基修士的神识探查。

此时它们刚刚逃出,正值妖体虚弱之际,筑基修士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见无底渊上方,那些悬浮在水中的筑基修士,已有七八人纷纷出手,斩妖!

譬如,戊字营右翼,那名万姓筑基修士御使碧落铲,与那只四级花鹤鳝已斗了三四个回合。

花鹤鳝虽然正值虚弱,但其生性速疾,兼之体表滑不溜秋,碧落铲几次朝它斩来,都被其灵活避过。

万姓筑基修士眼见连只花鹤鳝都拿不住,脸上神情已经有些挂不住。

只见其眼中泛怒,右手掏出一物,朝下方海水中一弹而出。

此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微光一闪,下一刻就隐匿无踪。

转瞬间,只听那四级花鹤鳝一声悲鸣,其原本灵活蜿蜒的妖躯,竟猛地绷直如棍,顷刻便没了声息。

“哈哈。”万姓筑基修士大笑之间,探手遥遥一抓,那四级花鹤鳝便被其扼在手中。

反手一转,万姓修士便将花鹤鳝尸体,收进腰间储物袋中。

邓拓海只是隐隐约约望见,那花鹤鳝尸体之中飞出一物,似乎是一根毫不起眼的绣花针,微芒一闪就射入万姓修士衣袖之中。

十几名筑基修士悬浮在上,神识全部放出,笼罩范围少则一二里,多则七八里。

这无底渊总共也不过十余里长,却被众多筑基修士的神识笼罩,层层叠叠,几乎无一处漏洞。

那恐怖的筑基威压,不仅对练气修士管用,就算那些练气级别妖兽见之,同样如逢天敌,惊惶之下向四面八方逃窜,有些甚至直接调头,又钻回伏妖网中。

诡异的是,却不见一只练气级别妖兽,向上方游。

于是乎,黑压压的妖兽群几乎全部贴着地面游动,可惜无底渊两侧又被段段高耸墙桓拦住,妖兽群只能往墙垣之间的缺口,一齐蜂拥挤去。

此刻,甲字营左翼第三道墙桓之上,邓拓海和不少第三小队修士,正围在墙桓边上,透过墙垛间隙,目睹着下方万兽奔游的景象。

百丈宽的缺口之中,黑压压的妖兽群蜂拥而过,望上去无数妖兽重重叠叠,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只。

这般壮观场面,邓拓海可谓平生仅见,就算是他出海捕渔时,那一网捞上来就是妖鱼遍甲板的难忘场景,也根本没有与此相比较的必要。

“嘿。”只见邓拓海一探身,手猛地往墙桓外一抓,瞬间收回。

再看他手心,已然紧紧抓住一条二级下品的妖鱼。

这是一只星斑鱼,粗长犹如小儿手臂,体表鱼鳞犹如璀璨星斑,煞是漂亮。

它大致相当于练气四层级别,可惜空有一身妖力,被邓拓海单手握住,竟不知回头反咬一口,只是惊惶得来回甩摆鱼尾,徒劳挣扎着。

邓拓海哪管它死活,反手将之送进了储物袋,之前再蹦跶现在也得死了。

探手一抓,一条二级妖鱼到手,就是简单如斯!

无论信不信,事实就摆在眼前,它就这样发生了。

就连邓拓海自己,也犹如在梦境中一般,这么一只二级星斑鱼,至少价值五个灵石,就这般轻轻松松到手了。

再看身旁其他人,同样都在如此行事,一条条低阶妖鱼到手,这些人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了。

第73章 争鱼

一二级妖兽再容易抓,修士们也有厌倦之时。

第三小队众人坚持不到半柱香时间,就都罢手不耍了,少的抓了五六只,多的也就十来只。

邓拓海往储物袋里塞了七八只,也停了手,倒不是他不想继续,而是储物袋空间已满。

此刻他手里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一级上品鹦鹉鱼,不知该往何处放。

“再好的东西,太容易得手,都会觉得没意思。”邓拓海笑着摇摇头,手一抬,便将这价值两个灵石的鹦鹉鱼,扔回了墙垣外。

在他储物袋中,七八只妖兽都是选的二阶中上品妖鱼,加起来能值个六十灵石。

“奶奶的,这些家伙太过分了,连口汤都不给咱们第三小队留一口。”

只听身旁一名练气六层的疤脸汉,突然大爆粗口,被其针对的自然是守卫前面两道墙垣的第一、二小队修士。

“可不是嘛,他们每回都这样。”

“老子巴不得他们多受伤几人,也好让咱们都替补上去。”

先前疤脸汉的话,立时引起第三小队众人的集体吐槽,纷纷将话头对准第一、二小队,尤其是第一小队三十余名修士。

原来,就在不久前,外公梅玄清负责的甲字营区段内,一下子从伏妖网中钻出三只筑基级别妖兽。

其中,有两只是四级妖兽,剩下第三只却是一只六级斑斓妖鲎。

以梅玄清的筑基七层实力,一下子对付三只筑基级别妖兽,显然有些吃紧,尤其是这三只妖兽还分散出现在各处。

但见他手中画笔一翻,笔杆朝下,直直砸在脚下一只四级海妖马头上,转眼间那海妖马头颅破裂,妖血染绿了附近海水。

梅玄清将画笔一收而回,根本顾不上去捡海妖马尸体,足下画卷一动,便载着他,朝那只已经游上岸的六级斑斓妖鲎追去。

画笔、画卷,正是梅玄清的两件随身灵器,分别名为丹青笔、水墨画。

他连手中灵器都迥异于人,果然不愧是以丹青入道之人,不负其道号“丹青子”。

丹青笔与水墨画,乃是一套组合灵器,单个都是中品级别,但一起使用,威力不亚于上品灵器。

梅玄清遁至斑斓妖鲎上空,只见其手提丹青笔,脚下水墨画灵光一闪,自行悬于身前三尺处。

笔落成丹青,眨眼间,一幅山河图跃然画卷之上。

“山河,镇!”梅玄清一声大喝。

那水墨画灵器飘射而出,瞬间悬浮至斑斓妖鲎上方丈许处,画卷一晃,便见其上山河图化作山河虚影,直接将斑斓妖鲎压覆在下。

那六级妖鲎又岂是轻予之物,此时妖力虽已三不存一,但背上妖壳却丝毫无损,几乎淬炼得不亚人修上品灵器。

那山河虚影虽然压得它难以移动,但有妖壳相护,山河虚影也难伤它分毫。

妖鲎怒吼一声,背后长尾猛地一甩,直朝上方水墨画灵器扎去。

“妖畜,敢尔!”

梅玄清面色一变,水墨画灵器虽然善于困敌,但本体轻薄,最易受损。

哪里抵得过妖鲎尖尾一刺?

只见其手中丹青笔飞射而出,笔毫狂涨,化作一团长丝,转眼便将妖鲎长尾紧紧捆住。

妖鲎长尾、丹青笔毫,立时陷入相互扯拽的僵持之态。

另一边,三只筑基级别妖兽中,剩下那只四级虎鼓鱼没有遭到梅玄清照顾。

立时如蒙大赦般,径直朝着甲字营左翼这边逃来。

这虎鼓鱼也不敢从墙垣上方游过,而是躲在一群练气期级别妖兽群中,朝墙垣缺口挤来。

四级虎鼓鱼体型大如牛犊,在一群至多羊羔大的练气级别妖兽中,堪称鹤立鸡群,极其扎眼,就连练气修士都能将之一眼识出。

这虎鼓鱼一出现,顿时引起第一小队修士们的欢呼。

他们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今晚运气不错,眼巴巴苦盼多时,终于等来一只筑基级别妖兽。

平日里,这等级别妖兽都是筑基修士的猎杀对象,他们这些练气修士只能捕杀些练气级别妖兽。

好在今日乃是月圆之夜,妖兽潮极其汹涌,梅玄清一时兼顾不得,这只四级虎鼓鱼于他们而言,算是捡到漏了。

第一小队修士兴奋之间,但见为首的张队长一声喝令,十几名修士合力上前,朝墙垣外缺口猛然抛洒出一物,正是一张灵网。

灵网罩落而下,正好将那四级虎鼓鱼,连同其身边数十只练气级别妖兽,尽数兜在其中。

“收网!”

张队长一声高喝,第一小队全员上阵,合力收紧网绳,猛往墙桓这边拽来。

奈何今日妖兽潮太过汹涌,灵网之中妖兽们前冲势头太猛,第一小队众人竟一时刹止不住,反倒是手中网绳越拖越长,几有被网中妖兽挣脱之势。

就在这时,又一张灵网抛射而至,竟把第一小队的灵网连同其中妖兽,全都兜在其中。

这是第二道墙桓上,第二小队出手了。

于是乎,一时之间竟出现,两张灵网同抢一只四级虎鼓鱼的场面。

“老赖,你奶奶的竟敢抢老子的妖兽!”第一道墙桓上,张队长气急大骂。

“张头息怒,我们这是在帮你们第一小队。”第二道墙桓上,一个赖疤头赔笑着解释。

这赖疤头,也是练气九层修为,乃是第二小队为首之人,在甲字营左翼百人队中担任副队长。

“咱们两小队合力斩杀这只四级虎鼓鱼,事后平分如何?”

“你们想得便宜,最多七三分,我们七,你们三。”

“张头,你这是在为难我们这些手下弟兄?六四分,我们要占四成。你不答应,我们可要放开灵网了?”

“一言为定。”

张队长彪悍的脸上,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形势于第一小队不利,终于还是咬牙应下。

接下来,第一、二小队合力出手,几乎不费大力,便将四级虎鼓鱼拖出了妖兽潮。

到了此刻,这只虎鼓鱼的最终命运,基本已呈定局。

而与此同时,第三道墙桓之上。

邓拓海所在的第三小队,眼睁睁看着前面两支小队合力分赃,却唯独没他们的份。

众人之心情和反应,可想而知。

“行了,都别傻愣着干羡慕了,天上不会白掉馅饼。”

这是第三小队为首的马姓修士开口了。

第74章 斩妖鲎

“大家三人一组,赶紧合力多杀几只三级妖兽,回头换成灵丹,好好提升修为才是正理。”

“等你们突破练气后期,就能像他们一样,申请上调至第一、二小队。到时候,自有猎杀筑基级别妖兽的机会。”

马姓修士这话听着无情,却真实无比。

像他们这种第三小队之人,几乎全是各支百人队筛剩下来的老弱病残。

包括邓拓海在内的三十多名修士,竟然无一人是练气后期修为。

就连为首的马姓修士,也和邓拓海一样,只有练气六层。

反过来,第一、二小队全是挑选出的练气后期修士组成,尤其是第一小队,近乎清一色的练气九层修为。

修真界就是这么残酷,你修为不如人,不仅招人歧视,遇上好的修行资源,甚至连汤都分不到一口。

那张队长之所以将邓拓海归入第三小队,除了摸不清邓拓海与梅玄清之间的底细,不敢让其贸然冒险,又何尝不是嫌弃邓拓海修为太次,是个半路插进来的关系户。

片刻后,第三小队众人听了马姓修士之言,三三两两各成一组,捕杀三级妖兽去了。

原地,邓拓海环顾四周,顿时却傻了眼。

只因他被剩下了,竟无一人来找他组队。

“被嫌弃了?我好歹也是练气六层啊。”邓拓海干瞪着眼,唯有苦笑。

在第三小队之中,他算是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和他同阶的修士不到五人。

若说他被人嫌弃,倒也不全是如此,只因他初来乍到,无论实力或是性格,别人对他不甚了解,而选组队之人,自然是相熟的最好。

“邓兄弟如不嫌弃,和我们组队如何?”

邓拓海闻声后顾,却见花冲领着一陌生男子,朝他笑着走来。

那陌生男子乃是练气四层修为,还及不上练气五层的花冲,要说两人有何共同点,那就是同长着一副好相貌。

邓拓海尚在犹豫,花冲已经热情介绍起来。

“邓兄弟,这位仪表堂堂之人,姓郎名迁,平日里和花某性情最相投。”

“日后,咱们三人多多相处几回,必能相互引为知己。”

郎迁也笑着走上前来,与邓拓海行礼见过:“邓兄弟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日后还请多多关照郎某。”

“不敢。”邓拓海笑着说着,可心中却苦笑难言。

他本就不喜花冲为人,这郎迁竟和花冲性情最相投,自己若是和这二人互为知己,那岂不是说,他邓拓海也和这二人一样秉性?

可是,想要以练气六层修为,猎杀三级妖兽,仅凭他独自一人怕难成事,除非是和别人组队。

“罢了。一次组队猎妖而已,又不需要天天相处。”

邓拓海很快有了决断,出言应下三人组队之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第三小队众人立于墙垣之上,三人一伙各占下一片地盘。

各自地盘都不大,仅容三四人站立而已。

下方缺口之中,妖兽潮蜂拥游过,根本就不愁挑选下手目标。

半个时辰时间,足够各组各有斩获。

邓拓海三人这边,之前已经斩杀三只三级妖兽,此番已是第四次出手。

他们此次目标,选中的是一只三级上品妖鲎。

这妖鲎的体型,明显不如梅玄清至今还在对付的那只六级斑斓妖鲎,就连品种也不相同。

只见其背上妖壳大如簸箕,色如朱砂,肉色晶莹透明,呈淡蓝色,长尾足有五尺,好在尾端圆秃,不像是个有毒的。

那妖鲎挤在妖兽群中,离墙垣足有二十余丈远。

可练气期修士攻击手段单一,由于神识无法离体,御使灵器只能依靠气机锁定,灵器离开身体一定范围就很难收回,就算是练气九层修士,极限距离也超不过十丈。

眼看妖鲎就要从三人正前方游过,顿见郎迁手中猛地甩出一物。

这东西最前端竟是一只五抓钩,后面连着一根细长绳索。

五抓钩一击命中,直接将妖兽群中的妖鲎勾住,郎迁双手往后一拽绳索,顿时便将妖鲎掀飞过来。

刚等妖鲎翻滚着进入墙垣八丈之内,不等花冲出手,邓拓海已然抢先将手中长矛投射出去。

长矛在海水中疾射如飞矢,半途之中,邓拓海手中御器法诀一变,顿见矛杆陡然下斜,矛尖直朝正好翻至正上方的妖鲎腹部刺去。

下一刻,长矛便刺入妖鲎体内,触及坚硬妖壳,矛尖只透出后背不足一指长,便再也无法寸进。同时间,妖鲎整个身体,被长矛顶飞而起,甚至超出墙桓高度。

这时,花冲也出手了,但见其打出一道法术,妖鲎四周海水突然化出一张水网,将其困缚在内。

花冲手诀再变,将水网往身前一收,转眼间,妖鲎便落在墙垣之上。

此刻,妖鲎翻仰在地,受了邓拓海一记透体长矛,竟还未死。

邓拓海两手分别并指如剑,猛地一齐向前点出,指尖瞬间戳在妖鲎双眼之上。

就在手指插入妖眼的刹那间,邓拓海双手指尖各燃起一团火球,径直钻入妖鲎脑袋之中。

妖鲎的妖壳微微颤抖几下,便陷入死寂,唯有长尾还半浮在水中,来回扫动着,也不知是妖鲎死后惯性所致,还是周围流动的海水带动了妖鲎长尾。

“邓兄弟不惧妖鲎死前反击,竟敢欺身近战,花某实在佩服。”

花冲笑嘻嘻的走上前来,一边恭维着邓拓海,一边将妖鲎收进自己储物袋中。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三人斩杀的妖兽先由花冲收着,过后再行分配。

毕竟邓拓海与郎迁二人的储物袋,再无空间装东西,反倒是花冲身上,储物袋竟然不止一两只,身价之丰有些出人意料。

邓拓海摆手客气道:“邓某惭愧不敢当。由于功法与法术全被此地环境所克,只能欺身杀妖罢了。”

花冲的恭维并不能让邓拓海忽视自己的短处,身处潮音洞这处水中世界,他一手火系法术极被克制。

比如,一记火球术打出去,飞不出三尺远,就会被海水湮灭。

乃至于,他刚才给妖鲎致命一击,只能直接上前,将火球术打入妖鲎体内。

第75章 连惊

就在邓拓海斩杀三级妖鲎的同时,在辛字营区段,乾元子正悬浮于无底渊上方,面色有些难看。

只因由他负责监视的那只七级幻毒妖章,竟然消失了。

本来,在伏妖网法宝镇压之下,一只金丹级别妖兽根本无所匿形。

可乾元子通过神识搜遍了伏妖网上上下下,就连无底渊下五六百丈深处,他都没有放过,结果依旧是无其影踪。

“难道七级幻毒妖章见伏妖网厉害,逃回了无底渊更深处?”乾元子心中疑问不解。

可下一刻,乾元子就再也无暇顾及七级幻毒妖章的去处。

“三只…五只…八只……”

“怎会一同出现这么多筑基级别妖兽?”

就在乾元子惊疑的刹那间,但见他正下方突然诡异般闪现十几只妖兽,个个都是筑基级别。

这些妖兽聚集在一起,也不见分散逃窜,反而不约而同,尽数朝上方射来。

还未等乾元子做出反应,转眼间他的身影,便被十几只筑基级别妖兽淹没其中。

“丹青道友……诸位救我……”

“啊!”

乾元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妖兽群中传出,可很快便随着一声短促惊叫,戛然而止。

无底渊上方,惊变陡生!

十余名筑基修士刚听到乾元子呼救,就连离他最近的两人还未来得及出手营救,乾元子便没了声息。

这番变化,不可谓不快!

梅玄清连脚下那只已被其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六级斑斓妖鲎都顾不上,收回两件灵器,瞬间便朝辛字营区段遁去。

顷刻间,十几名筑基修士尽数汇聚一处。

乾元子一死,连尸身都被妖兽分食一空,众人愤怒之下,刚要一同出手,将这十几只筑基级别妖兽尽数斩杀。

却不料,惊变再生,此番动静更大!

就在众人下方,一颗斗大的暗蓝圆珠从无底渊下方,径直撞向伏妖网法宝。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震天轰响,斗大的暗蓝圆珠猛然爆裂开来,耀眼的黑蓝亮光瞬间照亮整个潮音洞。

伏妖网虽是二阶法宝,可在这剧烈爆炸之中,首当其冲的几根铁链上,符文灵光只是坚持了片刻,便瞬间黯淡下去,其中一根铁链更是直接绷断。

伏妖网上,顿时露出一个十丈许宽的破洞。

近乎同时,一道如小山般的黑影,竟从不大的破洞中,硬生生挤出了伏妖网,成功逃出无底渊。

“吼~”

巨兽一阵震天嘶吼声中,无数条巨大的触手漫天挥舞着,朝一众筑基修士卷去。

梅玄清等人纷纷飞身急退,其中一名筑基一层的羊胡青年,只因遁速慢了众人一步,转眼间便被数条触角卷住。

这数条触角立时飞速收回,只见那羊胡青年一路尖叫和挣扎着,被巨兽一口吞了下去,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其他人直到逃离满天触角能触及范围之外,才暂时停下遁光。

众人转身相视,眼神中尽皆流露出惊骇之色。

一位黑袍老头率先开口道:“这逃出伏妖网的孽障,定是那只七级幻毒妖章,修为堪比金丹初期,非我等筑基能敌。”

“黑鱼道友所言甚是。”另一人点头接道,“丹青道友,赶快下令撤退吧。若是再慢上一步,待七级妖章实力恢复,我等怕是要步乾元子和栾道友的后尘。”

这人说完,其他筑基修士大都纷纷点头赞同。

“诸位同道莫慌。”梅玄清暂时安抚住众人,接着说道,“这只妖章表面看似七级妖兽,实际只剩六级顶峰实力,只要我等齐心联手,斩杀它并非难事。”

“丹青道友莫说笑。你我亲眼所见,这妖章散发而出的威压,明明堪比金丹初期。”

“黑鱼道友,你再仔细感受一下。这妖章现在剩下的只有七级妖识,至于七级妖丹,早已在刚才自爆中毁掉了。不是梅某自吹,我梅家的伏妖网可是二阶法宝,至少也得是七级妖丹,才能凭自爆将其破开。”

“若真是七级妖丹已经自爆,这妖章为何还这般厉害?你我都知道,只要妖丹一毁,妖兽实力必然尽丧。”

“妖章天生具有断肢重生等神奇血脉天赋,若是梅某所料不差,这只妖章应该是领悟到了罕见的双丹之术。”

“双丹之术?”

“没错,就是一体双丹。这妖章多半结成了不止一颗妖丹,其中那颗七级妖丹,被它自爆用来破开伏妖网,如今它体内只剩一颗六级妖丹,不至于令我等惊惶。”

听了梅玄清一番解释,诸位筑基修士觉得有几分道理,平心静气再去看那妖章,果然露出不少破绽。

众人先前只是被其威压震慑住,一时惊惶才没察觉出来。

梅玄清见众人安心下来,转身对鬼杖婆婆道:“鬼杖道友,你在我父身边修行多年,颇懂几分炼器之术,修复伏妖网法宝就交给你了。”

“两位曾道友,你兄妹二人精通阵法之道,还请两位在伏妖网破口布下法阵,为鬼杖道友护法。”

“其余道友,和梅某一同结阵,斩杀妖章。事成之后,我梅家按功行赏。”

梅玄清一番布置,其他筑基修士依言而行,终使有几个想直接逃命的,也害怕梅家金丹修士事后追究,不敢不从。

……

于此同时,无底渊各处没了筑基修士镇守,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或许是受到七级幻毒妖章的无形感召,汹涌汇集于伏妖网下的妖兽潮,变得更加躁动起来,片刻之后,穿出网来的妖兽群越来越多。

邓拓海所在的甲字营区,原本奄奄一息的六级斑斓妖鲎猛然激发体内潜能,向着右翼百人队冲去。

左翼这边,也不时有几只筑基级别妖兽出现,朝邓拓海等人方向径直游来。

没了梅玄清的威压震慑,妖兽群如蒙大赦,哪里还管前方有无墙桓阻拦,向着四面八方横冲直撞过去,简直无所忌惮。

黑压压的妖兽潮从墙垣上方蜂拥而过,犹如大军过境,一众练气修士猫在墙垛之后,眼望着头顶骇人场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来也是好笑,就在不久前,三支小队还在为一只四级妖鱼而争抢,此刻明明有好几只筑基级别妖兽就从近前游过,但谁也没了上前的心思。

妖兽潮源源不断,自无底渊下逃出,越过众人头顶,接着方向一转,直朝三千丈高处的海面而去。

这一股妖兽洪流,接天连地,望之,蔚为壮观!

此刻,邓拓海和几个第三小队修士,躲藏在墙垣之上,已从初始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妖兽潮虽然汹涌,其势不可挡,但一只只妖兽只顾逃遁,暂时还无暇他们这些人类。

“四级妖兽,小心!”

旁边,不知是谁突然尖叫一声,邓拓海还未回过神,便见一团巨大阴影,朝他这边压了过来。

第76章 吞沙鲼

邓拓海慌忙抬头,但见上方不远处,一只庞然大物正朝他立身之处滑翔过来。

没错,就是滑翔。

这妖兽在海水中,不似寻常鱼兽那般摆尾游动,反而如风筝滑过天空一般。

只见其长相古怪,浑身扁平,巨大双翼如同蝙蝠铺展开来,足有五六丈宽。

身后还拖着一条三四丈长的尾巴,尾端生有一片尖刺,其上泛着幽蓝光芒,竟是毒棘。

更奇异的是,这妖兽面相竟然形似囧字,似乎正在冲着邓拓海诡笑。

心思电转之间,邓拓海嘀咕出声:“这是四级妖兽——吞沙鲼?”

那妖兽似乎在回应邓拓海一般,身形未至,便率先大口一裂,露出一张筛网状的嘴巴。

下一刻,便见其口中喷出一股汹涌沙流,混杂着海水,朝邓拓海头顶射来。

立时间,邓拓海眼前便被沙流笼罩,身体更被冲得连着翻滚出去。

嘭的一声撞击,邓拓海狠狠撞在墙垣边墙之上。

这吞沙鲼只是喷出一股沙流,就让邓拓海从墙垣一边滚到了另一边,堪称势大力沉。

若非墙垣两侧有边墙拦着,邓拓海非得从高耸墙垣上栽落下去。

“嘶~”

邓拓海刚要站起,却痛得倒吸口气。

此刻,他的脑壳、四肢、背腹、脏腑……

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不疼,尤其是硬生生挨了边墙一撞的脊背,更是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脊柱断裂了一般。

四周海水,尽数被黄沙笼罩,双眼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尺许远,根本无法视物。

忍着全身剧痛,邓拓海将掉落一旁的长矛一把捡起,小心翼翼感知着四周情况。

接连几声惊叫从沙雾中各处响起,邓拓海听了心中一凛,更是小心戒备,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沙雾之中,凶险暗藏,步步杀机。

转眼之间,又是几声尖叫传来,声音中无一不透着惊恐与绝望,必是人死前所发。

邓拓海心跳砰砰,近乎压制不住要蹦出来。

若他所猜不错,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们第三小队三十余名修士,至少已有一半陨落了。

就在此时,惊变顿生。

弥漫沙雾之中,突然射来一个黑点,直刺邓拓海后颅。

邓拓海本就半跪在地,黑点袭来,他只觉脑后突生一股惊悚之感,几乎下意识间,头颅一低,整个身子跟着滚了出去。

这是一招他极拿手的驴打滚绝技,看似不雅观的招式,却曾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而这一次,驴打滚绝技再建新功。

那黑点几乎擦着头皮疾射而过,只是卷走了几缕发梢,未伤及他的皮肉。

翻滚之间,邓拓海终于瞧清,那黑点到底是何物。

尖尾倒刺,幽蓝泛光,正是那吞沙鲼的尾上毒棘。

一丝庆幸涌上心头,幸亏他将驴打滚使得纯熟,不然只要稍慢上哪怕一刹那,那毒棘定然会擦破他头皮,伤口虽不大,但必然中毒。

若真如此,等待邓拓海的最终命运,只会是任妖宰割。

视线模糊之间,邓拓海隐约瞥见左上方,似有一道灰影闪过。

邓拓海想都不想,反手一掷,便将手中长矛狠狠抛了出去。

转眼间,长矛消失在沙雾之中,他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嗡嗡闷响。

“中了!”邓拓海暗道一声,同时间,身形也终于稳稳停住,单膝跪地,猫腰四顾。

四周沙雾之中,只是平息片刻,继而海水猛然搅动,沙流翻滚起来。

邓拓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转眼便被一股沙流漩涡直接卷起。

不用多猜,邓拓海便知,这必是那吞沙鲼受了他一记长矛,凶性大发之下,搞出来的动静。

这漩涡越转越快,犹如龙卷风,邓拓海置身其中,只觉得自己似乎要被撕裂一般。

身上那件下品铠甲,自行激发一层防护罩,可顷刻间,便因沙流挤压而崩裂。

邓拓海再次暴露在沙流漩涡之中,周围传来的撕扯力越来越强,此刻他脸上皮肤殷红像在沁血,青筋爆起犹如条条虬龙。

恐怕不出一时三刻,邓拓海便要暴血而亡。

“是你逼我的,同归于尽吧。”

邓拓海双眼赤红,已然陷入疯狂之中。

只见他双手合掌,并指如剑,同时全力催动丹田中的两枚雷印。

瞬间剑指向天,便见两道明暗不同的赤紫雷光,互相交缠着合成一道碗口粗的雷柱,激射而出。

噼里啪啦……

眨眼之间,邓拓海方圆百丈之内,尽数化成一片雷光电海。

那沙流漩涡之中,更是雷霆闪耀,轰隆隆闷响声不停。

丙火神雷、丁火神雷,两种赤紫雷光,一明一暗,在海水之中如电穿梭间,相安无事。

可此刻,就在沙流漩涡正上方,一道巨大黑影正浮在水中,向下口喷黄沙,飞快煽动着双翼,将下方漩涡搅得越转越快。

这正是那只四级吞沙鲼在施展本命妖术——沙龙卷。

这沙龙卷妖术,品级堪比人修的二阶中品法术,就算是筑基初期修士被困其中,一时也难逃脱。

吞沙鲼不惜动用二阶中品妖术,对付邓拓海一个小小练气修士,全因愤怒而起。

此时在它妖身之上,犹自插着一杆长矛,由白软的腹部刺入,带血矛尖直透后背而出。

好巧不巧,邓拓海疯狂之中,那一道赤紫雷柱正是向上打出,竟然直接击在吞沙鲼身上。

丙火神雷、丁火神雷,两种赤紫雷光本来相安无事,可一遇活物,便如嗜血的怪物一般,转眼间便相互争抢着,传遍了吞沙鲼全身。

吞沙鲼遭到雷击,妖身只是微微一颤,但很快体表就泛起一层妖力毫光,将雷光全部隔绝在外,无法透进分毫。

另一边,两种雷光,明暗相搏,阴阳互噬。

在两种雷光交接之处,一丝湮灭之力突然爆发而出。

吞沙鲼体表那层原本坚韧异常的妖力毫光,一触及这丝湮灭之力,顿时如雪遇烈阳,消融出一个孔洞。

转眼之间,这一丝湮灭之力便钻入吞沙鲼肉身之中。

妖力毫光的消融,起初仅是出现在腹下一点,可很快便在吞沙鲼全身各处爆发,继而蔓延至整个妖身。

“嗡…嗡……”

那只四级吞沙鲼嘶吼声中,像是妖体在承受着莫大痛苦一般,双翼再也控制不住,翻滚着朝下栽去。

轰隆一声撞击,巨大的吞沙鲼径直摔落在墙垣之上。

那道沙流漩涡没了吞沙鲼控制,顷刻间自行崩溃,黄沙散落之间,一道人影也从上方砸下。

正是邓拓海终于重拾自由,下一刻便又掉落在一层软绵绵的东西上。

四周海水中的黄沙落尽,终于显露出墙垣之上的景象。

只见邓拓海正仰身躺在吞沙鲼背上,两腿之间突出一物,正是那根带血矛尖。

第77章 斩筑基妖

墙垣之上一片狼藉,满地黄沙之中,散落着堆堆妖尸,其间还夹杂着一具具人尸。

那些妖尸死状基本雷同,看上去有些诡异,身上并无见血伤口,但它们的毛皮,无一不焦黑如炭,偶尔还有电弧闪过。

那些人尸乍看上去,与妖尸并无明显区别,同样皮肤焦黑,但仔细分辨,就可见有大半人的头颅之上,各有一处拇指粗细的孔洞。

上方的妖兽潮依然汹涌,滚滚而过间,仿佛感应到下方有什么危险,都远远避开了此地数百丈远。

“我还没死?”

随着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便见吞沙鲼后背上,邓拓海费力地抬起头来,双目望着四周景象,明显带着几分诧异。

此刻,他虽铠甲凌乱的披在身上,头发似火燎过,但手脚完完整整,浑身不见一处伤口。

就是全身到处疼痛无比,尤其是臀部火辣辣的疼,多半是刚刚从上方掉落,把胯骨摔裂了。

不得不说,这三千丈深的潮音洞底部很是奇怪,四周明明都是海水,但身处其中感受到的无形重力,却远远超过地面之上,就仿佛海水的浮力根本起不上作用。

同样的东西从同样的高度掉落下来,所遭受的撞击之力,在这里远大于地面上。

譬如邓拓海屁股下那只生死不知的吞沙鲼,从百丈高处栽落,巨大的妖身竟然将墙垣边墙砸塌了半段。

碎石砖块之间,吞沙鲼的半个妖身都悬在墙垣之外。

邓拓海先是取出几颗疗伤灵丹,塞进口中,然后双手撑地,艰难地坐起身。

只是他脸上呲牙咧嘴,似在忍受着剧痛。

他的双臂没有出现骨折,却因先前不顾及身体承载能力,强行全力施展神雷法术,伤到了其中经脉,好在经过紫玉葡萄修复过的丹田极为坚韧,这回并未出现损伤。

就在邓拓海坐起身的同时,旁边不远处的墙垣地面一阵涌动,突然钻出一个人来。

“咳咳。”

这人灰头扑脸,头发焦枯,似是遭了雷击,张口吐出满嘴沙子的同时,还带出一股青烟。

他不是别人,正是邓拓海相熟的花冲。

而且,这花冲手中还拎着一人,看面相却是郎迁。

只是这郎迁此刻手脚低垂,后颅上还开着一道孔洞,已经没了生机。

“咦!邓兄弟,你还活着?”

花冲钻出地面,便看见四周仅剩邓拓海一个活人,眼神分外诧异。

可当他目光下移,看清邓拓海坐下之物,瞬间如同惊弓之鸟,连蹦带跳地闪出数十丈外。

“邓兄弟快下来。你坐下之物,便是那只祸害咱们的四级妖兽,杀起人来极其厉害,不仅尖尾毒棘擅长偷袭,而且还是只罕见的雷系妖兽。”

“刚刚在沙雾之中,这妖兽接连出手,用尾后毒棘杀了咱们十几个人。幸亏花某危机关头,使出手中一张一阶上品土遁符,躲到地下才保住一命。唉,只可惜花某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未能救下一旁的郎迁兄弟。”

“这妖兽的雷系妖术更是厉害,你看这满地尸体,几乎所有的妖兽,还有咱们第三小队小半修士,都是死于它的雷击之下。就连花某躲在二十丈深地下,都被雷击波及,毁了数张防护灵符,才算保下一命。”

花冲本来仅是出声提醒邓拓海,可是话说到后头,已然演变成了一场无泪控诉,将矛头对准那只在他看来暴虐成性的四级吞沙鲼。

邓拓海在一旁听着,静默不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事实摆在眼前,花冲所言不虚。

这遍地的人妖尸体,除了那十几个头颅穿孔的修士,其他多半都是死于雷击。

“唉,又多出一笔糊涂账。”邓拓海低声叹息道。

在内心深处,他自不愿看到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刚刚身死之际,他打出那一道阴阳火行神雷法术,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不然,不光是他自己要死在沙流漩涡之中,而且其他人的最终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很难逃过吞沙鲼的毒手。

要怪只能怪他现在修为太弱,虽然丹田中凝出两枚雷印,可操控起来,却犹如小儿耍大刀。

他只能打出神雷法术,却根本无法控制它们,若是在地面还好一些,一旦到了水里所造成的结果,每次都是无差别攻击。

既能打击敌人,也会误伤自己人,也就是他这个施法之人才能幸免。

如果只是使出丙火神雷或丁火神雷中的任意一种,造成的破坏还算稍好一些,这些尸体中肯定有人能存活下来。

可是,当两种神雷碰撞之际,诞生而出的那种神秘的湮灭之力,就连邓拓海本人见到,都会无由心悸。

“或许,等筑基后有了神识,就能随意控制法术攻击了吧?筑基之前,我尽量少用这门法术便是。”邓拓海心中无奈,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另一边,花冲惊恐过一阵,眼见四级吞沙鲼毫无反应,邓拓海坐在上面毫无畏惧,终于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

邓拓海见花冲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禁笑出声来,但见花冲走三步退两步,还把手中郎迁尸体举在身前,俨然当成了盾牌。

“砰砰砰。”邓拓海抬腿狠狠跺了几脚。

吞沙鲼到底死没死,邓拓海也不知晓,反正他待在对方背上已有好一会,也没见对方有任何动静。

“邓兄弟,小点劲。”花冲见邓拓海使劲跺脚,惊得眼皮直跳,连忙摆手制止道。

几脚下去,吞沙鲼依然毫无反应。

“奇怪!难道真的死了?是谁杀了它?”花冲终于放心走近前来,只是眼神中写满疑问。

他壮着胆子,伸手在吞沙鲼背上摸了几把,感受着妖皮上的滑润感,不由惊呼连连。

听其言,这还是他头次亲手摸到一只货真价实的四级妖兽。

旁边,邓拓海心中同样断定,吞沙鲼已经死去。

接下来,自然是好好处理这只价值不菲的四级妖尸。

但见他半坐躬身,双手伸向双腿之间,一把握住那截带血矛尖。

猛地一提力,扑哧一声,腥血喷溅之间,一根长矛被倒拔而出。

“啊!”

突然之间,只听花冲一声尖叫,邓拓海心凛的同时,视线中只见一片黑点疾射而来。

正是四级吞沙鲼那根本如死物般的长尾,猛然抬起往后一弯,尾后毒棘显化出一片黑点,径直刺向花冲和邓拓海两人。

花冲虽然发出一声惊恐尖叫,却并未受伤,反而是他手中那具郎迁尸体,又被他扔出来,挡下了致命一击。

邓拓海那边临危不乱,手中长矛猛然一扫,只听铛的一声,吞沙鲼那根尾后毒棘便被挡飞出去。

邓拓海受到反震,整个身子瞬间向后划去,在他身后不远已是高耸墙垣之外。

一旦摔落下去,不死也得受伤。

情急之下,他猛地举起手中长矛,朝下狠狠扎去,整个矛尖直接没入吞沙鲼身体之中。

“嗡……”

伴随着一声闷声兽吼,但见那只吞沙鲼猛然一拍双翼,整个妖身连带着邓拓海,脱离了墙垣,直接向上方冲去。

墙垣之上,花冲回过神来,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吞沙鲼身影,又目瞪口呆着,愣在原地。



吞沙鲼妖背之上。

邓拓海紧紧握住长矛,身体贴着妖背,生怕被迎面而来的海水,撞飞出去。

此刻,吞沙鲼明显正处于暴虐之中,只因邓拓海先前那狠狠一矛,直接刺入其脑袋之中。

吞沙鲼在海水之中疯狂游窜,不停来回翻滚,邓拓海紧紧抱住长矛,一刻也不敢撒手。

半个时辰过去,吞沙鲼依旧没有半分停下之意。

可邓拓海早已精疲力尽,他知道自己再也坚持不了多久。

“拼一把!”

邓拓海心思电转间,立时狠下决心。

只见他再次催动体内两枚雷印,瞬间双手之上雷霆闪烁,其中大半赤紫雷光沿着长矛,钻入吞沙鲼体内,只有少半雷光散逸到周围海水中。

下一刻,邓拓海明显感觉到,吞沙鲼陷入更加剧烈的狂暴状态。

此时,吞沙鲼妖身表面雷弧乱窜,尤其是在那外人看不见的妖脑之中,更是雷霆肆虐,俨然已成一团乱粥。

很快,吞沙鲼又游窜翻滚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慢慢失去了动静,向海底深处沉去。

“轰隆”一声,吞沙鲼一头栽落在地。

片刻后,邓拓海拄着长矛,挣扎着站起身来。

举目四望,四周海水黑漆漆一片,不见丝毫光亮,只能隐约看清站立之地,应该是一座海山顶部。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远离了无底渊。

随手打出一道传音符,邓拓海便取出一颗疗伤灵丹,盘膝坐地,疗起伤来。

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直到天近破晓,远处山下方才出现一条亮光。

亮光靠近山顶,邓拓海听到人声,也收功而起。

此刻他全身伤势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有双臂经脉伤势还在,这种冒然施法遗留下的隐患,只有慢慢休养才能修复。

来人走近,邓拓海已经看清,当头那手持鲛珠照明之人,正是他所在百人队的张队长。

在张队长身后,还跟着七八名练气八九层修士,也都是来自甲字营左翼百人队。

第78章 真乃猛人

“哈哈,邓兄弟,你可让老哥一顿好找。”张队长一见面,就满脸笑意着,走到邓拓海近前,“咱们奉了大统领之令,前来接你回去。”

张队长再次与邓拓海当面,明显变得热情不少,尤其是当他瞥见邓拓海身后那具四级吞沙鲼妖尸,眼神中甚至有些惊诧。

“劳烦诸位。”邓拓海先是答谢一声,然后一指身后,接着道,“还要麻烦几位道友添把手,帮邓某将这妖兽扛回去。”

这只四级吞沙鲼体型很大,足有四五丈宽,练气修士手中的下品储物袋根本装不下。就算是分割剁块,至少也得占满七八个储物袋空间。

但是,在场诸人的储物袋此刻多半也没有闲置空间,毕竟这一晚,肯定不止邓拓海一人斩获满满。故而,只剩下硬扛回去这一种笨办法。

张队长当即答应下来,领着众人上前,围住吞沙鲼妖尸打量着,口中不禁啧啧称奇。

对于他们这些第一小队修士来说,四级妖兽并不算多稀奇,几乎每月都能亲手斩杀一两只,可那都是几十名练气修士合力猎杀。

像邓拓海这样,仅是练气六层修为,就能独自斩杀一只四级妖兽,这在他们看来,简直难以想象。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这只四级吞沙鲼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长尾毒棘令人防不胜防,其上幽蓝说明毒性猛烈,体型更是明显大出同阶妖兽一圈,两翼展开就算是被轻轻拍上一下,足以令练气九层修士伤筋动骨。

可斩杀这只妖兽之人,却活生生的站在众人面前,看上去完好无损,这般情况实在令一干众人无法相信。

“邓兄弟,这只四级妖兽真是你一人斩杀的?”张队长问道。

其实在来之前,张队长早已从幸存的花冲口中询问了经过,而且他当时就躲在第一道墙垣上,也远远瞧见了第三道墙垣上的情况,可毕竟没有亲眼见到邓拓海斩妖一幕,心中犹自有些不敢相信。

“正是。”邓拓海含笑点头。

“邓兄弟真乃猛人也!”张队长口中佩服赞道,还抱拳朝邓拓海行了一礼,其他人也都对邓拓海投来敬意的目光。

邓拓海心知,此刻他在张队长等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翻转。

之前,他被外公梅玄清安排进甲字营左翼百人队,很多人都暗中瞧不起他;现在,他通过斩杀四级吞沙鲼一战,彻底赢得了这些人的尊重。

修真界的规矩就是如此,虽然也看门第出身,但更重要的还是自身实力要强大。

众人寒暄之间,只见张队长取出一把匕首,捅进妖尸腹部,狠狠一剜,一颗土黄色圆珠便落在手心之中。

“这是此兽的四级妖丹,邓兄弟先收好。”张队长说着,将土黄色妖丹扔了过来。

邓拓海伸手接住,在手中掂了掂,别看这妖丹个头只有鸽蛋大小,入手却挺沉实,足有五六两重。

妖丹内部蕴藏的妖力能量,更是令人心悸,妖兽只有晋阶四级后才能结出妖丹,可以说其中蕴含着一只妖兽七八成妖力。

这一颗四级妖丹,就占掉整只吞沙鲼一大半价值,是妖尸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邓拓海专门取出一只白玉瓶,将妖丹收好,小心放入储物袋中。

众人再无闲话,合力扛起吞沙鲼妖尸,朝无底渊方向而去。



无底渊边,甲字营左翼。

邓拓海正在几名熟手帮助下,处理着吞沙鲼尸体,旁边围了一群来看热闹之人。

此刻,他独自一人斩杀四级妖兽的壮举,已经传遍各个营区。

慕名而来一睹他风采的练气修士,络绎不绝,围观人群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

“咦,这不是冰魄石吗?”那名正在处理吞沙鲼胃袋之人,突然掏出一块白莹莹的石头,诧异喊道,“吞沙鲼腹中怎会有这种灵物?”

邓拓海等人闻言,都好奇望过去,这人手中之物看上去坑坑洼洼,但确实是冰魄石。

冰魄石,乃是一种价值较高的冰系灵物,大多用于炼制冰系灵器,而且看这块的品级足有二阶中品,拿到坊市中最少价值三四百下品灵石。

邓拓海心中一喜,这突然多出一块二阶中品冰魄石,已经差不多顶得上整个吞沙鲼妖尸的价值,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最珍贵的四级妖丹。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邓拓海脸泛笑意,就要从那人手中接过冰魄石,好好收藏起来。

可还未等他的手伸过去,就见一道疾风卷过,冰魄石也跟着飞了出去。

“小子,给你两百灵石,这块冰魄石归老夫了。”

众人上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邓拓海抬头去看,但见一名黑袍筑基修士悬浮在上空,他手中抓着一物,正是邓拓海的那块冰魄石。

邓拓海没好气的高声喊道:“前辈,你两百灵石就想买走晚辈的冰魄石,这不是明抢吗?”

“你说什么,小子?”黑袍筑基修士双眼一瞪,“老夫愿意花两百灵石买你这件破东西,那是看得起你。”

说话之间,黑袍修士身上释放出一股威压,直接将邓拓海罩在其中。

邓拓海只觉得身上,顿时负重如山,浑身骨骼被挤压得咯吱作响,但他依旧咬牙硬挺着,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冷笑。

“姬老儿,你真是秉性难改。这次愈发出息了,连梅某外孙的东西,你都敢抢。”

伴随着一声呵斥,只见梅玄清脚踩画卷灵器,疾速飞遁至此地。

“丹青道友,这位小友是你外孙?”黑袍修士面色变幻间,看其神色,显然对梅玄清极为忌惮。

“哼。”梅玄清冷着脸,回应对方的只是一记冷哼。

“哈哈,丹青道友莫要见怪。”黑袍修士脸上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姬某愿出五百灵石,高价买下这位小友的冰魄石。”

梅玄清依旧冷笑:“姬老儿,你莫非欺负老夫和他们练气小辈一样,没什么见识?一块冰玉珊瑚,你五百灵石就想买走?”

黑袍修士被人当众扯下遮羞布,脸色一变再变,可犹自不死心的说道:“既然丹青道友认出此物是冰玉珊瑚,那姬某可以再加灵石。二十中品灵石如何?”

“东西留下,你…滚蛋!”梅玄清却丝毫不给对方面子,冷冰冰的喝道。

姬姓黑袍修士脸色阴晴不定,很快一咬牙,将手中冰玉珊瑚一抛,朝远处狼狈遁去。

梅玄清隔空抓过冰玉珊瑚,捏在手中看了一眼,直接将其丢还给邓拓海。

邓拓海小心接住,将冰玉珊瑚捧在手心里,就像对待一件稀罕宝贝。

他知道冰魄石是何物,但冰玉珊瑚还真是从没听说过,不过看那姬姓修士不要面皮也要来抢,而且最后竟然开价二十中品灵石,这可是超过两千下品灵石的高价,可梅玄清仍然一副看不上眼的意思。

可想而知,这冰玉珊瑚应该有多珍贵。

这般喜滋滋的想着,邓拓海取出储物袋,就要将冰玉珊瑚收进去。

“慢着!”只见梅玄清开口阻止道。

邓拓海不明其意,询问似的看向外公梅玄清。

梅玄清没解释,而是挥手驱散了围观修士,还郑重布下一层隔音罩,这才反问道:“你可知冰玉珊瑚是何物?为何会如此珍贵?”

邓拓海摇头。

梅玄清自答道:“这冰玉珊瑚之所以看上去很像冰魄石,正是因为其迥异于天地间其他性喜温热的珊瑚。它和冰魄石一样,只能生于极其寒冷的玄冰之中,所以极其罕见,连老夫也是头一次见到真物。”

“你手中这块冰玉珊瑚个头不大,不足一两沉,看生长年份也只有七八百年,姬老儿刚才给出的二十中品灵石,应该说略微超过其坊市价格。”

“老夫之所以不让你卖给他,乃是因为它正是你当下修行亟需之物。冰玉珊瑚最大的神奇之处,就是它能在极短时间之内,帮助修士祛除体内丹毒。尤其是对你这种修炼火系功法之人,效果更加显著。”

“而且它的这种神奇之处,不仅对你这种练气修士有用,就算是对老夫这般筑基修士,乃至你曾外祖这样的金丹修士,都有不错的效果。若是冰玉珊瑚能达到万年以上,恐怕连那些元婴大能都会出手争抢。”

“像你这块七八百年份的冰玉珊瑚,只需服用三钱,就能在一月之内,清除你体内淤积的所有丹毒。那姬老儿和你一样,一身修为全靠丹药提升而来,已经在筑基三层卡了数十年之久。”

梅玄清说到此处,特意扫了邓拓海一眼。

邓拓海只能挠挠头,嘿嘿笑着含混过去。

梅玄清接着道:“姬老儿要是得到这块冰玉珊瑚,足够他祛除体内全部丹毒。到那时,只需几颗普通的二阶中品灵丹,就能帮他晋升筑基中期。”

“事关修为晋级这等大事,所以他才向你出手强抢。莫非你以为,他真会看上区区一块冰魄石?”

“老夫之所以阻止你将它收进储物袋,是因为这块冰玉珊瑚并非整个都是死物。”

梅玄清说着,抬手将一道灵光打入冰玉珊瑚之中。

“你仔细看,它里面还有几只活体珊瑚虫。”

第79章 灵坊岛

邓拓海盯着手中冰玉珊瑚,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此物内里,是由一条条细长管状物组成,世间珊瑚大都如此,这点并不算特别。

但在它最中心处的几条细管中,却可以见到有几只极细微的小虫子,正在轻轻蠕动。

这小虫子,无色透明,如水似冰,细长体型还不及绣花针的百分之一,若非有梅玄清的法力灵光在旁衬托,仅凭肉眼还真瞧不出来。

梅玄清说道:“有了活体珊瑚虫存在,你这块冰玉珊瑚就可以慢慢培养,从而生长出更多的冰玉珊瑚。”

“那我以后服用灵丹修行,岂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丹毒淤积?”邓拓海面色一喜,语气急迫问道。

梅玄清点点头:“理论上确实如此。”

“不过,冰玉珊瑚自然生长极其缓慢,动辄千百年才能增加一寸,你终其一生,怕是也享用不到一两次。”

邓拓海闻言,面色一黯,刚泛起的希望顿时被打得稀碎。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浮气躁,凡事不知足。”梅玄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这种灵物在修真界本就十分少见,属于有灵石也难买到的好东西,就算是市面上偶尔出现一两块,也全都是些死物。”

“你这块之中能有活体珊瑚虫,本就极为神奇,更何况它还是取自四级吞沙鲼肠胃之中,没被完全灭杀,不得不说你的运气之好,让老夫都有些嫉妒。说实话,若非老夫修行不靠丹药,不然连老夫见之都会动心,不会再还给你。”

“老夫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明白此物有多珍贵,日后绝不可将之轻易示人。老夫会对外宣称,此物已经归我所有,姬老儿自有老夫应付,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再打你主意。”

梅玄清说着,翻手取出一物,将之抛给邓拓海:“这块下品冰灵石,你先拿着吧,可以将其内部挖空,将冰玉珊瑚暂时放进去,这样有助于珊瑚虫存活。等你日后有了可装活物的灵兽袋,再将它们收进去养着。”

“至于如何处置这块冰玉珊瑚,是碾碎成粉末服用,还是留着慢慢培养,东西是你的,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老夫只能给你一个建议,最好二者择其中,只在表层刮取三钱,够你这一次使用就行,剩下部分还是留下慢慢培养。毕竟活体冰玉珊瑚虫极其罕见,一旦失去了这次机会,你终其一生也难找到下一块。”

外公梅玄清一番建议,邓拓海听了很心动,只是想及培养此物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他又有些泄气。

“花一辈子工夫去培养它,自己到死也享用不上,全都留给后人?”想到此处,邓拓海不禁摇头。

说到底,毕竟他才年方十五,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这么小小年纪,哪里会考虑到未来子孙的需求。毕竟单是生儿育女这种事,对他而言都有些虚无缥缈。

不过这件事,若是放到族长邓承坤头上,或许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慢慢培养,留给族中后人。

梅玄清见邓拓海的失望神情,出言安抚道:“你不用担心,老夫既然给出建议,自有解决之法。”

“老夫刚才说冰玉珊瑚生长缓慢,那是在自然生长的条件下。只要你舍得耗费大量的冰系灵物,就能大大缩短冰玉珊瑚的生长时间。”

梅玄清说着,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置于眉心片刻,便将玉简扔给邓拓海。

然后,他接着解释道:“老夫在玉简中,记了一些培养冰玉珊瑚所需的冰系灵物,等你加入覆海宗,自可以慢慢留意。相比冰玉珊瑚的少见,这些冰系灵物并不算难找,其中有许多在宗门内部就可以换到,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灵石或贡献值。”

梅玄清说到此处,将隔音罩一收,摆摆手道:“你先回家去吧,你外婆听说你失踪,还在家着急呢。这只吞沙鲼妖尸,用得上的部位你就取走,剩下的留在这,老夫会折成灵石给你捎回去。”

邓拓海在妖尸上摆弄了一会儿,转身向外公梅玄清告辞一声,朝远处隔水灵光罩而去。



时间悠忽而过,转眼又是十余日。

梅坞岛泻湖诸峰中,有一座名为传送峰的紧要之地。

这天正午,在传送峰的山腹石殿中。

走进来两人,正是邓拓海和他小舅梅方青。

两人来此的目的,乃是借用梅家的传送阵,赶往覆海宗。

此时已是正月二十九,离覆海宗大开山门的日子还剩下三天。

过去的十几日,邓拓海一直待在潮音洞中,白天在家陪陪外婆,夜晚在无底渊猎杀妖兽。

相比起正月十五那晚的情形,如今无底渊已经大变模样。

当晚那一战,梅家驻守修士折损严重,先后有四名筑基修士陨落,损失的练气修士更是多达两百多人。

尤其是甲字营左翼百人队的第三小队,损失尤为严重,除了侥幸存活的邓拓海和花冲两人,其他全员覆灭。

好在自那晚的汹涌兽潮后,无底渊又恢复了往昔正常状态。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已上调至第一小队的邓拓海,也不过和其他人合伙猎杀过一只筑基级别妖兽。

如今,伏妖网法宝早已修补完好,金丹级别妖兽再无逃出的可能。而且就在三天前,梅重山下令从覆海宗调派的三十台破阵弩,已经运至潮音洞。

之前萧琅在世时,覆海宗针对下属势力的破阵弩禁令,就连梅家都没逃过;如今梅重山掌权,他颇有几分把潮音洞防务,从梅家纳入覆海宗管理的意思,并且已经到了开始执行的程度。

此时的无底渊,有了破阵弩相助,就算是只凭练气修士,射杀筑基级别妖兽,比杀鸡宰牛也难不了多少。也正因此,虽然驻守修士折损严重,梅家并未再增派兵力。

听外公梅玄清讲,覆海宗接手后,反而还要裁汰部分驻守修士。这消息,也捣得潮音洞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职位不保。

对于众人的担忧,邓拓海感受不深,说实话也不太在意,他于潮音洞只是一枚匆匆过客,覆海宗才是他的下一站。

甚至,他是期待着覆海宗接管潮音洞的,这样一来,外公梅玄清镇守此地只会更加轻松,或者更进一步,能自此脱离潮音洞这份苦差事。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和邓拓海相熟的花冲,看其神态轻松,好似对裁人之事也不太在意。就在邓拓海出发的当天,花冲也悄然离开了潮音洞,不知去处。

此次邓拓海前往覆海宗,一直跟随他的李灵儿并未一同离开。

毕竟覆海宗是处陌生之地,而且他本身加入宗门,说破天也只是个最底层的普通弟子,若是随身还带着一个丫环,成何体统?

如今,李灵儿留在了外婆身边,而且看样子外婆还很喜欢李灵儿,大有将其收为干孙女的意思。

邓拓海也没搞明白,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她俩之间为何会相处这么投缘。真心说起来,身边突然没了一位俏生生的佳人陪伴,邓拓海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就在邓拓海愣神的片刻间,小舅梅方青已经与看守传送阵的筑基修士办完手续,石殿正中突然灵光四溢,传送阵已然开启。

邓拓海不再胡思乱想,梅坞岛诸事暂时抛却脑后,他未来需要面对的,将是一片更广阔的的天地。

跟在小舅梅方青身后,邓拓海毫不迟疑,一步踏上传送阵。

片刻之后,一道光柱冲天而起,邓拓海两人身形一阵扭曲,随之消失在传送阵中。



梅坞岛数万里外某处海域,分布着一片岛礁。

这里是梅家一处别苑,专门用来豢养海中灵兽。

清晨时分,一艘小船悄然离开了这片岛礁,向东南方向航行而去。

此刻,邓拓海正盘坐在船头,欣赏着四周景色。

昨日,他和梅方青两人直接传送至此地,经过一夜休养,终于从远距离传送导致的虚脱感当中,完全恢复过来。

至今回想起这首次乘坐传送阵的感受,邓拓海还犹自有些后怕,即使中间有挪移符保护,那种被虚空通道撕扯身体的恐怖感,足以令他终身难忘。

今天是正月三十,距离二月初二还剩两天,而他此刻所处之地,严格来说已经属于覆海宗之内。

覆海宗所在岛屿,到底叫什么名字,几乎没什么人记得,只因为覆海宗所在根本就不是一座岛,而是一整片方圆近万里的巨型岛礁群。

这片巨型岛礁群,都是覆海宗直辖之地。

其间密密麻麻分布着无数岛屿,而且彼此之间都相隔有限,远则百余里,近则抬腿可及。

当然,覆海宗管辖这么广大的地域,必有核心和外围之分,就像邓拓海刚刚离开的梅家别苑,正好处于核心范围的边缘。

而他此刻乘船前往的目的地,乃是覆海宗几座核心岛屿之一的灵坊岛。

覆海宗在灵坊岛上开设了一座大型坊市,此次把招收弟子的地点也选在了灵坊岛。

船行一日一夜。

二月初一,日上三竿时分。

邓拓海终于踏上了灵坊岛码头。

第80章 家族新铺

灵坊岛面积算不上大,约有五六十里方圆,岛上地形颇为平坦,仅零散矗立着几座小山头。

但就是这样一座小岛上,却有覆海宗辖域内规模最大的坊市。

坊市占地到底有多大,邓拓海不得而知,反正入眼所及,几乎整座岛上全是各样各式的房屋建筑。

“小舅,莫非这整座灵坊岛都是坊市?”邓拓海转头询问着梅方青。

“这么说也差不多。”梅方青微微点头,“灵坊岛地形平坦,是本宗少有的几处适合大规模修建房屋的地方之一。你在岛上任何一处,都能找到几家修真商铺。”

“不过,若是只论人流密集、商铺众多的繁华区域,主要还是集中在岛中心以及四个码头附近。至于其他区域,开店铺做生意很难红火起来,所以店铺数量相对稀少,主要还是以居住区和存货仓库为主。”

两人现在所处位置,正好是四方码头中的一座,刚走下码头,街道两旁就已经是一间挨一间的商铺,几乎望不到尽头,街上人流涌动,连走路都放不开步子。

论起坊市规模,只是这一处码头周边,就比梅坞岛坊市还要大。更别提街边店铺随意摆出的灵物等级,还有街上人群的平均修为境界,灵坊岛都远超梅坞岛坊市一大截。

“这里可真繁华。”邓拓海情不自禁感叹道。

他心中更是冒出一个想法,要是邓家能在这里开上一家铺子,必定财源滚滚。

“唉,比起以前可差远了。”梅方青不知为何,却在叹息摇头,“你别只看此处繁华,其实也就勉强恢复以前的七八分;若是再往里面走走,甚至连以前的一半都及不上。”

“为何?”邓拓海不解,转头问道。

他自己从没来过此地,但小舅梅方青却是常来常往的,很熟悉其中关窍。

“还不是萧家的缘故。”梅方青解释道,“以前灵坊岛上,至少有四成铺子都是萧家一系在经营。萧家被剿灭后,这些铺子便都成了战利品,除了一些被赏赐给有功修士外,剩下的全被宗门接管,准备对外出售。”

“可是这些铺子数量太多了,这两三个月仅仅出手不到一半,至今还积压着六七百间,就算是降价处理,一时也难以找到足够的买家。”

邓拓海弄明白其中缘由,也不再询问,反而走路都愣着神,脑海里有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不多时,来到一处十字路口。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直走,邓拓海突然听见有人在高喊他的名字。

抬头一看,只见街对面有一人正在朝这边挥手。

邓拓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人面前,开口问道:“拓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族长他们呢?”

这人乃是邓拓海的一个小族弟邓拓斋,年方十二岁,练气二层修为。

“正是族长派我来这里等你的,我已经连着来了五天了。”邓拓斋小脸有些苦闷的数落道,“小海哥,我左等右等你都不来,这几天可让我好等。”

邓拓海笑着揉了揉邓拓斋的头:“哈哈,是哥哥不对,前些天有事耽搁了。”

“族长他们呢?赶快带我去找他们。”邓拓海说这话的工夫,只见街对面的小舅梅方青,朝他遥遥一挥手,已经径直往远处去了。

两人来时船上已经商量好了,邓拓海若是能遇到邓家人,两人就分开各自行动,小舅梅方青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接下来的时间,邓拓斋在前领路,邓拓海在后面跟着,两人直奔族长他们所住地方走去。

邓拓斋一边走着,一边讲述着邓拓海不在的这些天,邓家众人所经历之事。

只是,邓拓海越听下去,脸色越发有些难看。

果然,他还是大大低估了他那位三外公的卑劣程度。

就在邓拓海到潮音洞躲避之后,三外公找不到邓拓海的人影,竟然将气撒到了邓家杂货铺身上。

他指使手下执法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具尸体,以贩卖假丹药吃死人这种在凡俗间都用烂的借口,直接封了邓家杂货铺,还要将铺子里的人全部缉拿问罪。

幸好关键时刻,族长邓承坤给姑婆梅迭雨发了一道求救传音符,最后由管理坊市的大外公出面,在执法堂监牢里救下了族长邓承坤等人,还重新解封了邓家杂货铺。

但是,经历了此事,族长邓承坤明白,有邓拓海三外公及其手下执法队惦记着,邓家杂货铺在梅坞岛也开不下去了。

于是,他便索性低价处理了杂货铺子,只是收拾了一些货物,就驾船离开了梅坞岛,前前后后在梅坞岛都没待够五天。

六天前,邓家一行人方才来到灵坊岛,好在一路顺风顺水,没出什么事情。

“小海哥,到了。”前方邓拓斋突然停下脚步,边说着,边抬手往前一指,“这里就是咱们邓家的新店铺。”

邓拓海抬头一看,左前方一家店铺正中匾额上,正写着“三阳商行”四个大字。

这里就是族长邓承坤在这几天里,盘下的一处新铺子,店名还是沿用了邓家几百年的老字号。

邓拓海怀着复杂的情绪,走进这家新铺子。

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就能看出铺子还未正式营业,里面还空着大半,仅有的几个货架上,简单摆着一些不值灵石的货物。

前面铺子里,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前面领路的邓拓斋直接就往后院走。

后院之中,却是十分热闹,或站或坐,围了二十多人。

此次邓家前来覆海宗的人都在,就连二姑邓传珊以及邓本乐、邓本莲两兄妹也在其中。

众人围成一圈,正专心听族长邓承坤讲着什么。

“阿海,你来了。”邓承坤抬头看了邓拓海一眼,微笑着打着招呼,“你先在一旁坐会儿,老夫正给他们讲解入门注意事宜,你也可以听一听。”

邓拓海躬身行了一礼,也在众人身后随便找了个蒲团坐下。

听了一会儿,邓拓海也慢慢起了兴趣,原来邓承坤正讲到覆海宗入门的三关测试。

今年覆海宗招收弟子,还和往年一样,共设下三道测试环节。

第一关“升仙台”,首先综合灵根、年龄、悟性等诸多要素,判定一个人的修行资质。

第二关“登仙路”,又称为问心关,主要测试一个人的向道之心是否坚定。

修士修行,资质和道心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资质再好,道心不坚,也难以走得长远;道心坚定,资质不好,未来前途终究有限。

这前两关,乃是覆海宗每次开山门,都要经历的测试环节,两千余年从未变过。

至于第三关,历来就没有固定测试形式。

或登台斗法,择强录取,或进行丹、器、符、阵等修真才能比试,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有时单设一科,有时多门并举,总之,覆海宗会根据自己需要进行调整。

根据邓承坤这几天四处打探来的小道消息,剿灭萧氏乱党之后,覆海宗各处都缺人手,需要补充大量弟子,所以今年这第三关,很可能会同时开设五六科。

而邓承坤根据十几位需要参加入门测试之人的情况,分别给每人事先选定一至两个科目,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以邓家人比较擅长的制符术为主,间或夹杂一些炼器、耕植等选项。

覆海宗设下三关入门测试,并非每关淘汰制,而是综合三关得分来排名,最后择高录取。

邓承坤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邓家子弟在第三关上面多得一些评分,全力提升三关测试的总名次,争取有更多族人加入覆海宗。

直到日近黄昏,院中邓家众人才纷纷散去。

邓拓海跟在族长邓承坤身后,进了一间居室。

房门一关,噗通一声,邓拓海就当场双膝跪倒在地,低着头,双手奉上一只储物袋。

邓承坤背手而立,抬头望着房梁,默然不语。

不用接过查看,邓承坤已然通过神识,看清了邓拓海储物袋中的东西。

储物袋中,不多不少,正好装着两千下品灵石。

之前在潮音洞那十几天,邓拓海斩获的所有妖兽材料,除了留下一条吞沙鲼妖尾,其他全都换成了灵石,合计有一千九百多。再加上他添补的一些存货,恰好凑足两千灵石整数。

来时路上,邓拓海已从邓拓斋口中打听到,邓家此次低价处理杂货铺,损失了大概两千下品灵石。

这个损失,完全是由他一人引起,他既然得了梅家设下的三千灵石悬赏,就应该补偿族中公库因此事损失的灵石。

至于他跪地请罪,完全是因为受到他的连累,一干族人差点被三外公迫害。

不管是他有意还是无意,此事终究是因他而起,若是有族人为此伤了性命,他邓拓海万事难辞其咎。

邓拓海保持着这个姿势,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族长邓承坤同样一声未语。

两人不用交流,都明白其中缘故。

屋中静默良久,才听邓承坤叹息一声,接着一挥衣袖,邓拓海便觉一股微风扫过,将他从地上拂起身来。

邓承坤幽幽叹道:“梅坞岛坊市一事,也不能全怪你莽撞,仔细想想,老夫自己也有责任。”

第81章 内门弟子

族长邓承坤有些自责道:“说到底,老夫不该把家族命运太过于寄托在别家身上,也不该让你在其中担这么大的干系。”

“想要振兴邓氏一族,关键还是要靠我邓家自己的实力,你们这些族中后辈才是家族崛起的希望所在。此次天赐良机,让你们有了加入覆海宗的机会。老夫只希望,你们能好好把握住机会,待修为有成之后反哺家族。”

说到此处,邓承坤转过身来,一指邓拓海手中还捧着的储物袋:“这两千灵石,你就拿回去吧,我邓家还没沦落到要你们这些小辈灵石的地步。你若真想尽一份力,那就日后在宗门之内好好表现。”

“你也看到了这间新铺子的境况,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得从头起步,想要盈利的话,至少需要经营两三年时间。”

邓承坤叹气道:“最让人发愁的还是货源问题,目前铺子里只能售卖族中自产的灵符,还有一些盈利不大的散碎杂货。”

“你新加入的离火峰,素以炼器和炼丹著称,你要是真有心帮忙,可以在这方面好好寻磨一二。”

族长邓承坤最后这句话若有所指,邓拓海也大概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小族弟邓拓斋也给他讲过,邓家这次以两万灵石卖掉梅坞岛的杂货铺,又以五万四千灵石买下了灵坊岛上这间新铺子。

这样来回一折腾,族中就往里面倒贴了三万四千灵石。

可以说把卖掉海船刚到手的六万灵石,转眼又花掉一大半。同时,因为中间变故,族长邓承坤还未来得及参加梅坞岛坊市最后拍卖会,导致七级妖鲸肉未能出手。

如今邓家现有灵石已算不上宽裕,除却家族日常的必备开销,还得为明年两艘渔船出海做准备,为新铺子装修进货,等等。

总之,估摸下来,邓家目前只能拿出一万灵石,供应七哥邓拓岭筑基。

而修士想要成功筑基,绝非一颗筑基丹就能万事大吉,为了提高筑基成功率,还得提前准备许多辅助之物,而这些都是要灵石的。

这一万灵石之中,六千灵石用来兑换一颗半价筑基丹,剩下四千灵石给七哥邓拓岭购买筑基辅助之物,勉强刚刚够用。

至于盘下这间新铺子到底值不值?有没有必要?

邓拓海十分赞成族长邓承坤的选择。

这里本来是萧氏产业,按以前年份最少能值六万灵石,此时被覆海宗低价拍卖,机会只此一次,邓家盘下来也不算吃亏,待以后恢复过来,铺面必然还会升值。

而且它的地段还算不错,离码头不到三里距离,勉强算得上岛上繁华区域,平日里客流量颇为可观,反正比起原来梅坞岛的邓家杂货铺,地段要好上不少。

现在好铺子有了,唯一愁的就是货源,毕竟没有货源,铺子再好也难赚灵石。

可惜邓家在此地属于初来乍到,一时之间又能去哪里寻找好货源呢?

或许,族长邓承坤所说的离火峰,还真是个大有操作空间的好选择。

无论族长邓承坤是否只是随口提起,反正邓拓海此刻心中已经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总得做些什么,为邓家新铺子解解忧,也好填补他对家族的愧疚。

不过眼下此事也急不来,等他熟悉宗门内部情况,方能更好谋划如何行事。

总之,最好是既能帮到邓家新铺子,又不触及到宗门底限。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邓家众人早早出了新铺子,往灵坊岛中心走去。

覆海宗举办入门测试的地点,就选在岛中心区域的几座山包之间。

山包环状相连,中间夹着一片平坦广场。

等邓家众人赶到之时,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这些大都是万里迢迢赶来参加覆海宗入门盛会之人。

一眼望去,这些人情形和邓家相似,八成以上都是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男女,剩下年长之人多半也是护送小辈来此的各家长辈。

坊市中许多商家也瞅准商机,游蹿于人群中,当场拉起了生意。

邓承坤领着邓家众人,挤过人群,寻了块靠前的位置等着。

东方天际,初阳升起。

随着三声浑厚钟声响起,覆海宗之人终于现身而出。

邓拓海挤在嘈乱人群中,既看不清前方情形,也听不清覆海宗修士说了些什么。

只过了片刻,广场上人群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分成数股人流往外涌去。

邓拓海不敢多瞅望,紧紧跟在族长邓承坤身后,随着人流往前挤。

过了多时,邓家众人才来到一座山包脚下,只见族长邓承坤对三伯邓传万交代了几句,邓家众人就分成两股,各自离去。

邓拓海跟在三伯邓传万身后,直接向着面前的山上走,他们这一股共有十人,都是有幸分到免试入门名额的邓家修士。

而另一股的十几个人,则由族长邓承坤带着,往别处参加入门考核去了。



山包顶部,一座大殿前的空地上。

此时,聚集了不下千余名练气修士,邓家十个人混在其中,看上去丝毫不起眼。

邓拓海也没想到,这次覆海宗大开山门的规模竟如此之大,一次性就招收三千名练气期弟子,远超以往人数,看来经过萧家之乱,宗门内部实力折损严重。

山顶上这千余名修士,都不需要参加入门考核,就能正式拜入覆海宗。

其中大多数人背后,都和覆海宗内部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亲近关系。

修士们分成一批批被带入大殿之中,每批都是固定一百人,不过盏茶工夫,殿外就空了大半,却不见一个进入之人再出来。

很快就轮到邓拓海这边,邓家十个人正好分在同一批。

进殿之后,便见正中摆着一排木桌,后面坐着十名筑基修士,都统一身着覆海宗制式法袍。

百名练气修士分成十队,分别排在一名筑基修士前方。

第三队中,邓拓海正好排在最前面,他有些拘束地走上前去。

桌后那位脸型削瘦的筑基男修,开口毫不废话,直接板着脸问道:“姓名、年龄、籍贯出身、灵根资质、修为境界……”

“邓拓海、十五岁、灵鳌岛邓氏……”邓拓海如实一一答道。

转眼工夫,筑基男修就抛出来一枚玉牌,然后头也不抬,直接开口道:“下一个上前。”

邓拓海走到一旁,打量起了手中玉牌。

这玉牌只有半个巴掌大,通体由黑色玄玉炼制,正面乃是覆海宗标志性的“山峦镇海”图案,反面只雕刻着两个上古仙篆文字。

“内门?这就是代表覆海宗内门弟子身份的铭牌。”

邓拓海低语一声,挥手往玄玉铭牌之中注入一道法力。

顿见玄玉铭牌毫光一闪,向外投射出一道灵光,邓拓海面前立时多出一个人形虚影,看面相正和他一般无二,就连高矮胖瘦,都和邓拓海真人一模一样。

人形虚影旁,还有几行灵光大字,正是邓拓海刚刚报出的身份信息。

更奇异的是,人形虚影散发而出的气息,竟和邓拓海体外的法力波动完全相同。

这自然是他刚刚注入铭牌的法力在起作用,覆海宗可借助每人独有的法力印记,来检查持牌弟子和铭牌本身是否吻合。

真假一眼立判,外人极难假冒。

这一批百名修士全部办理完入门手续,就被人引导着往后殿走去。



覆海宗所在的万里海域中心处,矗立着一座巨型山峰。

远看,整座山峰宛如擎天巨柱,直插云霄。

半山腰以上,尽数隐入云层之中,难辨其貌。

半山腰以下,分布着无数更小的峰峦崖谷,其间遍布茂林草地、山泉瀑布。

绕着巨山根部,又可见无数大小孔洞,远远望之如同蜂巢一般。

自那些蜂巢孔洞之中,又有千万道水流向往喷涌,日夜不息。在巨山周围海域,合成数百股汹涌海流,朝着四面八方奔腾而去。

这般奇景,观之令人生畏!

这座巨型山峰,正是覆海宗之内最为神秘的覆海峰。

相传,这座覆海峰,乃是覆海宗开派祖师覆海真人的元婴法宝所化。

在那隐入云层的山峰之巅,常年盘踞着一条元婴期蛟龙。

这蛟龙乃是覆海真人的豢养灵兽,寿元过万载。自千余年前覆海真人陨落之后,它一直盘踞在此,守护着覆海宗。

而这也是覆海宗千年再无元婴出世,依然能跻身荒海仙盟九大顶级宗门的底气所在。

在那覆海峰之下,更是镇压着一处海眼,从而形成了万流齐涌的奇观。

根据覆海宗门规,覆海峰云层以上区域,乃是宗门禁地,除非祖师蛟龙召唤,否则就连历代金丹大长老都不得踏入。

而云层以下区域,同样属于宗门重地,平时只有少数金丹长老和筑基后期高层才能随意进出。

至于普通的筑基管事以及人数众多的练气期弟子,恐怕终其一生,也仅有一次机会涉足此地。

这日晌午时分,半山腰处某座山谷之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柱。

就见山谷正中的巨大传送阵中,凭空出现千余名练气期修士,邓拓海也在其中。

第82章 诅咒?

此处山谷,正是覆海宗重地之一的祖师谷。

邓拓海这些新入门弟子被传送至此,自是为了参拜本宗历代祖师。

参拜祖师,乃是天下无数修真门派中,新弟子入门都必然要经历的一道程序。只有正式拜过祖师,才算宣告新人正式成为本宗弟子。

邓拓海等人此时所立之处,属于整个祖师谷的外谷。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矗立着一座高大石殿,造型颇为古朴,正门之上题着祖师殿三个大字。

再往里去,便是内谷,其中另有一座祖师堂,专门用来供奉历代祖师灵位。

这些灵位,本是历代祖师生前留在宗门内部的本命灵牌,但凡有人陨落,本命灵牌就会碎裂,之后便会被移至祖师堂供奉。

如无意外,邓家开山老祖的灵位也在其中。

此外,在内谷最深处,据说还有一座祖师洞,乃是历代祖师埋骨之地,属于覆海宗绝对禁地,其中布有重重厉害法禁,擅自闯入者死。

作为最底层的新入门弟子,邓拓海等人自然没有资格进入祖师洞,甚至就连内谷祖师堂,也非他们能够踏足之地。

眼前这座外谷祖师殿,才是他们参加祭拜祖师仪式的场所。

祖师殿内部空间极为宽广,纵使千余名新弟子全部入内,依旧显得有些空旷。

邓拓海一进入祖师殿中,就差点看花了眼。

只见大殿之内的布置有些古怪,完全不似邓氏家族祠堂那种摆放牌位和遗相的格局。

这大殿之中,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凡俗国度的天子朝堂,正中高台上摆放着一座青年文士端坐雕像,台下左右两边则各有一排人身站立雕像。

正中单独一坐像,不用他人告知,邓拓海便知定是开派元婴祖师覆海真人无疑。

两边各一排站像,则是覆海宗两千余年来陨落的历代金丹长老,数量多达四十七位。

其中邓家开山老祖便排在右列最后一位,这表示邓开山是覆海宗最后一个陨落的金丹修士,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被刻意忽视的前任大长老萧琅。

说来也怪,自开派祖师覆海真人之后,这么多年来出了这么多金丹修士,覆海宗竟再无第二人晋升元婴,仿佛中了千年诅咒一般。

以致于连邓拓海都听过一个外界传闻,说是覆海真人早年曾率领本宗弟子,剿灭过一个蛮族部落,而该部落擅长上古咒言巫术。

在灭族之际,该部落大祭司竟以血祭十万蛮族人为代价,对覆海真人及其开创的覆海宗,发下一道在蛮族内部都被视为禁忌的上古咒言巫术。

此事发生于覆海宗开派之初,当时本地海域还遍布蛮、妖二族,如今早已时过境迁,谁也不知这诅咒是否子虚乌有,又到底诅咒了些什么。

反正,自此之后,覆海宗历代金丹长老最高只能修至九层圆满,再未有人结成元婴,而且死于非命者竟然高达一半以上。

不幸的是,邓家开山老祖也没逃过此番命运。两百余年前,他以金丹九层圆满修为,依然重伤于蛮族之手,最后不知坐化在了何处,尸骨至今无踪。

甚至就连覆海真人自己,也在千余年前陨落于人妖大战前线,连元婴都被妖族吞食。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大殿之内的千余名新弟子,已从起初的乱哄哄状态,排成整齐的方阵。

方阵正前方,五名筑基后期修士背身而立。

中间那位美髯中年男修,便是覆海宗现任掌门邝必客,如今已是筑基七层修为。

左右两边各有两位黑袍老叟,乃是常年看守祖师谷之人,四人竟都是筑基九层境界,比掌门柯客还高两个小境界,由此亦可见覆海宗对此地防卫之重视。

掌门邝必客手持灵册,高声念过一篇祭文,接着宣喝一声:“开派始祖覆海真人在上,新晋弟子行大礼。”

哗啦啦一阵响,大殿之中,顷刻间跪倒一片。

众人起身后,掌门邝必客又高喝一声:“历代金丹祖师在上,新晋弟子行躬身礼。”

千余名新弟子齐刷刷转身,先朝左边一排金丹祖师站像行躬身礼,接着再转身,一起拜过右边一排金丹祖师站像。

邓拓海跟随着一众新弟子,依样行礼。

“礼毕,退。”掌门邝必客再道。

第83章 恭迎漓祖

(前一章结尾删了一段情节,不影响阅读)

千余名新入门弟子依次退出祖师殿,却并未离开覆海峰,而是在山谷中原地静待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谷中传送阵又接连亮起两次。

两次来人,都是参加入门考核过关的新弟子,每次传送千人左右。

这两千名后来的新弟子刚出传送阵,也被引导至祖师殿中。

邓拓海静静守在一旁,目光从这些后来人群中一一扫过,很快,他就心情复杂的摇起头来。

“拓姃、本莲……唉,就只有两个女孩子?”

此次,邓家共有十四名年轻子弟需要参加入门考核,其中九男五女。

出乎意料地,最终竟只有两人通过考核从而出现在此地,而且这两人还都是族中女娃娃。

其中一人是邓拓海的族妹邓拓姃,另一人则是大哥邓拓然的女儿邓本莲。

“阴盛阳衰?”

邓拓海心中,不禁对邓家年轻男修的不堪表现,有些感到汗颜。

在邓家八十余名本家修士中,女修所占比例只在三成左右,但是论起平均修行速度,却要比同族男修快出三分。

其中根源也不难找,曾有邓家先辈做过验证,邓家祖传《沧澜真诀》是一门上等水系功法,女子修炼起来,好像天生就比男子更易进阶一些。

但是,覆海宗入门考核并不全看修为高低,邓拓姃与邓本莲两人的灵根与修为也算不上出众,可最终结果,却是她俩在十四名邓家子弟中脱颖而出,一举成为覆海宗弟子。

若是再算上十个免试入门的邓家族人中,也有两名女修,那么此次共有四名邓家女修进入覆海宗。

在十二名加入覆海宗的邓家修士中,女修已然占到三分之一。

再想想他们这八名族中男修,全都是凭借免试入门名额而进入覆海宗,邓拓海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惭愧神色。

就在邓拓海胡思乱想之间,后来的两批新弟子也已拜过本宗历代祖师,出了祖师殿后,和邓拓海这群先来新弟子混在一处。

恰在此时,谷中传送阵第三次亮起,从阵中走出来十几名陌生修士。

当先走来的两人,浑身气势明显迥异于他人,尽管他们身外看不出丝毫法力灵光,但刚一出现在谷中,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无形中吸引了过去。

右边那人,是一位面相方正的男子,仅看面相约莫四旬左右,身穿一袭白底火云纹饰道袍。

他走路之间迈着方步,无形中显出几分刚正之气。

左边那人,稍微落后右边那人半个身位,同样是一名男修。

只是看其打扮,满头长发披散在后,右耳上插着一朵红艳灵花,身披一袭后摆拖地长袍,其上绣的是团花锦簇纹饰。

他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出一股阴柔之气。

这当头两人,一刚正一阴柔,对比差别分外明显。

再往后,则是十名筑基修士,全部穿着覆海宗制式法袍。

这十人跟在前面两男子身后,神态毕恭毕敬,每人双手托举着一只玉制方盘,盘中各装着一只储物袋。

“拜见两位长老。”

掌门邝必客急忙走上前来,对着当头两男子躬身拜道。

那四名看守祖师谷的黑袍老叟,也跟在邝必客身旁躬身行礼。

见到此幕,待在一群新弟子中的邓拓海不用人告知,就已明白这两名与众不同的男修,到底是何来头。

如果所料不差,左面那名刚正之人,正是他那位从未谋面的曾外祖梅重山。

右面那位阴柔之人,则是覆海宗另一位金丹长老花寻真。

此时,覆海宗仅存的两位金丹长老,还有掌门邝必客等一干筑基高层,竟然全部汇集于祖师谷中。

“除了那条见首不见尾的元婴期祖师蛟龙,覆海宗现有核心高层都已出现在此地,难道今日有何大事发生?”邓拓海诧异想道。

其实,有同样心思的又岂是邓拓海一人,但见三千名新弟子当中,几乎全是一副好奇模样,远远望着两位金丹长老和掌门等人在说话,都是满头雾水。

但凡事总有例外,新弟子中也有少数人自打见到两位金丹长老出现,早就变得一副兴奋模样,眼神中甚至透着浓浓的渴望之意。

这少数人,无一例外都是免试入门的新弟子,仿佛早就知道此地会发生何事一样。

他们的迥异表现,自然瞒不过附近之人,顿时就有不明缘由的新弟子向他们打听起来。

邓拓海也好奇的竖起耳朵,可惜他附近几十丈内并无知悉缘由的新弟子存在,只能隔着远远的,从一群新弟子的低声议论中,隐约听到几个词语。

“祖师蛟龙?献祭?甘霖?”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邓拓海依旧满头雾水,只凭断断续续的几个词,他根本猜不出到底是何事。

只能推断,此事应该是和那条常年盘踞在此山之巅的祖师蛟龙有关,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有一桩好处,要降落在他们这群新弟子头上。

“到底是何好处?”邓拓海心中隐隐期待着,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喜意。

毕竟作为一名新弟子,刚刚才加入覆海宗,就有好处拿,任谁都不会抗拒;而且看那些知道底细的新弟子,全是一副极为兴奋的模样,这桩好处显然还挺大。

半柱香后,山谷中已然模样大变。

正中空地上,凭空筑起一座百丈高台。

“这是稷台?”

邓拓海高高扬起脖子,仰望着这座方型高台,一时有些愣神。

只因这高台的样式,竟和凡俗国度的帝王用来祭天的稷台委实太像,而且这座稷台足有百丈高,却是一件通体由千年寒玉打造而成的法宝。

这稷台无形中散发出的冲天宝气,与他在潮音洞见过的那件伏妖网法宝,打眼一看便有些相似。

这种冲天宝气,正是法宝方有的特征。

纵使是灵器中最为顶级的上品灵器,也难以模拟出这种冲天宝气。

只见梅重山与花寻真对视一眼,二人几乎同时冲天而起,眨眼间已出现在稷台之上。

仅凭肉身飞行,而不是筑基修士那般御器飞行,这是金丹修士才有的神通。

稷台法宝之上,梅重山二人同时出手,浑身金丹法力鼓荡,顿见一道巨大光柱冲破天际,直接刺透半山腰云层,射向云深不知其高的覆海峰山巅。

几乎同时间,稷台之下,十名筑基修士也一同出手,将托盘中的储物袋齐齐打开。

顿时便见数不清的白玉碗盘浮现而出,如同流水般向着高高的稷台上飞去。

这些碗盘之中,无一不盛着珍馐佳肴,其中有些还散逸着丝丝热气。

顷刻之间,整个山谷之中,都被一团诱人的灵膳香气所笼罩。

“咕咚、咕咚……”

邓拓海只听见身边一众同门新弟子,竟然全都喉结滚动,吞咽起了唾沫。

就算是邓拓海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怪那些碗盘中的馐肴委实太香,太过诱人。

他服用过七级妖鲸肉,自然晓得这些馐肴的食材,近乎大半是金丹级别妖兽的妖肉。

其中有些碗盘之中,还可见花花绿绿的茎叶水果,不用多猜,多半至少也是采自三阶灵植。

最惹人眼的,还是最前面的五道菜肴,盘中装着不知是用什么灵药根茎雕刻而成的莲花,花心正中各摆着一颗灵光逼人的妖丹,竟然全是金丹级别妖兽的妖丹。

这些盘中馐珍飞至稷台上方,便悬浮在半空之中。

梅重山又一拍腰间储物袋,稷台上顿时浮现出十只酒坛。

他挥手之间,便将酒坛封口尽数打开,一股醉人的酒香之气顷刻间便没过菜肴的诱人香气,钻入稷台下众人的鼻孔之中。

“这是何等品级的灵酒?”邓拓海家中就守着一位资深老酒鬼,可他此生还从未闻到过如此浓郁的酒香。

单是远远嗅了第一口,他便觉丹田之中,法力竟然凭空涨了一成之多。

几乎下意识间,他就狠狠嗅了几口,然后转眼间,脑子竟然昏昏沉沉起来。

“噗通通……”

就见山谷之中,三千名新弟子已然倒地大半。

这些新弟子几乎个个脸腮酡红,不管不顾当场酣睡起来,显然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又过片刻,三千弟子能够站立者已不足一掌之数,而邓拓海也在其列。

此时他也早已身体晃晃悠悠,双足虚浮如在云上飘,但勉强还能意识清醒着,没有倒下。

再看稷台近旁的十几位筑基修士,虽然无人倒地,但也大都双颊泛红,几乎人人张着大嘴,贪婪地吸着四周弥漫的酒香之气,甚至就连掌门邝必客也未能例外。

邓拓海此时仍在大口吸着酒香气,体内火云诀功法也在全力运转。

丹田之中,法力涨至两成后,便几乎进展停滞,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拼命吸着酒香之气。

原来他无意间发现,这酒香之气竟然有提纯法力的神效。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邓拓海几乎放开压制,任由法力在经脉与丹田之间,来回奔腾运转。

几乎每运行一个周天,体内法力便能压缩一分,变得愈发精纯。

邓拓海满脑子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醉酒倒下,每多坚持一刻,他便能多将法力提纯一分。

此刻,在场众人,谁能坚持更久,得到的好处越大。

转眼又过去片刻,三千新弟子之中,已经全部倒地不省人事,独有邓拓海一人,犹自还站立在地。

只是他此时也已经双足迈动,直接在原地三尺内绕起了圈圈。

这倒不是他修为高深,能够凭体内法力抵抗酒意侵蚀,这完全是因为十几年来,他天天受到爷爷邓承乾的酒气熏陶,无形之中已然形成一定程度的免疫体质。

祸福难料,这世间之事谁又能全说得清,平日里他很厌倦爷爷邓承乾身上的酒气,但今日却正是凭此,比起那些醉倒在地的同门师兄弟们,多得了一些好处。

稷台之上,突然传来梅重山一声高喝:

“恭迎漓祖!”

第84章 赐降甘霖

梅重山喊声刚过,顿见半山腰间,长年飘浮不散的浓密云层突生异状。

云层之中,诡异地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狂风,将云朵吹得飘散四方。

云层深处,突然传出一声高亢龙吟,就见一颗如山般的巨大头颅探出云层来。

乍一看,这头颅就与那传说中的真龙极为肖似,只是顶上双角光洁无比,并不见鹿角般的分叉。

巨大头颅之后,出现在云外的身躯宛如山柱,足有千余丈长,但这只是其部分身躯,隐在云层深处的尚不知还有多长。

身躯之上遍布白鳞,每枚鳞片都巨大如屋盖。

如果细瞅,在云层之中还可见一对巨爪若隐若现。

这突然出现的巨兽,正是开派祖师覆海真人生前的灵兽——漓蛟。

漓蛟头颅前伸,来至祖师谷上空,顿时整个山谷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漓蛟睁开巨目,一对眼珠立时被稷台之上的无数佳肴美酒吸引,愣神之间,便见有几滴白莹晶亮的涎液,自其嘴角流下。

此刻,梅重山与花寻真立于稷台上,几乎探手之间就能摸到漓蛟长须,可二人全都躬身垂手,连头都不敢抬。

不过,就在漓蛟涎液滴落在稷台上的那一刻,两人的眼神之中,隐约都有一丝喜意闪过。

只听梅重山恭声道:“恭请漓祖享用贡品。”

“嗯。”漓蛟微微颔首间,但见其巨吻一张,稷台之上的无数佳肴美酒,连通那些碗盘酒坛一起,被其吸入口中,尽数消失不见。

“你们这些小辈,这回准备贡品很用心,本祖极为满意。”

片刻后,稷台上方突然响起一记银铃般的声音,闻之悦耳至极。

如不开口说话,谁能想到,这漓蛟竟是一条母蛟。

“漓祖满意就好。”梅重山恭声答道,“还请漓祖施法,为今年新入门弟子,赐降甘霖。”

“合该如此。”漓蛟声音再次响起。

但见其毫不耽搁,头颅连着身躯猛然收入云层之中。

眨眼间,便见覆海峰四周,无数云雾仿佛被什么搅动了一般,狂风四起,云海翻涌。

覆海峰根部,原本无日无夜的向外喷涌的水流,此时竟也罕见的停止了流动,反倒是外面的海水倒流,大量涌入山根部的蜂巢孔洞之中。

而在那外人难见的覆海峰下方,却是一片巨大的暗湖。

此刻,暗湖正中心的那汪海眼,也跟着剧烈翻涌起来,直接喷出湖面,形成一道泉柱,向上没入山腹之中。

这般惊人动静,足足持续了一炷香工夫,覆海峰上下才渐渐平息下来。

几乎同时间,环绕在半山腰间的云层之中,毫无征兆地撒落一片雨幕。

看雨幕罩落之处,正好对准祖师谷中的三千名新入门弟子。

邓拓海此时犹自沉浸在醉意中,原地转着圈圈,他突觉头顶有几丝凉意传来。

这丝丝凉意乍一入体,除了让他头脑清醒几分之外,仿佛并无其他明显益处。



覆海峰山巅之上,可见一汪寒潭,幽深不知其底。

寒潭正中心的凉亭之中,摆着一地的白玉碗盘,旁边还倒着几个空酒坛。

那一地碗盘中的珍馐佳肴,此刻已然清光了大半。

一名头顶长着玲珑双角的白衣娇艳少女,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双手并用,抓起碗盘中的饭菜,就径直塞进口中。

这白衣少女,正是漓蛟所化人身。

“咦。”少女突然停下胡吃海塞的动作,妖识仿佛感应到什么令其意外之事,“没想到这批新入门的小家伙里,还藏着一个像本祖一样同好酒道之辈。”

“区区练气六层修为,竟能在十坛四阶灵酿溢出的酒意侵蚀下,坚持到现在还不倒地。”

“这小家伙莫看年岁不大,必定是个资深老酒虫,哈哈,有趣,有趣。”

白衣少女自言自语间,犹自还在打着酒嗝。

“好几百年没见到过难得这么顺眼的小家伙了,本祖就赏他点好处。”

喃喃自语着,便见白衣少女极其随意般一拂衣袖,便又低头狂吃起来。

大吃了几口,少女又伸手一招,一坛灵酒被其揽入怀中,也不见其翻转酒坛,坛中灵酒就自行化作一道水流,被其吸入腹中。

与此同时,在祖师谷空地上,邓拓海突觉有一股汹涌凉意袭来,猛然直贯入脑,眨眼间他全身就如同浸泡在寒潭之中,冰得他不禁打了几个冷颤。

稷台之上,梅重山正和花寻真各持一支白净玉瓶,收取漓蛟滴落下来的涎液。

梅重山仗着修为高、手段厉害,抢先将其中三分之二的涎液收进自己玉瓶中,惹得一旁的花寻真直翻白眼。

“师兄你太过分了,再把漓祖涎液分我几斤。”花寻真不满地嘟囔道。

“师弟,咱们可是按照本宗老规矩,各凭手段,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梅重山摇头,直接拒绝道。

花寻真立时变作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朝梅重山哀求道:“我的好师兄,你就可怜可怜人家嘛。”

“咱们师兄弟苦等两百年,好不容易熬死了萧琅老贼,以前有他在时,漓祖涎液总被他占去大半,剩下的又被你抢去一多半,每次分到人家手中就那么区区三五斤。”

“人家还以为这回就咱俩瓜分漓祖涎液,师兄你会和人家一人一半均分呢,可师兄你却仗着修为高,和萧琅那老贼一个臭德性,哼。”花寻真竟冷哼一声,直接扭过头去,作不理人状。

对于花寻真这位同门师弟的小性子,梅重山显然有些吃不消,脸上态度也软了下来。

梅重山无奈说道:“好吧,师弟。不过,漓祖涎液又不能直接服用,最后还是得交给离火峰丹殿炼制成龙涎丹。直接给你也没什么用,不如等我炼制出龙涎丹,再分你三枚如何?”

“我要十枚。”花寻真竖起两个巴掌,要求道。

“最多五枚。”

“一言为定。”

花寻真嫣然一笑,脸上露出一副心计得逞的模样。

他正要将稷台上剩余的漓蛟涎液收起,突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望向稷台外。

梅重山此时同样也看了过去。

第85章 求问元婴

只见半山腰间的云层之中,依旧朝下飘落着甘霖雨幕,只是到了山谷上方,竟然汇聚成一道尺许宽的雨柱,朝谷中地面某处径直落去。

这雨柱落下之处,正是邓拓海头顶。

但见他浑身都被一团翠绿的甘霖包裹在其中,双眼紧闭,仿佛陷入沉睡之中,但是不停打着冷颤的身躯,又表明绝非这般简单。

飘落在山谷中的甘霖,竟有近乎半数聚拢在邓拓海身上,其他两千九百九十九名新入门弟子合起来,才分到另外一半甘霖。

花寻真见到邓拓海的异样,颇感惊讶的说道:“师兄,咱们这些年来,少说也经历过四五十次漓祖赐降甘霖仪式,可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新入门弟子。莫非他身怀什么异宝,竟能聚拢甘霖为己所用?待我将这小子拿下,好好审问一番。”

说着,花寻真双足一顿,就要直奔邓拓海而去。

梅重山却一把将其薅住,摇摇头阻止道:“师弟,莫要莽撞。这赐降甘霖仪式,一直是漓祖在暗中亲手操控,你以为有什么异状能瞒过她老的耳目?”

花寻真神色一顿:“师兄是说,这是漓祖故意所为?”

“八九不离十。”梅重山重重点头。

“可漓祖为何会青睐这陌生小子?莫非漓祖和他……”花寻真仿佛想到什么可能,可很快又直接摇摇头,“这绝无可能性。漓祖受困在覆海峰已有千余年,根本没有离开过半步,又怎会认识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难道是这小子修行资质逆天,漓祖见猎心喜?”花寻真放出神识向邓拓海扫去,口中还自言自语道,“啧啧,这小子竟是个四属性杂灵根,十足废柴……咦,不对,竟是上品火灵根,还有几分雷系灵根异变。”

花寻真望向梅重山道:“师兄,这小子的火系灵根,可是本宗难得一见的上品资质,在这世间也就单比你的火系天灵根差上一等。你至今还未寻得合适弟子传下衣钵,见到这小子,难道你就不动心?”

梅重山沉吟片刻,摇摇头道:“舍妹前些时日发来一道传音符,说我有一个外家血脉后人此次会拜入本宗,想必我那后人多半就是这娃娃了。”

花寻真见梅重山摇头,反问道:“噢,这小子既是师兄的血脉后人,收为衣钵弟子岂不更好?”

“这样的人使唤起来,师兄你也能放心,绝不会如我门下张欢那逆徒,竟敢暗中投靠萧琅老贼。这次咱们剿灭萧氏逆贼,就是这小贱种在暗中通风报信,害得咱们放跑了不少萧家余孽,以致于连本宗那件秘宝都未能收回。”

梅重山叹气道:“这小娃娃除了是我的血脉后人之外,其实还有另一重身份,据舍妹透露,他乃是咱们师父的家族后人。”

花寻真脸色一变:“什么?师父他老人家的家族后人?这小子出身三阳邓家?”

邓开山老祖在世之时,但凡有修士提起三阳邓家,其所代表的赫赫威名,丝毫不下于如今的梅坞岛梅家。

“三阳邓家早已成过去,现在应该是灵鳌岛邓家。”梅重山又是一声叹息。

看花寻真的疑惑表情,显然对邓、熊两家恩怨所知不多。

梅重山解释道:“师弟你有所不知,师父陨落之后,邓家也随之没落。百余年前,三阳岛已被一个熊氏筑基家族夺占,邓家后人也被逼迁居到了灵鳌岛上。”

“师兄,那三阳岛,毕竟是师父他老人家亲手建立的基业,当年你我二人也是常去的,就连你弟妹国真,也是在三阳岛上与我相识结缘。”花寻真提及三阳岛,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色。

他又有些不忍的问道:“师兄,你既然知道三阳岛被夺之事,为何会袖手不管?如果师父在九泉之下听闻此事,会如何看你我二人?”

梅重山犹自叹道:“唉,说来全怪天意。此事发生十年之后,我方才听闻了消息,而且当时有萧琅老贼在旁虎视眈眈,我也不好横生枝节。”

“你还记得吗?当年师父出事后,为了他老人家所留遗物,师父在宗门的后人可是和咱们师兄弟闹得不可开交,主要就是这萧琅老贼在其中煽风点火,最后捣得咱们双方灰头土脸,反倒让萧琅老贼占尽便宜。”

听了梅重山之言,花寻真像是想起了当年什么旧事,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至于山谷中的邓拓海,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两人再也未曾提及。

却说此时的邓拓海,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他的意识正陷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他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团水球之中,四周那些冰冷刺骨的碧绿色液体,拼命往他体内钻。

全身浸泡在其中,冻得他早已处于麻痹状态,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唯有脑中意识,反倒精神无比,但又总是蹦出一些荒诞的影像。

比如,他眼前总会浮现一个白衣娇媚少女,娉笑之间,遥遥举杯,似在邀他对饮。

只是这少女长得古怪,竟然头生玲珑双角,邓拓海断定,此必是心魔显化的幻象在作祟。

再看其他新弟子,也和邓拓海情形相似,尽管他们倒在地上似在酣睡,但甘霖雨幕仍在淅沥沥下着。

这些新弟子暴露在冰冷雨水中,全身淋得湿漉漉的,酣睡之中犹在打着寒颤,感受定比邓拓海也好不多少。

这甘霖雨幕一直在下,足足持续到黄昏时分,这才见山腰间云层之中,又突起一阵狂风,将浓密的阴云吹散,甘霖雨幕终于停歇。

云海深处,隐约可见一条巨长黑影遨游翻腾,正是那条显化妖身的漓蛟。

稷台之上,但见梅重山一咬牙,突然对着上方云层抱拳行礼,抬头高喊道:“漓祖,晚辈有一事相求。”

云海深处的漓蛟想是听到了高喊,只见云层一阵翻涌,漓蛟那颗巨大头颅已然探出云层,悬浮在山谷上空。

漓蛟双目好奇地俯视着梅重山,口中又传出那种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子声音:“说吧,何事?”

“晚辈只求问元婴一事。”梅重山郑重回道。

第86章 暴尸于野?

“晚辈自晋级金丹七层后,开始谋划冲击元婴大事,于是翻遍了本宗历代先辈所留遗稿。可是那字里行间,无不透尽血泪与绝望。”

“上苍似乎在本宗金丹修士头顶上了一把枷锁,近千余年来,竟无一人能突破至元婴境界。”

“尤其是那些修为达到金丹九层圆满的修士,不是最终横死于敌手,就是在元婴天劫下化为灰灰,竟无一人能得善终者。”

“晚辈见之惶恐,求漓祖赐下一条破解之道。”

梅重山说完,竟然直接双膝跪地,向漓蛟行起叩拜大礼。

花寻真同样神色凝重,在一旁跪拜在地。

仔细说来,也不怪梅重山二人如此郑重对待。

但凡是金丹修士,谁又能不渴慕元婴大道?

对于人族修士来说,一旦步入金丹,寿元可至七八百年,而晋升元婴之后,寿元更是暴增近乎一倍,长达一千五百载。

更别提,元婴修士已然跻身于修真界的顶层行列,被世人尊称为“真人”。

凡是元婴真人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尊崇礼遇,就算是那些顶级宗门或世家,也不敢冒然得罪一位元婴真人。

可惜,一千余年来,覆海宗历代金丹长老犹如遭到了天谴,在追求元婴的大道上,只空留下斑斑血泪。

令人唏嘘之余,更令梅重山胆战心惊!

覆海宗历代金丹修士中,从来不缺乏天资聪颖之辈,尤其是那些历代大长老,更无一不是惊艳绝伦之才,可是每当逢遇元婴关卡之时,他们又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这其中,光是梅重山亲身经历的惨重教训,就有两次。

第一个是他师父邓开山,困在元婴关卡前迟迟不敢突破,最后却被蛮族所伤,陨落在外。

第二个则是死对头萧琅,尽管提前做好了充足准备,最后依旧在元婴天劫下,化身灰灰。

论起这两人的资质与积累,梅重山深知自己远远不如。

单说邓开山,无论是修为程度,还是真正实力,梅重山都自知远远比不上师父。

外界都传闻,邓开山是在人蛮二族大战前线,被敌重伤而逃,不知坐化在了何处。

可作为徒弟,梅重山却知道其中另有隐秘,当年邓开山乃是为了化解覆海宗元婴之谜,孤身冒险潜入蛮族圣山,最终出了意外。

再说萧琅,这两百年来他一直牢牢把持覆海宗大权,这般所为的目的,最主要还是为了聚拢一宗之资源,为他自己冲击元婴做准备。

这么多年下来,萧琅不知从整个覆海宗搜刮了多少资源,以致于闹得宗门修士怨声载道。可即便如此,萧琅最后还是死在了元婴天劫之下。

前辈血训,至今犹在心间,足以令梅重山感到绝望!

但见漓蛟有些语气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这些小家伙,怎么全都一模一样?无论是谁,只要坐上大长老位置,都会跑来询问本祖此事。”

“本祖算算,你到底是第几个了?邱真、吴清源、百里元秋……邓开山、萧琅,再算上你,合计十三人。”

“你们十三人,每回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同一个答案本祖也重复了十二遍,本祖自己说的都厌倦了。唉,今天还要回答你第十三遍,好烦呐。”

梅重山一叩拜,口中恳求道:“漓祖你老人家乃是本宗唯一知晓此事根底之人。晚辈斗胆,恳请漓祖告知真相。”

“谁是老人家?”漓蛟冷哼道,“本祖是妖,不是你们人。”

梅重山低头致歉道:“晚辈该死,一时口误。漓祖乃是至高无上的绝世大妖,他日必能渡劫飞升,化身真龙。”

“哼,算你小家伙识相。”漓蛟不再追究下去,接着直接道出了真相,“实话告诉你吧,此事确实像外界传闻那般,与当年蛮族部落所下咒言巫术有关。”

“那一年,覆海那死老头奉你们人族仙盟之令,尽遣覆海宗门下弟子,攻打一个叫青山部的蛮族部落。一场大战将青山部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最后将残余蛮族人全部逼至青山部圣地之中,眼看就要大获全胜。”

“谁料那青山部大祭司巫厄,竟然如此狠辣,以他自己和十万青山部残余族人作为血祭贡品,沟通到某个上古巫神。最后借助巫神之力,针对覆海老头及整个覆海宗发下一道上古咒言巫术。本祖当时恰好在场,也不幸沦为了诅咒对象。”

梅重山迫不及待问道:“这道上古咒言巫术,到底诅咒了些什么?”

之前,有关覆海宗门人被诅咒之事,梅重山虽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深知绝非空穴来风。

至今令他困惑之事,正是这诅咒具体到底是何内容,也只有先知道了诅咒内容,方才能够寻找化解之法。

可是他翻遍了本宗历代先辈遗稿,却全都是语焉不详,只有寥寥几句推测之言。

漓蛟微微摇了摇巨大头颅,却不料带起了一阵大风,向下卷过山谷,向上波及云层。

只听漓蛟说道:“青山部大祭司巫厄当时发下咒言巫术,所用的乃是先古巫语。这是一种比上古巫文还要古老许久的语言,只见口口相述,从无文字流传。现如今,只有少数几个蛮族高层才懂得这种先古巫语,外人很难破解其意。”

“你在宗门藏经阁中,是否见过一枚留音玉简?其中记载着一段很奇怪的说话声,无论如何也听不懂,那就是本祖刻录的咒言巫术原声。”

梅重山点点头,抬手之间,取出一枚黑色玉简。

“嗯,正是此物。”漓蛟点点头道,“只要你破解了其中话意,就能知道真正的诅咒内容。”

“不过,本祖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不是本祖打击你,包括覆海老头在内,覆海宗历代门人早已尝试过无数次,也没能破解出一言半语。反倒是本祖天资聪明,耗尽心思,终于从其中领悟出四个字。”

“正是凭借着这四个字,本祖才能至今安然无恙。倒是覆海老头当年不听本祖良言相劝,一意去参加什么人妖大战,最后惨死在外。不过,这也正好印证了本祖从咒言巫术中领悟出的四个字,确实准确无误。”

梅重山闻言,好奇追问道:“不知是哪四个字?”

漓蛟一字一顿,幽幽答道:“暴尸于野。”

梅重山又问:“漓祖你老…长年待在覆海峰不出,难道就是因为忌惮这四个字的诅咒?”

“你这小家伙懂什么?”漓蛟巨睛一翻,没好气的说道,“本祖这是识大务,青山部的那道咒言巫术已上应天道认可,谁敢轻易舍命去应验?本祖就躲在家中不出门,看他青山部的诅咒能奈我何?”

梅重山听了漓蛟赌气之言,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覆海宗世代供奉的漓祖,论起年龄已有三千余岁高寿,可是从多次打交道来看,她言谈之间,活脱脱就是一个十几岁少女的性子。

既然从漓蛟口中也未能问出多少诅咒内容,梅重山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

他继续出声求问道:“漓祖,晚辈心慕元婴大道,前路却被青山部诅咒堵死,你可有化解之法?”

第87章 好处

漓蛟微微一颔首,又在稷台上方掀起一阵狂风,将跪伏在地的梅重山两人衣诀吹得翻飞,尤其是花寻真那头披散在后的长发,更是随风乱舞。

只听漓蛟说道:“化解之法共有两种。第一种乃是超脱出此界。”

“本祖推测,青山部的诅咒只局限在此界之内,只要能跳出此界束缚,就不会再作用到你们头上。不过,此法对你们这些金丹修士来说,近乎毫无可能。”

“毕竟离开此界的法门,传说中虽有不少,但每一种都难比登天,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就算是本祖自己,两百年前就已步入妖婴九层,在此界属于最顶尖的存在,可依旧飞升无门。”

“本祖尝试过无数办法,可无论怎样都感应不到飞升天劫存在,只能断定乃是青山部诅咒在其中搞鬼,使得本祖化龙天劫无法如期降临。”

“故而,在本祖看来,只有第二种化解之法,方具有可行性。”

梅重山听了,目中透出希望光芒:“请漓祖明示。”

漓蛟徐徐说道:“攻下蛮族圣山,必能找到破解法门。”

“那蛮族圣山,乃是荒海蛮族所有巫术的发源地,其中肯定有针对青山部咒言巫术的化解法门。”

梅重山疑问道:“漓祖怎会如此肯定?万一蛮族圣山中没有……”

漓蛟却冷哼一声,直接打断梅重山的话:“你们这些人族小家伙懂什么?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但凡世间有一物出现,必然也会有与之相克之物。那青山部咒言巫术虽然玄妙,但在整个蛮族内部,比之更高深的巫术法门不下数百种,必定不缺化解法门。”

“何况,本祖乃是出身于妖族。与我们妖族和蛮族相比,你们人族涉足荒海之域才多长时间?本祖诞生之时,你们人族刚刚踏足荒海,还不足十年时间。论起对蛮族底细的了解,我们妖族远超你们人族万倍。”

细论起来,漓蛟之言并不算狂妄。

三千七百年前,漓蛟就诞生于覆海峰下的海眼之中,此地本就是它的家。后来覆海真人游历至此,才将之降服为灵兽,并且移来一座巨山镇压海眼,再之后才在此地开创下覆海宗。

漓蛟诞生之初,荒海人族还处于岌岌可危的弱微之势,全部势力龟缩在荒海边缘的几座岛屿上。

而且这几座岛屿之中,正好就包括邓家如今所在的灵鳌岛,故而也可以说,邓家灵鳌岛乃是荒海人族起源之地。

只是到了后来,随着人族势力不断壮大,早先那批前辈修士们早已迁徙到灵脉更好的其他海域,灵鳌岛逐渐沦为废弃之地,反倒成了邓家这种小家族的立足之基。

虽然听到漓蛟言之凿凿,十分确定蛮族圣山就有化解法门,可是梅重山依旧面色沉重。

只听梅重山语气苦涩的说道:“漓祖,圣山历来被蛮族视为最核心之地,我等人族根本无法靠近。两百年前,晚辈先师正因孤身潜入蛮族圣山,才不幸陨落在外。晚辈实力卑微,不敢舍命去冒险,敢问可还有其他化解之法?”

“没有。”漓蛟回答得干脆至极。

“两百年前?”漓蛟话音一转,“原来你师父是那个名叫邓开山的小家伙,嘿,你师父比起你这徒儿,可是有胆量得很。”

“可惜他未听本祖劝告,最终还是走了这一步。蛮族圣山陷阱重重,堪称步步杀机的绝地,连本祖都不敢冒然闯入,纵使他胆量再大,注定只会白送性命。”

“所以说,你们这小家伙还是莫要枉费心机了。单凭个人勇力,是不能成事的,你要学会擅用大势。”

“只有借助你们人族仙盟之力,方能攻下蛮族圣山,这也是你们这些覆海宗门人的唯一出路。”

梅重山苦笑道:“可是以荒海现今局势,仙盟想要攻下蛮族圣山,至少还要耗费两三千年时间。”

“不过两三千年而矣,本祖至少还有六千年可活,完全等得起。”漓蛟浑不在意的说道。

梅重山却面如死灰,喃喃叹道:“可是晚辈,寿元已不足四百年,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说起现今的荒海局势,人、蛮、妖三族基本呈三足鼎立之势。

蛮、妖二族乃是本地土著,在荒海至少已存在了数十万年,蛮族占据着岛屿陆地,妖族生活在大海之中。

由于蛮族不事耕种,一向以捕杀妖族为食,故而两族天生就是死对头。

再后来,随着人族迁徙而至,为了争夺赖以存身的岛屿,又开启了和蛮族之间的生存大战。

三千余年来,人族正是凭借一批批从大陆仙朝而来的生力军,从起初之时的一隅之地,已然壮大到仙盟九宗之广大地域。

论起整体实力,如今的荒海人族,已经扭转弱势,力压蛮族一头。

虽说,比起大陆人族的实力,荒海人族还无法相提并论。

但是,大陆人族素以仙朝子民自居,早已失去起初的开疆拓土之志,而荒海人族方兴未艾,无疑更富有攻略本性。

甚至,就连荒海人族仙盟也是为此而设,整个仙盟维持运转的主要动力就是开岛拓海,不断从蛮族手中抢占岛屿资源。

仙盟九宗之中,至少有三家是专门以战争为生的组织势力,它们辖下修士平时不事生产,专门在人蛮二族交战前线,以厮杀为业。

包括覆海宗在内的其他五宗,则属于仙盟大后方,负责为交战前线源源不断地输送物资,到了紧要大战之时,还要征调辖下修士增援前线。

不过,梅重山说的也没错,以目前局势发展下去,荒海人族想要覆灭蛮族,夺占蛮族圣山,绝非短时之功,至少还得耗费两三千年工夫。

除非大陆仙朝再生动乱,有了逃难而来的大量生力军补充荒海人族,这个时间才有可能大大缩短。

不过,大陆人族刚刚经历过一段异族入侵、百国征伐的八百年黑暗时期,当今仙朝一统天下还不足两三百年,人心思安,天下太平。

故而,荒海人族仙盟只能按照既定步调去对付蛮族,覆海宗门人只能再等上两三千年,梅重山注定也要失望了。

……

翌日清晨,太阳东升。

祖师谷空地上,三千名新入门弟子才陆陆续续醒转过来。

众人相视迷茫,浑然不知昨日发生了些什么,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相互打听起来。

那座稷台法宝消失了,两位金丹长老离开了,掌门邝必客等筑基高层也走了,只留下两名普通筑基管事在旁看着他们。

邓拓海立于众人中间,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他也是今日一早,才从地上爬起来,昨夜多半也和别人一样,在山谷空地睡了一晚。

若说与其他同门新弟子有何不同,他在酒醉之间,好似隐约看到山谷上空,不知从何处钻出一颗巨大如山的龙头。

“啊,我体内法力怎么提升了一成?”

一声惊喜的大喊,突然在众弟子中间炸开。

“哈哈,还有我,提升了两成。”

“我也是。在这里睡了一觉,我好像还变聪明了。”

“哇,人家脸上的疤痕没了,皮肤也变得又白又细嫩。”

“哈哈,我经脉中的暗疾全好了,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到了此时,一众新弟子终于发现了身体的异常,可以说是惊喜多多,都在兴奋得欢呼雀跃。

与众人相比,邓拓海表面虽看似冷静许多,心中却也快要压抑不住喜意。

因为他发现,困扰自己的一个大障碍,竟然不见了。

第88章 洞府

自从晋阶练气六层以来,邓拓海由于服用太多灵丹,体内丹毒淤积严重。

只要丹毒一日不清,他就基本不用妄想突破练气七层。

于是乎,丹毒便成为邓拓海的一大困扰。

虽然他从潮音洞得了一块冰玉珊瑚,可以清除体内丹毒,但是冰玉珊瑚的分量极少,只堪堪够他服用两次,而想要借助活体珊瑚虫,培育更多冰玉珊瑚,还是无稽之谈。

邓拓海也没想到,昨日被浸泡在那团碧绿水球中,竟把他体内淤积的丹毒全部冲刷一净。

光是这一项好处,就足以令邓拓海惊喜无比,毕竟冰玉珊瑚何等珍贵,自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以后必有更大用处。

除去祛除丹毒这桩好处,其他好处于邓拓海而言,就有些稍显不如了。

体表疤痕消失、皮肤细腻白皙,邓拓海毫不在意这些。

双臂经脉之中,上次施展神雷法术留下的暗疾也已痊愈,算是节省下一两个月静养时间。

丹田法力提升两成,大概能节省下七八枚灵丹,价值百余灵石。与此相比,反倒是丹田中的法力,比之先前精纯了不下数倍,更令邓拓海高兴。

刚才听到有同门大呼自己变聪明了,邓拓海还无从验证,此时他只知自己精神十足,头脑灵活。

还有举手投足之间,邓拓海只觉得身轻如燕,好似能飞起来一般,不过他明白这是身体一夜变化太快,暂时错觉而已。

总之,短短一日之间,邓拓海这批新入门弟子宛如改头换面,个个得了不少好处,看上去神清气爽,就连欢呼雀跃起来,都比入门之前气势更足数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两名筑基管事之中,那位黑脸老者面露不愉,高声喝止道。

待三千新弟子全部噤声不动,黑脸老者才又高声说道:

“你们都记住,此乃昨日漓祖赐降甘霖,替你们洗髓阀体,这也是宗门给每届新入门弟子的福利。”

“如今,你们即已成为本宗弟子,就要收起以前的野性子,专心修行,报效宗门。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宗门对你们的大力栽培。”

“弟子谨记!”一众新弟子齐声回道。

没过多时,传送光柱接连亮起三次,祖师谷中又恢复了往昔平静。

……

离火峰上,某座大殿之中。

百余名身穿白底火纹样式法袍的练气修士,正呈数列躬身立于大殿之中;

梅重山端坐于高台之上,口中讲着话,只是语气听起来意兴阑珊,显然还未从昨日打击中恢复精神。

邓拓海此时也站在大殿中,身上已然换上了一袭离火峰弟子制式法袍,这代表着他和其他百余名练气修士一起,已正式成为覆海宗离火峰内门弟子。

他排在队列最后一位,身后不远就是殿门,隔着高台很远,只能远远听着梅重山训话。

与其他同门新弟子低头倾听不同,邓拓海的胆子无疑大了不少,他不时抬头去看梅重山,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半柱香后,梅重山训导完新弟子,径直起身离去。

邓拓海随在一众同门新弟子身后,也慢悠悠出了大殿,只是心绪有些复杂。

同门师兄弟相继离去,邓拓海独自立于殿外石阶上,徘徊不去。

到了此时,按照覆海宗弟子入门流程,他们的所有手续都已办理完毕,该领到的东西也已全部到手,就连各人居所同样也已安顿好。

身为离火峰新晋弟子,入峰之后会有一月适应期,这期间既不会被派遣差事,也不用必须接取任务。

一月适应期过后,新弟子就要去接取任务,每个月最少要完成十个贡献值的基本任务,才能凭借贡献值换取修行资源。

按照宗规,连续一年完不成十个贡献值的任务之人,将被开革出宗门,可谓极其严厉。

当然,宗门弟子也可以通过一次任务凑够足额贡献值,哪怕是直接用灵石去买贡献值,宗门也不会过问。

覆海宗考核弟子周期,乃是一年一清算,只要这一年完成了一百二十贡献值的任务,就算考核合格。但是,如果离足额任务差上十二个以上的贡献值,也自然要与宗门说再见。

当然这只是平时的要求,若是遇到特殊任务,宗门弟子必须无条件服从调遣,任务要求也自是特殊制定。

宗门规矩明确易懂,新弟子入门后只需遵从便是,可是邓拓海心中还是有些事放不下,他还在记挂修行功法之事。

姑婆梅迭雨许诺他的《离火剑典》还未有着落,而且姑婆安排的那位同门故友也一直没有出现,邓拓海等得有些心急。

可是,他又不敢冒然去烦扰梅重山,就刚刚在大殿中的几记眼神对视,邓拓海很确定,他这位曾外祖明显已知悉了他的身份,可对方好像有些对他不喜,刻意保持着与他的距离。

邓拓海期待着有什么转机出现,可半个时辰后,他注定要失望了。

“算了,《离火剑典》虽好,但……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至于《火云诀》这门功法,品级太差,无论如何也该换掉了。

“我身上还有些灵石,明日先去内门庶务殿换成贡献值,然后再去传法殿,寻一本好点的火系功法便是。”

邓拓海这般想着,起身沿着石阶,朝山下自己住处走去。



离火峰,虽名字为峰,却也是一座岛。

就像覆海峰一样,离火峰乃是海中突起的一座山峰。

论山峰腰围,离火峰比覆海峰还要粗上四五倍;论山峰高度,离火峰怕是连覆海峰一半都不及。

远远望去,离火峰外型犹如一只陶罐。

山柱又粗又圆,主要由暗红岩石组成,但在山腰间又可见不少梯田,其间种植着天性喜热的各种灵植。

山顶犹如巨大的环形碗口,滚滚浓烟从山口中喷出,直冲天际,抬头看去宛如一朵巨大蘑菇。

山口之中的浓烟里,不时还可见飞溅而出的炽红岩浆。

离火峰乃是覆海宗辖域内唯一一座火山岛,也正是这样的特殊性,造就了离火峰在覆海宗的特殊地位。

邓拓海这些练气期弟子的住处,就位于环绕离火峰最底部的一圈悬崖峭壁上。

悬崖之下,便是波澜大海;悬崖之上,则为层层梯田。

在离海面百米高度,环绕整个山根的峭壁上,开辟出一圈环形石廊。

石廊之中,每隔百米距离便可见一方方石门。

那些石门之后,便是一座座修士洞府。

以离火峰山根的粗大腰围,开辟出的洞府怕是不下三千座,可是整个离火峰的修士数量,都不足一千五百人,因而倒是有大半洞府,都空着无人居住。

先前那筑基管事领着新弟子选取洞府时,也言明随意挑选,只要做好登记便可。

最后,邓拓海占下一座利于出行的洞府,无论距离乘船码头,还是上山石阶,都比较近便。

当邓拓海回到自己洞府前,却见石门大开。

洞府之中,正有一人背手而立,单看法袍纹饰便知,这人乃是离火峰丹殿筑基管事。

邓拓海抱拳行礼,出言问道:“敢问这位师叔造访晚辈洞府,可有何事需要晚辈效劳?”

这人转过身来,却是一位长相方正的青年男子。

邓拓海一见这人相貌,却有些愣住了:“这也太像了。”

第89章 地火室

无论是乍一看,还是仔细瞅,这人都和外公梅玄清长得一般无二。

若非就在几天前,邓拓海刚与梅玄清相处了不短时间,恐怕还真会误以为,此人便是他外公梅玄清。

梅玄清以丹青入道,早已养出一身独有的淡雅气质,别人极难模仿。

再看面前这人,根本也毫无掩饰之意,身周无形散逸出丝丝火气,这正是火修方有的特点,同为火修的邓拓海自不陌生。

而且此人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丹药气味,这必是炼丹师常年炼丹过程中沾染所致,再配合他法袍上纹绣的丹殿标记,所以绝不可能是外公梅玄清当面。

像是看出了邓拓海的疑惑心思,这人微笑说道:“我名为梅玄丹,梅玄清乃是我双胞胎兄长。”

“你是四外公?”邓拓海惊讶道。

对于四外公梅玄丹,邓拓海以前只是闻其名,却从未见过面。

只听说,在梅家玄字辈族人中,梅玄丹是唯一一个继承了梅重山几分火系灵根资质的人,从小便加入覆海峰,跟随在梅重山身边修行。

虽然他身怀金火双两根,金系灵根位列上品,火系灵根只是中品,主修功法乃是一门金火双系功法,但是他十分精通炼丹之术,在整个覆海宗也是佼佼之辈。

但见梅玄丹含笑点头,接着便道明来意:“家父为《离火剑典》之事,特派我来此找你。”

邓拓海闻言,心中一喜:“终于盼来了。”



日暮时分,邓拓海去而复返,又回到洞府之中。

反手关上石门,放下顶门石,邓拓海试了一遍,发现若是从外面推门,能阻挡凡人,却拦不住练气修士。

好在这门设有醒铃,一旦有人不告而入,整个洞府内就会铃声大作,勉强算是有个提醒功能。

“先将就用着吧,过几日再去弄套防护法阵。”

一边自言自语着,邓拓海一边往洞府内部走去。

一眼看去,这座洞府颇为宽敞,左右最宽处约有七十丈。

与左右邻居之间的墙壁,两边都不下三十丈厚,隔音效果极好,安全方面暂时还算凑合。

再往里面走,通道更显幽长,乍眼望去根本见不到尽头,据说一直能通到山腹内部的岩浆湖附近。

邓拓海沿着通道走了不到五十步,面前就出现一间会客厅。

石桌石椅摆放在正中,四壁墙角还摆着几盆植株,枝头花朵开得正鲜艳,邓拓海却没在意,毕竟只是几株凡品花卉而已。

继续往深处走,通道两旁不时可见一间间石室,里面几乎空无一物,全都空荡荡的。

有些只是普通石室,徒见四壁;有些石室壁上开出了水槽,似乎是豢养灵兽所用;有些石室地面铺了厚厚一层土壤,十有八九是栽种灵植之处。

足足走了一刻工夫,邓拓海才接近通道尽头,此处方是整个洞府的真正核心所在。

但见尽头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石室,左为卧室,右是练功室。

正对通道的那扇厚重石门之后,则是地火室,而这也是洞府之所以开凿这么深的真正目的。

覆海宗通常会鼓励门中弟子,掌握一两门修真技艺,而离火峰弟子靠山吃山,主要选择的自然是炼器或炼丹之术。

离火峰设有丹殿和器殿,在保证供应宗门的基础上,平时还会对外承揽大量的炼丹、炼器业务,这都需要依靠离火峰弟子来完成。

而对于离火峰新弟子来说,在休整期结束后,就要去丹殿或器殿接取任务,刚开始大多数新弟子会两样尝试,以后慢慢根据自己天赋,再选择加入器殿或丹殿中的任一个。

当然,也有那天赋异禀者,于丹器二道都极为擅长,自然可以两面通吃,无需做什么选择。

正因为有这般需求,离火峰在设计之初,便充分考虑到了本峰的地利条件,以及本峰弟子的实际便利,将所有洞府开凿成了现在所见的格局。

离火峰山腹之中便是巨大岩浆湖,近乎万年不枯,可以说地火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加之,荒海之域的火灵根修士比例较低,离火峰弟子向来人数不众,哪怕是如今也不足千五之数。

有了这样的先天条件,离火峰自然也不会吝啬,足以保证每名弟子的洞府之中,都有一座地火室。

邓拓海费力地推开地火室石门,顿时便有一股红色热浪扑面而来,他张嘴狠狠吸了一口火灵气,吞入腹中。

“舒服。”邓拓海微眯着双眼,浑身舒泰无比。

脸上那般迷醉表情,宛如闷热三伏天吃下一口冰豆沙,就是一个字:“爽!”

邓拓海进了地火室,赶快关好石门。

这石门乃是由隔灵石打造,能隔绝室中火灵气向外散逸。

之前,邓拓海常听别人说,离火峰中火灵气极为浓郁,可以化云成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先不提山腹中的岩浆湖本身,就算他这个普通练气弟子的地火室中,此刻已然红云弥漫,室顶石壁上更是凝结出了滴滴红色灵液,不时向下滴落。

“这间地火室到底封存了多久,没人使用过?上千年?至少也得好几百年。”邓拓海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探手摸向了地面。

触手之间,满是灰尘,足足有尺许后,还没触摸到地面石板,灰尘已然没过了整个手掌。

几道驱尘法术打出去,顷刻间,整间地火室便焕然一新,只有墙角处多了几个圆滚滚的红土球。

这土球可是好东西,邓拓海是舍不得扔的。

以前他看过一本灵植栽培典籍,其中就提到一种二阶灵土离火之尘,乃是来自火山灵气,历经千百年沉淀而出,用之栽培火系灵植,长势极好。

洞府中那些空着的灵田,日后可以用离火之尘好好改造一番,再栽种些火系灵植,等到成熟也算一笔额外收入。

“离火峰有那么多空余洞府,可惜都被封存了,不然挨个搜刮一遍,定值一大笔灵石。”邓拓海叹气道,语气有些惋惜。

再看地火室正中的地面上,正好挖出一个火塘,其中往外呼呼冒着一股火焰,正是由岩浆湖通到此处的地火。

乍看上去,地火通体赤红,但再向内里则变成幽蓝色,最核心处又转为淡紫色,似乎能够变幻颜色一般。

这地火自然也是分等级的,核心淡紫火焰的品级和温度最高,中间幽蓝火焰次之,外层赤红火焰最低。

火塘之下设有控火法阵,可以在外调节阀门,根据需要来控制地火大小。

这处地火似乎从来就未关闭过,数百年封存下来,已让地火室中火灵气的浓郁程度,几乎不亚于三阶下品灵脉。

邓拓海自然明白,这只是一时如此,等积累的火灵气散去,地火室就会恢复原样,估摸着能达到二阶下品就算不错了。

他自然不会让这些火灵气白白流失,但见他取出一张海芯草蒲团,就地盘坐下来。

一摸腰间储物袋,一枚传法玉简便出现在邓拓海手中,正是他刚刚到手的《离火剑典》练气期功法。

第90章 一院九殿

说到这门《离火剑典》,可真是得来不易。

作为离火峰一脉相传的上等火系功法,同时也是覆海宗三大顶尖传承之一,宗门为想要修炼之人设下了重重前提。

首要条件便是,只有真传弟子,才有资格修炼这门功法。

可是整个覆海峰内部,真传弟子都不超过双掌之数,而且他们个个筑基修为,天赋非凡,乃是作为金丹种子秘密培养的。

这些人平时隐在覆海峰密地修行,不论针对宗内,还是在外行走,都极少公布真实身份。

目前覆海宗唯一对外公开的真传弟子,只有掌门邝必客的大弟子宣武业。

光真传弟子这一个条件,就挡住了本宗九成九的修士。似邓拓海这样的普通内门弟子,本来是没有机会染指的。

但是,梅重山作为本宗大长老,兼任离火峰峰主,又是这门功法的现今修炼之人,自然有资格决定为谁而破例。

四外公梅玄丹手持代表大长老身份的覆海令,领着邓拓海去了一趟传法殿。

最终,邓拓海如愿以偿,从藏经阁之中,取走了《离火剑典》练气期功法。

邓拓海现在犹记得,当时梅玄丹传下大长老法谕,说邓拓海以内门弟子身份,便可以修炼《离火剑典》。

那名负责接待的传法殿筑基管事拿捏不定,一时间不敢擅做决断,最后还是惊动了传法殿殿主,方才解决此事。

当然这还远远没完,解决邓拓海修炼《离火剑典》的资格问题之后,梅玄丹便转身离去了。

之后,邓拓海又独自跑了一趟内门庶务殿,将身上近乎所有灵石,全都换成了两千贡献值。

覆海宗作为一家大宗门,能屹立两千余年而不倒,自有一套运行有效的宗矩,本宗弟子想要选取功法,就要付出相应的贡献值。

这一点就连梅重山都不能例外,他若想要换取下一步的《离火剑典》元婴期功法,也得花费相应的贡献值。

邓拓海再次回到传法殿,却没有进去,而是转弯拐进了隔壁的藏经阁。

明明离火剑典功法就摆放在藏经阁中,先前邓拓海为何还要经过传法殿这一关?

这一切,还要从覆海宗的机构设置说起。

在覆海宗,庶务院管理本宗内外一应事务,由掌门亲自执掌。

庶务院又下设九殿,各殿分理部分相应事务。

其中内门庶务殿,本宗弟子又称之为内务殿,负责管理宗门内部诸多事务,主要包括宗门弟子日常管理、任务发放、贡献值兑换等等。

外门庶务殿,简称外务殿,负责管理宗门外部事务,其中包括东南西北中五方巡察司、派驻宗外各处的监察司、管理各处坊市的市舶司等等。

执法殿,负责执掌本宗刑罚,对于宗门弟子一切不法之事,都有权过问,就连金丹长老也不得随意干涉。

传法殿,负责宗门传承之事,其下管理着藏经阁、宣讲堂、研修堂等等。

以上这四殿,乃是九殿之中最重要的四处,其他五殿虽与之平级,但论起重要性,却相差甚大。

此外,除了一院九殿,覆海宗还有二峰八十一岛。

二峰,就是指覆海峰和离火峰。

覆海峰,在宗门的特殊地位不用多述。

半山腰以上居住着那条元婴期漓蛟,半山腰以下还有祖师谷、长老峰等宗门要地。就连宗门亲自执掌的庶务院,都不敢轻易涉足其间。

离火峰,在宗门地位虽然不及覆海峰,但地位也颇为特殊。

离火峰历代峰主都由金丹长老担任,使得庶务院颇为忌惮;可离火峰上又分布着丹殿、器殿,这俩属于庶务院下辖九殿之一。这样一来,离火峰便成了离火峰峰主和庶务院双重管辖之地。

八十一岛,则是覆海宗直接管辖的八十一座主要灵岛,岛上均分布有二阶灵脉。

庶务院在各岛各派驻一名筑基修士担任岛主,其下还有一干练气期弟子。

再回转传法殿管辖的藏经阁。

作为宗门珍藏功法典籍之地,藏经阁守卫极其森严,光是筑基后期修士便多达六位,就连筑基九层的传法殿殿主都常年在此镇守。

邓拓海进去之后,直接拿出传法殿开具的资格文书,在支付两千贡献值之后,终于取到了《离火剑典》练气期功法。

此刻,邓拓海端坐在洞府地火室中,手中捧着那枚传法玉简,面色却有些复杂。

按理来说,梦寐以求的上等火系功法到手,邓拓海本应无比欢喜。

可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怀疑自己选择《离火剑典》,到底值不值得。

仅仅只是练气期功法,他就支付了两千贡献值。

为了凑足这个数目,他已经掏空了身上的所有普通灵石存货,甚至还为此搭上六十下品火灵石。

现如今,邓拓海储物袋中只剩一百二十火灵石、六十三枚各种灵丹、一条四级吞沙鲼妖尾和两根七级妖鲸骨。

还有包括《五雷正法》在内的几本书册,以及其他琐碎杂物。

除了绝不能动的《五雷正法》册子,其他东西的价值加起来,都凑不够再兑换《离火剑典》筑基期功法的贡献值。

邓拓海储物袋中所有东西加起来的价值已不足三千灵石,可兑换《离火剑典》筑基期功法的贡献值却高达两万,比之练气期功法直接翻了十倍,

若是邓拓海舍得动用脖子上挂着的那条冰灵石吊坠,其中藏着那块珍贵的冰玉珊瑚,论价值能换上两千贡献值,也算距离兑换筑基期功法又近了一成。

至于更高阶的金丹期和元婴期功法,同样也是以十倍来翻涨的。

这样高昂的兑换价格,光是听一听,就足以吓退近乎所有的宗门修士。

藏经阁入口处,就公开悬挂着宗门所有功法典籍的兑换价格目录牌,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其中大多数修行功法都算不上昂贵,一门可修炼至金丹期的普通功法,就算是全兑换下来,也很少有超过一万贡献值的。

反倒是三门直通元婴大道的顶尖传承功法,光是练气期阶段的兑换所需,就无一低于两千贡献值,尤其是开派祖师覆海真人曾经修炼过的《覆海神功》,更是高达三千贡献值。

在整个覆海宗的近十万弟子中,水灵根修士不下七成,可是修炼《覆海神功》之人,只有掌门邝必客及其大弟子宣武业,这也基本等于宣告,宣武业已是下任掌门的唯一候选人。

真可谓是,两极分化极为严重,海量普通功法随便一个宗门弟子都能换到,至于三门顶尖传承功法……

邓拓海想及此处,苦笑着摇摇头:“练气期功法有了,只希望筑基之后,我不会沦落到无法可修的窘境。”

第91章 半亩灵田

一般来说,从下等的《火云诀》改修上等的《离火剑典》,基本不算难事。

可到了筑基期后,他若是无能力去兑换筑基期功法,再想转修比《离火剑典》等级更低的其他功法,近乎毫无可行性。

在修真界,修炼高等级功法之人,想转修成低等级功法,此路不通。

除非修士愿意废去所有修为,从头再开始修行。

此刻,邓拓海心中已然紧迫感陡生,本想着加入宗门后,能安安静静的一心修行,可现实的窘境又狠狠给了他一记闷棍。

他距离练气后期只剩一道关卡,之后就该为兑换筑基丹做准备,还有筑基之后,也要考虑如何兑换下一阶段的《离火剑典》功法。

这些东西加起来,至少需要三万下品灵石,其中还不包括练气阶段的修炼所需,以及为筑基筹备其他辅助之物。

“先转修《离火剑典》,然后接着赚灵石。”

“一大笔灵石!”

邓拓海咬牙下定决心,也不再多想,反正越想下去,愈发苦恼。

但见邓拓海举起那枚黑色传法玉简,紧贴在眉心。

眨眼间,便见一道由无数灵文字块汇成的光芒,钻入其头颅之中,浮现在泥丸宫识海间。

再看邓拓海手中,那枚传法玉简已然化成一团齑粉,飘散落地。

这便是传法玉简的神奇之处,一枚玉简只能传法一人。

而且邓拓海换取之时,还按宗规发下了两道誓言,一为心魔誓言,一为天道誓言。

第一道心魔誓言,终此一生,此法绝不可外传。

覆海宗弟子从本宗藏经阁换取的功法,只能自己一人修炼,哪怕是门下弟子或亲人子嗣,也不得私相传授。

也就是说,传法殿绝对掌控着宗门所有功法典籍的传承之事,宗内弟子想要换取功法,就要拿出相应的贡献值。

否则,宗门弟子只能去外面另求他法。

就比如邓家祖传上等功法《沧澜真诀》,不知邓开山老祖从何处得到的此法,论等级远超覆海宗的普通功法,也就是因为缺少元婴期功法,才比三门顶级传承功法差上一筹。

族长邓承坤已经告诫过加入覆海宗的邓家子弟,最好继续修炼《沧澜真诀》。

至于邓家祖传功法会否外泄之事,邓家好似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当年邓开山老祖好像传下了什么厉害的克制手段,《沧澜真诀》历来只在邓姓本家族人中传授。

当然,限于灵根不合的问题,这也不是邓拓海需要考虑之事。

第二道天道誓言,若遇外人强制搜魂,触及有关此法的记忆,神魂自崩。

所谓神魂自崩,自然不是彻底的魂散道消,而是承载此法记忆的那一部分神魂,会自行毁灭。

这种天道誓言,又不同于心魔誓言之流,它乃是修真界制约最强的誓言之一。

心魔誓言之流,或许还有相应克制之法;但是天道誓言,还从未听闻此界有人能安然避过的。

一旦本宗修士发下天道誓言,即可视为已受天道制约,若是遇到外人搜魂至宗门功法,即便修士本人不愿自毁神魂,也会有天道助你自崩。

心魔誓言尚可由修士个人决定,并且可以独自施展,但天道誓言不可轻发,也不易做到。

之前在藏经阁之中,还是借助宗门某件传承秘宝,加之有筑基修士在旁施法,邓拓海才算勉强发下天道誓言。

泥丸宫识海之内,《离火剑典》练气期功法所化灵文,自行融入邓拓海的神魂之中。

刹那间,邓拓海便察觉自己脑海中多出了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虽是突然生出,却又像早已存在于此,极其牢固深刻,即使想要主动遗忘,也很难做到。

而这也是修士选择传法玉简来传授功法的重要原因,相比口口相授或修士记忆文字,这种传法玉简无疑效果更佳。

修行功法事关修士根本,一个字也差不得,若是记忆中出现一处纰漏,足以给修炼之人造成莫大困扰与隐患。

洞府之中,时间悄无声息的流过。

三日之后,邓拓海终于彻底参透《离火剑典》练气期功法。

或许连邓拓海自己都还未发现,自从经过入门那天的赐降甘霖仪式,他领悟起功法典籍的速度,不知不觉间已然比之原先快了数倍。

记忆之中,除了练气期的修炼功法本身之外,还有一篇转修法门,以及一篇冲击筑基的法门。

这意味着,即使没有筑基期功法,邓拓海也能冲击筑基,不过最多只能算作筑基一层修士而已。

十日之后,邓拓海一身法力已从《火云诀》,彻底转换成《离火剑典》。

只是,练气六层的《火云诀》法力,经过《离火剑典》转修法门的压缩,已经掉落至练气四层境界。

若非入门那天,邓拓海吸收了不少四阶灵酿的酒气,早已将体内法力提纯过数倍,否则他此时很可能会掉落到练气初期修为。

《火云诀》与《离火剑典》之间的等级差距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当感受过丹田中无比精纯的法力,邓拓海总算真心承认:兑换《离火剑典》的两千贡献值,花得真值!

这正宛如一碗饭,隔墙只能闻着味,只有吃到嘴里,方知香不香。

二十三日之后,邓拓海终于连破两关,重回练气六层境界,并且一口气将修为推升至练气六层顶峰。

修士转修功法之后,修为只是暂时掉落。

有了早先的修行经验以及早已冲开的关窍,只需吸纳充足的灵气,自然可以顺利重回原本境界。

邓拓海先是利用地火室封存数百年的充沛火灵气,顺利恢复练气五层境界,但地火室中的灵气也掉落至二阶灵脉程度。

正当邓拓海打算就此慢慢恢复修为之时,他突然接到一道族长邓承坤发来的传音符。

其中言及,邓氏一族有件大事日子临近,嘱咐邓拓海不可无故缺席。

至于邓拓海本人,他也不愿意缺席如此重要之事。

之后的日子,邓拓海竟然嫌弃地火室日常供应的灵气有些慢了,却浑然枉顾了地火室中灵气浓度之高,足以供应筑基修士日常所需。

于是乎,储物袋中灵石便飞速消耗起来。

一百二十下品火灵石,没几日便被他消耗一空。

至于灵丹,六十三枚之中倒是有七成,都是一阶中品灵丹,正好适合练气中期修士服用。

可惜邓拓海吃了五枚,便不敢再多服用,他怕一旦吃了太多灵丹,又会导致丹毒淤积,到时候肯定要浪费珍贵的冰玉珊瑚。

冰玉珊瑚一物,还是留给必要之时最好,此时只是恢复修为,完全没有必要浪费它。

正是因为有了灵石和灵丹之助,再加上地火室中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应,邓拓海很顺利地恢复练气六层境界,并且还提升至六层顶峰。

接下来的两日,邓拓海便暂停了修炼。

如今已逼临练气七层关卡,此乃练气中期与练气后期之间的重要关窍,绝非是短时间可以突破的,除非有昂贵的破窍灵丹相助。

正如在练气三层时,邓拓海就卡顿了足足年余时间,如果纯靠水磨工夫,邓拓海估摸着没个两年三载,休想突破至练气后期。

邓拓海干脆来到卧室中,合衣倒在床榻上。

一边合着眼,一边总结着这些时日来身上的变化。

自从转修《离火剑典》之后,炼化火灵气之比例,已从不足三成,猛然提高至七成。

这其中的跃升,不可谓不大。

可是与此同时,他每提升一层修为所需的灵气数量,也比之前增加了至少五倍。

如此一换算,比起《火云诀》,修炼《离火剑典》反而需要更多修行资源,而且这个增幅至少在十倍以上。

无论从哪方面比较,转修功法前后,带给邓拓海的影响都堪称天差地别。

第二十四日,清晨。

邓拓海早早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一夜无梦自是神清气爽,连日修行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他转身进了地火室,不一会儿,又怀抱着几颗红色土球,走了出来。

但见他赤着膀子,一身离火峰弟子法袍也不知扔在了何处,怀中土球脏兮兮的,弄污了他胸前白皙皮肤。

只看面色,邓拓海显然兴致颇足,双脚也不停歇,直奔洞府中那些开辟有灵田的石室而去。

半晌之后,邓拓海站在一片暗红色土壤之中,极为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的劳作成果。

尽管泥土混合着汗水,将他弄得灰头土脸,但他脸上笑模样,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已测试过了,大概半颗土球份量的离火之尘,就能将一间石室面积的土壤,改造成一阶上品灵田。

将所有离火之尘用掉,足够改造八间石室的灵田,合计面积约在半亩左右。

这半亩一阶上品灵田,往后就属于他自己的私田了。

有了自己灵田的感觉,就是远胜往昔。

邓拓海也是在邓家族中公田里做过事的,同样都是累得满头大汗,自己心里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说来也怪,在自己私田里干活,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累一样。

第92章铺开业

二月二十八,天朗气清。

邓拓海翻过仙道黄历,今日忌修行、耕种、嫁娶、祭祀,易开市、出行、纳采、求嗣。

修士修行只求逍遥长生,本质便是逆天而行,有时行事也好讲究趋吉避凶,祈求心安。

对于这些,邓拓海自是不太当真的,但也不妨碍他想讨个好彩头。

于是乎,修行停了之后,灵田也不打理了,邓拓海换上一身喜庆衣服,转身出门而去。

刚出门,便见石廊外的海面上,一群红羽火鹊叽叽喳喳地飞过。

“出门见火鹊,今日大吉大利。”

邓拓海念叨一句,接着直奔山上传送阵。

两炷香后,邓拓海已经出现在灵坊岛坊市的街道上。

离火峰距此地三千四百余里,顷刻即至,这便是身为大宗门弟子的好处。

覆海宗在宗门各个主要岛域之间,都设有短距离传送阵,本宗弟子传送一次,只需十个灵石。

当然,若是多人一起传送,也可以灵石均摊,邓拓海这回就花了一个灵石。

离火峰出产的灵丹法器,每日都在源源不断流向坊市,所以从离火峰到灵坊岛,是一条修士常来常往的路线,邓拓海只等了一柱香工夫,就凑够了一批十人。

灵坊岛坊市街道上,仿佛永远都在人挤人,尤其是从传送阵所在的岛中心到四方码头的主干道上。

足足费了多半个时辰,邓拓海才算来到了此行目的地。

今天,正是邓家新铺子开业的大喜日子。

作为族中一员,邓拓海可不愿无故缺席。

商铺向来是邓家第二重要的财源,梅坞岛的杂货铺虽然被逼关门了,但灵坊岛上的新铺子又是一个崭新的开端。

或许,那曾令邓家族人自豪无比的三阳商行,就要从此处重新扬帆起航。

邓拓海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可惜在路上耽搁了不短时辰,当他到达时,邓家新铺已经开门迎客了。

还未进店,已能感受到浓浓的喜庆气氛。

新铺子外面挂灯结彩,门两边还摆了一排灵花,开得正红艳。

门前街道上,里里外外挤了好几圈瞧热闹的修士,可惜看的人多,进店的人少。

之所以吸引来这么多人,全因新铺门前,正俏生生立着两排女迎宾,一边四个,个个打扮一新,脸上温笑模样更是娇俏可人。

当头四位,正是邓家四姝,拓姃、拓奵、本莲、本兰。

她四人莫看年纪都不大,却全部已是覆海宗正式内门弟子。

众女面对围观之人的指指点点,也全不羞恼,一直笑意盈盈。

尤其是当头四女举止落落大方,在胸前喜庆的迎宾服内里,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覆海宗弟子法袍纹饰,正好能震慑住某些行事轻佻之徒。

这显然是经高人调教过,若是邓拓海所料不差,那高人应该就是二姑邓传珊。

如今邓家新铺开张,二姑邓传珊继续重操旧业,又当起了新铺的掌柜。

“小海哥,你来啦。”

“小海叔,快往里进。”

众女见到邓拓海挤进人群,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

邓拓海笑着寒暄几句,也不停留,直接进了店铺里面。

单是望了一眼,他就发现与上回来时相比,邓家新铺此时已然大变模样。

十几排货架摆在店中,丝毫不显空荡,也不觉得拥挤,布置得恰到好处。

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虽说大都是些针对练气修士的低阶灵物,但品类很齐全。

这短短不到一月时间,族中能筹集到这么多货源,族长邓承坤肯定是下了一番大功夫,也必定投下了大本钱。

此刻,店内顾客着实不少,正三三两两围着货架挑挑拣拣。

令邓拓海诧异的是,每群顾客身边,近乎大半都有一位邓家子弟相陪。

看他们之间相谈甚欢的样子,显然早已互相熟识,绝非那种陌生顾客登门、邓家子弟充当引导的情况。

一位族兄看到邓拓海露面,开口便道:“阿海,你就一个人?”

“可不就是一个人,我又没成家生子。”邓拓海被这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杵在那里摸不清头脑,店内之人也都转头看向他,只是那神情,似乎在围观一个傻子。

“小海叔,咱们入门已近一月,你就没结识下几位同门好友?”一个小族侄心直口快的说道,“今日咱家新铺子开张,你怎么不邀请些朋友,过来捧捧场?”

“我怎么把此事忘了?”邓拓海一拍自己后脑勺,心中有些懊恼。

此刻,他方算明白,几位族人为啥这么问他,店里的顾客为啥这么瞅他。

按照本地习俗,每逢新店铺开张,店家都会邀请些亲朋好友来店里捧捧场。

之所以这么做,倒也不是为了赚熟人的灵石,店家有时还会让利,往里面贴些灵石。

这纯粹只是开业头一天,店里来客越多,越显得热闹喜庆;或许也带有几分想借朋友之口,多宣传一下新铺消息的意思。

而且那些被邀请来的客人,大多也对此举并不反感,反而愿意上门来沾沾喜气,来一趟多半还能得些小恩小惠。

对于店家、来客双方来说,这种习俗乃是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可惜这种道理,就连那些纯粹只是上门购物的陌生顾客都明白,邓拓海却完全给忘记了。

入门后的这近一个月,他一直闷在洞府中,沉溺于转修《离火剑典》功法之事,哪里有时间去结交朋友,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琐事?

可是宗门内的其他邓家子弟却不一样,他们修炼的都是邓家祖传功法《沧澜真诀》,根本不需转修什么其他功法。

这一个月休整期中间,他们有着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结交一些同门好友。

至于结果,只看店中便一目了然,显然每个人都有不小收获,单单唯有邓拓海,孤家寡人一个。

或许是察觉出了邓拓海的窘相,处事沉稳的三伯邓传万急忙岔开话题:“阿海,你快去楼上会客室看看,族长好像有事寻你。”

邓拓海急忙道了一声告辞,飞速离开了这处让他颇感难堪的场面。

会客室就在二楼,邓拓海敲门而入。

第93章 试法

会客室中,族长邓承坤与二姑邓传珊都在。

邓承坤坐着,邓传珊站着,两人似在谈论新铺开张之事。

在两人中间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托盘,盘中盛着十几件各类灵物,单看品级,都是筑基修士方才用得上的东西。

“你们爷孙先聊,今日店里客多,我去后院再备些茶水。”邓传珊拎起茶壶,笑吟吟地出门去了。

邓拓海上前朝邓承坤见过礼,垂手立在一旁。

邓承坤出声问道:“你这些天在离火峰,过得如何?”

“一切都好。”邓拓海回道。

“嗯。”邓承坤微微颔首,“你把这些天所经之事,给老夫仔细说说。”

邓拓海点点头,便把这一个月经历,能说的都讲了一遍,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邓承坤显然也非那种喜好打听别人隐私之人,他之所以询问邓拓海,也是关心自家后辈。

否则,身为一名筑基前辈,谁会有闲心思,听一个练气小辈说些琐碎事。

若不出意料,其他九个加入覆海宗的邓家子弟,应该也早被问过话了。

“你花两千贡献值兑换《离火剑典》,并已转修成功?”

听了邓拓海的经历,邓承坤明显颇感意外。

覆海宗的《离火剑典》,邓承坤早已久闻大名,也知道兑换它的价格不会便宜,却没料到会这般昂贵。

而且邓承坤本以为,邓拓海会转修一部中等火系功法,结果却是直接选择了最贵最顶尖的《离火剑典》。

乃至于一时间,邓承坤都有些担心邓拓海,以后能否负担得起修行路上的巨大花销?

相比起邓拓海,其他邓家子弟不需花费贡献值去额外兑换功法,无形中就省下了一大笔灵石。

这就是先天灵根资质所带来的优势,也是邓拓海羡慕不来的。

邓承坤也对这只闻其名的《离火剑典》很好奇,但见他目露灵光,盯着邓拓海丹田部位,仔细打量起来。

邓承坤突然诧异道:“好精纯的法力,几乎不亚于老三这个练气九层修士。”

“难道在练气期功法上,我邓家《沧澜真诀》真比不上覆海宗的《离火剑典》?”

如果除去元婴期功法不算,《沧澜真诀》乃是和覆海宗三大顶尖传承同品级的上等功法,一直被邓承坤视为家族骄傲。

这也是他让加入覆海宗的邓家子弟,坚持修炼《沧澜真诀》的原因所在。

可是邓拓海身上发生之事,又令他对自己一直坚信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修炼《离火剑典》的邓拓海,只有练气六层;修炼《沧澜真诀》的三伯邓传万,已是练气九层。

可是,两人的法力精纯程度竟然不相上下,这似乎打破了族长邓承坤的固有思维。

当然,若是论起法力数量,两人相差三个练气小境界,三伯邓传万自是远远超过邓拓海的。

也就是说,单纯比试法力,邓拓海可能会压制同阶修士,却远远不是三伯邓传万的对手。

通常,随着练气期小境界的提升,不止法力数量在跟着翻倍提升,法力精纯度也会随之提升,直到从气态蜕变成液态那一刻,便可宣告晋升筑基了。

“同为上等功法,差距怎会如此之大?这已经堪比中等与上等功法之间的差别。”

族长邓承坤自言自语一句,很快又连连摇头,明显不能接受邓家《沧澜真诀》是中等功法的荒诞念头。

“莫非…”邓承坤满腹疑问地看向邓拓海,“你小子可有什么奇遇?”

邓拓海摸摸头,苦思一阵,又摇摇头。

在他想来,要说奇遇的话,也就只有入门那日在覆海峰上发生之事。

可是那日漓祖赐降甘霖仪式,三千新弟子都有参加,三伯邓传万也没拉下,他又能有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何区别,那就是他在酒意的侵蚀下坚持得最久,将法力精纯度提升得最多,可是这个优势,在转修《离火剑典》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存在了。

族长邓承坤见邓拓海这幅摸样,心知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直接命令道:

“使出你的最强一击,攻击老夫。”

“最强一击?阴阳火行神雷。”邓拓海心中犯难,只因误伤在他这门法术上的修士已经够多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呐。

他也晓得自己不可能伤到筑基四层的族长邓承坤,可是这门法术只要释放出去,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极可能波及旁边的其他死物。

这间会客室明显是刚刚装潢一新,今天又是邓家新铺开张的大喜日子,若是他给这里造成了破坏,此事极为不美。

邓拓海摇摇头,很快有了决断。

但见他缓缓催动《离火剑典》功法,在那丹田灵海之中,一柄拇指长的赤红小剑迅速成型,周围法力疯狂向剑身之中涌去。

赤红小剑大小不见变化,只是其中灵光越来越盛,丹田法力消失三分之一后,终于平息下来。

“离火剑,去!”

邓拓海一声叱喝,顿见他腹外突然闪现一柄赤红灵剑,大小仍如拇指,其上灵光逼人。

灵剑一出,停也未停,直奔邓承坤左腿疾射而去。

邓承坤此刻已有些面色郑重,再不像先前那般浑不在意。

只见其站起身来,双臂齐挥,一手将茶几上灵物飞快收起,一手布下一道幽蓝水盾,护住双腿。

眨眼间,赤红灵剑激射而至,直接刺在幽蓝水盾正中。

水盾表面被剑尖击中之处,立时泛起一圈圈波纹;剑尖只刺进不足半寸,就已停滞不前。

“这就是《离火剑典》练气期境界的附带法术吧,威力尚可。”邓承坤嘴上虽然夸着,脸上却泛着笑意,并未放在心上。

“剑气,散!”邓拓海猛声一喝。

顿见那柄赤红灵剑,瞬间崩散成密密麻麻的灵丝,每根灵丝细小犹如绣花针,却锋锐之极,能杀人。

这正是邓拓海修炼《离火剑典剑》之后,丹田法力已经全部转变成类似剑气的存在。

它既不同于平常修士的法力,又不是上古剑修的剑气,而是介于两者之中的某种状态。

上古剑修之法虽然攻击凌厉,但由于其缺陷性,早已少见于修真界。

至于《离火剑典》,只是某位火修大能借鉴上古剑修之法而创出的功法,虽有几分剑修特征,但本质仍是火系功法。

此刻,随着赤红灵剑崩散,邓拓海已然失去对法术的控制,无数剑气灵丝转眼便将邓承坤下半身淹没。

第94章 来客

“不错。”

只见族长邓承坤嘴上说着,随手一拂,身前幽蓝水盾直接变换成一道水幕,转眼便将所有剑气灵丝收入其中,水幕收缩成一团水球。

噗嗤一声,水球及其中剑气灵丝,尽数散为灵气,消失在空气中。

邓承坤点评道:“你这门法术,虽然伤不到筑基修士,但已能击破练气九层修士的普通防护灵罩;最后这招无数剑气一出,更可攻其不备,不过威力却弱了很多,勉强能伤到练气七层修士。”

邓承坤问:“这门法术,可有名字?”

邓拓海答:“就叫离火剑。”

提及名字这点,邓拓海也有些无语,创出这门厉害功法的前辈可能有些偷懒。

《离火剑典》练气期功法就只有两种附带法术,可名字都取得极不用心。

一种练气中期就可修炼的攻击法术,直接取名离火剑;一种练气后期方可修炼的防御法术,再加一字,名为离火剑罩。

一门功法、两种法术,三者名字之中,竟有三字雷同,只一字之别。

邓承坤也没再深问,接着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这一个月,你的进步甚大,老夫甚感欣慰。”

“不过。”邓承坤话音一转,“听你之言,一闭关就是一月,这对你这等练气修士有些过长了。”

“须知修士一味苦修,往往养成孤僻性子,遇事好偏激,容易吃大亏。而且闭门造车,易走弯路,并非持久之计。你这个性子,得改一改。”

邓承坤叮嘱道:“你应像宗门内的其他族人学学,多到四处走走,交些同门朋友。朋友多了,有人相互扶持着才能走得更长远,对家族生意也有帮助。”

邓拓海听到此,连忙点头。

显然,族长邓承坤先前已探知到,邓拓海在一楼时的尴尬场面,这才转着弯提点了一句。

邓承坤继续道:“你和老七拓岭,是邓家一干后辈当中前途最光明之人,以后邓家还要靠你俩支撑……”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邓承坤的训话。

外面之人得到邓承坤出声应允,推门进来。

邓拓海一看这人,还真凑巧,屋中刚刚说到他,他就到了。

这人正是七哥邓拓岭。

邓拓岭禀报道:“族长,何佥、胡蝶两位前辈到了,二姑正在店外迎接。”

邓承坤听到来人,直接转身就要下楼,出门前还说道:“走吧,你俩一起,和老夫出去迎一迎,也好见见世面。”

邓拓海和邓拓岭两人自然也跟着下了楼。

邓家新铺门前。

邓承坤赶到时,二姑邓传珊正陪着两位筑基前辈说话。

这两人,一男一女,看亲近模样,应是一对道侣。

邓承坤笑着拱手道:“何兄、胡仙子,贤伉俪今日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老夫荣幸之至。”

男修何佥客气回道:“邓老弟何必客套,我夫妻二人还未感谢你当日相助之恩呢。”

“一块七级妖鲸肉而已,不足为道。”邓承坤忙摆手道,“反倒要是没有二位帮忙,鄙店货源不足,今日怕是还无法开张。”

“此地非是说话之处,两位道友随老夫进店再叙。”

邓承坤客套着,将何佥、胡蝶夫妻二人让进店中,直接去了二楼会客室。

邓拓海等几个邓家小辈在会客室陪了一会,就被族长邓承坤轰了出来,显然是他们筑基同阶之间有事相谈。

于是乎,邓拓海又沦为了无所事事之人。

其他邓家练气修士,有的在忙着做事,有的在陪来客,只有他之前一直闭关,没人给他安排过差事。

他在店里店外,四处乱逛着,可不管到了何处,不是找不到事做,就是被别人赶到一旁,嫌他碍手碍脚。

二姑邓传珊见邓拓海闲着,一把拉住他,指着店外道:“门外几个女娃娃早站得累了,你既然闲着,就去替替她们。”

邓拓海点点头,刚要出去,又被二姑邓传珊扯住衣袖。

只见邓传珊上下打量他一眼,摇头道:“今天新铺开张,迎宾之人要穿的体面喜庆。你这身衣服勉强还凑合,就是看着还素了些。”

“来,把它戴在胸前。”邓传珊说着,手中多出一朵大红花,也没问邓拓海同意与否,径直给他别在了胸口。

立于邓家新铺门外,邓拓海一边低头看着胸前大红花,一边听着周围不时传出的噗嗤偷笑声,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也太艳俗了。”此刻他十分怀疑二姑邓传珊的品位,竟把他一个糙汉打扮成这幅模样。

“吆,邓兄弟。”外面街上突然响起一记喊声。

邓拓海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却是那位也算共过患难的花冲。

“你这是?”花冲来到近前,指着邓拓海胸前装扮,诧异问道。

“族里新铺今日开张,暂缺少手,邓某只能上前顶着。”邓拓海无奈笑道,“花兄,这是要去何处?”

“哈哈,花某闲着无事,在坊市随便瞎逛。”花冲先是打着呵哈,接着又话题一转,“不过,既然遇到邓兄弟家的新铺开张,花某无论如何,也得进去捧捧场。”

花冲说着,还回过头去,对身后一黑袍老头嘱咐道:“老乔,快去把我那帮交好的兄弟都去喊来,也让他们沾一沾邓兄弟家新铺的喜气。”

邓拓海还在愣神间,便见那叫老乔的黑袍老头,直接飞身而去,悠忽不见。

“筑基?”邓拓海又是一愣。

这老乔先前站在花冲身后,不彰不显的,邓拓海都未注意到他,可此刻这老乔直接御器飞遁,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筑基前辈。

“这花冲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还随身带着一个筑基修士当随从。”

“之前在潮音洞,花冲说他是万花岛花家旁系子弟,也定是骗人的。”

邓拓海心思电转间,对花冲疑心大起。

两人初见时互相介绍,既然他自己能瞎编身份,花冲自然也可能拿假话骗他。只是后来,花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而他却还一直以为花冲所说是真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花冲已经毫不客套的,直接走进了邓家新铺。

邓拓海只能赶紧跟了进去,虽说他不愿与之深交,但族中新铺开张,别人既来捧场,他也没有将人直接往外撵的道理。

第95章 无题

二楼会客室中,邓承坤正与何佥夫妻商议着后续货源之事。

就在花冲踏进店中的同时,何佥突地双眉一锁,诧异出声道:“怎么是他?”

“怎么,何兄?这年轻人有问题?”邓承坤疑问道,显然他的神识也发现了花冲。

何佥点点头:“今日贵店开张,怎会把这人给招来了?”

“此话怎讲?”邓承坤不解地询问道,疑问之意更重。

何佥叹气一声,双唇微动间,竟然直接改用了传音之术。



邓拓海紧跟着进到店内,就见花冲已经立于一排货架前,正在拿着一件法器查看。

“这件绿荷法衣花色不错,市面上很少见到,正好买来送人。”花冲转过头来,对邓拓海说道,“邓兄弟,这法衣多少灵石?花某买了。”

邓拓海一愣,有些猜不透对方用意。

花冲手中这件法衣,一看就是女修贴身所穿之物,花色的确很新颖少见,但说到底也仅是一件下品灵器,标出的售价却高达两百下品灵石,已超出了普通下品灵器的价格。

“就算是来捧场,也不至如此吧?我和他交情一般,可没那么深厚。”

邓拓海心疑间,挥手招来柜台前的族妹邓拓甜:“甜儿,给花兄把这件法衣包好。”

“是,小海哥。”邓拓甜甜甜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

“这瓶春华丹,花某也要了。”

“这支血凤发簪,给花某包了。”

“还有这对玄玉镯……”

接下来,花冲连连出手,凡是见到合意之物,就毫不犹豫地挥手买下。

不长工夫,邓拓甜怀中已然抱了高高一摞东西,林林种种,加起来至少二十件。

“这小子莫非疯了?”邓拓海挥挥手,示意邓拓甜赶紧将东西放到柜台去,他上前接替下邓拓甜的位置。

刚刚邓拓甜怀中大大小小的灵物,最贵的在两百灵石左右,便宜的也就三五个灵石,但是总价值怕是不下两千灵石,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女修所有之物。

“这小子真是个败家子,为了勾女竟然这么舍得下本钱。”邓拓海心中腹诽不已,还隐隐泛起一丝酸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怀疑,这花冲乃是女扮男装之人。

邓拓海并未对花冲做过深入了解,但对于其品性,也算略知一二。

之前两人在潮音洞相处了十余日,这花冲言谈之间,几乎三句不离女人,给邓拓海讲了许多他的桃色战绩。

就在邓拓海愣神的片刻间,他手中已然多了三四件灵物,自然都是花冲刚刚挑出来要买的。

“花兄,你与花家那位筑基前辈的过结已经了清了?”邓拓海试探问道。

邓拓海所问之事,自是花冲自己说过的,他偷睡了本宗一位花家筑基管事的侍妾,被人追杀,只能到梅家潮音洞躲避。

花冲闻言一顿,摆摆手道:“早已一笔揭过,此事莫提了。待花某再选上几件东西。”

只是花冲看似随意,语气中却能听出一丝无奈感,这背后显然没他说的那般简单,也不知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方才了结此事。

“小海哥。”“小海叔。”

邓拓海身后传来几声娇喊,原来是邓拓甜去而复返,并且还喊来两个族中女伴来帮忙。

只是三女虽是在和邓拓海说话,眼睛却全盯在花冲身上。

其实何止是她三人,此刻店中所有女修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吸引到花冲身上,大半眼神之中闪着小星星,有几位女客甚至还冲着花冲连抛媚眼。

这花冲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出手之间更是罕见的大方,价值两三千灵石的女修之物,几乎连眼都不眨一下,就挥手全买下来了。

这样的人别看只有练气五层修为,可是不管放在何处,都是极讨女人喜欢,又遭男人憎恨的。

正如此刻,店中有不少带着女伴上门的男修,见自己女伴被花冲迷住了,已然投来了怨恨的眼神。

好在大家同为练气修士,又有不少邓家修士在场,一时之间,还没人撸袖子上前动粗。

自始至终,花冲好似对周围之人浑不在意,不论男人女人,甚至都懒得撇上一眼。

“这小子到底是何来历?”邓拓海心中更疑,对面前的花冲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少爷,人都叫来了。”

店门前光芒一闪,却是那位跑去喊人的老乔回来了。

老乔话音刚落,就见七八个人急呼呼冲进了店中。

但见这些人,个个喘着粗气,明显是急急赶过来的,神态之间却颇显张扬,似乎不把周围诸物放在眼中一般。

可一见到花冲身影,这几人又忙上前拜道:“老大。”

花冲扫了这些人一眼:“既然都来了,这店里东西不少,你们就随便挑两件吧。”

其中一人扫了眼邓家新铺里的货物,满是不屑的嘟囔道:“我和吴老二在赌档正耍得高兴,老大这么着急唤我们过来捧场,就是为了这小铺子?”

他这话一落,立时引得身旁同伴吴老二连连点头:“是啊老大,这破店里一堆破烂,有啥可买的?明明今日开张,门上却挂着个破牌匾,也不知道换块新的,我家厨子烧柴都嫌它烂。这店家一看就是个穷酸相,谁碰到谁晦气,大倒财运……”

“闭嘴!”

一记大声呵斥在店中响起,却是邓拓海正一脸寒霜,再也无法任由这两人说下去。

邓拓海不知这两人和花冲到底是何关系,可即便是花冲拉来给邓家新铺捧场的,邓拓海也无法忍受别人侮辱自家铺子。

旁边其他邓家修士也都对这二人怒目而视,就连花冲等人也被囊括在内,乃至于连邓拓海都被波及到了,有几个族人朝他投来的眼神中,隐然似在埋怨他从哪里拉来的这些人。

邓拓海盯向花冲:“花兄,休怪邓某不卖你面子。你找来的这两位朋友,恕本店概不招待。”

“邓兄弟莫误会,花某也没有这样的朋友。”花冲冲着邓拓海抱歉一声,眼神狠厉地瞪向吴老二两人,“你们两个废物,简直狗胆包天。”

“哼!吴老二,你可知门外那块三阳商行牌匾是何来历,竟敢出言污辱,我看你是在自找死路。”

第96 媚术

只听花冲厉声道:“门口牌匾上那‘三阳商行’四个大字,乃是本宗第十一代大长老邓开山祖师亲笔所题。”

“他老人家乃是本宗两位金丹长老的授业恩师,就算是两位长老亲至此地,见到门口牌匾也得毕恭毕敬。”

“而你吴老二竟敢对它污言不敬,莫说你父只是庶务院的一个普通管事,就算是掌门在此也不敢如你这般大放厥词。”

“你今日之举,不但污辱了两位长老的授业恩师,更是对宗门前辈祖师大不敬。如此欺师灭祖之罪,就算是本宗执法殿也绕不过你。”

花冲言辞激烈,反倒像是他家长辈被人污辱了似的,甚至看起来比在场的邓家人还要愤慨。

欺师灭祖这么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顿时将吴老二吓得委顿在地,双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吴老二旁边那位同伴,同样被吓得抖如筛糠,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扑簌簌直落。

噗通一声,这人跪在花冲面前,磕着头求饶道:“老大,我们真不是刻意的,你就看在我们这么些年鞍前马后的份上,绕过我们这一回吧。”

花冲却没直接回复这人,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邓拓海。

此刻,邓拓海还沉陷在对一块破旧牌匾的惊讶之中。

门外那块“三阳商行”牌匾,邓家确实已经沿用了好几百年,也确实是邓开山老祖遗留之物。

哪怕是当年的三阳商行,早已从实力雄厚的大商号,沦落到如今只剩一间小铺子维持脸面的地步,邓家也一直未更换过三阳商行的名字,并且把当年牌匾传承了下来。

从来都是铺子开到哪里,“三阳商行”牌匾就挂到哪里,此次从梅坞岛迁到灵坊岛,依然如此。

这块牌匾看上去确实有些破旧,漆色斑驳,光鲜不再,任人如何擦拭,也抹不去岁月的侵蚀。

实话实说,这么多年看下来,恐怕多数邓家人早已対之习以为常,平时谁会去专门留意它。就算是今天新铺开业这般大喜的日子,邓家人也只是给它擦了擦表面灰尘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件被邓家人熟视无睹的破旧之物,在花冲口中竟被形容得如此厉害,将吴老二两人吓成这般熊样,实在太令人惊讶!

花冲见邓拓海未理会他的眼神,直接开口问道:“邓兄弟,如何处置这两人,全凭你一言而决。”

“如何处置?听我的?”邓拓海有些懵愣,也有些犯难。

吴老二污辱邓家新铺寒酸,确实可恨,但因此就给对方扣上一顶欺师灭祖的大罪,这几乎就等于宣判了对方死刑。

覆海宗宗规第一条,就将欺师灭祖列为十恶不赦大罪。

恶意诬蔑者,剥皮抽筋,分尸炼魂;无意冲撞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吴老二是恶意还是无意,一目了然,但是其中分寸如何把握,却有大把操作空间。

就在邓拓海为难不定之际,耳边突然传来族长邓承坤的传音。

过了一会,只见邓拓海开口道:“此事全凭花兄处置,无论结果如何,我邓家绝无异议。”

“噢,既如此……”花冲沉吟片刻,对跪地那人道,“秦林,你言语之间未曾辱及祖师留字牌匾,这回就放你一马。”

“至于吴老二,众目睽睽之下,其罪难逃。你就将他押送至执法殿,将今日之事一一如实上报即可。”

“多谢老大。”秦林听见花冲饶了其罪过,慌忙磕头道谢,然后他背起昏厥的吴老二,就要出门而去。

“慢着。”花冲突然出声,秦林身子一抖,以为花冲又变了主意。

但听花冲道:“你即是来捧场的,不买些东西就走,这可说不过去。”

“对,对。”秦林闻言面色一松,在货架上随意摸起一物,舍下一堆灵石,数都未数,便背起吴老二,慌忙出了店门。

“哈哈,一点小不愉快就算过去了。”花冲又恢复了自来熟的性子,指着旁边五个与吴老二同来之人,热情地说道,“来,邓兄弟,花某为你介绍几位朋友。”

“这是白其风,本宗执法殿副殿主之孙。”

“这是吴玉纶,本宗陌摩岛岛主之子。”

“这是孙岩,本宗灵兽殿殿主之外甥。”

“这是伍柳齐,本宗南巡察司正使之侄。”

花冲每介绍到一人,这人就朝邓拓海抱拳一礼,邓拓海也会回上一礼。

只是这几人表面虽然客套,但邓拓海隐约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疏离感。

介绍过了四个人,邓拓海已然明白,这伙人都是覆海宗筑基高层的血脉后人,就连刚刚离去的吴老二两人也不例外。

轮到了第五人,花冲表情却有些不再相同,前面四个男修好像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中,连介绍起来都像是说着自己的手下一般。

可这第五个人,虽是一身男子装扮,但外人一眼就能瞧出是个少女,而花冲对她明显极其在意,眼神之中满是宠溺。

只听花冲介绍道:“这位乃是花某未过门的妻子,花姬。”

“花姬?花氏本家女?”邓拓海心中诧异。

在人族习俗之中,同姓结亲乃是大忌,即便在修真界也概莫如是。

尤其是花这个姓氏,在本地极为少见,估计只有万花岛花氏一家,可以说覆海宗辖域内所有花姓之人,都出自万花岛花氏一族。

邓拓海好奇地打量了花姬一眼,对方虽穿着男装,却掩不住其绝佳容貌、魅惑体态。

最为吸引人的,还是对方那一双如灵泉般的眼睛,干净而纯粹,分外特别。

若用直白的话来形容,就像痴傻之人一样不见一丝杂念,却又偏偏极为空灵。

“这么单纯之人,却要嫁给花冲这个浪荡子,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邓拓海望着花姬的双眼,心中冒出一句在场男修都想说的话。

旁边的花冲又反着介绍起来:“姬儿,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邓拓海兄弟。”

“咱们邓兄弟可不简单。论身份,他是本宗邓开山祖师的玄孙,也是梅大长老的曾外孙;论实力,邓兄弟更是独自斩杀过一只厉害的四级妖兽……”

“斩杀四级妖兽?”店中响起一片惊疑声,众人望向邓拓海的眼神都变了。

这其中,既有花冲招来之人,个个眼神凝重,再不见先前轻视之意,又有旁边围观之人,包括所有邓家人在内,同样是一副吃惊表情。

邓拓海斩杀四级吞沙鲼一事,从未向任何邓家族人提起过,哪怕是包括族长邓承坤在内。

可惜此刻,邓拓海对周围众人的反应丝毫不知,他正直勾勾盯着花姬的双眼,仿佛陷入其中一般。

直到脑海之中传来一记冷哼,邓拓海才清醒过来。

“好厉害的媚术!”

邓拓海慌忙转过头去,再不敢看花姬一眼,若非族长邓承坤通过传音将他解救出来,恐怕他现在还沦陷在其中。

第97章 万花化识水

半个时辰后,在邓家众人的欢送下,花冲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店铺。

不得不说,这群人出手就是阔绰,都是灵石丰厚的豪客。

若是包括那位早已离开的秦林在内,他们一行七个练气修士,在邓家新铺中豪掷了不下一万灵石。

尤其是那位名叫花姬的少女,好似根本就不知道灵石是何物,但凡见到感兴趣之物就全数买下,而跟在她身旁的花冲也毫无阻拦之意,任由对方施为。

最后结账之时,他们购买之物几乎堆满整个柜台,就连二姑邓传珊都亲自出来招待这几人。

日暮时分,邓家众人又送走了一脸喜色的何佥、胡蝶两位筑基前辈,这才关门歇业。



深夜,邓家商铺地下密室之中。

六位邓家修士正盘坐在蒲团上,众人气氛有些静默。

只见正中为首之人,正是族长邓承坤。

在其下首,二姑邓传珊、三伯邓传万、五伯邓传兴、七哥邓拓岭,邓家在此地的四名练气九层修士都在场。

敬陪尾座之人,自是邓拓海。

过了许久,方听二姑邓传珊说道:“账目已经整理清楚。族中新铺开业第一天,店中总共卖出四成左右的货物,合计售价一万八千七百灵石,盈利三千一百灵石。”

邓传珊顿了一下,抬头扫了邓拓海一眼,又继续说道:“其中小海拉来捧场的客人,共计花费一万三千四百灵石,盈利两千两百灵石。”

“按照店中规矩,小海能分到的抽成为两百二十灵石。”

二姑邓传珊说完,取出一盘灵石,推到邓拓海面前。

“我不能收。”邓拓海连连摇头,又将装灵石的盘子推了回去,“那几人是自己找上门的,不能算在我头上。”

“你就收着吧。”族长邓承坤说着,脸一板,“你若不拿,别人该怎么办,都学你一样?”

“这是老夫和你二姑定下的新规矩,往后你们谁拉来了客人,店里会将盈利的一成作为你们的抽成。”

“这也算是族中给你们几个小辈的福利,身在宗门修行不易,处处都要花费贡献值,可不比在咱们族中。”

这番话把邓拓海说的面色讪讪,只能收下了灵石。

族长邓承坤面色一正,开口问道:“阿海,你和那花冲是怎么认识的?事无巨细,全部道来。”

邓拓海点点头,便将他与花冲在潮音洞结识之事全说了。

邓承坤沉吟片刻,分析道:“此人不可深交!听你所述,那郎迁之所以丧命,八成是被其拉去作了垫背。”

“白天,老夫让你将吴老二之事推还给此人,也是想看看此人会如何处置。自己的手下说舍就舍弃了,此人品性如何,由此可见一斑。”邓承坤话又一转,“不过,此人也不能得罪,你还要与他照常交往下去。”

“为何?”邓拓海不解地问道。

在他看来,既然花冲品性非良,日后不交往便是。

邓承坤却并未正面回答他,而是取出一块玉简,交给下首的邓传珊。

然后他才道:“今天来的何佥道友,在咸通大商行任职,消息极为灵通。这是他今日见到那花冲后,给老夫提供的此人消息,你们都好好看看。”

玉简在五位练气修士手中依次传递,最后方才落到邓拓海手中。

邓拓海将玉简紧贴于眉心,好奇查看起来。

片刻间,他的脸色已经变幻数次。

玉简中说到,他所认识的花冲,竟是覆海宗金丹长老花寻真的嫡幼子,而且花冲并非其本名,他真正的名字叫做花千鸣。

这花千鸣,虽然灵根资质极差,却深得花寻真夫妻宠爱。

他睡了花家筑基修士侍妾之事,倒是真的,只不过那筑基修士哪敢追杀他,反而在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就把侍妾拱手相送了。

他之所以躲到梅家潮音洞中,消息里猜测应是为了花家长辈给他纳亲之事。

花千鸣起初好似不情愿这门亲事,方才离家出走,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他又想通并答应了这门亲事。

而他那位未婚妻花姬,玉简消息只说来历神秘,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但天资相貌皆不凡,配花家嫡子也算不屈其才貌。

邓拓海放下玉简,只是看起来,还未从读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族长邓承坤突然咳嗽一声,环视着众人说道:“你们都已看过玉简,其中提到了那位来历神秘的花姬。老夫知道此人的一些根底,而你们作为邓家族人,也有权知晓此事。只是这其中牵涉万花岛花家的脸面,老夫希望你们听到后,莫要对外宣扬。”

邓承坤的语气颇为郑重,邓拓海等人都不由屏声静气,坐直了身体。

“那位花姬,其实是熊家老二熊禄夺舍之人。”邓承坤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记消息,差点惊掉邓拓海几人的下巴,只有邓传珊面无异色,显然是早已知道了此事。

邓承坤也不管邓拓海几人能否消化得了这消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只是,说来有些奇怪,今天此人来到店中,却好似换了一个人,就像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几人一样。”

“可是此人体内的食神蛊子虫,老夫分明还能感应得到。食神蛊做不得假,应该确是熊禄夺舍之人无疑。不过据传珊说,她在花姬身上,隐约嗅到一丝万花化识水的气味。”

“这万花化识水,乃是万花岛秘传之物,据说是由万花灵蜜加上化识草配制而成,能够消融修士记忆,却又不伤修士神识。或许,那花姬身上的异状,正是由此引起。”

三伯邓传万下意识问道:“族长,依你的意思,熊老二已死?”

邓承坤默然点头。

在修真界,修士夺舍他人,虽然换了肉身,但只要记忆仍在,便不算陨落。

熊禄的记忆多半已被花家施法抹灭,等于已经死了,而现在活在世间的那个花姬,可以说已成一张白纸。

邓拓海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惊疑说道:“这么说来,花千鸣今日来咱们店中,乃是为了花姬体内的食神蛊子虫?”

“也不全是。”邓承坤摇摇头,“起初或许真是偶然碰到了你,之后方才见机起意,又寻借口派人招来了那位花姬。”

七哥邓拓岭万般不解地嘀咕道:“以花家的实力,花千鸣今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花家明说一声,我邓家还敢违逆他们的意思不成?”

一时之间,密室之中气氛凝重,众人心中疑问重重,就连邓承坤都是愁眉不解。

邓拓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族长,花千鸣的邀请怎么办?我还去不去?”

原来,花千鸣临走之际,还回头对邓拓海说了一句:一年之后是他和花姬的成亲大礼,让邓拓海到时务必赏脸,去万花岛喝杯喜酒。

“去!”邓承坤重重地点点头,“到时,老夫会带上一份大礼,与你同去万花岛。”

第98章 送别

三月初一,天刚蒙蒙亮。

邓拓海立于灵坊岛码头上,目送着家族渔船驶离港口,渐渐远去。

今日已是邓家店铺开业第四天,也到了族长邓承坤一行人回去的日子。

对于邓承坤而言,灵坊岛并非久待之地,码头停泊费一日就要五十灵石,再待下去也是白白浪费,而且他放心不下族中事务,早就想回去了。

如今新铺子开始走上正轨,他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为了怕影响店铺白天营业,他还特地把离开时辰选在了天未亮之时。

前来送行之人,除了加入宗门的邓家子弟,还有留下打理店铺的四名族人。

这四人中,除了二姑邓传珊这位掌柜,还有拓甜、本琪、本乐三个打杂的年轻人。

船渐行渐远,甲板上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了,码头上的人还在朝远处挥手送别。

邓拓海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大海尽头,鼻子有些泛酸。

此刻,他有些想爷爷和小妹了,可惜除了让族长帮忙给家里捎回去一封书信和一百灵石,他什么也做不了。



日出时分,邓拓海一行人又返回了邓家店铺。

店铺一楼货架上,开业这几天空出来的地方,已经全部补齐了货。

如今,邓家店铺也算有了稳定的货源,正是那日前来捧场的何佥前辈已经允诺,邓家店铺以后可以从咸通商行进货。

至于进货价格,按照坊市零售价的八成来算,邓家店铺抛去各种经营成本,大概能有半成左右的利润,勉强已能维持下去。

按照族长邓承坤的打算,他也没指望新铺子能在两三年内盈利,只要能够供应覆海宗内部十二名邓家子弟的部分开销,就已算是达到了预期。

也就是说,未来几年,邓家经营这间新铺子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供应族中子弟在覆海宗的修行,莫让他们被其他同门拉下太多。

等到修为有成之日,这批家族子弟自会反哺家族。

族长邓承坤已将振兴家族的希望,全部放在了这十二名邓家子弟身上,尤其是即将冲击筑基的七哥邓拓岭。

相较于其他十一名同族人,七哥邓拓岭无疑是最幸运的。

按照族长制定的新规矩,邓拓海等人想要从家族店铺里领取灵石,就要有相应的付出。

拉客上门、照看店铺、寄卖物品……总之方法有很多,只要有付出,就不缺赚灵石的机会。

邓家店铺给族中子弟开出的报酬,也极其优渥,反正在宗门内部或其他商家,很难找到这样的优惠条件。

说得直白些,这就是族长邓承坤在变着法子贴补族中子弟,同时又不想让众人养成不劳而获的坏毛病。

族长邓承坤的此番用心,可谓良苦!

当然,这其中有一人却是例外,他便是七哥邓拓岭。

族长邓承坤已给七哥邓拓岭下了死令,抛开诸般杂事莫管,全力打牢根基,争取早日冲击筑基期。

那个半价兑换一颗筑基丹的机会,已由七哥邓拓岭向宗门内务殿提出申请,六千贡献值也已上缴,只等半年后宗门炼制出下一批筑基丹,他就能顺利到手。

乃至于,连一年一百二十贡献值的宗门任务考核,都已经由族中掏出灵石,帮七哥邓拓岭提前买断了。

此外,还有搜集辅助筑基灵物之事,也都不用七哥邓拓岭来操心。

这些主要由家族店铺来负责,就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店里已经向咸通商行预定下两种辅助筑基灵物,到货之后需要支付一千五百灵石,大概可提高半成筑基成功率。

与此同时,邓拓海这些族中子弟也被分派到任务,帮助邓拓岭寻找一切辅助筑基灵物,当然家族店铺也会支付相应的灵石。

对于邓拓岭享受到这般优越的照顾,若说其他邓家修士没有怨言,显然是绝不可能之事。

尤其是三伯、五伯两人,他们同为练气九层修为,也同样梦求筑基的机会。

三伯邓传万表现还好一些,只是有些闷闷不乐。一直以来,他就是这般成熟稳重的性子,只要是家族事务都极为上心,付出了也从未求过什么回报。对于族长这样安排,他基本算是默认了。

五伯邓传兴却是跳脱的性子,从来吃不得大亏。这几日,邓拓海等人可没少听他大发牢骚,他和七哥邓拓岭之间也已闹出好几次不愉快之事,就连族长邓承坤将他招去训诫了一番,依然不见他有何收敛,反而有几分越闹越凶之势。

至于其他九人,他们都还年龄不大,就连修为最高的邓拓海也不过才练气六层,筑基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些遥不可及之事。

这次筑基机会到底应该归属谁,相对来说他们都是局外之人,并不是太过操心,但如果非要统计的话,大概会有七八成都像邓拓海一样,更偏向三伯邓传万一些。

当然,这并非说七哥邓拓岭在族中人缘不好,而是三伯邓传万对家族的全心付出,每个邓家人都能切身感受得到。

相较而言,七哥邓拓岭就有些太过中规中矩。

但凡是族中摊派的差事,他都能照办,却绝不会再多出一分力;但凡是族中派发的好处,他都会照单收下,少拿一分也不行。

就比如这次唯一的筑基机会,族长邓承坤不知为何会相中到他头上。

如果是三伯邓传万得到此次机会,肯定会对家族的巨大付出万分感激,甚至还会生出愧疚之感。

可是七哥邓拓岭得了此次机会,却表现得如同这本就是他应得之物一般。他是否感激家族付出,邓拓海瞧不出来,反正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见得最多的就是他领着一帮小弟群拥而过的场面。

不过,这件事说来说去,不管邓拓海等年轻子弟如何想,五伯邓传兴再怎么闹,反正基本已成定局,族长邓承坤的决断没人能够推翻。

邓拓海身为邓家修士一员,能做的只能是服从家族安排,全心为七哥邓拓岭搜集辅助筑基灵物。

因为对于邓氏一族来说,这些内部的小矛盾可以暂时不理,当前最重要之事便是,争取族中早日再出一名筑基修士。

对于这件事情的执行,任何邓家族人都不得违背,毕竟这是事关整个家族存身立世的头等大事。

第99章 内务分殿

族长邓承坤离开之前,已经专门找邓拓海谈过话,让邓拓海利用离火峰弟子的便利条件,多往丹殿跑一跑,务必要为七哥邓拓岭多搜罗几种辅助筑基灵丹。

邓家为了七哥邓拓岭能够成功筑基,已经付出了太多,尤其是此次兑换筑基丹的机会弥足珍贵,邓家子弟再想等到下一次机缘,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所以族长邓承坤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发生。

一般而言,普通修士服用一颗筑基丹,能够筑基的成功率约在三成左右。

如果能够收集到足够多的辅助灵物,也可以将筑基成功率大幅提升,故而每多出一种辅助灵物,七哥邓拓岭筑基的机会就会更大一些。

明日,便是三月初二。

一个月休整期即将结束,新入门弟子也要开始接取宗门任务。

邓拓海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随着其他族人离开店铺,往灵坊岛中心传送阵而去。

他和众人并非同路,独自搭乘传送阵,回到了离火峰。

……

离火峰之上,共有三处本峰弟子常来常往之地。

其中丹殿、器殿这二处自不必说,剩下第三处便是内门庶务殿在离火峰下设的分殿,也就是离火峰弟子口中常说的内务分殿。

这种内务分殿,并非离火峰独有之物,在其他八十一座宗门直辖灵岛之上,也各有这么一处分殿。

宗门之所以设置这么多内务分殿,自是为了更好管辖宗内各地事务,将管理本宗所有弟子的权责,都聚拢于内门庶务殿一处。

这么做,既可避免本宗弟子来回奔波,又有几分防止各岛岛主坐大之嫌。

在各处内务分殿,都设有专门互联法阵,可与内门庶务殿保持即时信息连通。

譬如,离火峰弟子只要在本峰的内务分殿中,兑换贡献值或接取宗门任务,同时远在几千里外的内门庶务殿,便会跟着作出信息更新。

离火峰弟子不出本峰,便可接取本宗所有内务分殿发布的所有任务;其他各岛弟子,自然也可以接取离火峰发布的任务。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离火峰或各岛发布任务之时,多半会对接取任务之人提出某些特殊要求。

比如,离火峰发布一项炼丹或炼器任务,接取之人自然必须精通控火之术,还得具备灵火资源,而这正是离火峰弟子的优势,也是其他各岛弟子羡慕不来的。

回到离火峰的第二日,邓拓海便离开洞府,直奔山腰的内务分殿而去。

走在通往峰顶的台阶上,沿路随处可见一级级的梯田,从山根部一直延伸至峰顶火山口附近。

这些都是灵田,越往高处走,灵田品级越高。

从最底层的一阶下品灵田,一直到半山腰的一阶上品灵田,面积足有三万余亩。

这些都是归属宗门所有的公田,平时交由内务分殿管理,并且面向本宗所有修士发放耕植任务,而接取任务的弟子,主要还是来自九殿之一的农殿。

而在半山腰以上,则是练气期弟子不能随意进出的区域。

那里乃是离火峰筑基修士的洞府所在区域,其中分布的二阶灵田不下万亩,但早已被瓜分一空,属于本峰诸位筑基修士的私田。

再往上的区域,灵田品级更是高达三阶之列,总面积不下三千亩,全部归属离火峰峰主梅重山一人独有。

据说,在极高的火山口附近,甚至还隐藏有少量四阶灵田,其中栽种的四阶灵植,全都是元婴修士所需之物。

但是这些四阶灵田归谁所有,到底是梅重山,还是那位元婴期漓蛟,像邓拓海这等低阶弟子基本一无所知。

山路漫长,越往上走,台阶越陡。

路两边灵田里,随处可见各种火系灵植。

邓拓海一边爬着石阶,一边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药草香味。

这一路上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丝毫不见疲累。

放眼望去,这些一阶灵田之中,倒是有大半都栽种着各种灵米谷物。

火粟、桑芽米、赤璃谷……品类不下十余种,而且无一不是火系灵植。

这些灵米谷物,对于火修来说都是滋补之物,若是能日日服食,不仅能提升法力,还可逐渐改善修行体质。

以往邓拓海在灵鳌岛时,这等灵物都是足以令他垂涎欲滴的好东西,可如今在离火峰上,几乎漫山遍野都是,怕是栽种了约有两万亩灵田。

像灵米这类的灵植,普遍成熟周期不长,短则三五月,多则两三年,收割很频繁,产量自然也很高。

覆海宗在离火峰种植这么多火系灵米,自然不是针对本宗火修弟子而为。

离火峰修士数量加起来都不足千五之数,而且上到梅重山这样的金丹修士,下到邓拓海这样的练气弟子,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私田,没几个修士会去再花灵石购买宗门种植的灵米。

覆海宗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向宗门之外贩售火系灵米。

其中每年产出的火系灵米,约有四成销往了大陆仙朝,剩下的六成则贩运到仙盟总部所在的钓龙城。

在荒海仙盟九宗地域,钓龙城地位极为特殊,乃是仙盟总部直辖之地;钓龙城四周海域,虽然全被九宗之一的火神教所包围,但钓龙城却不归属火神教管辖。

至于火神教,在仙盟九宗之中,同样也是一处特殊的存在。

火神教之中,聚拢了荒海人族至少九成以上的火修,对火系灵米的需求量极大,而作为荒海人族中枢之地的钓龙城,正好是火神教日常采购火系灵米的惯去之地。

可以说,离火峰上三万余亩灵田,已成为覆海宗的一项重要财源,每年的灵石收入都有数百万之巨。



坐落于半山腰处的内务分殿,乃是离火峰上最为热闹之处。

邓拓海还未走近,便可见数间宫殿散布在一处山坳中,他已经不是初来此地。

因为由离火峰通往宗门各处的传送阵,就设在内务分殿的一座侧殿之中。

山坳中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修士络绎不绝,但只要单看服饰,便知离火峰弟子在其中占比并不高。

更多的还是来自本峰之外,其中有接了打理灵田任务的修士,也有来此求炼丹器的修士。

但是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覆海宗弟子,毕竟宗外之人若是擅入离火峰,第一时间就会被执法队当作奸细拿下。

离火峰弟子接取任务的宫殿,就挨着传送阵所在宫殿,平日里出入的修士并不算多,远远不能和隔壁传送阵相比。

但是,今天明显是个例外。

当邓拓海进去之时,殿内已经聚集了两三百人。

其中,倒有大半是离火峰新入门弟子,邓拓海来得已经算晚了。

第100章 黄榜任务

大殿之中,宽阔敞亮,怕是能容下三五千人。

正前方是一排柜台,乃是宗门任务办理之处,凡是接取任务,或者交割任务,都需要来此走一遍手续。

大殿左右侧墙上,分别镶嵌着一块巨大灵光屏。

左为内门庶务殿发布的总任务屏,汇总了宗门之内的所有任务,杀妖、耕植、巡逻、挖矿等等,简直无所不包。

右为离火峰单独发布的任务屏,打眼一看,几乎全是各种炼丹、炼器任务。

两块任务屏上,自上往下,又各分出天地玄黄四榜。

最上面的红色天榜,只一看便知短小精悍,罗列的任务数目屈指可数。

收购八级妖丹、炼制二阶法宝……就是一个字:难!

再往下的地、玄两榜,列出来的任务数目增加不少,但仍然主要面对筑基修士。

玄榜之中的某些任务,练气后期修士倒也可以接取,但无一不是要求多人组队,或者给筑基前辈打打下手。

最下方的黄榜,罗列的任务极为庞杂,一行行灵文来回滚动更新。

这里,才是邓拓海这种练气修士需要关注的区域。

殿内数百名修士之中,大都三三两两聚集在大殿右侧,抬头盯着离火峰发布的黄榜任务。

邓拓海见右侧人多,一时难以靠前,便好奇地先去了左侧任务屏。

可很快,他就摇着头,又溜达了回来。

左侧任务屏上的黄榜区域,虽然发布的任务繁多,但很少有适合他的。

其中大半都是猎杀妖兽、采集灵药之类的任务,尽管给出的贡献值很丰厚,但这些任务,要么需要长途跋涉,要么需要合伙组队。

目前,他在宗内算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几个邓家族人以及花千鸣,半个同门好友也不认识,而且暂时他也没有远离宗门的打算。

剩下的任务之中,要么需要有一技之长,要么要求长时间驻守某地。

比如照顾灵田任务,就需要精通数种专门法术,像土系裂地术、水系化雨术、木系催生术。

又比如看守灵矿任务,写明期限短则两三年,长则十年以上,这期间接取任务之人不得擅离职守。

相较而言,还是离火峰的任务更适合邓拓海这种火修,任务期限灵活多变,关键是还能习得一技之长。

离火峰黄榜任务之中,无论是器殿还是丹殿,所发布的多是些打下手的任务。

但是,只要邓拓海平时勤快一点,多接些任务,几年干下来,总能在旁学到些东西,或许日后,他也能成为一名炼丹师或炼器师。

邓拓海挤进人群中,抬头瞧起了离火峰黄榜任务。

字幕来回滚动间,邓拓海将一条条任务飞速记下。

说来也怪,自从月前入门之后,邓拓海便觉得记忆力提升许多,思来想去,他只能将之归功于那日的漓祖赐降甘霖仪式。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合计三千余条黄榜任务,他已了然于胸。

在心中筛选过数遍,邓拓海将目标选在丹殿的一条任务上。

其中写明,招收炼丹童子两名,负责看守丹炉,期限三个月,报酬三十贡献值。

这条任务列出的条件可以说有些苛刻,三个月内不得离开丹炉半步,而且给出的贡献值也少得可怜。

一个月只有十个贡献值,勉强刚够宗门年终考核时,对内门弟子每月完成任务的最低要求。

邓拓海之所以从三千多条任务里相中它,原因有二。

其一,这是涉及炼丹的任务。

离火峰素以炼丹和炼器而闻名,若是非要从二者中择其一,邓拓海无疑更喜欢炼丹。

邓拓海早已下定决心,要走服丹修炼之路的,若是他能成为一名炼丹师,依靠自己来炼丹,绝对会节省下大笔灵石。

其二,这条任务末尾注明,接取任务者可以得到一位二阶炼丹师的亲自指点。

对于邓拓海来说,这个条件极具诱惑力,就算是贡献值少上一些,他也能够接受。

毕竟三千余条黄榜任务中,只有它清清楚楚地写明了,用指点炼丹术作为部分报酬。

而其他任务中,只说可得多少贡献值,或者可用灵丹作为酬劳,这对于邓拓海都不如前者更具吸引力。

一般而言,一名修士想成为炼丹师,若无前辈在旁指点,只凭看上几本炼丹术基础典籍,入门之路会很艰难。

纵使在打下手的任务中,能旁观炼丹师的整个炼丹过程,也只能瞧出点皮毛,很难得其精髓。

若是能有炼丹师指点一些经验,足够邓拓海这种还未入门之人受用无穷,在通往炼丹师的路上少走许多冤枉路。

既然已经拿定主意,邓拓海再不耽搁,转身就要挤出人群,去柜台接下这个任务。

可是,令他奇怪的是,任务榜前的的人并不见稍减,反而比之前还多出不少人。

再看远处柜台前,接取任务之人简直少得可怜,柜台后面那几名负责接待之人,已经无聊地在打瞌睡。

不时地,倒是有一两人从外面走进来,但一到柜台前,就径直取出储物袋,显然都是完成任务后前来交割之人。

“真是怪事。这些人好像都在等待什么?”

邓拓海心中起疑,双脚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再看身旁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眼睛虽然不时扫向任务榜,但好似都不着急挑选任务,反而在和旁边朋友在互相闲谈。

好奇心驱使下,邓拓海凑到旁边一伙人跟前,就想上前打听一二。

“嗯。”伴随着一声冷哼,一记冷眼直接斜到邓拓海身上。

“怎么了,耿师兄?”

“没事,那小子想偷听咱们的谈话。”

邓拓海吃了个闭门羹,自知无趣地远离了这伙人。

接下来,他又接连尝试了几次,可无一例外都是遭了一番此般对待。

“这才入门一月,新弟子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邓拓海有些无奈,心中泛苦。

若说这低阶修士,和凡人也没什么两样,凡是到了陌生环境,总是习惯性地找个组织作依靠。

新弟子入门之后,这才过去短短一个月,几乎都已加入了某个团伙,有些是几个新弟子抱成一团,有些则是聚在老弟子身边。

或许像邓拓海这样的,在离火峰还真不多见了,他入门已有一个月,竟然连一位本峰同门师兄弟都未结识下。

此刻,他就尝到了这么做的苦果,连上前打听个消息,都被别人隐隐排斥在外。

邓拓海摇摇头,问不到就算了,先去接下炼丹童子的任务再说。

“邓拓海师兄。”

邓拓海刚挤出人群,突然听到有人唤他名字,而且还是女子的声音。

第101章 木翠

邓拓海循声望去,但见殿中一角,正有一伙人齐刷刷朝他看来。

这伙人约有十几名成员,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女修。

她们瞧起来年龄都不算大,单看面相全在二十岁以下,修为参差不齐,却隐隐分属两端,大多数在练气六层以下。

其中单有三名女修显得特别,竟然都是练气九层修为,与外在面相想比,真实年龄恐怕会更大。

这些女修几乎个个身着离火峰弟子法袍,白底火云纹饰,衬托着姣好面容和玲珑身段,乍一看就好似十几朵娇花,俏生生绽放于大殿之中。

这幅美艳场景,想让人忽视都难,就连邓拓海刚进殿之时,也早已注意到这群女修的存在。

不过这群娇花却天生带刺,不是好相与的,在她们周围丈许内竟无一人站立。

凡是有男修想要靠近她们,就会被为首的三名女修用怒视眼神给瞪回去。

也正因此,当时正一副心思全在任务上的邓拓海,只是多看了几眼,便没再留意她们。

却没想到,她们之中竟有一人突然喊住邓拓海,此刻还在朝他连连挥手。

这人身穿一袭抹绿长裙,在众女之中分外显眼,看年岁应和邓拓海差不多大,修为在练气五层。

只见此女,将一头长长的乌黑秀发,简单扎成一束,垂在身后,未曾佩戴簪钗头饰。

看长相,颇为娇憨可人,尤其是一双明眸,水汪汪的,显得格外灵动。

“这少女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面?”邓拓海心中泛着嘀咕。

入门这一个月,他极少在离火峰四处晃荡,几乎全待在洞府之中,反倒是在灵坊岛见过不少人。

“难道她去家族店铺买过东西?”邓拓海这般想着,抬腿走了过去。

“姐姐。”绿裙少女拉住身旁一人衣袖,有些激动地指着走过来的邓拓海,“他便是我跟你提过的邓拓海师兄。”

绿裙少女口中的姐姐,正是那三名练气九层女修之一。

相比绿裙少女的活泼劲,这姐姐明显成熟稳重许多,头上梳着流云髻,中嵌一支红玉发簪,耳挂一对碧玉珠坠,脸上略施了淡妆。

“知道了。”这姐姐手指轻点绿裙少女额头,没好气地说道,“这几天,你没日没夜地在我耳边念叨,我都听了不下八百回。”

“人家哪有?”绿裙少女抱住她姐姐手臂,语气听来似在撒娇,只是低下了头,不敢看邓拓海。

“见过诸位师姐、师妹。”邓拓海上前,朝众女修施礼道。

他已然瞧出,那三位练气九层的女修,显然是先他入门的老弟子,剩下十五六个修为不如他的,八九成是和他一样的新入门弟子。

邓拓海又向绿裙少女问道:“这位师妹如何称呼?不知为何喊住在下?”

“翠儿,你听听。罔你天天念叨他,他却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十足一个负心汉。”那姐姐拿眼瞪向邓拓海,听其语气,仿佛邓拓海真干下了什么亏心事。

听了这话,邓拓海面无一丝变化,今天在这殿中连遭白眼,他已经习惯了,只是心中暗忖,这女人莫非在男人身上吃过亏?

“姐姐,邓师兄才不是那种登徒子。”绿裙少女替邓拓海分辨道,“本莲妹妹说了,邓师兄乃是正人君子。”

“师妹,你是本莲侄女的好友?”邓拓海此时好似隐约记起一些东西。

家族店铺开业那天,邓本莲确实邀请过几个交好的女修去捧场,只是邓本莲始终在店门前迎客,并未全程陪同她们,或许中途碰过几面,邓拓海印象不深没记住。

“是呀,邓师兄。”绿裙少女舍开她姐姐,来到邓拓海近前解释道,“我名叫木翠,你可以喊我翠儿,本莲妹妹是我最好的闺中……”

这位名叫木翠的绿裙少女,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见到邓拓海使然,一开口就没顿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好在从其话中,邓拓海终于明白了前因。

原来,这木翠和邓本莲一样,都是本宗羁兽岛的新弟子,两女刚入门便相识成了手帕之交。

不一样的是,木翠极不喜欢呆在羁兽岛上,天天伺候那些臭烘烘的灵兽,反而天生痴迷炼丹之术。

不过,她虽身怀木火双灵根,木灵根更是位列上等,但火灵根却是极差,在下等之中都算是垫底的存在。

似她这样的灵根资质,离火峰一般是不收的,所以她只能随便选了羁兽岛加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有个火灵根不错的亲姐姐木绯,乃是离火峰的老弟子。

一心想成为炼丹师的木翠,便干脆搬到了木绯的洞府居住,洞府中的地火室便成了姐妹共用之物。至于羁兽岛那边,平时若是无事,她很少回去。

此时此刻,木翠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离火峰编外弟子,平常相处的都是一干离火峰女修,就连从今日起开始接取任务,看来她也是打算长期赖在离火峰了。

像木翠这种情况,在宗门各处并不少见,而且覆海宗并不禁止这种做法,甚至还乐见其成。

宗门弟子互相交流越频繁,对整合宗门于一体越是好事,只有那种死守门户、禁绝交流之人,才是覆海宗暗中打压的对象。

譬如在离火峰上,来自本峰以外之人占了一两成,丹殿和器殿就有地火室长年对外出租,本宗所有修士都可以到离火峰参加炼丹或炼器考核,一旦有人成为炼丹师或炼器师,丹、器二殿便会将其招揽为己用,所享受的待遇也与离火峰修士相差无几。

在修真界,并非只有火灵根修士才能修习炼丹或炼器之术,即使没有火灵根之人,只要能有缘炼化某种异火,或者借助地火资源,也可以修习炼丹或炼器术。

当然相较而言,论起先天优势,这类修士远远比不上火修。

也导致整个修真界的炼丹师或炼器师之中,火修绝对占据主流,比例不下八九成。

第102章 耿男

木翠口中的话说个不停,好似对邓拓海毫无心防,将她心中的大事小事全都倒了出来,捣得邓拓海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当然,她话中说起最多的,还是与邓本莲交往之事。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邓拓海与她之间,也就只有一个邓本莲才能扯上双方的关系。

不过邓拓海不晓得的是,邓本莲这位侄女在私下里,可没少向木翠死夸邓拓海这位族叔,看其意颇有几分拉媒保纤的意思,好似还嫌与木翠的手帕交情不够亲密,只有将木翠变成族中婶婶才放心。

对于天下男修而言,修行路上漫长寂寞,若能寻一位佳人相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惜,邓拓海早已发过誓言,不入筑基绝不会考虑道侣之事,邓本莲一番苦心注定只能白费了。



与此同时,就在另一边,一群女修也在说着话。

其中一位女修指着邓拓海与木翠两人,朝木绯嘟嘴道:“老大,你瞧瞧。”

这位女修也是练气九层修为,论相貌,在众女之中最美,只是剑眉星目之间颇具几分英气,飒爽之资不输男儿。

只听此女说道:“咱们离火三骄之所以组建百花盟,就是为了新入门的姐妹着想,以防她们懵懂无知,被臭男人玩弄感情。可惜咱们千般提防,反倒是老大你的亲妹妹首个沦陷了。”

所谓离火三骄,便是众女中的三位练气九层之人,三骄又推举木绯作为老大。

她们纠结了离火峰的一群新入门女弟子,于上月创建了所谓的百花盟,打出的旗号就是防止本峰姐妹们被男修欺骗感情。

她们此般举动,虽然赢得了一群女修的拥护,却也被离火峰的广大男修视为肉中刺。

以致于,就有好事的男修将她三人称之为离火三椒,意为这三女个个性情泼辣,同时又人人都是练气九层修为,在内门弟子当中实力顶尖,根本无人敢惹。

离火峰男弟子之所以将这三女视为肉中刺,全因本峰狼多肉少,历来女少男多。

就如这一批百余名新弟子之中,只有十五六个女修,占比刚过一成,而且此时都已出现在这大殿之中。

这批新入门的女弟子,全被离火三骄招入了百花盟中,有她三人在旁看护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修根本就毫无下手的机会。

修士也同样是人,尤其是他们这等练气小修,论及性情几乎与凡人无异,大家都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正当莽撞冲动的年纪,求偶的本能根本就压抑不住。

而新入门的女弟子初来陌生环境,正值无依无靠之际,实乃最好的下手对象。

若是年龄相仿的新弟子之间擦出点火花,男欢女爱倒也没什么。

最怕的就是一些老弟子,看起来成熟稳重,其实手段老辣,工于心计,足以将新入门的女弟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像邓家几位女修,在加入宗门之初,便已经接受过专门的教导,而且二姑邓传珊还亲自以身说法。她自己年少时离家出走,便是被年近五旬的田姓男修骗了身子,只能嫁鸡随鸡,可最终还是落得个孤儿寡母、终身孤老的凄惨下场。

离火三骄创建百花盟,主要也是为了防备那些老弟子,这也是邓拓海这种年少新弟子出现在此,没有惹得她们太反感的真正原因。

木绯虽然听了英气女修的埋怨之词,但是望着正与邓拓海聊得火热的亲妹妹木翠,仅是眼神中泛起一丝无奈,并未加以阻拦。

另一边,邓拓海与刚刚认识的木翠交谈了许久,虽然他听得多,说得少,但无形中也慢慢淡化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

只听邓拓海终于问出了困扰已久的疑问:“翠儿师妹,为何大家都等在此地,不去接取任务?”

“邓师兄,你不知道吗?”木翠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内务殿每日都会发布一批新任务,大家都在等着呢。”

“新任务?”

“不错。你看黄榜上那一条条任务的发布日期,都是别人之前挑拣剩下的老任务,不是太难完成,就是报酬太少,有些已经挂了好几年,都无人问津。”

“内务殿每天都会出一些新任务,巳时一到,立即发布。其中会有不少很受欢迎的好任务,到了那时,才能见到大家群拥疯抢的场面。”

木翠或许是想到了那时的热闹场景,眼神中竟有一丝小期待。

“巳时?”邓拓海摇摇头,便不再细问。

巳时差不多已是日上三竿时分,而此时刚过辰时三刻,离到点还有得等。

……

“这位师弟,你刚才找上耿某,似乎有话要问。都怪当时耿某心情不顺,一时慢待了师弟,耿某给你赔不是来了。”

邓拓海正无聊地与木翠说话之时,突见一名年约三旬的男修走上前来,当场就朝他躬身赔了一礼。

这男修来得太仓促,邓拓海还未搞明白何事,就被迫承受了一礼。

不过,这男修自称姓耿,邓拓海也记得此人面相,先前他第一次找人问询就吃了闭门羹,这耿姓男修就是那个对他冷哼瞪眼之人。

“此事早已过去多时,这姓耿的又跑来道什么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邓拓海心中这般想着,简单拱手回了此人一礼,便不再理会对方。

“这位师弟如何称呼?刚才想问什么来着,耿某可以解答一二。”

却不料这耿姓男修不依不饶,竟然径直凑到邓拓海跟前来说话。

只是看其眼神,却并未放在邓拓海身上,反而直勾勾盯向了一旁。

“耿忠,你再敢瞧一眼,信不信姑奶奶剜了你的狗眼。”一记厉声娇喝猛然在殿中炸响。

却是众女中的那位英气女修含怒而发,只见她秀目圆睁,再配上一双剑眉,透出的眼神似乎想杀人。

她这一声娇喝可了不得,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殿,也压过了殿中所有的声音。

顿时间,整个大殿之中的几乎所有人,合起来足足数百道目光全被吸引到此处。

众人目光先是在一群女修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循着众女的眼神,聚焦到耿姓男修身上。

第103章 斗殴

耿姓男修此生何时享受过这般待遇,可惜这并非什么荣光时刻,但见其仿佛承受了无边压力,双手顿在半空都忘了放下,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终于,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开口辩解道:“耿某在此,是因为这位师弟与我有事相商。秦师姐莫要误会。”

“哼,误会?”英气女修不依不饶,怒斥道,“你耿忠是个什么玩意,本峰谁人不知。上次你玩弄芩爽师妹的仇,姑奶奶还没跟你报呢,今日你又凑上来,肯定又是在打哪个师妹的歪主意。姓耿的,你真当姑奶奶是泥捏的不成?”

“马上滚!”英气女修一个滚字未落,手中已然操起一柄血红长戈,直接对准了耿姓男修。

耿姓男修后退两步,似有退却之意,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觉得下不来台,犹自强词狡辩道:“秦师姐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位师弟。”

说着,他单手一指,看向了邓拓海:“这位师弟,我说的可对?”

耿姓男修的嘴角堆出一副微笑表情,可在他眼神之中,邓拓海分明瞧出一丝狠厉的威胁之意。

此人一身修为已是练气八层,看其模样,显然一副吃定邓拓海不敢不听其言的样子。

邓拓海环顾四周,只见一群女修也都在望向他,其意难解,反倒是木翠的眼神之中,分明是在担心他。

只见他直视着耿姓男修的眼神,无奈地摇摇头,徐徐大声说道:“谁知这货是从哪个茅坑钻出来的,见了我就像外甥见了亲娘舅,非扯着我不放,一身粪味把我衣裳都熏臭了。”

“轰”的一声,整个大殿之中,顷刻间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就连众女修闻言,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只是大多数女修都在捂嘴偷笑,唯有离火三骄不失泼辣本性,个个放声大笑着。

尤其是那秦姓英气女修,径直笑出“格格”的声音,好似一只小母鸡在叫唤。

木翠在旁边添油加醋般说道:“邓师兄,你说他是臭苍蝇,你是他亲娘舅,那你岂不也是……咦……”

木翠边说着,边挥起衣袖,扇着面前空气,脸上表情看似厌恶,双眼却笑得眯成一条缝。

众人都在笑,唯有那耿姓男修面色铁青,瞳孔紧缩,目光中满是阴鹜之色,双拳越握越紧,指甲掐进了肉里都不觉得疼,显然已经满腔怒火,将要压制不住。

“小子,你找死!”耿姓男修终于爆发出来。

伴随着一声厉喝,只见其双手成爪,径直朝邓拓海迅猛抓来。

双爪一上一下,分成两路,上扣天灵,下掏会阴。

单看其下手之处,便知阴险无比。

爪尖指甲黝黑如铁,隐泛寒光,只一看便知,耿姓男修必是修炼了某种厉害爪功。

邓拓海却不急不躁,等得就是这一刻,刚刚说话之时,他就已经料到,今天此事难以善了。

一大早来到这殿中,他就吃了一肚子闷气,正愁无处发泄,这耿姓男修就自己撞上门来,而且旧怨添上新仇,此人又是个玩弄女修的腌臜货,邓拓海认准了非要修理这货一顿。

自从改修功法之后,邓拓海还没试过威力如何,今日正好拿这耿姓男修开刀。

“今天就让你尝尝小爷的《离火剑典》!”

邓拓海低吼一声,双手并指如剑,一上一下疾点而出,眨眼间便抵在耿姓男修的手腕之上。

几乎同时间,体内早已蓄势待发的离火剑气,沿着双臂喷涌而出,透过指尖,疯狂地钻入了耿姓男修双臂之中。

“啊~”

耿姓男修瞬间惨叫起来,其来势未绝,邓拓海一个闪身避过,然后飞起一脚,将之踢飞出去。

轰隆一声闷响,耿姓男修一头撞在大殿石壁之上,然后顺着石壁滑落下来,脸面朝下趴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这番变化,忽起忽落,只在眨眼之间,已告结束。

殿中众人先前哄笑声还未停歇,随着耿姓男修撞墙躺地,整个大殿之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邓拓海正要上前去看,虽然他知道自己出手留了分寸,可还是确认一下耿姓男修死没死,方能放心。

只是他刚迈开脚,便觉眼前红光一闪,耿姓男修身前已经多了一道人影,正是那秦姓英气女修。

但见对方皱着眉,表情似乎有些憎恶,但犹豫数息,仍然俯身伸手,朝耿姓男修身上探去。

“啊!”只闻一声娇声尖叫,便见秦姓英气女修刚触摸到耿姓男修身上,瞬间便如触电一般,飞速收回了手臂,娇躯也跟着颤抖了数下,连退数步才停顿下来。

下一刻,邓拓海便感觉到一股怒气直射过来,正是那秦姓英气女修在用眼瞪他。

邓拓海给了对方一个歉意的眼神,也跟着走上前去,一把将耿姓男修抓着翻过身来。

仔细查看了一番,邓拓海发现,这耿姓男修还活着,身上倒是无大伤势,唯有双臂之中的经脉被离火剑气冲得七零八落,连带皮肉也烤糊了一些。

对方之所以昏迷不醒,全因他先前有意在法力中夹带了一丝丙火神雷,将对方给击晕了,等麻痹感一消,便会清醒过来,除了大小手或许会不时失禁,并无任何后遗症。

至于秦姓英气女修被雷力波及,这纯粹是无心之失,谁能料到她出手动作这么快。



“谁人这般大胆,竟敢在任务大殿公然斗殴?”

大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便见一队披甲持戈的执法修士列队奔来,转眼便将邓拓海和秦姓英气女修围了起来。

紧跟着走进来的,是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修,看其法袍样式,竟是一位执法殿的筑基管事。

“将这三人抓起来,押往执法殿审问。”这筑基管事大手一挥,口中喝令道。

顿时,便见数十名执法修士端起长戈,对准了邓拓海三人。

邓拓海无奈笑笑,也不用执法队动手,便自行双手抱头,放弃了抵抗,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抵抗。

秦姓英气女修在一旁,也和邓拓海一样选择,而且看其动作之熟练,或许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了。

“启禀师叔,我们要做人证。”一众女修丝毫不怕事大,由木绯打头,朝那筑基管事直言道。

“全部带走。”那位筑基管事冷哼一声,甩袖出殿而去。

执法队押着邓拓海一行人,直奔隔壁传送阵大殿,顷刻间便消失在离火峰上。

第104章 憋屈

任务大殿中,数百名修士三五成群地站在离火峰任务榜前,仍在等待着。

先前那场斗殴尽管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依旧有不少修士在谈论此事。

“诸位师兄弟,耿师兄出了事,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耿师兄已经打听到,丹殿今日会发布一项采集辟风草任务,报酬高达两百贡献值。可是耿师兄不在,仅凭咱们几人,很难对付那几只三级裂风妖。”

“唉,也不知耿师兄伤得重不重?就算咱们抢下这个任务,若是耿师兄一时伤势难好,咱们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都怪刚才那小子卑鄙偷袭,不然凭咱们耿师兄的练气八层实力,怎会伤在他一个练气六层的手上?”

“那小子确实可恶!执法殿肯定轻饶不了他,最好能将他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行了,都别再吵了。刚才大家都瞧见了,耿师兄双臂被烧得乌黑,其中经脉肯定废了。耿师兄大半手段都集中在玄刚爪功上,这回就算能养好伤,实力多半也大不如前。”

“不过,大家也不用怕。耿师兄不在了,咱们还有马师兄在。有马师兄领头,咱们必能斩杀那几只裂风妖。”

“哈哈,李师弟言过了,马某可不敢跟耿师兄相提并论。不过若是大伙不吝信任,马某甘愿暂代领队之职,等耿师兄伤好归来,马某再退位让贤。”

此刻若是邓拓海在此,定能认出这群说话之人,正是之前见到的耿姓男修同伙。

这伙人由五名练气五层以下的新弟子和两名练气后期的老弟子组成,其中耿姓男修是练气八层,剩下那位马姓修士则是练气七层。

先前,在这伙人中,耿姓男修是当仁不让的领队;如今,趁着耿姓男修不在,马姓修士终于顺利上位。

与此同时,在殿中另外一处,也有一群修士正谈论到邓拓海。

“老大,刚才那小子到底是何来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离火峰有这号厉害人物?他仅凭练气六层修为,就能击败耿忠那厮。咱们和耿忠那伙人打过多次交道,耿忠那厮在同阶修士当中,实力可不算弱。”

“这事说来也怪。我老孙消息最是灵通,今年本峰新弟子差不多都见过。只有那小子瞧着面生,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得不说,那小子不但手段不俗,而且极其精明。耿忠就是一时不查,才在其手下吃了大亏。”

“老大,此话怎讲?”

“那小子刻意拿话激怒耿忠,让耿忠忍不住首先动手。这样一来,按照宗规,执法殿追究此事时,主要责任就落在耿忠头上,那小子算是被迫还击,只要没闹出人命,顶多罚些贡献值而已。而且,那小子利用耿忠的一时大意,暗地里其实早已准备好厉害后手,这才能出其不意击败了耿忠。”

“这么听来,那小子倒是个厉害角色,和老大你性子很像。若是能把他招揽过来,咱们小队的实力定然大增。”

“唉,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无论怎么说,那小子这回也算是在替百花盟出头,以离火三骄爱憎分明的性子,肯定不会亏待他。”

“老大此言有理。他奶奶个腿的,那小子真是艳福不浅,换了是我老铁,有这种一亲群芳的大好机会,打死我也舍不得离开。”

最后这位自称老铁的秃头男修此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眼中满是羡慕嫉妒之色。

可他这话,若是让邓拓海听到,定会啐他一脸唾沫星子。

此刻,就在隔壁的传送大殿门口,恰巧走出来一群莺莺燕燕。

看那一个个俏丽模样,正是以木绯为首的百花盟众女修。

她们被带去执法殿,刚刚过了一个时辰,就全须全尾的全回来了。

去时几人,回时亦几人,只是不见了那男修耿忠。

木绯领着一群女修走在前面,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叽叽喳喳说着话,显然仍在议论刚刚在执法殿发生之事。

在她们身后,还吊着三个尾巴,正是邓拓海、木翠和秦姓英气女修。

但见他三人已被前面众女越甩越远,前面的人已经快要拐进任务大殿,他三人在后面磨磨蹭蹭,才走出传送大殿没几步。

“秦师姐,你就大人大量,绕过师弟这回吧。”邓拓海语带无奈的求饶着,单听其语气好似快要哭了。

“我的好师姐,求求你了,快放开邓师兄吧。”木翠也跟着替邓拓海求情。

“小子,你刚才不是还挺横嘛,现在知道求情了?告诉你,没门。”秦姓女修的回复干脆直接。

三人之间的对话听着怪异,真实的场面更是不堪,引得不少路过之人纷纷驻足侧目。

只见秦姓女修大喇喇在前走着,在她右臂之下还紧紧夹箍着一人,正是一脸便秘模样的邓拓海。

此时的邓拓海,脖子正被秦姓女修紧紧夹在臂下。

后面的整个身体前倾着,被秦姓女修拖拽着往前走,双足都快离了地。

前面的整个脑袋,被秦姓女修按在其胸前,鼓鼓软软的,邓拓海的脸被挤来揉去,感觉都快窒息了。

木翠则紧紧跟在他两人身侧,一手扯住邓拓海的手臂,想把他拽出来,一手摇着秦姓女修的衣袖,正在连声求着情。

邓拓海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一个不过六尺身高的女修强行制住,几欲挣脱而不得。

此情此景,何其不堪?

他活了一十六岁,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也无怪他一脸扭曲表情,犹如便秘似的。

此刻,邓拓海心中欲哭无泪,这秦苗师姐看似性格豪爽,可心眼实在太小,就因为先前她触碰耿忠身体时被雷击了一下,一直记仇到现在才开始报复邓拓海。

还有执法殿那些人,罚了邓拓海两百贡献值也就罢了,反正百花盟众女修也合力凑了不少,邓拓海最后只出了五十贡献值。

令人恶心的是,那位执法殿黑脸管事或许瞧邓拓海像个吃软饭的,极为看不惯他,竟然又自作主张,出手封禁了邓拓海三日法力以作惩罚。

至于结果,正好让秦苗给逮住报复的机会,一举将邓拓海拿住了,也搞得邓拓海空有一身法力,却使不出来,只能憋屈成现在这模样。

第105章 天榜任务

邓拓海那张脸又被胸肉来回蹂虐了数遍,好不容易抽出嘴来,赶紧开口求饶道:“秦师姐,你人美心善,就放过小弟吧。”

“师姐,你到底放不放过邓师兄?”木翠看着邓拓海受苦的模样,小嘴突然一撅,也不知是心疼,还是在吃醋,已然有些生气了,“邓师兄可是独自斩杀过四级妖兽的,小心他恢复了法力,再原样在你身上报复回来。”

“吆喝,斩杀四级妖兽?没瞧出来,你小子还挺厉害。”秦苗边走边说,右臂又是狠狠一夹,接着便听见邓拓海一阵哎吆吆叫喊声。

“小子,日后你还敢原样报复我?”

“秦师姐莫听木师妹瞎胡说,师弟我可不敢。”

“哼,算你小子识相。看在你本事还算凑合的份上,我以百花盟二盟主的身份,正式封你为本盟首席大护法。你小子记住,以后要全心全意地,为我们姐妹鞍前马后,为本盟冲锋陷阵,你能做到吗?”

“全听秦师姐吩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人就这般磨磨蹭蹭的,终于进了任务大殿。

顿时间,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全聚焦到三人身上。

邓拓海瞬间羞得满脸透红,任他平时再自诩脸皮厚,也受不住这般众人瞩目的“礼遇”。

“今日这一闹,我这名声肯定要臭好几年了。”邓拓海心中苦涩,丧气地将头埋在一堆肉里,连脸都不敢露。

他却不知,此时的大殿之中,有多少男修都在死死盯着他,一双双眼神中充满了嫉妒羡慕恨,恨不得取而代之。

百花盟众女修之中,论相貌,秦苗最美,论身材,秦苗最妙,尤其是她那一身飒爽英气,在男修们看来,更添一种别样味道。

世间事就是这般奇怪,再美的东西,哪怕明明是个陷阱,有人千方百计想逃出去,有人却又想钻进来。

“二妹,快放开邓师弟。”木绯走到秦苗面前,低声劝说道。

木翠此刻正站在木绯身后,看样子是她搬来了亲姐姐救场。

可惜秦苗仍旧有些不情不愿,木绯又低声训斥道:“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以后还怎么嫁人?”

“谁说我要嫁人?”秦苗冷哼道,“全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陪着大姐和三妹过一辈子。”

虽然她这般说着,最终还是将邓拓海放了下来。

邓拓海一脱身,慌忙远远避开了这个女恶魔。

“死丫头,你等着。待我恢复法力,今日之辱,来日必还。”邓拓海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边暗暗咒骂道。



“巳时已到,新任务要发布了。”

大殿之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邓拓海也顾不得再整理衣裳,满腔羞耻更是瞬间丢得干净,急忙抬头去看任务屏。

“这是?”邓拓海心中起疑。

只见本该出现一条条任务的灵光屏上,竟然全部一白,天地玄黄四榜尽数消失。

再回看大殿左侧的宗门总任务屏,同样也是如此。

邓拓海不明就里,毕竟他刚入门,还是头次来接取任务,不过看其他人也全是疑惑神态,想必今天这一幕并非常见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今日的新任务呢?”有不少修士跑到柜台前,向内务分殿接待人员高声质问道。

大殿之中,这数百名修士早已苦候多时,却等来这般令人迷茫的结果,一时间喧哗声一片。

“肃静!”

只见大殿半空,突然闪现出一名内务殿服侍的筑基管事,出声镇住众人。

“本殿突然接到掌门敕令,紧急发布一项宗门任务,其他任务全部取消,为期三日。”

“尔等再稍等片刻,待阵法控制室更换上新任务,立时就会发布。”

这筑基管事说完此话,光影一闪,又消失在大殿中。

“掌门敕令?紧急任务?难道本宗出了什么大事?”

“肯定事情不小。你们何时见过为了一个任务,就把所有任务取消发布的情况,而且长达三天时间?”

“咱们没这么倒霉吧?刚刚加入宗门,就碰上这种大事情?而且发生得如此突然,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筑基管事消失之后,大殿之中立时又陷入了喧哗声中,众人猜疑不定,更是议论纷纷。

邓拓海此时也是同样情况,他暂时挤进了百花盟一群女修中间,听着她们一言一语地分析着各自看法。



“快看!出来了,天呐,竟是天榜任务!”

“天榜?”邓拓海心中一惊,急忙去看。

就见两侧任务屏上,都被几行红色硕大灵文填满,两边内容一模一样,同是一条天榜任务。

“咦,招募炼器师?这明明只是咱们离火峰的器殿任务,为何会出动掌门敕令?”

“你再往下看!招募炼器师若干,炼器童子八百名,期限十年。这般大手笔,肯定不是本峰器殿内部之事,必是宗门有大任务落在器殿头上。”

殿中数百修士,凡是看了这任务要求之人,无一不面色震撼。

炼器师若干?

其意是说上不封顶,来多少人都收。

炼器童子八百名?

这个数目,已然超过了离火峰弟子总数的一半。

期限十年?

宗门动用这么多修士的前提下,还需要整整十年之期,这到底是要炼制什么东西?

恐怕就算是普通法宝,都能炼制出百十来件。

“难道是人族与蛮、妖二族的前线,又有持久大战要发生?以致于本宗要赶制大批法器,支援仙盟?”

邓拓海先是百般不得其解,听了一群女修的诸多分析后,最终总结出了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

听众女中的三位老弟子说,在覆海宗的漫长历史中,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次数还不少。

几乎每隔上一两百年,荒海人族仙盟就会与蛮、妖二族发生一场大战。

长则百余年,短则三五年,但就平均而言,每场大战时间大概会持续二十余年。

有时与妖族大战,有时与蛮族大战,但很少出现三族都参与的情况。

若是论起大战次数,荒海人族与蛮族之间,由于有着同样的岛屿需求,大战最是频繁,几乎能占到荒海人族对外族大战次数的八成以上。

每逢大战来临,整个覆海宗就会化身一台高度整合的器械,本宗几乎所有人员和资源,都会围绕供应大战前线这个目标来运转。

前线有需求,会通过仙盟向覆海宗下达任务;覆海宗筹集物资,再通过仙盟源源不断地支援前线。

两千余年来,一向如此运作。

虽然覆海宗地域已经远离异族前线千余年,但从未听闻覆海宗有违抗仙盟命令不遵的情况发生。

第106章 三灵馆

对于坐拥丹、器二殿的离火峰来说,本峰弟子更能感受到这种大战对他们的影响,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丹药、法器都是前线必不可缺的两项重要资源。

就拿最近一次情况来说,人族仙盟在几年前,为了保住东波城的一座超大型灵石矿,就与蛮、妖二族各发生一场对战。

这两战的持续时间和动员人数,虽然远远不能和持久大战相比,但也让离火峰修士为之前前后后忙碌了三年时间,直到一年半前,离火峰才恢复了正常状态。

再看殿中这数百修士,自最初的震撼过后,接着又变换成了兴奋模样,个个擦拳磨掌,似乎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每逢大战期间,覆海宗其他修士或许会被征调至前线,有失去性命之忧,但身为离火峰弟子,基本没有这种顾虑,埋头赶制丹器物资才是众人的本职。

而且在此期间,每日都会有无数的灵材灵药被送至离火峰,这对每个底层弟子来说,都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毕竟,平时太平无事,哪会有这么多资源供底层弟子练手,只有大战期间,才是殿中众人提升炼丹或炼器之术的绝佳时机。

这也正是殿中众人个个兴奋无比的真正原因。



邓拓海目光又回到天榜任务上,继续往下看其中列出的条件。

对于招募炼器师这一项,邓拓海直接略过。

毕竟他连炼器术的门槛都没摸过,在邓家族中学堂的几年时间,也根本没教授过任何炼器之术。

若是换成制符术,他在族中学堂跟着系统学过几年,也在族中制符作坊做过工,倒是能称得上是名一阶制符师,绘制一阶中品火系符篆不在话下。

邓拓海将目标放在了炼器童子之上,招募人数多达八百名,他倒是大有成功的希望。

其中写明炼器童子的招聘条件,主修火系功法的火修优先,有火灵根但只学过火系法术的次之,身怀异火者亦可。

这个条件几乎就是专为离火峰弟子定制一般,而且也未排斥离火峰之外的其他修士。

再往下看,十年内不得接取其他宗门任务,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宗门。

至于报酬,只有寥寥一行字:三灵馆门牌,炼器师十年,炼器童子一年。

“没有贡献值作报酬,也没有其他灵物作奖励?”

“这是什么鬼任务,也太苛刻了?”

“十年时间不准接其他任务,也不准擅离宗门,报酬只有一块门牌?”

“这还怎么让人赚取修行资源,不得把人活活逼死?”

邓拓海皱眉不已,心中已经熄了接取这任务之心。

虽然他不排斥学些炼器术,但还是更倾向于学习炼丹术。

这么一个不能赚取贡献值的炼器任务,想想就是无趣,就算是最高等级的天榜任务,其中也没注明要强制征调所有离火峰弟子。

“就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反正我抢来也无用。”

邓拓海心中这般想着,已然暗自定下主意,他已准备再去接取最初看好的那个炼丹童子任务。



“邓师兄,三灵馆…三灵馆…一年期的门牌。”

旁边的木翠猛然摇起邓拓海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就差蹦起来了。

“三灵馆?”邓拓海见到木翠激动的样子,有些无语,更多的还是诧异。

这条天榜任务是个炼器任务,就算给出报酬,八九成也是与炼器有关之物。

可木翠明明只是痴迷炼丹之术,怎会对炼器相关之物大感兴趣?

邓拓海好奇问道:“木师妹,三灵馆是怎么回事?一年期门牌又是何物?”

“邓师兄,咱们入门已有一月,你连大名鼎鼎的三灵馆都不晓得?”木翠瞪着邓拓海,看起来比邓拓海自己更诧异。

“这……”邓拓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复才好。

正像家族店铺开业那日,族长邓承坤教训他的一样,一味闭关苦修等于闭门造车,他这般做的不良后果,此时又出现了。

只看大殿之中,几乎人人兴奋的模样,显然对接取这天榜任务后,能得到的报酬十分满意,必定是对三灵馆门牌一物都不陌生。

就连木翠这位本峰之外的羁兽岛弟子,都比邓拓海更要熟悉,就可知邓拓海有多孤陋寡闻。

木翠说道:“邓师兄,你可知炼灵三术?”

邓拓海闻言,微微点头。

炼灵三术,他还是知道的,尽管了解也不多,但作为修真基础通识之一,邓家族中学堂还是教过这些的。

所谓炼灵三术,就是指拘灵、化灵、锢灵三术。

此乃炼丹术和炼器术的基础,只要是炼丹或炼器,都离不开炼灵三术。

拘灵之术,主要运用在炼丹或炼器之前,处理大量的灵药灵材,往往需要分门别类,精细处理。

比如,要将一棵完整灵植,分成花、叶、茎、根等部位,拆分拣选,专门处理。

可这么做,又极易导致其中灵气流失,这时就需要用到拘灵术,确保灵气不失。

化灵之术,运用在炼丹或炼器的过程中,而且在三术之中最为重要,也最为复杂。

可以说,涉及的手法极其繁多,浩如烟海。

若是没有化灵术,炼丹或炼器之时,灵药或灵材被火一燎,只会化成一堆灰烬或废渣。

只有使用了化灵术,才能确保鼎炉之中的各种灵药灵材,在火焰的炙烤之下,去芜存菁。

锢灵之术,运用于最后的成丹或成器之时。

到了这最后一步,丹药或法器已然基本成型,但是一旦出炉,很难保证其在外界维持稳固状态。

只有施加锢灵术之后,丹药或法器才算最终成型,长期存放不致灵气流失,也不会损坏。

木翠解释道:“这三灵馆,是由离火峰丹器二殿的诸位前辈创建,会定期在宣讲堂讲授炼灵三术。”

听到宣讲堂三字,邓拓海便明白了一些。

宗门传法殿在离火峰和八十一岛上,各设有一座宣讲堂,乃是前辈修士为本宗弟子授业解惑之所。

宣讲堂只是一处固定的场地,其中负责授课之人却是流动不定的。

而三灵馆,就是离火峰丹器二殿诸位前辈创建的一个团体,并非什么场馆建筑,只是定期借用宣讲堂的场地来授课而已。

至于传授的内容,正是炼丹炼器都用得上的炼灵三术,故此才起名为三灵馆。

第107章 器典

木翠接着解释道:“三灵馆门牌,便是有资格听课的凭证。没有门牌,无法入内。”

邓拓海更加疑惑:“这三灵馆授课,不是谁想听就去听吗?怎么还弄出个门牌来?”

木翠给邓拓海耐心解释:“三灵馆授课,一月只开一场,每场只有百人名额。授课之人都是邀请的丹器二道名家,既有本宗前辈,又有宗外大师,就连梅老祖有时也还亲自讲法。”

邓拓海听了点点头,木翠口中的梅老祖,正是他曾外祖梅重山,邓拓海不知其丹器二道水平如何,外界传说其两道都造诣颇深。

如此看来,这三灵馆授课确实极为高端、门牌难求,远非宣讲堂的普通授课可比。

在覆海宗,有时一个刚刚筑基的管事,乃至练气后期的弟子,就敢在宣讲堂公然开堂授课,收费还不便宜。

“怪不得大家都对这任务望眼欲穿,即使是白干十年,连一个贡献值都赚不到。”邓拓海此刻也变得极为心动。

“三灵馆门牌这个报酬好是好,就是发放得太多,几时才能轮到一次?”

光是招募炼器童子,就一下子发出去八百人,一人一年期,等于能听课十二次,一个人要是排队的话,至少需要八年时间才能用完所有次数。

还有不知要招募炼器师多少名,一人十年期,再加上其他来源的修士,若是真排起队来,更加漫长无期。

“干了!”邓拓海一咬牙,定下最终决断。

尽管可能需要漫长排队等待,但三灵馆门牌极其难得。若失去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此机缘?

无论如何,这可是事关他学习炼丹、炼器之术的大事,能不能成为炼丹师或炼器师,全在此一举了。

这般说法,并非危言耸听。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炼丹师或炼器师,全靠自己摸索的话,其路漫长曲折,前途迷茫,而有名师指导的话,无疑等于踏上一条坦途,前路更加顺畅。

更何况,三灵馆还是延请宗内宗外的各路名家前来授课,若能有机缘听上一年,未来或许能走得更长远些。

在这大殿之中,身为大宗门弟子的数百修士,没几人真是傻子,比之邓拓海精明之辈何其多,自然大都是和邓拓海一样的选择。

就在邓拓海和木翠说话的片刻间,柜台前已经变得拥挤不堪,而在邓拓海周围,早已空了下来。

只有百花盟的一群女修还待在原地未动,而邓拓海暂时也没上前去挤的意思。

那可恶的执法殿黑脸管事封禁了他三天法力,让他比之凡人也好不多少,此刻他哪敢去和一群疯狂的修士去挤去抢,这么做的后果,八成会被人踩成肉饼。

甚至,他连离开百花盟众女修半步的打算都没有,他也怕那耿忠的同伙会趁机寻他麻烦,若是真被人修理一顿,足以让他连肠子都悔青。

百花盟众女修不去,是因为不想和一群男修挤来挤去;邓拓海不去,是因为他确实无奈又无力。

反正,这条天榜任务最后写得明明白白,不管是应聘炼器师还是炼器童子,都需要经过考核,时间定在三月初五午时,地点为器殿大厅。

到时已是三日之后,邓拓海已能恢复法力,而且这三日期间,何时来接取任务都可以。

毕竟,在此办理的仅是一道手续,只有在器殿当场考核通过,才算是真正接下任务。

……

此刻,柜台前最右侧队列中,正在发生一场争吵。

排在队列最前面的,是一名四旬面相的疤脸男修,但见其正在和柜台后负责接待的端庄女修大声交涉。

“为什么我不能接取今日的天榜任务?”

“抱歉。记录显示,你有一项老任务还未完成,不符合接取条件。”

“我要取消老任务,罚多少贡献值,我都认了。”

“抱歉。三日之内,除了最新天榜任务,内务殿暂停办理其他任务。”

“这是谁定的蠢规矩?今天说什么,你都得给我办理。”

“请你注意自己言辞,此规矩乃是本殿殿主根据掌门敕令而制定。你若再无理取闹,我们将通知执法队前来处理。”

“哼,少拿执法队压人。我问你,到底办不办?”

疤脸男修一直在与端庄女修纠缠,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却不料,队列后面已然有人开骂:“前面那人快点滚,再啰嗦,小心爷爷要锤人。”

疤脸男修正在气头上,闻言转过头来,看其意思,显然是想仗着脸上疤痕的凶狠相,吓住后面之人。

可惜排在他后面的众人,早就看其不耐烦,也不知是谁人先动了手。

霹雳砰啷,一阵乱响。

那疤脸男修连防护罩都没来得及放出,就被众人一通拳脚打晕并且踢飞出去,躺在远处墙角不动了。

很快,这条队列在停滞很久之后,终于又开始往前走动起来,甚至比起旁边队列的速度还要快。

此刻,就在这条队伍的末尾,邓拓海终于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排在他前面的,则是百花盟的几名女修。

……

时光匆匆,三日一晃而过。

洞府之中,邓拓海醒来时,巳时已过大半。

他披上内门弟子法袍,站起身来,只一感应,脸上便笑了起来。

“法力终于恢复了。”

邓拓海只想长啸一声,这三天来过得实在太憋屈。

自打入道以来,得有多少年了,他还从未有过如此不适应。

没有法力护身,犹如凡人,他连洞府都不想迈出一步。

待适应了一阵,邓拓海终于静下心来,一拍腰间储物袋,手中便多出一本厚厚的书籍。

若说厚度,这本书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足有一个三岁孩童高;

论起宽度,一页纸铺展开来,能完全盖住邓拓海的脊背。

再看封面,其上写着两个大字,正是书名《器典》。

这是一本关于炼器术的基础典籍,其中内容虽是炼器基础知识,却完全称得上包罗万象。

光是记载的炼器材料,就不下三万余种,而且个个有文有图,还是彩图,极其生动形象,颇为有助记忆。

此外,其中还有其他各种炼器基础知识,虽然极其庞杂,却分门别类,记载得有条有理。

第108章 莲子羹

这三日来,邓拓海几乎一直在全力记诵这本《器典》,乏累了就眯会儿,醒来继续记背。

直到昨天深夜临睡前,他才将这本《器典》完全看过一遍,基本算是囫囵吞枣似的记下了,只是还有诸多不解其意之处。

他之所以这般拼命,为得便是在今日午时器殿的考核中,能一举挤进前八百名,拿下炼器童子的天榜任务。

器殿到底会如何考核,目前他还不知情,只能抓住三天空隙,多恶补一番炼器基础知识,他相信这样做总是没错的。

相比起学习这本《器典》的辛苦,他脑海里那本记忆深刻的《丹典》,可就得来极为容易了。

这其中原委,还得从三天前的传法殿藏经阁说起。

当时,他顺利办好接取天榜任务的手续,便打算传送去藏经阁,兑换一本炼器基础典籍。

而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百花盟不少新入门女弟子,于是乎大家便一起走了一趟。

到了藏经阁门前一看价目牌,一本《器典》标价五十贡献值,一本《丹典》标价六十贡献值。

邓拓海本想两本全买下,可一查弟子铭牌,只剩下八十九贡献值,只够买其中一本,自然是选择亟需的《器典》。

正当他要去兑换之时,秦苗突然神神秘秘拉住他,说其有一本旧《器典》用不上了,可以便宜处理给他。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价值四十五灵石的两颗灵丹成交,比之藏经阁的要便宜五个灵石。

邓拓海付过灵丹,秦苗取出《器典》,也就是邓拓海现在手中看的这本,足足占了他储物袋的一半空间。

然后,他又兴冲冲进了藏经阁,跑去兑换《丹典》。

等再走出来时,他的脸色就有些绿了。

因为他发现藏经阁里出售的《丹典》《器典》,竟然都是用传法玉简记录的,而不是他原来所想的那般,只有最为珍贵的修行功法才用传法玉简,比如他兑换过的《离火剑典》。

不用看秦苗那副奸计得逞的笑容,邓拓海就知道自己又被坑了,这小娘皮还在记他的仇。

传法玉简记录的东西,瞬间就能转化成记忆,可谓轻松省事又记得牢。

而他只便宜了五个灵石买来的一本厚厚《器典》,却需要花费好几天时间去记忆,并且还不能保证记得完整无错。

无论怎么算,这笔买卖都不划算,更何况还是在器殿考核前极为宝贵的三天时间里。

邓拓海有些气不过,又扯住秦苗一番事后理论,最后总算又让她添了一样东西。



“邓师兄,我和姐姐煮了一锅莲子羹,你快来吃一碗。”

房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娇唤声,只听其音便知是木翠。

邓拓海答应一声,收起那本厚厚的《器典》,便出了房间。

沿着洞府通道走出不远,右手一拐,便是一间布置精致的厨房。

单一看,就知必是出自心灵手巧的女子之手,绝非邓拓海这种糙汉所能拥有之物。

厨房之中,正有十几个俏丽女修,各端着一小碗莲子羹,一边用勺羹慢慢吃着,还一边嘻嘻哈哈说笑着。

木绯、秦苗……所有的百花盟女修都在此处。

众女一看到邓拓海进来,当场就有几人羞红着脸,低下头去,也不知她们刚才谈论了些什么。

“小海子,那本《器典》背得如何了?可否还需要本先生,再帮你指导一二?”秦苗刻意板着脸,扮作教书先生的口吻说道。

只是她话刚说完,一眼瞅见邓拓海又羞又恼的表情,立马就又哈哈大笑起来。

邓拓海闻言,脸色更恼,双目瞪视着秦苗,恨不得将其当场扒光,毒打一顿。

让秦苗帮忙指点《器典》内容,正是三日前邓拓海与秦苗达成的协议,算作邓拓海被坑购买《器典》的补偿。

当时,邓拓海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谁知却是掉进另一个新坑。

这三天来,像百花盟众女修一样,邓拓海也一直住在木绯的洞府中。

在他背诵《器典》的同时,众女修也在共同参悟《器典》的内容。

比起她们使用了记录《器典》的传法玉简,邓拓海无疑慢上一大步。

好在他自从经过了漓祖赐福甘霖仪式,记忆力和领悟力早已不比寻常,在记忆的同时,竟还能参悟小半内容。

每逢遇到难解之处,秦苗这个过来人便会过来为他解疑,说实在话,秦苗在这方面确实帮了他大忙。

可是,这秦苗却是满脑子恶趣味,这几日来竟然扮教书先生上了瘾。

邓拓海稍有走神或者不如其意,秦苗动不动便对邓拓海一顿抽打,而且还是犹如教训小儿般的那种打……

这三天里,邓拓海一直被封禁着法力,也不知被辱打了多少回,他每次的无力挣扎,换来的都是秦苗更进一步的惩罚,最后只为那些旁观的女修们奉上了诸多笑料。

此中情景,丢煞死人,他都不愿再去回忆。

“邓师兄,你的莲子羹。”木翠端了一只白玉碗,递给邓拓海。

“谢谢木师妹。”邓拓海道谢一声,伸手接过碗来。

只一看这碗,就比其他女修手中的小碗要大上一号,显然是木翠特意为他这个男人准备的。

邓拓海不禁又摇头叹了口气:这人呐,谁对你更好,一比较便知。

调羹放在嘴唇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顿时便让他眼神一亮,精神更是一震。

转眼间,刚刚起床的那一丝困倦,立时清散一空,全身都变得舒爽起来。

这碗莲子羹所用食材,竟然全是火系灵物。

水是一阶灵水春阳水,莲子选自一阶灵植火斑莲。

其中还有桑芽米、凤头米、火粟、赤璃谷等等,合计九种不同的火系灵谷,

很快,邓拓海便将一碗莲子羹喝下肚。

他只觉浑身暖洋洋的,连练气七层的瓶颈都稍微松动了一丝丝。

“这可真是好东西,美味又滋补。”邓拓海不禁赞道。

他心中同时也在计划着,是时候去买些灵植种子,尤其是灵谷种子,将他自己那半亩私田种上了。

这样一来,等成熟了,他便能吃上可口的灵谷饭,再也不用天天以辟谷丹可怜度日。

……

临近正午时分,离火峰器殿外。

殿前是一处山间广场,地面通体由火阳玉铺就。

这种火阳玉,便是当初帮助邓拓海突破练气四层的火系灵物。

在外界,足以算得上较为珍贵的宝贝;在此地,却沦为万千修士的垫脚之物。

在离火峰上,巨大的岩浆湖周围,每年都会生出大量的火阳玉,源源不断,取之不竭,自然不会有人将之视为难得之物,加以珍惜。

此时的广场上,聚集了众多修士,望去黑压压一片,怕是不下两千人数。

众人正在等待着午时一到,器殿之门打开,好进入大厅,参加天榜任务考核。

邓拓海也挤在人群之中,在他身边则是一群百花盟女修。

不得不说,他先前还是小看了此次天榜任务的号召力,今天前来参加考核的修士,加起来比离火峰修士还多。

这么多人当中,光是筑基修士就不下一两百位。

他们分散混夹在众人中间,无形之中就给附近的练气修士,造成了不小压力。

第109章 考核开始

在广场外,半空中仍见一道道光影飞遁而来,地面上也有一个个身影往这急赶。

此时距离午时正点,只剩一刻钟时间,广场上的修士也越聚越多。

先前邓拓海来时的路上,经过内务分殿,见到传送阵已经不堪重负,只得关停了双向传送,暂时只进不出。

今天的离火峰上,难得一见的热闹。

本峰和峰外的修士,都在往器殿赶来。

眼看离午时越来越近,聚集在器殿前的修士已经增加至三千左右。

邓拓海见到此幕,大感惊诧之余,也越来越忧心。

此时此地,恐怕已经聚集了本宗十万修士当中,几乎所有与灵火沾边之人,不管是身怀火灵根者,还是持有异火者。

按照邓拓海先前预料,此次竞争八百炼器童子名额的人数比例,大概在二分之一左右。

但是以目前情况来推算,俨然已经不足三分之一,竞争者数目远超先前预料,实在是太多了。

而从他搜集到的信息来看,此次器殿设定的考核科目很可能还和以往类似。

比如几年前东波城大战的那一次,器殿也对外发布了任务,招募炼器师的考核项目是当场炼制一件成品灵器,招募炼器童子的考核项目则是炼器基础知识测验。

轮到这一回,估计也和上次相仿,所以他才会花大力气,去记背整本《器典》。

可惜,他再怎么努力,终归只是临时抱佛脚,他于炼器术而言,还是个门外汉。

就算是百花盟中的十几个新入门女弟子,论起对《器典》的掌握,都比他更加精深。

更何况,此地数千竞争者中,大都是先他入门的老弟子。

形势如此,由不得邓拓海不忧心。



“皇甫嵩,你一个炼丹师,也跑来参加器殿的炼器师考核?莫怪老夫笑你,炼丹与炼器可是大为不同,老夫怕你最终会白白丢脸。”

“老夫如何,与你武器何干?谁说老夫是来参加炼器师考核,依老夫看,那炼器童子就不错。”

“你皇甫嵩……堂堂二阶炼丹师,竟然如此自甘堕落,去与一群小辈争抢炼器童子名额,也不嫌丢人。”

“武师兄何必动气?依吴某看,皇甫师兄如此选择,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器殿给出的报酬可是三灵馆门牌,连你我这等筑基修士见了都极为动心。”

“吴燧,你若是不多嘴,老夫本不想说你的。你一个土木金三灵根修士,全身找不见一丝火灵根,竟也有胆量跑来本峰,接取器殿任务。待会参加考核,老夫怕你连灵火都不会使,若是烧伤了你自己,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嘿嘿,恐怕要让武师兄失望了。吴某不才,半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到手一缕二阶碧幽灵火。想必只做一个炼器童子,应该绰绰有余。”

“哼!狗屎运而已。”

这番口角,就发生在邓拓海不远处。

三名筑基修士丝毫不顾面皮,大庭广众之下,就彼此出言讥讽。

他们也不知改用传音术,无形中给邓拓海这等练气小修,造成了莫大压力。

“世风日下!连堂堂筑基前辈,也不顾及身份,来和我们争抢炼器童子名额。”邓拓海腹诽不已。

再看周围众人表情,显然有不少练气修士,都和邓拓海一样想法。

八百个炼器童子名额,本就是僧多粥少。

现在可倒好,连筑基修士都亲自下场了,而且一出现就是俩。

这可让邓拓海这等练气修士,该如何自处?

压力如山大!



午时已至。

器殿前两扇巨大石门,轰隆隆的缓缓开启,门前门后不见一个人影。

每扇石门不下十万斤重,竟无人自动,这显然不是凡人手段,乃至超脱了邓拓海这种练气修士的能力。

“参加考核者速速入殿,午时二刻,殿门关闭。闲杂人等退避,不得踏入殿前千丈。”

器殿深处传出一声高喝,语气庄严,隐含威压,瞬间传至殿外每个修士耳中。

原本喧嚣的殿外广场,立时静穆无比,就连一干筑基修士也全都目露敬色。

人流如潮,向殿门内涌去,却肃静无声。

邓拓海随着人流,进入器殿大厅。

他抬头张望,方知这大厅还真对得起一个“大”字,从里面看比起在外面看时,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大殿之中,多半使用了拓展空间的手段。

“空间阵法?还是炼器手段?”

邓拓海正好奇想着,大殿深处又传来一声高喝。

“参加炼器师考核者,最前三排入座;参加炼丹童子考核者,自第四排开始入座。”

此言一出,人流往前挤得更急,邓拓海自然也不甘输于众修。

一般来说,在此类考核当中,坐席越靠前,越容易引起考官注意,或许能增添几分通过的机率。

紧赶慢赶之间,他终于在第四排抢到个偏中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他身下,除了一张蒲团,再无别物。

在他四周,前后左右方向,每隔一丈距离,地面上便摆放着一张蒲团。

方才拥挤当中,邓拓海和百花盟众女修也被冲散了,只有三人还在他旁边。

在第五排,木绯坐在他背后,木翠紧挨着她姐姐右手边。

至于第三人,盘坐在邓拓海正前方,正是秦苗。

从邓拓海的位置,正好能直视秦苗后背,或许出于坐姿缘故,此时她衣袍紧裹在身上,露出了平时难以见到的曼妙身条。

柳腰翘臀,颇为惹火,引人遐想。

“这疯婆娘还真有料!”邓拓海看了几眼,低声嘀咕着,“就是这坐姿忒不雅,也不知把衣袍后摆撩出来遮一遮,会让后边的人考核时分神。”

或许是嫌坐姿不舒服,前面的秦苗突然扭动了几下屁股,凹凸沟翘更显。

“额!她八成是故意的。”邓拓海顿觉身体某处一热,赶紧稍稍移开了视线。

好似在回应邓拓海一般,秦苗也同时转过头来,朝邓拓海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可看上去总像似在挑逗。

邓拓海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的,哪受得了这个,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在前面,秦苗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疯婆子,你等着!先让你得意一时,看小爷日后怎么泡制你。”邓拓海暗自嘀咕着,只是怎么看都有几分酸意。

单看秦苗所坐的位置,乃是前面第三排,这是属于参加炼器师考核者的席位。

若是不说,很难想到练气九层修为的秦苗,竟是一位刚刚进阶的二阶炼器师。

就像邓拓海所在的邓家传承有完整制符术,木绯姐妹所在的木家精通炼丹术一样,秦苗出身的秦家也素来以炼器术而出名。

进入覆海宗之前,秦苗便已能炼制出下品灵器,乃是一阶炼器师。

加入离火峰之后,秦苗更是如虎添翼,凭借练气九层境界,便已经炼制出过几件筑基修士方能使用的中品灵器,算是跻身至二阶炼器师行列。

在整个离火峰上,说起二阶炼器师,九成九都是筑基修士,练气境界的极少见。

正是凭借这般天赋,秦苗能堂堂正正和一堆筑基前辈竞争炼器师考核,而邓拓海只能老老实实参加炼器童子考核。

若是最后两人都考核通过了,他们各自得到的报酬足有十倍差距。

邓拓海又怎能不羡慕秦苗?

就连木绯这位能炼制出一阶上品灵丹的炼丹师,也只能和邓拓海一样,参加炼器童子考核。

……

“午时二刻,关闭殿门。”

随着这道声音在殿中回荡,器殿之门也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全部关闭,不留一丝缝隙。

一道巨型光幕从器殿外墙浮现而出,顷刻间向外推移出千丈。

殿前广场上,有几个围观热闹之人,还未来得及跑开,就被光幕撞飞出去。

好在这光幕并无伤人意,那几人落地之后,除了有些狼狈,身体并无大碍。

“考核开始。”

又一道声音响起,众人正前方高台上,突然灵光连闪。

凭空出现十道盘坐在蒲团上的人影,几乎个个都是筑基后期修为。

与此同时,殿中每位考核者面前的地面上,毫无征兆地升起一根圆形柱台。

更有一个个透明灵光罩将众人罩在其中,每个都是一丈见方。

“这是?”邓拓海有些纳闷。

前台的十名筑基后期修士,明显便是今天考核的十名考官,可是他们自出现之后,竟然一语不发,看似闭目打坐,其实早已神识尽出,笼罩了整个器殿大厅。

“考官不给解释考核规则?”邓拓海眼见如此,只能自己去琢磨。

只见他面前,三尺高的圆柱台上,摆放着一只白玉托盘。

托盘中只有四物。

一枚红色玉简,一截干枯木头,一块黝黑金属,一方五彩斑斓的玉石。

那一截干枯木头,只有半条成人小臂粗长,树皮尽数褪去。

截面上仍可见细密年轮,不下五百圈。

这竟是至少生长了五百年以上的灵木,论品级足有二阶下品,只是已瞧不出是何树种。

那一块黝黑金属,只有拳头大小,彷佛是一块坑坑洼洼的石疙瘩。

但是仔细看,其中隐有折折叠叠的脉络,似乎被人捶打过千百遍一般。

这是一块一阶上品灵材千折寒钢,邓拓海昨日刚刚在《器典》中看过。

那一方五彩斑斓的玉石,方方正正,仅有半寸宽。

《器典》之中同样也有记载,乃是品级高达二阶上品的五行玉。

这可是极为稀有的珍贵灵材,据说只要在中品灵器中,添加入一些五行玉,就有几分提升至上品灵器的几率。

“只是一个炼器童子考核,宗门就这么舍得下本钱?”

邓拓海心中愕然,突然觉得这次器殿天榜任务,不像先前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带着满腹疑问,邓拓海又拿起那块红色玉简,其中多半记录着此次考核的规则。

第110章 通脉

“不是炼器知识考核?”邓拓海初读玉简,脸色便是一喜。

由于接触炼器的时间只有短短三日,对炼器知识的掌握,已成为邓拓海的最大劣势。

在考核开始之前,邓拓海一直在忧心这个问题。

“以火通脉。”

玉简之中,正是此次考核项目——以火通脉。

要求很简单,只需将盘中其他三件灵物,全部用灵火打通其中脉络。

众所周知,灵物之所以被称之为灵物,能超脱于凡俗物品,主要是因为其中蕴含灵气。

这就像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区别一样,灵气才是最关键的根源所在。

而有灵自有脉。

修士体内藏有经脉,灵物之中同样也有脉络。

大到山川矿脉,小到草木玉石,几乎无一例外。

所谓以火通脉,乃是炼器术最基础的技能之一。

世间灵物千千万,各自的脉络几乎难有完全相同者。

其中有粗有细,有续有断,分布走向更是五花八门,极为繁杂。

就算是两块看似完全相同的下品灵石,其中也能找出脉络的不同之处。

作为一名炼器师,要想将一件灵物,炼制成可供修士使用的法器,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理顺灵物之中的脉络。

天下灵物种类繁多,处理起来也是千差万别。

有些灵物的脉络天生就极为契合修士使用,或许只需炼器师稍作处理,就是一件不错的法器。

有些灵物生长过程中,看似脉络通畅,很适合炼器,可一旦离开本体,比如某些灵木,就会发生脉络阻断的现象,往往需要人为复通脉络。

也有些灵物的脉络,天性极不适合为修士所用,这时候就要全靠炼器师的手段了。

同样的灵物,在不同的炼器师手中,既有可能炼制出上品灵器,乃至法宝,也有可能沦为下品灵器,甚至废渣。

这其中的差距如此之大,或许是由诸多因素综合导致,但通脉肯定是其中的关键因素之一。

而此次器殿天榜任务考核,所考的便是殿中众修各自的通脉手段。

在考核过程中,器殿不提供地火、薪柴、器炉等物,也不禁带储物袋入内。

器殿只提供三件灵材,参加考核的所有修士需要各凭手段,在不破坏灵材本身的前提下,处理它们的脉络。

所谓各凭手段,可施展火系法术,可使用火系灵符,可焚烧炭木,可放出各种异火。

也就是说,只要是你自己之物,所有手段可尽情施展。

“器殿为何会用这么基础的东西,来作为考核内容?”邓拓海有些不解。

再看周围其他人,有很多也像邓拓海这般面露疑惑。

根据邓拓海先前从木绯、秦苗等人口中听到的消息,以前器殿发布此类任务,还从未把以火通脉作为过考核内容,可以说这回还是头一遭。

其实不止炼器童子考核是以火通脉,就连前三排坐席上的炼器师考核,也同样如此。

唯一的差别,就是炼器师考核所用灵材的等级,超过炼器童子整整一大阶。

一截灵木,由二阶下品换成了三阶下品;一块金属,由一阶上品千折寒钢,替换成了二阶上品蓝纹金。

剩下一方五行玉,虽然还是五行玉,却由二阶上品,变成了三阶上品,这已是可以炼制法宝的稀有灵材,在每个参加炼器师考核者面前托盘中,也只是分到米粒大的一丁点。

“或许,此次器殿要炼制之物不同以往?”邓拓海也只能这般猜测。

毕竟就连炼器师考核的内容,都未像以往那般要求炼制成品灵器,而是同样改成了以火通脉。

器殿这般做法,处处透着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管它如何,反正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邓拓海并未再多想,反正考核采用以火通脉的方式,立马让他抹平了之前预想的劣势,或许还有可能转变成他的优势。

对于通脉之术,邓拓海并不陌生,甚至还极为熟悉。

在邓家制符作坊,除了炼制成品灵符,还有一项重要买卖,就是大批量制作空白符纸。

这些符纸,既是为了邓家自己使用,同时也对外出售。

通常而言,符纸主要采用草木灵植作为原料,当制成初级空白符纸之后,还要根据绘制灵符的类型,进行再次处理。

再处理过程当中,修士需要做的主要工作,便是用自身法力,理顺一张张空白符纸的脉络。

有时甚至还会根据需求,强行改变符纸脉络的布局,使其能够承载某些特定种类的法术符纹。

因为,制作不同种类的灵符,往往需要使用不同的空白符纸。

比如火系灵符的符纸,就和水系灵符的符纸完全不同,不仅符纸脉络布局不同,连原材料都不同,需要专门分类制作。

对于制作大批量的空白符纸这项工作,可以说利润微薄,乏味枯燥,通常修为高的修士不愿去做,只能由低阶修士来完成。

就算是在邓家制符作坊,像这种制作空白符纸的苦活,一般都是由族中练气初期修士来完成的。

往往辛苦忙上一两个月,制作出成百上千张空白符纸,最后也挣不了几个灵石,连练气四层修士都瞧不上眼。

弄到最后,只能沦为族中学堂一干小修士们课余空暇时,去挣几个零花钱的好去处。

邓拓海在族中学堂的那几年,也没少做过这种活计,往往一整年零零散散的干下来,能赚上十几个灵石,算是贴补他们一家三口的部分花销。

与制作空白符纸的通脉相比,炼器所要求的通脉又有很大不同。

制作普通空白符纸时,对于修士的法力属性,一般并无特殊要求,除非是绘制某些特殊灵符所用的空白符纸,才会苛刻地要求修士的法力属性与之契合。

而炼器材料大都会要求以火通脉,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还是因为用火事先处理过的灵材脉络,能更好的适应炼器过程中的火焰灼烧,从而提高炼制法器的成功率。

不过,对邓拓海来说,这种差别根本就影响不大。

他乃是修炼火系功法之人,不管是为空白符纸通脉,还是为炼器灵材通脉,都是使用自身的火系法力,除了两者的材料不同,根本没有明显区别。



邓拓海很快看完玉简,将之丢回托盘中。

玉简中记录的文字不多,规则也很简单,就是要求参加此次考核的修士,尽最大能力地理通三件灵物的脉络。

只要求以火打通灵物本身原有的脉络,并不要求强行改变灵物的脉络布局。一般而言,后者比起前者,无疑更复杂,更困难。

考核期限设定为三日。在此期间,参与者完成考核后,可以随时出列,将自己处理的三件灵物,上呈十名考官当场查验。

完成得越好、越快,名次便越靠前,具体成绩由考官判定。

目光从托盘中三件灵物上一一扫过,很快邓拓海便做出选择,首先拿起了那一截干枯灵木。

相较于其他两物,这截灵木显然更容易上手一些。

邓拓海手握灵木,小心翼翼地渡过去一丝法力,凝神静气地感应一阵。

来回试过数次,邓拓海已然摸清了手中灵木的大体情况。

显而易见,这截灵木中的脉络算不上复杂,基本呈顺直走向,就像一束密集丝线纵贯整截灵木。

或许由于放置时间太长,脉络中的阻塞之处甚多,需要沿着一条条脉络,去打通每一处阻塞。

工作量很大,而且容不得心急。

灵木脉络天生脆弱,若是用火太猛,稍微一不留神,极容易将脉络烧毁。

这样一来,就等于破坏了灵木本身结构,一旦毁掉的脉络过多,整截灵木也就废掉了。

大厅之中,数千名参加考核者大都早已开始了通脉。

有人打出火系灵符,有人祭出某种异火,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以自身法力进行通脉。

像邓拓海这样尚未开始之人,已经所剩不多。

既已摸清状况,邓拓海便不再多磨蹭。

他选择的同样也是自身法力,相比起其他手段,法力毕竟是自己一点点修炼而来,完全由自己随意操控。

但见其将托盘往地上一丢,又将灵木摆放在圆柱台正中,两手一边一个,分别按上灵木的两端。

接下来的时间,邓拓海盘坐于灵光罩内,双手按在灵木上一动不动,整个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

若是仔细观察,方可见那截灵木之中,正有一条条红色灵丝隐约闪动。

这些红色灵丝,正是邓拓海放出的自身法力,而他体内法力早已全部转修成离火剑气的状态。

不得不说,采用离火剑气进行通脉,进展速度之快,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离火剑气本就是游丝之态,几乎不用刻意控制,就能化身为一条长长细丝,而且离火剑气之锋利,也远超他以前的火云诀法力。

一条离火剑气,在一条脉络之中前进。

剑气所指,几乎没有一处阻隔能坚持片刻,就被消融于无形。

这般进展速度,比之他以前用火云诀法力时的慢吞吞,不知要迅疾多少。

或许就连邓拓海自己都未注意到,转修上等功法《离火剑典》给他带来的重重好处,正在一步步地凸显出来。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离火剑气锋芒太盛。

尽管小心再小心,邓拓海还是在最开始时,烧穿了几处脉络壁。

好在幸运的是,离火剑气极其微细,烧穿的孔洞极小,除了会造成些许灵气泄露,并未毁断任何一条脉络。否则,肯定会大大影响他的考核成绩。

再之后,邓拓海逐渐熟悉了离火剑气特性,再未出现烧穿脉络的错误,甚至随着越来越纯熟,他还在逐渐增加控制离火剑气的条数,从最初的一次打通一条脉络,到后来的一次控制数百条脉络。

这般进展速度,看似飞快,可惜一截灵木的脉络密密麻麻,怕是不下十数万条,想要全部打通,绝非一两个时辰可完成。



器殿大厅之中,不见日月,只有照明法阵,昼夜不熄。

邓拓海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至少已有四个时辰,这期间几乎连动都未动一下。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伴随着一记长长的吐气声,邓拓海终于将双手拿开了那截灵木。

此刻,一截灵木脉络已然全部打通,他体内所剩法力也已不足三分之一。

他赶紧取出一枚灵丹吞下,便闭眼调息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邓拓海服用了两枚灵丹,体内法力终于恢复至满溢状态。

时间已至半夜子时。

邓拓海收起那截已处理好的灵木,紧接着,又将另一块黝黑金属摆在圆柱台上。

很快,邓拓海又一次陷入了先前那般的定身状态……



时间转眼又过去一日,又到另一个半夜子时。

灵光罩内,邓拓海正在闭目调息。

在他面前的圆柱台上,再一次换成了一块五行玉。

那块黝黑金属已在半个时辰前处理完毕,收回了托盘之中。

不得不说,打通这块金属疙瘩的脉络,要比第一次的灵木麻烦许多。

其中的脉络虽然不如灵木脉络那么密集,但枝枝叉叉却是极多,交缠在一起,好似一团乱麻。

离火剑气在脉络中前进,不时便会遇到阻断,很难分清其到底是分叉末梢的死路,还是脉络中的阻塞之处。

在搞不清状况的前提下,邓拓海根本不敢让离火剑气贸然冲击。

若是阻塞之处还好,算是打通了一段脉络,可若是碰上末梢死路,一旦强行冲撞过去,只会破坏灵材本身结构。

邓拓海只能经过反反复复地推测,来来回回地验证,几乎花费了第一次灵木的双倍时间,才将整块金属疙瘩的脉络完全打通。

这期间,他甚至连停下来打坐恢复的工夫,都舍不得浪费,只能将灵丹抵在舌下,让其慢慢补充消耗的法力。

待邓拓海再次睁开双眼,丹田法力恢复满溢。

此刻,考核时间已经过半,只剩下一天半的期限。

殿中数千修士当中,目前还无一人离席,显然仍在跟三件灵材较劲。

邓拓海看了看四周,秦苗坐在正前面,身子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其到底在处理第几件灵物。

正背后的木绯正在处理金属疙瘩,右后方的木翠还在跟灵木较劲。

回过头来,邓拓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最后一件灵材五行玉上。

莫看这块五行玉体积最小,仅有半寸见方,可等级却高达二阶上品。

不用多猜,邓拓海心知,这五行玉必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五行玉之名的由来,与其同时蕴含五行灵气有关。

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汇集于一处,这样的灵材在修真界极为稀少。

五行玉的这种独特属性,使之在炼制某些东西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是它价值昂贵的主要原因。

就这么半寸见方的二阶上品五行玉,没有三五千灵石根本难以拿下;至于炼器师考核所用的三阶上品五行玉,论起价值多少灵石,更是往往以万计数。

邓拓海催动体内离火剑气,将之往五行玉中渡去。

片刻后,邓拓海就眉头紧蹙起来。

“这玩意儿也太坚固了。”

邓拓海还是小瞧了对付五行玉的难度。

离火剑气在前面两关可谓无往不利,可到了最后一关,竟然奈何不得五行玉。

五行玉之中的五行灵气,好像自成一片天地,对于外来的离火剑气极为排斥,邓拓海根本就无法将离火剑气输入进去。

“这可如何是好?离火剑气输不进去,我连五行玉的脉络都无法感知。”邓拓海愁眉苦脸地想道。

他手指捏着五行玉,来回翻看思量,这一停就是多半个时辰,直到五行玉中那些五色灵气好似有规律般在游移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

……

两日时间已过。

器殿大厅之中,仍然无一人离开。

大半修士都被五行玉给难住了,手里捏着五行玉,只能愁眉不展,不断唉声叹气。

也有少数人好似摸到了什么门道。

有的在拼命地往五行玉中输入法力,可惜就算是筑基修士出手,也是出的多,进的少,进展极其缓慢。

也有的干脆将五行玉丢入一团烈火中,可惜煅烧了数个时辰,连一丝软化的迹象都没有。

邓拓海此刻双手捧着那方五行玉,而五行玉正被一团炫目的赤紫雷球包裹在其中。

他和许多修士一样,在陷入了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采取暴力破解的终极办法。

丹田之中的两枚雷印,几乎相当于他的最后保命手段,到了这一步,已不是再藏拙之时。

一个炼器童子名额,他志在必得;三灵馆门牌的报酬,他绝不会放手。

五行玉太过顽固,一枚雷印奈何不得,他就两枚雷印齐出,终于有了一丝转机。

丙、丁火行神雷碰撞之际,衍生而出的那一丝湮灭之力,这一回果然也没让他失望。

在湮灭之力的作用下,五行玉终于门户打开,火行神雷法力一入其中,便将五行灵气全部压服。

邓拓海驱动体内雷印,已经断断续续坚持了五个多时辰,他也记不清停下来恢复了多少回法力,反正此刻他已快要到了强弩之末。

长时间的反复催动,早已让雷印变得黯淡无光,即便有丹田法力蕴养,恐怕短时间也很难恢复原样了。

代价是高昂的,但收获也是喜人的。

随着五行玉中的脉络一条条被理顺,使其内外互通,这五行玉就仿佛变成了一块能够呼吸的活物,竟能自行吞吐五行灵气。

又过一炷香工夫,邓拓海终于收功而起,手中端着的托盘中,三件灵材依次摆开。

他此时看起来面色虚白,端着托盘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双腿摇摇晃晃站立着,更显虚浮无力。

这正是用力过猛的后遗症。

好在他并无大碍,休养三五日就能恢复体力。

唯一麻烦的,还是如何让两枚黯淡无光的雷印恢复饱满之态。在此之前,两枚雷印已经不能动用,等于让他暂时失去了最强的保命手段。

但见邓拓海起身之后,一刻也不停留,直奔前方十名考官而去。

第111章 天道石

邓拓海走到前方高台下,只见台上,十位考官都在闭目打坐,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似的。

“晚辈邓拓海通脉完毕,请诸位师叔查验。”

邓拓海说话间,手中举起托盘,放置在高台上,然后退后三步,垂手静候在旁。

托盘中摆着五件物什,依次为一枚玉简、一截灵木、一块金属、一方五行玉,还有证明邓拓海身份的内门弟子铭牌。

台上,十名考官缓缓睁开眼来,其中最左边那人探手遥遥一抓,便将托盘摄入手中。

此人将托盘中几件东西挨个查看过后,便取出一枚空白玉简,边在玉简中记录着内容,边开口徐徐说道:

“邓拓海,离火峰内门弟子,参加炼器童子考核。”

“通脉用时:两日一时四刻,列为第一。”

“通脉完成度:二阶下品海酉木,全部完成,有六处轻微穿壁,评为中上;一阶上品千折寒钢,全部完成,有一处错连,评为上下;二阶上品五行玉,全部完成,无损,评为上上。三件灵材综合完成度,评为上下。”

此人说完此话,便将手中玉简放入托盘中,然后又将托盘推给了左侧第二人。

第二位考官依照同样流程,最后给出的综合成绩为上中。

接下来,轮到第三位考官……

邓拓海低首立于台下,仔细听着一位位考官报出的评定成绩。

起初他还有些忐忑,随着第三名考官过去,他提着的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如不出意外,一个炼器童子名额,已经十拿九稳。

上下、上中、上中,前三个评定等级全在上等三品,只要照这种趋势下去,等十名考官全部评定完毕,他的成绩多半能保持在上等之列。

何况,这仅是针对通脉完成度的评定成绩。

还有另一项用时排名,邓拓海耗时最短,当之无愧地排在头名,乃是殿中三千修士当中,第一个完成通脉考核之人。

此般结果,就连邓拓海都有些意外,自己能在用时一项上拔得头名。

他不仅打败了两千余名参加炼器童子考核的竞争者,其中至少包括十余名筑基前辈,而且就连前三排的参加炼器师考核者,在用时一项上也落在了他身后。

至于最后的总成绩之中,用时和完成度这两项如何权衡,是一半对一半,还是有多有少,就要看诸位考官如何评判了。



高台上,考官查验速度进展很快,不出一会儿,十人便全部走完一遍。

托盘又回到了中间位置,至于那枚记录评定成绩的玉简,则落在了左边第五人手中。

这人看过玉简,眯眼静思一阵,接着嘴唇微动之间,已与其他九人用传音术交流起来。

邓拓海等了一会儿,见台上迟迟没有下文,大着胆子抬头去看。

却见诸位考官坐在台上,时而有人点头,时而有人摇头,似乎在争论什么。

而且看情形,好像还争执得有些激烈,谁也说不服谁的样子。

“一个炼器童子的考核评定而已,有那么难以决断吗?”邓拓海心中疑惑,“难道是我表现太过优异?还是其中出了其他问题?”

就在众考官争执、邓拓海愣神的工夫,又有七八名完成考核之人,陆陆续续来到台前。

邓拓海打眼一看,这几人竟都是筑基修士,其中有两人还听过名字,正是前日殿前广场上,那三名互相讽刺的筑基修士中的两人。

一个二阶炼丹师,名叫皇甫嵩;一个身怀二阶碧幽灵火之人,名叫吴燧。

这两人都是参加的炼器童子考核,果然不愧是筑基修士,竟能这么快就完成了三件灵材的通脉,而且看他们十分轻松的样子,显然信心满满。

邓拓海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而且别人还更加诧异。

七八个筑基修士中间,就站着他一个练气修士,而且一群筑基修士还被他抢了头筹。

面对这种被一个低阶小辈比下去的事情,一群筑基修士也是反应不一。

多数人只是诧异打量了邓拓海一眼,便不再关心;也有人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虽然表面毫无动作,却放出一丝威压,隐隐罩在邓拓海身上。

筑基威压临身,虽只是一丝,也把邓拓海搞得汗毛炸起,心跳突突。

此刻,就算是邓拓海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也根本做不到,他也晓得,此时的自己是如何扎眼。

台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原来是一众考官终于商议出了结果。

只听左侧第五人直接说道:“本殿主宣布,本峰弟子邓拓海参加炼器童子考核的总成绩,判为上上,暂列头名。”

“多谢诸位师叔。”邓拓海闻言,急忙躬身回道。

此刻他心中有些惊诧,更是惊喜。

惊诧的是,这开口之人竟自称本殿主,想必正是器殿殿主当面。

惊喜的是,他的考核成绩直接被判为上上,这已是三等九品之中最高的评定等级。

这也意味着,一个炼器童子名额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变数。

就算后面比他优异之人出现得再多,最高等级也是和他一样并列上上,堂堂器殿天榜任务考核这么庄重的场合,总不至于会出现一大堆超等之类的笑话。

邓拓海有自知之明,他的通脉完成度最多只能判为上中,最后却得到一个上上,肯定是用时排名第一这一项,在其中起了不小作用。

邓拓海欣喜之间,正要拿回自己的身份铭牌,告辞退下。

却不料,事情远未结束,后面还有更大惊喜正等着他。



但见器殿殿主直视着邓拓海,双唇微微一动。

邓拓海耳中便听到一阵传音:“小子,你可是修炼了梅师伯的《离火剑典》?”

邓拓海有些诧异,不知器殿殿主为何会问起此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传音回道:“正是。”

“《离火剑典》向来只有本峰真传弟子才可修炼,本殿主观你铭牌只是今年新来的内门弟子。难道你与梅师伯有何关系?”

“他老人家正是晚辈曾外祖。”

“嗯,原来如此。”

器殿殿主听了邓拓海的传音回答,微微点点头,紧接着又转头与旁边几人,用传音术商议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重新回过头来,对邓拓海传音道:“小子,你可愿加入我器殿?”

“这……”邓拓海愕然之间,心中有些犹豫不定。

他之所以愕然,全是因为器殿殿主不知为何,突然会邀他一个练气六层修士加入器殿。

“奇怪?难道是因为我和曾外祖的关系?”邓拓海脑中冒出这般想法,可很快又将之否定了,对方身为器殿殿主,行事根本不至于此。

一向以来,器殿招人只收筑基修为的炼器师,就连秦苗这位炼器师,因为修为不足,都不够资格申请加入器殿。

像邓拓海这样的炼器门外汉想进器殿,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能加入器殿,对于邓拓海这种练气修士来说,肯定是极其难得的天大机缘。

邓拓海之所以犹豫不定,全是因为比起炼器,他更想学习炼丹术。

就连这回参加炼器童子考核,他也只是将之作为中间跳板,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获得三灵馆门牌,以便于能多学习一些炼丹之术。

总之,加入器殿并非他所想要,丹殿才是他心生向往之地。

器殿殿主见邓拓海面现犹豫,又直接传音道:“小子,实话与你明说吧。本殿主之所以相中你,乃是因为此次天榜任务中,有诸多用到你的《离火剑典》之处。”

“可是此中涉及颇多宗门机密,只有你加入本殿,才有资格参与此事。本来不管你同不同意,本殿主都有办法将你弄到器殿中来,不过念及你是梅师伯后人,本殿主也不好强迫于你。”

“小子,你也莫再犹豫了,直接提出你的要求,本殿主尽量满足你便是。”

器殿殿主这话,可谓说得极其直接,连丝毫掩饰本意的打算都没有。

邓拓海听了,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心中已然明白,器殿殿主既然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今天他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

“只希望加入器殿之后,不会影响到我的炼丹师之路。”

邓拓海心中这般想着,也同时作出了决定,既然器殿殿主已经明说,让他尽管提要求,那他还扭捏什么。

“启禀师叔,晚辈可以加入器殿。”邓拓海传音道,“至于晚辈的条件,希望师叔能将三灵馆门牌的期限,给晚辈延长几年。”

邓拓海也别无他想,三灵馆门牌才是他参加炼丹童子考核的最终目的,如果能将原来报酬中的一年期限,再增加个三五年,就足以令其感到满足了。

“哈哈。老夫还以为你小子会提些什么要求?”器殿殿主给邓拓海传音之时,竟然在台上直接哈哈大笑起来。“此事易尔,三灵馆就是本殿主在亲自掌管。一块二十年期门牌,你看可够?”

“够了,多谢师叔。”邓拓海面色大喜。

邓拓海也没料到,器殿殿主竟然直接砸出来一块二十年期门牌,已经远远超出了邓拓海的预期。

“本殿主允许你,以后来三灵馆听课,不用排队,直接来便是。”

紧接着,器殿殿主又砸过来一个大馅饼,差点没让邓拓海乐出声来。

“多谢师叔。”邓拓海慌忙连声称谢。

此刻,他已别无所求,算是死心塌地将自己卖给器殿了。

只要有了三灵馆门牌,而且足足二十年期限,随时可以前去听课,即便身在器殿又如何,丝毫不妨碍他成为炼丹师的梦想。

“行了。”器殿殿主见邓拓海犹在躬身行礼,直接挥挥手,传音道,“你先在一旁候着,待明日考核结束,再来寻本殿主。”

邓拓海闻言,就在高台一侧找了处角落,然后取出一张蒲团,盘膝坐了下来。

尽管他此时颇为兴奋,但还没忘记自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连续两日透支体内法力和雷印,身体已经虚弱至极,趁着离考核结束还有将近一日的工夫,赶紧恢复一些法力方是最要紧之事。

也不见他吞服灵丹,而是直接借用此地的浓郁火灵气,闭目调息起来。

很快,邓拓海便陷入了物我两忘的修炼状态。

一批批完成考核的修士,上前接受过考官评定之后,就像邓拓海一样,寻了处空地,闭目打坐起来。

高台两侧,修士越聚越多,其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众人一直保持着安静气氛,只有高台上,不时响起考官们的评点声音。

……

正午时分。

关闭了三日的器殿大门,终于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再次缓缓打开。

在里面关了三日的数千名修士,也纷纷走出器殿,重新回到了太阳下。

木绯正站在殿前广场一角,原地等待着。

在她身旁,则是眼睛有些红肿的木翠,好似刚刚哭过。

人群中,不时便有一两个女修走过来,聚拢到木绯身边。

时间不长,几乎所有百花盟女修都已经聚集到此地,唯独不见了秦苗,还有来时一同行动的邓拓海。

器殿地下深处,某间隐秘石窟中。

此刻,正有上百名修士聚集于此地,邓拓海也在其中。

紧挨在他身旁的,则是刚刚通过炼器师考核的秦苗。

而在场的其他修士,除了十位考官之外,也都是通过炼器师考核之人。

在众人中间地面上,矗立着一块十数丈高的巨石。

这巨石表面看起来洁白光滑,内里却是各色流光来回游动,而在巨石最深处,更是隐藏着一道黑色的玄奥灵纹,一看便非寻常之物。

邓拓海对这巨石并不陌生,正是那日他去藏经阁兑换《离火剑典》时,亲眼见过的天道石。

而且眼前这块天道石,与他在藏经阁见过的天道石,分明就是同一块。

据说,这块天道石乃是覆海宗传承秘宝,自立派之初,就一直存放于宗门藏经阁中。

只是不知何时,它被人从藏经阁搬到了离火峰上。

只听器殿殿主出声道:“你们既已通过考核,逐个上前,发下天道誓言,便算正式接取天榜任务。”

第112章 琉璃宫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此次天榜任务之中,你们这些招募来的炼器师会触及器殿的炼器秘法。而这些炼器秘法,只有我器殿之人才能得以传授。”

“故此,在天道誓言之中,有一条便是要求你们加入器殿,终生不得叛离。你们谁若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出。”

器殿殿主此话一出,众修反应不一。

对方话中之意说得十分明白,接下天榜炼器师任务的前提,便是必须加入器殿。

一旦众人定下决断,绝无中途反悔退出的可能。

有了天道誓言的制约,众人自此以后,生是器殿之人,死是器殿之鬼。

只看器殿殿主之意,明显无比坚决,绝不会允许学到器殿秘法之人,逃离器殿的掌控。

在覆海宗,传法殿代表宗门掌管本宗传法之事,像《离火剑典》这样的三大顶尖传承功法,以及部分本宗独门功法,本宗弟子想要修炼,必须发下天道誓言,终生不得背离宗门,而覆海宗也绝不容许有将之泄漏到宗门之外的丝毫漏洞。

除了修炼功法之外,宗门内部的各殿各岛,都有各自的传承秘术,不受传法殿规矩制约,但大都也素不外传。

正如器殿的炼器秘术,乃是器殿在宗门内部存身立命的本钱,一旦这些秘法被外人掌控,哪怕此人是本宗修士,也会削弱器殿的竞争力,这已经算是触动了器殿之人的根本利益。

至于如何抉择,像邓拓海、秦苗这种孑然一身的练气修士,自是无需多想。

他们在宗门内部都是孤家寡人,如何选择根本无需顾虑其他,甚至对于秦苗这类炼器师而言,加入器殿早已被其视为毕生追求之事。

不过在这世间,凡事都有例外。

但见众人中,走出一名筑基五层修士,朝器殿殿主一抱拳,便带着满脸遗憾,默然离开了此地。

有了此人带头,又陆续走出三名筑基修士,同样选择告辞离去。

在剩下的修士当中,仍有不少面带犹豫者,显然心中正在挣扎着,一时难于决断。

以前他们虽非器殿之人,却也是常和器殿打交道的,平时只需接取一些器殿任务,就能提升自己炼器之术。

对于他们而言,若是只需这般,自是人人乐意,可惜一旦需要加入器殿,就会牵涉到各自背后的诸多东西。

身为筑基修士,他们或许已有亲人弟子、洞府私田,或许已在宗门别处担任要职,这其中涉及到的各种利益不一而足,需要他们有取有舍,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作出决断。

半柱香时间,众修之中又有两人退出,然后再无一人出列。

“恭喜你们,作出最正确的选择。”器殿殿主望着剩下众人,满意地点点头。

“本殿主可以保证,你们将来学到的炼器秘法,在整个修真界都是最为顶尖的传承之术,在外界恐怕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现在你们如此选择,未来必定不会后悔。”

器殿殿主说完,取出一幅卷轴,往空中一抛。

这卷轴便悬在天道石前,轴卷自行打开,其上显出一篇灵文。

“这便是誓词。”器殿殿主指着卷轴灵文,朝众人说道,“你们挨个走上前来,滴一滴本命精血至天道石上,然后照此念诵誓词,天道誓言自成。”

说着,器殿殿主一步跨至天道石前,双手打出一道冗长繁杂的法诀。

便见天道石突然毫光大放,最深处那道黑色玄奥灵纹射出一道光影,直接没入洞顶土石中,不见了踪迹。

紧接着,天道石竟自行颤动清鸣起来,好似与外界的什么东西,产生了某种玄妙不可查的联系。

邓拓海已非第一次见到此般情形,心知这是天道石与冥冥之中的天道之间产生了感应。

这种天道感应极其玄妙,已然超脱了邓拓海这种低阶修士的理解范畴,恐怕就连梅重山这等金丹修士都无法探查其秘。

“或许只有元婴大能才能窥探一二吧。”邓拓海心中暗自想着,第一个走上前去。

他好似轻门熟路般,默运法力,在指尖逼出一滴心间本命精血,麻利地滴在天道石上。

随着殷红精血渗入天道石中,邓拓海赶忙照着卷轴上的誓词念诵起来。

这篇誓词加起来共有十三条,但其中内容归纳起来,无非三个要求。

其一,自此加入器殿,不得脱离;其二,不得对外泄露在器殿学到的炼器秘法;其三,凡是参与天榜任务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不得对外人提及。

发下天道誓言之人,对于后两条涉及之物,不能言说,不能留字,不能示意,更不能被外人搜魂,一旦有人触及誓言,承载此间记忆的神魂便会自崩。

顷刻间,邓拓海便将整篇誓词念过一遍,尽管未曾感知出任何异样,但他知道自己的神魂之中,肯定无形之间又多了一样东西。

这已是他第二次发下天道誓言,第一次是《离火剑典》功法,第二次就是这次器殿天榜任务。

器殿殿主望着邓拓海,颇为欣慰地点头说道:“小子,自此以后,你便是我器殿之人。”

“作为本殿修为最低的修士,你日后可要加把劲,平日里莫忘勤修苦练。记住,今天你以器殿为荣,明天器殿以你为荣。”

“本殿主看好你!”

“殿主教诲,弟子谨记!”邓拓海躬身拜道,语气听来颇为激动。

之后,他便默默转身退到一旁,同时心中有个小人犹在暗自摇头。

器殿殿主这番鼓励之词,实在太过老套,邓拓海早年在族中学堂,不知听授课的长辈们说过多少回此类的话,早就基本无感了。

好在,自此加入器殿,他在宗门之内也算是有了靠山,想想还是有些激动的,刚才那番表现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

半个时辰之后,器殿地下石窟中。

一道传送光柱突然亮起,包括邓拓海在内的上百名修士转眼消失不见。

当邓拓海再次站稳身形,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已是另一处从未见过的震撼所在。

“火灵气,化云成雨!”邓拓海还未跨出传送阵,就被周围景象给惊呆了。

放眼所及,天上飘荡着红色云朵,竟全是由浓郁的火灵气所化。

就连脚下近在咫尺的传送阵,看起来都在红雾之中若隐若现。

入门之前,他常听闻离火峰的火灵气之浓郁,可化云成雨;入门之后,他见到自己洞府中的地火室,就以为已经见证了以前传闻;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自己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此地,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化云成雨。

远处山峰上空,正被一团浓厚的红云笼罩,那自云层往下飘落的雨幕,分明就是火灵雨。

更奇异的是,山峰上经过火灵雨滋润之处,并非焦芜荒地,反而草木繁盛,尽显一派郁郁葱葱景象。

不,或许用一个新词“郁郁彤彤”,更加来得贴切。

通红的树木,通红的花草……漫山遍野,红彤彤一片。

“欢迎诸位新人来到琉璃宫第一层,这里才是我们器殿的真正核心。”无缺子满腔自豪地向众人介绍道。

无缺子,正是器殿殿主的道号。

传闻,他在入道之前,曾有个凡俗外号“吴瘸子”;入道之后,他便借用原名之音,起了个道号“无缺子”。

无缺子一点也没腿瘸之相,虽然长相看起来颇显老态,但走起路来仍旧虎虎生风。他身为一名筑基九层圆满修士,光是凭靠气势,就能镇住在场所有修士。

“琉璃宫第一层?真正器殿?”邓拓海嘴里念叨间,随着众人一起往前走,无缺子在最前面领路。

自从来到此地,邓拓海早已被此间景象惊得麻木了,再听说两个新词也不觉得太过惊奇。

从先前传送过来时的短暂感觉,他知道此地应该还位于离火峰中,只是到底身在离火峰何处,暂时还难以推断。

这里虽然看似有山有云,但绝对是一处封闭空间,而且听无缺子所言,此地乃是琉璃宫第一层,又不像是在离火峰中开凿而出的地底石窟。



离火峰山腹,巨型岩浆湖中。

到处都是剧烈翻涌的岩浆,望之无穷无尽,仿佛置身于一片炽红色的海洋。

就在岩浆湖深处,正有一座九层琉璃宫殿,在岩浆之中四处漂浮。

看外型,这琉璃宫殿的每层面积仅有平常酒楼大小,却是通体晶莹透明,从外面能看清宫殿内部的景象。

山峰、云雾……诸般物体都显得极为小巧,而在最底部的第一层,此时正有一群蚂蚁大小的黑影在缓缓移动。

岩浆湖中,只要是琉璃宫殿所过之处,原本剧烈翻涌的岩浆,立时就会变得平静无波,端得神奇无比。

这琉璃宫殿,竟有镇压岩浆湖之效。



一月之后,某间地火室中。

邓拓海盘膝端坐在蒲团上,微闭双目,正沉入修炼之中。

此刻,邓拓海正处于冲击练气七层关卡之时。

半日前,他刚刚服用下一枚破窍灵丹——赤梅丹,丹田中的法力早已是满溢状态,全身经脉中的法力同样奔流如潮。

在身体某处,突然传来一声如同鸡卵破壳的细微脆响,无形关窍终于被冲开。

顿时,法力如潮涌般冲过此处关窍,流入一条干涸的经脉之中。

邓拓海终于打开了第七个小周天,成功晋级练气七层境界。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邓拓海收功而起,转身推开地火室石门,朝外走去。

一出地火室,邓拓海便站在了一片开阔之地。

天上红云飘荡,地下红雾流淌,正前方是一片红彤彤的灵果园。

这里正是邓拓海一月前所到之地,琉璃宫第一层,真正器殿所在。

他现在所立之处,便是那日天降火灵雨的山峰上。

自从来到此地,身后那间面积不大的地火室,就成了他在此间的一处落脚洞府。

根据天榜任务要求,未来的十年时间,每月的前二十日,邓拓海都要待在此地。

剩下的十天,便是他自由支配时间,既可以继续守在此地,也可以传送回外界,只要不离开本宗直辖地域,器殿就不会加以约束。

昨日,邓拓海刚刚从外界重新回到此地,此前的几天时间里,他一直四处跑动,将外界一干杂事尽数料理一遍。

在灵坊岛坊市中,他将身上用不到的杂物,全部处理掉,到手了两百多灵石。

其中的东西,主要是梅家悬赏下来的灵丹,除了先前吃掉的一部分,邓拓海只留下十枚一阶上品灵丹作为备有,其他全被他摆摊卖掉了。

然后,他又将身上所有灵石拿去内务分殿,兑换成了三百五十贡献值。

紧接着,他又兑换了一批灵植种子和一枚破窍丹药赤梅丹;转眼间,他的身份铭牌中,又回到了不足一百贡献值的窘迫状态。

灵植种子价格倒不算贵,十三种一阶灵药种子,五种二阶灵药种子,还有八种火系灵谷种子,合计花费了五十八贡献值。

邓拓海洞府之中的半亩灵田,已经尽数播撒下了种子,而且其中一半种下的是灵谷。

至于那枚赤梅丹的价格,邓拓海现在想想还有些肉痛。

作为突破练气七层这个中境界瓶颈的破窍灵丹,一枚赤梅丹的售价高达两百一十贡献值。

好在这赤梅丹效果也是名副其实,邓拓海只服用过一枚,便在一日之内成功突破至练气七层。

现在,他邓拓海也算是一名堂堂正正的练气后期修士了。

自七岁踏入修行,至今已过九年,以十六岁之龄,步入练气七层。

邓拓海这般修行速度,若是放在邓家修士当中,也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就连爷爷邓承乾这位雷系异灵根修士,单论筑基之前的修行速度,也是不如邓拓海这个孙子的。

可是,若与整个覆海宗的近十万修士相比,邓拓海这种修行速度就算不是太出众了。

不说旁人,单说邓拓海身边的熟人秦苗,如今二十三岁,便已是练气九层修为。

秦苗成为练气后期修士之时,更是只有十五岁,论火灵根等级,秦苗不如邓拓海,论修行速度,秦苗却比邓拓海还要早上一年。

第113章 灵果园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问题就出在两人加入宗门的时间上。

秦苗在十二岁时,便加入了覆海宗,当时她还是练气二层修为,看起来普普通通。

可在之后几年里,秦苗就好似突然吃了大补药一般,修为蹭蹭往上涨,三年之内就连破五个练气小境界。

这般晋阶速度,直到她进入练气七层之后,方才变慢下来。

邓拓海加入覆海宗时,已是十六岁大龄,足足比秦苗晚了四岁。

可正是这四岁之差,就让邓拓海比秦苗落后一截,若非他火灵根资质还算不错,多半还会被甩出更远。

若是细究此问题的根源,主要还是不同修行环境之间的差距。

相比起邓家这样的小家族,覆海宗这种大宗门的修行环境无疑具有巨大优势。

尤其是离火峰的环境,对于邓拓海、秦苗这种火修而言,更是犹如即将渴死的鱼儿入了水。

邓拓海若是待在家族中,有族人照顾和家人陪伴,生活肯定会很安逸,可是同时,由于修行资源上的先天限制,又会极大滞缓他的修行速度。

凡人中有句俗语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再好的千里马,在棚圈里拴得太久了,也会沦为只想趴在槽头吃草的老骥。

自从邓开山老祖陨落之后,邓氏一族为何会家道中落,其中肯定与几代邓家族人不思进取的心态脱不开干系。

好在经历过连番变故,现任族长邓承坤终于开了窍,趁着覆海宗大开山门之际,一举派出族中所有年轻修士参加入门考核。

虽说最后结果不太理想,但心态总算发生了大转变。

“若是爹娘仍在,该有多好。”邓拓海有些唏嘘。

他父母若是没有失踪的话,肯定会将自己孩子的修行前途这种大事给早早安排好,邓拓海也无需像现实中那样,还未成年就去犯愁自己的修行之事。

以母亲梅绣娘与梅重山的关系,她若想让身怀上等火灵根的邓拓海,幼年便加入离火峰,绝对不算痴心妄想。

此事若成,邓拓海说不定已离筑基不远。

可惜,梦终究只是梦。



面前不远处的灵果园中,几乎每棵树的枝头都挂满了红彤彤的诱人灵果。

邓拓海走上前去,抬手摘下一颗鸽卵大的灵果,随意在衣裳上蹭了几下,便整颗丢进了嘴中。

一口咬下,香汁满溢,唇齿生津。

“又香又甜!这火香果果然果如其名。”

邓拓海口赞之余,犹不忘又连摘几颗,一把塞进口中,大嚼起来。

眼前这片灵果园占地颇广,栽种着数千棵火系灵果树,其中紧挨着地火室这一小片,是属于邓拓海自己的。

一共六个品种,五十颗果树。

此次器殿天榜任务,虽然没有贡献值作为报酬,但每位炼器师却分到五十颗灵果树作为福利。

当然,这指的仅是这些果树的灵果收成,十年之内归属个人所有,果树本身还是属于器殿公产。

只见邓拓海一拍储物袋,手中便多出一只玉盘,然后他又在果园中走动一阵,再回来时,玉盘中已经装满了各种灵果。

接下来,他并未返回自己的地火室,而是转身去了不远处的隔壁。

“咚咚咚~”

邓拓海站在隔壁地火室石门前,曲指连敲数下。

片刻后,石开打开。

门后露出一张隐含恼意的面孔,正是秦苗。

邓拓海笑着说道:“师姐,我摘了一盘灵果,给你送……”

未等邓拓海说完话,秦苗径直转身往回走,口中有些无奈地叹着气:“哦。还没开门,我就是知道又是你小子。”

邓拓海嘿嘿笑着,跟着进了地火室,还不忘反手将石门关上。

不得不说,论起地火室中的布置,秦苗这里比邓拓海那儿要精致得多。

同样一间地火室,邓拓海那儿除了有一处地火塘,再无其他东西,而秦苗这里有桌椅,有床榻,桌上的玉瓶中还插着鲜花,床上的枕头被褥也崭新齐全。

秦苗虽然性格有些泼辣,可说到底也是个女儿家,在操持家务这一项,远不是邓拓海这个糙汉能比的。

以邓拓海的性格,根本就懒得专门为一间地火室配置什么桌椅床榻,平时他若是乏累了,合衣就能在室中地上糊弄一觉。

进得门来,邓拓海也不客气,身子一歪便侧躺在秦苗床上,还顺手拽过枕头,垫在了身后。

只看他这熟稔的架势,便知这些时日,定是来熟了的。

“哎呀,你小子又往人家床上躺。”秦苗双眼一瞪,口中娇叱道,“闻闻你那一身臭男人味,被你躺上一回,熏得人好几天都无法安睡。”

“哪里臭了?”邓拓海撩起胸前衣衽,嗅了一口,“我闻着,可香着呢。”

他边说着,还扯过身下的被褥,眯眼嗅了嗅,好似沉醉般夸道:“嗯,确实没有师姐盖过的东西香一些。”

秦苗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口中娇喝一声:“你个无赖。”

接着,便见她飞起一腿,狠狠踢在邓拓海屁股上。

“哎吆吆,疼死我了。”邓拓海捂着臀部,在床上一滚,远离了秦苗的飞腿范围。

不过,他这惨叫声听起来很响亮,却听不出一丝痛苦之意,显然是装出来的。

“呸,无赖。”秦苗啐了一口,气得不再理邓拓海。

实在是这些天来,她早已见惯了邓拓海的无赖行径。

自从他们搬到此地之后,由于两人乃是器殿仅有的两名练气修士,加之又是老熟人,所以一开始便互相走动得很频繁。

起初之时还好,邓拓海行为比较正常,反而凡事都被秦苗给压制着;可到了后来,邓拓海也不知从何处领悟了厚脸皮功夫,在秦苗面前打骂都不还击,只会使耍无赖这一招,把秦苗逼得也是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时间,地火室中便没了动静。

秦苗盘坐在地火塘前,而在地火塘上,架着一只古铜色炼器炉。

炉底,地火燃烧得正旺;炉中,不知炼制着什么东西。

邓拓海有些疏懒地躺在床上,一边看着秦苗在一旁忙活,一边不时抓起一颗灵果,径直吃着。

现在他刚刚突破练气七层,暂时不易修炼,而且他至今炼器还未入门,空有地火室,却无灵材、无炼器炉,根本无法炼器操作。

反倒是秦苗要好一些,她身为一名二阶炼器师,即使练气九层境界已不能再提升法力,但总归还能依赖炼器来打发时间。

今天三月三十,乃是十日假期的最后一日;明天四月初一,才是每个月开始参加器殿任务的日子。

时间静静地过着,地火室中热意滚滚,令人感到舒爽无比。

不知不觉中,邓拓海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竟然慢慢睡着了。



“阿嚏~”

睡梦中的邓拓海猛地打了个喷嚏,只觉得鼻孔中有些痒,伸手想去挠。

迷迷糊糊间,手中突然抓住一物,他下意识间使劲一拽,顿时便听一声娇呼,身上更有一件重物压了下来。

这般变故,立时将邓拓海惊醒。

他睁眼一看,便见一张布满红霞的俏脸,正朝他脸上撞了过来。

对方正是秦苗,她那睫毛闪闪的双眼中,此刻充斥着惊慌之色,显然已经乱了分寸。

第114章 秦苗发愁

“啊呸呸……”

秦苗趴在邓拓海身上,俏脸扭到一旁,口中连啐几口。

邓拓海倒在下面,抿了抿嘴唇,其上犹自留有余香。

“你个无赖,竟敢占老娘便宜!”

“讨打!”

秦苗回过头来,一只手半撑起前身,同时挥起另一只手,就朝邓拓海脸上打来。

被人打脸,可是大辱,邓拓海又怎会让她如愿。

但见他双手成爪,同时往上一抓。

一只手将秦苗打来的秀拳截住,另一只手在她前扫过,扣在香肩上。

紧接着,邓拓海使力一掰,便在秦苗的惊呼声中,将其反压在了身下。

秦苗仰面躺着,慌乱中想要踢腿挣扎,又被邓拓海双腿牢牢别住。



“师姐,咱们该起来去山顶了,早去也好占个好位置。”

邓拓海压在秦苗身上,直视着对方双眼,口中煞有其事地找话说。

现在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松手,毕竟方才之举有些荒唐。秦苗眼下看似柔弱安静,可是保不准脱身之后,便会暴起发飙。

秦苗侧过脸去,幽幽叹气道:“抢到好位置又能怎样?这个月要讲的东西,人家又用不上。”

邓拓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但见不远处的地火塘中,火焰仍在炼器炉底灼烧。

但是炼器炉的炉盖却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炉中炼制的东西正好显露出来。

“师姐,原来你还在对付五行玉。”邓拓海讶然道。

先前,他一直以为秦苗是在炼制灵器,却没料到炼器炉中的东西,原来是一方二阶上品五行玉。

这五行玉,已经快要成了困扰秦苗的噩梦。

当初器殿考核时,这五行玉就不知难倒了多少人。

炼器童子一关,除了邓拓海,只有十几个筑基修士,完成了二阶上品五行玉通脉。

炼器师一关,更是只有五六人,完成了三阶上品五行玉通脉。

秦苗当时参加炼器师考核过程中,也只完成了前两件灵材通脉,难倒在五行玉上。

好在器殿招人是按照修士排名高低,并未要求必须完成三件灵材通脉,这样一来,秦苗才算勉强过关。

五行玉这种灵材有种特性,修为手段不够者,很难破开其外层防御,更谈不上为其通脉了。

一般而言,对付三阶上品的五行玉,至少需要筑基后期的修为;对付二阶上品的五行玉,则需要筑基修士才能办到。

秦苗现在还未筑基,以其有限的手段,几乎没有可能对付二阶上品五行玉。

可是此次器殿天榜任务,又格外需要用到五行玉这种灵材,若是连五行玉通脉都做不到,便学不会器殿传授的那门最顶级炼器秘法。

也正因为此中牵涉个人利益甚大,秦苗才会变得既丧气又懊恼。

秦苗转过脸来,目视着邓拓海,突然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弟,人家刚刚被你轻薄了,你必须为此负责。”

“师姐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邓拓海嘿然一笑。

“你个无赖,净想美事!”秦苗轻啐一口,脸色羞红地威胁道,“我不管,你占了人家便宜,得拿五行玉的通脉秘法作赔偿。”

“师姐要学我的雷法?”邓拓海装作颇为为难的模样,摇头说道,“可是按照我邓家规矩,这门家传秘法向来不传外人。不过,师姐若是嫁给我,便不算外人了,到时自可……”

“呸,想得美。”邓拓海话还未完就被打断,脸上更被已然抓狂的秦苗啐了一口唾沫。

秦苗今日连遭调戏,心中愈发羞恼,顿时恢复了平时的泼辣本性。

只见她趁着邓拓海伸手擦脸的空隙,突然间暴起,一把将邓拓海推倒在床上,然后她翻身上去,挥起粉拳,对着邓拓海就是一顿猛锤。

“哎吆吆,师姐饶命。”

邓拓海一边喊叫着,一边将秦苗颠了下去,紧接着便欺身而上,双臂直接一搂,紧紧抱住秦苗柳腰。

“哎呀,将你狗爪子从人家上拿开。”

“你个登徒子,把人家衣裳都弄乱了。”

地火室中,尖叫娇叱一声高过一声,两人打打闹闹之间,不知过去了多长时辰。



一阵打闹过后,地火室终于恢复了平静。

再看床榻上,邓拓海和秦苗两人并排仰面躺着。

邓拓海看上去面色放松,此时正大喇喇躺着,四肢大张,一条腿还搭在秦苗身上,只是头上发髻有些散乱,明显是刚才打闹间被秦苗给挠的。

秦苗看上去脸颊红霞未褪,杏口中犹在吐着粗气,身上穿的法袍有些凌乱。

“师姐,这对鸳鸯是你自己绣的?怪好看的,能否送我一件?”邓拓海口中夸着,直接将手伸了过去。

“啪~”

秦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得将他的手拍开;邓拓海觉得好玩,再次将手伸了过去。

两人就这般你来我赶的,仿佛玩起了游戏。

到了最后,秦苗好似放弃一般。

可他并未趁机占人便宜,而是一本正经地,帮秦苗系好衣扣,又挥手将凌乱衣襟抚平了。

邓拓海手中忙着,同时口中解释道:“师姐,不是我吝啬,真得是我这雷法不适合你。你没有雷灵根,是无法修炼这门雷法的。”

邓拓海所言不虚,火行神雷法术出自《五雷正法》一书,乃是世间最为正统的雷法之一。

与修真界其他所谓的雷法相比,五雷正法有着最本质的区别。

一般而言,其他所谓的雷法只是徒有雷法虚表,本质上仍脱不开五行法术的范畴,往往也被雷修贬斥为“伪雷法”。

修士若想修炼这种伪雷法,无需身具雷系灵根,比如族长邓承坤便修炼了癸水阴雷法术。

而五雷正法,却是真真正正的雷道法术,以雷为内核,以五行为附表。

无论是谁想要修炼五雷正法的任意一门,都必须是身怀雷灵根之人。

没有雷灵根,连最基本的雷印都无法凝聚,又谈何修炼?

可惜这世间修士当中,身怀雷灵根者,九成九以上都是单系异灵根,而像邓拓海这样火雷灵根的异类,终归属于极少数,说他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也正因为有此般限制,就算邓拓海将《五雷正法》传给秦苗,她也根本无法修炼。

秦苗听了邓拓海的解释,双眼神色颇显失落,叹气道:“难道真是命中注定,非要等筑基之后,我才能学会灵驱炼制秘法?”

此次器殿天榜任务期间,新招募来的炼器师们能够学到不少炼器秘法,其中最为吸引人的有两种。

其一,为破阵弩炼制秘法;其二,为灵驱炼制秘法。

尤其是后一种灵驱炼制秘法,堪称此界最为顶尖的炼器秘术,并且没有之一。

去年邓拓海出海期间所见到的覆海宗猎鲸舰,正是运用了这种炼器秘术。

灵驱巨舰,无帆自动。

当时,邓拓海乍见之下,还在羡慕不已;这才过去不到半年,他便已经能够接触到这种顶尖炼器秘术。

据他这些天听来的消息,这种灵驱炼制秘法,就算放在大陆仙朝都被视为战略级别的机密,只掌握在少数大势力手中。

覆海宗之所以拥有此等秘法,主要还是因为与创派祖师覆海真人早年出身有关,以致于就算放在整个荒海人族仙盟,覆海宗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邓拓海见到秦苗失落模样,也有些不忍心,口中安慰道:“师姐,你若是想用我这门雷法为五行玉通脉,倒也并非没有其他办法。”

“好师弟,你快说,是什么办法?”秦苗一下来了精神,起身伏在邓拓海胸口,语气焦急地问道。

邓拓海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这门雷法本身,你是学不会的,但是我们可以借助外物。”

“比如,我将这门法术封印在灵符或者某件法器中,到时候你便能使用了。”

“不过,灵符这种手段,我以前也尝试过,一般的符纸很难承载这门雷法的威力。据我估计,至少需要专门的二阶玉符,才能有这个资格,可惜以我目前的制符手段,想要绘制二阶灵符,根本就做不到。”

“故而,此法暂时不可行,我们只能在炼器术上打打主意。师姐你是二阶炼器师,由你负责炼器,我在旁施法辅助,多半能炼制出一件承载这门雷法的法器。”

“可是我之前去打听过,藏经阁虽有几种此类法器炼制法门,兑换价格却动辄数千贡献值。器殿多半也有这类法器炼制秘术,但是咱们刚刚才来,还没资格接触这种秘法。”

对于他们这些新来修士,器殿暂时只传授与天榜任务有关的炼器秘法,其他秘法目前还接触不到,除非他愿意付出不菲代价。

第115章 天雷子

“用法器来承载雷法?”秦苗从邓拓海口中得到答案,喃喃自语间,一副沉思模样。

邓拓海手中把玩着上方秦苗垂下来的长发,继续说着话:“师姐,你若觉得我说的办法可行,就得想法子兑换一门此类法器炼制之法。若是你贡献值不够,我倒是可以帮你垫一部分,但是你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我给你出个赚灵石的主意,你听听可否行得通。我家在灵坊岛开了一家新铺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家铺子可以提供炼器灵材,由你负责炼制成灵器,我家铺子愿意拿出灵器价值的一成,作为你的炼器费用。”

“这可比为宗门炼器的报酬高出不少,只要师姐随便多炼制几件中品灵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攒足贡献值。”

邓拓海说话之间,还为邓家商铺拉起了生意。

他心里可一直没忘家族新铺还有货源问题,目前虽然能从咸通商行进货,可进货价算不上便宜,邓家能挣到的利润并不高。

前几天,邓拓海通过木翠姐妹之间的关系,已经说动了木绯这位炼丹师,为邓家新铺开辟了一条灵丹进货渠道。

可惜木绯是一阶炼丹师,只能炼制练气修士服用的一阶灵丹,本小利薄,邓家铺子纯粹就是走量,赚不到几个灵石。

不过这笔交易,邓家铺子也不算吃亏,木绯这位炼丹师颇具潜力,值得邓家铺子提前投资。

若是邓拓海能再说动秦苗加入,邓家铺子就等于有了一位能够炼制中品灵器的二阶炼器师,这笔买卖可比木绯那边价值高多了。

可惜,任邓拓海说得天花乱坠,秦苗却是一副毫不动心的模样。

“随便多炼几件?用不多长时间?”秦苗似笑非笑的哼哼着,双手径直拧住了邓拓海的双耳,“你个小混蛋,白占人家便宜也就算了,还想诓骗人家给你家铺子打长工?”

“我哪敢哄骗师姐?”邓拓海小心思被人戳破,嘿嘿一笑,犹自狡辩道,“我可是一心为师姐着想。”

在本地坊市中,一件中品灵器的零售价格,大概在四百灵石与一千五百灵石之间。

以秦苗炼制中品灵器的速度,十天大概能成功炼制出一件。

邓家铺子若是拿出灵器价值的一成,作为秦苗的报酬,估计只用五六年,秦苗就能攒到足够贡献值,兑换一门承载雷术法器的炼制之法。

当然,这所谓的灵器价值,指的自是成本价,比之零售价要低上两三成。

这样一来,秦苗需要花费的时间只会更久,算是和邓家铺子拴绑上了。

本质上说来,这是一件对双方皆有利的交易。

秦苗得到的报酬要比接取器殿任务高出不少,更何况在参加天榜任务的十年之中,她不能再接取其他宗门任务。

此外,覆海宗采购法器之类物资,一般都采用发放宗门任务的形式,很少会收购修士私人炼制之物。

邓拓海此举,也算帮秦苗找到一个稳定渠道,可以出售她私人炼制的法器,而且还是不用她承担炼器材料费用的那种。

同样,邓家铺子也有利可图,既能拓宽进货渠道,又能比直接从咸通商行采购成品法器,赚到更大的利润。

邓家铺子也不担心为炼器师提供灵材会亏本,毕竟炼器不比炼丹。

炼丹过程中,往往一废俱毁,就算一炉能出几粒灵丹,其他剩余之物,不是废丹,就是灰烬。

炼器过程中,尚有回炉再造一说,就算炼器不成功,留下的废渣往往也能再重新提炼,回收部分灵材,损失不及炼丹失败那么大。

此外,这其中还涉及一个人尽皆知的猫腻。

炼丹师为别人炼丹,普遍会私下克扣少量灵丹。事主就算事后猜忌,也通常会被“失败成灰”的借口给搪塞住,基本无迹可查。

炼器师为别人炼器,这种操作空间就小得多。事主要求炼制一件法器,只需提供一份材料,就算是失败了,一般也有废渣可查验,相较而言,损失会比较轻。

除非双方事前签下灵契,防堵住这种漏洞。

可惜在如今的修真界,炼丹师或炼器师占据着绝对主动地位,签不签灵契,事主普遍要看人家心情。

对于秦苗炼器的成品率,邓拓海基本算是了解,也私下核算过,绝对不会让邓家铺子吃亏。

可惜,任由邓拓海的小心思盘算再好,秦苗根本就不着他的道。

“师姐,你到底同不同意吗?”邓拓海说话间,伸掌一把握住了秦苗双手,拉到他怀里,来回摩挲着。

与此同时,他那对已被秦苗拧得通红的耳朵,也顺势被拯救出来。

“拿开你的脏爪子。”秦苗双手被摸,又羞又气,使劲一挣,也只拽出一只手来。

另一只手却被邓拓海紧紧箍住,拽了几次也没成功,秦苗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任由邓拓海把摸着。

秦苗赌气说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一门法器炼制秘术?今天师姐就让你开开眼,看看这是何物?”

“玉简!哪来的?”邓拓海紧盯着秦苗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枚红色玉简,眼神颇为惊诧。

秦苗见了邓拓海表情,得意地说道:“你想知道?求我呀,或许我心情一好……”

可惜秦苗却弄错了邓拓海的心思,邓拓海之所以惊诧,完全是因为好奇秦苗从何处取出来的玉简。

先前打闹之间,秦苗浑身各个部位,邓拓海早已摸过好几遍,可是根本就没在对方身上,看见任何储物袋。

“难道藏在什么隐私部位?”邓拓海心中泛着嘀咕,眼睛好奇瞥向秦苗身上,若他没有记错,还真有几处隐私部位,他先前只是轻轻一抚而过,并未敢深入触及。

“还是缝在衣裳的内衬中?”邓拓海又寻思到另一种可能,带着满腹不解,他伸出双手,按在秦苗身上仔细探摸起来。

地火室中,只听一声娇叱:“小色胚,眼珠子往哪瞄,爪子往哪摸?”

秦苗一把拍掉了在其身上四处游移的爪子,抬手又拧住邓拓海一只耳朵,气急败坏地教训道:“人家和你谈正事,你这家伙却满脑子寻思腌臜东西。”

“师姐,你误会了。我真得只是单纯好奇,你到底把储物袋藏在何处了。”邓拓海一脸委屈地解释道。

“呸,人家信你个鬼,你这小无赖色得很。”秦苗啐道,显然不相信邓拓海的自证清白。

紧接着,她手上又猛一使劲,把邓拓海耳朵薅到她近前,另一只握着玉简的手举到邓拓海眼前,没好气地询问道:“天雷子的炼制秘法,你到底还想不想听?”

“天雷子?”邓拓海闻言一顿,连悄悄摸向秦苗翘臀的黑手都停了下来。

他刚刚给秦苗的建议里,提及可使用承载雷法的法器来为五行玉通脉,而这种法器虽然种类算不上多,但宗门藏经阁中至少珍藏了十余种炼制法门。

其中兑换价格最昂贵,也最让邓拓海动心的,便是一门天雷子炼制秘术。

邓拓海还专门花了两个贡献值,查阅过与天雷子有关的介绍。

其中说,天雷子一物,乃是一种一次性的消耗性法器,爆炸之时威力巨大,常可越级杀敌。

在修真界中,甚至有过练气修士凭借天雷子灭杀筑基修士的记录。

这种事情,简直骇人听闻,恐怕没有练气修士会不动心。

可惜,天雷子在坊市中极其少见,往往一出现就被人抢购一空,而且价格被炒得十分昂贵。

一枚号称能灭杀筑基初期修士的天雷子,售价能高达三四千灵石,这已是一件普通上品灵器的价格。

至于天雷子的炼制秘术,往往被各大修真势力视为不外传的机密,尤其是号称能灭杀金丹的天雷子炼制法门。

覆海宗藏经阁中那一门天雷子炼制秘术,写明最大威力可以灭杀筑基九层修士,兑换价格却高达三万贡献值。

并且,藏经阁还对兑换之人设置了不少条件,其中之一便是发下天道誓言,不得私自外传,更不得将炼制的天雷子对付本宗修士,哪怕是别人用你炼制的天雷子杀了同门,你也得附上连带责任。

这些限制虽说很严厉,邓拓海仍然极为动心,可是那堪比《离火剑典》筑基功法的高昂价格,又令他望而却步。

也正是因此,当秦苗说有天雷子炼制秘法时,邓拓海才会惊得愣住了。

但见他盯着秦苗手中的玉简,目露精光,连玩男女游戏的心思暂时都没了。

“师姐,可以给我看看吗?”邓拓海情不自禁地说道,可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

这毕竟是价值过万灵石的珍贵东西,而且还是不同于平常实物的秘术典籍,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别人凭什么让你白瞧。

“嗯。”谁料秦苗竟轻轻一点头,大大方方地摊开了手掌,那枚红色玉简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邓拓海眼前。

“师姐,你真好。”邓拓海大为感动地说道。

秦苗对他如此大方,以致于他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对方,这一刻,他好想亲吻对方一口,以表谢意。

邓拓海怀着复杂的心情,将抓向秦苗翘臀的手收回来,有些忐忑地拿起玉简,紧贴在眉心。

片刻之后,他放下玉简,望向秦苗,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

“师姐……”邓拓海喊了一声秦苗,只是这语气听来却似欲求不满,就像一位饿了三天的饥汉,被人施舍了一块美味鸡腿,可是刚咬了一口,鸡腿突然被人抢走了。

原来,秦苗给他看的这枚玉简中,的确是天雷子炼制秘术,货真价实不掺假。

可惜看过开篇总纲,再往后的具体炼制篇章,只显出几行文字,就被人设下的厉害禁制掩盖住了。

“哈哈,小无赖,这回看你还老不老实?”秦苗见了邓拓海吃瘪模样,终于露出一副大仇得报的兴奋之色。

“好师姐,求求你把玉简禁制解开吧。”

“你想得挺美。本师姐问你,以后还欺负人不?”

“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再也不欺负师姐了。”

“本师姐再问你,以后还敢耍无赖不?”

“师弟我一直是本本分分,从不干耍无赖之事。”

“你还敢狡辩?本师姐说你无赖,你就是无赖,你不想学天雷子……啊,你个无赖,竟敢亲人家…呜嘤…不要…嘤嘤……”

……

要知道,在冲击筑基之时,修士如果能保持元阳或元阴之身,至少能增加一成的筑基率。

这一成的筑基率可不算低,就算是服用一颗筑基丹,也只能保证三成的筑基率而已。

“唉,儿女情长虽然滋味美妙,但还是保持理智最好。”邓拓海感慨着,心中也在告诫自己,筑基前还是少这样玩火才行。

再看他眉心前,正是那枚红色玉简,其中的禁制此时已然解开。

玉简中记录的天雷子炼制秘术,竟然比宗门藏经阁中那门秘法还要高级。

其中列出的天雷子炼制法门十分齐整,可以炼制出十种天雷子,共分四个等级。

其中,下三种可灭杀练气修士,中三种可灭杀筑基,上三种可灭杀金丹。

最高等级的只有一种,而且理论上也只有这一种,才算是真正的天雷子。

第116章 诛蛮四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三个等级的天雷子,并不蕴含天雷之力,也就是说在炼制过程中,不需要引动天雷降临。

至于第十种真正的天雷子,炼制之时,必须汲取天雷之力,玉简中描述其威力惊天,可灭杀元婴。

可是待看过炼制法门,邓拓海便失了兴趣。

其中写明炼制之时,竟然需要炼制之人手持天雷子法器雏形,以自身为引,接引天雷降临,否则天雷子难成。

“这法子分明是教人自杀,就连元婴大能恐怕都不愿直面天雷?”

在修真界,谁人不知天雷之威,谁人不惧天雷之威。

天雷虽然也分三六九等,就比如修士冲击元婴时的天劫,需要扛过三道天雷,而这只是天下间威力最低的三种天雷,但是仍然让无数金丹九层修士化为灰灰。

对于邓拓海这种练气小修来说,天雷更是连碰都不能触碰的恐怖东西。

他这一个月恢复体内雷印的过程中,所用的方式也只是慢慢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稀薄雷灵气。

邓拓海记得爷爷邓承乾说过,就连神霄宗的元婴期雷修修炼之时,一般都是炼化雷灵石中较为温和的雷灵力,只要不是情非得已,绝不会轻易触碰天雷。

再看前面的三等九种,其中言及的炼制之法,既可以用雷系灵物来激爆雷力,也可以采用封存雷系法术的方式。

上等三种可灭杀金丹的天雷子,所用材料无一不是法宝灵材,还需至少四阶炼器师出手才能炼制,暂时他用不上。

下等三种可灭练气的天雷子,邓拓海看了一眼也没了兴趣,只因对他已无大用。

一阶炼器师出手就能炼制,材料也是很常见的便宜灵材。可惜威力太小,还不如邓拓海催动一门火行神雷法术的威力强些。或许唯一的好处,便是不惧法力损耗。

中等三种可灭杀筑基的天雷子,才是邓拓海最为关心的。

所用灵材虽然珍贵,但并非难找之物,灵石足够都能买到。

这其中前两种天雷子,多半正是他和秦苗亟需之物,可以试一试能否承载他的雷法。

至于两种之中选择哪一种,还需试过之后才能知道,邓拓海一时也不敢妄下结论。

这番尝试过程中,自然离不开他怀中的秦苗,若是没有二阶炼器师相助,光靠邓拓海一人,根本无法进行。

邓拓海一边心中谋划着如何行事,一边抚摸着秦苗的香肩。

他只觉得入手如丝绸般滑溜,细腻温润,宛如把玩羊脂美玉,隐然间能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秦苗自他怀中抬首看他。

美人明眸,朱唇玉齿,邓拓海情不自禁,低头含住美人双唇,又惹得怀中一阵嘤嘤婉啼。



“苗儿,这门天雷子炼制秘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邓拓海轻声问道,话语间连称呼都变了。

秦苗好似想到什么好玩之事,嘻嘻一笑,回道:“这自是我秦家家传秘法,素来不外传的。现在你已看过这门秘术,必须入赘我秦家才行,不然我父亲可饶不了你。”

“入赘?”邓拓海闻听这两字,面色一僵,吓得差点没把手中玉简扔掉。

邓拓海对入赘一词,几乎发自本能地排斥,他可不愿倒插门,去别人家做什么上门女婿。

现如今这世道,在凡俗之中,男尊女卑之风气大行其道,邓拓海打小生活在灵鳌城里,惯常接触的也多是世俗凡人,耳濡目染之下,潜意识里就对入赘之事不待见。

在修真界,虽说表面上看似男女同视,也从不缺乏修为高绝的女修大能,但其实最骨子里,依旧未能摆脱世俗中那般男尊女卑的习气。

比如,低阶女修嫁给高阶男修,往往被视为平常之事,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可低阶男修若是找个高阶女修,定会被世人斥为吃软饭的,可谓受人鄙视,遭人唾弃。

邓拓海不可想活在周围一片白眼和唾沫星子的环境当中。

他打小就接触过不少入赘男修,就比如爷爷邓承乾常去的兰陵酒馆,掌柜高姑丈就是邓家上门女婿。

在邓家修士当中,邓拓海见面要喊一声“姑丈”“姐夫”的,约莫有十个人。

对于他们的处境,邓拓海深有感触,平日里本本分分做事,夹着尾巴做人,可依旧很难融进邓家核心圈子,就连生了孩子也得随邓姓。

对于未来道途,这些人基本早已心灰意冷,大都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混日子态度。

这对于任何一心道途之人来说,又与苟活何异?

“格格~”怀中传来一声轻笑。

却是秦苗在以手掩嘴,只看她那模样,邓拓海就知自己又被戏耍了。

但见他将脸刻意一板,直接把手中玉简扔给秦苗,冷冷地说道:“这狗屁秘法,谁爱学谁学,小爷不稀罕。”

秦苗闻言一愣,可还未待她回过神来,便觉耳朵一痒,立时陷入了无法招架之中。

这是邓拓海在先前打闹中,偶然发现秦苗耳垂竟是如此敏感。

他只是轻轻一含……

良久,床榻之上,邓拓海又恢复了依在床头的姿势。

秦苗仍旧靠在邓拓海怀中,只是她秀脸微抬着,仰视着邓拓海,好似总看不够一般。

她俏脸之上,红霞未褪,媚眼如丝,一对眼眸望之宛如春水,装满了柔情蜜意。

邓拓海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被融化在其中。

“海儿。”秦苗柔声唤道。

“苗儿。”邓拓海轻声答应。

这一刻,这一声“海儿”的称呼,是如此亲昵,邓拓海听了却毫不反感,只觉得甜蜜无比。

他已不知,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别人这般唤他了;只有埋藏在最深处的忆记里,他隐隐约约记得,爹娘好像就是这么称呼尚在襁褓中的他。

“你这坏家伙,人家刚才以为要死在你手里了呢。”秦苗轻声埋怨道。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完全似在撒娇,哪有一丝责怪之意,就连她平日里的泼辣劲儿,此刻也不见了一丝影子。

邓拓海只是嘿嘿一笑,并未回答什么。

“海儿。”秦苗手中握着那枚记载天雷子炼制秘法的红色玉简,语气郑重地说道,“这枚玉简是我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现在人家传给了你,只希望你能善待它。”

“嗯。”邓拓海郑重地点了点头,“此生,我必不负它。

尽管秦苗没有明说,但邓拓海并非心思愚钝之人,已经听出秦苗话中托付之意。

这玉简是她娘亲的唯一遗物,秦苗也是她娘亲唯一的女儿。

秦苗把玉简中的秘法传授给邓拓海,要求邓拓海善待它,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在说,秦苗要把自己托付给邓拓海,并要求邓拓海善待她呢。

而邓拓海这一声轻声允诺,在他心中的份量,也不亚于一记天道誓言。

此时此刻,一对年轻男女在此地,已经私定终身。

如无意外,在日后的漫长岁月中,两人必将携手相伴,共度余生。



还是地火室中,邓拓海和秦苗两人已经披衣而起。

只是两人先前胡闹之时,将衣物丢得遍地都是,事后找来找去,却唯独有一件寻不见了。

邓拓海身上穿着一件离火峰弟子制式法袍,从外表看起来很是得体,可他迈腿之间,总觉得身下凉嗖嗖的,尽管此时地火室中明明热意滚滚。

“我的袴子呢?”邓拓海急得团团转,弯腰找来找去,就是寻不见他下半截的贴身衣服了。

秦苗噗嗤一声轻笑,在旁将他拉住,安慰道:“找不见就莫找了,或许已被地火给烧没了。”

“地火?”邓拓海扶额叹息。

这地火室中,连一只虫儿都没有,他的袴子指定是被地火给烧了,都怪他先前色心起得太急,扔衣服也没看着地方。

“这可怎么办?”邓拓海有些头疼,他的换洗衣服全丢在原来的洞府中,随身储物袋里也没备用的。

如果就这般裆下空空的出门,他怕有些闲着没事的筑基师叔会放出神识乱扫描。虽然就算多条袴子,也根本无法阻挡筑基神识,但有件袴子遮着,他心里总感觉踏实些。

“要不,你穿人家的?”秦苗在旁出声建议道。

邓拓海回了一记白眼,惹得秦苗又是一阵嬉笑。



片刻后,两人离了地火室,结伴向峰顶走去。

邓拓海突然想到一事,转头问秦苗:“师姐,你既已是练气九层,为何不兑换一颗筑基丹,尽早冲击筑基?只要你有了筑基修为,想为五行玉通脉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刻身在外面,他称呼秦苗又换回了一声“师姐”,这也是秦苗和他商议好的,在外面一切照旧,私下相处时自无这些忌讳。

此外,他已是从秦苗口中,稍稍了解到一些秦苗的家世。

和邓家一样,秦家也是覆海宗附属的一个筑基家族,秦家族长秦一风乃是筑基五层修为。

秦苗则是秦一风的独女;秦一风之妻,也就是秦苗之母,由于未能筑基,寿尽而逝,秦一风至今也未再续弦。

论起家族实力,秦家的筑基修士不止秦一风一人,明显要强于邓家。

而且秦家在覆海宗内部早已扎根多年,颇有些势力,也不像邓家那般,由于牵扯到邓开山老祖的某些后事,在覆海宗内部的发展势头戛然而止。

数月前,在剿灭萧逆一事中,秦家也站对了队,并且立功不小。

覆海宗这回要炼制大批筑基丹,秦家肯定也能因功分到几个名额。

按理来说,秦苗乃是秦家族长的独女,无论如何,总能分到一颗筑基丹。

可是看她为了学会灵驱炼制秘术,竟将希望都寄托到邓拓海的雷法之上,而不是靠她自己尽早筑基。

这其中必有什么隐秘,邓拓海正是因为疑惑,方会有此一问。

只见秦苗闻言,面色一黯,叹气地解释道:“这回宗门炼制的筑基丹数目,预计将在三百颗左右。其中将会拿出两百颗,作为对剿灭萧逆有功修士的赏恤。”

“我秦家为了此战,两位筑基修士落得个一死一伤,论功赏恤可分到三颗筑基丹。我虽是族长之女,可我父亲镇守家族,并未参与此战,便令我放弃了争夺这三颗筑基丹的名额。”

“至于剩下百颗筑基丹,宗门将会通过内务殿对外兑换,本宗练气九层修士都可以申请。”

“可是本宗练气九层修士不下万数,想要申请兑换筑基丹,都必须按照宗门规矩进行考核排名。我虽然已经提出申请,但综合排名却落在一百八十名开外,此次分配筑基丹注定与我无缘。”

邓拓海拍拍秦苗肩膀,想要开口安慰她一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身为覆海宗弟子,获得筑基丹的机会虽然远大于在宗门外部,可是宗门内部本身的竞争,同样也是残酷无比。

就像秦苗所说,现如今本宗练气九层修士不下万名,却只有百颗左右的筑基丹可供分配,其中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而且这万余名练气九层修士,光是看数目就极为庞大,几乎占到本宗修士总数的十分之一,这也说明了背后的一个残酷现实。

一批批的本宗弟子,修炼至练气九层之后,便拥堵在了筑基关卡前,而且随着时间的持续,关卡前苦等的人数也越聚越多,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新人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通过关卡的唯一希望,便是筑基丹,可是筑基丹数量极其有限,根本就不够多少人分配。

也不知有多少练气九层修士,在这漫长的等待煎熬之中,等来了寿尽陨落。

同为练气修士,邓拓海自能体会到这些同门的苦楚与无奈,而他自己已是练气七层修士,再过个几年,也要到了排队竞争筑基丹之时。

相较而言,秦苗总算还是幸运的。

现如今,她排在一百八十余名,此次再去掉百人左右,那么她的排名就会向前跃进一大步,等于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希望。

以她二十三岁的年龄,距离四十岁最佳筑基年龄还有大把时间可等,甚至在三十岁之前,就能得到冲击筑基的机会。

再反观邓拓海自己,或许他未来的筑基之路,还不如秦苗顺利。

“我也该早做准备了。”邓拓海心中谋划道,“尽快去内务殿查一查,宗门到底是如何考核排位的。”

与此同时,他两人在不知不觉中,终于来到了峰顶。



峰顶,不见任何建筑。

百丈宽的石台上,仅有一块玉璧矗立在正中央。

当邓拓海两人赶到时,玉璧周围已经坐着百余名修士。

邓拓海走上前去,准备找个靠近玉璧的位置坐下,可等他看清最前面那道人影,脚步不由一顿。

此人,正是他曾外祖梅重山。

“莫非是为天榜任务而来?”邓拓海心中猜测着梅重山来此的目的。

他加入器殿这一个月来,还从未见梅重山露过面,一直都是器殿殿主无缺子在主持事务。

关于天榜任务的具体内容,邓拓海早已知悉。

不得不说,这次天榜任务极其特殊,并非以往那般由仙盟下派,人族与蛮、妖二族的前线也未发生任何大战。

此次天榜任务,全是由覆海宗自己发起。

更具体的说,是由梅重山和花寻真两位金丹长老在一手筹划,就连覆海峰上那位元婴期漓祖,也在暗中推动此事。

对外,只宣称是器殿天榜任务,和往常并无二样;

对内,像邓拓海这些有幸参与之人,都已被告知此次任务事关宗门未来,事关本宗修士道途,论起重要性,远非以往仙盟指派任务可比。

此次任务,代号为“诛蛮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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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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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造舰

所谓“诛蛮四舰”任务,是指一项极其庞大的造舰计划。

梅重山决定动员整个覆海宗资源,于十年之内建造四艘灵驱战舰。

论体型,每一艘灵驱战舰都远超宗门现有那艘猎鲸舰。

根据现有样稿,舰长不下三千丈,舰宽可达八百余丈,舷高至少也在五百丈以上。

仅是甲板上的船楼,望上去便俨然一座巍峨山峰。

据器殿殿主无缺子描述,这将是修真界最大的舰船,就算是放到大陆仙朝历史上,也闻所未闻。

后无来者?不敢说。

前无古人?绝对是。

论战力,每艘灵驱战舰都能力敌元婴,甚至将之斩杀。

这虽只是建造之前的理论战力,但想来,覆海宗既然敢如此兴师动众,绝对是有的放矢,就算理论战力有所夸大,多半也与真实战力相距不远。

其中威力最强的猎蛮弩,每艘战舰至少将会配置六台,每台可同时射出三只弩箭,据说将由妖婴九层的漓祖亲自负责炼制,其威力想必不会令人失望。

无缺子曾预测过,就算是元婴九层大能,一旦陷入四艘灵驱战舰合围之中,在二十四台猎蛮弩的一轮齐射之下,必定也会饮恨当场。

诛蛮四舰,名字分别为诛蛮舰、戮蛮舰、陷蛮舰、绝蛮舰。

单听其名,颇有仿效上古道门杀伐至宝“诛仙四剑”之意。

与传说中的诛仙四剑类似,诛蛮四舰组合在一起,也能布下一门威力极强的杀伐大阵,号为诛蛮阵。

至于建造诛蛮四舰的目的,光听其名字,便不难知晓。

诛、戮、陷、绝。

每个字听上去,都杀气腾腾。

四舰名字当中,又各带一个“蛮”字。

这自然是要覆灭蛮族之意。

却说,自从二月初二,也就是邓拓海这批新弟子入门那天,梅重山从漓祖口中证实覆海宗遭受蛮族诅咒之后,与花寻真经过一番商议。

两人都觉得,绝不能像本宗历代祖师那般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乎,两人谋划近月,制定出一整套覆灭荒海蛮族的方案。

目标直指蛮族圣山,力争在有生之年,一举解除套在所有覆海宗修士头上的诅咒枷锁。

这一整套方案涉及面颇广,大大小小的行动多达数百项,实施期限至少能延续三四百年。

诛蛮四舰计划,在其中只是最重要的一环而已。

据梅重山估算,这套方案实施下来的最终成功机会,虽然仅仅有不到两成。

但是为了追求元婴大道,为了整个覆海宗的未来,这么做都是值得的,不尝试一下又怎能甘心?

就连漓祖听闻梅重山的计划,也表示点头赞同,还亲自揽下了猎蛮弩的炼制之事。

甚至,漓祖还利用其顶级妖修身份,在荒海妖族方面也布置了不少暗手。

有关本宗修士遭受蛮族诅咒一事,以前虽然在外界流传甚广,但是覆海宗历来都在辟谣,斥之为无稽之谈。

本宗历代祖师如此行事,自是为了避免造成本宗弟子恐慌,影响到宗门招收新弟子,也因此一直将此事列为最高机密。

梅重山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再隐瞒此事,已在宗门内部进行了有限范围的公开。

乃至就连邓拓海这位练气弟子,由于参与造舰计划,都有份被告知了部分机密,并被严令不得外传。

在本宗数万名练气修士当中,邓拓海大概算是知晓此事的有数几人之一。

当然,他被告知的机密也不算多,只是知道宗门遭受诅咒一事,还有此次造舰任务的目的就是为了破除蛮族诅咒。

对于他这等低阶修士来说,宗门诅咒虽有些离他过远,但谁又能没有几分成为高阶修士的梦想呢?

宗门诅咒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现今已经无人说得明白。

对于本宗金丹长老来说,几乎就是紧紧拴在他们脖颈上的索命绞索。

冲击元婴?那是必死无疑,前任大长老萧琅殷鉴不远!

一心保命?只需数数历代金丹祖师,至少过半横死的残酷现实,就不会有人再心存侥幸。

对于作为宗门中坚的筑基修士来说,最大的追求估计便是有朝一日晋升金丹期。

可是根据宗门历代数据统计,本宗筑基修士晋升金丹期的成功机会,明显要低于仙盟其他八宗一大截。

只需查查以往本宗金丹长老的数量,在同一时期,多时不过五六人,少时正如现在的两人,普遍而言仅能维持至三四人左右。

这般可怜景象,放在任意一家大势力,都属于极不正常的情况。

比如,将覆海宗和梅坞岛相比,假设把梅重山劈成两半来算,就成了梅家两名金丹,覆海宗也是两名金丹,两边能够平起平坐的尴尬局面。

荒海仙盟九大宗门之中,哪一家没有元婴修士坐镇,哪一家没有十名以上金丹修士?

只有覆海宗是个例外。

如果不是有妖婴九层的漓祖坐镇,恐怕覆海宗早就被踢出仙盟九宗之外了。

论传承根基,覆海宗丝毫不差于其他八家大宗门;

论练气、筑基修士数量,覆海宗在仙盟九宗之中,同样能排进前五名。

这其中原因,根本不用别人提醒,几乎所有知道了宗门诅咒之事的筑基修士,很快就能猜到几分真相。

正如他们所料,宗门诅咒不仅对冲击元婴有效,而且对冲击金丹同样有影响。

甚至有人大胆猜测,本宗所有修士可能都身处在诅咒中。

只是修为境界越高,受到影响的效果越明显而已。

金丹冲击元婴,无一能活下来;筑基冲击金丹,成功机会仍在,只是不到别家宗门的三成。

至于练气冲击筑基,受影响程度就减弱了许多,甚至不仔细留心,都不会有人察觉到。

梅重山之所以要有限度公开宗门诅咒之事,自是为了督促之意,让本宗筑基修士能够心甘情愿,或者说是积极主动,去完成他所制定的整套方案。

在整套方案实施过程中,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几乎九成九以上的本宗修士都会被调动起来。

其中动用的宗门资源,近乎是一笔天文数字,势必会影响到本宗许多修士的利益,或许将其中内情说开,才能更好地安抚住众人的不满情绪。

光是诛蛮四舰的建造任务,就几乎调用了离火峰一半以上的修士力量,这个比例在器殿更是高达九成以上。

至于征用的各种灵材,数量极其庞大,堪称海量。

其中有三种灵材,用量最多,也最为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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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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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十年物是人非

琉璃宫一层,峰顶石台。

玉璧矗立在正中央,四周围坐着百余名修士。

看面孔,邓拓海、秦苗,还有与他们同批加入器殿的其他炼器师,都在其中。

唯独不见了大长老梅重山和器殿殿主无缺子。

邓拓海正盘坐在地,双目直视着玉璧,久久未动,仿佛陷入呆楞之中。

再看其他人,也和邓拓海一样,全都目视玉璧,状若木雕。

中间那块玉璧,与普通玉璧相比较,除了看起来更通透些,好像并没什么奇异之处。

可是众人直直盯着它,却宛如被勾住了魂。

勾魂?非要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此刻,邓拓海的意识正沉陷在某个奇妙所在。

他感觉,自己变身成了一个巴掌大的灵光小人,四周则是一片五彩绚烂的灵光世界。

只听灵光小人自言自语道:“这灵驱舱,我终于参悟透了,十年苦功总算没有白费。”

“时间所余不多,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进来了。我赶快趁空,再看一眼灵驱战舰的整体结构。”

“巨灵人,变身!”

灵光小人一声喝令,顿时便见其身形瞬息涨大,直接撞穿了这片五彩灵光世界。

原本仅有巴掌大的小人,转眼之间,身躯挺拔已如山岳,头颅硕大犹如星斗。

再看此时四周景象,灵光巨人正立于一片蔚蓝大海上,双腿宛如巨柱插入海底,海面只能淹至巨人大腿根处。

在巨人身下的海面上,有一艘灵驱战舰正从巨人两腿孔隙间飞速驶过,如果巨人不躲闪,战舰上部那座巍峨如峰的阁楼,多半要卡在巨人裆部。

但见巨人挥动双臂,大手往下方海水中一抄,便像捏拿玩具一般,将灵驱战舰给捞到半空中。

然后,巨人用两只大手使劲一掰,整艘灵驱战舰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战舰的半截断面上,恰好将整个灵驱战舰内部结构暴露出来。

巨人刚想将之拿到眼前,仔细研究一番,却不料,此间景象突生剧变。

天空、大海……周围一切东西,包括巨人的身体及其手中两截灵驱战舰,刹那间散成灵光消失不见,宛如一场泡沫虚影。

“唉。”

伴随着一声叹息,便见盘坐在玉璧前的邓拓海,也终于睁开眼来,只是看其眼神,却是难掩失落之色。

先前他所身处的奇异世界,正是众修中间的玉璧所衍化。

这块玉璧,可不是寻常之物,而是大名鼎鼎的衍法玉璧。

据《天地奇物志》的奇石一卷记载,天地间生有各种各样的奇石,大多有着特殊灵异之处。

在奇石榜中,衍法玉璧可排进修真界十大奇石之列,而天道石亦可排进前二十。

说起衍法玉璧的存世数量,虽非那种天地间只此一块的孤例,但总数也算不上多,就是放在整个覆海宗,也仅有眼前这么一块。

千余年前,琉璃宫的主人在外游历时,偶然得到了这块衍法玉璧。

那位金丹祖师坐化后,他生前法宝琉璃宫便被沉入岩浆湖底,而衍法玉璧也一直留在琉璃宫中。

平时,它都放置于琉璃宫第九层,由历任离火峰峰主掌管,第一层器殿和第二层丹殿之人,无论谁想要借用,都必须支付大笔贡献值才能得到允许。

这次为了尽快完成诛蛮四舰建造任务,为了训练邓拓海这百余名新来炼器师,以便他们早日掌握灵驱战舰炼制法门,梅重山特意将衍法玉璧挪至琉璃宫第一层中。

在这十年任务期限内,只供邓拓海这批新来炼器师使用。

顾名思义,衍法玉璧这件奇物,有着衍化虚拟法界之奇用。

比如,只需将灵驱巨舰的样稿、炼制法门等资料,事先导入衍法玉璧中,便会在其内部自动衍化出一片虚拟法界。

在虚拟法界,灵驱巨舰宛如真正实物,修士只需将意识沉入其中,就像身临其境一般,能随意掌控这片世界。

不管是当场拆解灵驱巨舰的各个部件,还是在里面反复练习炼器操作,都能极大提升与灵驱战舰有关的炼器经验。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维持衍法玉璧运转需要消耗大量灵气之外,并不会造成任何灵材损耗。

有了这等天地异宝在旁鼎力相助,邓拓海想不快速提升炼器术都难。

“可惜,日后再也没有这等好机会了。”邓拓海轻轻摇头,暗自惋惜道。

这衍法玉璧,并非想用便用之物,每回开启都不容易。

十年任务期中,每月只有前十天,每天只有一个时辰,邓拓海等人才能来峰顶,借用衍法玉璧参悟炼器术。

在此间的空隙时间,衍法玉璧需要一直恢复损耗的本源,方能保证下一次顺利开启。

今日衍法玉璧开启时间已毕,周围众修三三两两起身离去。

邓拓海也站起身来,望着传法玉璧,一时间却有些出神。

“十年时间悠忽而过,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传法玉璧仍旧矗立在此,只是某些人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位每次都会来此开启衍法玉璧的器殿殿主无缺子,早已于半年前寿终坐化。

之后这半年时间,由器殿新任殿主石崀山接替了无缺子的职责,就如今日衍法玉璧的开启情形一样。

“海儿,你又在想念老殿主了?”

邓拓海正在愣神之际,身旁传来一声温柔话语。

听声音,正是他的道侣秦苗。

“嗯。”邓拓海轻轻点头,望着秦苗回道,“苗儿,我每回见到这块衍法玉璧,总会止不住想起这些年来,老殿主对我的种种好。”

邓拓海话音之中,透着掩不尽的失落与悲伤。

自从加入器殿开始,邓拓海于炼器一道堪称异稟的天赋,很快便显现出来。

现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以练气九层修为,就已成为二阶炼器师中的顶尖存在。

单论炼器之术,就连秦苗这位资深二阶炼器师,有着十年以上经验,都略不如他。

老殿主无缺子生前就说过,邓拓海对炼器一道的理解,早已达到普通三阶炼器师的水准,只要一入筑基期,没了修为不足的限制,立时就能晋升至三阶炼器师。

甚至有器殿同僚断言,邓拓海或许能以练气期境界,就晋升为三阶炼器师,一举创下覆海宗立派以来的历史,乃至打破整个荒海人族的历史。

此般言论或许有几分夸大之嫌,但是任谁也抹不去一个客观事实。

邓拓海,是个炼器天才。

即使放在整个荒海人族,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堪称罕见的炼器天才。

邓拓海之所以于炼器一道提升如此之速,除了与他本身的炼器天赋有关之外,也与老殿主无缺子对他的尽心教导脱不开关系。

作为执掌器殿长达百余年的前任殿主,无缺子在炼器一道上的水准,傲然于器殿所有炼器师。乃至于,就算放在整个覆海宗,也只有元婴期漓祖和两位金丹长老,强于无缺子。

若非受到修为限制,无法单独炼制金丹法宝,恐怕无缺子早已晋升至四阶炼器师。

可惜,这么一位可称得上登堂入室的高明炼器师,就因为无法晋升金丹期,在半年前走到寿元尽头,离开了人世。

无缺子在入道之前,由于身残貌丑受尽世人羞辱,早早便已看破红尘。

他所修之道,乃是号为上古道门正宗的清修之法,一生未曾破过情欲之戒。

可以说,修道一世,孑然一身。

甚至,由于痴心于炼器之道,连个门人弟子都未收过。

在大限将至的前几年,无缺子才起了几分留下衣钵之心,而邓拓海这位炼器天才的适时出现,便成了无缺子心中最佳人选。

邓拓海在器殿这几年,虽然未曾正式拜过无缺子为师,可他明白无缺子一直是将他作为衣钵传人来尽心培养的。

就连他平日里管理三灵馆授课之事,也都会将邓拓海待在身旁。在他引导之下,邓拓海这些年接触了不少被邀请来授课的器道名家,学到了很多仅在三灵馆讲堂上难以触及的炼器知识。

邓拓海不仅得到了无缺子毕生总结的炼器传承,而且还继承了无缺子坐化后留给他的遗物。

按照无缺子临终遗嘱,他生前积攒下的大量灵石财物,大都上交给了他毕生奉献的器殿处理,而留给邓拓海这位传人的遗物,只有一屋子的藏书。

可是在邓拓海眼中,老殿主无缺子留给他的,才是其所有遗物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那些藏书,乃是无缺子一辈子心血所在,也是他生前最为看中之物。

灵石灵物,于无缺子而言,都不过是些身外俗物罢了。

最近这半年来,邓拓海每次想到,无缺子生前对他的百般照顾,以及对他的临终嘱咐,都会黯然神伤。

或许,在邓拓海心里,早已把无缺子视为师父来看待了;

或许,无缺子在他心中的地位,除了爷爷、小妹和秦苗等几位亲人之外,恐怕就连族长邓承坤都是比不上的。

“别再伤感了。”秦苗伸手抚摸着邓拓海的脸颊,轻声劝慰道,“老殿主寿尽坐化,乃是善终。何况他临终之前,寻到你这般好的衣钵传人,此生未留遗憾。不管怎么说,你都该替老殿主高兴才是。”

尽管邓拓海也明白,秦苗所言极为有理,可他心中悲绪,一时间却难以排解。

无论是谁,在其心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又岂是在短时间内说放就能放下的?

何况,今天在这衍法玉璧之前,邓拓海又是睹物思人。



“轰隆……嗖……”

就在邓拓海感怀之间,不远处的衍法玉璧突生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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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绛风绫

但见衍法玉璧凭空拔地而起,紧接着化为一道白光,朝上方疾射而去,转眼间便没入红色火灵云层中,不见了踪迹。

“十年造舰任务已告结束,肯定是梅长老将衍法玉璧收回了。”秦苗仰望着天空中玉璧消失之处,出声猜测道。

邓拓海闻言微微颔首,再转头看看空荡荡的四周。

此刻的峰顶石台上,别的炼器师都走了,只剩下他与秦苗两人,还偎依着立在这里。

“唉,衍法玉璧也没了。”邓拓海摇摇头。

之前,还仅是物是人非;现在,已是人非物也非。

此地,再没什么令他可留恋的了。

十年造舰任务已经结束,甚至比原定期限还提前了一个多月。

按照器殿规矩,这琉璃宫也不再是他们能够长居之地,虽然日后还可以随意进出,但是居住十年的地火室要被收回。

“走吧,苗儿。”

邓拓海轻唤一声,牵起秦苗的芊芊细手,径直朝山下走去。

十年未曾离宗,外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两人乘坐传送阵离开了琉璃宫,再出现时已到了一处地下石窟中。

只要沿着通道走出去,便是地面的器殿侧厅。

秦苗转头询问道:“先去我那儿,还是你那儿?”

听她话中意,离开琉璃宫后,她和邓拓海两人还是一同行动的意思。

同样,邓拓海也没有和秦苗分开走的打算。

这十年里,除了干活时不在同一处,他们两人一直都是同进同出,吃在一起,住在一处,就连睡觉都不曾分出过第二个被窝。

两人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若是乍一分开,一时之间,恐怕还真会有些不太适应。

“你的意思呢?”邓拓海随口反问道。

“不如咱俩先去我那儿?”秦苗回道,“你那儿地方窄,有些事做起来不太方便。”

邓拓海的居住地,依然还是离火峰山根部的那座临海洞府。

秦苗的居住地,已经搬到山腰以上筑基修士区域。

一年多前,秦苗如愿兑换了一颗筑基丹,闭关几日便顺利晋级,现在已是筑基修士。

她筑基后分到的洞府,还是开凿在山壁上的石室。

虽然论长度,不到练气弟子洞府的三分之二,但论宽度,却比练气弟子洞府宽敞十倍以上。

洞府之外,还有三百亩的二阶灵田,属于秦苗的私田;洞府之中,不仅有更高品级的地火室,而且还有一方温泉池。

邓拓海听了秦苗所说,想想也确实如此,他那里人多口杂,行事委实不方便。

“那便先去你那里吧。”邓拓海望着秦苗,嘴角上扬,露出一副会心的微笑。

最近连续三个月,造舰任务进入最后的总装测试阶段,所有参与任务的炼器师都集中在宗门某处秘密造船场,根本就没有休闲时间。

邓拓海全程参与诛蛮四舰的灵驱舱组装,秦苗则负责绝蛮舰的攻击器械安装。

在此期间,两人总共见了不到三次面,还都是调配物资时,在仓储库房匆匆擦肩而过,连话都未来得及说上几句。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于以前整日厮磨在一起的两个小年轻来说,确实有些太过漫长。

秦苗话中虽然未曾明说,但邓拓海懂其中意思;更何况,他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

想及此处,邓拓海心中已然有些火热,看着地下石窟左右无人,他的手已经有些不老实起来。

“你这死相。”秦苗一把拍开邓拓海的手,口中娇嗔道,“整天脑子里,净想些肮脏东西。”

说着,秦苗还给了邓拓海一记白眼。

“嘿嘿,难道你不想?”邓拓海凑到秦苗耳垂边,低声说话间,只是轻轻哈了一口气。

秦苗顿时便觉浑身一麻,差点没摔倒地,邓拓海仿佛早有预见一般,一把将她扶在了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秦苗才缓过劲来。

“你个无赖,每回都这样戏耍人家。”秦苗伸出手指,在邓拓海身上某处狠狠一凝,口中还在埋怨,“人家早晚得死在你这无赖手里。”

邓拓海忍着身上疼痛,嘿嘿笑着也不敢反击。

毕竟,如今不比从前了。

秦苗未筑基之前,他凭借实力还能牢牢压制住对方;秦苗筑基之后,两人在打闹之间,他总是吃亏的那一方。

他唯一的反击机会,便在秦苗的双耳耳垂上,并且还得是趁其不备,偷袭之下。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家伙一样脑子肮脏?”秦苗红着脸颊,口中还为自己辩解着,“忙了这么些天,又脏又累,身上都臭死了,人家只是想回去先泡个澡。”

“泡澡?”邓拓海闻言,心中更热。

不得不说,秦苗洞府中的那方温泉池,可真是个好东西。

任凭身体再疲累,只需脱光进去泡一泡,再出来时,宛如脱胎换骨似的,里外透爽,格外精神。

那方温泉池中,更是他和秦苗二人经常戏耍之地,留下了无数美妙的回忆。

“走吧。听你这一说,我也乏累了。”邓拓海拥着秦苗,边走边说着,“你闻闻我这身上都快馊了,咱们先去你洞府泡个澡。”

他这语气听来,已有几分急迫之意。

不一会儿,两人出了器殿,来到阳光之下。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初春时节迎面吹来的海风中,咸腥中还夹带着几分春芽气息。

十年之前,同样也在二月,邓拓海还是个刚刚参加完入门仪式的懵懂少年。

十年过去了,年少时光已不在,他转眼已经长成了成年汉子。

在外人眼里,邓拓海的长相尚算魁梧英俊,这也让他颇有几分女修缘。

前几年,他那位准岳父秦一风来离火峰看望独生女儿,顺便还曾见过他一面。

当时,秦一风见了邓拓海,还以为自家女儿认下了一个同门干弟弟。

也是自那以后,邓拓海便蓄起了胡须,虽然看上去仍然有些短短稀稀的,但好在比他未留胡须时,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最少不至于,当他和秦苗站在一处时,再被别人误会成秦苗的小弟弟。

或许,他仍然不如已显露出几分成熟女性气息的秦苗,但总算让两人从外表上更般配了许多,就算是被人误认,至少也得是秦苗的大弟弟。

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些年,他跟在无缺子身边,在器殿还担任了管事职务,也算是唯一一位练气期的管事。

在他手下,经常会有数十成百的练气修士听候指使,可他和别人同样的练气修为,又是个年轻小子,平日里有不少老滑头暗中就不认可他这管事职位,总是干出些阳奉阴违之事。

纵使他是二阶炼器师的身份,也很难压得服所有手下人,好在自从他蓄须之后,这种情形就变得少了许多。

就在邓拓海出神之际,旁边的秦苗已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解下围在脖子上的红绸丝巾,同时间神识一出,红绸丝巾便化作一条数尺宽的丝带,悬浮在地面三尺高。

这正是秦苗的中品灵器——绛风绫。

灵器本身,是邓拓海亲手炼制,送给秦苗作为筑基贺礼;灵器名字,却是秦苗自己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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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回洞府

当初邓拓海炼制出这件灵器,给其起名为“赤绫”,乍一听,邓拓海就觉得这名起得好。

可惜秦苗却嫌弃赤绫这名字太土气,最后给改成了绛风绫。

绛、风,分别取自她亡母、生父姓名中的最后一字;绛在风之前,隐含了她对母亲的思念之意。

对于秦苗这般选择,邓拓海不但无一丝不快,反而有些动情。

这件灵器本身出自邓拓海之手,秦苗将自己父母名字用在它身上,或许隐隐然已将邓拓海放在与她父母同等重要的位置。

为了炼制这件灵器,邓拓海也是下了一番苦心的。

同样是一件中品灵器,绛风绫放在同阶之中,完全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可以说是邓拓海目前的巅峰作品之一。

御使绛风绫,可攻可守,亦可作飞行灵器,尤其擅长捆人。

其中主材乃是九种二阶火系灵蚕丝和三种三阶火系灵蚕丝,而且三阶灵蚕丝的份量,能占到三分之一。

尤其是里面还添加了少许四阶法宝材料,乃是邓拓海从老殿主无缺子那里讨来的一缕四阶火云蚕蚕丝,被他借花献佛,讨了美人欢心。

之所以说它擅长捆人,主要便是因为有了这一缕四阶火云蚕蚕丝。

也正因此,绛风绫的韧性极强,可以硬抗普通上品灵器的穿刺割削,而不易受损伤,就算用来捆缚筑基修士,也不虞有被人挣脱开的可能。

对于绛风绫的捆人之效,邓拓海身为当事人,可没少吃这方面的苦头。

自从邓拓海将之送给秦苗后,秦苗显然很喜欢,天天围在脖子上,已成了她最惯用的随身灵器。

只见秦苗祭出绛风绫,一把揽住邓拓海腰间,两人身形一闪,便落在绛风绫上。

紧接着,绛风绫载着两人飞天而起,宛如一条红色游龙,翱翔于空中。

绛风绫上,邓拓海紧挨在秦苗身上,感受着身边呼啸而过的海风,只觉得这一刻,他们两人郎才女貌,御空乘风,宛如一对神仙眷侣,肯定羡煞死旁人。

这一幕,同样也吸引了地面不少修士的注意,更有人在小声议论着。

“华兄,天上御使红绸子灵器的貌美女修,是哪位筑基师叔?如此倾城容颜,莫说是在你们这男修遍地的离火峰,就算放在我们女修如云的还织岛,那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以前,我为何从未听闻过贵峰有如此出彩人物?”

“覃兄弟,此女确是本峰一位新晋师叔,由于常爱使用一件红绸子,人又称赤练仙子。至于其名字,你以前肯定听闻过,她姓秦名苗,正是当年的离火峰三娇之一。”

“离火三娇?秦苗?华兄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原来此人便是当年那个令本宗无数男修咬牙切齿的泼辣小魔女。想不到啊,这才过去没几年,她就甩开咱们一大截,成了筑基修士。”

“真是奇了怪了,华兄。昔年的离火峰三娇,不是个个痛恨男修吗?尤其是这个秦苗,更是矢志终身不嫁?可是看刚才与她在一起的那小子,分明与你我一样只是练气修为,莫非是她包养的小白脸?”

“嘘,覃兄弟慎言。那小子莫看修为不比咱们高,却是大有来头,你可得罪不起。”

此时,这番对话已经改成了传音。

“喔,华兄为何说话如此小心?”

“覃兄弟,你不是我离火峰弟子,不知那小子的名头。你莫看他年龄不大,却是本峰上千名练气期内门弟子当中,名气响当当的天才炼器师。外边都说此子出身普通,我却恰巧知晓此子的一些隐秘,绝不像外界传闻那般简单。”

“愿闻其详。”

“此子,姓邓名拓海,乃是本宗梅大长老的血脉后人。此子修炼的功法,也与梅大长老一样,都是本宗三大顶尖传承之一的《离火剑典》。据说,此子身份,并非对外显示的那般,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而是我离火峰秘而不宣的真传弟子,将来很可能会接掌本峰峰主之位的。”

“华兄,似这等隐秘,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覃兄弟,你有所不知。我有一个本家族兄,乃是你们还织岛岛主之子秦颂鸣的跟班。这些消息,便是我那族兄从秦颂鸣口中听来的。”

“秦颂鸣?那个废物口中能有什么真话。他只会仗着他爹的岛主身份,在还织岛上沾花惹草。就在七年前,这废物连冲击筑基都失败了,白白浪费了一颗大好的筑基丹。”

“覃兄弟,秦颂鸣此人品行如何,咱们先不去说,不过他和刚才那位秦苗师叔,乃是出自同一家族。你再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换成你家的一位筑基女修,要嫁给一个出身普通的练气男修做道侣,你家可会同意?”

“这……我覃家肯定不会同意。”

“嘿嘿,你看,连你都这么说。秦家可比你们覃家实力更强,可是秦家就好似默认了此事,任由秦苗和邓拓海此子自由交往。由此可见,秦家早已将邓拓海此子的身份隐秘,调查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天上,邓拓海正在感受着飞行的乐趣。

却不料,绛风绫在原地上空盘旋一圈,并未如他预想那般飞向山上,而是直接冲着山下而去。

“苗儿,你这是要去哪,为何不回你洞府?”邓拓海诧异询问。

“不去了,你这死家伙肯定没打正经主意。”秦苗白了邓拓海一眼,手指一指离火峰山脚,“咱们先去你洞府吧。”

邓拓海闻言,暗感惋惜,回他自己的洞府,可让他如何办事?

很快,绛风绫便载着两人来至山脚下。

下方便是海面,正前方则是山脚陡崖上的环形石廊。

绛风绫直接飞进石廊中,落在邓拓海洞府门前。

“咣咣~”

邓拓海并未推门直入,而是在外敲响了石门。

不一会,洞府石门打开,走出一个头扎双鬓角的小娃娃。

“小海叔,苗婶婶。”

这小娃娃一见是邓拓海两人,立时兴奋地叫喊起来。

与此同时,这小娃娃直接闪过邓拓海,朝一旁的秦苗怀中扑去。

在其身后的门中,紧跟着又走出一个与其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正有些腼腆地望着邓拓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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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炼丹梦一

“小子,瞧瞧你这腼腆劲,羞答答的,活脱脱一个小姑娘。再看看你妹妹,多活泼,多讨人稀罕。”

邓拓海看着面前的腼腆小娃娃,又瞧瞧正在秦苗怀中撒娇的另一个小娃娃,心中一时有些吃味。

“过来,给叔一个拥抱。”邓拓海蹲下身,张开双臂,对腼腆小娃娃示意道。

对面的腼腆小娃娃一直在笑,却十分坚定地摇着头,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个小白眼狼,吃叔的,住叔的……”

邓拓海一边笑骂着,一边走上前去,一把将腼腆小娃娃扛在肩上,往洞府中走去。

原来,这两个住在邓拓海洞府中的小娃娃,并非外人,而是邓拓海的同族晚辈。

在邓拓海肩上的,是个小男孩,名为邓本钟;在秦苗怀中撒娇的,是个小女孩,名叫邓本毓。

本钟、本毓,取自“钟灵毓秀”一词。

他俩是极为少见的双胞胎兄妹,而且身具相同的木金火三灵根,其中木灵根为中品,金灵根为下品,火灵根亦为下品。

至于三种灵根的具体资质,在木灵根上,兄妹两人相差无几,在中品之中算是顶好的。

在下品金灵根上,哥哥比妹妹稍好一些;在下品火灵根上,妹妹比哥哥更好一些。

他们两兄妹的直系长辈当中,父母俱是凡人,但再往上的两辈却都是修士,他们爷爷是邓拓海的七叔邓传薪,祖爷爷则是族长邓承坤。

邓拓海也不知族长邓承坤是怎么想的,竟将这么小的曾孙子曾孙女,早早的便送进了覆海宗。

就在去年二月初二春龙节,九年一次的覆海宗大开山门之际,族长邓承坤又带着邓家一批年轻修士,前来参加入门弟子考核。

最后结果,只有三人成功加入覆海宗,其中就有本钟、本毓两兄妹。

可是,他们两兄妹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入门时还不到八岁,而与他们同来的邓家年轻修士,最少都是十岁以上的少年男女。

覆海宗招收新弟子,虽然偏爱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修士,可真实情况,并非年龄越小越好,新弟子通常大都在十岁以上。

只需想想,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娃娃,连自己生活起居都照顾不来,又如何去完成宗门任务?

宗门考核规矩可不会为了个别弟子而破例,到最后只能是由这些孩子的家中长辈,自掏灵石去补足贡献值。

就算是覆海宗不操心此问题,可孩子的父母家人多半也不会放心,覆海宗虽然修行环境极好,但说白了也是一个大染缸,内部什么人都有,若是父母亲人不在身边,小孩子很容易被外人带上弯路。

除非这些孩子有亲近之人在宗门内部,就像本钟、本毓两兄妹一样,有邓拓海这位族叔照看着。

按理来说,灵坊岛就有邓家商铺,宗门内部也有十几个邓家族人,而且本钟、本毓两兄妹加入的也不是离火峰,根本就轮不着邓拓海来照看他们。

可凡事都有内情,这其中原因有二。

其一,虽然邓拓海参与器殿造舰任务,每月有大半时间都不在洞府中,但是相较于其他邓家族人,为了修行资源,需要长期在宗外奔波,邓拓海的生活无疑算是最为安定的一个,根本无需离开离火峰,若有这俩兄妹什么事,他也能时常就近照应着。

其二,又涉及到这俩兄妹的火灵根上。

此刻,邓拓海已经进了地火室,但见地火塘中正燃烧着火焰,上面架起一尊三足鼎炉,旁边地面上摆放着几堆灵药。

“唉,又是两个被炼丹师梦想荼毒的可怜孩子。”邓拓海摇头叹息着。

听其话中意思,明里像是在为别人可惜,暗里其实透着浓浓的失落,还夹杂着一丝酸意。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天下间几乎所有修士,在年少之时,都曾拥有过一个炼丹师之梦。

若问,修真界最吃香的职业是什么?

答案自是炼丹师,并且毋庸置疑。

本钟、本毓这俩兄妹,和木翠当年的情况十分相似。

他俩都是别岛弟子,又因为有几分火灵根,便将炼丹师之梦付诸于行动。

邓拓海在其中的作用,则和木翠的姐姐木绯有些相同。

他的洞府里,住进了本钟、本毓两兄妹;他的地火室,也借给了两兄妹使用。

一个月当中,他自己使用地火室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三天;而其他时间,自然是归了本钟、本毓两兄妹。

至于邓拓海提及炼丹,为何会如此失落?

这其中,还隐藏着一段辛酸血泪史。

邓拓海于炼器一道,可谓天赋异稟,练气九层修为就已是顶尖二阶炼器师。

可惜,上苍有时也是公平的,它给了人一样东西,又会收走另一样东西。

邓拓海被收走之物,便是他一直心心念的炼丹梦。

这十年中,他在三灵馆听了几十位丹道名家的授课,记下了丰富的炼丹知识。

可惜一旦上手炼丹,十之八九必是失败的下场。

十年辛苦换来的结果,也仅仅是让他的炼器术,勉强跨过一阶炼丹师的门槛。

他炼制一阶下品灵丹,勉强能将成丹率维持在两成左右;炼制一阶中品灵丹,十炉之中能废掉九炉半;至于炼制一阶上品灵丹,对他来说仍是一个摸不着的梦。

邓拓海若想依靠自己炼丹来谋生,根本不切实际。

先不说,他能炼制的灵丹品阶,对练气后期的他根本就用不上。

哪怕只是开炉炼制一阶下品灵丹,以他两成的成丹率仅仅能够保证不亏血本,想要谋利的话,完全就是妄想。

基于这般残酷的现实,邓拓海只能拿出炼器赚来的灵石,购买灵丹用于修行。

至于他年少之时的炼丹师梦想,早已被其封存起来,沉进了海底。

如无天大意外,邓拓海此生基本已于炼丹梦说永别了。

就在邓拓海黯然神伤的工夫,邓本钟已从他肩上出溜了下来,跑到地火塘边坐下,有模有样地照看起了炼丹炉。

“本钟,最近你的炼丹术可有长进?”邓拓海摆起长辈的谱,问起了邓本钟的功课。

邓拓海自不会多余去问什么功法方面的功课,这些都有别人教导他们两兄妹。

在入门之前,两兄妹都是经过族长邓承坤这位筑基修士亲自启蒙的,论起根基,怕是比邓拓海还要扎实。

入门之后,两兄妹在藏经阁兑换了同一门木火双系功法,每月还都会在固定时间,回他们所在的木屐岛宣讲堂,听同岛师叔师兄们讲法。

邓拓海只问炼丹术,是因为两兄妹来离火峰,就是为了学这个的,而且邓拓海还专门为两兄妹,延请了不错的炼丹师作为授课先生。

邓本钟闻言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绯姑姑授课讲得极好,可是我脑子笨,总也学不会,倒是妹妹天赋比我好,已经炼制出过几次一阶中品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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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炼丹梦二

邓拓海一边听着,一边微微颔首。

邓本钟口中提及的绯姑姑,正是邓拓海请来的授课先生木绯。

十年过去了,木绯与邓家铺子之间已经越绑越深,双方合作十分愉快,木绯已成了邓家铺子的专用炼丹师。

邓家铺子不仅售卖木绯炼制的成品灵丹,而且还接受提前预约炼丹,乃至于还通过木绯的关系,时常能在离火峰其他炼丹师手中收购些好丹药。

木绯之所以答应做本钟、本毓两娃娃的授课先生,一是出于邓家铺子的生意考量,二是抹不开邓拓海的情面。

当然,邓拓海也不是那种白嫖不付钱的主,每年会付给木绯五十灵石的报酬,其中一半由邓家铺子出资,一半由邓拓海支付。

而且邓拓海这十年提升修为的丹药,除了某些特殊的破窍灵丹,也大都落在了木绯口袋中。

熟人丹药,不仅价格能优惠些,而且他吃着也安心。

至于炼丹术方面,木绯虽然还是练气九层境界,但已在两年前晋升为二阶炼丹师。

细说起来,炼丹师到了二阶,已经与二阶炼器师之间,开始逐渐出现了地位分化。

炼丹师的等阶划分极为清晰,能炼制几阶灵丹,便是几阶炼丹师。

炼制出练气修士服用的一阶灵丹,就是一阶炼丹师;炼制出筑基修士服用的二阶灵丹,就是二阶炼丹师;炼制出金丹修士服用的三阶灵丹,就是三阶炼丹师……

而炼器师的晋升之路,不像炼丹师那样清晰明确,两者完全就像两套独立运行的系统。

一至三阶炼器师,可炼制下中上品灵器;四至六阶炼器师,可炼制一至三阶的金丹法宝;七至九阶炼器师,可炼制四至六阶的元婴法宝……

若只说一阶炼器师和一阶炼丹师,两者炼制的都是针对练气修士所用之物,倒是基本可以划为对等。

可是,再往上比较,就逐渐拉开了距离,而且是越拉越大。

比如,在修真界,若是有人将一名三阶炼器师与一名三阶炼丹师相提并论,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斥为无知之辈。

至于炼器师的划分,为何会出现如此复杂情况?

这完全是由一粒金丹造成的。

修士修行之路,体内能否孕出金丹,乃是一道至为关键的门槛。

金丹一成,生死玄关自开,也便打通了天地之桥。

不仅神魂离体可保灵智不灭,就连对法器的运用,前后也是天差地别。

修真界所谓的法器,乃是灵器与法宝的统称。

灵器,是练气修士和筑基修士所用之物,虽然拥有不同于世俗凡兵的强大威力,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缺陷,便是不能将之收入修士体内丹田中。

说到底,对于修士而言,灵器终归只能算是身外之物。

法宝,则可以被修士收入体内丹田,不过至少需要金丹修为方能使用。

一般而言,修士晋升金丹期后,通常会选择合适法宝纳入丹田蕴养。

法宝经过金丹法力蕴养越久,威能往往提升越大,不仅可以祭出斩敌,而且可以寄存神魂,甚至有些法宝,还能反哺修士法力,帮助提升修为。

法宝之妙用,可谓无穷,通常被金丹修士视为第二生命,故而又有本命法宝一说。

灵器与法宝之间的天差地别,也造成了炼器师的等阶划分,与炼器师大为不同。

在修真界,炼器师以筑基修为,炼制出金丹修士服用的丹药,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可是,炼器师若想在筑基期,就炼制出金丹修士使用的法宝,绝对是天方夜谭。

就以器殿老殿主无缺子为例,其生前炼器术已提升至顶尖三阶炼器师水准。

邓拓海读过其所留的炼器笔记,发现其中涉及金丹法宝之处颇多,显然无缺子研究法宝炼制之术已有多年。

不过限于修为不到金丹,无缺子还无法独自炼制法宝。

就算是他参与过几次炼制法宝,也是和别人搭伙,最后得到的只是法宝雏形。

这种法宝雏形,徒有法宝之形,无有法宝之神,不具有法宝独有的宝气。

也就是说,未经过金丹修士画龙点睛,根本配不上法宝之称。



邓本钟坐在炼丹炉前,脸上挂着担心神色。

很显然,他这一炉丹药,快要到了关火出丹之时。

邓拓海见其忐忑模样,心中有些想笑,口中带着诱惑语气说道:“本钟,既然你在炼丹一道上,天赋不如你妹妹,不如跟着叔叔学习炼器术吧。”

“你想想,你们兄妹俩,一个会炼丹,一个会炼器,那该多美!要是你俩都是炼丹师,光是听着就觉得无趣。”

“来吧,别炼丹了,跟叔学炼器!”

邓拓海一心蛊惑着自家侄子,邓本钟静静坐在地火塘旁边,根本就不曾回头理过他。

就在此时,邓本钟终于有了动作。

但见其将地火一关,紧接着两只小手舞动如飞,一道道锢灵法诀被打入炼丹炉中。

“炉,开!”

邓本钟发出一声犹带着稚嫩童音的高喝,顿时便见炉盖飞起落在一旁,炼丹炉中景象也显露在邓拓海眼前。

数粒小拇肚大小的圆滚滚丹药,正在炼丹炉内滴溜溜打着转转。

三粒色泽橙黄,五粒灰不溜秋,还有些许灰烬沉在炉底。

“五枚废丹,三枚好丹。”邓拓海不禁低声喃喃说道。

听他语气,显然有些惊讶。

邓本钟炼制的这一炉丹药,虽只是一阶下品黄精丹,却一下子出了三枚成品灵丹。

看起来,他是按照一炉十份材料的配额,这也是低阶炼丹师最通常的用料方式。

十份黄精丹材料,五份成了废丹,三份成了好丹,剩下两份自是被焚成了炉底灰烬。

“三成出丹率!他还只是个八岁娃娃,学习炼丹不足一年……”

此刻,邓拓海再次回想起自己悲催的炼丹经历,心中又苦又酸。

他自己可是费了十年工夫,听了诸多丹道名家授课,方才将炼制一阶下品灵丹的出丹率,勉强提升到两成左右。

而本钟、本毓两个八岁小娃娃,一年不到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

小侄女邓本毓已经能炼制出一阶中品灵丹,邓拓海就算听到也不觉得吃惊。

因为邓本毓炼丹天赋早已显露,木绯也跟他提过多次,说是邓本毓的炼丹天赋不错,能在本宗炼丹师中排在中流偏上。

令他吃惊的是,邓本钟这位不声不响的小侄子,刚刚还在说着炼丹不行,转眼就把邓拓海比下去了。

而且就在先前,邓拓海还拉着邓本钟,鼓惑对方随他转学炼器术。

这一巴掌打在脸上……

“圣贤说过,术业有专攻。”邓拓海自我安慰着,“于炼器一道,他俩拍马也及不上我。”

这般一想,邓拓海立时重拾满满信心。

至于心中那一丝日后重拾炼丹术的想法,已经被他狠狠摁在心底,估计再也不会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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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2木翠失踪

邓拓海心中酸溜溜的,转身灰溜溜出了地火室。

估摸着,他日后再也见不得别人炼丹了,忒遭打击,影响道心。

地火室门外,左右两边共有三间卧室。

其中一间是邓拓海自己的,里面还有归置整齐的被褥枕头,一看那精致的铺叠手法,便知是秦苗为他收拾的,不过他已经仨月没有在此睡过了。

剩余两间,则是本钟、本毓两兄妹的,只可惜自打一年前邓拓海为他俩准备好后,就一直闲置着,有床榻无被褥。

邓拓海来到门外,未寻见秦苗和邓本毓两女,只隐约听见有阵阵女子轻笑声,从通道远处传过来。

邓拓海循声走过去,便见立身处的通道两侧,左右手对门各有一间石室,这里原本是他十年前刚入门那会儿开出的灵田。

此时这两间石室,早已大变模样,分别成了本钟、本毓两兄妹的卧室。

室中灵田虽然还是灵田,但地里生长的灵植却都变换了品种。

之前,邓拓海先是种了两年火系灵药,自打他学习炼丹失败之后,便全都改种了自己能吃得上、又不用精心打理的火系灵谷。

一年前,本钟、本毓两兄妹搬来洞府之后,邓拓海又将洞府中半亩灵田腾出几分,交给了两兄妹打理,其中栽种的多是学习炼丹所用的低阶灵药。这样一来,自种自用,无形中为两兄妹节省了不小的炼丹成本。

再看左手边那间石室里面,长满了各种藤植。四周墙上和室顶表面全被藤条须叶覆盖住了,几乎已经瞧不出后面的石壁。而石室正中间,悬挂着一张用细密藤条编织成的吊床。

只看这满满的原始狂野之风,便知是小侄子邓本钟的卧室。

右手边那间石室之中,则是另一派风光。地上灵田里栽满了各种各色灵花,正在枝头鲜艳绽放。四面墙上与室顶表面,同样被无数藤条占满,但藤条之上却开满了大小花朵,其间时而垂挂着一串串灵果,红的、紫的、青的,品种还真不少。而石室正中间,悬挂着一个由藤条编织、鲜花装饰的吊篮,看上去虽然不太大,但足以容得下八九岁的孩子躺在里面。

石室中这种布置风格,一看便是小侄女邓本毓的闺房。

凡人常言:三岁看老。

此话听似有些夸大,却也自有几分道理。

单从两间卧室的不同特点,邓拓海便能猜出自家两位晚辈成年后的七八分性子。

小侄子邓本钟长大后,多半是个性情木讷、不解风情的耿直汉子。

小侄女邓本毓长大后,必定是个性子活泼、心思灵巧的俏美仙子。

邓拓海转身进了小侄女卧室,只见正中吊篮上,邓本毓依靠在秦苗怀中,两人正高兴地说着话。

秦苗将邓本毓的头上双髻解散了,不知在编织着什么花式;邓本毓低头盯着手指,逗弄着在指间飞舞的一群灵蜂。

这正是邓本毓自己的豢养灵虫——胭脂蜂。

胭脂蜂,虽只是一级妖兽,却很受女修喜欢,因为其不仅能采集百花之粉酿制灵蜜,还能产出一种红色灵粉,常被女修用作胭脂涂抹。

邓拓海静静站立一旁,看着坐在吊篮中的两女,听着她们说话,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生出宛如一对母女当面的错觉。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自打两人结识以来,邓拓海亲眼目睹了秦苗身上发生的变化。

十年前,秦苗身上还带着几分少女气息;十年后,秦苗已经有了几分熟女气质。

论外型,以前苗条俏丽,现在虽还依旧,却更加臀翘胸丰;论性情,以前大胆泼辣,现在温柔知性,很会疼人。

这些改变,有女人年岁渐长的缘故,也有邓拓海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眼见秦苗为邓本毓梳好了新发型,邓拓海也开了口:“本毓,去把你哥哥叫来,叔叔有话交代你们。”

邓本毓脆声答应一句,飞快得跳下吊篮,往地火室去了。

邓拓海转身自己坐进了吊篮中,伸手将秦苗揽在了怀里。

秦苗见他面色有些沉闷,担心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邓拓海三言两语间,将刚才目睹邓本钟炼丹之事说了,却听秦苗噗嗤一乐,口中取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一个八岁孩子怄气?”

“你夫君可不是那般小心眼之人,俩孩子炼丹学得不错,我作为叔叔自是高兴的。”邓拓海口中解释着,“我只是见到本钟炼丹,又想起自己炼丹的遭遇,有感而生而已。”

“现在连你也嘲笑我,不行了,我这心里更堵得慌,你快为我揉揉。”

邓拓海说着,抓过秦苗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揉搓起来。

“要死了你。”秦苗白了邓拓海一眼,眼神担心地说道,“俩孩子快过来了,让他们瞧见咱们这样,可不好。”

“怕什么,都老夫老妻了。”邓拓海语气不在乎地说着。

任由秦苗挣拽了几次,也没把手薅出来,反而她的另一手,也被邓拓海拽进了怀里。

“快放开,俩孩子真的快过来了。”秦苗语气已经有些焦急。

邓拓海没听到室外有跑动声,必是秦苗放出神识而感应到了。

果然,数息之后,室外就传来了跑动声,光听那短促而轻快的声响,便知是两个短腿小孩子。

就在俩孩子快要进来的瞬间,邓拓海飞快撒开了手,又在秦苗脸颊亲吻一口,转眼间便恢复了一副正襟危坐的长辈模样。

“婶婶,你怎么了?”邓本毓第一个跑进室中,见秦苗脸颊绯红未褪,于是关心地询问道。

秦苗闻言,脸色却是羞得更红了,一边口中连忙说着没事,一边用手在背后偷偷使力一拧。

便见正襟危坐的邓拓海,嘴角斜翘,胡须抖动,后腰疼得他嘶嘶吸气,却又顾及面子,不敢叫出声来。

“小海叔,你又怎么了?”邓本毓见了,又好奇询问道。

在她身旁,邓本钟也瞪大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没事,叔叔没事。”邓拓海摆摆手,口中说着,“你这房中有只厉害的母蚊子,叔叔被其叮了一口。”

他这话刚说完,便觉后腰又是一阵钻心疼痛。

“母蚊子,在哪里?”邓本毓先是四处乱张望一阵,待其看到秦苗的绯红脸颊,似乎明白了什么,掩着嘴偷偷轻笑起来。

在她身旁,邓本钟一直瞪着眼,还在四处瞅望。



“咳~”

邓拓海轻咳一声,努力摆出一副长辈模样,语气正经地说道:

“本钟、本毓,这些时日你俩修为进境不错,都已迈入练气二层。炼丹术方面也提升很快,连你们绯姑姑都夸你俩平时很刻苦,叔叔听了很欣慰。”

“这样吧,叔叔做主,允许你们去家族铺子里玩三天。”

邓拓海话音刚落,本钟、本毓两兄妹就高兴叫喊起来:“多谢叔叔。”

单瞧他们兄妹俩兴奋地差点蹦起来的模样,便知被压抑得太久了。

邓拓海可是得了族长邓承坤的嘱托,对兄妹俩一直看管很严。

虽然邓拓海不时常在洞府中,但两兄妹的日常却被安排得满满的,除了去木屐岛宣讲堂学法和去木绯洞府学习炼丹,这些必要的外出之外,剩下的时间里,两兄妹一直被束缚在洞府之中,绝对不允许他们出去乱跑。

邓拓海虽然身在外面,但对于谁进出了他的洞府,却能做到了然于胸。

就在洞府石门上,安装着他炼制的一件远程监控法器,无论是谁,只要进出石门,都难逃他的法眼。

他之所以这般做,也是为了自家两位晚辈安全着想,族长邓承坤既然将两位曾孙辈交给邓拓海照顾,邓拓海就绝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只听邓拓海犹在嘱咐着:“你俩记住了,就待在铺子里玩耍,绝对不能瞎胡跑。”

“再帮我问问你们二姑奶奶,上个月铺子里灵器卖的如何,若是货不够了,就让她派人来我这里拿货。”

邓拓海还在说着,本钟、本毓两兄妹早就有些耐不住了。

两人拉着手,就往洞府外跑去。

眼见着俩孩子跑得没了影,邓拓海犹自还有些不放心,秦苗在一旁笑着劝道:“好了,别担心了。俩孩子又不是头次去铺子了,你若不放心,就给二姑发道传音符,让她派人去传送阵接一下。”

邓拓海闻言点点头,取出一张传音符,对着说了几句话,便将之激发出去。

从他洞府去邓家铺子,除了中间乘坐传送阵,只有两段需要步行的路程。

其中一段是从洞府到内务分殿传送阵,这段路就在离火峰范围内,倒是不用操心。

但是另一段,出了灵坊岛传送阵,再到邓家铺子,这段路上鱼龙混杂,俩小孩子走过去,还是让铺子派人去接一下比较好。



洞府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邓拓海坐在吊篮上,怀中搂着秦苗,一边双手不老实地乱摸着,一边伏在秦苗耳边,轻声询问道:“苗儿,你手中的灵器存货还多不多?”

秦苗一边羞红着脸,低声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的回应着:

“衣裙一项,还剩下四十三套下品,八套中品,都是些近年流行、出货较快的款式。”

“内衣一项,上身抹胸还有两百件下品、三十件中品,下身裆袴还有三百件下品、五十件中品,这其中有丰胸、束腰、提臀功效的,约占半数。”

“哎呀,你个死人,要死了,下手轻些。”

邓拓海听着秦苗的娇声求饶,只是嘿嘿笑着,手中动作依然未停。

此刻,他脑海里犹自还有闲暇,思量着秦苗所说灵器存货之事。

过去十年,随着他炼器术的提升,炼制各种灵器,已经成为维持他修行的最主要财源。

邓家商铺,则成为他出售灵器的渠道。

现而今,邓拓海与秦苗两人炼制的灵器,早已成为邓家商铺的主打商品之一。

甚至可以说,邓家商铺里的灵器货源,至少有三分之二出自邓拓海两人之手。

这当中,九成以上的灵器乃是各种法衣,针对的目标客户主要是女修。

从外穿的衣裙,到内穿的小衣。

这些女修所穿之物,能占到邓拓海这些年炼制灵器总数的一大半。

在炼器师行业的内部,按照各有所长,又可细分出大大小小的领域,而邓拓海无疑算是主攻法衣炼制领域的一类炼器师。

近些年三阳商行出售的“嗨喵”牌子的法衣,早已在灵坊岛名声鹊起,在覆海宗辖下的女修中间,可谓口碑极好,甚为流行。

这些“嗨喵”牌子的法衣,自是出于邓拓海与秦苗两位炼器师之手。

牌子名称还是秦苗亲自起的,之所以会选取“嗨喵”二字作为牌子名称,其中也有原因。

其一,因为这是海苗二字的谐音,分别选了邓拓海的海字和秦苗的苗字。

其二,在荒海地域,有种长相极萌的海猫妖兽,常被驯养成灵兽,卖给女修作为灵宠,而这种海猫在叫唤之时,惯会发出一声声“嗨喵”之音。

这般长相和叫声,双重攻击之下,任哪位女修见了,都会萌心大动,喜爱得不得了;乃至就连邓拓海这位糙汉,当初头次见到一只海猫灵兽,也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被击中了心中软肋。

邓拓海两人炼制的法衣,主要就是面对女修出售,牌子取得好,极为有助于打开销路。

在他们炼制的每件法衣上,还会绣有一枚蓝色小奶猫的图案,乃是他们两位炼器师的独家印记,就算是别人想要仿冒,也是造不出来的。

当然,牌子设计得再好,效果终究有限,关键还是邓拓海两人炼制的法衣,其中有着过人之处。

法衣的主打卖点,便是能够阻隔神识探查。

遥想当年初入器殿时,邓拓海的袴子有次被地火焚毁,导致无袴可穿,那天面对着一群筑基师叔,他可是一整日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位筑基师叔用神识扫到他裆下空空的景象。

事后想想,他自己一个男修都是这般不堪想法,若是换成一位女修,又该如何去应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筑基前辈?

在现如今的修真界,众多女修往往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境遇,尤其是低阶的炼气期女修。

当她们面对高阶的男修前辈之时,尽管她们身上穿着衣物,仍然难以防范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神识扫描。

可以说,在此种情况之下,她们宛如赤身站在男人面前一样。

就是这样一件偶然间的小事,让邓拓海意识到,这定将是一个需求庞大的商机。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他一边钻研法衣炼制之术,一边留心着女修法衣在坊市上的现状。

从秦苗口中,邓拓海得知,广大低阶女修确实有着这样的困扰,可是坊市之中又很难找到阻隔神识的合适法衣,就算是有类似功能的法衣,不仅数量少见,而且价格高昂,主要面向高阶女修出售。

这样一来,一件阻隔神识的法衣,便成了低阶女修可望而不可得的奢侈品。

从身边的众多炼器师那里,邓拓海也了解到了,女修法衣在坊市中销售不旺的原因,尤其是女修贴身所穿法衣更加少见的原因。

一方面,修真界的炼器师素来以男修占绝对主流,像秦苗这种女炼器师的数量,在离火峰器殿中,甚至占不到半成。

另一方面,好像自古以来,修真界就有一种与凡俗间相似的风气。

男人对于女人所用的某些物品,往往极为避讳,尤其是女子贴身所穿小衣,比如抹胸、裆袴之类,更被某些男修视为不洁之物,好似碰之能有碍道途一样。

也正是这些原因,导致很少有炼器师会将精力放在女修法衣这一领域。

可是,在修真界诸多炼器灵材和阵法禁制之中,能用来隔绝神识的手段并不少见,价格低廉者也不难找,但是能将之用在女修法衣上的炼器师还真不多见,以致于这一领域,就仿佛被世人遗忘了一般。

不过,别人忌讳这些东西,邓拓海却毫不在意,他又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地炼器做生意,只要能赚到灵石,便是正理。

对于他这般想法,秦苗听说后也极为支持,后来还亲自参与进来。

慢慢地,也便有了他们“嗨喵”牌子的女修法衣,在本地女修中间极为流行的局面。

而从邓家商铺销售各类女修法衣的情况来看,外穿法衣的销量是远远不如内穿法衣的,尤其是练气女修所穿的下品裆袴这一种商品,平均每月甚至能卖出百十来件。

究其根源,其一,练气女修天葵未断,裆袴需要时常换洗;其二,裆袴守护之处,乃是女修最为防范男修前辈神识扫描之所。

现而今,邓家商铺俨然已经快要成了专卖女修用品的店面,有了女修法衣作为主打商品,就连一些首饰法器、胭脂水粉之类的女修用品,也跟着销量大增。

这几年,邓家商铺的生意经营得愈发红火,作为掌柜的二姑邓传珊每日都乐在其中,甚至还做主将二楼原本的会客室,改成了专门招待女修之用,其中试衣间等一应设施,布置得十分齐全。



就在邓拓海暗自思量自家法衣生意之时,他怀中的秦苗突然抬起头来,望着邓拓海的双眼,语气有些试探地轻声说道:“海儿,咱们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邓拓海闻言一惊一愣,连四处乱摸的双手,都不自觉停了下来。

在他脑子里,可从未考虑过什么生孩子之事,他现在尚未筑基,元阳自是死也不能破的,又哪里会考虑这等事情?

可是他注视着秦苗的眼睛,发现她此刻神情极为认真,显然先前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邓拓海有些尴尬,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自从两年前晋升练气九层之后,邓拓海已经向内务殿提出申请兑换筑基丹,可惜他现在考核排位在四百七十三名。

以覆海宗近些年发放筑基丹的速度,没个二十年根本轮不到他。

像他这种情况之人,在他身边还真不少见,比如木绯就是如此。

木绯的考核排名虽然比他靠前一些,但同样也在四百名之后,若是再继续这样等下去,估计很可能会错过四十岁最佳筑基年龄。

而邓拓海若是老老实实等下去,至少也得四十五六岁,才能等来一颗筑基丹。

宗门内部的筑基丹竞争就是如此残酷,以致于很多修士都必须自寻门路。

就像木绯一样,邓拓海也早已备下了一笔灵石,准备搜寻炼制筑基丹的灵药,然后再拜托某位炼丹师给自己炼制一炉筑基丹。

这种办法,是他目前唯一有希望能尽快筑基的选项,可惜炼制筑基丹的灵药极难搜集齐全,就算是他有足够灵石,短时间内也休想办到。

哪怕是木绯这位炼丹师,从十多年前就开始搜集这些灵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有四种主药和数十种辅药,仍旧没有音信。

邓拓海若是照着这个路子走下去,虽然有可能早于二十年时间筑基,但更大可能还是拖到二十年之后。

现在,邓拓海是做着三手准备,一是老实等待宗门排位能轮到他,二是自己搜集灵药炼制筑基丹。

三是,邓家族中这几年也得了一颗筑基丹,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主意,可是两年前他就给族中发过传音符,族长至今都未回应他。

无论怎么想法子,邓拓海估计自己有机会冲击筑基的时间都不会短。

难道真要他对秦苗说:你再等我二十年。

两人现在的关系,说来有些尴尬,虽然秦家默许了两人交往,但两人至今未曾举办过成亲之礼。

秦苗就这般跟了他将近十年时间,一直没名没分的,邓拓海心中虽不在意这些,但秦苗身为女儿家,想必是很在意这些的。

“先成亲,孩子以后再说?”邓拓海想来想去,也只有这般做法会好一些。



正当邓拓海要对秦苗坦白想法之时,他怀中的秦苗突然神色一动,猛然坐直身体。

“怎么了?”邓拓海好奇询问道,秦苗此刻的严肃模样,平日里可是极为少见。

秦苗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手往腰间一拂,两人面前立时浮现出一颗粉色圆球。

这种圆球,邓拓海并不陌生,正是与传音符功用相似的传影法器。

不过,传影法器要比传音符更加高级,不仅可以传音,还可以传影,而且只要双方各持一颗,就可以反复使用。

此物往往都是关系较为亲密的修士之间才会佩戴,比如,邓拓海与秦苗之间,就有一对传影法器。

只见传影法器悬浮在半空,秦苗打出一道法诀。

两人面前,顿时显化出一道人形虚影,看面相正是多日未见的木绯。

此刻,虚影中的木绯露出一副十分焦急的神态,朱唇轻启间,一道声音随之传了过来。

“二妹,翠儿失踪了,我要去寻她,你来帮我。”

“我在传送阵大殿等你。”

木绯的语气十分焦急,已然带着几分哭声。

传影到此便戛然而止,传影法器恢复原样,落在秦苗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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