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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神探》


第一章 菜还在锅里

“老人家,你说这些银子是你的,那请问,装银子的袋子是从哪买的?”

“这是老朽一针一线自己缝的。”

“缝的时候,您孙儿在场吗?”

“当然在。”

“您孙儿得了什么病?”

“风寒。”

“您今天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买药?”

“当然。”

“药还没买,便来此吃东西吗?”

“是的。”

“然后跟这位大哥坐在了一起?”

“没错。”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哥拿出钱袋子的时候,往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他没放东西进去……”

“……”

一间客栈里,一个老者和一位壮汉因为一袋银子的归属而发生冲突。

曹修被两名当事人请来帮忙断案,他的语速非常快,盯着老者的眼睛,每问一句,便上前一步,步步紧逼,给老者制造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者虽有准备,但难免下意识地做出回答,话一说完,他就愣住了,瞳孔睁大,皱成菊花的脸颊开始发烫,额头已经渗出汗水,一只干巴巴的手哆嗦着指了指曹修道:“臭小子,你……好阴险。”

曹修没有理他,退了退,走到壮汉面前,朝他拱手道:“这位大哥,钱袋子是你的……”

壮汉瞪了老者一眼,夺过钱袋,喷了一口水过去。

老者没有反抗,一屁股瘫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脑袋里嗡嗡嗡的,城里人的套路好深啊。

“这老头是不是傻啊!”

“没想到,现在连老的都会骗人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老头我知道,年轻时,不是什么好人。”

“公子真乃神人也!”

“他比我们的县太爷还高明。”

“日后,肯定是位好官。”

周围的食客原本安静地听着曹修问话,这时案子已破,一个个都鼓噪起来。

有人已经押着老者去见官了。

那壮汉走到曹修面前,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颗银子,感激道:“恩公,刚才多亏了你,不然我早被那龟儿子坑去了,这银子虽少,可也是一点心意。”他来自蜀中,说话的口音难免有些地方特色。

曹修推回壮汉的手,坚决道:“这钱小生不能要,你还是收着吧。”

那壮汉抬了抬手,问道:“恩公高义,可总能告知我姓名吧?”

曹修摆了摆手,呵呵一笑,“做好事,不留名……”

壮汉见他坚持,不好再逼,记住了曹修的样貌,并朝他拜了三拜,才离开客栈。

这一边,曹修也准备转身回去,可当看到自己桌边的两个伴当时,脑壳便疼的不得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昨晚穿越到一个穷书生身上,醒来的那刻,发现身处在一处乱葬岗。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拼了命逃离那个死人堆,来到一间破庙时,又碰上一起杀人案。

可这还不是最令人蛋疼的。

当时,杀人的凶手早就跑没影了,留在现场的是三名自称皇城司人员的大内密探,其中一个还是被害者的贴身护卫。

被害者的身份,不简单,听他们说是当朝鲁国公曹彬之孙,姓曹名值,又是新科进士。

曹知县的进士成绩并不理想,可毕竟是贵人,当今皇帝看在鲁国公的面上,还是给他补了一个江宁府溧元县知县的实缺。

这些本跟路过的曹修无关,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和曹知县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同时,两个人也都姓曹,简直就像上天安排好的一样。

这样……就尴尬了。

三名密探看上了他,要曹修做个冒牌知县,借此顺藤摸瓜,引出凶手。

一开始,肯定是拒绝的。

他又不是傻瓜,冒充官员,不仅难比登天,而且还要掉脑袋。

曹修不干,可那三人不依,若不答应,他们便栽赃自己一个杀人的罪名,说“见与死者样貌相同,便心生歹意……”

这简直就是官方版的仙人跳,关键是连告的地方都没有。

当然,三人也给了曹修一个承诺,倘若事情得以圆满完成,便让他加入皇城司,从而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诱惑力很大,原主的后脑勺被人砸了一记,魂穿过来的曹修连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未来的路,怕很难走,现在的他可以说就是个黑户了。

只是,他们的话,曹修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可又有什么办法,对方可是密探,很厉害的那种,他这种小角色如何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双方谈妥后,皇城司三人中的一个带着新任知县的尸体往北赶。

另外两个,就是在座的二人,左边一个,是名中年男子,皇城司的指挥使,姓罗,现在化装为曹修管家。

右边之人姓吴,是个白衣青年,长着一张老实脸,他就是刚才提到的贴身护卫,此刻照旧成为曹修的护卫。

那溧元县在江宁府最南的位置,想要去的话,必须得经过江宁城。

曹修现今已进了城,他得呆这里半个月的时间,为当冒牌知县做一些准备,正好的是,曹知县的到任日期是一个月之后。

除此外,因为失忆,皇城司的两人还要调查曹修的真实身份,总不能两眼一摸黑就让他上任吧。

暂时充当伴当的罗指挥和白衣青年正一脸惊异地看着坐下来的曹修,罗指挥好奇道:“曹公子,你也会断案?”

曹修看向他,微微一笑道:“略懂,略懂而已……”

罗指挥道:“我看不止略懂吧,公子是如何断出那钱袋不是老者的?”

曹修摆摆手,谦虚道:“瞎猜的……”

“如果那老头没有中你的圈套呢?”

“我还有九九八十一种办法……”曹修掰着手指头,随意说着。

罗指挥见此,没说话了,倒是对面吴常拍起桌子,朝后厨的方向吼道:“都什么时候了,饭菜还没好吗?”

今天的客栈貌似很忙,菜叫了半天都没上来。

一件案子已经破了,可一早就点的菜品却一份都没见到。

这也难怪白衣青年会急,曹修看了看他,压压手,一颗平常心道:“今天店里这么多人,厨房难免忙不过来,吴常兄,你且稍安勿躁,依我看,待会儿那店小二就要跑出来说:客官稍等,菜还在锅里了。”

“客官稍等,菜还在锅里……”话音刚落,店小二如复读机般从后厨钻出脑袋来。

滑稽的表现立马引来食客们的大笑,只有吴常一脸佩服地向曹修道:“嘿,公子你还真是料事如神。”

呵呵……

真的料事如神,还能被你们控制住吗?

曹修无语凝噎,对抛过来的赞美没有半点感触,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这没什么,常识而已……”

“好一个常识而已,曹公子,你三言两语便破了一起案子,一句“菜还在锅里”更说明你对寻常事观察入微……吴常,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啊。”

一直微笑盯着曹修的罗指挥摸了摸手里的小石块,对曹修赞不绝口,笑了一句,看了对面的白衣青年一眼,两人同时点头,他们找对人了,在破庙下的决定没有错。

“呵呵……”

曹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今的一切全都拜他们所赐,只能回复以“呵呵”了。

罗指挥被这一句“呵呵”给弄迷糊了,问他:“这‘呵呵’又是何意?”

“呃……呵呵,就是呵呵喽。”

曹修低头喝茶,才不会告诉他们这两个字在后世的含义。

第二章 引蛇出洞

作为一个侦探迷,经历的案子不知多少,白天进城的时候,通过路边的书摊,还有画摊,以及行人的言谈、衣着、发式等,推断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叫齐,和另一个世界的大宋差不多时间线的朝代。

在其他穿越者还要靠书本的时候,他已经用头脑来寻找答案了。

今日的抢银子事件,对曹修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虽有些多管闲事,但因为帮了这家客栈解决不必要的麻烦,当小二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就听他感激道:“公子,今天多亏了你仗义出手,我们掌柜说了,这顿饭他请,也给三位找出三间上等房。”

曹修看了看他,没有拒绝。

只是今天的表现,引起了罗指挥的注意,饭桌上,他就一直盯着曹修看,看得曹修毛骨悚然。

白衣青年吃罢饭,便出客栈探查曹修的身份了。

回到客房,罗指挥一个人守着曹修,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后,便听他问道:“曹公子,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

曹修想了想,坐在凳子上,捧着茶杯无奈笑道:“罗大人,小生只是失忆,人又不傻……”

“那好,你会断案,那能否推断出自己是谁?从哪来,又为什么会被人给丢到乱葬岗去?”罗指挥摸了摸手中的小石头,靠在门边,曹修的断案水平,他有点好奇。

这个问题抛出来,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

曹修只好说道:“断案一事,真的略懂而已,不过,大人既诚心发问了,小生也不好藏着掖着……”

罗指挥双手抱胸,投之以欣赏的目光:“噢,愿闻其详……”

曹修咳嗽了声,徐徐说道:“首先从口音中可以肯定,小生不是江宁府人氏,应该再往南,钱塘一带。”

后世的曹修是杭州人,穿越到这个世界,他发现原主和自己一样,说话的口音基本没变。

“为何?钱塘和江宁是相邻州县,同属江南,口音上没什么区别吧?”

“罗大人你是北方来的,自然不清楚,苏话和杭话虽同属吴语,可苏话相对来说比较软糯,杭话要硬朗一些,小生刚才跟他人说话的时候,就进行比对了,小生这口音应更偏向于杭州府那边。”

罗指挥点了点头,听明白了,不禁对曹修高看一眼,“还真是心细如发,不错,继续。”

曹修顿了顿,再道:“然后,小生观察了一下醒来时所在的那处乱葬岗,它的位置比较偏,一般人恐怕不知道,外地人更不可能晓得了,所以杀害小生的凶手多半是熟悉地形的本地人。”

罗指挥道:“呵,有点意思了,那他为何要杀你,抛尸荒野呢?”

放下杯子,曹修拿起客房墙角下的一个包袱,包袱里包着一件青衫,那青衫破旧不堪,是原主之物,曹修换了曹知县的白衣后,没有丢弃,还把它洗的干干净净。

“大人请看,这件衣服极为普通,而且很旧了,上面还打了补丁,说明小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身上或许有财物,但肯定不多。十指没有干活留下的茧子,在看书时,上面的排版十分熟悉,没有引起任何不适,说明身体已经适应了书本,这些线索可以推断小生是个不事生产的穷书生,既如此,对方应该不是劫财。”

罗指挥开玩笑道:“难道还能劫色不成?”

曹修听了,立时紧了紧屁股,发现没什么异样后,才放下心,张开手道:“小生貌似潘安,才比子建,罗大人的说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住口!本座不过随口说说,你倒自鸣得意了。”

罗指挥摆摆手道:“这个不要再提!本座承认,你有点本事,可能否说说看那人为何杀你?”

曹修摊摊手,摇头道:“……这点,小生也不知道,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罗指挥转了个话题问道:“噢,那可有办法抓出害你之人?”

牙齿咬了咬下唇,曹修细细思量,忽的眼前一亮,看向罗指挥,说道:“对此,小生倒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罗指挥剜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引蛇出洞……”

……

夜晚的江宁城很美,家家户户点起灯火,热闹的商业街上,人头涌动,一条巷子中,一个长相丑陋的光头男把切好的西瓜往嘴里送,这时见街口走过一位风度翩翩、白衣胜雪的美男子,顿时惊呆了,西瓜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

“天,他令堂的……”

“哥哥,你这表情怎么像见了那个一样?”一旁的小弟手捧西瓜,疑惑不解,其余混混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光头男指着前头那个孤身一人的道:“真……真见那个了。”

说话间,悄悄跟了上去。

曹修手里拍着扇子,走了快一个时辰,所谓的蛇还没有出现,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推理水平了,对方再不出来,他将惨遭打脸。

又走了一会儿,直到被两个强壮穿着蓝色短打的男子前后夹击……

曹修看了看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凶手,退了几步,喝道:“你们想做什么,为何拦住本公子去路?”

“嘿,曹修。本公子?你什么时候成为公子了?就你,也配吗?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一道讥讽的声音从不远的深巷传来,曹修转身望去,看到一个光头男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能念出曹修的名字,又说“居然还活着”,那八成就是凶手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心情有些激动,仿佛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面上仍旧波澜不惊,“曹修?本公子虽然姓曹,但名字兄台却叫错了。”

“叫错了?”光头男子仔细打量着曹修,确认无误后,摇头道:“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换了一身衣服,老子就认不出来?”

曹修略作生气道:“快点让开,不然,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光头男叉腰大笑道:“不客气?好啊,不客气给我们看啊……曹修,今晚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救你的!”

曹修双手抱胸,心中有所笃定,笑道:“那好,如何才能放过我?”

光头男道:“把宋采薇的藏身处告诉我们,这样也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宋采薇?

“宋采薇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对付她?”曹修抓住了一个重要人物,这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怎么,连跟你在一起的女人都忘了?”

跟原主在一起的女人。

曹修把宋采薇三个字记在心上,也不知对方是原主的朋友,还是未婚妻,或许是媳妇也说不定,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盯着光头男子的眼睛,突然问道:“对了,你上一句说了什么?”

光头男子瞥了他一眼,“把宋采薇的藏身处告诉我们……”

曹修摇了摇头,“我是说再上一句。”

光头男子不耐烦道:“曹修,今晚你就是叫破喉咙……”

……

光头男子没想到,话未说完,天上突然掉下一个十分能打的男人,他一人就把自己和身边的九个兄弟全部打倒在地了。

罗指挥当然不是什么破喉咙,只是见时机成熟,才从不远的房顶跳下来,刚才从出客栈开始,他就一直躲在暗处保护曹修。

曹修用扇子拍了怕地上汉子圆溜溜的光头,笑道:“本公子早说过,叫错了,可你们就是不信,看,我还没出手呢,你就倒下了……”

光头男想起刚才曹修说的话,狐疑地问道:“你……你真不是曹修?”

曹修打开扇子,扇了扇,一副十分骚包的样子道:“听好了!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汴京城第一才子,风流倜傥,潇洒自如,人见人爱的曹值曹子健就是我了!”

后面的是曹修现编的,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老远地跑去查。

罗指挥有些听不下去了,转头看向别处。

光头男仍旧不信,说道:“怎么可能,你的口音……”

曹修解释道:“我母亲是钱塘人,小时候本公子在杭州那边住过,口音上自然有所影响……”这句话,他只编了一点点,大部分是罗指挥他们告诉的,“……何必跟你解释这么多,好了,继续刚才的问题……”

光头男摇了摇头,形势比人强,可他到底还是有点骨气的,“那……那方才真是一场误会,我等的事您没必要知道,还请公子把我们当作一个屁——放了吧。”

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曹修怎么能放过原主的仇人呢,他拍了拍光头,说道:“嘿,你这屁太厉害了,动不动就要伤人性命,本公子最爱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所以不但不能放,还要送尔等去见官。”

光头男铁骨铮铮道:“我就算是死,死在这里,也不会说的!”

曹修笑了笑,有些无奈,看向罗指挥道:“管家,这里交给你了,等他们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

说罢,走到一边,背对着光头。

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曹修想起从乱葬岗爬起,身上不知有多少淤青,都是被人打的,原主太惨了,他现在必须得为原主报仇。

此时,心中对那死去的“曹修”道:“兄弟,我从后世而来,那天出门买了两个茶叶蛋,过马路时,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飞了,穿越到这,占了你的身体,实属无奈,也无以报答,只能用这个办法帮你报仇了,放心,他们口中的那位姑娘,不管她是你的谁,不管她是丑是美,我都会帮忙好好照顾的,你就放心去吧……”

“罗管家,没吃饭吗?”曹修趁机报复。

“好的,公子。”

罗指挥是皇城司指挥使,自降身份,愿意给曹修做打手,除了因为大家同在一条船上外,更重要的是看上了曹修这个人。

作为大内密探的头头,自然有无数的办法对付这群泼皮,不过对方有十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只对准了那光头打。

听了曹修的话,手上的力气更加大了。

“啪啪啪……”

曹修听到了拳拳到肉的声音。

旁边的其他泼皮看到这个情况,都不忍直视,可没办法,眼前,是十个他们都打不过的人。

“为什么只打我……公子,公子小人说,小人说还不行吗……”

光头男脸上和身上都挨了好几拳,鼻青脸肿,屁股也被踢了好几脚,虽然倔强,但到底还是怕疼,所以愿意说话了。

曹修走到他身旁,蹲下来,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脸道:“好,这才像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出来……”

光头男吞下一口血,说道:“一切都是那个黑衣人叫我们做的……”

黑衣人?

曹修记得杀害曹知县的那伙人也是一身黑衣,他朝罗指挥看了一眼,两人想到了一块,这些黑衣人有可能是同一拨人,于是道:“继续说。”

光头道:“他要我们杀两个人,一个叫曹修,从杭州府那边来的,一个叫宋采薇,从溧元县来的,黑衣人说,他说……”

溧元县?

此行不正要去溧元?

莫非那个女子和曹知县之死有某种关联?

黑衣人为什么要出手杀她和自己呢?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

曹修乜了光头一眼,喝道:“所以,黑衣人到底说了什么?”

第三章 一路向西(大章啊,求收藏求推荐)

片刻之后,一队在城中巡逻的官兵正朝他们而来。

这条街名为朝阳街,官兵们接到街坊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在打架斗殴,十分影响江宁城的社会稳定。

为首的长官姓秦,是名统制。

哀嚎中的光头男子见到他,脸色一喜,就像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指着曹修,和那统制道:“秦明哥哥,我的老天爷,你可算来了,他们,是他们先动的手……”

身边的九兄弟同时点头,为光头证明。

秦统制睨了光头一眼,没有理他,随后转头看向曹修,脸上带着疑惑,“这位公子有些眼生,不知是哪里人氏,身上可有路引?跟牛二他们又有何瓜葛呢?”

秦统制这人比较正直,虽是武将,说话却文绉绉的。

曹修早就料到会有这遭,出门的时候,已经把曹知县的官凭放在身上了。

“原来是溧元的曹知县,恕末将眼拙……”

秦统制这回是真惊讶了,对方居然是名知县,简直是出乎意料啊,他上下打量了曹修一番,仍有点不敢相信。

曹修点了点头,解释道:“曹某今天方到此处,便被这伙泼皮赖上,统制大人,他们好像受了什么人的收买……”

把事情的经过重新说了一遍,只是曹修的事情若说出来,很容易惹火烧身,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曹修一开始也没想隐瞒太久。

讲述的过程中,没有添加任何感情色彩,置身事外,仿佛光头男要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秦统制又震惊了,今晚听到的东西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不禁好奇问道:“你说他们认错了人?”

曹修颔首道:“统制若不信,大可以去查,曹某就住在不远的客栈,这起案子实在离奇,若有什么进展,或有需要的地方,某随叫随到……”

秦统制点了点头,曹修的爱打抱不平令他钦佩,真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于是拱了拱手,面上的疑虑消散了些,说道:“知县高义,秦某佩服,某这就将他们送到江宁县衙。”

曹修笑了笑,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早就慌得要命,第一次拿冒牌的身份在人前撒谎,对方还是一位武官。

这是他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事。

不过惊讶的是,秦统制没有过多怀疑,那他岂不是萌混过关了?

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放在后背,感觉站的有点僵,便换了一个姿势。

站在身后的罗指挥看到,曹修的后背都是汗。

秦统制和曹修对完话,嫌弃地看了地上的光头一眼,走上去,直接踹了一脚,喝道:“好你个牛二,现在不仅为祸乡里,还干起杀人的勾当了!”

光头男和九兄弟一脸懵逼,没想到曹修的身份如此之大,幽怨道:“可哥哥,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啊……”

“少啰嗦,谁是你哥哥。”秦统制招呼了手底下的兄弟,“把他们都押回去!”

光头男子被带走了,可他不服啊,离开的时候,嘴上仍嚷嚷着:“秦明,你这是滥用职权,你这是官官相护……”

光头男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曹修等他们远去,才和罗指挥一起离开。

罗指挥看了他一眼,说道:“本座明天到城隍庙,你便和吴常一起去清凉山找那位宋姑娘吧,记住,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

方才,时间虽然有点短,但光头男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黑衣人一直在城隍庙等他,而那个宋采薇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清凉山。

……

清凉山位于江宁城西,这里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宝刹,名为清凉寺。

曹修到的时候已是上午,寻了半日,没有任何踪迹,便进了寺庙休息。

“人海茫茫,我们这样找,何时是个头?”

庙内一座凉亭下,白衣青年倚靠在柱子旁,心里面都是抱怨。

“急什么,该出现的总算会出现,连牛二他们都找不到,我看八成是躲起来了。”

曹修坐在石凳上,很淡定地捧着一杯寺庙白送的开水。

“躲起来?那还找什么,早点回去岂不更好?”

曹修不答,云淡风轻地喝着白开水。

白衣青年郁闷了,要不是罗指挥交代好好跟着曹修,早就下山而去,哪里会陪着一个冒牌货如此久。

就在这时,一个老和尚走了过来,身披红色袈裟,一般穿这种衣服的人地位很高。

“阿弥陀佛,曹修施主别来无恙?”

一句话,吓得曹修差点把杯子扔了。

“这位大师,你是?”

这和尚似乎认识原主,曹修将瓷杯放在石桌上,站起身用力抖了抖洒在手上还有衣服上的热水,掩饰心中的慌乱。

一切来的太突然,不仅曹修,就连白衣青年也被和尚的话吓住了,他紧紧盯着老和尚,摸了摸怀里短刀,满脸的警惕,同时还看着曹修。

对方喊出了曹修的名字,明显是认识,罗指挥说过,若他敢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曹修不知所以,内心有个声音要求自己稳住。

余光瞥了白衣青年一眼,看他紧张兮兮,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意思。

脸颊上有汗水渗出来,方才就是在缓解紧张感,这时又用手抹了抹汗水,平时没感觉,这七月的天还真有些热人啊。

“老衲戒空,是这清凉寺主持,施主莫非忘了不成?”

戒空和尚感到奇怪,曹修和白衣青年的动作落入了他的眼中,曹施主今日打扮还有神情都与往日不同,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曹修还在踟蹰,白衣青年站着不动,戒空看了看他们,他们也看了看戒空,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整个凉亭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微风吹过,能清晰地听到夏蝉的鸣叫。

最终,还是曹修打破了沉默,一边要照顾到白衣青年的情绪,一边想到老和尚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也知道宋采薇的下落,不能错过。

他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昨晚,遇到一伙儿恶人,他们把小生认错了,错认为的那人也叫曹修……”

说着,凝视了戒空一眼,双手合十,“小生曹值,见过戒空方丈。”

白衣青年摸刀的手顿时一松,曹修他没有背叛。

戒空大师一脸迷茫,“曹……曹值?你不是曹修?”

这时,却看见曹修的眼睛一直往身后白衣青年的方向摆动,这个动作持续的时间虽然很短,可和尚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想了一想,然后道:“……呵,倒是老衲唐突了。”

曹修笑了笑,指着瓷杯,换了一个话题,“不敢,对于这事,小生也很意外……方丈大师,这清凉寺的水真是清甜,不知能否再续一杯?”

戒空投之以微笑,“施主喝几杯都可,不过,老衲房中正煮着好茶,也是用这水泡的,不知两位施主可愿移步一品?”

曹修听了,看了白衣青年一眼,笑道:“方丈相邀,值怎敢不去。”

“公子,你……”白衣青年诧异地看了曹修一眼,没想到他会整这一出。

曹修失笑,瞅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吴常,你不愿意陪本公子一起?”

吴常无话可说,曹修没有表露身份,他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

戒空大师房里。

桌案边,戒空和尚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吴常,吴常接过,没有喝,脸上依旧警惕。

曹修左手端着茶杯,眼睛看着右手的一张纸条。

戒空看了看他,解释道:“日前,老衲从他人那得了四个谜语,不想寺中无人能解,今日见到施主,也算有缘……”

曹修笑了笑,两个人打着哑谜,“大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说罢,就见纸条上写着:

自古别离说相思

楚尾吴头,落花无泪

无颜对江东

勿使虚白首

曹修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大师,你……”

戒空笑道:“想必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了。”

曹修站起来,放下纸条,“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戒空道:“善哉善哉,老衲什么都没说,何必言谢呢,施主不知,清凉山下有个茶馆也卖这种茶叶,施主若爱喝,可去买些,见到那掌柜的时候,就说是老衲说的,他会给你便宜一点。”

曹修会意,颔首道:“多谢大师……”

说着,看了吴常一眼,“吴常兄,我们走。”

吴常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曹修和戒空打的是什么哑谜,但他还是跟上了。

戒空待他们走后,把桌上的纸条放进炉子里烧掉,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

“公子,公子,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一路上,吴常显得十分急躁,不停地问着。

曹修没有回答,走出寺庙大门时,看见昨晚的秦统制带着一伙官兵正往台阶上走,立马停了下来,转头瞥了吴常一眼,“有人来了,待会儿见机行事。”

吴常点了点头。

曹修稳定激动的心情,面色如常地迎上去道:“秦兄,别来无恙啊。”

秦统制一直低着头往上爬,没有注意到曹修,直到听见声音,才抬起头,“噢,是曹知县,你们怎的也到这清凉山来?”

曹修说:“还不是为了那位姑娘,她是我溧元县的人……”

秦统制见他坦白,说话不遮掩,心下又开始敬佩了,“曹知县真君子也,急公好义,秦某打心底佩服。昨晚听知县说,那宋采薇是在清凉山消失的,所以某忙完公事,便带了兄弟们上来……知县你在山上半日了,不知找到她没有?”

曹修摇头道:“四处都找了,没找着,曹某打算下山去,明日再到其他地方寻找。秦兄,我看你也不用找了,想那牛二都找不到的人,我们如何能找着。”

秦统制抬手道:“知县的意思,秦某当然明白,可某也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啊。”

曹修哈哈一笑,“那我祝统制好运。”

话毕,带着吴常离开了。

秦统制目送他们远去,一名官兵上前,问道:“统制,我们要不要跟上?”

“你是在怀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叫一个机灵点的兄弟,其余人跟我来!”

……

下山后,曹修直接朝西面而去,吴常依然把刚才的问题拿出来。

曹修不耐烦,转过头,和他说了答案。

“喜、路、项、易?易路项喜?一路向西?公子你怎么想到的?”

吴常一脸惊奇。

“这个谜语很简单,多读些书便知道了。”

曹修自然不会告诉他,曾经看过的一部武打片,也是这个名。

说话间,前面大路边出现一个茶馆。

曹修停了下来,问道:“还记得那老方丈最后说了什么吗?”

吴常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他说山下有个茶馆……”

曹修指了指,“前面的不知道是不是,可不是的话,一切又太凑巧了。”

吴常道:“公子,你是猜?”

曹修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走,买茶喝。”

进入茶馆,走到柜台前,茶馆掌柜笑眯眯走过来道:“两位客官,买茶还是喝茶?”

曹修直截了当道:“我们买茶,戒空大师特地告诉在下,要到您的茶馆买茶,说您的茶叶,是最上等的。”

掌柜一听,顿时愕然,他道:“公子是戒空方丈推荐的,那可解了方丈的四个谜语?”

“当然。”

“呵,公子可是姓曹?”

“如假包换。”

“呵,好,公子要的茶叶不在这里,茶馆后面有条小路,从那一直走,进入一片树林,待看到一间木屋子时……”

“知道了,多谢掌柜。”

按照茶馆掌柜所说,曹修带着吴常朝那小木屋狂奔而去,方才一路上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可对方太机敏了,连皇城司出身的吴常都没发现,时间紧迫,他怀疑是秦统制的人,那秦统制可能马上就到,他们要抓紧了……

夜色渐浓,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树梢上。

当他到达木屋子前,就见有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拿着扫帚在院子里低头扫地。

“宋采薇?”

曹修喊了一句,慢慢走上前,那女子听到有人在喊她,抬起头看向远处,天黑了,有些看不清,只知道有人来了,却不知什么人,出于警惕,她举起扫帚,手中出现一根银针,朝黑暗的树林里问道:

“来者何人?”

“你一直等的人。”

第四章 我是灾星

“阿……阿修?”

宋采薇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子,目光有些复杂。

先不说曹修一身贵公子打扮,就冲他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神,便和自己熟知的那人有很大不同,只是声音耳熟,所以一时判断不出真伪。

扫帚放了下来,手里的银针却没收回,身体仍做着戒备,宋采薇退后几步,再问道:“你真是阿修吗?”

“我失忆了,我被一伙人架着成为一名冒牌知县……”

曹修直接坦白,这也是他和罗指挥他们商量好的,对方遇到的黑衣人到底跟杀害曹知县的是不是同一拨?曹修失忆了,答案自然得从宋采薇身上寻找。

月光投下来,入眼的是一张干净的脸,十六七岁模样,十指纤细,两只手紧紧握着扫帚,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别瞧她长得弱不禁风,若自己再进一步,怕就有什么东西落在身上了。

和宋采薇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曹修才把这两天的遭遇重新复述一遍。

宋采薇看着眼前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男子,焦急问道:“我……我该怎么相信你?”

“我可以作证!”

吴常从黑暗中走出来,掏出身上的令牌,扔到宋采薇脚下,“姑娘,曹公子说的一点不错……”

宋采薇捡起皇城司令牌,虽然不能判断出真假,可他们的话,已信了一半。

曹修试着走近,无论如何,都要取得对方信任。

曹修的接近,宋采薇没有抗拒,因为感受不到从他身上产生的威胁。

她就立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微风吹过,撩起了裙摆。

直到两人相差不到五步的时候,曹修低下头,披在肩上的头发流了下来,后脑勺一大片痂露在月光之下。

人的后脑是非常脆弱的,一大堆要害器官都聚集在那,一记板砖下去,很有可能当场死亡。

宋采薇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身体开始颤抖,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曹修保持低头的姿势不知多久,直到感觉后颈有温热的水珠滴在上面,抬起头,宋采薇已经哭成个泪人。

“对不起,那群人只是要杀我……

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对不起,我就是一颗灾星……”

放下扫帚,宋采薇一把抱紧曹修,放声大哭,现在没什么不信了。

曹修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家姑娘怎么了呢。

胸口感到一丝挤压,有些喘不过气了,两只手举在半空不知往哪里放,抱住吧,感觉有点不妥,不抱吧,作为一只单身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家姑娘,只好用手指点了点她后背,说道:“那个宋姑娘,先放开,我们有事好商量……”

一个人压抑很久,当情绪全爆发出来的时候,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曹修说服不了,只得任宋采薇在肩膀上哭泣,哭了许久,等她情绪稳定,身体不再颤抖了,方试探性问道:“那个……宋姑娘,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宋采薇从曹修身上起来,抹了抹眼泪,歉然道:“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了……”

“没事,我无所谓的,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曹修笑了笑,这样算是取得对方信任了吧。

宋采薇点了点头,开始讲述了,“嗯,事情要从一年前那个下雪的夜晚说起……”

……

片刻之后,曹修扶着宋采薇在院子内的一张木凳上坐下,时间虽然有些短,可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

原来,宋采薇出生没多久,母亲便去世了,父亲也在去年暴毙身亡,办完丧事,家里除了仆人丫鬟外,就只剩下她一人。

那晚,雪下的很大,宋采薇独自坐在房间中,下人给她送来了晚餐,可因父亲去世,她陷入难言的悲痛中,无心饮食,倒是家里一直养着的大花猫爬上了桌子,对盘中的食物大快朵颐。

一开始,宋采薇没有在意,平时也喜欢拿食物逗那只花猫玩,可突然,猫儿从桌上摔了下来,口中吐着白沫。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幸好,她跟着一个女道士学了几年武功,虽然打不过对方,可也勉强保住性命。

受了伤,破门而出,往后门的方向跑,家丁们见到黑衣人,拼了命护她离开……

接着,骑上马,出了后门,没跑多远,回头一看,就见一伙山贼闯入她的家中,见人就杀……

先是父亲暴毙,官府查不出凶手,然后有人暗中投毒,紧接着又是黑衣人,又是山贼,傻子都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杀父之仇,灭家之恨,不报不为人子!

哽咽中,宋采薇把汗水、泪水和着热血吞进了肚子,眼中的家正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火光映在脸上,喊杀声、呼救声、惨叫声,一一刺入耳里。

她害怕,无助,但很快又归于冷静,知道自己得鼓起勇气,留着这条命,去伸冤,找出幕后黑手,为父报仇,也为全家的十几口人报仇!

“我骑着马一直跑,但雪地把行踪全都暴露了出来,我不得不跳下马,躲避那群人的追杀……”

“所以,到后面你碰到了我?”曹修问道。

“嗯,是在一间破庙,当时你在烤着一只冻僵的竹鼠……”

说话的时候,宋采薇抬起头望了曹修一眼,“你现在真的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有些木讷……”

“呵……”曹修换了个话题,“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惹上那么大的麻烦?”

宋采薇道:“他就是上任溧元县知县宋元明。”

“呃……”

那样就尴尬了,这算是碰上前任的女儿吗?

曹修差点栽倒,接着问道:“好吧,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宋姑娘,你的武功有多高?”刚才听宋采薇讲,她会武功,曹修穿越到这最想见的就是那种高来高去的,所以心里有点好奇。

宋采薇一愣,不大好意思回答,怎么说在这个世界大姑娘家会武功总有点另类,只是道:“……也就一般高吧。”

一般是多高?

不过,一个弱女子能高到哪里去呢,曹修转头一想,或许是她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太柔弱,怕他担忧,所以才这样说,嗯,真是个好姑娘。

“呵呵,你们两个倒挺郎情妾意的!”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交谈中的二人心中一凛,同时往树林看去。

一道人影站在树梢上,树下的吴常立马飞了上去。

然而,与他斗了十回合不到,吴常便像苍蝇一样被一掌拍到了树下。

罗指挥不是说有吴常在,安全方面不用担心吗,可这……

一开始以为他是王者,没想到居然是个青铜。

黑衣人回头再看曹修,曹修拉着宋采薇的胳膊,赶紧溜了。

“哼,你们又能逃哪里去呢?”黑衣人的轻功很好,转眼就落在了他们面前。

曹修很想吐槽,你这样子牛顿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子,老夫跟了你一路,今晚你们这一螳一蝉就安心上西天吧。”黑衣人冷冷说着,眼里透着轻蔑。

曹修看了看他,上前一步护住宋采薇,黑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苍老,大概是个糟老头。

可就算是老头,也不是他们能打得过的。

怎么办怎么办……

曹修开始着急了,这危险无处不在啊。

大脑迅速运转着,可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来,直到看见黑衣人身后站着一个摸着小石头的人时,才突然笑道:“你既然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你知不知道黄雀的背后往往还有小弹弓呢?”

“哼,小子,少废话,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过老夫吗?”

人啊,就是这样,越是实话,他越是不信。

曹修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在下得先告辞了。”

拉着宋采薇的胳膊,转身继续跑。

“你们以为就这样能逃得过老夫的手心吗?”黑衣人张开架势,准备起跳,可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破空的声音,急忙回头,只见一颗石头正在眼前迅速变大。

砰!

……

曹修没想到罗指挥会突然出现,如果说吴常只是一个小小青铜的话,那指挥就是实打实的王者了。

黑衣人不是在城隍庙的吗,有可能是从那边过来的吧,所以,罗指挥才会一直跟着他。

两人快速离开小木屋,然而没走多久,秦统制带着他的官兵们举着火把过来了。

方才一直觉得身后有人,看来真是他派的了。

在寺庙时,两人还称兄道弟的啊。

唉……

“曹知县,这位是?”秦统制一看到宋采薇,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曹修没有多做解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秦兄,来不及解释了,快去前面,那个黑衣人就在那边……”

秦统制激动道:“什么?黑衣人?那个幕后黑手!”

一见曹修点头,也不管什么宋姑娘、还是曹知县,秦统制便急匆匆地带上身后的官兵们走了。

曹修看了看他,内心笑道,这人还挺好打发的。

宋采薇看了他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曹修把情况解释了一遍,宋采薇问道:“你以后要冒充这个身份多久?”

曹修叹了口气,“怕要一段时间了。”

“都怪我……”

曹修打断道:“没时间说这个了,赶紧走。”

“你们走不了了!”

前方又传来了声音,曹修转过头,路旁边闪出两个黑衣人。

曹修依旧护住宋采薇,对她道:“赶快跑,去找刚才的那个统制,他会保护你的。”

宋采薇望着这个不算宽阔,可就算失忆了也依然愿意舍身保护她的背影,眼睛一湿,想起几个月来他一次次护在身前的样子。

宋采薇露出了自从父亲去世后所未出现的笑容,从曹修身后走了出来,手里多出两根银针。

“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了!”

宋采薇走向那两个黑衣人,黑衣人顿时笑道:“宋采薇,你最好乖乖的,我们可以保证留你全尸。”

“嘿嘿,没错,这小娘们长得还挺水灵,大哥,一会儿你先,还是我先啊?”

曹修愣住了,这宋采薇吃错什么药了吗?当即喊道:“宋姑娘,你不要莽扌……”

话未说完,曹修就怔住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他们的喉咙处各插着一根银针。

不敢置信,重新打量了宋采薇,方才她只是右手轻轻一动,银针便以很快的速度发射出去,那两个黑衣人应声而倒,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曹修倒吸了一口气,此女恐怖如斯啊。

所以,他算捡到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了?

第五章 路痴与示警

“……你说你,还一般高,我看都有好几层楼高了。”

曹修夸张地举起手比划着,宋采薇轻轻一笑,走到两具尸体旁拔出银针并用布擦拭干净,而后说道:“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路上,曹修提议去他住的那家客栈,那里的小二哥人很好,特别是对他这个恩公,如果宋采薇去,有他在,客栈肯定会想办法腾出一间舒适的客房,反正房钱也不用她付,烧的都是皇城司的经费。

宋采薇摇头道:“我想先在清凉寺住几天,和戒空大师一起探讨怎么才能治好你的失魂之症,刚才的那两个人,怕担心走漏风声,连大夫都没给你找吧?”

她口中的“那两个人”,指的就是罗指挥和吴常了。

曹修点头,这小姑娘,能这样说,算她有点良心,于是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他们啊……唉,不说了,不过宋姑娘,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宋采薇道:“不,你的失魂症因我而起,我要对你负责了,幸好,戒空大师医术高明,清凉寺中也有很多药材,这样也不用担心泄露你的身份了。”

虽然没有得什么失魂症,可被一个姑娘家如此关心着,开口闭口说负责,曹修不禁心中一暖,这算是来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也懂医术?”

“略懂一些……”

曹修已经不相信什么“略懂”“一般”,这个宋姑娘肯定是个杏林高手,只不过深藏不露,跟他一样,不爱在人前显圣罢了。

“那个,容我再问一下,你和那位戒空大师很熟?”

“也就一般熟……”

“……”

没想到,这小姑娘也爱装逼,跟他不是一路人啊。

说着话,很快,他们便出了树林。

这时,走过茶馆,前面出现一条岔路。

曹修在前面走着,宋采薇却看了看两边一模一样的山路,突然问道:“上清凉寺,我们该走哪条路?”

曹修感到奇怪,指了指左边那条,说道:“上清凉寺,当然走上清凉寺的那条,宋姑娘你不是从山上下来的吗?不认路?”

宋采薇脸色一红,“呃……我怎么会不认路?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下罢了。”

曹修忽然想到一件事,“噢。对了,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宋采薇略感紧张:“嗯。”

“照理说,溧元县离江宁城也不算远,最慢十天就能到了,可我们俩怎么会走了四五个月?我失忆了,没印象,姑娘你解释一下,我们是怎么把十天的路程走成一百多天的?”

宋采薇顿时噎住,脸已经红到耳根,头都快低到胸口了,到最后勉强道:“这事……这事等你日后失魂症痊愈,不就知晓啦。”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往右边那条路走了。

曹修在她身后忙喊道:“不愿说也不用生气,欸,等等,宋姑娘,你应该走错路了……”

话音刚落,宋采薇准备落下的右脚停在半空。

……

曹修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姑娘,路痴了。

刚才在他心中的侠女形象,全部崩塌。

上山的时候,宋采薇跟在后头,只顾低头走路,连看都不敢看曹修一眼了。

曹修对此无所谓,姑娘家被撞破了秘密害羞很正常,谁没一个小秘密呢。

路痴不是错,可是却把队友给带懵逼,顺便将那些黑衣杀手晕得团团转,也难怪,黑衣人会去找当地泼皮,这本是个不合逻辑的事情,可当碰上这样一个奇葩的姑娘,谁能顶得住啊。

当心里的猜测一个个从宋采薇口中得到证实,曹修很想跟小姑娘说:你……还真是个人才。

其实如果没有她,原主也不会被人砸死,而他也不会穿越到原主身上。

如此说来,自己不单没理由怪罪人家,还应该——谢谢她?

曹修内心一乐,宋采薇算彻底引起他的注意了。

心里很想大声笑出来,可又不敢,觉得那样十分没有礼貌。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直到看见那座名为清凉寺的古刹出现在眼前。

庙门下,一个和尚站在那,曹修定睛一看,正是那戒空无疑。

老和尚似乎早就知道一切似的,看到他们的时候,便笑着迎了上去,“阿弥陀佛,老衲等你们多时了……”

对戒空的戒心,曹修不是没有,罗指挥同意让宋采薇知道他的身份,可没同意让老和尚也知晓。

戒空看出曹修的心思,笑了笑道:“曹值施主,恭喜你找到了宋施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且到老衲房里来……”

戒空看破不说破,曹修也没好意思再隐瞒什么,想了想,觉得和尚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于是当到他的房间,确定四下没有其他人后,便把跟皇城司的交易说了一遍。

三人在书案边坐下。

戒空听了曹修的话,惊讶无比,说道:“施主,你这是火中取栗。”

曹修叹道:“一切都是天意。”

一边的宋采薇忧心道:“大师,现在我们偷偷逃走,还来得及吗?”

戒空摇了摇头。

虽然宋采薇的路痴本领很强,连黑衣人都深受其害。

若是真逃,皇城司的家伙能不能抓到还真另说。

可曹修不想冒这种没意义的危险,于是道:“宋姑娘,稍安勿躁,其实罗指挥他们去溧元县是为了你父亲那个案子……”

宋采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为了我父亲?”

曹修点了点头,把朝廷关注宋知县之死,当今皇帝派皇城司人员暗中调查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道:“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连新任知县也被杀了。”

宋采薇气愤道:“连续杀人,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曹修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这两起是不是一伙人做的,不过,溧元县确实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我这次去还真是火中取栗了。”

听了曹修的话,宋采薇更加自责了。

老和尚接着道:“可是施主,不止溧元县,这江宁县怕也不好相与了,今天秦统制来找老衲,向老衲问了很多话,这些话都是有关于你的,他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施主的身份了,而且不止秦施主,就连江宁县衙的捕快也在后面上了山,呵,今天的清凉寺很热闹呢。”

曹修听出其中的意思,歉然道:“因为小生的事,扰了贵寺清静,真是罪该万死。”

顿了一顿,摆摆手再道:“不过,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已经起疑,小生也只能想办法周旋。”

戒空和尚笑道:“老衲言尽于此,施主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清凉寺找我。”

曹修点头表示感谢,这时老和尚说要摸他的脉搏,给他治失魂之症。

宋采薇一直在旁仔细看着。

曹修的身体很好,老和尚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心急的宋采薇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阿修他还有救吗?”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曹施主身强体健,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只是这脑疾确实麻烦,这样吧,容老衲取出针来,帮施主扎几针,看看有没有效果。”

说着,还真往一旁的柜子里取出银针。

曹修听了脸色惨白,刚才谈得好好的,怎么说扎针就扎针了,本来没有病,如果真被他扎出病来,那就不好笑了。

他连忙阻止道:“等等大师,我们有事好商量,而且现在这天也晚了,罗指挥恐怕已经上山找我,待会儿被他们撞见我们这样,不大好啊,小生倒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扎针之事,不如日后再说?”

向宋采薇投去求助的眼神,宋姑娘会意:“大师,阿修的话不无道理,要不您把针法教给小女?让小女子来医他?”

老和尚看了看她,无比赞同道:“宋施主聪慧,这倒是个好办法,宋施主学了这针法,那皇城司之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听了他们的对话,曹修真想找一团棉花撞死,刚才干嘛要找宋采薇求救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他欲哭无泪,识人不明啊。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曹修才和宋采薇以及戒空和尚道别。

山门外。

宋采薇似乎藏着心事,没说几句便进门了。

曹修知道这姑娘又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身上了,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一下,让她不要自责,省得路痴没好,人又抑郁了。

戒空和尚亲自送曹修下山。

下山的时候,老和尚跟曹修讲了一些江宁县的情况,考虑到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戒空建议道:“施主,为了以防万一,老衲想……”

“想什么?”曹修看了他一眼。

“想认施主做老衲的师弟。”戒空解释道。

“这是什么办法?等等,大师啊,小生可不想出家。”曹修犯迷糊了,听明白后,连忙摆手拒绝。

“放心,只是挂个名而已……”

“呃,好吧,那不知大师想好了小生的法号没有?”

“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戒空和尚故作神秘,不过,曹修知道这老和尚还是靠得住的。

……

辞别戒空后,一路上,没有碰到罗指挥和吴常,倒是回到客栈,店小二跑过来道:“公子,你可回来了。”

曹修奇怪道:“怎么了?”

小二解释道:“刚才来了三个无赖混混,找小的要你的房间号,小的没给,就连我们掌柜也不肯给,不说公子对我们客栈有恩,就算是寻常客人,我们也不会给的,可那三人是本地有名的地头蛇,不好惹,所以我说公子,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们了?”

见小二一脸紧张,曹修想了想,说道:“噢,这样,本公子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地头蛇,不过,昨晚在朝阳街碰到了一伙泼皮,为首的叫做牛二……”

“牛二?和牛二起争执之人莫非就是公子你?”店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天白天大家讨论的那件拍手称快之事,原来是眼前这位公子干的,果真了不得啊。

店小二对曹修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曹修迷糊了,问他:“怎么,小二哥认识他?”

店小二道:“诶呦,公子不知,这牛二是我们江宁有名的小霸王,外号光头打不死,连衙门里的那些捕快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没想到公子居然惹了他,刚才那三人正是他的结义兄弟,诶呦,麻烦了麻烦了……”

店小二嘴里碎碎念,可又不敢说曹修什么,只好像失心疯一样,一直念着“麻烦了麻烦了”,然后往回走。

曹修没有管他,可店小二的话却给他提了一个醒。

现在,他是江宁官府眼中怀疑的对象,是他们迫切想要的政绩,同时,也是江宁地头蛇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啧啧……

一下子吸引了江宁县官府与地痞两方面的势力,还有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没有解决,这真是不想死都难。

有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现在连龙都不是,顶多算条虫。

想及此,有点紧张了,可心里面的另一个自己叫他一定要镇定。

“差点忘记跟你说了……”

刚才的小二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惊一乍道:“县衙方才有衙役过来,请公子明日巳时到衙门一趟……”

该来的总是要来,明天是场大戏啊……

曹修尽量控制住慌乱的情绪,抬了抬手道:“好,多谢……”

推开房门,罗指挥正坐在凳子上摸石头,吴常侍立在旁,一脸肃然。

罗指挥看了一眼进门的曹修,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居然没有逃跑……”

第六章 上堂

“跑?怎么会跑,皇城司对小生来说,跟家没什么区别,而且罗大人你们对我这么好,说话又那么好听,所以小生打死都不会跑的……”

曹修说着漂亮话,很自然的在罗指挥对面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对面,“指挥,喝茶……”

罗指挥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拿曹修没有办法,接过茶杯,顿了一顿,方道:“小子,今天的事本座都听吴常说了,本座不管你在外面干了什么,身份又被哪些人知道,但你要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曹修看了吴常一眼,这家伙小报告打得还真快,

听了罗指挥的话,立马笑了笑:“懂,小生又不是傻子,有分寸的,指挥放心。对了,刚才小二过来跟我说了些话,看来,我们这回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曹修把事情说了一遍,罗指挥站起身,走到窗外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宁府的这些人开始怀疑我们了。”

曹修道:“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

罗指挥转过身,盯着他的双眼,对曹修在清凉寺私自做主其实很不满,可推己及人,发现自己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但是仍旧有些气不过,这小子居然敢不听他的话,而且,明日的麻烦都是他引出来的,如果没有那个引蛇出洞,没有清凉山之行,哪里会被江宁县的人盯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这竖子,简直就是个事逼啊!

越想就越生气,可越暴跳如雷,便越不能发作,因为大家在同一条船上,日后引出凶手还需要仰仗于他。

唉,一口气堵在心里——难受啊,谁叫他找来这样的大佛呢。

曹修见他看了自己半天,眼神越来越冷,不禁咯噔一下,脖子缩了缩,心想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吧?

“罗指挥?罗大人?怎么说?”

罗指挥冷哼一声:“哼,你不是很有办法吗?牛二是你钓来的,宋采薇也是你找到的,遇见官差,你对答如流,碰到熟人,你不慌不乱,阁下如此优秀,明日之事想必早就成竹在胸了吧?”

曹修怎么听不出罗指挥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指挥,高看了,小生又不是诸葛孔明,哪里能神机妙算。不过……小生确实想好一个不成熟的小办法,当然,这个办法灵不灵,还得看明日的具体情况。”

这臭小子,他的字典里难道就没有谦虚两个字吗?

刚才自己不过是说了一些气话,谁知道他……真有办法。

“噢,既有办法,还不快快讲出来!”罗指挥摸了摸石头,有些气结,臭小子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卖关子。

眼睛扫视了罗指挥和吴常一眼,曹修娓娓而道:“两位是皇城司高手,肯定有很多审讯犯人的办法。不如这样,现在便把我当作你们的犯人,这个犯人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别人,他还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人呢?就算他伪装的再好,扮的再像,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我们不如从此入手,二位现在便是江宁县的知县和县丞,心里想尽了各种办法,要戳穿那犯人的伪装,然后,把这办法一一写在纸上,想到哪些就写哪些,不管办法是好是坏,都先罗列出来,而后再用排除法,把最好的留下。

他们是官,二位也是官,可小生相信,皇城司的官不比他们江宁城差!”

说完,又重新扫了他们一眼。

罗指挥和吴常相互看了看,方才曹修不在时已经想出了一套办法,没想到曹修的竟与他们不谋而合,而且他的办法听起来十分新鲜实用,似乎比他们的略强一些。

“臭小子,有一套嘛。”

“曹公子果然不负罗大人所望。”

曹修对他们投过来的夸奖无动于衷,自己想着的不过是自救罢了。

刚才用的方法便是后世耳熟能详的头脑风暴法,他在想,对方再厉害,就算是孔明再世,可三个臭皮匠,总顶得住一个诸葛亮吧。

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对面两人激动的神情,便知今晚是个不眠夜了。

放下茶杯,余光瞥见了墙角下放着的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置的正是原主的那件破旧青衫。

……

清晨,清凉山上,清凉寺的钟声在回荡。

厢房中,宋采薇睁开眼眸,从床上起来,旁边的桌子上放置着一本《扁鹊心书》,是有关针灸方面的书籍,老和尚送她的。

昨晚她在戒空方丈的房里学习到了子时,回房又看了近半个时辰才休息,今早起床,精神难免不足,但欣慰的是,扎针之法已算入门了。

客栈里,曹修做好准备,脑子十分清醒。

此刻的感觉就像奔赴高考考场那样激动人心。

走出客栈,他深深吸了吸气,古代的环境确实是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别的味道。

清风吹过发丝,很凉。

初升的旭日照在脸上,很暖。

看着周围一大早就忙碌的人们,曹修很想融入他们……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时间去感受这些美好,生命正时时刻刻遭受着威胁,他得为怎么活下去而努力。

“傻站着干什么?快走吧。”

罗指挥和吴常下了楼梯,叫上曹修,三人就这样的出发了。

江宁县衙离客栈有些距离,到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

县衙门口,鸣冤鼓前,统制秦明走上前,朝曹修拜道:“曹知县,早啊,昨晚多亏了你身边的这位侠士,秦某才免于那黑衣人的毒手。”

原来昨晚,曹修离开后,黑衣人和罗指挥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那黑衣人不想恋战,趁秦统制他们过来时,仗着一身不弱与人的轻功,飞到姓秦的面前,将秦统制挟持住,然后得以逃跑。

曹修是后来听罗指挥提起的,这时听闻,笑了笑道:“呵呵,那贼子十分狡猾,幸好统制没有受伤,不然曹某的过失可就大了。”

秦统制脸有愧色,看了看罗指挥,问道:“只是还不知这位侠士姓名,他与知县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修指着他道:“这位是罗玉罗管家。”

秦统制恍然,突然道:“听闻鲁国公府里有十大管家,各个都身怀绝技,这位想必便是其中之一了,久闻不如见面,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反响啊。”

曹修顿时诧异了,呵呵一笑道:“统制怕是记错了,我家的大管家总共八名,并不是十名,他们有的身怀武功,有的却和普通人一样,而这位罗管家更不在那八大管家之内……”

秦统制哈哈一笑,尴尬道:“诶呦,你瞧秦某这记性,其实某也只是听人说的,想必是记岔了,万死万死,知县勿怪啊?”

呵呵。

曹修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什么记岔,分明是故意放的一个圈套。

城里人的套路果然深啊。

曹修嘀咕了一句,要不是昨晚的头脑风暴,差点被这厮暗算了。

今日之行,犹如涉足于薄冰之上。

了然于胸的曹修拱起手笑道:“呵,统制说的哪里话,这种小事,曹某怎么会放在心上,时间不早,我们一同上堂如何?”

秦统制紧紧拉着曹修的手道:“某正有此意。”

进了大门,又穿过一个仪门,县衙大堂才出现在曹修面前。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站满了秦统制带过来的官兵,他们头戴范阳笠,脚穿黑皮靴,手持长枪,腰别宝刀,一个个威风凛凛。

县衙衙役虽不能如他们那般,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

县衙的戒备不可谓不森严,四周围十分安静,让曹修有一种去赴鸿门宴的感觉。

若是常人,定会被这如临大敌的阵势吓到。

罗指挥十分平静,这种阵仗在他眼里还太小儿科,他拿出最爱的小石头,放在手心把玩。

吴常经常跟着曹知县,出入的地方比这森严百倍,所以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

曹修却被惊到了,他只是一个小虾米,见过的最大阵势是市镇府领导进厂参观。

可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要他镇定。

镇定,要镇定,曹修给自己打气,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几个人,几把枪,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神?

曹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把扇子,在手上随意转了起来,以此分散注意力。

他们很快进了大堂,大堂里,两排的衙役已经就位。

明镜高悬下,一名留着长须,体态瘦削的中年男子身穿七品知县官服,坐在龙书案前,待看到曹修的时候,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放声道:“来人,赐座!”

第七章 以德服人

“曹知县,坐,请上坐!”

江宁知县对曹修似乎很热情,秦统制介绍说这位知县姓刘名里,在江宁已经做了两年多的知县。

县衙衙役搬过来两张圈椅,曹修和秦统制在公堂西面坐下,罗指挥和吴常侍立在曹修身后。

刘里见曹修坐好,便开口道:“曹知县从京城而来,听闻御街南端刚开了一家酒楼,名为秦楼,听说只有那里才能吃到炒食,呀,本县在江宁两年了,一直无机会吃到,若有时间,定要去京城一趟。”

刘里摆出一副吃货的样子,可曹修却听出了不同意味,他抬起手笑道:“知县说的是樊楼吧?它坐落于御街之北,那里的炒食确实天下闻名。”

说罢,看了秦明一眼,你们这样,也太明显了。

秦明呢,有点不好意思,便向刘里看去。

刘里点了点头,然后惊讶道:“哦,倒是本县记错了。曹知县,本县记得你是新科进士,这肯定没错,可却不知今年殿试的三道题是哪三道呢?”

曹修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于是从容答道:“是《春雨如膏赋》、《明州进白鹦鹉诗》,以及《文武何先论》。”

刘里继续问道:“那不知知县你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曹修的脸立马红了起来,忙用扇子捂脸,讪然道:“唉,这刘知县就不要问了,值的进士没考好,珠玉在前,羞与回答啊。”

曹值的进士成绩并不理想,虽然刘里他们不知道,但曹修知道。

代入这个人物后,自然要从他的内心出发。

不管什么人,喜欢显摆的往往是他最得意的一面,而曹值这个人呢,心高气傲,一开始是奔着前三甲去的,三甲没有中,其他名额对他来说,已经索然无味了。

刚才,他的脸红得非常快,也非常及时,就好像真是自己考了进士,却对成绩十分不满一样。

回答的时候,动作到位,羞愧与后悔表现得淋漓尽致,秦明和刘里相互望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毛病。

可这,仅仅只是一道开胃菜罢了。

刘里给了曹修一个面子,笑道:“知县太过谦虚了,我大齐千千万的学子中能得进士的又有几人?这十年寒窗,可很多人的寒窗却不止十年啊。既然知县不愿回答,本县也不好勉强,今日找知县来,正是为了那牛二之事……来人啊!带牛二上堂!”

刘里朝门外喊了一句,门口的衙役去牢房带人了,牢房离公堂有段距离,趁着这个空挡,他又问曹修道:“曹知县你可知牛二要杀之人,是什么人吗?”

刘里的声音比较沉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

曹修想了想,叹道:“略有所闻,说起此人,值也是十分好奇,听说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一模一样。”

刘里一直盯着曹修的眼睛看,想从他眼里看出慌乱,看出不安,可曹修却好像接受过上万次的训练一样,眼睛清澈见底,脸上带着好奇,莫非那人真的与他无关?

曹修接着问道:“可寻到了尸体?”

刘知县摇了摇头,“派了衙役前去,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此,本县有个疑问,曹知县似乎对本案十分上心,听秦统制说你昨天亲自上了清凉山,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曹修没有半分隐瞒,说道:“刘知县可能不知,那人姓曹名修,是杭州府钱塘县的一名书生,他家境平寒,背井离乡,一路北上,正好遇到了被歹人追杀的溧元县女子宋采薇,值是溧元县父母官,宋采薇是我溧元子民,除去见义勇为,值也该上心的。”

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缓,仿佛整件事情和他没有半点瓜葛。

刘里点了点头,“曹知县所说极是,做的也很对,换本县,本县也会这样做,只是不知你是如何找到宋姑娘的?”

这个问题非常危险,要回答好,一定要有技巧,虽然已经和宋姑娘和戒空和尚达成一致,可谁也不能保证其他人没有看到啊。

不管是谁,只要这位刘里刘知县愿意,随便查一查,便能清楚曹修到底有没有撒谎了。

曹修想了想,还是选择如实回答。

刘里听了,惊叹不已,“曹知县,你是说你冒用了那曹修的身份?”

见曹修点头,刘里笑得前仰后合,“曹知县,你也是个妙人。”

曹修叹道:“权宜之计,也是万不得已。”

刘里颔首道:“曹知县的话,本县不敢不信,但有些细节,本县还得派人去查,万望知县勿怪。”

曹修道:“那是当然,值行得正,坐得直,刘知县只管问就是。”

刘里点了点头,马上派人去清凉山请山上的宋采薇、戒空和尚,还有茶馆掌柜到案。

就在这时,犯人牛二已经被押解上堂。

曹修注意到,牛二走进来,整个人死气沉沉,浑身是伤,眼神也没了前日的锐利。

时间才过一天半,这江宁县衙有多恐怖,能让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这样。

牛二跪下去的时候,眼睛正好瞥见坐在左手边的曹修,立马狠狠地瞪了过去,随之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刘里面容威严,一脸肃然,拍着惊堂木,对堂下的牛二喝道:“人犯牛二,你可知罪?”

牛二跪在地上,都不用刘里动刑,就立刻坦白:“大人,草民认罪,可是……”

话音一落,满堂哗然,牛二的认罪速度也太快了,史无前例,你这至少也要挣扎一下啊。

堂上的刘里却怒道:“好一个牛二,你既已认罪,还有什么可是?”

牛二双手抱拳道:“草民要检举一人,以求从轻发落。”

检举?

曹修听到这句话,眸底一闪,知道大菜要上桌了。

刘里把目光投向了曹修,接着道:“好啊,且说说看,要检举的是何人?若有半分虚假,那就是罪加一等!”

“草民不敢欺瞒,草民要检举的人正在这公堂之上……”

“哦?他是谁?”

“草民不敢实说,此人身份非同寻常,还望大人……”

“你但说无妨!”

刘知县打断了他的请求,而后饶有深意地看着曹修。

曹修轻轻一笑,对此,无动于衷。

“就是他,大人,就是这个人!”

右手直指曹修,牛二挺直了腰板说道:“此人化成灰草民也认得,他是杭州府钱塘县的曹修,一个穷书生,根本不是什么溧元知县,他这个身份是假的,他的名字也是假的,草民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说话时,铿锵有力,说完后,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公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曹修。

刘里尴尬地看了曹修一眼,曹修此时却十分淡定地摸着扇子骨。

刘里见此,当即拍起惊堂木,正色道:“大胆牛二,公堂乃肃穆严明之地,岂容你张口就来,说,是谁指使的?”

牛二继续道:“没人指使,草民有证据……”

“哦?什么证据?”刘里也继续问着。

牛二说:“草民当日砸死那曹修,可县衙的衙役去了乱葬岗,没有发现尸体,这不就说明他人没死吗?而这堂上之人,是不是曹修,只要看看他的后脑勺有没有伤口便知晓了。不用问为什么,实是草民不敢欺瞒大人,当时草民用了十足的力气,那人若是活了,必定留下伤疤,而且,这伤疤肯定不小!”

刘里很满意地望了牛二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曹修,问他道:“曹知县,你怎么看?”

曹修把扇子一节一节收起来,他的后脑确实结痂了,可怎么能给他们看,于是笑道:“值——自然是坐着看。”

刘里瞬间被他的话噎住。

牛二却道:“曹修,我就问你,敢不敢给大人他看你后脑勺的伤疤?”

曹修从圈椅上坐起,走到牛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问道:“本县有没有伤疤,与你何干?”

牛二道:“哼,臭小子,少在我面前装蒜,就问你敢不敢吧。是男人,痛快点!”

曹修没有理会,自己是不是男人还不需要向他证明。

众目睽睽下,他径直走出公堂。

刘知县秦统制他们,见曹修在堂前庌庑下的台阶旁捡起一块长满青苔的砖块,心里不禁感到奇怪。

牛二坐在地上,望着曹修手中的青砖,看他缓缓走近,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可这笑容好似从九幽地狱而来,十分可怖。

屁股摩擦地面,他连退几步,慌张道:“你……你小子想要干嘛?这里可是公堂,不是你乱来的地方!”

曹修冷冷一笑,眼底透着精光,“本县哪里乱来了?明明是要跟你讲道理,要知道,本县向来是以德服人。”

牛二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青砖,惊恐道:“……那青砖?以德服人,骗谁?谁信呢,你拿个砖头,算什么以德服人!”

曹修转了转青砖,“这砖头怎么就不能以德服人了?若是不信,本县可以演示给你看……”

“令堂啊,大人,大人救命啊!”

牛二急忙扑到龙书案下,向刘知县求救……

第八章 品茹的衣服

曹修儒雅随和地站着,

刘知县的脑壳有点疼,连忙道:“曹知县注意一下身份,公堂之上,不能行凶啊。”

曹修看了看他,哑然失笑,“知县会错意了,值真是和他讲道理,方才,他说自己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曹修拍死,所以值想问他一下,一般他那力气下去,这人活命的机会能有几成?”

对啊,别看光头男畏畏缩缩,可他的个头不小,身上隆起的块块肌肉,就如同坚固的岩石一般。

这样的人,拿起板砖拍人,用的还是十足力气,不说受害之人死不死,就算活着,也是个残废啊。

可人家曹知县,却是活蹦乱跳的,还十分精神。

众人恍然大悟,曹知县说的对啊,他不可能是曹修。

曹修盯着牛二的眼睛,现在,主动权慢慢掌握在自己手里了,“牛二,要不要本县也用这十足的力气在你身上试试?本县身体比不得你,力气更是弱你很多,那这一砖下去,你肯定也能活过来喽!”

牛二瞳孔一缩,惊恐不已,曹修刚才那头头是道的分析,他听了都觉得有理。

底气已然泄了三分,傻子才愿意让他试啊,于是忙着摇头三连道:“不,不要,不可以……”

“那你还觉着本县是曹修吗?”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

很好,曹修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头看向刘里,说道:“刘知县你也看到了,这牛二为了保命,胡乱攀咬,如今真相大白,还望你为下官做主。”

刘里的年龄比他大,在官场上又是前辈,江宁县作为府城,比起溧元县要高一级,所以这一句“下官”没有叫错。

龙书案前的刘里脸色一黑,牛二也太笨了,居然被曹修给带进坑里,如今这个情况,他能怎么办,只好拿起了惊堂木……

“大人,请等一等,学生等有话要说!”

就在这时,仪门外走进了三名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读书人。

三人一进公堂,站在东面,先朝刘里作揖,而后把牛二扶起,最后才说明来意。

原来他们是牛二这群泼皮所请的讼师。

曹修知道讼师一般都是诡谲多谋,口若悬河之辈,所以他要小心了。

公堂内的值班衙役看到三名讼师,一个个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说:“这三位讼师是江宁城名讼,传说他们能把死的说活,把直的说弯,特别是当中那位方讼师,传闻他曾舌战过一百位儒生,而且还不落于下风,实是厉害至极……”

“能有这样的人帮忙打官司,这牛二想输都难啊。”

“刚才这位曹知县差点就赢了。”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在一看,怕要悬了……”

他们的话都落进了曹修耳里,曹修看了看手里的板砖,不论如何,他都要儒雅,都要以理服人。

堂上的刘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管周遭的议论声,议论声如果大些还更好呢,这样能够扰乱曹修的心神。

“方才我们这位曹知县和堂下牛二的对话三位都听见了吧,曹知县句句在理,不知三位怎么看呢?”

刘里笑了一笑,把问题直接抛给三名讼师

为首的方讼师道:“曹大人说的确实有道理,我等没异议,可曹修的尸体一日没有找到,那曹大人的嫌疑便一日不能消除……为此,学生等,和一群江宁城好汉们在城内城外搜寻了一天一夜,虽然一无所获,可我们却找到了几个重要人证,此时,他们就在门外,还请大人通融,能让他们进来。”

刘里无有不应,立马安排了衙役前去传唤。

公堂离大门有些距离,传唤的衙役出门时,方讼师再次道:“……除此外,还请大人恩准,派人去搜查这位曹大人以及他两位伴当的客房。”

什么?要搜查客房,这可了不得。

曹修还没有说话,圈椅后的吴常急着开口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搜?”

方讼师理直气壮道:“怎么,阁下还怕搜不成?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位兄台,莫非你们的身不够正,影子也是斜的?”

“你……”

吴常很想跳过去打他,却被罗指挥拉住了。

罗指挥摇了摇头,说:“不要给公子添堵。”

曹修颔首道:“是啊吴常,就让他们搜好了。”

他把板砖放在地上,云淡风轻地看着方讼师三人。

刘里听了曹修的话,立时就派衙役去了,今天这个案子真可谓一波三折,但节奏却还牢牢把握在他们手里。

曹修的话,倒让方讼师意外了,不过,当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时,又了然于胸,这个西贝货在装蒜呢。

恰在这时,传唤的证人从仪门进来了。

证人总共三名,一男两女,像是一家三口,男子是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庄稼汉,两女中一个是农妇,一位是亭亭玉立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一见到曹修,立马飞奔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凄声道:“小修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罗指挥和吴常都吓了一跳,曹修也是受惊不小。

对方似乎认识原主曹修,而且关系匪浅,可曹修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认。

他心下不忍,可仍推开这楚楚可怜的少女,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小修哥,你难道忘了吗,我是钱塘江畔的小荷啊。”

少女拍着胸口急道,眼底已经有泪花闪烁,弱小无助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可就算你是夏雨荷,我也不能认。

曹修无奈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牛二,将案情快速说了一遍。

“怎,怎么可能……”

夏小荷看了看光头牛二,又看了看曹修,一时接受不了所谓的事实,一下子便晕了过去,幸好被正进门的庄稼汉与农妇扶住。

刚才的话,庄稼汉他们已然听到,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再问道:“你真不是修小子?”

曹修道:“千真万确。”

“等等,老伯你可有办法判断他是不是曹修?”

一旁看戏的方讼师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看向庄稼汉,指了指曹修。

庄稼汉仔细瞅了瞅,接着摇头说:“不,他不是……”

方讼师不愿放弃,“怎么会?”

庄稼汉道指着曹修那带着灵气的双眼,解释道:“眼睛不对,我们家修小子不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便转头去看晕倒了少女了。

方讼师拿他没办法,这可是他找来的人啊,怎么这么不配合。

曹修心底大乐,看向龙书案前的刘里道:“刘知县,这里有位姑娘晕倒了,不知你……”

刘里也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小姑娘突然晕倒,他们还能走几个回合,这时,只好道:“来人,把夏家三口先带到后堂休息,待这位姑娘醒来再问话吧。”

“大人,最好给她请个大夫……”

曹修不忘提醒,刘里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曹修再三谢过,回头又向夏家三口走去。

可那庄稼汉似乎很嫌弃曹修,待他走近,还喷了一口水过去,冷冷的看着他:“别过来,不然休怪老汉不客气……”

口水没有喷到身上,可曹修却觉得庄稼汉已经认出了他。

那他们为什么不指认呢?

就算眼睛不对,可身上一定有特别的地方,但庄稼汉没说。

曹修不明白。

方讼师等更不明白了,不过,万幸的是他们还有下一招。

就在这时,前去搜查曹修三人客房的衙役回来了。

“大人,小的幸不辱命……”

衙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件破旧青衫,青衫上放着一根玉簪。

“很好,你做的很好。”

明镜高悬下的刘里喜出望外。

还在郁闷中的方讼师更是把包袱上的那根玉簪拿了过来,放在手上,拉住要去后堂的庄稼汉,问他:“老伯,你可认得这个?”

庄稼汉看了看那根簪子,脱口而出道:“这是修小子的,怎么在你这?”

说完,自知语失,可要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方讼师哈哈一笑:“是他的就好,哈哈哈,是他的就好……”

转头,他看向曹修,一脸兴奋地道:“曹知县,这可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还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曹修默默不语。

公堂上,一堆人的眼睛都投向了他。

刘里松了口起,拍起他的惊堂木,说道:“是啊,曹知县,你跟我们解释解释,曹修的玉簪怎么会在你房里,还有那件衣服也是他的吧?”

忍不住激动的方讼师转头跟牛二说:“牛二哥,劳烦你把包袱里的衣服给我们的曹知县穿上,看合不合身啊?”

牛二也跟着兴奋。

“好,好,好……”

他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将衙役手中的包袱夺过,准备把那件青衫拿出来。

可有一只手突然过来,按住了包袱,牛二转头一看,正是曹修。

他笑道:“怎么,你想阻止我?”

堂上的刘里催促道:“曹知县,麻烦你把手放开,让大家看一下真相。”

方讼师在旁附和道:“是啊,曹知县你是不是在怕什么,我们只是看一下衣服罢了。”

曹修松开了手,一句话也没说。

可这样子,反而暴露出他的慌张。

牛二见此,底气十足,整个人也有点飘忽了,刚才他差点被曹修用板砖拍死,而今反将一军,所以,心底别提多痛快了。

牛二爽朗大笑,恶狠狠地盯着曹修的眼睛,说道:“曹修,你这回死定了,告诉你……”他指着包袱里的青衫,“这衣服就是曹修的,化成灰老子也认得,你想否认也没用,哈哈哈……”

曹修淡淡道:“本县没有任何意思,只是觉得这衣服有古怪罢了。”

方讼师冷冷一笑道:“有什么古怪,我看你曹知县才有古怪。”

曹修看了看他们,“你们不信那就算了!”

曹修袖子一甩,不屑于跟他们交流。

而牛二、方讼师他们却觉得曹修是在故作镇定。

刘里拍着惊堂木,催促道:“牛二你还不快快把这衣服拿出来,本县等不及了。”

“好,草民这就打开……”

牛二兴奋地打开包袱,一下子就把衣服拿出来了。

公堂之上,无数的目光都朝那青衫而去。

可当牛二展开青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别是那牛二,他的眼睛瞪得老直,眼球都快飞出来了……

“卧他令堂的,这……这怎么是件女装?”

眼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青衫,竟不是男子穿的那种长衫,你看那领口处还绣着别样好看的小红花呢,这分明是女子特有的长衫。

刘里的眼睛跟着直了。

方讼师的表情也渐渐凝固。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公堂内,落针可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曹修正在看戏,他把眼睛对向了罗指挥。

罗指挥朝他点了点头,好戏开场了。

……

“那是老娘的衣服,好一个挨千刀的牛二,居然连老娘的衣服都敢偷……”

仪门外,走进一个十分泼辣的妇人,她手持擀面杖,凶神恶煞,衙门内外没人敢阻拦。

一进公堂,便夺过牛二手里的衣服,揪起他的耳朵道:“好一个丧尽天良的光头,你们为了诬赖别人,连女人的衣服也敢偷……”

牛二好像怕这妇人,耳朵被她拧的哇哇直叫,他喊道:“放开,给老子放开,谁知道是你的衣服啊。”

妇人不服气道:“啊呸,昨晚老娘明明看到你家兄弟在我门前鬼鬼祟祟,到第二天,老娘的这件青衫就不见了!”

“肃静,肃静!”

明镜高悬下的刘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狠狠拍着惊堂木,喝道:“你这泼妇姓甚名谁,这里可是公堂,不是你家的菜市场。”

那泼妇还真被刘里吓住了,她看了看周围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腾的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大人请为民妇做主,为民妇做主啊!”

“所以,你到底是谁?”

“民妇甄氏,小名品茹……”

原来是甄品茹,这牛二居然偷她的衣服,来陷害曹修,可真是够骚的。

“你们好骚啊……”

曹修实在忍不住,他指着方讼师以及牛二他们,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第九章 教科书般的破局

这位叫品茹的妇人,本是城西一家烧饼店老板娘,人称烧饼西施,在江宁一带还是比较有名的。

昨晚,她看到有人在她家晾晒衣服的地方鬼鬼祟祟,起初没在意,等第二天,就发现她那件日常穿着的青衫被偷了。

“没天理,惨无人道啊,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

此时,她抱着手中的青衫,已哭成泪人。

那青衫其实很旧了,上面还打了一个个补丁,这种衣服除了衣不蔽体之辈,已经没人愿意穿,妇人穿它也仅仅是为了工作。

可是,就这样的衣服,居然还有人偷,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知县刘里满头黑线地看着她,随后敲着惊堂木喝道:“好了,别哭了,本县问你,有没有看清那贼人的模样?”

品茹摇了摇头,“大老爷,昨晚天那么暗,民妇哪能看得清楚,可白天,这位官爷从拐角处的客栈出来,到民妇店里买烧饼时,衣服的一角正好露了出来,民妇一看,这不正是我那被偷的衣服么,民妇心里怀疑,却又不敢笃定,待这官爷走后,便把生意交给民妇的男人,自己悄悄跟了上来,后面的事,大人都知道了……”

话一说完,刚才前去搜查曹修客房的衙役立马跪了下来,“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在办公时去烧饼店买吃食,可那时,小人的肚子饿得慌,这烧饼西施的烧饼全城闻名,大人你也是吃过的……”

好啊,居然在上班时间干私活,这样的人是要被扣工资的。

但衙役的话也正好证明了妇人的言论。

可为什么妇人的衣服会出现在曹修房内呢?

刘里再问妇人道:“你怎么笃定衣服就是牛二所偷,而不是其他人呢?”

这个“其他人”的意味很明显,分明就在说是曹修让人偷的。

曹修很淡定地站着,仔细听着这民妇的后话。

民妇说:“有!有街坊跟民妇说,这个牛二的兄弟叫赖三的,凌晨时分,从民妇那条巷子走出来过,民妇想,多半就是他们偷的了,大人不信,大可传唤赖三。”

“禀报大人,这赖三辰时前从西城门骑马走了,怕不好传唤……”

一名住在城西的书吏出门时正好看到骑马而去的赖三,于是上前跟刘里报告。

可这样子,就更难判断谁是小偷了。

知县刘里眉头紧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了看堂下的方讼师,寻求帮助。

那方讼师哪里还有办法,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直聆听的曹修开始说话了。

他看着堂上的刘知县,笑道:“知县大人,这案子已经很明显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刘里交叠着手道:“曹知县此话何意?”

“何意?”曹修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牛二,又指了指对面的方讼师,好笑道:“这分明是他们两个栽赃与我,还需要大人再判吗?”

地上的牛二举起食指,喝道:“曹修你不要血口喷人!”

曹修背对龙书案,走到牛二跟前,弯下身子,盯着牛二的眼。

“牛二,大前天,你们将曹修杀害,抛尸荒野,还夺了他头上玉簪,本以为这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顺便还能得到那伙杀手的赏金,可不想前晚遇到了本县,你们以为曹修没死,便上前拦住本县去路,逼问宋采薇下落,可你们呢,却认错了人,不仅如此,还被秦明抓进大牢。”

“杀人,是重罪啊,你们不想死,既不想死,便得想办法自救,而这时曹修的尸体恰巧也消失不见了,你们便想着李代桃僵,想将本县拖下水去,以求江宁知县对你们将功补过。”

“可是,没有证据怎么拖下水?但你们人手多啊,势力还广,整个江宁城都是你们的地盘,想要栽赃陷害一个人还不手到擒来?昨晚小二哥跟本县说有三个地痞前来问询本县的房间号,那时,本县就起疑了,不想今日你们的人就要求刘知县去我房里搜查,这一搜还真的搜出东西了。”

曹修欺的很近,与牛二不过咫尺的距离,他逼着牛二与自己对视,一双眼睛犹如夜空中的寒星,眸光璀璨,好似能看透人心。

“聪明啊,牛二!先将玉簪准备好,但感觉少些东西,便去了这位品茹大婶的院子偷了一件与曹修一模一样的衣服,可不想,夜里太黑,你们的偷儿看不清衣服样式,就随便捡了一件,接着,趁我们人都不在,偷偷溜进客栈,撬开本县房门,将衣服和玉簪都放进本县包袱里,逃之夭夭,然后就有这位方讼师要求搜查本县房间之事,这样本县的冒牌之名便就坐实,而你们呢,也将因此为江宁立功,而得到宽赦,你说本县说的对不对啊?牛二!”

牛二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被他这样看着,底气更是少了三分,不止如此,曹修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推断都是前天晚上他和他的那群江宁好汉们在监牢里商量好的,可曹修就好像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一般,这不禁令他有些害怕,底气便也在此全部消失殆尽了。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瞳孔睁大,脸已经发红了,胸口感觉十分的闷,再加上今天比较高的气温,这种憋闷感,他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当闷气压到极点的时候,不禁大声地吼了出来,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大,“不,不是,我没有,我是无辜的!”

曹修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而是再欺一步,死死咬住这道极有压迫感的距离。

“呵,你无辜,谁不无辜?

被你杀死的曹修不无辜吗?

差点被你拖下水的本县不无辜吗?

你无辜,那天下就没有不无辜的人了!

正所谓雁过留声,水过留痕,你到底有没有栽赃陷害本县,本县全都知道!”

“知县大人,本县也有一个人证,此时应该正在堂外等候,还请你通融,让他进来!”

说话的时候,姿势仍没有变,气势更是高到了极点。

刘里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这公堂的主动权早又被曹修掌握了,“来人,传唤人证!”

公堂里的人不知道曹修所传的人证是谁,等那人来的时候,却见是曹修客栈里的小二哥,不止是他,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壮汉,那俩壮汉手里正押着一个尖嘴猴腮的混混进门。

“小人刘明,是这位曹公子所住客栈的小二,今早,曹公子和他的伴当走后,这个人便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门,可公子跟小人说过,他早已料准有人会来,叫小人不要声张,等那人栽赃之后,再抓不迟……”

店小二一进公堂,指着押着的人,直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跟曹修刚才的推论一一对应。

公堂里的所有人听了,都咋舌不已,不说牛二害人,就单说曹修这探案本领已经算神乎其神了。

真是妙啊。

一直默默不语的秦统制拍了一下手掌。

被人称为口若悬河,能舌战群儒的方讼师也更不敢说话了。

牛二听了店小二的话,脸色跟着就骤变了,瞳孔一缩,好似受到超乎想象的惊吓一般。

曹修趁热打铁,看着牛二的眼睛,不让他的眼离开自己分毫,“真是好算计啊,牛二!你们的野心本县不知道有多大,可你们好狠啊,不止杀人,还栽赃与我,更找来认识曹修的夏家三口,这夏家三口本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可你们呢,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他人性命,刚才那位夏姑娘明显与曹修相熟,可作为杀人凶手的你们,把她带来后,却还要揭开她伤口,更在她身上撒盐,人家姑娘晕倒了,而你们却不闻不问!

牛二,本县问你,你有!没!有!良!心!

午夜梦回之时,想起自己做过的桩桩恶事,后不后悔,害不害怕!”

“不不,你闭嘴,你闭嘴闭嘴闭嘴啊啊啊啊——”

闷气已经压到极点,牛二愤怒至极,右手好像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摸了一摸,是刚才曹修放在地上的青砖,他已经管不了太多,抄起来就往曹修头上砸去。

砰!

青砖在砸下去之前,被一颗远来的小石头截住了。

是罗指挥,他一直关注曹修和牛二的动作,待牛二要拿砖头砸人时,立马将手中石块扔了过去。

青砖碎裂,可碎石仍落在了曹修头上,很快,他的额头开始渗血了。

牛二顿时慌了,推了曹修一把,“你别过来,别过来……”

虽然他只是轻微用力,可不料,曹修被这轻轻一推,身体直接蹬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脑更是撞在了龙书案上。

曹修努力地爬了起来,右手指着牛二道:“你,你谋杀朝廷命官,是想要造反吗……”

说着,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意外来的措手不及,公堂上的所有人都慌了。

“啊,救人啊——”

“把光头牛二给本县带下去——”

“快,找大夫,找大夫来——”

“呀,还不快点——”

公堂内,牛二怔怔地看着走近的两名差役。

他面如死灰,就像死狗一样被他们拖着离开了公堂。

第十章 戏精

曹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回到原来的世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冒充别人,接着画面急转直下,一群衙役拿着镣铐、面目狰狞的要来抓他,很快画面又变了,发现自己跪在古代公堂上,有个光头佬站在身前,一件件地数落他的罪名,之后堂上知县拍起惊堂木,判了他一个斩立决……

“啊——”

曹修从床上坐起,猛的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还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心想难道——又做梦了?

直到看见身旁的罗指挥,方明白刚才的想法才是梦。

稍微清醒了些,摸了摸额头发现额头上正绑着一条白布,然后才问起晕倒之后的情况。

罗指挥摇了摇头,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到后面,外号光头打不死的牛二这次怕要真的被打死了,特别当曹修说出那句“谋杀朝廷命官,是想要造反吗”,直接定了他一个死刑。

能舌战群儒的方讼师在混乱中逃之夭夭了。

罗指挥讲述完,看了曹修一眼,说那个牛二当时根本没怎么用力,可曹修却好像受到排山倒海的伤害一样,所以不禁夸了下他一流的演技,到后面又提醒凡是得注意自己的安全,他这条命,可和皇城司绑着呢。

曹修摆摆手道:“罗指挥,多谢提醒,但这就不用说了,他们既想要我的命,那我只好以命相搏,不然又怎么寻求破局,话说回来,我们现在在哪呢?”

他现在所待的地方十分陌生。

“这里是县衙的一间厢房……”罗指挥摸了摸小石块,将曹修昏倒被众人搬进后堂,县衙的人又去找大夫前来医治的事说了一遍。

曹修摸着白布,突然反应过来,多心道:“不好,他们看了我的头,肯定知道我后脑有结痂。”

罗指挥摇了摇头:“放心,你只是前额受伤,但也没多大关碍,大夫给你稍微包扎后,便走了,而且曹知县在扬州时后脑也被人拍了一记……”

呵,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对了,罗大人,你觉得刘知县这人……”

“你是在怀疑他?”

“是啊,你看他处处与我们作对,我可是鲁国公的孙子。”

“嗯,这点我会派人去查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守在门边的吴常一打开门,就看见知县刘里以及统制秦明陪着一位身穿绯色官服的白发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双目炯炯有神,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颀长,精神面貌十分的好,可明明是在壮年,却跟七八十岁的老者一样,长了一头白发。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可怜未老头先白”?

曹修从他的年纪开始计算,接着又揣测对方身份。

绯色官服?

曹修记得只有一到四品的官员才有资格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江宁城四品的官员,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白发,白发,白头发的知府……

曹修眼睛一亮,莫非……

突然,想起罗指挥说过的一段历史。

国朝建立不过五十年,二十年前,这江宁城还不是大齐的地盘,而是一个国家的首都,这个国家便叫南唐。

二十年前,齐太祖率大军南下江宁,势如破竹,南唐上到皇帝官员,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望风而降,这其中就有一位白发官员,得到了齐太祖赏识。

齐太祖当时笑着跟身旁的官员说:“朕得义成,如孙伯符得周公瑾也……”

义成正是那个官员的字,而白发公瑾的外号也从那时被传开了。

白发公瑾宋成。

曹修猛的一醒,连忙爬下床,对方可是他的直属领导啊。

虽然世事早已谙熟于胸,可仍摆出一副初见长官的惶恐。

曹修他——入戏了。

“下官溧元知县曹值,见过知府大人……”

宋知府连忙扶住了要下拜的曹修,看着他的眼睛,爽朗一笑道:“曹知县莫要客气,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的好。”

待曹修重新坐下,宋知府仔细打量了他,想了想,问道:“曹知县如何知道本府的身份?本府刚才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曹修笑了笑道:“白发公瑾的美名,下官在汴京时就听祖父提起了,他老人家说,等下官到江宁,一定要多多聆听您的教诲。”

罗指挥搬了一张凳子,请宋知府坐下,其实他的品级不比宋知府低,可这时,只是管家。

宋知府坐定,握着曹修的手,笑道:“鲁国公谬赞了,对了,令祖身体还好吧?记得他最喜欢吃甜的,可甜食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可得提醒他注意啊。”

听了这话,曹修差点喷出一句“卧槽……”

没想到,这位宋知府一进门就来套路他。

鲁国公曹彬根本不爱甜食,可以说他就是一个咸党。

曹修笑了笑,表面波澜不惊,心中暗暗警惕,说道:“祖父他身体很好,一顿可以吃下五碗饭……”

他直接略过鲁国公的爱好不提,因为对面是直属领导,领导怎么可能会说错话呢,领导永远是对的,要错也是他一个做下属的错,可曹值祖父就是个咸逆啊——所以不能提。

宋知府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道:“曹知县你便在此安心养伤,牛二之事,有本府呢。本府已经派人去寻曹修尸体,相信过几天便有眉目了。”

一听这话,曹修下意识看向宋知府身后面带愠色的刘知县一眼,没想到啊,他手底下办的案子,直接被宋知府截胡了,可人家是领导,他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也难怪会摆出这副死了爹的样子。

曹修很想笑出声,对方上午在公堂上的表现,他还记忆犹新呢,这位刘知县分明就想弄死自己。

曹修想了想,道:“案子到知府大人手里,相信肯定能办的更好,下官就在城西客栈住着,大约要再住半个月左右,不论您查出什么,有需要下官的地方,下官随叫随到。”

“很好,很好……”宋知府轻轻拍着曹修后背,就如同一方领导对他下属的肯定以及鼓励一样,说道:“曹知县上午在公堂上的表现真是精彩啊,本府都听人说了,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大街上百姓们都传江宁城进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大神断呢。”

神不神断,曹修不知道,可他确实是风度翩翩,潇洒不凡啊。

曹修笑了笑,待要谦虚一下时,门口走进来了一位老僧和一个女子。

不用说,就知道是戒空和尚跟宋采薇来了。

刘知县派出衙役去传唤他们,没想案子已经问完了,等二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曹修差点被牛二砸死的消息。

二人听此,马上跟着衙役来到后堂。

宋采薇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的曹修,“阿……”

阿什么?

一见门口来人了,屋内,无数炙热的目光都落在了宋采薇身上。

宋知府捋着胡须,刘知县紧紧盯着宋采薇的嘴型,罗指挥紧张地握着手里头的石子,曹修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到底阿什么呢?

如果后面是个“修”字,那样就有意思了。

有人等着她犯错,有人希望她说话过脑子。

就在瞬间,宋采薇明白过来,刚才只注意到曹修,没看见屋内有一堆人呢,想到曹修的身份,叫“阿修”那就前功尽弃了。

聪慧如她,立时反应过来,说道:“啊,曹知县您没事吧……”

宋知府叹了口气,刘知县的脸色依旧难看。

罗指挥松开了小石头。

而曹修他,则重重呼了一口气,原来宋姑娘跟他一样,都是奥斯卡小金人的热门争夺者。

简称——戏精。

第十一章 色即是空

刚才,差点就翻车了,还好宋采薇反应快。

曹修向宋成介绍了他们两个,提到宋采薇的时候,顺势将发生在她身上的冤情讲述了一遍。

宋知府眼睛眯起,对宋采薇的遭遇唏嘘不已,待听到一伙山贼进宅杀人时,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宋采薇听完,略感诧异,面上有些激动,道:“什么?知府大人你是说,当晚,山贼杀人之后,便被另一伙山贼给屠灭了?”

宋知府点了点头,“没错,另一拨山贼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先派人去溧元县向当时的县丞报告,可溧元县丞哪里会信山贼的话,等他们信了,跟这伙山贼赶到你家时,惨剧已经发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知府停顿了下,似乎是出于对宋采薇一家的惋惜,而后,才继续道:“听当地县丞说,令尊对这伙山贼有恩,所以他们才会义无反顾地跑去县城报告,而当惨剧发生的时候,他们更不顾自身安危,跟溧元捕快们联合,一起灭了那伙丧心病狂的家伙。”

宋采薇心头一紧,关心道:“那他们有没有查出谁是幕后黑手?”

宋知府摇了摇头,“当时天很黑,双方的情绪都很激动,那群恶贼实在凶猛,虽然跑了几个,大部分的都被杀死了。”

也就是说,没有留下活口了。

宋采薇心下凄然,这样案子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曹修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山贼和捕快合作,灭了一伙作恶多端的山贼,这怎么听着都感觉怪怪的。

可他也不敢乱下推断,也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呢。

宋知府说完,又看了曹修一眼,他道:“曹知县,此去溧元,你是不是想重启宋知县被杀一案?”

曹修点了点头,“没错,听宋姑娘说,宋知县死时,身上没留下任何伤痕,也没中毒,就那样无缘无故地没了,无数的推官仵作去了都无功而返,也因此成为了一桩悬案。下官从小就热爱狱讼之事,这件案子也自然引起了下官的兴趣,而且宋知县是下官的前任,若不查清他的死因,下官到任上时,也会寝食难安……”

说着,看了宋采薇一眼,给她一个肯定脸。

宋采薇见此,微微一怔,心中感动莫名。

宋知府听了他的话,摸着胡须也不知该说什么,说他后生可畏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知道这案子就连从事狱讼几十年的老仵作老推官都不能查出,他一个乳臭未干、才刚踏入官场的愣头小子,能行吗?

身后的刘知县却是忍不住笑了,“曹知县到底还是年轻了……”

曹修睨了他一眼,“刘知县此话何意?”

因为牛二一事,没能把曹修拖下水,刘里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而今案子又被宋知府截了胡,所以对曹修的怨念便更深了。

他提了提气,道:“本县不过是担心曹知县年轻,不知深浅,这狱讼之事,岂是小孩子过家家?这里头的道道没有十几年功夫,是很难摸清的,本县见你在上峰面前放下大话,才出言提醒,若以后,查不出宋知县死因,那丢的可不单单是你自己的脸……”

曹修听罢,哑然失笑,“刘知县之言,下官受教了,下官年轻,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刘知县这样的前辈学习,狱讼之事自然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过,还请知县放心,下官已不是小孩了,知道狱讼讲究的是一个证据确凿,不会像某些小孩那样,在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受凶手迷惑,无故冤枉好人……”

“你……”

刘知县瞪了曹修一眼,这曹修分明是指着秃驴骂和尚,说他刘里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过家家的小孩啊。

曹修云淡风轻地望了望房顶,别人送脸求打,他没办法,方才那些话,也没指名道姓,某些人自我代入,他就更没办法了。

宋知府看了看争锋相对的两人,压压手,笑道:“好了,刘知县,我们不要在这打扰曹知县休息了,走吧,牛二的事,本府还没看卷宗呢……”

宋知府都这样说了,刘里哪里还有话讲,作为七品知县,他还是有些涵养的,看了看曹修,抬手道:“曹知县安心在这养伤就好了,若牛二一事有了新进展,也方便寻你。”

“不不不,刘知县的好意,下官心领,可下官在城西客栈是付了房钱的,不住,不是傻瓜么。”

曹修跟刘里表面客气。

刘里却巴不得他走,所以颔首道:“噢,反正都一样,曹知县爱哪住哪住,本县也不好阻止……知府大人,我们走吧,下官这就带你去看卷宗……”

宋知府笑了一笑,看着这两个下属,直是摇头。

当出门的时候,却跟房内的戒空交代了一句,“戒空大师,本府最近忙,快一个月没上清凉山了,手里痒得很,恰巧你今日下山,不容错过,待会儿下衙,还请到我府里,我们一起切磋下棋艺啊……”

一直默默不语的戒空站起身,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已然答应他了。

曹修不明白宋知府最后一句话有没有其他含义,当他们都走光后,便看向戒空:“大师……”

老和尚压一压手,说道:“放心,老衲有分寸的。”

……

曹修是在申时离开县衙的,走之前,顺便问了夏家三口的情况,被问的衙役告诉他,未时前,那一家人就离开县衙了。

曹修想着,以后有机会是不是该见见他们,可现在真的是麻烦缠身,觉着还是不见为好。

宋采薇跟着曹修他们去了客栈。

戒空和尚单独留下等待宋知府的问询。

果然,宋知府不是单单请他下棋那么简单。

当两人在宋知府的府邸下棋喝茶时,宋知府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有关曹修的事。

幸好,戒空大师也是八面玲珑的人,不管宋知府怎么问,他都能对答如流。

除此外,他还告诉了宋知府一件有趣的事情。

棋盘上,宋知府下了一颗白子,听老和尚讲认曹修为师弟的事情,不禁好奇问道:“那不知大师给他取了一个什么法名?”

老和尚投下黑子,笑道:“此名倒与老衲的空字相衬……”

宋知府顿时来了兴趣,他再下了一颗白子,“哦,可否让本府猜猜?”

老和尚投下黑子,“施主但猜无妨。”

“大师法名戒空,与空对应的,那岂不是只有……色了?”

“阿弥陀佛,施主不愧是老衲见过慧根最通达之人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衲想了一天一夜,才想出如此有佛理的法号……”

“这事曹知县知道吗?”

“老衲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惊喜有点大啊。”

“不过一个名而已,施主执着了。”

“本府倒无所谓,就怕曹知县到时……哈哈,反正很有趣。”

第十二章 天下何人不通——皇城司

就在老和尚与宋知府下棋,曹修回客栈休息的时候,江宁县衙,知县书房里。

刘里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里有些气结。

一名书吏推门而入,他向刘里报告牛二的情况。

书吏说:“大人,牛二全都招了,可他说那件青衫,不是他们的人放的,肯定是曹知县栽赃陷害……”

“现在,谁还管他这个,谁还信他的话?这个笨蛋,可把本县害惨了……”

刘里接连叹了三口气,随后眼珠转了转,忽然想到,他在江宁已经做了两年半的知县,政绩呢,却是平平,基本没有什么建树。

这样不行啊,他还想着去汴梁做京官呢。

本来,曹修一案,能成为他去京城的敲门砖。

但牛二这群猪队友,一打的人啊,连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都打不过。

这样也就算了,现下,案子还被知府截了胡。

刘里越想越气,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旁懵逼中的书吏提醒道:“大人,牛二的那群兄弟说了,无论大人怎么判,都务必要保住牛二和另外九个好汉的性命,不然……”

刘里斜了他一眼,“不然什么,他们还想怎样?”

“好汉们说,如果大人没办法救牛二,那他们只好自己想办法,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了。”

“这句话怎么说?”

“大人还记得您的小舅子前几年抢占民田,还把人打死的事吧……”

刘里想了想,他一生为官也算清廉,可偏偏却有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亲戚。

而能保下这个亲戚也多亏了那群泼皮。

“好啊,他们居然敢威胁我……”

突的,刘里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看了一眼书吏,说道:“那你就告诉他们,想救牛二也是不难,本县可从中斡旋,可是,对方那个冒牌知县太狡猾了,本县势单力薄,就问问这群所谓的好汉有什么好办法了,不管他们如何,一旦做成,本县定全力支持……”

书吏想了想,道:“大人,你是说?”

“哼,这群头脑简单的家伙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找那臭小子的麻烦罢了,可若这个西贝货被他们打怕了,愿意说实话,如此,本县的功绩不也算保住了吗?”

刘里感觉自己即将摆脱阴霾,心中大乐,不禁笑了出声。

“不仅如此,学生知道曹知县身边的两个伴当武功高强,十个牛二都打不过,若这群泼皮去寻麻烦,很有可能没逮到狐狸,反惹一身骚啊,而我们可先在暗中观察,找准时机,而后再做行动……”

“没错,你说的没错,与本县的想法不谋而合。”

刘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可忽然,脸色又沉了下去,“哼,本县更希望的是那个冒牌货如实招供,这样一来,本县既能收拾掉泼皮,又可以破了牛二杀人案,还江宁百姓一个安宁啊。”

书吏担忧道:“可大人,你应该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最多只能从这两个中选一个罢了。”

刘里瞥了他一眼,十分有底气地道:“哼,小孩子才做选择,本县自然全都要!”

……

曹修没有想到,刚离开县衙,就有一堆人算计他。

等到客栈,夜已经很深了。

客房中,宋采薇问起公堂上的事情,待听到后面,竟也是咋舌不已,无比担忧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哈哈,放心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曹修点了点头,罗指挥的关心是带有目的性的,而宋姑娘呢,是全心全意为他好,听了她的话,心下不禁一暖。

就在这时,罗指挥跟吴常进来了。

曹修转头看去,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是公堂上出现过的甄品茹。

这位大婶怎么会跟来?

心下奇怪,和宋采薇的话题也到此结束。

罗指挥走过来,跟曹修道:“今日,让你认个人。”

曹修看了甄品茹一眼,“就是她吗?这位丢了衣服的大……大姐姐。”

怎么说,对方虽然有点老,但直接叫大婶,太不尊重了。

说起这位大婶,曹修记得,昨晚,当他看见墙角下包袱里的青衫时,便想到牛二的人可能会来栽赃,于是和罗指挥他们定下了以假乱真之计。

让吴常先把原主的衣服藏好,然后去偷一件跟那件青衫相差无几的衣服回来,反栽赃牛二他们。

虽然这样做,有点脏,可为了生存,没有办法。

而今,失主竟找上门来,倒令他有些意外了。

罗指挥看向懵逼中的曹修,问他:“你大可推断一下,此女的身份……”

曹修道了一声呵呵,罗指挥都这样说了,还能是什么人,于是道:“这位大姐姐,在公堂上说话那么好听,肯定是我们皇城司的人。”

“这位小弟弟说话也很好听啊。”门口的甄品茹朝曹修眨了眨眼,而后微微福身,对罗指挥道:“江宁府密探甄三娘见过罗大人,曹知县……”

罗指挥点了点头,而后望着甄品茹的眼睛道:“玉人何处教吹箫?”

甄品茹红了下脸,下意识回道:“隔江犹唱后庭花。”

罗指挥继续道:“南国有佳人……”

甄品茹跟着道:“波撼岳阳城。”

宋采薇看了曹修一眼,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曹修想了想,一开始以为罗指挥在开车,可没有证据,随即,明白了,小声回道:“这应该是某种暗号。”

“没错。”一旁的罗指挥瞧了曹修一眼,说道:“小子,把这些暗语记住,半个月后,去溧元县,少不得要找皇城司的人了解情况……”

曹修惊奇道:“怎么,连溧元这样的小县城也有我们的人?”

罗指挥点了点头,郑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陛下想要知道什么消息,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所以我们的人几乎遍布天下……”

啊呸,他才不是狗。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曹修不说话了,只见门口进来的是一名书吏,他定睛一看,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江宁县衙见过。

那书吏没有看曹修,而是直接走到罗指挥面前,跪下道:“江宁县衙密探林七,见过罗指挥,罗指挥不好了,江宁知县他要……”

第十三章 升米恩,斗米仇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曹修有点难以理解,因为自己和刘知县素未蒙面,也没对他做出过什么错事。

很快又明白了,小孩才分对错,这位知县大人看的是利益啊。

刘知县是想把曹修的人头拿去染他的乌纱帽,可他又怎么会让人家轻易得逞。

某位大佬曾经曰过,与人斗其乐无穷,此刻想来,果然有理啊。

他现在就打算跟这位刘大前辈好好地斗一斗。

曹修站起身看向对面的林书吏,问道:“多谢这位大哥冒险前来报信,可不知我们的刘知县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那群凶徒手里呢?知县家的小舅子又是怎么回事?”

林书吏一五一十地把两年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曹修听完后,又问他:“那现在,被害人的亲属可还在?”

林书吏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品茹大姐答了,“那一家人也是可怜,就住城东那块旮沓点大的地方,出事后,全家都搬走了,不过,近段时间,也有几个人偷偷回来看了下老房子,如果小知县想见他们,我可以安排一下……”

曹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是,这事我们不能明着出手……”

甄品茹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竖起兰花指,嗲嗲道:“呦,没想到,小知县你也挺坏的。”

别!说!我!小!

曹修满头黑线,不想被人说“小”,也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向罗指挥,道:“指挥,有这位林书吏在,那主动权便把握在我们手里了……”

罗指挥摸了摸小石头,抬眸道:“噢,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曹修看向众人,摸了摸下巴道:“这个办法有点不成熟,但我觉得可以一试……”

罗指挥:“……”

……

刘知县坐在书房,一直等着林书吏。

门外,他的夫人端着银耳羹进门了。

“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刘夫人放下银耳羹,走到刘知县背后,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揉着。

刘知县叹了口气道:“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休息,夫人你先去睡吧。”

说完,见刘夫人半天没反应,奇怪地转过头,皱眉道:“怎么了?”

刘夫人说:“相公,妾身……妾身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生气……”

刘夫人还没把事情说出口,刘知县想了想,突然道:“怎么,那畜生不在乡下好好待着,又来寻你了?快,把他赶出去,你说你们家怎么就出了这种混账……”

刘夫人忽的跪下来道:“可是相公,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夫人,你,你……”刘知县指着刘夫人的手气得有点发抖,随后,缓过气来,才道:“怎么,他又缺钱花了?上个月不是给了一百两银子吗?夫人,你要知道为夫的俸禄一个月还没有一百两呢,这些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准备送金儿去太学读书的钱啊!”

刘知县一心想着的就是去京城做官,而口中的金儿,正是他们夫妻俩的独子。

“相公,妾身……妾身知道相公为官不易,可是,可是妾身家中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说着,整个人立马哭了出来,两行热泪就像止不住的自来水龙头。

刘知县没办法,他深爱着这个妻子,每每与她在一起,总是情不自禁,难以自拔,可谁能想到他的妻竟是个扶弟魔。

他叹了口气,扶起刘夫人,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刘夫人用绢子擦着眼泪说:“弟弟他不知怎么最近又染上了赌瘾,家里十几亩地都被他卖光了,债主找上门,说要我们家的房子……”

刘知县气愤道:“哼,就是得给他一个教训,夫人,这次为夫一分钱也不会给了……”

“可是夫君……”刘夫人又要跪下去,可这次,刘知县没有搭理了,因为一直等的那位林书吏怀里揣着两个烧饼,正好从外面进来了。

林书吏一进门,便朝刘知县下拜,道:“禀报大人,一切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全部安排妥当了。”

“很好,很好!”

刘知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刘夫人道:“夫人,天色已晚,为夫还有一些公务要与这位书吏商量,你先下去吧。”

刘夫人自讨没趣,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书房外的一座回廊下,有个青年男子正看着房中发生的情形,当见自家姐姐丧着脸出来,便知道这回的银子没着落了。

可是,可是,以前找姐夫要,他都很痛快就给了啊。

怎么这次……

一个拳头砸在了身旁的柱子上,柱子一点动静没有,却痛的他差点喊了出来。

捂着嘴,男子一脸幽怨地看着房内的刘知县,恨恨地道:“一年轻知县,十万雪花银,说没钱,谁信呢?姐夫啊姐夫,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穿薄雾,照在了静谧的江宁城上。

秦统制推开家中大门,今天是他休沐,所以换下戎装,穿上了常服。

当走在朝阳街上时,正看到远处的曹修向他招手。

“曹知县,没想到你这么早,头好点了没有?”

秦统制一走过去,就双手抱拳地打招呼。

曹修看着走近的秦明,跟他确认过眼神,秦统制是自己今天要坑的人。

听他问候,便忙着指着头笑道:“头好多了,连纱布都不用包了,曹某在这多谢秦兄挂碍……”

秦明笑了笑,问道:“曹知县在此,是专门等候秦某吗?”

曹修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秦兄是曹某在江宁认识的第一个人,说起来也算刚交的朋友,恰好你今天休息,值想请你跟我一起去酒楼喝个酒……”

秦明本打算开口拒绝,可曹修却说,“你不答应,就是不给曹某面子……”

“呃,这,曹知县你……”

“今天,没有曹知县,也没有秦统制,就只有一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以及一位热心肠的好大哥。”

“哎呀,曹……曹兄弟……”

“怎么,秦大哥不给我面子?”

“不,不,秦某没那个意思……”

秦明就这样被曹修押着去了城西一处比较有名的太白楼。

当他们进太白楼的时候,有几个地痞正盯着曹修二人看……

第十四章 知县震惊

曹修请秦明喝酒,可他因为受了点伤,所以不能喝太多。

不过,两人也喝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太白楼。

当然就单单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划拳猜谜语总是少不得的,只可惜秦明的运气太差,每每都输给了曹修。

秦明输了,就得喝酒,但他的酒量也不咋的,喝不下去那么多,到最后只得以答应帮曹修做一件事抵消了喝酒的惩罚。

走在街上,秦明再三强调,“曹兄弟,虽然秦某答应了帮你做件小事,可话说在前头,那些伤天害理,有违道德的事,某可不干。”

“放心,秦大哥,虽然我们认识没几天,但我这个人的人品啊,还是可以保证的。”

说着,看到不远有处卖面具的摊位,他笑着跟秦明道:“秦大哥,你在这等我,我去买个东西。”

秦明不明所以,等曹修回来的时候,就见他手里多了一个面具,他笑道:“曹知县,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小孩子的玩意。”

曹修看了看他,笑道:“秦大哥会错意了,这面具买来是给你的。”

“什么?让我戴上它?”

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秦明坚决地摇头道:“某就算死,死在这大街上,也不会戴的。”

曹修无奈地摊手道:“秦大哥,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帮小弟做件事,可现在呢?”

“戴面具也算事?”秦明有些奇怪。

曹修瞥了他一眼道:“怎么,难道这也算伤天害理?只要秦大哥戴上这面具,那你答应我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好,好吧……”

被他这么一说,秦明铁骨般的心也动摇了,最终还是戴上了曹修给他买的面具。

刚才喝了些酒,走了没多久,秦明便有些醉醺醺的,曹修把他扶住,两人很快到了朝阳街。

朝阳街的位置相对于其他街坊,比较偏僻,可以说十分冷清了,基本没有什么人。

虽然这里的接访群众十分了得,听闻他们曾举报过许许多多违法乱纪、男娼女盗的事情,多少的名媛才子,在堕落的时候,被她们发现,多少的达官显贵,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时,被他们举报。

可这,也反面说明了它的不太平。

当曹修走在朝阳街时,就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的眼睛在偷偷看着他。

果然,走了没多久,周围的巷子里走出来一波波的人,足足有一百个,一个个虎背熊腰,眼神很凶,只可惜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样貌。

不一会,这群人就堵住了整条街道,也把曹修和秦明堵住了。

秦明此时戴着面具,靠在曹修肩膀上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待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马上醒来了,他站得笔直,惊异地看着周围的这群人,什么时候江宁城有这么多的黑衣人了。

曹修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黑衣人中的一个,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围住我,想做什么?”

“曹修,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们要你承认自己的身份!”

为首的汉子喊了一句。

曹修笑道:“说什么,本县就是曹值,什么曹修,你们又想冤枉好人?告诉尔等,现在这里站着的可都是朝廷命官,你们殴打命官,是想造反吗?”

“朝廷命官,哈哈,我等可不认为你是命官,今天我们连你身边的这个小子也一起打了……”

汉子一边说,一边欺着曹修的身体,上前一步。

曹修拿出身份证明,说:“本县身上可是有官凭的……”

汉子听闻,又是大笑:“赶巧,你把它拿来了,我们等一会儿抢了你的凭证,并撕毁它,那你……”

这群人,还真不讲道理啊。

曹修心底一万只羊驼奔过。

可接着,他指着身边的人说:“你们可以打我,但请放了我的朋友。”

秦统制今天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常服,不仅如此,也将大半年没梳理的胡须修剪了下,还有换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发式。

休沐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也没了往日的威严。

熟人的话,也得仔细看才瞧得出。

而且这群泼皮在跟踪曹修的时候,秦明一直背对他们,此时更戴上了面具,所以一时没有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汉子听了曹修的话,却是摇头,道:“不可能,我们怀疑他是你的同党。”

“不,他不是,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曹修话里透着心虚,汉子听出来了,所以声音更加大了,“曹修,别再在这拖延时间了,这次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不知为什么,当汉子说出破喉咙三字时,会下意识地朝房顶看看,确定没有一个摸着石头的男子站在房顶后,才底气十足的道:“所以,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曹修苦口婆心道:“可这个人,不是你们能惹的。”

汉子听了,哈哈大笑,道:“哈哈,在这江宁还没有我陆北玄怕辶……”

话还没说完,曹修就把秦明的面具揭开了。

当看到面具下的真容时,所有黑衣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秦统制……”

人啊,总是这样,别人说假话的时候,他们以为是真的,别人说真话时,却以为是假的。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当他们拦下曹修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要承担什么后果。

秦统制的威名在江宁城还是很响亮的,这群黑衣人瞬间就被他吓住了。

朝阳街群众的举报效率以快、准、短为名。

就在曹修和黑衣人磨嘴皮子的时候,就有一队在城里巡防的官兵围拢过来。

后面的事,就不用曹修管了。

他云淡风轻地看着黑衣人一个个被押了回去,然后看了一脸震惊的秦明,道:“今日,多亏了秦大哥……”

秦明没想到这群黑衣人居然都是江宁城的混混,他们为了救出牛二,居然丧心病狂地想要逼迫曹修就范。

要不是有他在,曹修今日真的要玩完了。

可随即,又想到了一点东西。

他看向曹修,问道:“曹知县,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们要对付你了……”

这位统制大人还挺聪明的。

曹修道:“怎么,统制大人觉得曹某利用了你?”

这时候,两人已没有了刚才的亲切,就连称呼上也用了官名。

秦统制哑然失笑,只是道:“多谢曹知县送给秦某一个大功劳。”

秦明虽然是武将,但也长了一颗玲珑心,虽然瞧出曹修在利用他,可另一方面,曹值也是给他送功劳啊。

江宁城的这群泼皮,他早就想动手处理了,可一时没有机会。

而今天的机会,就是曹修送给他的。

不单不能怪罪,还要谢谢他。

曹修听了秦明的话,哈哈一笑道:“秦大哥言重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可是朋友。”

秦明是个豁达的人,听了曹修的话,立时借坡下驴,笑道:“说的也是,是秦某唐突了,话说回来,我们也是这朝阳街口交的朋友啊。”

曹修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巷子里,江宁县衙的县尉看到街上的情况,正偷偷离开,往江宁县衙飞奔。

一大早他就带着一干兄弟们守在这朝阳街,可没想到知县要的桃子,被秦统制摘了。

一开始,知县大人还说全都要,可这时,却是难了啊。

……

此时,知县刘里正在书房中等待消息。

他来回踱步,越想呢,越是开心,感觉自己快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一会儿,曹修被那群白痴打得鼻青脸肿,而他呢,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哼哼,桀桀桀,曹修,本县看你这次怎么死?”

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林书吏恭贺道:“恭喜大人,一会儿等朱县尉他们押着曹修跟一干泼皮回来,那您的功绩将会比知府大人还大。”

刘里摆了摆手,道:“本县不想跟任何人比,本县只要曹修死,让他成为本县去京城的垫脚石,你不知道,本县为了能去京城,这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关系,此次,本县志在必得啊。”

林书吏从旁道:“没错,冒牌货就是冒牌货,不管他怎么装永远是冒牌的,在此,卑职先恭祝大人此去京城一路顺风啊。”

“哈哈哈,他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刘里道:“林书吏,你放心,你是本县的心腹,明年去京城,必定要把你带上了。”

林书吏听了,露出喜色,“学生在此多谢大人栽培。”

就在这时。

离开朝阳街的朱县尉飞奔进门,脸色十分惨白,“大人,不,不好了,不好了……”

他跑得太急,喉咙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跟刘知县大眼瞪小眼。

刘里拍着他的后背,笑道:“哎呦,我的朱县尉,我的大功臣,不急,我们不急,有话啊慢慢说……”

“不,不是……”

刘里笑了笑,见朱县尉一副急着投胎的样子,说道:“先把气调匀了,再说不迟。”

只是,刘里虽然表面云淡风轻,还是想早一步知道朝阳街的情况,他问道:“所以,他们怎么样了?”

朱县尉大口大口地吸气再呼气,等差不多的时候,张着手掌道:“全……全军覆没。”

“哈哈哈,好啊,也就是两败俱伤了。”

刘里露出喜色,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不,不是,是那群地痞们全军覆没,而曹知县,曹知县他有秦统制护着,没……没事……”

交代完后,朱县尉整个人晕了过去。

“什……什么?”

刘里不敢相信,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呢。

第十五章 釜底抽薪

朝阳街街口。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

刚才,几十个黑衣人都被府衙的官兵押解回去。

而首犯陆北玄却被留下来,单独审问。

曹修蹲在地上,看着被绑着的陆北玄,问道:“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陆北玄不搭理他,别过头,看向他出。

曹修道:“你们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你说出来,本县还可以向知府大人请示,对你从轻发落。”

“哼,谁信。”

陆北玄哼了一声,仍旧不理他。

曹修道:“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陆北玄道:“我陆北玄一生行事,何须向你们解释?”

曹修气得发笑,“你啊,被人卖了,怕还要给别人数钱,那个人已经自身难保了,你们还帮着他,其实人家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死活,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两人就是那个家伙眼里的鹬和蚌啊。”

陆北玄冷冷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修不想跟他再耗下去了,直截了当道:“县衙有个林书吏,你应该认得吧?”

陆北玄听了,身体微颤,“什么?你,你……”

曹修站起身,拍拍手道:“好吧,你不愿意说,本县就去找其他人,总有人愿意讲的,打扰了,告辞。”

陆北玄急忙拉住他的大腿,眼巴巴地望着曹修道:“大人,你刚才问我什么?”

曹修道:“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是说上个问题。”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不,我愿意,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包括那个人的小舅子侵占良田的事……”

……

此时的县衙,刘知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

不,不可能啊。

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刘知县的身体仿佛遭到了雷劈一样,怔怔地立在那里,不敢相信,低头看了一眼幽幽转醒的朱县尉。

朱县尉被刘里瞅着,心里有点发虚,咯噔一下,道:“千真万确,您说过这些天陆北玄他们一定有所行动,叫下官在曹知县必经的朝阳街守着,一开始一切都如大人所料,可谁能想到那位知县大人,竟与秦统制在一起呢……”

说着,把自己见到的情形重新讲了一遍。

“你说当时秦统制出现的时候,头上戴着面具?”

刘里一问,朱县尉马上答道:“是的,不然陆北玄他们也不敢在霹雳火面前动手啊。”

秦明外号霹雳火。

刘里在想秦明已经不是小孩了,最近也没什么节日,所以不可能自己戴上面具,那会是谁让秦明心甘情愿地戴上?

是他,一定曹修干的。

刘里眼睛一亮。

接着,又开始思考。

那他为什么要秦明戴这个?

忽的,脑袋里灵光一闪。

对,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秦明的样子。

嘶……

消息被人泄露了,一定是自己这里出现了一个叛徒。

他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林书吏,狠狠瞪了他这位最信任的心腹一眼,道:“林许昆,你,你为什么?”

林许昆是林书吏在江宁县衙的一个化名。

林书吏见状,立马跪下来发誓道:“大人,学生冤枉,学生林许昆若出卖大人,出卖江宁县衙,出门必遭五雷轰顶而死,死后更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身。”

这个咒,下的有点狠了。

刘里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他抬了抬手,说:“起来吧……”

林书吏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好赌咒的人是林许昆,而他的真名不是这个。

接着,略作关心地问道:“多谢大人明察,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大人,我们该怎么做?陆北玄他们很有可能会出卖我们。”

刘里叹了叹气,看向远方,陆北玄虽然说要与他一损俱损,可人家是江湖人,江湖人最讲义气,而且他们还等着自己去救呢,所以出卖不出卖,只要过一过脑子,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有曹修在,就说不定啦。

他紧紧握了握拳头,内心吼道:“这个曹修,怎么就不去死呢……”

“刘知县不要急,本县这不是亲自来送人头了嘛。”

就在这时候,一道很突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正是那个小子的声音啊。

很快,外头传来了一阵阵的躁动。

刘知县吓了一跳,等出门看的时候,门口已经乌压压站了一院子的府衙官兵。

而曹修呢,正好站在官兵们的正前方。

他的身旁是秦统制,秦统制连回去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等把那群黑衣人带到府衙,就直接带人抓刘里了。

刘里看到了他们,十分惊异,内心慌张,可面上却沉静如水,他笑道:“曹知县,秦统制,你们这是?呵,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曹修心中冷笑,他一直怀疑刘知县的动机,直到林书吏跟他提了这位刘大人想要借他的脑袋升官发财的事。

不过,他真的单单想升官吗?

曹修怀疑他和那群黑衣人有关系,只是现在没有证据。

不论怎样,还是先把人抓起来吧。

他只淡淡地上前一步,眼睛明亮,笑道:“刘知县,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只是刘大人,你的事——发了。”

刘里咯噔一下,身体猛的一震,稳住心神后,道:“曹知县的话,本县怎么有点听不懂?”

“你听不懂没关系,来人啊,把他们两个给我带上来!”

曹修微微一笑,随后直接命令身后的官兵。

不一会儿,刘里就听见一个久违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姐夫是刘里,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的姐夫是刘里,他是你们的县令大老爷啊……”

只见刘知县的小舅子被两名官兵像死狗一样拖了过来。

曹修指着他,对刘里道:“刘知县,此人你应不陌生,他正是你的小舅子,两年前抢夺城东赵氏一家良田并打死人的恶霸田坤,这田坤以假死逃过一劫,不想今日却在赌坊被秦统制抓到,除此外,还有一个人,你也应当见见……”

“你,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本县就是被你害死的……”

刘里气得直哆嗦,看着地上的小舅子,目光如刀子。

那小舅子道:“姐夫,都怪你,都怪你啊,谁叫你不给我足够的银子,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刘里冷哼一声,懒得与他计较。

随后,回望了一眼曹修,嘴角抽搐,冷冷道:“曹知县,你们怎么知道他假死的?”

曹修道:“这正是我要给你看的第二个人。”

很快,那伙黑衣人的头头,陆北玄也被带了上来。

刘里看到陆北玄的时候,心已经凉了一半,“你们,你们都是一群蠢猪!”

……

一直暗害曹修的刘里终于被抓了,等人带到府衙的时候,宋知府正坐在府衙的高堂上。

刘里深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道理,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宋知府有些无奈,其实心底还是挺喜欢这个下属的,只可惜他走上了歪路。

不过刘里是知县,不能简简单单地发落,他还得去刑部大牢待一段日子。

原本,刘里还想着年后大考,可以去汴梁当个京官。

如今,曹修直接给他开了一个直通车。

也不知他在牢里会怎么想了。

曹修作为受害者,他感觉自己很无辜,幸好要害他的人都进大牢了,不久之后,他也将去溧元县上任。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知府对他的怀疑,也还在呢。

待曹修离开府衙后,秦统制被宋知府留了下来。

后衙花园里。

宋知府问了秦统制有关上午的事情。

秦统制知无不言,不过他也有觉得奇怪的地方,说道:“大人,你说这位曹知县是怎么知道有人害他的?”

宋知府看着远处的荷塘,说道:“是本府派人通知的。”

“什么?大人你派的人?”

秦统制的问题刚一落下,就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了。

“学生林许昆见过知府大人。”原本是县衙书吏的林七,这时又出现在了府衙里。

秦明惊异地指着他,跟宋知府说:“大人,原来林书吏是你的人。”

宋知府点了点头,他道:“没错,他是本府安插在刘里身边的人,所以刘里一有什么动作,本府都知道,当刘里要对付曹知县时,本府就让他连夜去通知了。”

秦明奇怪问道:“可大人,为什么?”

宋知府爱才道:“无论他是谁,本府都不能让一个难得的人才就这样死于阴谋之中,而且曹值不是说他想破前任宋知县被杀案吗,虽然不知道他行不行,可本府却有些期待啊。”

秦明点了点头,却道:“也不知这位曹知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本府已经修书一封,着人送往京城曹国公的府邸了,是真是假,半个月后,我们不就便都知道了么。”

“釜底抽薪,这就是釜底抽薪啊,大人,你真乃神人也。”

被秦统制这么一说,宋知府爽朗地笑出声来,接着瞥了他一眼,“少拍本府马匹,神人,依本府看,住在城西客栈的那位才是神人啊。”

宋知府这话,说的也对,想想看,曹修来的第一天,江宁城的恶霸头头被抓了,接着没过几天,江宁城的知县下大牢了。

秦统制觉得,这已经不能用神人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啊。

第十六章 九弟

曹修从衙门出来,感觉背后冷嗖嗖的,似乎有人在骂他。

可是,又会是谁呢?这回,他心里还真没个数了。

等到城西客栈时,正见宋采薇立在外头。

她的肩上挂着一个包袱,曹修略感奇怪地走过去问了问。

宋采薇道:“戒空大师出门云游了,所以这几天我得跟你们住在一起。”

曹修麻利地接过包袱,道:“好啊,我这就跟小二说去,给你找个舒适的房间。”

宋采薇笑了笑,从衣服里掏出一本度牒,说道:“这是戒空大师临走时叫我一定要交给你的,听大师说他给你在清凉寺挂了个名……”

曹修接过来,那晚在清凉寺,以为戒空只是开个玩笑,随口说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这么做了。

曹修打开度牒,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列列的字,不止如此,还盖了江宁府大堂官印,这可真是郑重啊,老和尚对他还不错,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想在寺庙挂个名是要很多钱的,可他呢,不单免费,还顺便成为戒空和尚的小师弟了。

虽然不知道老和尚的佛法有多高深,排面有多大,但老和尚的爱护,他还是能深切体会到的。

戒空大师是个挺不错的人呢。

曹修一边对戒空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边开始默读度牒上的内容。

笑容很灿烂,想知道老和尚给他取了个什么法名。

等读到第三列,有关俗家弟子的法号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宋采薇站在对面,对度牒的内容也有点好奇,问道:“怎么样?度牒它写了什么?”

曹修看了宋采薇一眼,听她这话,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宋姑娘和他一样,为人有原则,没去偷偷看度牒里的内容,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宋采薇,以及以后许许多多可爱的女性同胞了。

戒色,戒你个令堂啊。

戒空,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所以,到底戒了什么?”宋采薇瞧曹修半天没说话,仍旧好奇问道。

戒什么?戒你啊。

可不能把法名告诉宋采薇。

他得好好守住这个秘密,一辈子的那种。

这法名若是传出去,不仅一世英明毁于一旦,日后,也很难在宋采薇面前抬起头来。

曹修叹了叹气,把度牒收好,连忙转移了话题,“没什么,这事还是等日后再说吧,对了,宋姑娘,你是一个人下山的吗?”

宋采薇点头道:“肯定啊。”

曹修惊异道:“可以啊,你这次居然没有迷路。”

“……”

宋采薇不想和他说话了,我虽然路痴,可又不是傻子,嘴巴和舌头难道仅仅只是用来吃饭的吗?

提步往客栈里去。

曹修深感自己把天聊死了,赶忙走上前弥补道:“宋姑娘,那个等等,我们还没开房呢。”

……

恶霸牛二判了死刑,身上不干净的刘知县也锒铛入狱。

似乎,江宁城已经没有人想要找曹修麻烦了。

虽然这样,可这些天,他也没闲着,

上午,跟着罗指挥熟悉曹值的各个方面,等到下午,还自发去宋采薇房里学医。

曹修的学习本领很强,宋采薇也乐于教他。

曹修的失忆症没好,宋采薇一直耿耿于怀,她已经把《扁鹊心书》学会了,可曹修却打死都不愿意扎针。

宋采薇见人家不肯,自然不会勉强,而且比起原主,她更喜欢现在这个,怎么说聪明总比笨好吧。

不止如此,从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看来,失忆后的曹修,身上似乎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渐渐的,她的心里开始好奇了。

一个愿学,一个愿教,两人就像师徒一样,一起研究,直至深夜。

至于为什么学医,曹修的理解就是,他现在什么都不会,文不成武不就,除了脑子清醒点,长得比普通人帅外,可以说一无是处了。

宋采薇说过原主是个穷秀才,有功名在身,可也不顶用啊,他曹修不可能再回到课堂,去学那之乎者也。

这一来是因为自己没那本事,二来十年寒窗,他怕没被冻死,就已经活活饿死了。

有句话不是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算起来这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了。

秦统制这几天比较忙,刘知县下台后,跟着他一起的朱县尉也因为腐败问题,革职了,所以江宁城的治安就全全压在了他身上。

秦统制算忙得不亦乐乎,可这样,也没忘了住在城西的大神探——曹修。

今早,城北一家玉器店发生了一起失窃案,店里丢失了一根南唐后主送给大周后的玉簪。

秦统制抓了许多人,一一排除后,只剩下两个人有重大嫌疑。

秦统制不能肯定到底哪个才是窃贼,便找来曹修,让他帮忙看看。

曹修到了府衙牢房,就见到了关在一起的两名嫌疑人。

他看了看秦统制,问道:“他们就这样一直关在一起吗?”

秦统制还未回答,一旁的府衙通判奇怪道:“对啊,不这样,还能咋样?”

这位通判似乎有点看不上曹修,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也懂断案?只不过运气好稀里糊涂地破了一件杀人案,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曹修直接把这位通判当作了空气,跟秦统制说:“把他们分开关押,牢房与牢房之间隔得远些。”

那名通判问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秦统制说:“通判大人,我们就按他的来。”

秦统制命人将其中一名嫌犯提了出来。

然后,曹修走进牢房。

他一进去,剩下的那名嫌犯就站起来喊冤,“大人,我们……我们是冤枉的。”

秦统制和府衙通判站在门外,曹修坐在嫌犯对面,对他喝道:“知道这次你们偷了什么吗?南唐后主的玉簪,价值连城啊,碰上这种失窃案,轻的牢底坐穿,严重的要被充军,知府大人说了,如果你们中没有人愿意招认,那只好全都抓去充军。”

那名嫌疑犯面露惊恐,可仍道:“大人,不是,我们没有窃玉簪……”

“不说是吧。”

曹修叹了叹气,继续道:“实话跟你讲,如果你愿意招,知府大人会念你首功,最多关三个月的大牢,出去后又是一条好汉了,可若你不说就只能去充军了。”

说完,停顿了下,话锋一转,接着道:“本县还会去隔壁问另一人,如果他先招了,你就是罪加一等,那时,就不是充军这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曹修用食指重重扣了扣木制桌面,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等曹修站起身,那名嫌疑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抉择。

曹修没有说其他的了,径直走出牢房,命人将牢门关上。

秦统制看了看他,怀疑道:“这样能行吗?”

一旁的通判冷冷一笑,“毛还没长齐,会断什么案?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也情同生死啊。”

曹修继续把通判当作空气,他跟秦统制道:“就这样,秦兄,过不了几天,他就招了。”

秦统制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去隔壁房间?”

曹修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那名嫌疑犯突然跑到了牢房门口,对曹修他们道:“大人,我,我愿意招!”

没想到,对方认怂的速度会这么快。

曹修和秦统制相视一笑,秦统制更是说道:“曹知县,你还真是个神人。”

曹修摆了摆手,看向一直被他当作空气的府衙通判,笑道:“本县的毛有没有长齐,还不用您来操心。”

“你……”

府衙通判被曹修气得,说不出话。

……

一件十分棘手的案子,却被曹修三两下破了。

秦统制相当开心,他亲自把曹修送出了府衙。

到了门口,曹修说自己走回去就可以,秦统制没有多送,案子的后续还需要他呢。

曹修出府衙后,一路向西,在经过朝阳街时,正好跟一位骑着白马,头戴幂蓠的绿裙少女擦马而过。

曹修没有什么,可那女子在看到他的样貌后,连忙催马回头,看着曹修的背影,长眉皱了皱,喃喃道:“九弟……”

第十七章 我就是你姐啊

宋知府今天很开心,因为不到半月,京城那边就来信了。

是鲁国公曹彬亲手写的信。

府衙后堂的花园里,宋知府坐在凉亭下,一边品茶,一边看信。

这时候,秦统制从外面的月亮门走了进来,“大人……”

“噢,子明来了,快,快坐。”

秦明字子明。

宋知府看了看他,请秦明坐在对面,亲自给他斟了杯茶,一边还问道:“子明,今天一天还顺利吗?”

秦明坐下,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都还好,就是早上在城北玉器店遇到的一起偷窃案,比较棘手。”

宋知府瞧了他一眼,道:“那后来呢?”

“后来,卑职亲自找了曹知县,他三言两语就把案子破了。”

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往宋知府杯里斟茶。

宋知府会心一笑,道:“把过程重新给本府说一说。”

秦明放下茶壶,跟宋知府娓娓道来,等讲完后,宋知府的杯子也空了。

宋知府眸低精光一闪,微微笑道:“好厉害的手段,这位曹知县果然有些能耐啊。”

秦明无比同意,接着看到宋知府手中的信件。

宋知府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将信拿给他,道:“这是七天前从曹国公府里寄来的信,信中说已经有人骑快马南下了,按着行程估计今天能到,本府已经吩咐下人,给她安排好住处……”

“孙女曹五娘?鲁国公怎么会派一个女子过来?”

秦明读完信,感觉有些奇怪。

宋知府解释道:“子明,你不知道,鲁国公有六子三女,曹知县是鲁国公第六子的孩子,排行第九,而这位曹五娘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秦明点了点头,“然后呢?”

“呵呵,这位五姑娘可不同反响,从小就跟着她祖父随军出征,练的一身好本事,寻常男子分毫近不得身,只是此女太过异类,京城中没人敢娶啊。听说曹知县早年丧母,又与家中兄弟不合,性格怪异,只有跟这位五姑娘亲近,所以这次鲁国公让她来,也是有原因的。”

宋知府解释完,秦明已经给他倒好茶了。

“原来如此……”秦明听完,恍然大悟,在这个时代,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家中,成天抛头露面,还学武,这确实有些另类了,

宋知府叹了叹气,而后道:“子明,待会儿你修书一封,请曹知县明晚来此赴宴。”

秦明道:“大人,你是想?”

“没错,釜底抽薪,明日便能知晓他是不是真知县了。”

秦明点了点头,忽的,看向宋知府,“那样,明晚岂不是鸿门宴了?”

“你这话说的,本府可不作项羽。”

……

离开朝阳街,前面就是紫石街了。

曹修现在没敢往城西客栈去,凭着男人的第六感,他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他看到右手边有条小巷,于是绕进去,等时机差不多了,又快步从巷口走出来。

砰!

与一道绿色的身影碰在了一起。

曹修揉着鼻子,对面这人的头也太铁了,这一撞,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定睛一看,是位穿着绿裙的姑娘,“我说姑娘,你为何一直跟着在下?”

曹修双手叉腰,非常无奈地问道。

“九弟,我……我是……”

绿裙少女捂着额头,嗫嚅着,方才下马,把马和幂篱放在朝阳街,只身偷偷跟着曹修。

如今被曹修发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曹修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前的女子面容憔悴,脸色苍白,泪花闪烁的眸低生了半圈的黑眼圈,风尘仆仆,好像有很多天没好好睡眠了。

你再往下看,虽然脖子以下不准描述,但这姑娘的裙子已经好多天没洗了,裙子上沾了树叶杂草都没发现,这姑娘,唉……

再往下,裙底的那双绿色绣鞋,鞋底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泥,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这小姑娘的样子,娇的跟朵花一样,裙子和鞋子都是上等面料,可怎么把自己给弄得这么狼狈。

该不会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傻姑娘吧。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曹修不与这位姑娘计较,道:“小姑娘,回家去吧,别老跟着我。”

他只当是恶作剧,两人擦过肩膀的时候,绿裙少女也没做多大反应。

曹修感觉奇怪,走了没几步,回过头,只见那少女还站在巷口,怔怔地看着他。

“该不会真是个傻妞吧?”

曹修摇了摇头,刚准备转身,只在那一瞬,少女身后有一弱不禁风的男子拉着一个小孩立马攥住了她的裙子,接着,那男子放声大哭,“娘子,终于找到你了,娘子,你好狠心,跟着一个小白脸走了,抛下我们父子,让我们怎么活啊……”

要知道,紫石街要比朝阳街热闹,这里来往的行人也非常多,这时,路人们听到男子的话,纷纷围拢了过来。

“这女子怎么回事?”

“抛夫弃子,跟人跑了,天理不容啊,这种人要进猪笼的。”

“活该,活该……”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都已经围成一大圈了。

曹修仍然站着,他看见这姑娘对地上男子的话竟无动于衷,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娘子?抛夫弃子?

曹修认真看了看那少女的样貌,他阅人无数,特别是女人,有没有生过孩子,一眼便能看出来。

而前面的女子,除了虚火旺盛,人比较憔悴外,根本未经人事啊。

所以,那男子在撒谎,他想讹人。

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正好可以摆脱这个麻烦精。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全是对那少女的指责。

曹修有点听不下去,刚踏出一步,又缩了回来,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那个女子有点可怜啊,她好像认识自己。

说不定又是认识原主的……

对啊。

曹修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径直走向人群。

“让开,都让开……”

曹修很快挤进人群,走到那少女跟前,然后直接踹开那名男子,喝道:“是谁叫你讹人的?”

那男子看了看他,心下生出一丝慌乱,而后却指着曹修喝道:“你,是你,你就是那个小白脸。”

众人听此,都把责怪的目光投向曹修。

啪!

曹修一巴掌甩了过去,“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男子捂着脸,坚持道:“是你,还敢打我……”

啪!

曹修又是一个巴掌,灵机一动,“她是我姐,你说我们……简直放屁!冤枉我可以,可我姐云英未嫁,你这是侮辱人,有本事再说啊!”

众人一听,再仔细扫了曹修和少女一眼,两人的样貌确实有些像啊。

于是,很多人开始指着地上的男子了。

曹修霸气侧漏,趁机又扇了一巴掌过去,“说啊,你继续说啊!”

“她是我……”

啪!

“你是……”

啪!

“我错了,我只是想讹钱……”

曹修张开的手,停在半空,被打得两颊红肿的男子,再也不敢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这男的太可恶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城里人,真会骗人啊。”

“不,我记起来了,这男子是农村的。”

“噢,看来农村的道路不单滑,人心也复杂啊。”

路人们闻言,纷纷震惊。

曹修没有再待下去,拉着绿裙少女的手,快步离开紫石街。

少女就这样被他拉着,当到一座拱桥时,曹修放开了她,随后抱歉道:“对不起啊,姑娘,刚才只是在下的权宜之计……”

话未说完,只听那少女道:“我就是你姐啊。”

“啥?”

第十八章 姐,你怎么来了!

曹修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傻姑娘,可得赶快走,不能被她讹上啊。

曹修风一般地跑走,那少女怔怔地站立在拱桥上,竟也没起步去追,只是眼睛看着曹修远去的背影,目光坚定,口中喃喃道:“九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

回到客栈,已是掌灯时分。

客房中,宋采薇在认真研读医书。

罗指挥玩着手中的石头,吴常侍立在旁。

曹修一进门,就说道:“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罗指挥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天的案件很棘手?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平时你可是很短的。”

“罗指挥注意一下措辞,什么叫我很短。”

曹修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坐在罗指挥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的灌一口,擦了擦嘴巴才道:“案子不麻烦,我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只是回客栈的路上遇到一个傻丫头,与她纠缠了许久,才得以回来。”

“噢,那好……”

罗指挥点了点头,把桌子上画好的一张美人图推到曹修面前,“看看吧,此女这两天就应该到了,你好好记住她的样子……”

曹修一面又喝了一口茶,一面看向画中的女子,待认清女子的面容时,目光一滞,“噗”一口,嘴里的茶全部喷在对面罗指挥的脸上了。

罗指挥拿出衣服里的绢子擦了擦脸,气结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

“咳咳……罗指挥对不起啊。”曹修尴尬地笑了笑,幸好罗指挥是个有涵养的,道歉过后,指着画中女子,道:“此女,我见过。”

罗指挥和吴常同时一惊,旁边的宋采薇也注意到了气氛,她转头看去,只见画中女子长了一张芙蓉脸蛋,十分耐看,与她相比,竟不相伯仲。

“说,到底怎么回事?”罗指挥心中紧张,手指转石头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曹修看了看他们,事情好像还挺严重,他立马把方才在紫石街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她来了,她到底是来了……”

罗指挥拍了一记桌子,面色有些沉重。

曹修心中一凛,问道:“指挥,怎么了,这女子是谁?”

“她是曹知县的五姐……”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把曹修雷了个里焦外嫩。

“罗大人,我……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他站起身,也跟着慌了起来。

罗指挥压压手道:“不要急,听本座说。”

曹修脱口道:“我不知道她会来……”

罗指挥道:“无妨,你冒充知县之事,本座早就写信向陛下报告了,昨天,皇城司发来的信本座收到了,陛下他说服了鲁国公,所以她是来帮你圆谎的……”

曹修恍然,原来如此啊。

想了想,又道:“可是,刚才街上之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难免有人会向秦统制他们报告,一旦报告,知府大人就知道了,所以这又是一个大坑啊。

罗指挥激动地看着曹修,颤着手指头,脑门直跳道:“你……你怎么这么多事……”

曹修没遇到曹五娘倒也罢了,可偏偏却碰到了她,不仅如此,众目睽睽下,还与她发生了些纠缠。

这这这……

曹修也不知道,他的体质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曹修和罗指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吴常走出去,门一打开,进来的正是府衙差役。

那差役拿着一封贴子,送到曹修面前,道:“知府大人请曹知县明晚到府衙一叙。”

曹修接过贴子,和罗指挥相互望了一眼,而后跟那差役道:“多谢差役大哥,你先请回吧,本县明晚一定到。”

差役拱了拱手,没说什么,很快就告退了。

曹修把贴子扔到桌上,道:“这其中必定有诈。”

“是的,京城过来的信中提到,曹五娘晚上住的地方就是知府衙门。”

罗指挥接过,点头道:“看来,我们这位知府大人是想看一场姐弟相认的好戏啊,曹公子,你明日就好好演给他看。”

“小生知道。”

……

夜晚,曹修在宋采薇房里看书。

因为曹五娘的事,手里虽捧着书本,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宋采薇给他倒了杯茶,道:“看不下去,就别看了。”

曹修看了看她,叹气道:“唉,采薇,我感觉这位曹姑娘比我们还惨,亲弟弟死了,为了给他报仇,不顾风霜,不惧危险,一路南下,连休息都没好好休息,可不止啊,她还要认一个陌生人为弟弟,与他演戏,这其中滋味,我想想都觉得难受。”

白天那副楚楚可怜的眼神重新出现在曹修的脑海里。

推己及人,他很快就代入了曹五娘的身份。

这样一个花一般的姑娘,居然要接受如此惨痛的悲剧,不止如此,还要在人前,虚与委蛇。

人活着,都不容易啊。

宋采薇感同身受,点头道:“她来了,我们要好好待她,像亲姐妹那样。”

“嗯,你说的对……嗯?”曹修嚼着宋采薇话中的味道,“不是,采薇,你跟她可以是姐妹,我怎么行。”

宋采薇怔了怔,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曹修奇怪道:“采薇啊。”

宋采薇听了,脸上一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曹修这么亲近了,几天前他还一口一口宋姑娘的,如今却亲昵地叫着“采薇”。

曹修没想到宋采薇会想那么多,他放下书本问道:“怎么了?”

宋采薇回过神,说道:“没什么,阿修,时候不早,你还是回去歇息吧。”

“好吧,你也早点睡。”

曹修叹了叹气,不知道宋采薇今晚怎么了?

……

等到第二天下午。

曹修一个人去往知府衙门,本来要带上罗指挥跟吴常,可他们俩好像躲鬼一样,一个都不愿意去。

一路上,心里冷笑,两个大男人居然怕一个娘们,那曹五娘虽然有武功,可看着也是人畜无害啊。

到了府衙,秦统制和宋知府都站在大门外等着。

曹修朝他们抬了抬手。

宋知府走下台阶,亲切地拉着曹修往府衙里去。

等到了后院,曹修看见正对面的一堵墙边,种了两颗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树下,有一个绿裙少女背对着他们,立在那。

宋知府和秦统制看了曹修一眼,如果他认不出眼前的女子,那就不好意思了。

可就在这时,曹修兴奋地快步上前,“姐,你怎么来了!”

宋知府和秦明同时一怔,曹修可连少女的样貌都还没看,就看了一下背影,这……

第十九章 姐姐

难道他是真的曹知县?

一个念头同时出现在宋知府和秦明心里,许多天来的猜测似乎也跟着有了结果。

曹修快步走过去,绿裙少女已然转身,今天,她不似昨日那副狼狈样,换了一套新装,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双眼有神,眉宇间更透着英气。

两只手玩转着一片枇杷叶,想是从旁边枇杷树上摘下来的,甫一看到曹修,便弃了叶子,轻快地跳起来,如风一般迅速地跑过去。

很快……

砰!

“九弟……”

“咳咳……”

对方的速度太快,犹如一股绿色轻风,曹修根本没看清,等有所反应,已经被抱住了,可这力道不似宋采薇那样令人舒服,宛如一块钢板,直直砸了过来,浑身上下两百多根骨头全都散架了,疼得他止不住咳嗽。

作为一位资深演员,曹修直接给绿裙少女打了负分。

可他没办法,打断骨头和血吞,心里苦也得忍着,因为要在宋知府和秦统制面前表演一场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齐国姐弟相认大戏啊。

幸好,一瞬之后,曹五娘就放开了,似乎是第一次跟陌生男子抱在一起,不禁双颊生红,当然,这里面不存在任何男女情思。

这时,宋知府他们已经走过来了。

曹修没有问他们曹五娘怎么会来江宁,而是很聪明地问她怎么会出现在知府衙门。

宋知府回答得也很漂亮,他说在曹修身份不能确定的时候,便修书一封,送去汴京,到后来,曹修身份确定,可信已经发走了,他要追也来不及。

曹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可宋成却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昨日,在紫石街……”

果然,宋知府知道紫石街的事。

“说起紫石街,下官真是后悔啊……”

曹修立马打断他的话,朝曹五娘道歉道:“姐,是弟对不住你,离京时,你说要跟着我,弟百般拒绝,心想都出门了,怎能老受家里照顾,那岂不是变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吗,如今想来,却是错了,弟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啊,更不该拒绝姐姐。昨日,弟也是鬼上了身,才会对姐姐做出那等有悖人伦之事,回客栈后,愈想,就愈觉得自己错了,弟痛定思痛,本想出门寻找姐姐,不想在这里碰到。”

曹五娘怔怔地看了看他,等曹修朝她提眉毛,才醒悟过来,“对,你这坏弟弟……”

大姐,你的演技很尬啊。

曹修有些无语,他转头看了眼宋知府,抬手道:“多谢知府大人。”

宋知府:“呵,举手之劳……”

宋知府也很无奈,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了,紫石街之事,是他最后的反击,只可惜曹修他实在狡猾。

不仅是他,这位绿裙姑娘也不简单啊。

昨晚回来,便一言不发,洗完澡,就睡去了,他自然也不好打扰人家。

今日,曹修来得早,而曹五娘呢,在曹修出现前,仍然闭口不言。

这两姐弟,都是属狐狸的啊。

连这演技差的小姑娘,也深知守口如瓶的道理。

而且衙役的报告中,曹修是直接称呼曹五娘为姐姐的。

无懈可击,他也不好无中生有。

看来,是多心了。

宋知府叹了叹气,抬手道:“两位,话说了半日,菜都要凉了,快与本府一起用膳吧。”

……

上午的知府衙门一行,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宋知府对他的怀疑有没有消除,曹修不敢确定,可他知道,现下已经没有人能阻止自己去溧元县了。

溧元啊溧元,都说要去,费了大半月的时间,才踏出这么小小一步。

一路上,曹修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名义上的姐姐聊天。

眼看城西客栈快到了,曹五娘才开口说道:“喂,那个……”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四下无人时,你就叫我小修吧……”

曹修晓得对方跟他一样,都觉得别扭。

“不,我还是叫你弟弟吧。”曹五娘突然改口,看了他一眼,道:“不管如何,是我们曹家亏欠了你,祖父说了,等此间事了,就给你谋个一官半职,这样也算是补偿。你可能不知道,祖父早就查了你的身份,钱塘县牛家村人氏,从小无父无母,靠着邻里接济才活到了现在,你虽然靠努力考上了秀才,却因家境贫寒,早早便靠乞讨度日……”

这曹家,对人还挺好的。

曹修没想到,鲁国公能力那么大,皇城司都没查出的东西,他们倒先知道了,还要给他谋个一官半职,想想就挺激动的,可他曹修是什么人,是那种吃嗟来之食的人吗?

不,不是,他就算死,也得靠自己啊。

于是,摆了摆手,道:“多谢令祖好意,修以为……”

“不用以为了。”曹五娘拍着胸口保证道:“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会对你负责的。”

曹修听了,心中一暖,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姐姐就姐姐,他曹修不怕吃亏。

就在这时候,城西客栈出现在了眼前。

曹五娘问道:“罗玉侯还有吴常呢?”

“他们都在客栈里。”

曹修带着曹五娘进了客栈,刚准备跟她说自己的房间号,却见曹五娘似一阵绿风,嗖一声就飞上了二楼。

很快,便听到了风吟般声音,“罗玉侯,给本姑娘出来!”

嘶……

砰砰砰……

他还没上去呢,上头已经热闹起来。

小二哥从柜台走过来,问曹修道:“曹公子,刚才上楼的是谁啊?”

曹修看了他一眼,从柜台抓了一把瓜子,道:“我姐姐,亲的。”

说完,便上楼了。

楼下的食客们,纷纷往楼上看。

“刚才那个女的好凶啊。”

“这样的女子如何嫁的出去……”

……

曹修来到了房间外,就看见屋内的窗户已经打开,曹五娘正跟罗指挥、吴常在对面的房梁上对决呢。

没想到这曹姑娘居然也是个说干就干的女中豪杰啊。

按理说,皇城司的人没保护好曹知县,她是应该生气,应该找人算账的。

这时候,宋采薇从隔壁房间过来了。

曹修朝她招了招手,叫她门关好。

而自己呢,搬来桌边的两张椅子,宋采薇一张,他一张,两个人坐在窗户边,看前面两男一女在房顶上对决。

“吃瓜子不?”

曹修摊开手掌,问了问宋采薇。

宋采薇点了点头,拿了几颗在帕子上,她问道:“这女子就是曹五娘吗?”

曹修颔首道:“对……”

接着,他瞧了宋采薇一眼,随意问道:“你和她谁厉害啊?”

宋采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踢来的皮球重新踢回去,“你觉得呢?”

第二十章 加钱

宋姑娘手上的功夫是一绝,懂医术,会把脉,两根银针从手上射出去,能同时射中两个黑衣人的喉咙,射术精准,可以说百发百中。

曹姑娘腿上的功夫很强悍,你看对面的曹五娘,提起裙子,一只脚就把吴常踢得节节败退,跟罗指挥比,也是不落于下风。

像这样的两个女子,得罪谁,他都吃不消。

何况在一个女子面前,说另一个女子厉害,那是十分没求生欲的表现。

自然,他也不能像中央空调那样,说你们都厉害,比我厉害,那样,就太掉品了。

曹修想了想,才道:“我跟曹姑娘也只刚认识,了解不够深,真要比较的话,她随机应变的本领不如你,早上在知府衙门,差点就被宋知府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曹修不禁叹了口气,曹五娘演技差,宋采薇大路痴,怎么每个人都有一个缺点,像他这样完美的人,真是难找了。

宋采薇看了看他,抿嘴一笑,其实她也就只随口一问,没想到曹修还真解释起来了。

曹五娘和罗指挥的决斗到傍晚才结束,那时,曹修已经给曹五娘开好房了。

五个人在楼下吃完饭,罗指挥叫曹修好好带曹五娘在江宁城逛逛。

只是,每个人都藏着心事,在没抓住凶手前谁又有心情逛街呢。

象征性地带曹五娘和宋采薇逛了下江宁最有名的秦淮河,跟夫子庙后,三人就很早回客栈了。

路上,虽然话都不多,可似乎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原因,曹五娘和宋采薇很聊得来,一个死了弟弟,一个全家就剩她一个,也难怪。

罗指挥和吴常守在客房等他们。

待五个人都齐后,曹修客房里,一屋子的人坐在方桌边,商讨明日去溧元的事。

罗指挥摸了摸石头,道:“明日江宁还有些事,本座得留下,这次曹姑娘能来,又有吴常和宋姑娘在,曹公子你的安全应当无虑。”

曹五娘冷冷一笑,很不屑道:“吴常也留下吧,他根本就是多余的,连九弟都保护不好,还想去蹚溧元的浑水?本姑娘很怀疑,他跟那群黑衣人是不是一伙的,他该不会是什么多重密探吧,不然九弟的行踪怎么会暴露,他出京时,可是很低调的。”

吴常郁闷道:“五小姐,你……”

曹五娘冷哼道:“五什么小姐,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已经被我们曹家逐出门了。”

罗指挥一脸黑线,压压手道:“吴常之事,本座回京后,会亲自跟鲁国公请罪,曹姑娘,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明天的事吧。”

曹五娘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讨论的,我带着修弟弟,跟宋姑娘一起前往溧元,到那后就好好等着,等黑衣人亲自上门。”

“说到黑衣人,也不知是不是离开江宁了,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再出现。”

说话的是宋采薇,她看了曹修一眼,继续道:“我爹死得蹊跷,回到溧元,我还想请阿修帮我爹验尸。”

曹五娘惊讶地看着曹修,“没想到,我修弟弟还会验尸呢。”

曹修尴尬地笑了笑,曹五娘叫他修弟弟,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而且曹五娘的性格很难捉摸,刚来江宁,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傻姑娘,谁知大家熟了后,就变得有些神经大条,说话也开始大大咧咧,一点都没有贵女的形象,似乎先前都是装的一样。

“略懂,略懂而已……”

趁轮到自己说话,曹修立马道:“对于明日去溧元,我这里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有屁快放,别每次都这句!”

罗指挥虽然欣赏曹修的才能,可曹修老爱卖关子,这是他最看不惯的,所以不免喝了一句过去。

啪!

曹五娘把手重重拍在桌上,喝道:“罗玉侯,不准凶我弟弟,你凭什么凶他?我都听采薇说了,前面几次,多亏了修弟弟,你们才渡过一个个难关,没有他,你们皇城司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呵,真没想到,作为我大齐国最忠心的狗,除了凶人以外,一点本事都没有。”

曹五娘说的头头是道,罗指挥因为心里有亏,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啪啪啪……

曹修心底给曹五娘鼓掌,这个姐姐他没有认错啊。

罗指挥虽然处处都表现出爱才的模样,可也每每以身份压他,令他很不爽。

今天来的这位五姑娘,霸气侧漏,简直就是他的大救星。

曹五娘说完罗指挥,接着看向曹修:“修弟弟,说吧,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姐姐全力支持。”

曹修朝曹五娘投以感激的目光,而后道:“办法也很简单,就是隐藏真实身份,微服私行,这样一来,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曹五娘赞同道:“这个办法好。”

罗指挥看了曹修一眼,道:“本座也没什么意见。”

曹修见他们都同意,继续道:“虽然这个办法不错,可是却缺少相关身份的路引,我们要假扮,自然要有路引,没路引,寸步难行啊。”

说着,他看了罗指挥一眼,道:“不知皇城司在江宁可认识些制作假路引的能人呢?”

吴常道:“怎么可能,这样的宵小,早被我们抓了。”

他说的也对,皇城司维护的是齐国的利益。

可曹修却摇头道:“吴常兄太正直了,有句话叫有杀害就有买卖,有人需要假路引,那就有人做假路引,只是这样的人,不想被官府的人知道罢,所以藏起来罢了。”

罗指挥想了想道:“这事,你可以去找一下甄品茹,她肯定知道。”

甄品茹作为皇城司设在江宁城的密探,在江宁已经生活了三十多年,什么事不知道,什么人没见过。

当曹修带着曹五娘和宋采薇她们找到西施烧饼店的时候,甄品茹两只手搭在柜台前就道:“呦,小知县你坏得很啊,居然想出这个损招,那些坏人岂不是被你算计光了?”

别!说!我!小!

曹修感觉有点无语,他直接开门见山,不想和这位大姐拉扯那么多。

没想到,甄品茹还真的给他指了一个人。

那人住在柳青胡同。

待曹修他们到的时候,眼前是一家刻章子的店铺,和他们所说的路引完全两码事,可是,曹修虽然不喜欢甄品茹这个人,但还是相信她不会骗人。

曹修一进店铺,就靠近站在柜台前的店掌柜,道:“掌柜的,我是甄大娘推荐过来的,请问做个路引多少钱?”

掌柜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做路引?犯法的,要加钱……”

第二十一章 老乡,开门啊

“做路引?犯法的,要加钱……”

曹修看了看他,“多少钱?”

掌柜说:“五十两一张。”

“五十两,你怎么不出去抢!”曹修目瞪口呆。

掌柜摇了摇头,“风险越大,要的自然也就更多喽。”

曹修伸出一根手指,“一两如何?”

“一两,打发叫花子呢?至少五两。”掌柜瞥了他一眼。

曹修说:“我给你八两,你替我做四张路引。”

掌柜想了想,拿出一张白纸道:“好,把路引上打算写的名字,还有住地,一一给我写在纸上。”

曹修接过纸来,问身后的宋采薇、曹五娘还有吴常,“你们三个想好名字没有?”

宋采薇三人相互看了看,把问题重新抛回给曹修,“你呢?”

“我啊。”曹修道:“我想我要不要就叫曹化腾了。”

曹五娘一脸鄙视,“这名字多难听,换一个。”

曹修摸了摸头道:“那就叫许仙,字采臣?”

宋采薇赞同道:“这名字不错,你怎么想出来的?”

曹修呵呵一笑,“曾经有个草莽英雄就叫这个名,他后来跟一个书生成了生死之交。”

曹五娘弯下腰来,笑眯眯道:“要不,你也给我们想一个吧。”

宋采薇无比同意地点头,吴常默默站着,他是无所谓。

曹修想了一想,道:“我有三个名字,一个白素贞,一个聂小倩,还有一个叫范无救,你们三个选吧。”

曹五娘转了转手指,道:“那个范无救一听就是男子姓名,不适我和采薇,就给吴常了,采薇,我们在白素贞和聂小倩中选一个吧?”

宋采薇笑道:“曹姐姐先选。”

“你一身白衣,正好合了白素贞之名,那我就叫聂小倩了。”

曹五娘说完,看了曹修一眼。

曹修在身后三人没有异议后,便把名字写在白纸上,交给掌柜。

掌柜收下纸,点头道:“很好,先交五十文的订金,你们明日午时来取就行了。”

曹修放下五十个铜板,接着神秘兮兮地问道:“掌柜,路引上需要官府的大印,你们是不是认识一些上面的人?”

掌柜一听,警惕起来,“去去去,买卖是买卖,这些事情少问。”

曹修道:“我可以加钱。”

掌柜摆手道:“我这人很有原则的。”

“后面给你十两。”

“……不,我不做。”

“二十两?”

“你再说,这路引我也不做了。”

听了掌柜的话,曹修不说话了,刚才他就是在试探,没想到这掌柜还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曹修点了点头,赞赏道:“掌柜高义,是小子唐突了,这订金你收好,我明日午时来取。”

话一说完,曹修就带着宋采薇她们走出店铺了。

掌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刚才他怎么就没再往上加价,稍微坚持一下,我便同意了啊。”

等到第二天中午,曹修一个人去了柳青胡同。

拿回路引的时候,宋采薇她们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并作了一番打扮。

宋采薇因为是溧元本地人,此去溧元怕被认出来,所以除了头戴幂篱外,脸上还蒙了一张白纱。

曹五娘依旧是穿着绿裙,没有多做变化。

二人坐在楼下,准备出发。

因为刘知县的事情,罗指挥要留在江宁。

这么明目张胆的怀疑鲁国公孙子,哼哼,曹修说的没错,他罗玉侯也不相信,这个刘知县就单单因为想要政绩那么简单。

不过,这里是江宁,他不好冒然插手,罗指挥打算一路跟着押送刘知县的人,等到汴京城了,再动手不迟。

他也心系溧元县的案子,在和吴常说了几句话后,便把曹修单独叫进客房里。

客房中,罗指挥拿出了一叠银票。

这个世界,虽然时间线上很贴近北宋初年,可有些发明却比北宋要早,比如这个银票,已经流通近一百年。

罗指挥把银票交到曹修手上,道:“这上面有一万两,省着点花。”

曹修怔了怔,问道:“给我这么多钱,不怕我跑掉啊?”

“你若是赶跑,本座也敢千里把你追回来,不论跨过几个州府,除非你能出海远洋。”

罗指挥轻轻一笑,他知道曹修的秉性。

曹修突然问道:“这钱是你自己的,还是公家的?”

罗指挥顿了顿,道:“自然是上面给的。”

曹修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收好钱,就去跟宋采薇她们会合了。

罗指挥送他出房,吴常立在门边上,待曹修走远,问罗指挥道:“大人,那些钱可是你辛辛苦苦攒了十多年的啊。”

罗指挥看向曹修消失的方向,说:“能把案子破了,将真凶抓出,一点小钱算什么,反正本座一直孤身一人,钱对本座来说,够用就行。”

曹修他们要微服出行,自然是不能和秦统制还有宋知府他们说了。

走的时候静悄悄的。

只可惜,宋知府一早便知道了,但他也没有声张,和秦明一起站在了城南的城墙上,看着城下出城的两男两女,跟秦明道:“子明,你说曹值他会成功吗?”

秦明想了良久,才道:“换做以往,末将不敢肯定,可这些天来,曹知县所作的种种,历历在目,末将相信,他们定能马到成功。”

“呵呵,这戏啊,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宋知府看着远去的四人,喃喃低语道。

……

此去溧元,曹修失忆了,吴常和曹五娘都是北方人,只有宋采薇算是本地人,可她又是个路痴。

所以四个人的行程,说快肯定快不了。

每每,曹修总是等宋采薇选定一条路后,才决定走另一条。

宋采薇对此颇有怨言,可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再把他们带迷路吧。

四个人走了差不多六天,才堪堪到了溧元县地界。

彼时,天已经暗了,离县城还有一些距离,他们只好在前面的一个村落里寻找可以提供住宿的农家。

他们进了村中,转过几个弯,看到前面有一户人家仍亮着灯火,便走到门前,敲了几下。

可敲了很久,屋内都没人回应。

“屋内有人吗?”曹修不禁问了一句。

“没有……”

“……”

曹修想了想,这户农家人或许是怕生人,才这样,于是道:“老乡,我们是外地来去城里做生意的,不想路上耽搁了行程,没赶上宿头,希望能在你这借宿一宿。”

但是,屋内仍不作回应,这可难倒了曹修他们,难道要叫他们四人晚上在荒郊野地上过不成?

“老乡,能不能借口水喝?”曹修不想放弃,想以此为借口,一会儿说服人家。

“水井就在外头。”

曹修:“……”

第二十二章 官银失窃案

曹修使出浑身解数,屋内的人虽然没有入他的套,可也因为曹修太烦,而拿着油灯,从屋里走出来了。

终于有人出来,曹修四人也都松了口气。

来人由远而近,曹修看到是一位老者,火光照在他干巴巴带着怒容的脸上。

老者见到曹修,并没有打开门,而是隔着栅栏,怒道:“你这后生,好不讲理,老汉说不给你们住,就不给你们住,你们偏偏大晚上乱吼乱叫,扰人清梦,走走走,从哪里滚来的,滚回哪里去,老汉一家还要休息呢。”

“老伯,我有钱。”曹修拿出一锭银子。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也不给住!”

那老汉的眼睛顿时冒光了,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曹修手中那么大的银子啊,可是,他是个有原则的人,顿了顿后,依然摇了摇头,显然没被说服。

接着,慢悠悠地转身而去。

可就在这时,宋采薇上前一步,叫住了那老者,她道:“这位老伯,你是不是被蜜蜂蛰了?”

老者惊异地转过头看她,“呦,闺女,你怎的知道?”

摸了摸左脸颊上的红肿,随后,又沉下脸来,“是又怎样?是,老汉也不给你们住。”

说着,又要起步走了。

“可我这有药丸。”

说着话,宋采薇从腰间锦囊里拿出一个瓷瓶,“这是一瓶蛇药,您拿去用温水化了,涂于伤口,小女可以保证,不消半日,蜂毒便解。”

老者听了宋采薇的话,两只脚立时停住,“药,药丸?”

他转过了身,宋采薇点头道:“嗯,老伯,您刚才用了蒜泥和姜汁吧,是不是效果不大?用了小女的药,您就知道行不行了。”

老者脸上的姜蒜味,曹修他们老远就闻到了。

老者两眼露出精光,喜出望外,“姑娘,你还是位大夫呢?”

宋采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老者见此,立马打开大门,道:“快,快请,刚才是老汉冒失了,老汉屋内有个病人,他快死了,所以方才多有得罪。赶巧姑娘来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老者对待宋采薇的态度,与曹修截然相反,这也难怪,一个扰人清梦的臭小子,和一位深藏不露的女大夫,他当然选女大夫。

曹修三人也因宋采薇,可以不用露宿荒郊野外了。

只是没想到,刚来溧元县,城门还没进去,就遇到麻烦事了。

老者一手攥着瓷瓶,一手擎着油灯,在前头给曹修四人引路。

曹修和宋采薇走在一起,好奇问她:“采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啊?”

宋采薇低着头看鞋面,道:“八岁就开始学了。”

曹修继续问她:“学了几年?”

宋采薇:“九年。”

噢,那今年就十七岁了,还是有点小啊。

曹修点了点头,身后的曹五娘却道:“修弟弟,你怎么变着法的问采薇年龄?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曹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姐,你可别瞎说啊。”

“呵,男人。”

曹五娘一脸鄙视。

宋采薇听了,明白过来,立时红晕双颊,不说话了。

……

跟着老者,一进屋子,入眼的是虽然简陋却十分宽敞的前厅,右边是主卧,老者带着他们去往左面的次卧。

走进一间次卧,老者把油灯放在桌上。

曹修四人看到,木制床板上躺着一个嘴唇发青的壮汉。

老者看了一眼宋采薇,道:“姑娘,他是老汉在山间捡的,也不知中了什么毒,你给看看?”

说着话,自顾自地去厨房倒温水了。

宋采薇走近那汉子。

曹修擎起油灯,让宋采薇能看清。

宋采薇用帕子垫在汉子手臂上,开始把脉了。

一会儿,她道:“阿修,帮忙摁住他。”

曹修会意,把油灯交给吴常。

摁住汉子的双臂后,宋采薇取出一根银针,然后在胸下的一处穴位上扎了下去。

很快,汉子便有所反应了,浑身颤栗,曹修拼了命把他摁住。

一会儿后,汉子嘴里吐出一口黑血,之后,便是幽幽转醒。

睁开眼时,曹修正面无表情地看他,“兄弟,你醒啦?”

汉子吓了一跳,随即缓过来,看清曹修的脸后,道:“恩公,没想到你又救了我。”

啥?

曹修懵逼了,汉子解释说:“你还记得江宁城西客栈那位丢了钱袋子的笨蛋吗?就是我啊,我叫张虎,蜀州来的。”

汉子操着一口浓厚的蜀中口音,曹修想了想,才记起,眼前这人是谁了。

“你怎么在这?”曹修坐在床边。

汉子吃了宋采薇给他的解毒丸,因为曹修救了他两次命,所以非常信任他,随即也知无不言了,“恩公,我在调查一件事情,这个事情的线索好像在溧元县,所以我才会到这溧元来,不想路上碰到了一个十分了得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跟阎王殿里白无常很像的衣服,我不认识她,可她见了我,拿着丧魂棒就打过来,我和她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不想她拿出一条毒蛇,咬了我一口,龟儿子的,差点见了阎王爷。”

张虎叹了叹气,之后,又道:“听说这次溧元县来了个新知县,别人都传这位新知县手段高明的很,断案入神,所以我正准备去找他,发生在我身上的可是件大案子,我想他肯定感兴趣的……咦,恩公,你咋的不说话了?”

曹修尴尬地看了看张虎,道:“我就是你口中的知县啊……”

……

无奈啊无奈,曹知县和宋知县的案子还没断出来,今晚又添了一件案子在身上。

那个汉子说,他原本是个盗贼,后来从良,跟着大齐军队在北方抵御契丹人的入侵。

两年前,成为押运赈灾银的军官,他带着手底下一千来个弟兄,从汴京城出发,在路过扬州时,突降大雨,那一晚,他们睡得很死,等醒来时,十万两的官银不翼而飞了……

“十万两啊,我的个亲令堂欸。”

张虎抹着眼,一个大男人,泪水止不住的流。

第二十三章 老实人吃你家大米啦

听完张虎的讲述,曹修直接就想掀桌了,这溧元县的水到底有多深啊。

杀害朝廷命官,抢走赈灾官银,他们想要造反吗?

可他们又是谁呢?

凶手隐藏得太深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不仅如此,曹修记得张虎是在半个月前就离开江宁的,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四人碰到了,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么。

曹修没有把这个问题抛出给另外三个伙伴听,这种事还是放在心底,慢慢看事情的发展才好。

这时候,张虎讲的也差不多了,曹修跟他说:“张虎兄弟,你先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张虎很感激地看了他,还有宋采薇一眼,“多谢知县大人,也多谢知县夫人……”

啥?

曹修顿时愣住了,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他看着一脸尴尬的宋采薇,立马解释道:“这位宋姑娘,只是本县的朋友,她与本县是清白的。”

身后的曹五娘听了,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她早就听宋采薇说了,曹修每天都以学医为借口,呆在她房间直到深夜。

呵,男人。

张虎一听,愣了,露出憨厚般的笑容,“是这样吗?主要是小人看你们两个很有夫妻相啊。”

曹修真想将张虎给一把呼死,刚才就不应该救他,不单惹上了一个大案,还让他和宋姑娘之间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一下。”宋采薇急忙收起银针,眸底有泪光闪烁,饶是跟曹修的关系很亲密,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也会很不好意思的。

她快速地往门口而去,跨过门槛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曹修投以张虎一个责怪的眼神,就他话多啊,而后才道:“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

张虎憨憨的,只是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错话。

走出房间的时候,刚才的那名老者在给曹修他们铺床,他家还有两间空房,两男两女正好够用。

曹修按着住城西客栈的标准,给老者一定的房钱。

可老者不敢要,他指着脸上涂抹均匀的药膏,说要不是宋采薇,都不知道要疼多少天呢,所以这钱,不能要。

乡里的道路虽然滑,可乡里的人心一点也不复杂。

你对他好,他就百倍偿还,这里的人,老实啊。

而且,他现在是溧元知县,虽然是假冒的,可这些人也算他的子民。

曹修把钱硬塞给老者,老者怔了怔,随后也就收下了。

趁着这个空挡,曹修问了他一些关于溧元县的事情,“老伯,现在县衙谁最大?明日我们进城,怕是要去衙门一趟……”

老者不疑其他,道:“自从知县大人没了后,一直是王县丞做主,王县丞是个好官啊,上次老汉的一头牛被人偷走了,还是他帮忙找回来的。”

说完话,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警告道:“最近半年来,不论是我们村,还是隔壁村,就算是县城,偶有年轻女子突然在家里或大街上失踪的,这位公子,你身边的两位姑娘,像花儿一样,可得保护好啊。”

曹修明白他的好意,不过老汉可能不知道,像花儿的那两位姑娘是专门来保护他的。

可耻啊。

这话,他都没脸说出口,嫌丢人。

又交谈了一会儿,老者才回主卧休息,曹修他们也因赶了几天的路,便早早安歇了。

等到第二天,曹修是被一阵阵的吵闹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吴常早就出去了,他穿好衣裳,也随即往外走。

“你这女人,原来以前是做技的,亏得我还那么信任你,你给我走,马上走!”

“不,相公,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我都听说了,像你们这些人,专门欺负我们这样老实的庄稼汉,说什么等从良后,就嫁个老实人,老实人吃你家大米啦!”

……

曹修走出屋子,只见隔壁住户的院子里,围满了人,宋采薇、曹五娘、吴常,还有那个老汉都站在外围。

圈子内,一个壮汉指着躺在地上的妇人骂。

那妇人,荆钗布裙,头上缠着一块花色头巾,头巾下的脸脏兮兮的,可如果洗净,肯定十分美貌。

她此刻捂着肚子,颇有病西施的样子。

曹修慢慢地走过去,就听见壮汉的骂声越来越大了。

“昨天,你进树林干什么了?这李三跟了你半天,都没发现?种田的曾大叔跑过来跟我说,你们在树林……树林里……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啊,你啊你,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给我戴绿头巾,你要我成为全村人的笑话!”

“不,不是,他偷偷跟着我,我害怕,绕了很多路,没甩开……可是我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地上的妇人仍做着辩解,她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这壮汉踢的,还是什么,一直捂着,眼泪簌簌落下,显得十分痛苦,又委屈。

曹修在这时候到了,等到宋采薇那边时,往里看,才发现,圈子内还躺着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他趴在地上,全身都是伤,很明显被人痛打了一顿。

尖嘴猴腮的李三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可嘴上仍不饶人,他看了看地上的妇人,道:“嫂子,你就跟他们说实话吧,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

那妇人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你放屁,我们什么都没做!”

李三色眯眯地盯着她道:“诶呦呦,这眼睛是我最喜欢的,嫂子,我就喜欢你这个样。”

“混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丈夫走到李三面前,一脚便踹了过去,接着看向地上的妇人,“你说你没和他,有什么证据吗?告诉你,别以为我老实,就那么好欺负,一会儿,里正来了,让他评评理。今日,我王五一定要休了你这个挡妇!”

“不不……”那妇人身上没有力气,肚子又疼,可不想放弃这段婚姻,于是整个人努力地爬到丈夫脚下,痛苦万分道:“相公,是奴家对不起你,奴家不应该隐瞒身份,可奴家跟了你后,就没再做那些事了,奴家一心一意待你,只是想要一个家!”

曹修看着那妇人的样子,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侦探迷,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十四章 多喝热水

从良后,就嫁一个老实人,后世时,曹修经常从网上看到过这个梗,没想到在这世界,还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过,他看了半天,王家娘子说的话都发自肺腑,所以到底有没有,一眼便能看出来。

除此外,王家娘子捂肚子的动作,让他想起了一个症状。

他推了推身旁的宋采薇,在她耳边道:“采薇,你看那位婶子,身上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宋采薇耳朵痒痒的,下意识偏过头,这时,两人近在咫尺,她不仅为之一怔,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

曹修也发现不对劲,刚才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了,他赶忙缩了缩头,再问:“怎么样,我这人爱管闲事,就问你干不干了?”

“干!”

宋采薇回答得很干脆。

“好。”曹修对她举起大拇指,“一会儿,我先上,你跟在我后面。”

一直在旁看戏的曹五娘却道:“修弟弟,你最好谨慎些,免得抓不住狐狸,还惹一身骚。”

曹修看了看她,道:“五姐,还要麻烦你去刘老伯家中倒一杯热水出来。”

“为什么?神秘兮兮的。”

曹五娘口上如此说,身体还是非常老实地照做了。

院外传来人声,几个汉子围着一名年纪半百的老者,由远而近的,直直走入院内。

这老者便是王五口中的里正。

里正已经听说了情况,他问王五:“你真的要休妻?”

王五正色道:“当然。”

“好!”

一声好字,里正让人去抬张桌子,并着人把笔墨纸砚准备好。

他端坐在桌边,令王五数清他妻子的罪证。

可就在王五开口说的时候,曹修在圈子外喊了句,“慢着!”

方才周围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在看王五如何休妻。

这时曹修一喊,大家把目光都对准了他。

王五妻子,先是从事贱业,后在媒婆帮助下,嫁给老实人王五,虽有骗昏嫌疑,可若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可她却暗中与人勾搭,如此行为,她应当与兼夫一起浸猪笼。

地上的李三不知受了什么人收买,竟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拆散别人的家庭。

曹修自己虽麻烦缠身,可不论王五,还是妇人,都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孩子,他不忍心看见一对佳偶就此分散,也不忍看到一条生命在阴谋下凋谢,所以才站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下,往圈子中央走去。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宋采薇有些害羞,低头看着曹修的鞋跟,跟在他后面。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啊。”

里正停下笔来,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曹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路引,并说道:“在下姓许名仙,是一家药铺掌柜,日前从江宁南下,本想到溧元县寻一处新店铺,不想昨日贪玩,误了宿头,才在刘老伯家中度过一宿,今早见到这位王大叔和他妻子争执,在下在此观察了半日,觉得王家婶子所言非虚,她确实没有和人苟且。”

王家娘子听曹修一说,悲戚的神情为之一松,总算有人相信她了。

里正摸了摸发白的胡须,“空口无凭,王家娘子和李三可是被王五当场抓住的。”

曹修颔首,转而问王五,“这位大叔,在下且问你,抓住令妻时,她衣裳是否齐整?李三的衣裳是否也齐整?”

王五不去看他的眼睛,而是看向别处,说:“都齐整的很,可在树林里待了小半个时辰……”

众人一听,一个个都笑了出来。

曹修哑然失笑,道:“这样就好说了……”接着,他指着身后的宋采薇,道:“这位姑娘姓宋,是名女神医,在下身后的刘老伯,他中了蜂毒,便是她给治好的,宋姑娘妙手回春,在下又是药铺掌柜,我们阅人无数,一看王家婶子,她身上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故而不敢当面跟王五大叔说清楚,所以才有了今日休妻之事,在下以为——宁破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为了正王家婶子的清白,还望里正明察,能让宋姑娘帮忙探一探脉。”

刘老伯一听,忙出来作证。

里正看向王五,问他的意见。

王五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直,拍手道:“哎呀,不用了,是我的错……”

里正听迷糊了,“什么错?”

王五支支吾吾,“我……”

里正道:“宋姑娘,你还是请吧。”

宋采薇颔首,正准备过去。

王五便嚷道:“我娘子最近……,不可能与人……,都怪我,天天干活,回家也很晚,晚上躺床上便睡去了,竟把这茬给忘了,哎鸭!”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

趴在地上的李三不说话了。

王家娘子欣慰地笑了笑。

里正摸了摸胡须,看向曹修:“对亏了这位公子,不然老夫险些毁了一桩姻缘啊。”

曹修这时却道:“可里正,事情还远远不止这样啊。”

里正抬了抬眉毛,“公子怎么说?”

曹修看向了地上的李三,指着他道:“这李三既与王家婶子无染,可他为何口口声声说……?里正,这里面必有蹊跷,还请你明察。”

里正摸了摸胡子,“有道理。”

不说话的李三顿时醒了,他似乎想起某件可怕的事情,面露惊恐,连忙摆手,“不,不是,我没有,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乱说话的!”

里正看了看他,“看来,还真如公子所说了,来人,把李三带下去!”

吩咐完,里正也跟着人走了。

院子内外看戏的乡民也纷纷散去。

院子内,只剩下王家夫妻和曹修他们。

一场纠纷就这样被曹修解决了,王五夫妻对他千恩万谢。

就在这时,曹五娘端着温水过来了。

曹修请王家娘子喝下。

王家娘子的脸有点羞红,恐怕从今日过后,她每个月……,全村人都知道了。

“咦,奇怪,这温水喝下后,感觉好多了。”

王家娘子放下碗,不禁好奇地看着曹修。

曹修下意识道:“你不知道,喝热水对身体很有好处呢。”

一旁的王五问:“难道热水还能治病?”

曹修道:“那当然,多喝热水,能让肠胃更加健康,还可以御寒保暖,特别当……时……”

“啊呸,无耻!”

“别再说了。”

王五夫妻一起听曹修讲喝热水的好处,可一旁的曹五娘以及宋采薇却都听不下去了。

曹修觉得无奈,不就多喝热水吗,这两个女人,好奇怪的。

第二十五章 我妹妹是被人害死的

头疼感冒,多喝热水。

心情不好,多喝热水。

拉坏肚子,多喝热水。

亲戚来了,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除了容易失去女朋友外,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现在是以药铺掌柜的口吻说的,没有任何猥琐的意思,可为何宋采薇跟曹五娘要说他无耻?

而且现在有……的是王家娘子,人家大娘子一句话都没说,两个小姑娘倒口诛笔伐起来了。

曹五娘拉着宋采薇的手,快速离开王家小院。

吴常和刘老伯跟着也回去了。

曹修因为有些事情,想向王家夫妻打听一下。

昨晚,刘老伯跟他说起溧元县最近发生多起女子失踪案,他作为一方父母官,不得不重视啊。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王家夫妻这里也丢了一个女子。

王五说:“那是我妹妹,半个月前上山摘野菜,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曹修一听,登时警醒起来。

等从王五嘴里打听清楚情况,回到刘老伯前厅时,就见宋采薇坐在椅子上看着医书。

曹五娘坐一旁,靠在左手边的茶几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抬头望天,好像在想事情。

吴常仍旧默默站在她们后面。

这时,只听后厨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两位姑娘,吴常兄弟,哎呦,热茶,热茶老张我泡好了。”

张虎从厨房咧着嘴走出来,手里端着盘子,走到宋采薇她们身前,将第一个茶碗放下,说了一句“这是白姑娘的”,接着又放下一碗茶“这是聂姑娘的”,最后看向前面的吴常,把第三碗茶递过去“范无极兄弟?”

曹修万分惊讶,张虎不但伤势好得快,体力恢复也很强,而且看他一副舔狗的模样,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只可惜,他不知道,舔狗是没有房子的,他再怎么样舔吴常三人,也比不上舔自己这个现成的知县啊。

却在这时,曹五娘喝了口茶,对张虎道:“这茶不错,张虎,回京后,我会跟祖父说的,记得也是他将你丢失官银的罪名保下来的吧?”

“哎呦,没错,真是多谢聂姑娘,多谢聂姑娘。”

看到这个情况,曹修一下子不说话了。

宋采薇似乎注意到了曹修,可刚才的热水论,导致现在还不想跟他讲话,于是咳嗽了声,只当是打招呼了。

张虎已经看见曹修了,连忙请他坐下,并把第四碗茶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放下茶后,更在曹修耳边说道:“知县大人,我觉得你和那位宋姑娘挺般配的,要不要老张我帮你撮合撮合?”

“去去去……”曹修推开张虎长满胡须的老脸,满是嫌弃,可对他说的话,还挺赞同的,也暗中把宋采薇跟自己做了一番比较。

只觉得,宋采薇一个官家小姐,他只是个成为别人影子的穷秀才,怎么样,自己也配不上她啊。

所以,得好好努力,达到能配得上她这把锁的地步。

却在这时,刘老伯在门口喊了起来。

“死人了,死人了!王家小妹的尸体在溪边找到了!”

屋内之人心中俱是一凛。

……

曹修五人跟着刘老伯一路来到小溪边,不远处,王家夫妻跪在一具尸体旁,王五自顾抹眼泪,王家娘子则是趴在她小姑子身上,放声大哭。

路上的时候,就听刘老伯说了,今早有人在溪边钓鱼,看到上岸漂浮着一具不明的东西,等近看时,居然是尸体。

那人吓了一大跳,慌死了,面目表情十分精彩,随后就跑去向里正报告,这时里正已经叫来了人手,一边安抚王家夫妻请他们离开尸体,一边让人守护现场,不准任何人靠近,紧接着又派人去县衙报告。

曹修四人现在隐匿身份,也只得当个围观群众。

里正安排的人把周围都清了个干净,他们站在远处,什么都看不清。

很快,县里的捕头,捕快,还有仵作都过来了,他们身后跟着一位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

在溧元县,能穿官服的,除了他曹修,也就只有县丞王元化了。

无论是捕快,还是县丞,曹修都把他们的样子记在脑海里,以后就得跟他们打交道了。

因为隔着太远,曹修想看也看不到。

不过很快,尸体被人用架子抬了过来。

围观的群众立即激动起来。

夹在人群里,当第一眼看到那具女尸时,曹修给的评价就是——好看。

五官匀称,干净秀丽,虽然和王五一样都长着一张厚唇,却没有失去她整体的美感。

眉毛很长,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想象,她定长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一头乌黑及肩的秀发,因被溪水冲刷,鬓发已经乱了。

曹修观察完头部,接着往脖子以下看去。

只是时间太短,除了看见这小姑娘指甲间都沾上泥土,手腕上有被人绑着留下的淤青外,就没有别的了。

可就这两点便足以说明问题。

王五和他的妻子跟在他们妹妹的后面,身边正是刚才的王县丞。

突然,王五跪下来说:“大人,我妹妹是被人害死的。不是不小心掉落山崖!”

一句话,引起围观群众的注意,曹修也盯着他的眼睛看。

王五朝那位县丞叩了几个响头,县丞回过身,不耐烦道:“本官知道,先把你妹妹放在义庄,等仵作检验完,再做定论不迟。”

王五夫妻听了,立即跟着他们前去。

王家死了人,作为乡里乡亲没有不关心的,待王五他们与衙役们去义庄,乡民们也一个个跟上前去。

只有曹修五人留了下来,

他们走到溪边,看一下案发现场。

只可惜这里不是第一案发地,也看不出来什么。

就在这时,宋采薇在一块小石头下捡起一片三角形黄纸。

她朝曹修嚷道:“阿修,你看这是什么?”

曹修轻轻接过来,小心地放在手里细看。

一旁的曹五娘说:“这会不会是练字用的宣纸?”

曹修摇了摇头,把黄纸放在眼底下认真看,“这纸比宣纸粗糙了些,有点像……像……一时想不起来像什么了,反正肯定在某个地方看到过。”

左手边的张虎却说:“就算看过,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曹修想了想,道:“我们也去义庄吧,那里能知道得更多……”

第二十六章 你也会验尸?(周末了,二月红前来求票)

“我们也去义庄吧,那里能知道得更多……”

曹修五人没有回刘老伯的家,直接转向往义庄方向去了。

义庄依山而建,前方有条小路,小路尽头便是官道。

曹修五人从官道而来,沿着小路往义庄去。

义庄远离人居,这里没有茶坊,也无人家,孤孤零零,甚是荒凉。

过往之人,就算累,也不会想着进这休息。

走在小路上,前面隐隐约约看见一座长长平平的房子,不用说就知道,那里便是义庄了。

今日的义庄,却与往日不同。

王家小妹死得蹊跷,几乎全乡的人都过来了,也有隔壁乡的乡民,以及其他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站在门口,把义庄围得水泄不通。

县衙的衙役守在门口,不让这些人进来。

曹修到的时候,只见前面屋子里停满了尸体,王家小妹的尸体正停在最中央位置。

一名仵作用酒洗净了手,对尸体做第一次检验,身后,他的助手拿着验尸格目在做记录。

“……死者尸斑不明显,尸僵已蔓延全身,尸体很新鲜,死亡时间应在六个时辰之内。”

“……口鼻处无淡红色泡沫,手肘、腿部、以及背后有大片擦伤,指甲上有泥土,后颈似受硬物撞击。”

……

门口虽离屋子有些距离,可仵作说出的每句话,曹修都能很清楚听到。

很快,仵作做完初检,向一旁的王县丞报告,死者虽是在溪边发现,可从验尸格目上看来她不是溺死的。

死者全身没有人为造成的伤害,只有后颈受到类似石头这种坚硬物撞击,再从死者衣服、头发上所带的昆虫残肢、树叶、杂草,可以推断,死者是从山上掉下去,摔死,接着山下的溪水把尸体冲到下游,才被人发现的。

听完仵作的话,王县丞点了点头。

一旁的捕头对跪在地上的王五说:“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家妹子半个月前在山上失踪,当时我就说了她是迷路,现下很有可能是自己找回了路,往家里走的时候不小心意外跌下山崖……”

那捕头的话还没讲完,王五就激动道:“不,我妹从小生活在溧元,这里的一山一水,她再熟悉不过,怎么可能迷路,张捕头,王大人,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张捕头气愤道:“我的话,你可以不信,可仵作的话,你难道还不信?这位高仵作,从事仵作一行近二十年,你居然还怀疑他的判断?简直可笑!”

“我……我……”

王五看了看面带凶像的捕头,还有朝自己点头的仵作,以及直挺挺躺在木板上的妹妹,顿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直觉告诉他,妹妹是被人害死的,但人家是仵作,做事最严谨的一类人,不得不信啊。

王五结结巴巴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门口围观的人群讨论声渐渐大起来。

大家对王小妹之死,无不唏嘘哀叹。

王县丞摸了摸胡须,长长呼了口气道:“既如此,王小妹失踪一案可以就此了解了……”

张捕头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五与他的妻子却是一脸颓丧。

屋内所有人的表情,曹修都尽收眼底。

他现在还没上任,就有人暗地里搞小动作。

微服出行确实好啊,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一眼都能看到。

只是方才,在溪边明明看到王小妹的手腕上有被绳子勒住的痕迹,可那仵作怎么就视若无睹,看他的年纪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啊。

曹修作为一县之长,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当即,也不顾身份暴露,是否会被怀疑,便上前一步,放声道:“等等,王小妹手臂上有勒痕!”

一句话说出,义庄内外无数双的眼睛都对准了他。

“大胆刁民,如何敢在此喧哗?高仵作看的尸体,你也有资格反驳?”

最先跳出来的就是刚才的张捕头,他瞪着眼睛快步走到门口,指着曹修,大声骂道。

曹修说:“小生只是按事实说话,还请这位仵作再看一看王小妹的手腕。”

高仵作照做了,抬起死者的手腕,却道:“这是尸斑,不是勒痕,小兄弟你看错了。”

曹修冷冷一笑,指着王小妹手腕上细长的痕迹急道:“呵,你家的尸斑是呈细长状的?高仵作,小生虽没你厉害,但尸斑与勒痕还是分得清的。”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朝死者的手腕看去了。

王五离得最近,他看见自家小妹手腕上紫红色的长条痕迹,确实不是那种长大块状的尸斑啊。

一见此,他立即跪下来,朝王县丞道:“王大人,求你为草民做主啊!”

“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张捕头见事情已不在自己掌控内,连忙气势汹汹的想把曹修打走。

可里屋,王县丞却喝道:“慢着!这位小兄弟,还请你进屋说话。”

王县丞似乎和张捕头高仵作不一样,这让曹修松了口气。

他进门的时候,空地上,张捕头看他的眼神似能吃人。

曹修心底好笑,暗暗记住这人样貌,此人竟敢颠倒黑白,还凶他,哼,他的捕头做到头了。

待曹修进屋,王县丞看了看他,问曹修从什么地方来,又是做什么的。

曹修拿出路引,如实回答,并把在溪边捡到的三角形黄纸也交给了他。

王县丞朝曹修点了点头,肯定道:“公子心细如发,大义凛然啊。”

曹修抬手道:“呵呵,不敢,这都是小生该做的。”

王县丞转头看向高仵作,喝道:“你这厮,方才为何撒谎,王小妹之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高仵作立马跪下来,磕头道:“方才,是小人眼花了……”

王县丞一副你这是在逗我么的表情,道:“哼,如今,本官如何信你,来人啊,将他押下去,本官晚上要细细审问!”

说着话,就有两名衙役过来,把高仵作带走了。

作为仵作,虽然权力小,可一句话就能影响一起案子的发展,这样的人,如果被人收买,或私心作祟,那带来的祸患,将是难以预估的。

高仵作押走后,王县丞再次看向曹修,“王小妹一案,一直是本县最大的难题,这位公子能分辨尸斑与勒痕,想必也是位断案高手,不知对此案有什么看法呢?”

一般人除非有专门研究过,不然,谁又会闲得发慌去研究勒痕跟尸斑的不同。

曹修听此,正中下怀,他道:“还请这位大人能让小生验一验尸。”

“你也会验尸?”

“略懂而已……”

第二十七章 验尸(第二更送到,顺便求下周推荐票)

一句略懂而已,意味十足啊。

作为一县之丞,哪里听不懂曹修话里的意思,略懂略懂,想必很懂了吧。

“甚好,今得公子相助,王小妹一案定能水落石出,来,请,快请。”

王县丞站的位置正好夹在曹修与王小妹尸体之间,这时,他给曹修让开了一条道,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地上的王五夫妻更是投曹修以感激的眼神,神情激动道:“许公子,你三番两次帮助我夫妻,我夫妻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公子大恩。”

说着,一起朝曹修磕了三个响头。

庄外围观的群众见此,都唏嘘不已,跟王五同乡的人说着上午发生在王五家院子里的事,其他人听了,看曹修的眼神也变了。

这位公子真乃神人啊。

只是,他怎么是个掌柜呢?

太可惜了,或许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曹修却连忙把王五夫妻扶起,地上两个是他的子民,就是他的孩子啊,孩子又没有犯错,干嘛要让他们跪呢。

王五夫妻拉着曹修的手,身体还有些颤抖。

曹修说:“两位先在一旁歇着,我定会还你们妹子一个公道。”

说罢,也不与他们啰嗦,直接一步步走到停尸台前。

台子旁,刚才高仵作的助手将手上的验尸格目递到曹修面前,恭谨地问道:“这是方才高仵作令小人记的,这时,不知是否要重新再录?”

王县丞在身后说:“自然得重新记录了,刚才那个不算数。”

两人说话的空挡,曹修已经用温水洗了手,接着把手放在燃着苍术与皂角的火盆上烤了烤。

助手见曹修如此熟练的动作,便知他刚才的话所言非虚,这是个懂验尸一行的高手啊。

他连忙拿来酒,倒在曹修手上,接着又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姜片,放进他嘴里。

如此,便要开始验尸了。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手套,即使面前是个女子,可说到底也是尸体啊。

迫于形势,曹修说服了自己,他卷起袖子,助手早就帮他寄上围裙

曹修说:“验尸格目可以不用重新记录,我只是帮忙重验一遍,看还有没有地方没验到……”

这话就是时常说的复检。

王县丞点了点头,助手已经执笔在旁等待了。

王五夫妻屏住呼吸,义庄外,围观的人群,包括宋采薇四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曹修身上。

“验……”

曹修收敛目光,手指轻轻触碰在女尸皮肤上,“死者,女,年十三四上下,身长五尺七寸,发散,衣乱,手腕与脚踝处有勒痕,疑为受人绑缚,后颈情况与高仵作描述相符,头发枯槁,面容惨白——生前曾被长期关在难以见光处。”

话音一落,王五激动地站起来,问道:“你说我妹妹她这半个月来,一直被人关在一个阴暗的地方?”

曹修转身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对!”

一个对字,笔画简单,也很好写,可落在王五心坎上,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看着停尸台上的亲人,失声大哭道:“妹,哥——对不起你啊!”

王五情绪十分激动,他想跑过去抱住王小妹的尸体,可早有衙役把他按住了。

王县丞在一旁问道:“能否看出关押之地在何处?”

曹修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尽力吧。”

随即,重新转向停尸台。

“我要镊子,还有毛刷。”

曹修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举起女尸手腕,把她的指甲放在光亮处。

助手很快递给了曹修镊子。

曹修看见女子指甲里的泥土颜色不一,他先用镊子夹了几块出来,助手很聪明地把白纸放在停尸台边。

江宁府属于南方,这边泥土大多为黄色和红色,可女尸指甲深处有一粒粒大小不一的黑土,这应该是死者生前为了逃命,或者什么,一直用指甲挖的。

可这,也太惨了,对方简直是毫无人性啊。

镊子用完,又用毛刷把剩下的扫除下来。

很快,白纸上堆出两座小土堆,一边是黄红相间的泥土,另一边则全是黑土。

曹修看了看县丞,指着那一堆黑土道:“这便是证据!”

王县丞捋着胡须,眸低放出精光,“许公子,你是说死者身前被关在一个周围有很多黑土的地方?”

曹修颔首。

“真是精彩啊!”

一旁的助手把记录完的验尸格目合上,眼底露出钦佩的目光。

接着,他把验尸格目交到王县丞手上。

王县丞看着上面一笔笔的记录,随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曹修,“我溧元县这样的地方总共有五处,本官从今日起,便派人到这五个地方搜查,在这里,本官先谢过许公子了!”

曹修摆了摆手,“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说着,他把覆尸布给这可怜的小姑娘盖上。

之后,用水净了手,接过助手递来的温毛巾。

“此间事了,许某不敢耽误大人办案,先告辞了。”

曹修朝王县丞抬了抬手。

王县丞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只是向着远去的曹修点了点头。

王五夫妻已经跪在地上,朝曹修磕头。

曹修出屋子的那刻,表情严肃,俊俏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下,义庄内外的人看向他,感觉他的头上似有光芒闪烁。

走出义庄的那刻,县衙的衙役没有阻拦,就连那位张捕头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围在门外的群众纷纷自觉后退,在中间留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曹修走上前去,大家的目光中带着敬仰与佩服。

等出庄外,曹修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今天的空气很好很新鲜。

宋采薇四人已经在外面等候。

……

在回去的路上。

曹五娘道:“刚才那一堆黑土,我找人问了,他们说有五个位置,可这五个地方,相互隔的有点远,我们要怎么办呢?”

曹修想了想,说道:“还记得我们在小溪边捡到的黄纸吗?”

曹五娘点了点头,“那又怎样?”

“先把那五个地方告诉我。”

曹五娘把知道的五个地点全说了出来。

曹修听完,眸光一亮,“我们去普救寺!”

“啊?这是为什么啊?”

曹五娘听不明白,怔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的黄土。

第二十八章 师兄,你的法号是?

“到底为什么嘛!”

曹五娘气呼呼的挡在曹修面前,挺着胸膛道:“你这人,话就不能一次性讲清楚嘛?上午王家婶子那也是如此,叫我取杯热水,天知道你看出婶子……。话说回来,你又不是女人,怎的懂那么多女人的事,而且比我这女人还厉害,一眼就看出婶子有没有得……。到底怎么看出来的?今天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嘛?快说快说呀!”

眼前这位姐姐,她霸气侧漏敢当面怼罗指挥,一听到亲弟弟出危险了,便马不停蹄的从汴京城赶到了江宁城,风尘仆仆,一路上连吃饭睡觉都不顾了。

知道曹修这个冒牌弟弟,跟自己一样,也不容易,所以甫一见面,没有半分轻蔑与无视的地方,反而顺水推舟,直接认作义弟了。

而面对“忠心耿耿”的吴常时,不是拳打脚踢,就是拿他当空气。

性格直爽,什么话都敢说。

恩怨分明,除了平平无奇犹如钢板的身体外,哪里都好。

只是她的性格不稳定,作为贵女,又是鲁国公孙女这样的身份,太直了,很吃亏啊,在尔虞我诈、塑料姐妹情的贵女圈里,很难混得开吧?

也难怪,从小就跟着鲁国公在军队里打磨了,她简直就是贵女之耻啊。

曹修不与她计较,只是说道:“王婶之事,我也是瞎猜的,你想啊,婶子那样柔弱的人,怎么是李三的对手,两个人在树林里小半个时辰,除了……咳咳,还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说完,偷偷看了宋采薇一眼,果然,……一事还是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讲啊,人家宋姑娘都觉得不好意思而低下头了。

唉,要不是这位心直口快的贵女之耻,曹修也不会谈论啊。

“那今天的呢?”贵女之耻仍锲而不舍。

曹修扶额,一旁的宋采薇见状,把曹五娘拉到一边,解释道:“姐姐,你想想看那片黄纸是不是特别像佛门烧香祭祀用的那种?而且普救寺离这里最近,不去普救寺,我们去哪?”

还是他家的采薇聪明啊。

曹修瞥了茅厕……塞顿开的曹五娘一眼,道:“快走吧,趁现在天还没黑,凶手也不清楚义庄的事,我们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啊。”

“噢,噢……”

曹五娘吐了吐舌头,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

普救寺离义庄并不远,曹修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庙外有卖各种香烛黄纸,以及其他小物件的摊位。

“我杀你了……”

“哎呀,我死了……”

庙外一座亭子下,一个熊孩子把手上的匕首插进了对面小孩身体里,这突兀的一下,可把经过的曹五娘吓死了。

然而,实际上那是把可以任意收缩的匕首,只见“被杀”的小孩停顿了会儿后,立马哈哈大笑起来,“你杀不死我,这世上还没有能杀我的刀!”

好中二的话,果然是熊孩子啊。

曹修一阵腹诽,他们的父母怎么也不管管,以后这俩孩子真的拿匕首捅人怎么办?

所以,他决定,等上任后就要把这种玩具列进违禁售卖品里。

“……五文钱就够了吗?多谢啦,老板。”

就在曹修出神的瞬间,刚才还吓死宝宝了的曹五娘已经在旁边摊位上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曹修扶额,一脸无语道:“姐,我们是来查案的。”

“查案又怎么了?查案就不能买东西了?”

曹五娘收起匕首,哼了曹修一脸,随后走到宋采薇身边,拉着她一起进庙了。

曹修也懒得理这个性格不稳定的干姐姐,转头看向吴常和张虎,“待会儿进去,我们便分头行动,不管有没有找到存放大量黑土的地方,黄昏前,在庙外小亭子集中。”

吴常和张虎同时点头。

普救寺内,来往的香客还挺多,曹修夹在人群里,随意地走着。

他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地逛过去,当来到一座千佛殿时,被门口的两个小沙弥拦住了,“对不起施主,里头正在进行一场法会,除本寺僧人及有度牒的俗家弟子外,其他香客不能进去。”

呦吼,还被拦住了,这下倒让小爷好奇了。

“有度牒才行吗?”

曹修看了他们一眼,等得到二人的肯定后,才退了出去。

度牒度牒,他记得自己好像有这么一个东西的。

曹修走到离千佛殿不远的庑廊下,靠在柱子边回忆。

突然,背后被人敲了一记,曹修回头一看,只见曹五娘正嘟着嘴拉着宋采薇立在剪平的草地上。

宋采薇道:“阿修,这半天有什么收获吗?”

曹修摇了摇头。

曹五娘邀功道:“你没有,我们有了。”

“你们有什么了?”

曹修喜出望外。

曹五娘自豪道:“刚才本姑娘趁人没注意,飞到屋檐上,看到一座佛殿后面有处小院子,那院子的一堵墙就是用黑土砌的。”

曹修听了,立马兴奋起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哪里还有后来啊。

曹五娘低下头道:“我怕被人看见,没看太久,就下来了。”

曹修突然想到,“不会连那座佛殿叫什么都没看见吧?”

“嗯,对不起……”曹五娘的头低得更深了。

这时,宋采薇上前一步道:“虽然姐姐没看见那座宫殿的名字,可我却注意到了……”

曹修指着身后道:“该不会是这千佛殿吧?”

宋采薇二女从远处而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见宋采薇一副恭喜你答对却没有奖励的表情,曹修叹道:“只可惜想进千佛殿,要有度牒。”

度牒?

宋采薇想了想,说道:“戒空大师不是给了你一本吗?当时,你连法名都不肯告诉我。”

诶!

曹修记起来了,戒空那糟老头子是给了他一本,那本度牒还放在身上呢,只是一时没注意,给忘了。

当曹修拿出度牒,宋采薇没什么,曹五娘却问道:“弟弟,你法名叫什么啊?姐我也很好奇。”

“先别好奇,等日后再慢慢好奇吧。”

曹修收好度牒,信步往千佛殿而去。

“阿修,等等,你进去后千万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还是他家的采薇会关心人。

曹修转过头,朝宋采薇颔首。

一旁的曹五娘更说,“待会儿时间到了,你还没出来,我们会来接应你的。”

“好,辛苦两位……姑娘了。”

曹修笑着看了看她们,被人关心的感觉确实好啊,特别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

……

当曹修重新回到千佛殿门口,把度牒递给门外两位小沙弥时,小沙弥看曹修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看什么看,色不异空!”

曹修瞪了他们一眼。

两位沙弥马上道:“施主,我们没这个意思。”

曹修一脸鄙视,这俩和尚居然拿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个十分有内涵的法号,真是俗不可耐,还出家人呢,比他这个俗家人还不如。

所幸,这二人也没阻拦。

曹修进去的时候,法会还没开始。

身边,几位从外地来的俗家弟子正相互问着法号。

“这位师兄,请问你的法号叫什么?”

“圆通,师兄你呢?”

“悟进。”

“鱼音。”

“……诶,这位师兄刚进来,还未请问?”

有位俗家弟子走到曹修面前,双手合十问道。

“呃,你们聊,我先走了。”

第二十九章 兔兔那么可爱(第二更送到,求推荐票)

进入千佛殿,曹修被大殿内东西两壁的八百罗汉画震惊了,只是他也没有太多心思观赏。

辞了刚才问法号的俗家弟子,便走到东面最角落的位置。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先坐在深红色的柱子下。

殿内供奉的是毗卢佛,此刻,他正好跟毗卢佛的侧身相对。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佛殿后门。

后门之外,果然有间院子,但现在的方向看不到那堵有黑土的墙。

曹五娘与路痴宋采薇不同,她是个脑子有坑的女人,如果当时因为紧张,眼花了怎么办,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啊。

不仅如此,院子外,还有个小和尚守着。

小和尚坐在门下,正有节奏地拿着犍稚敲木鱼呢。

很明显,这就是在放哨啊。

如此看来,房内一定有人,一旦小和尚的木鱼不敲了,房内之人便会警觉。

好吧,对方果然厉害。

不过,另一方面也说明,院子里有鬼,曹五娘这回没有坑他。

可是,该怎么办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佛殿内的法会也开始了。

曹修忽然想到,宋采薇她们还在外头等待呢。

说好了,约在黄昏时刻,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啊。

难道要等下一次?

义庄发生的事,怕已经传进这伙贼人耳里,曹修他等不得了。

从蒲团上坐起,在大家聚精会神听得道高僧讲座时,贴着墙壁,悄悄地往后门而去。

佛殿后门与院子间正好种着一颗大榕树,曹修躲在树下,身后的小和尚没有注意到他。

可他也麻烦啊,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时,感到头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磨蹭着他。

这倒把曹修吓了一跳,大榕树哪里会毛茸茸的。

抬头一看,却是曹五娘,她抓了一只黑兔子,笑嘻嘻地看着他呢。

“姐,你怎么在这?”

曹修有些奇怪。

曹五娘跳下来,坐在他旁边,抱着兔子说:“大家见你没回来,都挺着急的,可张虎太壮了,吴常我放心不过,采薇又容易迷路,所以只好自己来啦。”

说的好像你不坑一样。

曹修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去,怕被打。

他看着曹五娘手中的兔子,突然心生一计。

……

“怎么可以,这是我千辛万苦抓到的。”

“姐,一切为了大局。”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伤害它?”

“姐,都是为了大局。”

“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吗?”

“……”

曹五娘抱着黑兔子,虽然一脸不情愿,可最后还是把兔子打晕了,不过,她发现被打晕的兔子,依然那么可爱。

曹修看了她一眼,抱住曹五娘身上的兔子,笑道:“姐,日后,我陪你一窝的兔子。”

曹五娘道:“这话,我可记在心里了,你别想耍赖呀。”

曹修点头道:“我是谁,你干弟弟啊,我的人品,你还不相信吗?”

“呵,男人。”

曹五娘别过脸,不去理他。

只是,曹修走后,她还得偷偷溜进院子,这是他们两个刚才商量好的策略。

曹修放风,曹五娘跃墙去看院子里的情况。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虽然曹五娘有些坑,但曹修还是选择相信她。

小和尚坐在门下,兢兢业业地看着门。

曹修走过去的时候,他并没注意到。

“小师傅?”曹修带着和善的笑容,慢慢接近眼前这位不到十三岁的小和尚。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一位欺骗小孩子手中棒棒糖的坏叔叔。

“这位施主,有何贵干?”小和尚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曹修提着黑兔子到他前面说:“这里有只兔子中暑了……”

小和尚终究是小孩子心性,看到曹修手上的兔子,立刻笑了出来,“哇,好可爱的兔子。中暑了?中暑了,施主你就送到方丈室里,从这直走,拐过两个月亮门,然后穿过一个回廊……”

“停停停,小师傅打住,你可能不知道,弟子我这个人——容易迷路。”

这一刻,曹修想起了宋采薇,路痴的借口果然好用啊。

接着,他指着千佛殿道:“法会马上要结束,我只是偷偷溜出来透气的,我同伴还在里面呢。小师傅啊,这只兔子,能麻烦你一下吗?”

小和尚纠结道:“可小僧这里,小僧这里……”

曹修道:“不就一个木鱼嘛,弟子帮你敲。”

此刻,曹修把身份放的很低,又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小和尚也着急兔子的病情,他是个心怀慈悲的好和尚,最重要的是兔兔真的好可爱啊。

“好,不过施主,敲木鱼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也别太快。”

小和尚终于被说服了。

曹修点了点头,刚才的节拍,还有力道,都记在心里了,如果他连木鱼都敲不好,那演员这碗饭,也不用吃了。

小和尚交给曹修犍稚,欣喜地抱过兔子,走之前,还问道:“忘记问施主的法名了。”

曹修正敲着犍稚,这是第一次敲,不可能像小和尚那样轻车熟路,所以一颗心思都在上面,小和尚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回道:“戒色。”

“噗哧……”

不知哪里传来了女子笑声。

小和尚向四处望去,“施主,你刚才有没有听到?”

曹修这才回过神,笑道:“应该是母猪的叫声?”

躲在树后的曹五娘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才是猪……”

“是吗?”小和尚有些疑惑。

曹修说:“快些走吧,小兔子的病情要紧。”

“噢,噢,小僧告辞。”

小和尚抱着兔子,快步跑了。

曹修见人走远,才长长呼了口气。

“咯咯咯,戒色,咯咯……”

曹五娘跳到他面前,笑得合不拢嘴。

曹修无视她,道:“你属鸽子的啊?还不快进去,等那小和尚回过味来,我们都完了!”

曹五娘扬起眉毛,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要把你的法号告诉采薇。”

“你敢!”

“你凶我!”

“姐,我错了,求你快进去吧。”

“那你还凶不凶我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凶你了。”

“那你就是承认刚才凶我了?”

“……”

曹修无语望天,女人真麻烦欸!

第三十章 你们要抓戒色,跟我许仙又有什么关系

曹五娘这个贵女之耻真的脑子有坑,现在是什么场合,居然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曹修虽然知道她是有口无心,不会真的把法号告诉宋采薇,可现下时间紧迫啊。

宋采薇说他失忆了,有脑疾,需要扎针治疗,曹修看曹五娘的脑疾比他严重多了,找时间定要让他家的采薇给这位义姐好好治疗治疗。

脑坑是病,得治,不治,迟早要完。

曹五娘一脚猛踩青砖,像鲤鱼跃龙门似的跃墙而入。

曹修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心中计算贵女之耻进院后多久被别人发现。

半个时辰?太看得起她了。

半盏茶?不行,得给姐姐一个面子。

好吧,就一炷香。

一炷香后,曹五娘不被发现,小和尚也该气势汹汹地带着僧兵们过来了。

他得做好逃跑的准备。

曹修认真地敲着木鱼,平长灰黑色的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道姑。

从山上下来的微风吹起她蓝白相间的道袍,拂尘随风而荡,夕阳照在身上,整个人彷如飘在云端的仙子。

一双纯黑的眼睛像能洞察一切,她看着盘腿而坐的曹修,低语道:“此间庙宇原本住着一位老主持,老主持走后,他坐下三名弟子不以老主持为榜样,却开始为非作歹,专门掳掠良家妇女,或强,或卖,我从此过,本欲除掉这三个恶贼,不想莺莺会来此地,她不是南下找小值儿了,怎么会在这?坐在地上的少年,竟与值儿长得一模一样,想必我在江宁所听传言并非虚假,而莺莺能与他肝胆相照,这其中定有原因。

此子狡诈如狐,身上却有一股正气,莺莺性格多变,也亏得他有个好脾气了,我先看看,再出手不迟。”

院墙之内,曹莺莺低着身子,一间间房子找过去,本以为一无所获,却听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子里传出奇怪的嗯嗯声。

她快速过去,蹲在地上,房间里除了刚才女子的怪声外,还有两个男子的讨论声。

“没想到让她给溜了。”

“我们的事怕要发了,早上听回来的弟子说,那王小妹连夜回家,不小心掉下山崖,此时,恐怕已惊动官府。”

“那该怎么办?我们又不像那个背后有靠山的沈家,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我们就不同了,此间仍有十数名女子还没发卖呢。”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咦,这木鱼声怎么没了?”

曹莺莺正听得入神,木鱼声一停,也把她给吓了一跳。

一个没注意,胳膊往后摆动了下,碰到了门边的花瓶。

“……或许是怀杰累了,休息一下,也正常的。”

“嗯?谁在外面?”

“喵呜?”

曹莺莺急中生智,一般这种情况,里面的人会说,原来是只猫。

然而……

“是猫吗?”

“不对,我们寺中,没人养猫。”

鸭?

这群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曹莺莺心里有种掀桌的冲动,本以为曹修坑她,没想到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院墙上的道姑摇了摇头,不过,她也奇怪木鱼声怎么消失了,等转头看向院外,曹修早就拔腿跑了。

正狐疑曹修怎么会临阵脱逃时,就见不远处,刚才的小和尚抱着黑兔子往这边跑,身后是跟随他的僧兵。

“……嘤嘤嘤,连小孩子都骗,什么人嘛。”

小和尚抹着眼泪,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身后的僧兵问他,“小师弟,那人叫什么名字?”

“戒色,他叫戒色,穿着青色长衫,是名俗家弟子。”

小和尚恨恨地从嘴里蹦出曹修的法名。

“抓戒色,不要让戒色跑了……”

一时间,千佛殿外,喊抓声此起彼伏。

道姑叹了叹气,在跳下帮曹莺莺前,朝曹修的方向道:“唉,这少年也太过滑头,连莺莺都不管了吗?”

管她干嘛?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小和尚从西面而来,曹修就听到声音了,他丢了犍稚,往东面狂奔。

一边跑,一边自我安慰。

她曹五娘武功高强,一双长腿踢得吴常毫无招架之力,一身轻功,虽比不过罗指挥,却也能轻松上墙,所以不会有危险的。

嗯嗯。

而且他是一个好弟弟,怎么能让干姐姐分心,不能啊。

这个可不叫临阵脱逃,曹修想了想,发现自己文化太低,想不到措辞了。

反正就那个意思吧。

不管了,不管了,跑了再说。

他跑出千佛殿,经过立雪亭,很快身后传来示警的钟声。

不好,这里离山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啊。

曹修觉得如果自己跑太急的话,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所以,跑到大雄宝殿的时候,立即停了下来。

擦擦汗,稳了稳呼吸,他云淡风轻,没事人地从容走着。

殊不知,此刻的院子里正发生一场恶斗,曹莺莺虽然武功高强,却也一拳难敌四手。

“莺莺,我来帮你。”

“郡主姑姑,怎么是你?”

就在曹莺莺步步紧逼的时候,院墙上,那位道姑跳下来了。

然而外头的僧兵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曹莺莺她们是插翅难逃了。

……

“这位施主,还请留步。”

天王殿门口,曹修刚一踏过门槛。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该不该回头?

回头是傻。

不回头,后面的人朝外头喊,不是更跑不了了?

曹修还是回头了。

“这位大师傅,不知你有何指教?”

一转身,就有一个老和尚带着两名小沙弥走过来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身后的小沙弥与老和尚道:“怀杰师弟说那贼人一身青衫,是个年轻男子,名字叫……戒色。”

老和尚点了点头,问曹修道:“这位施主,刚刚寺中混进了一位叫戒色的窃贼……”

曹修故作震惊道:“噢——窃贼啊,多谢大师提醒,小生会注意的。”

老和尚道:“不,不是……据我师弟描述……”

曹修认真盯着老和尚的眼睛,打断他的话,“大师不会是怀疑小生吧?”

老和尚还未发声,他后面的小沙弥抢先道:“不敢,还请施主出示您的度牒。”

曹修摆了摆手,从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路引,“小生没有度牒,路引倒是放在身上。”

“许仙?”

老和尚看完路引,仔细打量着曹修。

身后的小沙弥不放弃,问道:“能让我们搜身吗?施主你堂堂正正的大男子,应该不怕搜吧?”

还给我用激将法?

曹修早就把自己的度牒放在曹莺莺身上了。

于是张开手,道:“小师傅尽管来。”

两个小和尚听了,心中一喜,立马上前搜身了。

曹修一边任他们摆弄,一边随意问道:“几位师傅,刚才你们说要抓的贼人叫什么名啊?”

“叫戒色……”

“诶——,你们要抓戒色,跟我许仙又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一章 请给我一个面子

果然,出门在外,多带一张身份证明总是没错的。

两个小沙弥在他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什么来。

老和尚见此,赶紧道歉道:“阿弥陀佛,许施主,是贫僧们唐突了。”

曹修非常有礼貌地回道:“无量寿佛,大师无需如此,不能帮到贵寺,小生心里也挺——难过的,只是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老和尚说:“当然可以。”

小沙弥们抬头望了望曹修,却道:“不行,要等怀杰师兄来!”

“小和尚,别得寸进尺了!”

曹修低头看着两个小沙弥,面上有些生气了。

老和尚连忙揪住两个小和尚的后领,和曹修道:“施主,请自便。”

这才对嘛。

曹修转身跨出门槛。

正在这时,有个僧兵从殿内正中供奉的弥勒塑像后跑出来,跑到老和尚身边道:“觉经大师,贼人已经被团团围住,此刻正在千佛殿外。”

门槛外的曹修听到“团团围住”四字,心里立时咯噔了下,贵女之耻该不会出不来了吧?那他岂不是真把人家给坑了?

一下子,有点过意不去了,坑人归坑人,大家到底是朋友。

老和尚看了僧兵一眼,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僧兵说:“两个女子都很厉害,特别那位道姑,已经有好几位师兄弟被她打伤了,情况不容乐观,还请大师快快前去。”

“好好,贫僧马上走,现在就走。”

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急忙朝千佛殿跑去了。

曹修回身看着走远的和尚,以及殿内笑口常开的大肚佛,一时间,陷入了踟蹰。

去吧,自己不过是个炮灰,同行的五个人中,就他一个战五渣,可能连战五都不到。

不去,又太不讲义气了。

曹修盯着弥勒佛的笑脸,突的,想起来——打不过,可以找人帮忙啊,像曹莺莺那样能打的,庙外亭子里还有三个呢。

“县丞大人,他们就在山上。”

“白姑娘,慢着点,不要急,本官快喘不过气了。”

赶到寺庙外的翠微亭,这里哪有宋采薇他们的身影。

只是这时,斜侧边的石子路上,走上来一群人,带头的正是宋采薇、张虎,还有吴常。

他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找到了王县丞以及县衙的差役们,这下子,他就有一打能打的人了。

“白姑娘,你该不会寻我们开心吧?普救寺在溧元的名声还是很好的。若你所报不实,贻误了我们寻找凶手的时机,那我等怕要请你去衙门喝茶了。”

宋采薇跟王县丞并肩走着,身后的张捕头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此刻这句话爆出,更说明了他对宋采薇三人的不爽。

宋采薇待要证明什么,亭子里的曹修却喊道:“白姑娘,王大人,快,快上来!”

“许公子……”

王县丞看到曹修,喜出望外,“许公子,你没事吧?”

曹修拉住王县丞的手,直接往庙里走,“来不及说了,县丞大人快跟我来!”

刚才,王县丞身侧的张捕头对他家采薇可是冷言冷语,曹修如何受得了,欺负他也就算了,不能欺负他的小姑娘。

于是,立即怼了过去,“捕头大人,你好大的威风!草民们舍生忘死,而你却在这里给我们泼冷水,这——怕有点不妥吧,莫非捕头大人与那伙凶手有……”

“不,我没有。”张捕头立马打断曹修的话,紧张地望了王县丞一眼,“大人,别听他瞎说啊。”

王县丞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大家快跟我冲进去,救人啊!”

张捕头狠狠地回瞪了曹修一眼。

曹修双手抱胸,心下冷笑,这个捕头真没眼力劲。

等曹修带着救兵到的时候,千佛殿外已经乱打成一团。

曹修看到一条绿影在和尚堆里若隐若现,正是曹五娘啊。

曹五娘的武功一点都不像在战斗,确切的说,像是在跳舞。

曹修正欣赏着她美妙的舞姿。

曹五娘起舞的样子很好看啊。

可是,看到这里,他开始担心了,曹五娘会不会怪自己不讲义气,待会儿事后算账,就不好了。

嘶……

想及此,连观赏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抢过身边衙役的铜锣……

咣咣咣!

“不许动,举起手来!”

咣咣咣!

“那边那个,放下武器!左边那个,说你呢,抱头!”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一干和尚,待听到曹修的声音,无不愤怒地转过头。

可当看到曹修身后一打的衙役时,都愣住了。

曹五娘看到曹修,放下腿来,这没义气的家伙,总算来了啊,自己可一直坚信曹修能来的。

她和那位道姑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

“一个个的排好队……”

现场很快被王县丞他们控制住了。

一众衙役拿出一根粗长的绳子,把和尚们的手连起来,绑成一排,并押往县衙。

寺庙的和尚大约有两百多人,带来的绳子自然不够,还好和尚们平时念佛用的佛珠长串挺多,今晚,衙役们充分发挥了物尽其用这四个字。

被掳掠的姑娘们,也一个个被救了出来。

最凶恶的三个和尚,王县丞怕三人在途中逃跑,特意给他们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曹修他们正在千佛殿内,劫后余生,曹五娘抱着宋采薇的脖子,痛诉曹修不讲义气。

“姐,你听我解释。”

毗卢佛像下,曹莺莺两手抱胸,气呼呼道:“解释?你以为我会听吗?”

曹修看了看她身后的道姑,“在外人面前,请给我一个面子。”

“面子?呵,你以为你是谁?”

曹莺莺不理曹修,看向宋采薇,把道姑介绍给了他们。

“这位是明空道长,俗家姓柴,是我姑姑。”

柴?

宋采薇看了一眼美貌道姑。

柴姓虽然很常见,可曹五娘这一解释就有其他意思了。

齐国,脱胎于五代十国的后周。

后周第二任皇帝就是姓柴啊。

如今的柴家所受的待遇和齐国皇室相差无几,齐国皇帝对柴家的态度就和另一个时代的大宋一样。

只是这位道姑什么时候成为曹五娘的姑姑了。

曹修带着问题看向了曹五娘。

曹五娘一看曹修的眼神,就明白他要问什么了,于是道:“干的,不行吗?”

第三十二章 如今之计,唯舔而已

姑姑?

曹修没有想到曹五娘这么喜欢把认识的人拉进她的“干氏一族”。

宋采薇被她认作了妹妹,而自己则是她的弟弟。

如此说来,贵女之耻不傻啊,凭着鲁国公孙女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排队想成为“干族”之一,靠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在贵女圈中,混的也不会很差。

只是,曹修还是决定离她远点,干的人太多,很容易被坑,要知道曹五娘的属性就是坑啊。

“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道姑看了曹五娘一眼。

曹五娘说:“现在天都已经暗下来了,晚上很危险,姑姑一个人在外,莺莺不放心,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莺莺?

曹修终于知道曹五娘的闺名叫什么了,本来还打算等日后再慢慢问呢。

莺莺莺莺,这名字还挺不错的。

曹莺莺的表情不似作假,道姑听了心中一暖,只是道:“出家之人,所为的便是除魔卫道,如果连黑夜都怕,那也不用修道了。”

曹莺莺见说服不过,向曹修投去求助的眼神。

曹修上前一步说:“仙姑除魔卫道的心我们很敬佩,不过我姐她应该是许久没见到你,很想跟你多亲近一会儿,而且我们还没感谢你的仗义出手呢,不如这样,我们先一起进城吃个便饭?”

“不了……”

他说的十分委婉,一般人听了,不管怎么说都会先答应。

可这道姑,不是一般人,她拒绝的很干脆,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到曹修面前,“这是我独家秘制的保命丹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许仙小友,你们几位所图甚大,可不论如何,都要注意自身安全,瓶中丹药共有十粒,望小心使用。”

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溧元县中藏着一头猛虎,你们进城之后,一定要万分小心。”

曹莺莺想起在那座小院里听到的事情,下意识问道:“姑姑说的可是沈家?”

道姑点头道:“知道就好。”

一旁的宋采薇看向曹莺莺,一脸的疑问。

曹莺莺说:“待会儿路上,我再跟你们细说。”

“多谢仙姑赠药。”

这一边,曹修收下瓷瓶,不忘问道:“只是不知此药何名?”

道姑想了想,尴尬一笑道:“炼制之时,却忘记给它取名了。此药与小友有缘,不如你给取一个吧?”

没想到道姑这么大方,曹修原谅了她一直说自己小的事情,他盯着手上瓷瓶,仔细想了想,突然咧开嘴笑道:“就叫吃枣药丸吧,再怎么起死回生,到后面还是要完的。”

道姑愣了愣,摇头叹道:“……小友喜欢就好。”

……

曹修五人送道姑出千佛殿,道姑嘱咐了曹莺莺几句,便飘然而去了。

王县丞看到曹修出来,热切地走过去道:“许公子,你来的正好。”

曹修转过身,见他手里正拿着一本账册,问道:“怎么了?”

王县丞拿账册在手上拍了拍,气结道:“这是那群妖僧拐卖妇女的花名册,上面人数虽不多,可想要把她们找回来,怕要费很大的周折了。而且,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当地之人若不放人……”

“就算不放人,我相信县丞大人也会全力以赴的。”

曹修笑着脸,立马打断了王县丞的话,王县丞的脸上带着烦躁,按图索骥,从花名册上把拐卖掉的妇女找回来,自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他不问曹修的话,曹修也不会提什么意见,大不了等上任后秋后算账嘛,可他问了,自己不得不坚持己见,拐卖儿童妇女,任谁都是深恶痛绝的。

王县丞听了曹修的话,当即一愣。

曹修却笑道:“县丞大人是一县父母官,想必听过这么一句话吧。”

王县丞看了看他,“噢,愿闻其详?”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竹鼠!”

“呃,这倒是从未听过。”王县丞低头想了想,随后看向曹修道:“不过许公子的话,提醒了本丞,本丞不该懈怠,这上面一条条的可都是人命,都有家庭啊。”

曹修点了点头,对王县丞知错就改的样子,很喜欢,接着,他问道:“我观县丞大人也不是那种尸位素餐之人,刚才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想法?”

说着,抬眼看向了不远处正关注他们的张捕头。

张捕头见状,立马转头看向别处。

王县丞噎了一句,没有回答,笑着胡乱说了几句搪塞过去。

曹修心里已明白一些,面上却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大人办公了。”

说罢,便跟曹莺莺四人,和王县丞告辞。

现在虽已天黑,可县衙的人都没回去,城门肯定也没有关,所以此时正好进城啊。

王县丞没说什么,目送他们远去,突然,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这位许公子年纪轻轻,身上一股书生气,一点都不像卖药的掌柜啊。

而且,他还会断案,身边的四个人口音不同,却都说从江宁来的。

其中那位穿着白裳戴着白纱的女子有点像宋知县的女儿啊?

虽与宋知县的女儿只有一面之缘,可他却把对方的样貌记在心里了。

如果,这个白素贞就是宋采薇呢?

嘶……

如此一想,就和他从江宁城得到的一个消息相符合了。

“……该不会,许公子就是曹知县吧?”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王县丞的脑海里产生。

王县丞低语道:“是啊,不是曹知县还会是谁?会断案,从江宁来,年轻书生……”

妈诶,糟了!

刚才的表现一定被他看在眼里了。

怎么办……

他是自己的上峰啊,还是鲁国公之孙。

王某我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居然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差点在阴沟里翻船啊。

可人家已经知道了自己这边的底细。

微服私访,这一招真妙啊。

王县丞越想越害怕,他开始产生初见长官的彷徨了。

远处的张捕头走过来说:“大人,不要信那小子胡说,这些女子最远的都被卖到临州了……”

“住口!”

王县丞瞪了张捕头一眼,然后快步走向曹修。

张捕头被骂的一脸懵逼,很快就听王县丞朝还没走远的曹修,放声喊道:“许公子等等,夜里黑,就让本丞亲自送你们回城吧。”

堂堂县丞居然要向一个药铺掌柜低声下气,张捕头鄙视了王县丞一眼。

远去的王县丞心里却在想,错误已经铸成,没法挽回,但他可以亡羊补牢啊。

一说到亡羊补牢,就让他想起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总结的为官三十六计。

只是现在这三十六计都不中用了。

如今之计,唯舔而已。

“许公子,等一等啊,本丞知道县里哪家的客栈最好,最实惠……”

第三十三章 铁骨铮铮曹姐姐

王县丞快步赶上去,他想从曹修身上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曹修被王县丞的热情弄得有些迷糊,一再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等被送到客栈,曹修他们先去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出来叫了一桌饭菜。

客栈的饭菜一般不会太好,特别到了溧元县,这里不比江宁城,和京城汴梁更没法比了。

曹修是个不挑食的,宋采薇向来吃得少,吴常和张虎对此无所谓了。

只有曹莺莺,作为贵女,从小吃的就是山珍海味,在江宁城时,还可以忍一忍,路上也没办法,可到这溧元,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曹修拿起碗扒了几口的饭,见曹莺莺如此,放下碗,问道:“姐,要不我在给你换一桌?”

曹莺莺道:“不用,我只是想念京城樊楼的炒食了,只可惜溧元没有,今晚我什么都吃不下去。唉,好想回京城,好想回家啊,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这里。”

曹修道:“可待会儿饿了,这里可没地方找其他吃的。”

宋采薇建议道:“要不,叫一笼包子吧?”

曹莺莺抗议道:“一路上都是吃包子,我都快成包子了。算了,你们吃吧,别管我。唉,要不是为了九弟,我何以沦落至此。”

曹莺莺在强撑着,曹修也拿她没办法。

吃罢饭,五个人从客栈出来,打算去皇城司在溧元县的秘密据点,只有那里是相对安全,不会被人偷听的地方。

曹修四人早已吃饱,贵女之耻曹莺莺因为不想再吃客栈的伙食,一个人饿着。

一路上,曹修总能听到从某个人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咕……”声,在千佛殿外,他说曹莺莺是属鸽子的,如今一看果然没错。

宋采薇看了不忍,指着前面的一家包子铺说:“莺莺姐,你要不去买几个包子吧?”

曹莺莺说:“我不吃,死都不吃包子了。”

吃啥补……

曹修这句话没敢说出口。

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一个西瓜摊,曹莺莺盯着切开来一片片红黑相间的大西瓜,嘴里直流口水。

现在是七八月份,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

曹莺莺眼神热切地看着,问曹修道:“弟弟,那西瓜甜吗?”

曹修一听就知道曹莺莺想吃西瓜了,可空腹吃瓜,伤脾胃啊,不知道怎么劝说,只是道:“行,我给你问问。”

曹莺莺开心地点了点头,“嗯嗯。”

宋采薇她懂医理,刚想开口阻止,可曹修早蹲在西瓜小贩面前了。

曹修问小贩道:“老板,西瓜甜吗?”

小贩刚卖掉半个西瓜,他把剩下切成块,递给曹修一片,自卖自夸道:“不仅甜,还很沙……”

曹修点了点头,没有接,而是走回曹莺莺身边,“姐,我问了,不仅甜,还很沙。”

曹莺莺宋采薇张虎吴常:“……”

“我要吃西瓜。”曹莺莺又耍她的大小姐脾气了。

曹修解释说:“空腹不能吃西瓜。”

宋采薇在旁劝道:“莺莺姐,要不我们还是吃包子吧。”

曹莺莺:“我要吃西瓜,我要吃西瓜,我要吃西瓜……”

大小姐的脾气起来后,谁也挡不住。

路上的行人见曹修这边的情况,纷纷侧目。

曹修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泄漏行踪可就不好了,只得同意复读机姐姐的要求,反正待会儿肚子痛的又不是他。

曹修看了看宋采薇,宋采薇回望过去,也是叹气道:“给莺莺买片西瓜吧。”

有瓜同吃,曹修直接买了五片瓜。

吃完西瓜,五个人便到了皇城司的秘密据点,眼前门匾上写着杨府的府邸门前。

吴常上前敲了敲门,一个门房探出脑袋来,看了看曹修他们,问道:“各位,你们找谁?”

曹修未答,吴常先道:“跟你们的杨老爷说一下,京城的贵客到了。”

门房见他们打扮不俗,不敢怠慢,“行,你稍等。”

重新回来时,门房请曹修五人去杨府的前厅坐着。

前厅里,站着位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他拱了拱手,朝进屋的曹修他们道:“几位快快请坐。”

“咕咕咕……”

待五人坐定,中年员外先道:“在下姓杨名信,刚才听秦门房说你们从京城而来,不知找在下有何事呢?”

杨信?

雷电法王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曹修镇住内心的骚动,抬手道:“二十四桥明月夜……”

杨信听了,怔了怔,而后才郑重道:“……玉人何处教吹箫?”

“咕咕咕……”

曹修继续道:“后宫佳丽三千人。”

杨信道:“铁杵也能磨成针?”

“咕咕咕……”

有进屋端茶来的丫鬟,见自己家的老爷跟客人在对诗句,不禁感到奇怪,可她们不敢问,放下茶盏后,都快速出门了。

“原来真是京城的贵客啊。”杨信喝了口茶,看向曹修道:“几位今日到此,有何见教呢?”

曹修道:“想打听下沈家的事,还有前任宋知县之死。”

“咕咕咕……”

杨信待要回答,可前厅里一直响着咕咕声,不禁奇怪地问曹修:“这位兄台,你们身上带了只鸽子吗?”

曹修:“……可能——是吧。”

曹莺莺:“……”

杨府的主人见鲁国公的孙女饿着,哪里敢怠慢,只是当他们拿出饭菜,曹莺莺仍然没有胃口。

她想吃炒食。

位置上的曹修问向杨信,“杨大哥家里可有会做炒食的师傅?”

杨信摇了摇头。

曹修再问道:“家里可有炒锅?”

杨信道:“这还真有一个。”

曹修站起身,看了看房间内的五个人,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曹莺莺道:“你干什么去,说了不用管我。”

曹修说:“不管你怎么能行,正好杨大哥这里有炒锅,哼,到我露一手厨艺的时候了。”

说罢,便出门往厨房去了。

杨信见此,好笑道:“也不知曹兄弟会做什么炒食出来……”

曹莺莺低下头,心里有些自责。

宋采薇跟吴常张虎对了下眼神,曹修会做菜,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很快,曹修从厨房过来了,他手上正端着一个盘子,盘上装着一大碗金黄的蛋炒饭。

曹修盛了一碗,端到曹莺莺面前,“你吃吃看。”

曹莺莺看着碗里拌着葱花的炒饭,不知怎么来了一点食欲。

尝了一口后,曹修问她:“姐,好吃吗?”

曹莺莺点了点头,忍不住拿起碗大口大口没一点贵女形象地吃起来。

曹修再问道:“我这炒饭和樊楼的比怎么样?”

曹莺莺一边吃,一边点头,“比那些大师傅做的好多了。”

“香不香?”

“真香!”

曹莺莺已经干完一碗。

曹修又帮她盛了一碗过来。

曹莺莺问他,“弟弟,你怎么会做蛋炒饭?”

问题一出,宋采薇他们也同时看向了曹修。

曹修掰着手指头,算着:“一碗炒饭又算什么,我会的东西可多了,那樊楼里师傅会的,我会,樊楼里师傅不会的,我也会。”

曹莺莺道:“哼,我不信,这世上还没有樊楼没做过的菜呢。”

“炸汁儿、炸排骨、什锦豆腐、什锦丁儿、糟鸭、糟熘鱼片、熘蟹肉、炒蟹肉、烩蟹肉、清拌蟹肉、蒸南瓜……”

曹莺莺正好把一口炒饭往嘴里送,听到曹修的话,顿时停住了。

曹修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樱桃肉、马牙肉、米粉肉、一品肉、栗子肉、坛子肉、红焖肉、黄焖肉、酱豆腐肉、晒炉肉、炖肉、黏糊肉……”

曹莺莺听了止不住口水流,她插嘴道:“好了,别说了,这些你都会?”

“姐姐,我明天就让人送你回家。”

曹修嘴角一撇,故意说道。

曹莺莺为之一愣,看着手里的炒饭,道:“不,我为什么要回家?”

“姐,溧元县的生活比不上京城,可不能苦了你这位五姑娘啊。”

“唉,别说了,改日吧。”

曹修瞥了她一眼,铁骨铮铮曹姐姐,一碗炒饭不回家。

就在这时,一旁的宋采薇也愣住了,“阿修你不是失忆了,怎么会做这么多菜?”

曹莺莺也回过味来,“对啊,对啊,你不是失忆了?”

曹修怔住了,“对啊,我不是失忆了?”

妈诶,绝杀啊!

第三十四章 男默女泪

前厅里的气氛开始有点尴尬了。

“曹公子失忆过吗?”

杨信只当他们是贵客,并不清楚曹修失忆一事。

“啊,公子他失忆了,不过应该不是很严重。”

张虎和曹修他们混久了,知道了点事情,和吴常一起看着曹修。

“阿修,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到的……”

宋采薇对曹修的变化有点惊异。

曹莺莺放下小碗,两手抱胸靠在椅子上,眨着眼睛看他,“这次我愿意给你半碗饭的时间解释一下。”

曹修摸了摸头,刚才确实有点装逼过头了,他失忆了,还是个体面的读书人,确实不应该会那么多东西。

所以,只能一路装傻下去了。

“选择性失忆症……”曹修竖起指头,眼睛一亮,认真地看向宋采薇道:“对,这就是选择性失忆症,我从一本医书上看到的,肯定是我以前在哪里学过或看过别人烧菜,我虽然失忆,可这部分的记忆却被随即选择保留下来了。”

“是吗?”

宋采薇一脸的狐疑,看了曹修一眼,“……是我读的医书太少了?你可别骗我。”

曹修道:“这人的记忆啊,玄奇奥妙,不可捉摸,不管是恢复记忆,还是保留记忆,都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而且……”他靠着与宋采薇之间的案子道:“……我又怎么舍得骗你,若我骗你,生孩子没……对吧,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的。”

宋采薇一听,心下触动。

一旁的曹莺莺看着茶几上的半碗饭,刚才没吃多少,可现在突然感觉饱了。

“好了,我们还是聊一下沈家的事吧。”

曹修见已萌混过关,马上转移了话题。

坐在上首的杨信听了,开始说道:“这沈家是溧元县最有地位的家族,曾出过三名进士,两个探花,在朝中极有地位……”

曹莺莺道:“可是原吏部尚书沈文的家?”

杨信点了点头。

“姐,谁是沈文啊?”

曹修看向曹莺莺,曹莺莺解释道:“沈文是太祖时进士,八年前因功坐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两年前辞官还乡,谁能知道他居然是溧元县大户,这位沈大人声誉很高,如今已有六十多岁了,朝野上下没有说他不好的,为官清廉,辞官时,更把做官时在各地挖来的泥土装进十几辆大马车里。马车从汴京城一路南下,那个场景可壮观了,一时引为美谈。”

“十几辆的大马车?”

对面的张虎惊讶了,瞪大两双眼睛,“这马车里该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吧?”

他想到十万两赈灾官银。

曹莺莺摇了摇头,就算知道张虎话里的意思,可没有证据,她也不能瞎说啊。

曹修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我们要查的一点。”

说着,他看向杨信道:“杨大哥,沈大人回乡后,搬回来的土是怎么处理的,你有印象吗?”

杨信想了想,道:“噢,当时啊,沈大人一回乡就把那十几车的土送到城外青云观,交给那里的观主,县里很多人都去看热闹了,当时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啊。”

这样一听,沈家倒也没什么问题。

曹莺莺却道:“可我在普救寺里听到那几个妖僧说自己这边的买卖还不及溧元沈家一半,他们说沈家背后有靠山,难道溧元县还有第二个沈家不成?”

杨信摇了摇头,道:“除了他家,就很难找到什么有靠山的第二家了。”

思索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向曹修道:“这位沈大人虽然是个正人君子,可他的独子沈照却是溧元县最大的纨绔。”

一下子,话题又转到沈文之子身上。

杨信说:“这个沈照啊,也就二十来岁年纪,十二岁时,他母亲去世,父亲沈文又在外做官,没把他带在身边,所以缺了管教,渐渐的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要说谁会犯下掳掠妇女的事,也就只有他了。”

听到这,曹修和宋采薇五人相视一眼,沈照这个人到后面看来得特别关注了。

“对了,杨大哥,溧元县附近的山贼,你知道些他们的情况吗?”

戴着面纱的宋采薇一直关心的就是灭她全家的山贼。

杨信看了看她,道:“这事我正要说呢……”

顿了顿,他叹气道:“溧元县的山贼总共就两拨,一拨来自城北五鬼山,另一波是西北的秋鸣山,这闯进宋知县家中的山贼正是从秋鸣山而来。”

秋鸣山山贼。

宋采薇把这五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可是……”

杨信说出了一句令前厅所有人都震惊的话,“这秋鸣山山贼是被冤枉的。”

用了一碗饭的时间,曹修他们终于弄明白了情况。

原来,进入宋宅的山贼是其他伙山贼穿上秋鸣山山贼的衣服假扮的。

“那他们岂不就是……”

真正的凶手不言而喻,宋采薇站起身来,身体有些颤抖。

杨信点头道:“没错,这事还是我近几天才调查到的,冒充秋鸣山山贼的人正是五鬼山群盗,本来要向上峰禀报,不想你们今晚就来了,也正好,曹公子是我们溧元知县,我也不用费周折再找了。”

曹修在这时却叹道:“杨大哥不知道,我在江宁时听人说这五鬼山群盗为了报答宋知县大恩,怎么怎么的,没想到啊,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阿修,我……”

宋采薇此刻很激动,她看着曹修,脸上被面纱罩着,看不出表情,可从两双闪着泪花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她有多想报仇。

曹修走到宋采薇面前,安抚道:“采薇你先坐下,凶手既已知道,报仇是早晚的事,可现在我们刚进溧元,县里的情况还没摸清楚,不能贸然出手,应当徐徐图之。”

宋采薇颔首道:“这点我哪里不知,只是一想到那晚……那晚……”

说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可她仍强定住心神,重新坐回椅子上。

曹修叹了一口气,沉默一会儿后,问杨信道:“那现在这群恶鬼怎么样了?”

杨信道:“他们到后面从了良,现在改做药材生意,生意在溧元县做的可谓是十分红火了。”

曹修握紧拳头,叹道:“这群人背后肯定有人啊!”

第三十五章 总有刁民要害本县

曹修重新坐下来,看向杨信道:“也不知这五鬼山群盗都叫什么名字,如今又住在何处?”

杨信道:“为首之人姓雷,单名一个横字,家住城西汤时坊,外号铁索横江,此人手段极其阴险,公子若与他发生冲突,须得万分小心啊。”

曹修再问道:“那这些人与那沈文沈照又有什么关系?”

杨信摸了摸胡须,摇头道:“他们生意上似乎有些往来,可若要说公子所指的关系,杨某一时也查不出,若查出来,定早一步告知公子。”

曹修看了看外头的月亮,以及身旁情绪低落的宋采薇,抬手道:“多谢杨大哥,天色已晚,就不多作打扰了。”

杨信点头,亲自把曹修他们送出门口。

曹修五人回到客栈,宋采薇的精神不是很好,多半是因为那伙山贼。

曹修看向曹莺莺,她和宋采薇在一个房间,他道:“姐,晚上好好照顾采薇。”

曹莺莺心领神会,“那是当然,你就放心吧。”

贵女之耻虽然坑,可一旦答应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会做到,这点曹修还是信任的。

宋采薇在踏进客房前,问曹修道:“阿修,你什么时候才重审我父亲的案子?”

曹修拍拍她的肩膀,“快了,我们明天先寻个铺子,既然作假,就要把假一作到底,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我眼皮底下做鬼呢。”

宋采薇点了点头,泪眼婆娑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嗯,先休息吧。”

曹修叹了叹气,知道她今天伤心,便没有多说其他的。

等到第二天,曹修让曹莺莺在客栈里照顾宋采薇,自己带着吴常张虎出去租赁店铺。

出门的时候,忘记问店老板牙行的具体位置了。

走在大街上,曹修拦住一名书生,拱手施礼后,问他:“这位兄台,敢问附近的牙行怎么走?”

书生回了一礼,看了看曹修以及他身后的吴常张虎,“几位跟我来吧。”

曹修不明所以,他的子民们对人都这么热情吗,只问个路,还要亲自送到?

然而,他还是高兴太早了。

书生根本就没有想把他们带到牙行的意思,等走到一书坊下,就奇怪看着曹修:“兄台,你们为何一直跟着我?”

妈耶,刁民啊。

曹修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此刻的内心如万马奔腾啊。

砰!

身后的张虎气不过,一脚就踹向了那书生。

书生摸了摸屁股,瘪瘪嘴就走了。

张虎无语道:“什么人啊都?大人,你治下的百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修也很无奈,刁民啊,总有刁民想害他,走在街上问个路都这么危险。

走出书坊,曹修他们又问了几个路人,才确定了牙行的位置。

这里的牙行就相当于后世的房场中介,不过又与房场中介不同,他们不单租赁房子商铺,还是各种农产品、丝绸布匹、牲畜等的中间人,不止如此,还是官方指定买卖奴仆的地方。

他们持证上岗,曹修倒也不用担心被这些人所黑。

走进牙行的时候,就有无数的牙子围拢上来。

“公子,我这有漂亮的小丫鬟。”

“公子,你要牛吗?”

“公子,……”

曹修看了看他们,选了一个相对老实的。

那牙子走过来,看着他,“公子,你需要什么?”

曹修直接道:“我需要一间药铺,地段无所谓,别太偏就行,不过,最好有院子。”

牙子听完,想了想,回道:“公子真是找对人了,我手底下正有这么一间,地段居中,公子若有需要,可现在就跟我前去,价钱方面,你看了再说。”

曹修看了看他,不疑其他,当下带上吴常张虎一起跟着牙子去所指的药铺。

药铺的位置却也不差,穿过一条巷子,就是溧元县的主街了。

铺子后面的院子,够曹修五人暂时住的,如果宋采薇她们住不惯,大可以在客栈安歇,反正他又不是真要开药铺。

牙子待他看完铺子后,才和曹修谈这个价钱的问题,“公子啊,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多少钱?”曹修再四处看了看,听牙子一说,便随口问道。

牙子道:“咱明人不说暗话,公子若租一年,给小的七十两就够了,若公子要租半年,五十两足已……”

“如果就一个月呢?”曹修认真地看着牙子的眼睛。

牙子好笑道:“公子莫跟小的开玩笑,哪有人租铺子就租一个月的,我们这是三个月起步。”

“好吧,那就三个月。”

曹修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刚才被那个书生欺骗的事,人性总是捉摸不透的,他必须要小心了,于是狐疑地问那牙子道:“你这里这么阴森,怎么感觉像死过人一样?”

“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牙子怔了怔,而后激动道:“我姜小白的信誉在整个溧元县都是排得上号的,你不信,可四处去打听打听,这买卖是小,名声是大啊,你千万别污人清白。”

曹修摆了摆手,看了看天花板道:“好了好了,这药铺我买下了。”

牙子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拨人,当中为首的正是昨晚的王县丞。

王县丞看到曹修,喜出望外道:“许公子,你怎么在这?”

牙子见到王县丞,立马退出几步。

曹修见王县丞的眼神透着热切,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不过,也没多想,立马道:“原来王县丞,真是巧啊。小生正打算盘下一间铺子,所以才来了这里。”

王县丞道:“确实是巧,本丞正准备出城寻找那些被拐卖的女子,想来要有十天半个月不在衙门了,公子你若有事去衙门,不管找林主簿,还是丁县尉,直接报本丞的名字就可以了。”

曹修点头表示感谢,转了转眼睛,突然问道:“对了,小生问大人一件事?”

“公子,但说无妨。”

“你有没有听人说过这间铺子死过人?”

那牙子一听,脸色顿时刷的一下白了。

王县丞仔细看了看这间铺子,也没问牙子,而是向曹修肯定道:“这铺子我知道,三个月前,本丞的妻弟曾租过,没有任何问题,许公子把心放进肚子里就好了。”

“呵呵……”

曹修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看向一旁的牙子。

牙子别过脸,人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怀疑,这笔生意做的也太难了。

曹修他也没办法,总有刁民要害他啊。

第三十六章 好人啊

王县丞信誓旦旦的话,消去了曹修心里的疑虑,牙子和王县丞,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的两人,不大可能合起伙来骗他的。

这间铺子既没有不干不净的东西,又临近热闹的中央街道,铺子后面还有一个宽敞的小院子,三十两的租金更不用自己掏,一切对曹修来说,实惠到极点啊。

当下,他就让吴常取出一张面值三十两的银票。

牙子虽不爽于曹修的态度,可对方终归是客人,从古至今,不论说法如何,客人就是上帝这个道理是没有变的,所以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等见到三十两的银票时,脸上的狂喜早已遮掩不住。

牙子利索地拿出身上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恰巧王县丞也在这,省去一段跑去官府盖章的时间。

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牙子收下钱后,心里有个疑惑,他问道:“这位公子,别人租店最短的也是租一年,你怎么就租三个月呢?三个月又能干嘛?”

曹修把契约交给吴常保管,细细地打量着这间新盘下的铺子,待听到牙子的话,笑道:“这个是秘密,与你无关。”

牙子点了点头,接着道:“不过公子,你们开药铺,如果要进购药材的话,可以去汤时坊的雷家。”

一听到这个雷字,曹修立马惊醒起来,他看向牙子,问:“你说的可是雷横的雷家?”

牙子颔首,“原来公子也听说过,这雷家是我们溧元县最大的药材商,公子想要进货,只得从他们手上过。”

曹修睨了他一眼,“莫非这雷横已经买断了溧元县所有的药材?”

牙子被这么一问,见一旁黑着脸的王县丞,一面怪自己多嘴,一面只得硬着头皮道:“大致上可以这样认为。”

说着,感觉此地不宜久留,便开口笑道:“小人还有其他生意要做,就不打扰公子,先……先告辞了。”

牙子快步溜走,王县丞眼神幽幽地看着曹修,他不知道这位知县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要微服私行多久,只是说道:“许公子若要去雷家进购药材,可报本丞的姓名。”

说罢,拿出身上的名帖来。

曹修没有拒绝,报不报全在自己,可收不收就是面子问题了,“真是多谢县丞大人了。”

“不要提谢,多见外,本丞还有公务要忙,先告辞了。”

曹修亲自送王县丞出门,待人走远,才满意地舒出一口气,租店铺的事情比他预料的要顺利许多,现在可以叫采薇她们把行李搬过来了。

当张虎带着租好药铺的消息回去,带着宋采薇和曹莺莺她们过来的时候,曹修已经跟吴常一起,在隔壁的杂货铺买了毛巾、水桶、刷子之类的清洁用品。

他们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临时居住地。

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因为店铺是要租人的,牙子时常会让人到铺子里打扫。

只是,到底还是自己再收拾一遍感觉干净。

曹莺莺虽然是贵女之耻,但好歹也是贵女,清扫房间这种事情她不在行,宋采薇还好点,怎么说都在外面漂泊大半年了。

曹修吴常张虎三个大男人自然责无旁贷了。

后院正好有一口井,取水十分方便。

就在他们开始忙碌的时候,门口走来了一拨人。

“许公子,原来你们在这。”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曹修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子上拍灰,他回头一看,见是王五夫妻,还有刘老伯等刘家乡的乡亲们。

曹修连忙请他们进来,“真不好意思,店面刚盘下来,大伙来了,也没一口茶水喝。”

王五仔细打量了店铺布局,见宋采薇正端着一脸盆的水掀开帘子走出来,立即上前接过道:“怎么能让女神医干这种粗活。”

他看向身后的十余位乡亲,放声道:“许公子五个是我王五恩人,也是大家的恩人,他们端了那群贼和尚的老窝,让乡里失踪的姑娘们重新得以回家,我们应该感谢他们啊,可我们是老实的庄稼人,身上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除了这身力气,无以为报啊,所以我们一起来帮许公子把店铺打扫干净吧。”

一席话,乡亲们听了无不赞同。

王五一把夺过曹修手里的掸子,王家婶子拉宋采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其余乡亲或拿扫帚,或拿毛巾拖地,或去取水倒水,就是不让曹修五个人动手。

曹修宋采薇就这样干站着,王五几个不让他们插手,“公子别嫌我们脏,我们保证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妥当当,也不弄脏一处地方。”

刚学会擦桌子的曹莺莺跟着怔住了,她看向曹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曹修叹道:“这就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都是好人啊。”

一个好汉三个帮,本来要用半天才能打扫完的新铺子,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刘家乡的乡亲们打扫好了。

曹修知道如果拿钱,是在侮辱这些人,可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

于是,他和吴常张虎一起,去附近的面店煮了十几碗面回来,让王五一众乡亲吃饱喝足了再回去。

待人一走,药铺里又剩下曹修五人了。

宋采薇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刚才听曹修说了有关雷横垄断溧元县药材的事,她问道:“阿修,你打算怎么办?”

曹修看着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雷横是个不错的突破点,今天有些晚了,等明天吧,明日一早,我就去登门拜访。”

一旁的吴常说:“这次,我跟公子一起去。”

曹修点了点头,显然同意了。

“老张我也想去。”张虎从里屋走出来,他咧着嘴笑道:“吴常兄弟的身子骨太弱了,若到时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时期,我老张一个可以打五十个。”

这话说的就有点夸张了。

“你们都不用争了,我去……”

正在这时,曹莺莺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两个,是大男人,去了对方会有戒心,只有我,一来可以保护修弟弟,二来女子的身份,对方反而容易放松警惕。”

话音刚落,吴常和张虎都不好说话了。

曹修听后,扶额低语道:“虽然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你是个坑啊。”

“你嘀咕什么呢?”

曹莺莺看了他一眼,曹修刚才的声音虽然很轻,可都被她听进去了,“什么坑?什么不累?通通给我解释清楚。”

第三十七章 上街买菜

贵女之耻终于愿意听人解释了,可她愿意听的时候,却是曹修最不愿意解释的时候。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句放在后世都有些特别含义的话,这时候解释出来肯定会被曹莺莺误会自己对她有什么想法。

曹修不想被她误会,更不想被宋采薇误会,看了看等待解释的曹莺莺,突然问道:“对了姐,你晚上要吃什么?”

曹莺莺顿时为之一愣,怔了怔后,方道:“换个口味吧,晚上想吃鸡。”

“吃鸡好,大吉大利啊……”曹修顿时笑起脸来,接着问宋采薇以及她身后的张虎吴常,“你们三个呢,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张虎说:“大人,随便吧,张某不挑食。”

吴常道:“公子你知道,我向来只吃阳春面。”

曹修点点头,再看向宋采薇。

宋采薇想了想,道:“不知怎么,我想吃一些酸的。”

吃酸的?

曹修认真问道:“该不会哪里不舒服吧?”

宋采薇摇头道:“没有,没有不舒服,哎呀,你去买吧,趁天还没黑。”

“好好好,我这就去。”

曹修挠了挠头,看太阳还未下山,在曹莺莺没回过味时,提起柜台下的竹篮,快步踏出药铺门口。

“诶,等等啊,刚才的问题……又忽悠我,你又忽悠我!”

曹莺莺才想起来,又被曹修蒙混过关了,她气得直跳脚,没管宋采薇,就直接追了出去。

……

老祖宗有句话叫做烈女怕缠郎,曹修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只不过郎与女之间要反过来一下,他是真的怕曹莺莺了。

这姐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很粘人,怎么样也甩不走。

这简直就是——孽缘啊。

大齐国自建国以来,秉持着与民休息的国策,发展了近五十年,国家越来越繁荣,比起前面几个朝代,齐国为了促进国家经济,没有严格区分早市与夜市,而是直接把早市夜市合并,市集的时间从辰时起,到戌时结束。

一路上走走买买,曹莺莺因为第一次出门买菜,什么都看着新鲜。

“诶,弟弟,那又长又大又绿的,叫什么啊?”

“那叫冬瓜——”

“冬瓜不是白的吗?”

“姐,做人呢,要有常识,当然,没常识也不可怕,只是,请别乱喊乱叫,不然弟弟都不好意思跟你走一起了。”

曹修提着一篮子的菜,一脸嫌弃,看着曹莺莺在前面一直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心底十分无语。

正在这时,旁边的酒楼雅间里,一个年轻人收回窗户边的视线,看着屋里一位穿着公服的男子道:“张捕头,街上那对男女就是你口中的许采臣与聂小倩吗?”

坐在正中央的男子正是跟曹修不对付的张捕头。

张捕头点了点头,道:“沈公子,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这聂小倩长得真是美貌,绝世出尘啊,是本公子喜欢的那类。”

沈公子又重新向街道看去,而后接连摇头道:“可惜可惜,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许采臣何德何能,令如此女子肯听从于他?”

坐在张捕头身边的长须男子道:“沈公子莫要灰心,雷某这就去把她给你夺过来。”

张捕头还未开口去劝,沈公子却摇着扇子道:“雷总管,你这就不懂了,有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本公子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我要让那许采臣心甘情愿地奉上他的女人。”

雷总管微微一笑,“一切如公子所愿。”

张捕头插嘴道:“公子有所不知,别看许采臣是个窝囊废,没一点武功,可他嘴巴厉害,王县丞便被这厮迷的团团转,不止如此,他身边的两男两女都深藏不露,特别刚才说的这个聂小倩,武功怕是四人中最高的了。”

“哦?”沈公子眼睛转了转,“你说这聂小倩武功奇高,哈哈,这样本公子就更喜欢了。”

张捕头说:“沈公子喜欢就好,不过,听说这许采臣刚在城中那里盘下一间药铺,如果可能,不日将要到雷兄你那里进货了。”

“这样吗?真是巧了啊。”

雷总管摸了摸手里的茶杯,看向沈公子道:“公子,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公子把扇子用力合起来,脸色突变,说道:“这臭小子害了普救寺三位大师性命,如今出现在我们眼底,又怎能轻易饶过他,听说他家里还有个戴着面纱,看似温婉的美人儿,哼哼,本公子还想着好事成双呢。”

雷总管站起身笑道:“好,公子想要什么,雷某责无旁贷,先不说他明天来不来寻我,单单今晚,他就别想好过……”

沈公子摆手道:“雷总管千万别做的太绝,人家王县丞……”

张捕头插嘴道:“王县丞已经出城了,十天半个月都难回来。”

“好吧,你们啊,真是讨厌,说的本公子很好这口似的。”

沈公子表面责怪,内心却是狂喜。

……

大约逛了半个时辰,曹修已经把需要的菜弄了个七七八八。

“诶,找到了,弟弟,你看这些鸡怎么样?特别这只大公鸡。”

曹莺莺走到一家买鸡的摊位前,蹲下来,看着笼子里一只只胡乱拍打翅膀的公鸡。

曹修顺着曹莺莺的手指而去,笑道:“这鸡挺美的,买了吧。”

很快,两人就买完了菜,曹修一手提篮子,一手抓着大公鸡的一对翅膀。

往回走的路上,曹莺莺看曹修满头大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伸出手道:“累坏了吧,把篮子给我,帮你提。”

曹修哈哈一笑,“不用,我能行。”

曹莺莺道:“别硬撑着,不行就不行。”

“不,我很行!”

怎么能在曹莺莺面前表现出自己不行来呢,曹修提了提气,道:“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

说罢,快步超越曹莺莺。

曹莺莺看着远去的曹修,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也不知他在坚持什么?”

回到药铺,天已经渐渐黑了。

宋采薇和吴常张虎已经把院子里的三个房间收拾妥当,就连做饭要的调料、餐具、菜刀等都备好了。

第三十八章 薇草堂和薇草盟

把买回来的菜与肉放进厨房,厨房里,曹修穿上围裙,在宋采薇他们异样的目光下,举起菜刀,站砧板前,开始吨吨吨吨吨了。

费了两个时辰,一桌的饭菜总算做好。

一张方方正正的长桌,还有五条凳子被搬到院子里,曹修坐在靠近药铺的位置,接下来左右两边是宋采薇和曹莺莺,再往下就是吴常和张虎了。

此刻,天上升起一轮新月,夏夜的凉风吹过,萤火虫在草丛里若隐若现。

桌子上,曹修给曹莺莺熬了一锅鸡汤,宋采薇喜欢吃酸的,他便做了一道山楂炒排骨,吴常想吃阳春面,这是最好做的一道菜了。

不过,曹修一直觉得很奇怪,因为自从认识吴常的第一天起,他便顿顿要吃阳春面,这阳春面基本没多少营养,也没什么味道,根本不好吃,隐隐的,他感觉阳春面与吴常之间藏着一些故事,只是别人隐私的事,不大好探听,日后有时间还是问问罗指挥。

曹莺莺盛了一碗鸡汤,推到宋采薇面前,汤里浮着一只鸡腿,“采薇,你身体不好,喝碗鸡汤补一补。”

曹修瞥了她一眼,曹莺莺和采薇姊妹情深,可鸡汤明明是自己做的,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她这个算是叫慷他人之慨了吧。

一直蒙头啃着大筒骨的张虎不知想起什么,抬起头,擦了擦满嘴的油腻,问向曹修道:“大人,药铺的名字你想好了没有?”

曹修为之一愣,这药铺本就不打算长期开下去,所以一时没给它想好名字,现在张虎问起,倒有些踟蹰了,想了想,才说道:“要不……就叫保和堂吧。”

他想起现在这个身份,许仙,那位草莽英雄,开的不正是保和堂么。

“这名字不好听,感觉太土了。”

身边的曹莺莺喝了一口汤,直接否决了曹修的意见,随后舒展眉头道:“我觉得……采薇堂不错。”

采薇堂?

宋采薇?

这贵女之耻也太能想了吧。

“保和堂贴切一点吧,采薇堂,听起来就像隐士所住的草堂,和药铺的名字根本不搭啊。”

曹修瘪瘪嘴,虽然先前已经说好,他曹修做这间药铺的掌柜,宋采薇是药铺女大夫,可用女士的名字来命名,不但不妥,更重要的是他曹修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曹修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啊。

“呃,采薇堂?”坐在曹莺莺下首的张虎砸吧了下嘴,好像也在思考这个名字是否恰当。

曹修就像找到了战友一样,看向张虎,眼神中透着热切,道:“张虎兄弟,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老虎,进京后,我一定向祖父保举你……”

“知县大人的这个保和堂取得相当好啊,我张虎……”张虎话还未说完,就注意到前面曹莺莺凌厉的目光,顿时,背脊生寒,道:“……可我张虎觉得,还是采薇堂好听一些。”

曹修听了目瞪口呆,这个表面老实的蜀中汉子,铁骨铮铮的一个人,怎么就在曹莺莺面前认怂了呢?

他曹修,鄙视之。

“还是叫薇草堂吧。”

宋采薇一直注意着曹修、曹莺莺几个的眼神变化,见起了争执,立即开口调和。

草跟曹谐音,包含了曹修跟曹莺莺两人,前面的薇字又不会驳了曹莺莺面子,采薇堂改为薇草堂,这宋采薇聪明的很啊。

还是他家的采薇体贴人。

曹修很满意地点头,“就叫薇草堂了,你们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曹莺莺看着碗中的汤,“我觉得好。”

张虎跟着道:“……哈,我也一样。”

药铺的名字就这样愉快地定了下来。

五人的晚餐还在继续,很快的,在众人就要吃饱的时候,曹修从厨房里端出早就蒸好的发糕。

曹莺莺总喜欢跟曹修斗嘴,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发糕,疑问道:“我们都吃饱了,你干嘛还把这东西端出来?”

曹修一面拿刀子把发糕切成了六块,一面解释道:“这发糕可有不一样的意义,我们五人虽然所带的目的不同,可目标是一致的,可以说,大家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从明天开始,就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轻松了,为了纪念这一刻,大家同吃一块糕,从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祝我们的抓凶同盟,早日抓到幕后凶手!”

说着,把发糕一块块地分给桌上的四人。

“抓凶同盟太难听了。”

手捧发糕的曹莺莺咀嚼着这四个字,摇了摇头,突然脑瓜一亮道:“不如就叫——凶见愁吧,就是凶手见了我们也发愁。”

你这名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修仍旧鄙视之。

宋采薇建议道:“不如就叫薇草盟好了,有了薇草堂,再来一个薇草盟,也没什么不妥吧?”

说完,看了看曹修和曹莺莺两人的眼神。

“这个名字好,采薇,你太聪明了。”

曹修拍手称赞。

曹莺莺也立马点头,看向张虎和吴常,“你们呢?”

吴常默然道:“我没什么意见。”

张虎的意见却是满满的,薇草盟,哪个字都和他的那十万两白银无关啊,可他不敢说,只好道:“……我也一样,没意见。”

“可是,桌上还多了一块糕,怎么办呢?”

曹莺莺指着盘子里的小半块发糕,有些发愁。

“呃,要不这样吧。”曹修想了想说,“先把发糕存好,以后呢,谁抓住凶手,这块发糕就给谁。”

“好!”

曹莺莺四人听了,都没有意见。

……

薇草堂和薇草盟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五人在饭后,该整理餐桌的整理餐桌,该刷锅洗碗的去刷锅洗碗,忙到了子时才各自回房里歇息。

宋采薇和曹莺莺依然住在一起。

吴常跟张虎在一个屋子,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两个人要轮流值夜。

只有曹修他独守空房。

躺在床上,因为天热,曹修打开了窗户,看着天上数不清的星星,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贯以来,他喜欢的是咸鱼般的安稳生活,可现在,从穿越来的第一天,就没安生过。

冒着别人的名,为别人的案子而奔波,心里难免有点痛苦,所以也惆怅啊,可总算真相渐渐要浮出水面了。

曹修长舒了一口气,阖上双眼,疲惫地睡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薇草堂外,两三个蒙面人正提着粪桶,慢慢地靠近这里……

“头,雷大哥怎么说?”

“先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嘻嘻嘻,什么颜色,是香味吧,夜来香,哈哈……”

第三十九章 借一步说话

清晨,溧元县起雾了,迷迷蒙蒙的。

曹修是被一阵阵痛苦的喊叫声吵醒的,本来还想睡到日上三竿再醒。

手背贴着双唇,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穿上青色长衫,拉开门时,正见吴常站在院子外,朝他拱手。

曹修心底奇怪,一大清早的,会有什么事。

“公子,昨夜有人想在薇草堂门口泼粪。”

“什么?”曹修皱了皱眉,警惕起来,上前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他把鼻子往药铺方向吸了吸,没有发现令人恶心的臭味,反而因为院墙下种植的一排芳草,令空气十分清香。

吴常说:“幸好,守夜的张虎兄一眼就发现了他们,此刻,这伙人正被他掉在不远的槐树下,闻……闻自己带来的夜来香呢。”

曹修挠了挠还未束起的头发,见吴常绷着脸,好奇问道:“张虎他该不会让他们闻了一个晚上吧?”

“哈哈,公子,一切如你所料。”最终,吴常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

曹修叹了叹气,故作怜悯道:“唉,这老虎也太爱捉弄人了,走,我们去看看,可别把人家给熏傻了,一夜啊,这谁顶得住。”

“可公子你还未梳洗。”吴常好心提醒。

曹修打量了自己一下,苦笑道:“好吧,还得劳烦那几位兄弟稍等片刻……”

等梳洗完,走出药铺,到张虎那里时,就看见三个已经被夺了头巾的黑衣人被绳子掉在树干上,他们头朝下,头的正下方,各放着一个盛满米田共的粪桶。

臭死了,行人都不敢从那里过,纷纷绕远路走。

曹修捂着鼻子,还没吃早饭呢,可不想被这味道坏了胃口,他把张虎拉到离槐树远些的巷口,问道:“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张虎打着哈欠,已经一晚上没睡觉了,他说道:“说什么青沙帮的人,是溧元县最大的帮派,一旦有新商户没到他们那报道,定会上前泼粪,给商户们一个下马威……”

“这么猖狂,该不会是有人故意指使的吧?”

“老张我也是这样想,跟大人久了后,也喜欢用脑子了,觉得他们言语里有漏洞,可这些人不说啊,老张没办法,只得这样子吊着逼问了。”

张虎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曹修看向如三条黑鱼一般的黑衣人,问道:“他们还没招吗?”

张虎眼神坚定道:“对,不过请大人放心,老张一定会想办法的。”

曹修想了想,摆摆手说:“不用了,没那必要,待会儿叫吴常把他们带到县衙吧,你先去睡觉,我一会儿还得去雷横那边。”

说着,用手挥了挥萦绕在鼻子间的臭味,转身往药铺的方向走。

张虎跟上去,问道:“大人,你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曹修负着手说:“我心里只是隐隐有些猜测,还没有论断,等见了雷横再说吧。”

汤时坊雷家,作为溧元县最大草药供应商的雷横此刻正坐在院内的草堂下,待听到下人汇报关于昨晚青沙帮失败的行动时,他叹道:“是我不查,打草惊蛇了,你且下去告诉李帮主,衙门里有张捕头在,不用担心他的兄弟,那个许仙还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下人领了命令,退下去了。

站立一旁的管家却道:“老爷,你平时是个十分仔细的人,这个许仙是什么来路我们还没摸清,怎么就为了那位沈公子而贸然出手呢。”

这位管家大体上是雷横的一个心腹,所以才敢这么说话。

雷横叹气道:“你不知道,最近有批货急需出手,听说新的溧元知县马上要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想作良民,不想惹火上身啊。沈公子他家有路子,我等从良时,不也都靠了他们?”

正在这时,外头的门子小跑进来,报告说:“启禀老爷,外面有个叫许仙的书生想要见你。”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雷横放下茶碗,站起身叹了叹气,随后道:“快把人请进前厅。”

曹修带着曹莺莺立在雷家门口,其实他不大想带贵女之耻来,可没办法,吴常张虎都脱不开身,他家采薇的武功是最弱的。

去禀报的门子很快跑了回来,请曹修二人进前厅。

当曹修在门子的指引下,快到前厅时,就见有个穿着华丽的大汉从厅里快步迎出来,朝曹修拱手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请,快请。”

雷横虽然是溧元县最大的草药供应商,可曹修到底是客户,是给他送钱来的,在坑人前,还是得装出有生意上门十分开心的面容。

“许公子你说的这个保和堂,雷某怎么从来没听过?江宁有这样一个药铺吗?”

主客分了座次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来,雷横喝了一口,不解问道。

曹修笑了笑,尴尬说道:“不过是个很小的医馆,雷兄你没听过也正常,许某是在江宁待不下去了,听朋友介绍说溧元县这边医馆不是很多,正是打开路子的好地方,所以才卖了医馆,瞒着家里人,千里迢迢地往溧元县而来。”

雷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公子需要进购哪些药材?”

“就进一些平常用的药材吧,如果溧元县好待的话,再来跟雷老板商量。”

“许公子瞒着家里人,看来是很想做出一番事业,让你的家人刮目相看啊。”

“那是当然,这次我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不成功,这辈子都不回家了。”

曹修故意高声说着,好像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雷横见曹修年轻,说话毫不遮掩,没有一点心计,所以心底便有些瞧不起了,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感觉张捕头昨天的话实在有欠妥当,这曹修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哪里像那种巧舌如簧的人了?

这张捕头也是识人不明啊。

哼,雷某肚子里本有一百条计谋,如今竟一条也用不上了,直截了当,且看我如何把这臭小子弄进彀中。

想着,抬起手说道:“许公子豪气,雷某也想帮你一把啊。”

曹修听了,顿时喜上眉梢,“不知雷老板怎么帮我?”

雷横心中冷笑,这个小子,高兴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呵,还真为他家人担忧啊。

面上没有任何轻蔑,反而装作亲切道:“看公子样子,像极了我当年一位好友,我们这样算是一见如故了,公子初来溧元,我当一尽地主之谊,不如这样,凡公子所需的药材,我都只收七成的价格……”

“什么,这怎么可以……”

曹修一副真香的样子,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无知,更用力拍了几下桌子,称呼上也改变了,“雷大哥,我……我们萍水相逢,你这样子,我都不知如何报答?”

“谈什么报答,生意人就该互相帮衬。许公子来我溧元县,就是我雷某朋友,以后若遇到麻烦,到汤时坊找我便是……”

曹修听完,身体激动的有些颤抖了,“雷……雷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啊。”

说着,目光注意到雷横的眼睛正在曹莺莺的身上瞧,他轻轻咳嗽了声,笑道:“大哥啊,怎么了?”

雷横反应过来,笑道:“不,没事,说了半天,还不知你身边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我表姐,女孩子家家本不该出门抛头露面的,可她担心我又把生意做砸了,惹来我父的不高兴,所以才一直跟着。”

曹修云淡风轻地说着,雷横却突然来了一句,“许公子昨日是不是在东林街买过菜?”

曹修惊异了:“大哥怎么知道?莫非,你看见过我们?”

雷横哈哈一笑,“我就说哪里见过吧,说来也是有缘,我与我的表弟当时正在街边的醉仙楼上……”

一句话说出,曹修就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了,他呵呵笑道:“看来真是有缘。”

说着,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渐渐变得生气的曹莺莺。

雷横目光一直停留在曹莺莺身上,斟酌了下,感觉差不多了,从对方心里面藏不住事就可以看出来,只是一个傻乎乎的愣小子,而且旁边的这个姑娘看起来也笨笨的,都很好骗啊。

当然,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先慢慢来吧。

“关于药材之事,当中有许多细节,还请公子能借一步说话。”

雷横想请曹修到后面的草堂跟自己好好谈谈,到时候再旁敲侧击。

然而,当一切都在雷横的掌握中时,曹修突然道:“不用借了,就在这里说吧。”

第四十章 确认过的眼神

曹修的身份,大体上,雷横已经有底了。

对方身上有股书卷气,却不像一个读书人,不然,哪个读书人会放弃大好前程,放弃功名,去做一个最低贱的商人呢。

他蝇营狗苟于行商之事,想必出生于商贾之家,能请得上张捕头口中两个武功高强的保镖,家中资产定然颇丰,性子急躁,喜怒都写在脸上,跟一般所见奸诈诡谲的商人有很大不同。

这种人,大抵从小成长在蜜罐子里,家里长辈对他肯定宠爱非常,不然也不会任他肆意胡来。

做生意?呵,他会吗?

雷横并没有因为曹修突然的一下心生怀疑,只是愕然道:“呃,只是想跟公子商谈一些合同上的事,既然公子想在这里谈,就在这里谈好了……”

说着,就让管家去书房取买卖双方的契约去了。

“嗯,好啊。”

这一边,曹修刚才听雷横提起在大街上看到他和曹莺莺的事情,心中狐疑,他说这句话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套近乎吗,不对,刚才说话的时候,雷横的两颗眼珠可都在曹莺莺身上,他只当自己没看到。

曹修向来喜欢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记得雷横那句话里还有一个表弟,杨信跟他说过,五鬼山的匪首雷横以前是个孤家寡人,这哪里来又蹦出一个表弟,这其中怕是跟曹莺莺有关了,果然,贵女之耻就是个坑啊。

想着事的时候,雷府的管家已经把契约书拿出来了,顺带的还有纸跟笔。

曹修先把契约书仔细地看了一遍,他确实是想跟雷横达成某种短期上的合作,只是当看到上面的几个条款时,怔住了。

“雷老板,这定金一千两怎么回事?从没有听过啊,而且合同上面说无论我这里要什么药材,都只能从你雷府进,这,这……这也太那个了吧?”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刚才还称兄道弟的两个人,此刻已经快要剑拔弩张了。

代入的是个刚刚出门,想自己闯下一片天地的富商公子,心高气傲,焦躁冲动总是难免的,心底有不爽,自然不能藏着。

何况,上面的这两个条款哪里是建立在买卖双方的公平上,简直就是霸王条款啊,不管什么人,都不会同意的。

当然,曹修现在是涉世未深的许仙,作为一个愣头青,初见这种条款,该作怎样夸张的表情,该有怎样的动作,以及惊讶时音量的大小,他都调的很准确。

雷横见曹修这个样子,乐的哈哈大笑,“许公子真是太有趣了,我这上面的款项不论是谁来了,都这样,就算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也改变不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我雷横做生意从来是童叟无欺。”

好一个“童叟无欺”,这分明是变相敲诈,果然是做强盗出身的。

曹修失笑道:“这样子,我怕不能与雷老板合作了。”

果然是二愣子,稍微一下就不舒服了。

雷横笑道:“许公子,我给你的优惠已经很多了,所有药品全部打七折,你还想要怎样呢?”

曹修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找其他供货商,雷老板这样的条款,我实在难以接受。”

雷横摇了摇头道:“公子若想在溧元县待下去,最好是跟雷某合作,因为在这个溧元,你是找不到第二个草药供货商的。”

“呵,打扰了,告辞。”

曹修愤怒地站起身,假意要走。

雷横大笑起来,像哄小孩子一样,“好好好,雷某算服公子啦,好吧,既然公子不愿走契约,那我与公子不妨换一种合作方式,怎么说大家都一见如故啊。”

曹修记起杨信跟他说过,雷横之所以能在溧元叱咤风云,除了沈家这个靠山外,还有一手漂亮的坑人手段……

“这样吧……”雷横见曹修没有走,而是背对自己,就知道他心动了,于是道:“……先不签合同,也不要定金,头三个月,雷家主动给公子供货,三个月后,公子若觉可以,那我们就签一个内部合同,这合同简单,只要公子每个月进的货中我雷家占八成就行。”

这条件初一听,感觉没什么问题,可杨信告诉曹修,一般违拗雷横的医馆药铺,都坚持不到三个月,其中原因,杨信查不出来,只是知道那些药铺医馆,要么治死了人,被封了,要么在官府过来检查时,发现草药有问题,但至始至终,都查不到雷横头上。

曹修当时听完杨信的话,仔细地想了想,感觉这衙门里也有他雷家的人。

好嘛,他贵为一县之长,除的就是这种坑害百姓的人。

只是现在,感觉自己有种引人入套的嫌疑,不不不,他是在秉公执法……

“这,雷大哥,这样子,多不好意思……”

曹修回过身,面上的表情从刚才的愤懑,快速转变为欣喜,称呼又变了,声音也高了许多,天知道,他的表演天赋从哪里学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一见如故嘛。”

雷横与曹修相视一眼,两个人确认过眼神,是相互要坑的人。

……

曹修走出雷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时间进入八月,天气渐渐有了秋意。

回去的路上,曹莺莺把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想来雷府一行,令她很不爽。

曹修问她:“姐,怎么,谁又惹你生气?”

曹莺莺瞪了他一眼说:“那个姓雷的,刚才一直盯着我看,肯定没安好心,而且他是什么群盗,又是采薇的仇人,你说你怎么就跟他合作了?最后他的那一席话,傻子都听出来是骗人的。”

曹修看了她一眼,故作惊讶道:“所以……姐,你听出来了?”

“我当然听出……嗯?”

曹莺莺咀嚼了下曹修话里的意思,顿时怒气满满,鼓起腮帮子道:“你说我是傻子?你居然敢说我傻!”

哎呀妈耶,天地良心,他曹修可什么都没说。

“你自己承认,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别跑,打死你!”

两个人就这样,你追我打,奔跑在夕阳之下。

第四十一章 请公子到衙门一趟

曹修离开的时候,雷横并没有走,前厅里,他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酒席。

很快,就有下人来报:“老爷,沈公子和张捕头拜访。”

“很好,快请他们进来。”

雷横有些高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等沈公子和张捕头进门,他一边请二人坐下,一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公子听后,大笑道:“这可真是个傻子,枉费雷总管大费周章想出一百种方法对付他。”

雷横哈哈一笑,给沈公子斟了杯酒。

一旁的张捕头却道:“我虽然不爽这厮,可雷大哥,你还是小心些好,他还是有些脑子的,那断案本领,我看了也佩服。”

“兄弟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雷横同时给张捕头倒了一杯酒,“若说断案,我不懂,可有句话叫隔行如隔山啊,那曹修,就算断案如神,可经商,他能懂吗?他懂个屁啊!像这样的人,竟也把张捕头唬住了,真替你着急。”

张捕头见此,没说话了。

沈公子却问向他,“雷总管,什么时候能把聂小倩弄到?本公子有点等不及了。”

雷横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这事还是要缓几天,至少得三个月吧,那小子虽然傻,可毕竟是生意人,最基本的怀疑还是有的,供给的药材,肯定会先检查一番,若一下子就查出问题,对我们来说,不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应该徐徐图之。”

沈公子抖了抖衣服说:“可本公子等不了了,最多十天时间,你要知道那位曹知县马上要上任了,听我父亲说是什么鲁国公孙子,不似上任知县,我们惹不得,所以在他来之前,本公子必须先舒服够了……再做孙子。”

雷横说:“可这……操之过急,容易弄巧成拙啊。而且,最近那位田先生送来的女子,一个个的不都天香国色?公子哪里又不满意了?”

沈公子嗤之以鼻,笑道:“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跟聂小倩比。”

一下子,雷横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一边的张捕头帮衬道:“雷大哥说的不无道理,公子你可能不知,许仙身边那个叫白素贞的,虽然蒙着面纱,可听她说话,有点我们溧元口音,我瞅着,她像极了……一位故人,只是一时说不出来,可我已经派人下去查了。”

“哼,我不管,你们不行,我就叫老田出马了。”

沈公子陡然站起身,准备要走,雷横怎么劝都没用。

沈公子离开雷府时,放下一句话道:“雷横,你不过我爹养的一条狗,最好听你狗主人的话,不然,废了你的狗腿!”

“我这……”

府门外,雷横被沈公子的一句话堵住了,气又不敢气,只得低声下气道:“行行,雷某听公子的话还不成吗。十天之内,必把聂小倩送到你的面前。”

沈公子点了点头,方放他一马,而后也不要人护送,先一步离开了。

张捕头落在后头,他看向一脸丧气的雷横,说道:“雷大哥,你也别这样,公子的脾性,你还不了解吗。”

“哼,要不是看在沈大人的份上,哼,就算是狗,也只是沈大人的狗啊,关他沈照什么事……”

雷横气得举起拳头在旁边树上轰然砸下,接着叹道:“要是徐先生回来就好了,他们不是一直追杀宋采薇吗?怎么都六个月了,还没音讯?难道那个女人跑到了汴京城?”

“宋,宋采薇?”

张捕头一直想着那个白素贞的身份,这时突然听雷横口中爆出的三个字,立马震惊了,脑海里两个人影重叠一起,可随后,又摇了摇头,感觉有点荒谬。

……

曹修一回到薇草堂,就和宋采薇三人提起了在雷府的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可对雷府送过来的药材,一定要仔细检查。

宋采薇一开始提议不管雷府送什么东西过来,他们都一律不用。

曹修却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觉得对方既然想跟他们玩阴的,那他怎么能不陪这群人好好玩,只要自己人注意些,也没什么。

后面的两天,雷府陆续地送来些曹修要的药材,当然,假戏真做,他也付了一些钱,渐渐的,薇草堂墙边的药柜上放满了各种药材。

当然,对于薇草堂,曹修没打算把店开长久,所以开业时,没有做什么宣传手段,也因而薇草堂前,门可罗雀。

只是一些好奇的人,会进来看一下,偶尔也有一两个生病的人进店给宋采薇瞧。

虽然没什么客人,青沙帮自从上次被张虎那么一闹后,也不敢上门滋事了,可衙门里的张捕头却时常上门,曹修和他本不对付,这人一来,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每次进门,似乎都是找宋采薇,宋采薇蒙着面纱,一双眼睛比起她父亲去世时多了一分精神,所以,三四天下来,张捕头仍瞧不出白素贞和宋采薇有什么关联。

一切本都相安无事,直到第六天的上午,出事了。

张捕头手里拿着一个药包,带着一干衙役,把薇草堂围得水泄不通,他走到柜台前,直指曹修,“许公子,你们药铺差点治死了人,幸好有别的大夫经过,不然就真闹出人命了,所以,还请你到衙门一趟。”

说话的空挡,已经把手里的药包放在柜台上。

曹修打开那包药,宋采薇曹莺莺她们都走过来看了。

门口外,聚集了许多围观群众。

吴常和张虎和前来的捕快对峙起来,虽然事先已经说好,可该演的戏,一个都不能落下。

张捕头弯起嘴看着他。

曹修跟宋采薇低声交流了下,先确定这包药确实是微草堂开的,记得当时治的是一名得了风寒的病人。

“可,可是这药是从雷横雷老板家取的,有问题也该是他们的问题。”

该来的总是要来,曹修做了准备,说话时,故意哆嗦几声。

张捕头不耐烦道:“不管如何,还请公子到衙门一趟。雷横那里,我自然会去。”

“你们确定要把我关进监狱?”

“呵,是又如何?许公子,你摊上大事了。”

“可我……怕你们后悔。”

“许公子可别吓我,老张打出娘胎开始就不知道后悔怎么写……”

第四十二章 原来是你小子

曹修进入狱牢,狱牢里阴暗又潮湿,转过一个门,前面出现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通道,通道两边是由栅栏围起来的牢房。

牢房里,囚犯们看到曹修被艾狱吏和张捕头带进来,立马身体贴着栅栏,一个个把手伸出来挥舞,口里喊道:

“大人,草民冤枉啊。”

“大人,夜敲尼姑庵的那人,真不是我……”

“大人,草民没乱丢垃圾……”

……

“吵什么吵,都别吵了!”

喊冤的声音不绝于耳,跟在曹修身后的牢卒们用棍子拍回他们的手,一会儿,狱牢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被带进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整间牢房空荡荡的,只有东面的茅草堆里躺着一个人。

曹修走进去,艾狱吏立即锁了牢门,随后便跟站在外头的张捕头一起离开,中间没有说任何话。

曹修蹲在西面墙角,地上全都是茅草,偶尔有老鼠蟑螂蹿过,臭气熏天,可以说牢房卫生是相当的差。

似乎是他的进入吵醒了东面那人,那个人头发乱糟糟,茅草都贴在上面了,一抬起头,脸上全是黑灰,就好像从煤窑里走出来的猴子一样。

“又有新来的了?新来的,你犯了什么罪?”

那人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体靠着墙边,看了曹修一眼。

曹修见他六十来岁的年纪,是个老者,脸都皱成菊花了。

这张菊花脸,不知怎么,曹修觉得有些眼熟。

可能老人家的脸型都差不多吧,大家都是陌生人,他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嗯,他们说我卖假药,差点吃死了人,可我是被冤枉的,老人家,你呢?”

“我啊……”

老者呆在牢房里,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话了,如今曹修一来,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他一边说,一边坐到曹修身边,而后叹道:“我同你一样,都是被冤枉的,年轻时,读过几天书,帮人写传记,后来那人贪污了,我也跟着蹲了几年大牢,被放出来后,开始给人写话本,可你不知道,写话本啊,死路一条,不单混不到温饱,连书都被官府封了,在后面,唉,不说了……就说说最近吧,一个月前,我在江宁县一家客栈吃面,身上的钱袋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到长条凳子上,被同桌的一个莽汉捡去,明明是我的东西,可他非说是他的,之后,他找来了一个俊俏书生,帮忙评理,那书生也不知从哪个旮沓窝爬出来的,可以肯定是那莽汉的人,他巧舌如簧,三两句话就把老汉给冤枉了,江宁县衙的人查出我户籍在溧元县,才通知押囚官兵把老汉我解送到这……”

起初一听,曹修也觉得老者的身世可怜,但到后面,越嚼越不是味。

俊俏书生,江宁客栈,钱袋子,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遇到过类似的案情。

一旁的老者也觉着曹修的声音十分耳熟。

渐渐的,两个人都把头转向了对方,眼神交汇,三息过后……

“是你——”

“原来是你小子!”

有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曹修认出老头的时候,一脸错愕。

老头看到曹修更是悲从中来,怒上心头,两只干巴巴的手一下子就掐住了曹修的脖子,曹修自当不会示弱。

两个人,一老一小,一个邋遢一个干净,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在牢房里扭打着,滚动着,直到双方都力竭为止。

“呼呼……老人家,你还是有几分力气嘛。”

“一个人过了六十二年,你以为呢?”

曹修和老者一起躺在铺满茅草的青砖地板上,口中都喘着粗气。

曹修说:“打半天了,还未请教老人家姓名?”

老者道:“免贵姓秦,名字倒是忘了,认识的都称呼我一声秦伯伯。对了,你呢?”

“我啊,我现在的名字叫许仙。”

曹修已经坐起来了,拉了秦大爷一把。

秦老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叫现在?这名字还分现在,以后?”

曹修点头道:“人在江湖飘,总需要几个假名掩饰身份,不然仇家寻上门,还得了?”

秦老曲着手指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家彼此彼此……”曹修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心中想了想,说道:“老人家,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既认字,会写话本,算是半个读书人了,要不要我以后帮你谋个身份?”

“小子,又耍什么心机?”

曹修突然间的一句,秦老不禁为之一愣,瞥了他一眼,而后好笑道:“你都自身难保,还说什么以后,就算有以后,我也不用你帮,这狱牢有吃有住,一天两顿,还不用担心刮风下雨,日常,有人给你打扫卫生,闲了乏了,老鼠蟑螂过来与你作伴,还有这一身的虱子,饿了可以当点心吃,谁还出去,老朽就算死,死在这,也不会出去的。”

曹修见他信誓旦旦,铁骨铮铮,所以也没再说下去,刚才只是心里忽然生出的想法罢了。

恰在这时,狱牢的门被人打开,大门刮擦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

曹修向外看去,先走进来的是刚才的张捕头,随之的便是艾狱吏,最后走进门的竟然是那个卖药给他的雷横。

雷横咧出一张笑脸,走到曹修的牢房门口,看向他说道:“许公子,我们好久不见,你现在……还好吧?”

曹修冷冷一笑,道:“托你雷老板的福,我过得很好。”

“哼,死鸭子嘴硬。”张捕头打开牢门,把曹修请了出来。

雷横看向曹修,一下就露出本来面目,“许公子,我们有个交易想跟你谈一下,如果你愿意,我们马上放了你。”

曹修道:“若我不答应呢?”

“那你就要在这关一辈子。”张捕头恐吓道。

曹修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吧,什么交易?”

雷横曲手一引,“许公子先这边请,这个交易,我们还要慢慢细说。”

曹修跟着雷横他们去了一间比较僻静的牢房。

秦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道:“这小子还真摊上大事了。”

……

牢房里。

曹修坐在椅子上,前面有张桌子,桌子另一边坐着的是雷横。

张捕头站在雷横身后,那位艾狱吏守在门外。

雷横摸了摸胡须,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这次陷害你,全都是为了你身边的一位女子。”

“该不会是我表姐聂小倩吧?”曹修瘪瘪嘴,感觉很无奈,又被贵女之耻给坑了。

雷横拍着手掌,大笑道:“公子真乃神人,猜的一点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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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都是猪啊

就在曹修被张捕头请去喝茶的时候,同一时间,溧元主街,薇草堂里,上演着别样的热闹。

新药铺才开张几天,曹修又没做什么宣传,一开始自然无人问津,可一等出事,四面八方的人都围拢过来了

旁边的街坊邻居、被坑或没被雷横坑过的商铺掌柜,还有经过的路人,好事的混子们也在,青沙帮上次被张虎一闹,此时得到消息,更是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看戏。

薇草堂的匾额是曹修前几天找密探杨信请他帮忙寻人做的,这时的门匾下站着两个县衙官差,二人守在门口,是张捕头留下专门监视曹莺莺和宋采薇她们的。

掌柜被抓,算起来是件很大的事了,换做平常,无论是家人,还是伙计,真没多少人能坐得住。

可就在大家或唏嘘,或喝倒彩地讨论时,药铺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宋采薇戴着白色面纱站在柜台内,一手拨弄着算珠,另一只手提着毛笔,台子上放着一本账簿,她似乎在计算近几天来铺子里的收入与支出。

面纱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一双灵动的黝黑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与紧张。

一身绿衣的曹莺莺坐在离柜台不远专门供病人等候的长条凳子上,两只手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根嫩绿的柳枝,一双绣花鞋在凳子底下前后摇晃着,看起来十分惬意轻松。

伙计张虎把院子里晒着的药材搬到到药铺里,然后跟另一位伙计吴常一起放进一个个竹筐中,等待官府检查。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铺子里的这些人一点都不受方才的风波影响。

有忍不住好奇的人隔着门,问曹莺莺道:“喂,那姑娘,你男人都被抓了,咋也没个反应?”

“他才不是我男人!”

曹莺莺刚才还高兴的脸立马拉了下来,眼睛红了起来,整个人都快哭了,十分委屈地喊道:“他是我弟弟!”

这一句似乎是想把曹修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定下来,弟弟就是弟弟,怎么能往那方面想。

柜台内的宋采薇见情况不妙,立马走出来,先拍了拍曹莺莺的肩膀安抚住,而后走到门口,向那人说道:“这位大婶,说话还请注意些。”

“唔,真是抱歉……”那大婶自知语失,立即捂住嘴不说话了。

宋采薇瞧这样也不是办法,抬头扫视了屋外众人一眼,而后解释一番,大体上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请他们再不要看热闹了,各忙各的去吧。

很多人见宋采薇说话时神态自若,也非常有礼貌,所以都觉着有点不好意思,除了青沙帮那几位,一个个的也都散了。

正在这时,有衙役从门外挤开人群走进来,向宋采薇道:“我们的张捕头请白姑娘到衙门一趟。”

衙役本以为宋采薇会询问几句,却不想,她直接就答应了,这令他有些意外,可更意外的是宋采薇听完话,直接去柜台提了一个包袱出来,不止是她,药铺里的其他人也都往自己这边来,好像要一起去衙门的样子

“不,不是,张捕头说只要白姑娘。”

衙役心里奇怪,面前这四个家伙,脸上怎么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还有点兴奋,就像马上要回家一样的那种兴奋。

“我们掌柜说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整,既然白姑娘去了,我等不得不去。”

说话的正是张虎,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的十几个框子道:“从雷府买来的药都放在那里面,几位差大哥要想检查随时都可以。”

“我,我,可是……”

衙役摸了摸头,发现药铺的人都去其实也行,省得他再跑来跑去地传唤。

只是看到宋采薇肩膀上的包袱,奇怪问道:“白姑娘,你带着包袱作甚?”

宋采薇说:“里面的都是些重要物证,我想张捕头他会感兴趣的。”

其实包袱中放的是曹修的官袍,还有五个人的身份路引。

张捕头前几天不是一直过来看宋采薇,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谁么。

曹修他们怎能不知张捕头的意思,如今里面的东西,自然都是他迫切想要的。

衙役没有再问,反正他只是个跑腿的。

这一边,宋采薇四人随差役去县衙。

另一头,离溧元县还有一段距离的树林里,闪现着几匹马的身影。

马儿哒哒哒地疾跑,马上坐着人,为首的一个正是前几天离开县城,去很远村子解救被卖妇女的王县丞。

这几天,他已经救出十余个妇人,本来也准备赶回城看看县城有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可还没回去,就有从城里跑出来的捕快向他报告许仙在城里卖假药,被张捕头抓进大牢的事。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王县丞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无奈地苦笑道:“这群人是猪吗?”

“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马上,王县丞挥鞭指向县城的方向道:“赶快回去,在没捅出大篓子前,救出知县大人。”

“知……知县大人?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后的几名衙役都在马上震惊了。

……

牢房内的僵持仍在继续,无论雷横怎么说,曹修就是不合作。

除此外,曹修还旁敲侧击问雷横他表弟的事情。

雷横对此自然是三缄其口,沈公子那边自然不能让曹修知道,只说自己喜欢他家表姐就行了。

曹修不合作,张捕头提议来硬的,所谓硬的,就是动用大刑,这大多是对付那些嘴硬囚犯的方法。

雷横以为曹修听了这个,肯定会吓的脸色惨白,可没想到这小子会突然蹦出一句,“大刑,好啊,你们敢用,我就敢上。”

他怎么就那么的有恃无恐,雷横真心想不通。

张捕头已经把曹修押去外面,交给艾狱吏处理。

房内的雷横还在想着曹修的事。

等等,不知怎么,雷横想到了一些从江宁那边传来的消息。

许仙他会断案,他的口音不像江宁这边的,听张捕头说他身边有个长相酷似宋采薇的白素贞。

只可惜雷横一时无法见到,不然也会帮张捕头分辨。

然而此时想起,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张大哥,那个白姑娘我给你带来了,此刻正在公堂等候。”从薇草堂回来的衙役先叫宋采薇他们在公堂上等候,而自己则到狱牢找张捕头。

张捕头见此点了点头,“叫他们在外面先等着,我一会儿过来。”

交代完事情,转身时,正见雷横从牢房里出来,只是这时的雷横脸色有些难看,可张捕头也没想太多,因为一场他苦苦等待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此时,曹修已经被艾狱吏绑在了十字架上,艾狱吏手里拿着鞭子,向曹修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身旁炉子里是烧得火红的烙铁。

曹修也朝他笑笑,大声道:“来吧,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

张捕头哼了一声,“真是死鸭子嘴硬!”

……

“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快,别问了,曹知县在哪里?”

在张捕头要对曹修动刑时,王县丞正好到府衙门外了,他翻身下马,守门的衙役急忙跑出来接。

王县丞一边往里头赶,一边问他。

“什么曹知县,小的从未听过。”

那衙役感觉奇怪,王县丞这几天被太阳晒的有点黑,是不是晒傻了?

王县丞没理他,转而问道:“主簿和县尉他们呢?”

“他们都在亭中喝茶。”

“这群笨蛋,都是猪啊,快,快,快叫他们去狱牢,赶紧的,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王县丞撇下衙役,两只脚已经从快走变为疾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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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友谊的小船啊

会断案,年轻书生,从江宁来的,身边有个长得像宋采薇的白素贞。

雷横突然想起从沈府那边知道的消息,徐先生一路追杀宋采薇,至今还没回来,可他每十天就会飞鸽传书到沈府报告最近的情况,几天前,正好有一封书信,当时雷横就在府内,全程听沈老大人讲了徐先生追杀宋采薇的情况,信中说宋采薇被沿路南下的溧元知县曹值救了,之后,跟着曹值还有另外两个跟班继续南下。

算着日子应该到了,沈老大人为此叫自己在溧元县境内广布眼线,可到现在,八月初了,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按理说曹值是知县,出行必有仪仗,可是,他如果不要仪仗,微服私行呢?

想到这里,雷横觉得也不无道理啊。

什么白素贞,什么许仙,什么聂小倩,如果这些名字全是假的……

嘶……

一个念头在雷横脑海里产生,他越想越觉得有理。

再次看向十字架上的曹修,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到这里也有了缘由。

自己这边如果真敢动曹修一分汗毛,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日后,怕连沈老大人也救不了他。

妈耶!

一颗心凉到了谷底。

雷横赶紧上前一步,走到张捕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捕头此时旋转着烙铁木柄,三角形烙铁在炉子上烤着,炉火旺盛,烙铁也烧得越来越红。

雷横走过来时,他已经知道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嘴里却问道:“雷大哥,怎么了,放心,这小子坚持不了多久……”

雷横小声道:“张兄弟,我们借一步说话。”

张捕头看了神秘兮兮的雷横一眼,心下疑惑,可也很快放下木柄,跟随雷横到转角的一个通道。

通道中,雷横把自己的猜测和张捕头说了。

张捕头听完,虎躯一震,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了许久才缓过来,随后看向雷横,紧张道:“这……这,雷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雷横摸着胡须,眼珠子转了转,而后道:“为今之计,只有求他放过我们了。”

张捕头身体有些颤抖,指向曹修那边道:“就他,能放过我们?”

雷横道:“他如今在我们手上,若不同意,大不了鱼死网破啊。”

“好,好,就按你的办!”张捕头点了点头,拍着雷横的马匹道:“雷大哥,我嘴巴笨,这种事还是得你这个老江湖出马。”

雷横点点头,没有否认,接着低头想着要怎么说。

张捕头却催促:“雷大哥,快点吧,别磨磨蹭蹭了,小弟估摸着王县丞快回来了。”

雷横见他如此,只得快步走出通道。

张捕头跟在他后头,雷横没有注意到,此时张捕头他刚才那双还很忧虑的目光已经变得凶恶可怕。

曹修被绑在十字架上,感觉手臂有些酸麻,他见雷横和张捕头先后走出来,不免大声道:“你们倒是快些,本公子等得不耐烦了。”

雷横走上去几步,抬手恭谨地拜道:“草民雷横,见过知县大人……”

一句话,把曹修怔住了,就连一旁的艾狱吏也愣了一愣。

张捕头向艾狱吏道:“老艾,还不把我们的知县大人放了?”

艾狱吏回过神,连忙上前。

曹修却喝道:“别别,别过来!怎么回事?我才不是什么知县。”

雷横尴尬笑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得罪了知县大人,可草民并不知道大人你的身份,有所谓不知者不怪,还望大人饶了草民这一遭。”

“噢,把我骗了,还要我的……姐姐,现下,还要我选择原谅你们,我的雷老板,你如意算盘打得倒挺精的。”

曹修见身份被看穿,倒也不想打什么哑谜了,只是道:“哼,雷横,本县知道你们心中想什么,本县如今在你们手里,是死是活都在尔等一念之间……”

雷横冷冷地看了曹修一眼,“大人知道就好。”

“可是……”

“可是?”雷横不解道:“大人你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大人能放过我等,以后雷某定鞍前马后听您调遣。”

“放你令堂的狗臭屁!雷横,你杀宋采薇一家,当本县不知道嘛?告诉你,尔等做过什么,本县全知道!你们还想活?哈哈,晚啦!”

曹修高声一吼,声音洪亮,他心里本就藏着许多郁结,如今喊出来,那真是相当的痛快。

这时候,整个狱牢上空开始荡着“尔等做过什么,本县全知道——”“知道——”“还想活?晚啦——晚啦——”的回声。

雷横乍一听,整个人都虚浮起来了,惊惧、害怕、恐慌、躁动,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萦绕心口,瞳孔骤然放大,手和脚都感觉不到力气了,“不,不——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正在此时,狱牢外头,乱糟糟地传来了一道道的大喊声。

“快放了知县大人。”

“张捕头你想造反吗?”

“知县大人,下官来迟也。”

……

“这,这,我,我……”脚步声由远及近,雷横整个人都快炸了。

噗!

忽然,雷横感到腰部一凉,好像有什么利器刺穿身体。

“你,你……”他转过身,冷汗直冒,惊疑不定地看着刚才还称兄道弟的张捕头。

张捕头面目狰狞,一只手搭在雷横肩上,不让他挣脱,另一只握着一把匕首。

接着,匕首一拔。

哧……

“雷大哥,有道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以前兄弟我不懂,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今天这个意思吧?”

说话的时候很小声,几乎是贴在雷横耳边讲的。

一说完,就把人家雷横推到一边。

雷横顺势而倒,两只手捂着腰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一边叫,一边身体往通道边滚。

张捕头刺完雷横,王县丞带着林主簿、丁县尉还有一干衙役已经赶到了。

“张捕头,你在做什么?”王县丞第一个到达,率先发出声音。

张捕头没有理睬,而是单膝跪下,抱拳向曹修道:“属下张忠,见过知县大人……”

另一边,晓得情况的艾狱吏立马把绑在曹修手上的绳子解开。

曹修揉了揉双手,无奈地走到张捕头身前,失笑道:“捕头大人,演的一出好戏啊!”

“不,不敢!”张捕头冷汗直冒,低头惶恐道:“属下也是刚刚知道大人的身份,我与这雷横,只是虚与委蛇啊,还望大人明察。”

“呵呵……”曹修摇了摇头。

然而这时,滚到通道口的雷横突然爬起来,通道的另一头是狱牢后门,他在溧元县生活多年,县衙牢门往朝哪开自然知道,此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奔出去。

曹修看在眼里,也不管近前要拜的王县丞他们,赶忙追了过去。

“喂,弟弟……”

曹莺莺四人也在这时赶到。

曹修转头看向他们,喊道:“快追,雷横要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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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他不是雷横

雷横捂着腰子,一边在拼命地跑着,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涂抹在身上,他原本就是个江湖人,不论到哪里身上带些急救的东西总是正确的。

幸好,匕首刺进去不深,只是拔出来的时候,十分得疼。

后方传来了活捉自己的声音。

他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来县衙吓唬吓唬一下一个叫许仙的愣头小子,可谁能料到这小子居然是溧元知县假扮的,这一点已经令他很吃惊了,可更吃惊的是这位知县大人竟已知道他全部的秘密了。

或许是朝廷那个无孔不入的皇城司干的吧,他只能想到这些,除此外,今天最令他震惊的莫过于张捕头的背叛。

话说当时那个曹知县一定看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喊出那样的话来。

张捕头张让,我雷横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转眼,已经出了狱牢,县衙的大门肯定去不得了,可后堂他也无法涉足。

雷横躲在一堵墙下,现下身上有伤,想跳是不可能了,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无处可躲,束手就擒的时候,墙头上陡然立着一个黑衣人。

“雷横,大人唤你。”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头上而来,雷横抬头一看,惊讶道:“徐……徐先生,你从江宁回来啦!”

黑衣老者没有多说,直接下去一手抓在雷横肩膀上,一提溜,就把一个快两百斤的大汉抓上了墙,而后两人跳下墙去,墙外已有两匹快马在等着了。

等曹修赶到的时候,除了墙下几株被踩坏的黄色百合花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王县丞与林主簿、丁县尉是后脚跑过来的。

王县丞并不知道狱牢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看到曹修急急忙忙地往通道里跑,嘴里嚷着活捉雷横的话,才带着一干衙役跟随,待见曹修停住了,方试探性走上前,希望曹修冷静下来,能先跟他们这些下属说几句话,一个雷横值不得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白纱的白衣女子从后头而来,什么都不顾地挤开了王县丞,她似乎比曹修还急,看了看周围,一个人影都不见,便问曹修道:“人呢?雷横呢?”

语气中含着一点质问,这女子正是宋采薇,她一家十几口人都葬送在雷横的刀口之下,自然是比谁都着急了。

后头的王县丞听了感觉不大舒服,待要指责一番,却见呆呆立了半会儿的曹修,突然指着沉灰色砖墙上头的斑斑血迹道:“他逾墙了,受了那样的重伤,通道到这堵墙的路上都有他留下的血迹,这样的人,不可能飞得起来,铁定有人帮忙,不好,要出事了,走,去雷府!”

说着,就急忙地往县衙大门跑,似乎是打算跑去雷府。

宋采薇还有随后而至的曹莺莺、张虎他们见此,也都跟上了。

王县丞望着这风风火火的五个人,心底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边的林主簿和丁县尉也是一脸懵逼,片刻后,才跟王县丞建议道:“既然知县大人都走了,我们也快跟上吧。”

……

虽然不知道雷横跑去哪里了,可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曹修直接跑去雷府的决定是很正确的。

只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雷府的大门却紧闭着。

“吴常,张虎,姐……”

曹修只是叫了一下三个人的名字,三人都心领神会。

张虎直接去撞门,吴常和曹莺莺则是用轻功跃墙而入。

曹修跟宋采薇拾阶而上,两个人都是一脸的严肃。

本以为雷横把大门封上了,打算死守,可谁也没想到,雷府的大门根本没有锁,张虎一撞就打开了,紧接着就看到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场面。

曹修并不知道雷府有多少人,只是大门和前厅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躺着一大堆死人,他们或穿着家丁的衣服,或做丫鬟打扮,有的是管家,有的是护院,不一而足,但可以肯定,这些都是雷府的人,曹修看见当中就有一个女子,正是前几天进雷府时,倒茶给他喝的那位丫鬟。丫鬟身边的人,却是那个拿合同给他签的管家无疑。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似乎是先被集合在广场上,然后才被一一杀死,可是,又是被谁杀的?

整个雷府死气沉沉,血气冲天。

就在五人都茫然的时候,雷横提着剑从前厅里走出来了。

吴常、张虎、曹莺莺见此,一个个都极速地奔过去。

宋采薇更不用多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倏然间,单手已经递出三根银针。

然而就在此时,雷横大笑三声,悲戚地喊了一句,“你们谁都杀不死我,我雷横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哈……”随后,用剑抹了脖子。

一切来的太突然,曹莺莺三人早已怔住,宋采薇从广场跑到了前厅,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为什么!”宋采薇无力地跪在地上,曹莺莺立马过去扶住了她。

曹修正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宋采薇身边的,他进入前厅,蹲到雷横身侧,仔细打量着躺在地上的这位五鬼山匪首。

死者,四十来岁年纪,穿着和狱牢时所见一模一样的红色长袍,曹修看了看他的手,虽然在牢房没有过多注意,可他记得雷横那时被自己逗气用指头不停地敲着桌子,他的那根食指不知什么原因,长了一颗水泡,那水泡显然是最近才形成的。

可这个雷横手上明显没有啊。

曹修不敢笃定,担心自己眼花了,继续往下看去,翻过身体,背后有一道伤口,伤口是不是被张捕头偷袭所致的,不太清楚,这还得等跟张捕头那把匕首比对才清楚,接着再看下去……

“不对,他不是雷横!”

曹修抬起雷横脚上的黑色皮靴,仔细检查了,才确定开口。

“为什么啊?”

宋采薇、曹莺莺她们同时问道。

曹修说:“还记得县衙那堵墙下种的百合花吗?”

五人中稍微有印象的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曹修指着雷横的黑色皮靴道:“还记得县衙墙下的那几株百合花吗?百合花是刚被踩扁的,而当时能在那堵墙下的人,也只有雷横,百合花有鹅黄色花粉,一沾到人的衣服鞋子上就很难脱落,可这个雷横,他鞋子上没有一点花粉的痕迹,而且他的鞋子很干净,监牢那样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有,不管怎样,都不会如此干净啊……”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知县大人,怎么,他们都死了?”

曹修还没说完,王县丞跟林主簿丁县尉带着一干衙役也都赶到了。

第四十六章 棺材子宋慈

曹修怀疑地上的雷横是假冒的,一是出于侦探迷对案件的敏锐直觉,雷横他死得太过突兀,连反抗一下都没有,感觉像是为别人做掩饰,二则,这个雷横,身上确实疑点多多,基于自己也是个冒牌货的份上,曹修觉得还是有必要深入研究。

王县丞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刚才已从衙役的口中了解到情况,曹修被雷横栽赃,一到这,也被广场上的景象惊呆了,可雷横之罪,罪不至死,是谁灭了雷家满门?他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站到曹修身边低下身,问道:“大人?”

曹修抬起头,“噢,王县丞啊,让衙役找人把广场上那些人抬去义庄,然后等仵作检验完毕,再入土不迟。至于这个雷横,本县要亲自验看,当然尸检的事,还是先要交与县衙仵作。”

“全……全部?”王县丞摸了摸额头冷汗,雷府之大,人口之多,一个义庄怕放不下啊,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是溧元县已经没有仵作了。

王县丞把这个问题跟曹修说了,曹修奇怪道:“上次那个高仵作呢?当然,他的人品有点问题,我也不敢用。”

“正是啊。”王县丞看了他一眼,转而道:“不止如此,大人不知,高仵作被抓入大牢的当晚,便畏罪吞金自杀了。”

“你们怎么让他自杀了?”曹修有些无语了,随之道:“那溧元县就一个仵作了吗?”

王县丞点点头,“大人所言不错,这仵作本是贱业,下九流的东西,就算有老仵作愿意教,也没什么人愿意学,所以一般每个县最多安排一个仵作。本县之中,若说还有的话,就那天大人见过的棺材子啊,他姓宋名慈,一直跟着高仵作快一年了,只是高仵作还不允许他一个人单干呢。”

“哈?”曹修愣了半晌,“……谁?”

“宋慈啊?”王县丞担心曹修不满意,便道:“要不下官这就去临县……”

曹修反应过来了,宋慈二字,在他这个侦探迷中的分量可想而知,当然,这个异世界的宋慈,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巧合而已,所以没有多想,听了王县丞的话,摆摆手道:“不用了,本县看这个命案其他县不敢接,还是叫那个宋,宋什么慈的帮忙验看吧,都一年了,应该有些经验,若他有什么不懂,可随时来找我。”

王县丞点了点头,觉得曹修说的有理,不论自己这边案子如何,其他县确实没有几个愿意插手。

“对了大人,这雷横一家到底为何人所杀?这凶手如此残忍,杀人如麻,在本县还是第一次呢。”

王县丞见曹修站起身往外走,自己也跟了上去。

曹修冷笑道:“王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半年前,前任知县宋元明一家不也是被一伙山贼屠灭的吗?”

王县丞恍然,道:“是是,不过那伙秋鸣山山贼在当晚已经伏诛了,也算是天理昭昭,替宋大人他们洗冤了。”

“哼,王大人又说错了。”曹修摇了摇头,“宋知县一家并不是秋鸣山山贼杀的,而是这雷横,原五鬼山群盗做的。”

“什……什么?”王县丞惊异了,“大人,你是从何听说?”

曹修道:“自是有人找到证据告诉本县,除此外,刚才在狱牢,你们快进来时,本县趁雷横心乱,故意高声一喝,他竟也直接承认了。”

王县丞听完,想了一会儿,方明白过来,随即抬手敬佩道:“大人你真是神人啊。”

说着,面露愧色,“这都怪下官不察,被雷横贼喊抓贼给蒙骗过去了。”

曹修道:“王大人,现在先别说这个了,把雷府里的这些尸体搬到义庄去才是要紧,你让那个宋慈仔细检查好了,本县下午再过去看。对了,记得把那位张捕头叫上。”

王县丞点头称是,马上去吩咐衙役们搬尸体了。

曹修走到广场上,看着这围成一圈的一干雷府下人,他们显然是被一群人所害,对方看来是不想让他从雷府这些人身上知道什么秘密,可越是这样,曹修他就越好奇。

很快,想起在江宁城遇到的那伙黑衣人。

正猜测是不是他们干的时候,宋采薇从身后而来,问他:“阿修,刚才你说有办法证明这个雷横不是雷横,不知办法是?”

曹修转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采薇听后,惊诧道:“这……你这办法,从未听过,能行吗?”

曹修道:“无论怎么说,前厅里的雷横确实疑点重重,我很担心这是真雷横的李代桃僵之计,不管怎么说,我这办法可好了,虽然有点吓人,但一试就能知道他是不是雷横,当然,我们不能排除真雷横把假雷横关起来时,每天给假雷横吃的食物完全跟自己一样,若是这样,确实麻烦,然而,真雷横没想到,在牢狱之时,张捕头给了他一片西瓜,我想,总不能假雷横也恰巧吃了一片西瓜吧。”

“我也希望这雷横是假的,那样我就可以亲手报仇了。”宋采薇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不过阿修,你是怎么会这个的?”

“噢,那是一个刮风的晚上,有个老仵作摔倒在我家门前……”

……

曹修发现自己说谎的本领还挺强,至于宋采薇信不信,他就不知道了。

五个人从雷府出来,谢过王县丞相邀后,直接回了薇草堂,从今晚开始他们就住县衙了,铺子里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都要搬走。

搬家的速度很快,中间发生了几件小事,大体上就是街坊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邻居居然是知县,牙子收回房子后想把租金送还,县衙衙役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帮忙。

这些事情不提,搬完家后,已经到了中午,吴常一早便被派去看守义庄,曹修四个人随便找个酒楼吃罢饭后,才一起跟着王县丞去了义庄。

这期间,曹修还去了一趟铁匠铺,取回了前几天专门找铁匠师傅打制的几把小刀,小刀的刀柄很长,刀锋尖锐,看得人心里砰砰直跳。

曹莺莺问他是不是准备拿这些小刀回去做菜。

曹修笑而不答,把刀具收在一个木箱子里,让张虎提着。

只有宋采薇知道里头的缘由。

等他们到义庄的时候,那里差不多人满为患了,这几天,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命案,先是王小妹之死,而后雷家被灭了满门,今天这被从县城搬到义庄的尸体,早就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

曹修一来,自然有衙门的人帮他开道。

新知县的到任,十分惹人眼球。

“哇,这位知县大人好英俊啊。”

“他来的时候,怎么没一点风声,好像突然出现的一样。”

“不过也怪倒霉,刚上任的第一天便碰上这样的案子。”

“喂,那汉子手上提着的是什么东西?”

……

尸体太多,一个义庄放不下,只能暂时停在不算宽阔的院子上。

曹修进门的时候,就见那个上次帮忙记录验尸格目的少年正在一具尸体旁,认真地做着检验。

王县丞已然走过去,拍了怕他的肩膀,告诉少年,知县大人到了。

那少年见到曹修,赶忙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前作揖道:“草民宋慈见过知县大人。”

他早听来这的衙役说了,新来的知县就是那天帮忙验尸的许仙,而今再见到,心里除了震惊外,也没有做太多的表情。

曹修仔细打量着这个叫宋慈的少年,想起上次,根本没有怎么注意他,此时一见,内心为之一赞。

面额宽阔,丰神俊朗,五官虽说不上精致,可组合一起,就有一股温润气质,看起来很慈软,其实眼神坚毅,眉宇间有一股浩然正气。

好吧,曹修不夸了,他只是对宋慈这两个字的特别敬仰而已。

接着,他抬起手道:“噢,久仰久仰……”

“啊?”宋慈有些手足无措,“大人,你的意思?”

曹修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不用管我……”

第四十七章 剖尸知县

曹修稍微调侃了几句,便直接进了里屋。

宋慈本要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却被王县丞拉着一起跟着曹修去了。

屋内,雷横的尸体正停放在停尸台上,一旁是做监视任务的吴常以及等待问询的张捕头。

曹修走近停尸台,台上的雷横已经开始出现尸斑。

“雷横的验尸格目在哪里?”曹修的话刚一落下,王县丞便麻利地从宋慈手上接过验尸格目,然后双手恭谨地递到曹修面前。

“验明正身了吗?”

曹修一边看着验尸格目,与台上的雷横作比较,一边问道。

宋慈看了一眼王县丞,王县丞朝他使了个眼神,意思就是立马回答。

宋慈说:“已经验了,确是雷横无疑。”

“噢?”曹修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斜对面的张捕头,“张捕头以为呢?这位可是与你相交莫逆的雷大哥。”

“属下不敢,属下与这雷横不是大人你所想的那样……”

张捕头哆嗦地说着,直接否认了与雷横称兄道弟的事情。

曹修失笑道:“哦,好,那这上面躺的可是雷横?”

张捕头道:“属下看了,这人背上的伤与我刺雷横那把匕首的形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情况紧急,属下为了救大人,并不记得插进去的具体位置。”

“好,把匕首拿给我看。”曹修对张捕头的话将信将疑,转而向他要匕首了。

张捕头恭敬地递过去,王县丞和宋慈已经帮忙把雷横的尸身侧向里面。

曹修拿着匕首,还真与雷横后背的伤口做了比对,一比之下,确实一模一样,张捕头一看也松了口气。

王县丞发现曹修一直纠结于雷横的身份,不禁好奇道:“大人,你该不会怀疑这人不是雷横吧?”

“嗯,我只是觉得他比我白天见到的那位白了些。”

曹修挠了挠头,看向张虎手上的箱子,然后问向张捕头道:“对了,我记得你在狱牢里请雷横吃过西瓜?”

“那那那,那……大人,那西瓜是艾狱吏切的。”张捕头直接转移了伤害。

曹修笑道:“没事,我就问问,既然你确定,那就行了。”

说着,把张虎手上的箱子提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王县丞指着箱子道:“大人,亻……”

话还没说完,就见曹修打开了箱子,除了仵作常用的酒、水、姜等物品外,还有一排由软布包着,明晃晃的刀具,每一把刀都开过刃,寒光闪闪,十分惹眼。

这正是刚才曹莺莺问他是不是拿回家做菜的小刀,此时曹修却要用于雷横身上。

“大人,你,你想要做什么?”王县丞心里砰砰直跳,似乎想到了什么。

“剖尸!”

曹修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可一说完,屋里除了宋采薇外,所有人都震惊了,表情各种各样,有趣至极。

王县丞回过神,忙道:“大人,万万不可啊,剖尸?本朝从无此先例,若要剖尸,也需得上官同意……”

“可我就是上官啊……我同意了。”

自己同意自己,曹修就是这么骚。

王县丞顿时无言了,呆了一会儿后,才道:“不是大人,在场的无论是宋仵作,还是张捕头,都可以证明雷横是真雷横,你又何必?”

“本县却觉得他是假雷横。”

“不是,大人啊,他是真是假,跟剖……剖尸何干?”王县丞有些激动了,他有点想不通。

“自然有关,关系还大了去了。”说着,曹修指着自己的胃道:“我们人这个胃呢,对不同食物的消化时间不一样,我当时看到雷横把整片西瓜都吃进肚子了,连籽都不吐出来,籽与瓜肉相比,在胃里要难消化的多,这点你们都知道,本县既对这个雷横有怀疑,自然得从他的胃入手,只要本县打开他的肚子,取出胃袋看一看,便知是不是了……”

“恶……”曹修还没开始动手,王县丞已经产生了画面感,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快要吐出来了。

曹修笑了笑,“王大人不用怕,这剖尸没那么恐怖,若你实在不敢看,可以先去外面等候。”

“大人,我,不,下官可以……”

“现在天气炎热,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曹修说完,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问道:“本县马上要开始了,谁愿意当我的助手?”

“我来!”

一开始,曹修以为是宋慈,他是棺材子,又是有一年实习经验的仵作,对此应该不怕,然而身后传来的却是个女声,曹修转头一看,宋采薇正举着手望着他。

“采薇,你……”

这真是意料之外了,曹修看了看她,“你是认真的?”

“我以前也跟一个老仵作学过验尸……”

曹修怎么觉得这句话那么耳熟。

宋采薇认真地点了三下头,白色面纱之上,两只黑色的大眼睛焕发出迷人的神采。

“好,就你了!”曹修决定给他家的采薇一个面子。

王县丞看着这对男女,感觉今天自己的三观被重新刷了好几遍。

知县会断案,这很正常,可你有看过会剖尸的知县吗?

剖尸啊,多恐怖,一般人谁能受得住,可你有见过一脸淡定说要上前帮忙的人吗?而且这人还是个女子,当然这女子蒙着脸不知道她淡不淡定,但她说自己学过验尸,这谁能信啊。

不止是王县丞,还有张捕头、宋慈,就连一旁宋采薇的闺蜜曹莺莺也惊讶了,她拉了拉宋采薇,看了她一眼,宋采薇朝她点了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除此外,门外围观的百姓们也惊呆了,总之义庄内外,除了躺着的尸体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可以用“卧槽!”来形容。

这可真新鲜,绝对的刺激,绝对的吸引眼球啊。

义庄外的百姓挤在一块,纷纷把头往里面探,有的人却跑出去,显是要回家呼朋唤友,来看这破天荒的事情,但后面他又折了回来,感觉一来一去,尸体怕也剖完了。

“应该不是真的吧?”

“知县剖尸,这可是大新闻,比那些青天大老爷还厉害。”

“破天荒,真是破天荒……”

“我看只是个噱头,连验尸几十年的仵作都不敢这么干啊……”

……

就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下,屋内,停尸台前,曹修淡淡地说了一句,“好,我要开始了……”

第四十八章 他从地狱来

曹修一说完,就用温水洗了手。

他不单是个侦探迷,还是个学法医学毕业的研究生。

对于剖尸,自然是懂了。

义庄内外的讨论声渐渐变小,大家都在看着曹修准备怎么剖尸。

停尸台下,苍术皂角已经在火盆里点燃,曹修把手放在火上烤,直到熏干为止。

宋采薇从木箱里拿出一件前几天曹修请隔壁裁缝店师傅帮忙裁剪的白色连袖围裙,帮他穿起来。

“酒。”

宋采薇取酒倒在曹修手上,曹修仔细地搓着,接着,宋采薇又从木箱里拿出两块姜片,一片放进他嘴里,一片自己含住。

一块白色面巾,还有手套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曹修戴上面巾,套起手套,宽大的围裙把全身都包围住,此刻看去还真的像一个从后世穿越到古代的年轻法医。

刚才他和宋采薇的动作不急不缓,可在义庄内外的人看来,却有不同的味道。

义庄外的围观百姓,开始低声讨论了。

“验尸又不是过家家,他还穿衣打扮起来了?这知县可真像个娘们。”

“听说他还是一个贵人,你想贵人的生活,我们能懂吗?告诉你,这就叫讲究,这位知县应该是个体面人。”

“只是,他剖尸的本领从哪里学的,从没听说过有哪个贵人会这个啊。”

“听说是个下雨的晚上,有个老人倒在了他家门口。”

“其实刚刚,宋仵作还有张捕头都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可我们的知县大人他不信啊,非得自己验一验。”

“碰上这样爱钻牛角尖的知县,呵,我们啊,要遭殃了。

嘲讽、鄙视、不解,门外传来各种各样很是刺耳的声音。

可曹修和宋采薇却不以为意,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一下。

一旁的王县丞心里有些堵,看了曹修一眼,曹修明白他的意思,摊摊手道:“我都这样了,再脱下来,不就成全县的笑话了?”

“打扰了……”

王县丞低下头,走到一边,面上有些委屈,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宋慈的两眼却冒着精光,似乎已经看出剖尸检验里头的门道,于是上前问道:“大人,是否需要小人帮忙誊写验尸格目?”

“有劳。”曹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张捕头:“我说张捕头,你和雷横最是亲近,可还记得他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张捕头道:“小人与雷横真是清白的,没半分关系,不过大人既然问了,小人也只得实话实说,这雷横生平最爱吃肉,最讨厌的便是菜蔬,他无肉不欢,就说早上吧,小人去找他时,他在家里已经吃下了一只鸡,连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哦,好,很好,本县知道了……”

曹修朝张捕头颔首,而后走到雷横尸体的胸腹之间,往宋采薇的方向伸出手,“镊,剪……”

曹修开始剖了。

……

片刻之后。

“呕——”

在一步步剖尸的视觉刺激外加味道冲击之下,已经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刚才还能说会道的百姓们,一个个早就呆若木鸡。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曹莺莺曾经跟随祖父上过战场,什么样可怖的场面没有见过,可如今见到这个,心里也是发怵。

她把头转向外面,长眉横扫过门口一个个抱着门框、墙根作呕的百姓,心中好笑——

叫啊,再叫啊,再叫我弟弟是娘们啊,哼,不吓死你们。

曹修表情严肃,心无旁骛,现在是关键时刻,就差最后一步了,哪里还有心思看外面的情状。

“快,剪子!”

“小刀。”

“镊子……”

“好,出来了!”

边上的宋采薇稳住心神,她心底其实也很害怕,可依然按着曹修的要求,把手里的刀具一把把递过去。

很快,一大团青菜被曹修用镊子夹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一些无色透明液体。

“恶——”

王县丞已经受不了,不顾身份地捂嘴跑出屋子。

棺材子宋慈,饶是做过一年的仵作,看到那团青菜时,也忍不住呕了一下。

张捕头、张虎,还有吴常,三个人表情不一,但都已经被曹修的双手震慑住了。

曹修也明白,这些人从没看过剖尸,能有这样的反应十分正常,他也想快速结束这个过程。

他把青菜放进盘子里,捧到张捕头面前,“你看看,里面可有鸡骨头,可有西瓜籽?”

张捕头起初不敢看,过了会儿,才偏过头去,随后仔细地瞧了瞧,道:“没有,没有骨头,上面倒有些木屑。”

曹修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可不一定啊,鸡骨头会不会已经消化掉了?”吐完回来的王县丞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曹修摇头道:“错了,青菜在胃里消化的速度要比鸡肉快,既然这雷横连青菜都消化不了,何况鸡肉呢?更不用说难消化的鸡骨头,以及西瓜籽了。王大人,这是常识。”

嘶……

“大人,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是雷横?!”

王县丞嘴巴张得大大的,“这世上,还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曹修目光微闪,笑道:“是啊,你面前还真有……”

话只说了一半,然后从箱子里拿出针线,对屋子里的人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真雷横在逃,抓住他是迟早的事,可现在,本县要缝合了。”

啥?

王县丞听完,有点懵了,可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曹修有条不紊地把假雷横的尸体缝好,到最后还用湿毛巾擦了下他的肚皮。

义庄外,呕吐回来的人们,再次看向曹修时,感觉他像从地狱来的一样。

可怕,又令人畏惧。

曹修处理完雷横,就开始处理自己了。

脱下手套,解开围裙,把口罩也摘下,然后和宋采薇一起,把刀具一把把洗净,用棉布擦干后再放好,然后才用温水净手,干毛巾擦干。

等他转过身时,义庄内外所有人都齐齐看着他,大家不敢说话,一个个的屏住呼吸。

此时,阳关从天窗斜射进来,投在神情庄重的曹修身上,众人看到,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芒,神圣不可侵犯。

第四十九章 我这人很有原则的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时代,验尸一行,一直被当作非常神秘的职业来对待。

剖尸之事,对这群古代人来说,更是闻所未闻。

性感知县,在线剖尸。

想想看,多么新鲜刺激,又多么吸引眼球。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曹修今天所作的事,恐怕很快就要传遍整个溧元县了。

而剖尸一事所引起的震动,怕也不单单在一个溧元。

离开义庄的百姓一回到家便奔走相告,义庄剖尸,不胫而走。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新任知县曹值到任的消息竟也如那爆炸的烟花一般,迅速地传播开来。

关心,或不关心,消息灵通,或不灵通的人,都知道他们溧元县来了位十分厉害,又十分另类的知县大老爷。

在一黑暗的房间里,雷横刚坐下来,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惊恐地差点把手里的药给弄翻了,他连续咳嗽几声,捂着腰子,方问道:“剖……剖尸?怎么可能,那个姓曹的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跪在地上的下人点头道:“是,就是我们新来的这位知县大老爷,他不单会验尸,还会剖尸,刚才在义庄发生的事,现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这哪里是从汴京城南下的贵公子,明明就是从阎王殿走出来的阎王爷啊。”

雷横听完,连忙道:“快,快去西厢房请徐老先生……”

下人答应了声,等徐先生过来的时候,雷横已经把碗里的药喝完了。

他看到徐先生,立马跪下,两行热泪已经滚落下来,凄然道:“先生救我,为我雷家五十四口人报仇啊。”

徐先生扶起他道:“你先起来,大人那边还在想良策。”

雷横激动了,“还想什么?杀过去啊!我家那些人可都是为了保住大人的秘密才送命的,还有那个替身,是我千辛万苦才找到,养了他十年啊……我这可是壮士断腕,望沈大人不要负我。”

“放肆!雷横,事已至此,你还想怎样?难道要叫大人杀了你不成?壮士断腕?沈大人不也是壮士断腕!没有了你们五鬼山,大人在溧元就算半个瞎子了,大人他心里也苦啊。”

徐先生眼光凌厉地看着他,“要知道你这条命可是老夫千辛万苦从大人那里求下来的,最好乖乖听我们的话,现在,你很安全。”

雷横道:“可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我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要等。”

“那好,至少,至少也得把那个背信弃义的张捕头抓过来啊,这小子,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放心,今晚你就能见到他了。”

就在雷横那边各种震惊的时候,曹修已经带着宋采薇他们回到县衙。

“大人,你这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真是令下官大开眼界啊。”一路上,王县丞对曹修是赞不绝口,充分发挥了他的舔狗本色,“在我大齐国,会验尸的不知凡几,能剖尸的,怕就只有您一个了,下官能恰逢此会,真是荣幸之至!”

“王县丞谬赞了。”曹修微微一笑,“本县从小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独独对这刑名之学感兴趣,所以才深入研究了一番。”

王县丞看了他一眼,“大人对人体躯体似乎很有研究,莫非真的是当年那个倒在你家门口的老者所教?”

曹修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王县丞立即拱手,曹修瞧他还要再说,连忙道:“对了,前面快到县衙,王县丞先带我们去宋知县的书房吧。”

前任知县宋元明,当时就死在了他办公用的书房门口。

王县丞见此,又看了看曹修身后的宋采薇,立马明白了情况,只是道:“大人刚验完尸,此时去,会不会太累了?”

“是有些疲惫,但还是要去啊……”曹修看了一眼宋采薇,宋采薇低下头,心底非常感激曹修。

王县丞没有多说,当一班人到县衙时,立刻带着曹修去了宋元明的书房。

其实,宋知县去世那段时间,就有无数的仵作,断案高手来过这个房间,所以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值得研究了,但王县丞等依然把书房保留了下来,除了被那些断案人员破坏的地方外,基本没怎么变过。

曹修也知道第一次去看不出什么,他不过是来熟悉一下现场罢了。

“宋大人死之前,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吗?”

曹修走进书房,一边打量着书房的摆设,另一边问紧跟身后的王县丞。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东面有一供休息用的床榻,西面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有个大书柜,书柜和书桌都空荡荡的,显然上面本该有的东西应该都被封存起来了。

王县丞听了曹修的话,道:“事发前的三个月,宋知县他一直忙,连吃饭睡觉都没顾上,一天到晚,不是在外面,就是在公堂上,或者在这书房,事发当晚,也没什么怪事发生,只不过知县大人参加完沈府的晚宴回来后,精神有些不大对头……”

曹修道:“你是说沈府?”

王县丞:“没错啊,可也没什么,就是知县大人他喝多了,事后,也有人去沈府查,沈老大人倒是全程配合,但也查不出任何东西来。”

曹修怀疑道:“会不会被人下毒了?”

王县丞想了想,道:“这个倒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当时,仵作们用各种方法试了,没发现中毒的现象。”

“剖尸啊!”

王县丞失笑道:“剖尸,在这世上怕只有大人你会了。”

“呃,好吧……”

曹修摸了摸头,很快,就有衙役过来说酒菜已经在后堂备好,请曹修五个人过去用餐。

等用罢饭,曹修五个辞了王县丞,住进县衙后院里。

后院中,张虎吴常去厨房里烧水了,此方他们刚搬进来,什么下人丫鬟都没有,连烧饭的厨娘也没有,看来得有一阵子要自己动手了。

曹莺莺的意思是想曹修以后包揽了他们的一日三餐,可曹修是知县,一天到晚的怕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们确实要买一些丫鬟、厨娘的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雷横抓住。

就算不去抓他,怕那雷横也有可能自己找上门来。

对此,院子前厅中,宋采薇有点担忧曹修的安全,建议道:“要不这样,每晚让吴常或张虎睡在床上你前屋的塌上,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曹修想了想道:“这样他们不是太累了?又要守夜,又要保护我的,我看还是算了。”

“不,不行,既如此……只能我和莺莺轮流来了。”

“什么?这怎么能行,你们答应,我也不会答应的,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让一个姑娘家睡在我房间里,你就不怕吗?”

曹修摆摆手,“告诉你,你不怕,我还怕呢,我曹修是个有原则的人,说不睡就不睡……”

第五十章 又见引蛇出洞

“何况,你们两个是女子,跟我睡一个房间,若传出去了,怕不大好哦。”

最终,曹修还是否决了宋采薇的建议,他不是个传统的人,可也有原则。

宋采薇也是关心则乱,一想到这层,双颊立马红了起来。

八月初的天气,比起酷暑难当的六七月已经不算热了,夜晚的凉风袭来,穿过庑廊,摇起了一只只悬在廊下的灯笼。

橘黄的灯火下,站在前厅门口的绿裙女子无聊地转着裙摆,见里面谈论的内容似已结束,便立马飞进去拉着宋采薇的手说:“我就说弟弟不会同意的,采薇我们走,回屋聊聊怎样才不容易迷路。”

贵女之耻果然脑门有坑,哪壶不该提哪壶,曹修见宋采薇看着她,脸上尽是尴尬。

曹修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副画来,放到桌上,画上画的不是什么山水人物,也不是花鸟鱼虫,而是一张人体内部结构图,这是他花了大半天功夫才画成的。

对自己没有把法医学的知识还给老师,感觉很庆幸。

来的路上,宋采薇悄悄地跟曹修说自己想学剖尸。

曹修不知道她哪根神经搭错,这也太出格了,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都不会这么干。

他一度以为宋采薇也是穿越的,只是穿越的时候没把记忆带来。

这可是学霸级的异类。

懂医术,会武功,了解验尸的具体流程,似乎除了琴棋书画外,没有什么她不会的了,总而言之,他家的采薇就是一个外挂傍身的女人啊。

当然,大家都是朋友,曹修也不是那种敝帚自珍的人,所以当时什么话都没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啊,你把这吓人的东西摆在桌上作甚?”

人体结构图一摊开,曹莺莺的表情立即就变得很夸张。

宋采薇忙解释道:“阿修他会剖尸,莺莺你也知道,为了查出父亲的死因,我连怎么验尸都知道了,所以这剖尸,更得学啊。多学一门,总是好的。”

“可是,可是采薇,你是女子诶,学了这个,嫁不出去怎么办?”

曹莺莺替自己的好闺蜜担忧。

宋采薇低着头道:“这有什么打紧,难道女人这一生一定要嫁什么人吗?若学了剖尸,把父亲的死因查出来,这辈子不嫁人也可以啊。”

这话说的就有点前卫了,曹修心里给宋采薇点了个赞,而后道:“姐,别说了,采薇还等着学剖尸呢。”

“好吧……”

曹莺莺似乎被宋采薇的坚持给打动了,她的九弟不也是无辜枉死吗,只可惜自己除了武功外,一无是处。

她点了点头,突然道:“所以,我该做些什么呢?”

曹修看了她一眼,“你只要负责武功好就行了……”

曹莺莺一听,恍然了,看来她还是有点特长的。

宋采薇却道:“说到凶手,这沈家的嫌疑很大。”

“我们都怀疑他,可惜没证据。”

曹修点了点头,叹气道:“如果能抓住雷横就好了。我敢说他还在城里,王县丞已经发了海捕文书,可我看肯定没什么,只有用诱饵引他出来……”

说着,眼睛猛的一亮,向宋采薇二女道:“说到这个诱饵,我倒有个不成熟的小办法。”

曹莺莺道:“什么办法快说啊,罗玉侯有一点没讲错,你就是爱卖关子……”

曹修尴尬一笑,道:“办法很简单,就是引蛇出洞……”

……

黑暗的房间里,雷横端起药碗,看着里头浮着的泡沫,心下凄然。

他嗅了嗅,随后叹道:“想我雷横,一世英名啊,竟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里,这真是……恨啊——”

这时候,沈府的下人推开门,走进来报告道:“雷总管,出大事了。”

雷横看了看他,“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下人道:“听说有几个刁民扛着锄头要去刨宋知县的坟。这事惊动了县里,知县大人连夜就带着人赶过去了。”

“为什么?”雷横问了一句,想了想道:“那,那个曹知县出去时,都带了什么人,他的四个跟班可都去了?”

下人摇了摇头,“这点小的也不清楚……”

雷横急道:“那赶快去看啊,对了,帮忙叫一下徐老先生。”

“老夫已经来了。”徐先生走进门,道:“这事确实有点突然。”

雷横狐疑道:“会不会是那个小子的陷阱?”

徐先生道:“有可能,不过要有证据,其实宋知县的坟,大人他说早就该动了。”

雷横问:“此话何解?噢,我知道了,那小子会剖尸,如果被他……”

“嘘,噤声!”

徐先生打断他要出口的话,而后道:“没错,老大人正是担心这一点,此子断不可留啊。”

雷横却提醒,“不过,他是鲁国公的孙子,沈大人怕也拿他没办法啊。”

徐先生冷笑道:“鲁国公又怎样,老大人身后的人身份不比他低,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位曹知县很有可能也是个西贝货。”

“什……什么?”雷横震惊了,而后哈哈一笑,“难怪他一眼就觉得我那替身是假扮的了……”

徐先生将他在江宁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随之道:“所以,老大人正在调查……”

正在这时,门外有下人来报:“徐先生,张捕头和我们的一位兄弟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甫一听到张捕头三个字,雷横就怒不可遏,下人的话刚落下,他便冲出去。

徐先生后脚跟上,见雷横已经扑向张捕头,立时喝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都给我住手!”

雷横推开张捕头,问道:“徐先生,姓张的是两面三刀的人,你也信他?”

张捕头却道:“雷大哥,你听我解释……”

雷横瞪了一眼过去,“我不听,我不听……”

张捕头说:“当时,也是权宜之计啊,如果没有那一刺,我和雷大哥都要折在曹知县手里啊……”

雷横愤懑,不去看他。

徐先生却问:“张忠,那个曹值真的一个人跟着衙役出去的?身边那几个高手都没带吗?”

张捕头一听,想起了曹修跟他说的话——

想了想后,才道:“是,曹知县他就一个人去了,身边的四个跟班,一个都没带……”

徐先生半信半疑,接着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线,那眼线道:“小人确实没有见到另外的四个人。”

雷横听完,看向徐先生,“先生,你怎么看?”

徐先生思索了片刻,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前面就算是陷阱,老夫也不怕!”

接着,又看向张捕头,“若你敢有欺瞒,老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捕头连忙跪下道:“不,不敢,若有半分隐瞒,定叫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雷横高兴道:“好,好,我们就杀那厮一个措手不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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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先生,我们马上就去杀他吧,我要用曹值的鲜血,祭奠我那些枉死的家人!”

雷横狠狠地说了一句,对曹修的恨,显然已经深入骨髓。

徐先生想了想,还是有点忧心,“你说他身边的四个跟班会不会……”

“会!”

雷横直接打断,而后用起了激将法,“他们很有可能混进跟曹值而去的衙役里,可徐先生,不就四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你一个江湖大侠,怕什么?而且,还有我们这帮兄弟在,三个臭皮匠都能顶一个诸葛亮了,何况,我等也不是什么臭皮匠,对方也不是诸葛亮啊。”

徐先生听完,下定决心道:“好,我们去!”

夜色渐浓。

张捕头被单独留在了沈家。

雷横跟着徐先生,还有一干大概十来个的黑衣人兄弟,趁着夜色,直扑宋知县坟茔。

等雷横他们到的时候,并没看见曹修,只看到四个扛着锄头的村民被两个衙役拦在了坟茔外面,不让他们靠近。

“这曹修怎么还没来?”

雷横躲在离坟茔不远的地方,问向徐先生。

徐先生道:“县衙比起沈家,离坟茔有些远,我们再等等吧……待会儿,你们记住了,如果曹值带过来的衙役中有特别面生的,就放弃此次行动。”

“先生,我们明白!”

雷横和几个黑衣人同时点头。

恰在这时,有个在路口盯梢的黑衣人跑过来说:“启禀徐先生,曹知县他们来了。”

徐先生看向他,“都来了什么人,有没有眼生的?”

盯梢之人摇头道:“没有眼生的,都是县衙的人。”

雷横道:“这就奇怪了,他曹值难道一点都不怕死吗?”

徐先生摇了摇头,突然看向坟茔边上的四个村民,问道:“这四个人脸上怎么都涂着黑灰?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啊,而且当中两个的体态有点像女扮男装的?”

雷横笑道:“徐先生,你疑心病太重了,农人,一天忙到晚,脸上不黑才怪,而且现在是深夜,视线不好,难免容易看错。”

“是我看错了吗?”

徐先生一脸狐疑。

“话说待会儿,我们要怎么办?”雷横有些蠢蠢欲动。

“见机行事!”徐先生道,“一会儿,这曹知县跟村民起争执,我们就上,先弄死曹值,然后再栽赃给这四个村民……”

雷横赞道:“真是妙计啊,徐先生堪比再世诸葛。”

拍完马屁,雷横目光中闪着凶狠:曹值你来吧,老子送你上西天。

而正在这时,右手边,远远地过来了几根火把。

雷横猛的站起,只看最前面那个就算在黑夜里,仍然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曹修啊。

“啊——”

雷横一看到这张帅到令人发指的脸,竟也不顾徐先生刚才说的话了,直接冲到路口,大喊道:“曹值,你也有今天,今晚,老子要送你上天!”

“呦,雷横啊,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引蛇出洞的计谋算是成功,只是见旁边突然蹿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来,曹修还是被吓了一跳,“好一个雷横,你真是畜生不如啊,为了自己,连一家老小都愿意送给人杀,啧啧啧,碰上你这样的当家的,算他们倒了八辈子的大血霉。今晚怕不是你送我上天,而是我送你跟你的家人团圆,听没听过这句话,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说着,看了看雷横刚才跳出来的草丛,喝道:“都出来吧,别想老鼠一样,真替你们的主人丢人……”

徐先生满头黑线地从草丛中走出。

曹修看到他,立时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被弹弓打的老黄雀,哈,不听人言,吃亏眼前,你也是一头蠢猪……”

妈耶,这人这么嚣张吗?

徐先生身后的黑衣人都惊呆了,徐先生可是最受沈老大人尊敬的门客,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响当当,可今日却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给骂了,还是最难听的蠢猪。

你帅,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众黑衣人齐齐看向徐先生,等着他当面打曹修的脸。

雷横指了指曹修身后几个战战兢兢的衙役,冷笑道:“曹值,你今天才带了这么几个怂包,竟也敢嚣张,是谁给你的勇气?”

话一说完,便摆开架势,正准备冲的时候,曹修突然喝道:“住手,我可是一县之长,谋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责,你们应该知道吧?”

雷横大笑道:“老子本来就有命案在身,杀你一个鸟官又算得了什么?”

曹修趁势道:“你身后的这些人呢?他们也和你一样,打算继续落草为寇?”

雷横道:“这些都是道上的朋友,自然不受官府管辖。”

曹修继续道:“那好,我都要死了,你总得告诉,你们幕后主使是谁吧?”

雷横好笑道:“真是可笑,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今日你不管怎么说,老子也不会告诉你幕后主使的。”

“噢,那就是说还是有幕后主使。”曹修点了点头,雷横话多这个特点他非常喜欢。

雷横一听,知道自己多嘴了,身后的徐先生说:“别跟他废话,杀了再说!”

一众黑衣人正准备上,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刚才还在坟茔边上的四个村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后面了。

“恶贼,蜀人张虎在此!”

“黑衣人,受死吧!”

“保护大人是我职责所在,今日,不用多说了……”

“雷横,我要为我死去的一家十八口人报仇!”

他们,他们竟然不是村民,而是曹修身边的四个跟班假扮的。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四个人不是在县衙里没出来吗?

所以搞了半天,一切都在曹修的算计中!

他们被骗了。

被骗的好惨。

妈诶!

黑衣人惊呆了,徐先生和雷横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你,都是你的阴谋?”雷横还要再质问,但宋采薇见到他,就像猫见到老鼠一样,猛飞了过去。

曹修连连后退,不想被他们波及。

徐先生想要上前捉他,来一个擒贼先擒王,可紧跟着,曹莺莺也飞上来了,她的一双长腿,直接逼得徐先生飞离曹修身边。

然而,徐先生没敢跳太远,在曹莺莺从侧方袭过来时,他翻身一倒,一把飞刀射出。

“就凭这点能耐,也敢杀人?”曹莺莺一个侧翻,便躲了过去。

“哼,老夫杀的又不是你们……”

曹莺莺一听他的话,连忙转身,就见那飞刀直接插进了雷横的心口上。

“徐……徐先生,你,好狠……”

“小知县说的没错,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啊,雷横,你还是不能留啊——”

徐先生说着,立即跳到树上。

“我……我不甘心啊!”雷横像山一样,轰然倒下,两只眼睛仍然睁着,十分渗人。

第五十二章 小醋坛子翻了,曹修的决意

我家的采薇实在是太完美了。

曹修如此感慨着,其实这雷横已经没有救了,可宋采薇却生生给他续了一秒。

树上的徐先生震撼了,只见雷横幽幽转醒,抓着宋采薇的胳膊问道:“宋……大夫啊,我……我还有救吗?”

宋采薇摇了摇头,“……没救了。”

曹修却蹲下身看着雷横,循循善诱道:“雷横啊,你现在一死,就什么都没有,太不值了啊,你不想为自己报仇了吗,不想为你的家人报仇了吗?”

“我……我想……”

雷横看向他,“可你……你什么意思?”

曹修说:“把幕后主使告诉我,把你知道的秘密都告诉我,本县帮你们报仇!”

雷横看了看他,感觉曹修说的有道理,“好,好……”

徐先生见此,手中想飞出一把匕首,可张虎、曹莺莺他们已经护在雷横身前。

此时,曹修他耳朵已经贴近雷横嘴边了。

雷横的嘴巴蠕动了几下,曹修连忙道:“好,好,我都知道了,嗯,嗯,原来如此,哦,是他啊……”

徐先生满头黑线,不知道雷横都说了什么。

交代完事情后,雷横抓住曹修的衣领,道:“你,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不然,我雷横做鬼都会瞪着你……”

一说完,雷横就没气了,发挥完他的最后一个作用后,就跟着他的家人团圆了。

曹修放下雷横,徐先生看向他,“这叛徒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曹修道:“你没必要知道。”

徐先生道:“呵,他能知道什么,他不可能知道……”

曹修笑道:“怎么不可能,雷横他是谁啊,铁索横江,若不是你们要他死,他现在应该还好好活着呢,是,他不过是你家主人的一条狗,可是呢,这条狗的嗅觉很灵敏,该知道的事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也知道了,总之,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你和你家主人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徐先生怒吼道。

曹修笑了笑,“呵,你们爱信不信……”

徐先生咬咬牙,冷冷地看了曹修一眼,然后用轻功飞走了。

其余黑衣人,要么死,要么被抓,被抓的一个个都咬舌自尽了,都是狠人啊。

徐先生的轻功太强,曹莺莺她们不是对手,追了一半后,才又折了回来。

曹修蹲在雷横尸体旁,检查他的身体,这是作为一个法医学毕业生的本能。

雷横身上没有什么,连一百两的银子都没有,不过曹修还是摸出了一把钥匙。

宋采薇看着他,困惑道:“这是哪里的钥匙?刚才雷横在你耳边都怎么说的?阿修?”

曹修看了看她,道:“雷横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我有点没听清,大体上,他也没讲什么,只是跟我说了一个人名,还有他的书房里有个密室,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宋采薇突然道:“人名?该不会是雷横的那个表弟吧?”

曹修点头道:“对,其实他不是雷横的表弟,他是那个沈文的儿子,沈照。”

“沈照,居然是他……”宋采薇捂住嘴,一阵惊呼。

曹修狐疑地看着她,“怎么,认识?”

宋采薇低下头道:“嗯,我爹当年差点跟沈家订下婚约,我也差点成为沈照的未婚妻……”

卧槽!

曹修听了不能忍啊,这是他家的采薇,谁都不准抢。

抢姐姐倒也罢了,反正贵女之耻,曹修只当是一般朋友。

可采薇啊,好不容易才碰到的完美女人,总有一天是要成为他媳妇的。

这个沈照,他死定了!

宋采薇见曹修一脸紧张的样子,立马补充道:“也没法子,我爹当时刚刚上任,肯定得寻一个靠山啊,这沈家,他朝中有人……”

曹修握住她的手腕,醋意横生,目光灼灼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下定了决心,曹修从衣服内拿出一本簿子,袖子里藏着一支笔。

他打开本子,本子上写了好多人的名字,罗玉侯、吴常、牛二、黑衣老黄雀(姓徐)、刘知县、雷横……

曹修把这些人记在了小本本里,

宋采薇见到牛二、刘知县两个人的名字已经被曹修画了个叉,奇怪问道:“阿修,你写这些做什么?”

曹修拿着笔在雷横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叉,而后道:“他们都是这一路来对我不利的人,牛二和刘知县早就起不来了,大仇已报,所以才被我画了个叉,罗指挥我打不过,吴常现在是我的护卫,所以这两个人暂时不能动,这黑山老黄雀就是刚才那个姓徐的了,雷横已死,自不必说……”

宋采薇道:“你这样,报复心会不会太强了?”

曹修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便十倍犯与人,采薇啊,做人呢,就不要心慈手软。”

说着,在雷横下边的空白处,写下两个新名字,沈文与沈照。

这四个字,杀气腾腾,仿佛沈文父子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一样,特别是沈照二字,曹修写下这两字的时候,目光中充满着怨怼。

写完后,曹修把本子收起来,目光温柔地看向宋采薇道:“采薇,你支持我吗?”

宋采薇点了点头,“支持……不过,本子千万别被吴常还有罗指挥看到。”

“嗯,你支持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

溧元县,沈园之内,花花公子沈照正坐在花厅之内,身边是被禁足不准离开的张捕头。

沈照说:“老张啊,不可真不厚道。”

张捕头道:“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沈照冷哼道:“你啊,也是我沈家养的一条狗,得时刻注意,谁才是你的主人?!”

张捕头心里好笑,表面点头道:“是是,这回等徐先生杀死了那个姓曹的,小人定把那个聂小倩送到公子塌上。”

沈照摇了摇头,说道:“本公子已经知道这聂小倩的身份了,这种女人,沾了是要命的,所以我不要……”

张捕头道:“那公子想?”

沈照道:“要不是上次父亲不同意宋家的婚事,本公子早就把宋采薇收入房中了,这次,哼哼,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张捕头笑道:“肯定能行的,有徐先生出马,这位曹知县死定了……”

沈照看了看外面,说道:“现在也差不多时间了,他们应该回来了吧?”

张捕头道:“是的,不过那雷横对曹值恨之入骨,怕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回啊。”

正在这时,有下人从外面跑过来报,“公子,徐先生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小醋坛子翻了,曹修的决意

我家的采薇实在是太完美了。

曹修如此感慨着,其实这雷横已经没有救了,可宋采薇却生生给他续了一秒。

树上的徐先生震撼了,只见雷横幽幽转醒,抓着宋采薇的胳膊问道:“宋……大夫啊,我……我还有救吗?”

宋采薇摇了摇头,“……没救了。”

曹修却蹲下身看着雷横,循循善诱道:“雷横啊,你现在一死,就什么都没有,太不值了啊,你不想为自己报仇了吗,不想为你的家人报仇了吗?”

“我……我想……”

雷横看向他,“可你……你什么意思?”

曹修说:“把幕后主使告诉我,把你知道的秘密都告诉我,本县帮你们报仇!”

雷横看了看他,感觉曹修说的有道理,“好,好……”

徐先生见此,手中想飞出一把匕首,可张虎、曹莺莺他们已经护在雷横身前。

此时,曹修他耳朵已经贴近雷横嘴边了。

雷横的嘴巴蠕动了几下,曹修连忙道:“好,好,我都知道了,嗯,嗯,原来如此,哦,是他啊……”

徐先生满头黑线,不知道雷横都说了什么。

交代完事情后,雷横抓住曹修的衣领,道:“你,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不然,我雷横做鬼都会瞪着你……”

一说完,雷横就没气了,发挥完他的最后一个作用后,就跟着他的家人团圆了。

曹修放下雷横,徐先生看向他,“这叛徒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曹修道:“你没必要知道。”

徐先生道:“呵,他能知道什么,他不可能知道……”

曹修笑道:“怎么不可能,雷横他是谁啊,铁索横江,若不是你们要他死,他现在应该还好好活着呢,是,他不过是你家主人的一条狗,可是呢,这条狗的嗅觉很灵敏,该知道的事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也知道了,总之,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你和你家主人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徐先生怒吼道。

曹修笑了笑,“呵,你们爱信不信……”

徐先生咬咬牙,冷冷地看了曹修一眼,然后用轻功飞走了。

其余黑衣人,要么死,要么被抓,被抓的一个个都咬舌自尽了,都是狠人啊。

徐先生的轻功太强,曹莺莺她们不是对手,追了一半后,才又折了回来。

曹修蹲在雷横尸体旁,检查他的身体,这是作为一个法医学毕业生的本能。

雷横身上没有什么,连一百两的银子都没有,不过曹修还是摸出了一把钥匙。

宋采薇看着他,困惑道:“这是哪里的钥匙?刚才雷横在你耳边都怎么说的?阿修?”

曹修看了看她,道:“雷横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我有点没听清,大体上,他也没讲什么,只是跟我说了一个人名,还有他的书房里有个密室,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宋采薇突然道:“人名?该不会是雷横的那个表弟吧?”

曹修点头道:“对,其实他不是雷横的表弟,他是那个沈文的儿子,沈照。”

“沈照,居然是他……”宋采薇捂住嘴,一阵惊呼。

曹修狐疑地看着她,“怎么,认识?”

宋采薇低下头道:“嗯,我爹当年差点跟沈家订下婚约,我也差点成为沈照的未婚妻……”

卧槽!

曹修听了不能忍啊,这是他家的采薇,谁都不准抢。

抢姐姐倒也罢了,反正贵女之耻,曹修只当是一般朋友。

可采薇啊,好不容易才碰到的完美女人,总有一天是要成为他媳妇的。

这个沈照,他死定了!

宋采薇见曹修一脸紧张的样子,立马补充道:“也没法子,我爹当时刚刚上任,肯定得寻一个靠山啊,这沈家,他朝中有人……”

曹修握住她的手腕,醋意横生,目光灼灼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下定了决心,曹修从衣服内拿出一本簿子,袖子里藏着一支笔。

他打开本子,本子上写了好多人的名字,罗玉侯、吴常、牛二、黑衣老黄雀(姓徐)、刘知县、雷横……

曹修把这些人记在了小本本里,

宋采薇见到牛二、刘知县两个人的名字已经被曹修画了个叉,奇怪问道:“阿修,你写这些做什么?”

曹修拿着笔在雷横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叉,而后道:“他们都是这一路来对我不利的人,牛二和刘知县早就起不来了,大仇已报,所以才被我画了个叉,罗指挥我打不过,吴常现在是我的护卫,所以这两个人暂时不能动,这黑山老黄雀就是刚才那个姓徐的了,雷横已死,自不必说……”

宋采薇道:“你这样,报复心会不会太强了?”

曹修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便十倍犯与人,采薇啊,做人呢,就不要心慈手软。”

说着,在雷横下边的空白处,写下两个新名字,沈文与沈照。

这四个字,杀气腾腾,仿佛沈文父子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一样,特别是沈照二字,曹修写下这两字的时候,目光中充满着怨怼。

写完后,曹修把本子收起来,目光温柔地看向宋采薇道:“采薇,你支持我吗?”

宋采薇点了点头,“支持……不过,本子千万别被吴常还有罗指挥看到。”

“嗯,你支持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

溧元县,沈园之内,花花公子沈照正坐在花厅之内,身边是被禁足不准离开的张捕头。

沈照说:“老张啊,不可真不厚道。”

张捕头道:“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沈照冷哼道:“你啊,也是我沈家养的一条狗,得时刻注意,谁才是你的主人?!”

张捕头心里好笑,表面点头道:“是是,这回等徐先生杀死了那个姓曹的,小人定把那个聂小倩送到公子塌上。”

沈照摇了摇头,说道:“本公子已经知道这聂小倩的身份了,这种女人,沾了是要命的,所以我不要……”

张捕头道:“那公子想?”

沈照道:“要不是上次父亲不同意宋家的婚事,本公子早就把宋采薇收入房中了,这次,哼哼,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张捕头笑道:“肯定能行的,有徐先生出马,这位曹知县死定了……”

沈照看了看外面,说道:“现在也差不多时间了,他们应该回来了吧?”

张捕头道:“是的,不过那雷横对曹值恨之入骨,怕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回啊。”

正在这时,有下人从外面跑过来报,“公子,徐先生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牛逼坏了

“张忠,你个混蛋!”

徐先生风风火火地闯进花厅,一把就将张忠提起来,丢到屋外。

张捕头本还想说几句漂亮话,拍一下徐先生马屁,却不想自己竟被他的马腿直接踢了出去。

马屁没拍好,张捕头一脸懵逼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都是灰尘,他拍了拍,而后才无语地问道:“徐先生,到底怎的?你为何……”

徐先生跨出门槛,指着他,“还敢问我,你这叛徒……”

沈照赶忙走过来,问道:“徐先生,雷横他们呢?”

徐先生叹了叹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捕头和雷横听完,身躯都震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曹值竟如此了得?”

徐先生道:“老夫先进屋向老大人汇报,总之,此子断不可留啊。”

张捕头和沈照面面相觑,确实,曹修这招引蛇出洞玩的有点脏,谁能料到,四个村民居然是他身边的跟班假扮的。

等徐先生重新出来,张捕头战战兢兢地跪下来道:“先生,我不知道啊,不论怎样,我没背叛大人……”

徐先生呵呵一笑,“老大人刚才问,张忠,张忠,效的是哪门子的忠?”

当然是效自己的忠了?!

这句话,张捕头没敢说出口,只是道:“不,我对老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

徐先生冷笑道:“反正日月又管不到,随你胡诌。”

张捕头:“先生,我真没有……”

徐先生点了点头说:“好啊,你既说没有,那从即日起,便一直跟在那曹值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有什么情况,便立马上这报告……你可愿意?”

“是,小人答应就是……”

张捕头听此,哪里还有其他话讲。

见张捕头点头,徐先生才道:“雷横临阵倒戈,也不知道抖出多少老大人的秘密,总之从明日起,我们有的忙了。”

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张捕头道:“对了,那雷横可能给了曹修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有机会试试能不能偷出来……”

“偷?先生,我可是捕头欸……”

……

秋夜的凉风袭来,吹进树林里,大树在风中摇摆,几只乌鸦嘎嘎嘎地从树顶飞过……

树林中,曹修和宋采薇跪在宋知县的坟茔前,曹莺莺张虎他们则站在一旁。

今晚的计谋,说起来也算惊扰到死者的安眠了。

宋采薇过意不去,向她父亲说明情况,也讲了很多话,包括这一路以来的坎坎坷坷,以及认识的一群伙伴,还有她找出真凶所下的决心。

宋采薇向宋知县磕了三个头,似乎感激于他的在天之灵。

一路上虽然艰险,但总能逢凶化吉,宋采薇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她父亲在暗中帮忙。

其实啊,这几个月宋采薇到底怎么保住性命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曹修把今晚大部分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除此外,过几天还得挖宋老爷子的棺材,不仅如此,更要剖他的尸,啧啧,在古代,这就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了吧?

所以,此刻他收敛心情,摆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

“采薇啊,对不起,今天着实有些累了,所以,本还想给伯父剖尸,可现在……怕得日后了。”

曹修很歉然地说了一句。

宋采薇摇了摇头,“无妨的,我看得出……”

说着,顿了一顿,再道:“这一路来,你帮了我很多,对此,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所以我想……”

曹修看了她一眼,略有些期待,“你想怎样?”

宋采薇见周围除了曹莺莺她们,还有许多衙役,不好意思开口,看了看她父亲的墓碑,道:“这事,还是等改日再跟你说吧。”

曹修问道:“改哪日?”

宋采薇想了想,道:“明日如何?”

曹修耸了耸肩,“随便了。”

……

离开宋知县坟茔时,为了防止沈家的人过来破坏,曹修特意留下了张虎来坐镇。

坟茔旁有个临时搭建的小茅屋,张虎和两名衙役就睡在这了。

引蛇出洞的计划,可谓是圆满成功,虽然雷横的死有点可惜,有些突然,但也起到了对沈家敲山震虎的作用。

只是因为这件事,后续怕会出现很多的麻烦了。

曹修不怕麻烦,就怕麻烦不找他。

当时,和雷横说完,向树上的徐先生胡诌的那些话,想必已经产生些作用了吧。

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自己这边只要说“都知道”,那就算他不动,沈家的人也会先乱起来。

这个就叫……以逸待劳了。

此刻,曹修感觉自己就像在下一盘大棋,可把他牛逼坏了。

回衙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因为明日是正式上任的第一天,所以曹修想早点休息。

可是,曹莺莺因刚才,肚子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看着曹修道:“弟弟,我饿……”

曹修无奈地看了看她,“姐,太晚吃东西,容易胖……”

曹莺莺撒娇道:“可我就是饿嘛,胖?你看我身上,哪里胖了……”

曹修没有否认,确实,他姐姐整个人就像块钢板一样。

宋采薇道:“阿修,我也有点饿了。”

曹修见此,只好道:“好好,我去下碗面给你们吃……”

说着,看向吴常,吴常摇了摇头,他却是不饿。

等曹修做完面,整块骨头都快散架了。

一回到屋子,衣服脱好,就跳到了床上。

忙活了一天,还是床舒服啊。

曹修如此想着,很快,他想到明天终于要当官了。

说到当官,自己就是个冒牌的。

冒牌知县,冒牌知县,不禁令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李卫当官》。

里头的主人公李卫,多机灵的一个人啊,到最后不单抱得美人归,还做了很大的官。

曹修不知道自己以后如何,只希望能和李卫一样的运气就好了。

想着想着,眼皮渐渐重了起来,意识也跟着模糊了。

……

“弟弟……”

“弟,起来了……”

“弟啊,快点起来,辰时都要过了,一大班人在外面等着呢……”

曹莺莺拍了半天门,见曹修没有动静,便向楼上的宋采薇喊道:“采薇,采薇,九弟他一大早不想起来……”

第五十四章 曹修当官

“怎么回事,到这个点了,还不起来?”

曹莺莺心里有些奇怪,曹修以前起得比谁都早啊,难道昨晚累到了,嗯,肯定是了。

想及此,曹莺莺后退了几步,退出庑廊,走到空地上,朝二楼房间里的宋采薇喊道:“采薇,采薇,弟弟他早上……”

“姐,我起来了!”

曹莺莺话还没说完,曹修立即从床上爬起,推开门,打断了她的话。

这贵女之耻,真是太吵了,一大清早的,曹修还想睡个痛快。

可一想到曹莺莺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就睡意全无了。

天知道,她待会儿会说出什么话来。

曹莺莺见曹修起来,笑着脸朝他吐了吐舌头。

宋采薇把头探出二楼木栏,“阿修,你还好吧?”

“我没事啊……”

曹修打了打哈欠,无语地看了曹莺莺一眼,然后重新把门关上。

没想到上班的第一天就被贵女之耻坑了,曹修决定日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地报复回来。

回到房间,稍微洗漱了下。

今天上任,要穿官服,可当打开桌子上的包袱,曹修就有点不想穿了。

眼前,竟是一件绿色的宽大长袍,曹修记得刘知县的官服是蓝色的啊。

大家都是知县,可知县跟知县之间,怎么就不一样呢。

曹修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绿色,也不喜欢穿绿衣服,可不想今天要把绿色穿在身上。

曹修瘪瘪嘴,幸好,衣服上官帽是黑色的,只是耳朵有些长,听说是大齐太祖为了防止官员交头接耳才这样设计的。

把官帽戴到头上,曹修老下意识地往脑后看,头上那两根黑色的长翅,上下间的摇来摇去,总觉得有些别扭。

宋采薇推开门,曹莺莺从她的胳肢窝下把头探进来,问道:“还没好吗?你在里面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曹修此时已经把圆领绿袍披上了身,可袍子太宽,扣子一时不好系上。

宋采薇摇着头走进去,“我来吧……”

系好扣子,然后她又低着头帮曹修把打皱的官袍整平。

曹修见此,只好张开双手,任她摆弄。

曹莺莺站在门外,叉了会儿腰,才道:“九弟,你倒是快点,王县丞都等急了。”

“催催催,越催越慢……”

曹修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朝宋采薇道:“采薇,你昨晚到底有什么事想与我说?”

宋采薇已经从曹修后面,走到了前面,她小心拍打着长袍,尽量让官服看起来干净舒爽一些。

听曹修问她,方抬起头,开门见山道:“嗯,父亲的尸体,我想自己剖……”

我去……

曹修一听到这句话,就感觉他家的采薇不简单啊,心里很欣赏,可想了想,摇头道:“不行,这剖尸不是请客吃饭,没那么简单,就算你把那张人体结构图全记在脑子里了,可没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还是不行的。”

宋采薇道:“不会,可以学啊……”

瞧瞧,学霸的态度多端正。

曹修点了点头,只是道:“想学,是要交学费的……”

宋采薇看了看他,知道曹修在开玩笑,于是笑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你就看着办吧……”

曹修没想到,居然被宋采薇耍了一次流氓,可他没办法,连告的地方都没有。

衣服一穿好,曹修走到一面铜镜前。

镜子里,一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正朝他笑。

这身官服虽然绿了点,但看起来非常有威仪。

最重要的是,以后可以拿上班要穿官服为借口,让宋采薇天天帮他穿衣服,想到这点,曹修突然觉得自己——好机灵。

所以,现在突然又有点喜欢上这件绿色官袍了。

真香!

曹修走出房门,宋采薇跟在后面,这次,她和曹莺莺不能和曹修同去,只得用语言鼓励,“阿修,我们没法去,凡事自己注意些,我们在家里等你……”

曹莺莺立在门边,同时说道:“对,放心,家里有我呢,你且安心去吧……”

曹修转过身,虽然感觉贵女之耻的话有些歧义,可心中还是感到了温暖,他朝廊下的两个女子道:“嗯,辛苦两位姑娘看家了,待会儿要去雷横那时,会派人来通知的……”

“好啦,我走了。”

说完,带着一旁等候的吴常一起去了公堂。

宋采薇和曹莺莺两个,站在庑廊下望着曹修远去的方向,那道绿色长袍的身影一边摇头晃脑地鼓捣着官帽上的两根长翅,一边绕过左手边的月亮门,消失在她们的视野里。

“万事小心……”

宋采薇如此说着,曹莺莺道:“采薇,不用替他担心,他这么能,公堂上的那些人不怕的。”

宋采薇叹道:“话虽如此,可说到底也是头一遭做官,还是冒牌的,我想阿修心里肯定也很紧张吧,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才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曹莺莺明眸微闪,表情变了一变,道:“你说的对,他都为了我们……”

……

“这知县大人怎么还没出来?”

“都等老半天了……”

“你们着的什么急,上官不都如此?往常,你等召集村民,或颁布什么事时,比这还迟呢。”

公堂内,一群县衙之人叽叽喳喳地站在龙书案下。

王县丞端着茶杯,坐在东面的圈椅上。

丁县尉和林主簿站在他身边,三人好像在激烈地谈论什么事情。

“知县大人到!”

一声喝,一道绿影从后堂方向走了出来。

王县丞立马放下茶杯,慌忙站起身,和丁林二人整了整衣冠,跟公堂内的所有人一起,朝曹修拜道:“见过知县大人……”

曹修确实有点紧张,甫一听到这么齐整的声音,两只脚似乎有些虚,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叫他稳住。

很快,他走到了王县丞面前,王县丞笑道:“知县大人,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

曹修笑了笑,“本县还年轻,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希望几位多多指教……”

王县丞和丁林二人连忙道:“我等不敢……”

曹修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第五十五章 舔灵王县丞

“好,请知县大人与我等官凭,等我们几个验过官凭,大人就可升堂交接官印了。”

曹修点了点头,身后的吴常已经将包袱打开。

曹修取出官凭,先自己看了一下,上面除了描述曹值的身份容貌,吏部任命曹值为溧元知县的委任书与吏部大堂的官印外,居然没有指纹核对这一项。

曹修为此感到庆幸,难怪当初刘知县没有叫他核对官凭,原来漏洞在这。

对此,曹修打算若往后看到罗指挥就和他提一下这件事情,指纹核查对官员复职、升阶、调任、补阙等方面很重要啊。

冒充官员虽死路一条,可一旦没有熟人指认,那就不一样了,古代也曾发生过多起半路截杀官员然后去冒充隔了好多年才发现的案子。

曹修既然走上了别人的路,自然也得让其他人无路可走,这不是在坑害他们,而是在救他们。

想及此,一下子觉得自己高大上了。

曹修心中一乐,接着把官凭递给了王县丞。

王县丞以及丁林二人一边看官凭上对曹修的描述,一边仔细打量着他。

虽然与曹修共事过一天,也觉得他能力强,对手下的态度也很好,可该走的程序,一点都不能马虎。

“怎么样?”曹修见三人看了半天,不免有些紧张。

王县丞点点头,将官凭还回去,道:“大人可以升堂验印了……”

曹修微微颔首,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他走上龙书案后面,站班的皂班衙役便排到两边,撑起了水火棍。

其余的县衙人员则站中间,这其中就包括昨晚在沈园中出现过的张捕头。

王县丞捧着装有知县大印的盒子,林主簿和丁县尉跟在其后,他们三人正等着曹修拍惊堂木。

背对江牙山海图,曹修他坐在明镜高悬下,此刻看着堂下的众人,真的很紧张。

这算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他深深吸了吸气,而后缓缓举起惊堂木,再重重地拍下去。

啪!

“升堂!”

“威~~武~~”

两排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开始急促又有节奏地敲击地面。

王县丞趁势将大印放到龙书案上,说道:“大人,请你验看……”

曹修掀开盖子,盒子中装可是相当于后世县委县政府县法院县检察院县人大等的公章啊。

这下可真是牛逼坏了。

曹修眼睛亮亮的,小心拿起大印,端在手中细看。

大印上面刻的是一只乌龟,背面刻着“溧元县印”四个小篆。

王县丞见曹修看得入神,不忘问道:“大人,可有问题?”

曹修放下大印,仔细地盖上盖子,摇头道:“嗯,没问题……”

王县丞说:“既没问题,且请跟我们讲几句吧……”

话音一落,大堂上下的人都把眼睛对准了他。

“呃……这个……”

曹修想了想,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没人跟他提过啊,以前都是自己听别人讲,这次,换了个位置,还真没主意了。

“讲什么好呢?”曹修小声嘀咕着。

王县丞说:“大人初来溧元,就破了王小妹被杀案,普救寺妖僧案,雷横案,听说昨晚更是将凶徒雷横绳之以法了,属下等对你的敬仰之情……”

曹修有些尴尬道:“好了,这杀死雷横一家的幕后黑手还没抓住,王县丞就不必说了。”

王县丞摇了摇头,道:“不,下官以为,你心中已经清楚这幕后黑手是何许人了……”

妈诶,舔狗啊。

曹修无语凝噎,不过这黑手他确实知道,只是不能当着这些人说,因道:“嗯,县丞所料不差,这些人,本县会一个个把他们关进狱牢的。”

底下的张捕头一听,心里咯噔了下,也不知曹修到底掌握多少沈家的秘密了。

曹修越是自信满满,他心底就越害怕。

曹修似乎看到了张捕头的表情,心下好笑。

王县丞接着舔,“除此三案,大人你还打算重查宋知县被杀案,这个案子可就不简单了……”

曹修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公堂上的人一听曹修要重启宋知县被杀案,一个个都把精神提了起来。

王县丞说:“宋知县他不容易啊,为国为民,对我们这些下属也是极好的,他的猝然长逝,带给溧元县,乃至整个齐国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曹修看了他一眼,“王县丞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县丞拱手道:“大人能重查此案,溧元县衙上下,对你真的是感激涕零啊!”

话一说完,堂下的人纷纷点了点头,宋知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曹修道:“诸位放心,宋知县之死,本官一定一查到底。”

王县丞说:“大人,属下等都知道,这江宁府能查此案者,唯你一人而已啊。”

“王县丞,你曾泰附体吗?”

曹修真想一个惊堂木砸过去,哥,咱能不舔吗?其实,我是个冒牌的,舔了也没用啊。

王县丞怔了怔,笑道:“不知大人口中曾泰,是何许人也?”

曹修说:“哦,是一个到最后没房子住的家伙,王县丞不必在意,也别学他,请继续……”

王县丞歉然道:“不不,刚才都是下官说,都耽误大人你说话了,现在还请大人跟我们讲几句吧……”

曹修摆了摆手,“不,话都被县丞说完了,本县已经无话可说……”

……

曹修真没想到,一直觉得挺不错的王县丞,居然是曾泰二代。

不过,也幸好有他,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只是这人确实有点烦,当曹修离开公堂,准备去雷横家时,他又从后面跑过来了。

曹修看了看他,“王县丞,又怎么了?”

王县丞说:“有几件生员上的事,想请大人拿主意。”

曹修道:“生员?这种事,王县丞自己处理就好了,本县还是很信任你的。”

王县丞道:“不,不是,这三个生员是番邦学子,从扶桑、高句丽来的,他们不懂汉语,所以县学打算给他们配几个……”

曹修一听,不对头了,打断王县丞说话,“什么?番邦学子?”

王县丞“对啊,怎么了……”

曹修道:“凡番邦学子,不准入我县学……”

王县丞问道:“为何,圣人曰:有教无类啊。”

曹修道:“那就让他们去找圣人……”

说着话,已经出了前门。

门口,曹莺莺和宋采薇,以及吴常正等着他。

王县丞站在空地上,心下奇怪,“大人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想了想,又道:“算了,反正大人说的话肯定有他的道理,肯定都是对的。”

第五十六章 雷横的日记

县衙鸣冤鼓下,张捕头双手抱胸地靠在门边,望着曹修远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

自从一刀刺进雷横的腰子,沈家的人就不再信任他了。

记得那天跪在地上,向曹修表忠心,态度还是诚恳的,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说起来,现在是两边都得罪了。

后悔吗?

张捕头自认并不后悔,当时情况紧急,换谁都会这么做的。

可如今,该怎么办呢。

其实,他只想好好活下去,顺便赚点小钱,只是自从上了沈家这条船后,已经开始变得不认识自己。

张捕头叹了叹气,直起身,一手按住腰间捕头刀,然后朝雷府的方向而去。

曹修他们要去雷府,想必雷横跟他说了什么,徐先生的话犹在耳畔,张捕头不敢不从啊。

……

城西汤时坊,此时的雷府,死气沉沉,已经就没了先前的热闹与喧嚣。

大门贴着封条,路过的行人都选择绕路而行。

曹修带着宋采薇三人,两名捕快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雷府,已有捕快拿出钥匙打开一旁的侧门。

曹修让两名捕快在门口守着,而他则和宋采薇几个进府了。

因为犯过人命案,又被人灭门了,雷府的阴气似乎有些重,比起外面,感觉要冷许多。

府里面重要的东西已经被衙役搬回县衙里去,如今再踏入这里,真的可以用空空荡荡四个字形容。

曹修他们没有多看,直接往雷横的书房而去。

雷横死前说过,沈文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以往跟他都是单方面联络。

可雷横自己却留了一手,他有一本日记,上面写的都是跟沈文这些年来的交易。

日记放在书房中的密室里。

一进书房,四个人便开始摸索起来。

书房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没有放过。

曹莺莺站在一排书架前,双手仔细翻着架子上的每一本书,当胳膊不小心碰到架子里装饰用的花瓶时,本以为花瓶会掉下,赶忙去抱住,然而很快,她发现这个花瓶是不动的,曹莺莺连忙把曹修他们叫过来。

不用看都知道,这个花瓶肯定是个机关。

曹莺莺打算转一下花瓶,花瓶也确实能转动,可曹修却道:“小心一点,待会儿墙壁移开,密室里射出毒箭怎么办?”

曹修似乎有点过于谨慎,可其他三人都按着他说的做了。

几个人都往旁边散开,之后,曹莺莺才慢慢转动花瓶。

花瓶一转,整个书架开始摇摇晃晃地朝左面动起来,然后面前的墙壁也跟着转动。

很快,雷横所说的密室出现在他们眼前。

进了密室,左手边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个紫檀木盒。

盒子上了锁,曹修拿出怀中钥匙,一试,可以打开,可他仍然小心翼翼,就怕盒子里也有机关。

不过,雷横这回总算没有害他。

曹修拿出盒子里的日记。

四个人先出了密室,走到亮堂的地方。

翻开日记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这几年来,沈文要雷横去做的事。

曹修为了节省时间,专门翻到后面,也就是宋知县出事的那几个月开始。

“某月某日,宋知县好像发现了沈大人不得了的秘密,沈大人对此很担心,而我并不清楚沈大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某月某日,沈大人要我去城西石家村的井里放病死的兔子……”

“某月某日,沈大人说宋知县这几天太清闲了,要我给他做几件人命案子……”

一看到这里,四个人都惊讶了。

宋采薇说:“难怪我爹去世前的三个月那么忙,原来都是他们做的鬼……”

曹修道:“采薇别急,先看下去……”

“某月某日,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沈大人从一名西域商人手里得到一瓶毒药,当晚,他就在府中设宴,并派人去请了宋知县……”

宋采薇看到这里,哽咽道:“我爹真是被他们毒死的……”

曹修道:“后面还有……”

“听说那毒无色无味,就算死后也不会有什么体征表现出来,然而它却可深入骨髓,杀人于无形,人服用一刻钟后,会感到头晕烦躁,若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算扁鹊来了,也救不了……”

宋采薇捂着嘴,两行热泪忍不住滚落下来,“爹,爹……”

曹修说:“采薇,我们验尸吧。”

宋采薇问道:“怎么说?”

曹修见她情绪已经不对,于是忙解释道:“你没看日志上写着吗,此药虽无色无味,但却能深入骨髓,我们只要把宋伯伯的棺材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

“对,你说的对。”

宋采薇泪眼婆娑,曹莺莺赶忙扶住了她。

之后,四个人才出了雷府,往昨晚的树林而去。

不过没有料到的是,当他们刚踏出雷府,就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四人身后。

此人正是张捕头。

他是雷府常客,十分熟悉府里的布置,当曹修几人进门的时候,便从一堵不起眼的墙下跃进府里,然后悄悄跟着曹修四个来到了书房。

刚才他们谈话的内容,张捕头全听到了,此时见四人匆忙离开,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往相反的方向而去,打算去沈家告密。

……

“张虎,张虎……”

“大人,张虎兄弟不见了。”

“其他人也不见了……”

当曹修四人赶到宋知县坟茔时,一件奇怪的事情落在他们眼前。

原本该在茅草屋守坟的张虎以及两名衙役都不见了踪影。

可茅屋里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人就像凭空消失的一样。

曹修他们四处都找遍了,也没见他们的踪影。

“该不会又发生什么事吧?”

宋采薇如是说道。

曹莺莺道:“难道是沈家的人……”

曹修摇了摇头,待要说什么,却听到前面的一片小竹林里,传来张虎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

“臭丫头,赶快放了我们,不然……”

“不然怎样,你们还能拿本姑娘怎么办?嘻嘻,你这汉子好可爱,吊在树上的样子更有趣了……”

“有本事把你张爷爷放下来,我们打个一百回合。”

“略……我才不跟你打呢。”

曹修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竹林中有情况……

第五十七章 宋知县死因之迷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以多欺少,有本事单对单啊……”

“鸭……各位姐姐,哥哥,我错了,求你们放了我好不好,我今年才十二岁,算起来,还是个孩子啊……”

宋知县坟茔旁,一位眉目清秀,长着一对招风耳的小姑娘被捆在一颗大榆树下,身上的绳子一圈一圈的,看起来极有艺术感。

这是张虎捆的,曹修没想到这头老虎居然还藏着一手。

小姑娘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可坐在一旁的曹修他们却听而不闻。

吴常张虎,还有其他四名衙役从茅屋里出来,手上各拿一把锄头。

曹修看向他们,“待会儿等宋姑娘祭拜完了,你们再动土。”

张虎等人同时点了点头。

宋采薇站起身,跪到了他父亲坟前,墓碑下,纸钱香烛都准备好了。

趁着这个空挡,曹修指了指穿着黑色衣裙的小姑娘,问张虎:“那姑娘谁啊,怎么惹上你们的?”

张虎摇头道:“我们也不清楚,一大清早她就出现在宋知县坟前,叫我们离宋知县远点,不要打扰他休息。”

“什么?”曹修一脸的问号。

“喂,那穿绿衣服的,对,就是你了,刚才都是你害的,不然本姑娘如何被你们抓住呢,禽兽啊,连孩子都骗……”

小姑娘突然把枪口对准曹修。

曹修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刚才他们四人冲向竹林,用银针救下张虎的是宋采薇,用武功把她困住的是曹莺莺和吴常,用绳子把她绑起来的是张虎,跟他曹修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当时……他只是个看客。

走到小姑娘面前,曹修蹲下身道:“喂,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小姑娘道:“哼,刚才我明明可以逃的,是你喊了一句——鞋子掉了,我吓了个半死,低头看什么都没有,这不是骗,还是什么……”

小姑娘叫的很大声,话一说完,曹莺莺和宋采薇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张虎和吴常相视一笑,曹修方才那一喊,真的是绝杀啊。

也是这小姑娘笨,鞋子有没有掉,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曹修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道:“喂喂,你怎么这样凭空诬人清白……”

小姑娘龇牙咧嘴,“我没有……”

曹修不与她计较太多,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是谁,从哪来,到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说:“我凭什么跟你讲……”

“就凭……”曹修又戳了下她的头,“就凭我现在绑着你……”

小姑娘缩了缩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告官……”

曹修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就是本县的知县……”

一句话,直接把小姑娘的嘴给堵住了。

她重新打量了下曹修,才发现自己有点犯傻。

“我……”

“快点,回答刚才的问题。”

曹修不想跟这小姑娘耗下去了。

“哼,我知道你,那个会剖尸,阎王爷的干弟弟……”

曹修差点栽倒,他什么时候又和阎王爷扯上关系了。

曹修没有在意,只是问道:“你和宋知县到底什么关系?”

小姑娘说:“宋知县是个大好人,可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的……”

呵呵……

曹修懒得理她。

重新走回墓前,宋采薇已经祭拜完了。

“可以开始了吗?”

曹修看了她一眼。

宋采薇点头道:“麻烦各位了……”

吴常张虎他们已经就位。

曹修道:“开始吧!”

话音一落,张虎几人开始挥起锄头……

片刻之后,宋知县的棺材从土里露了出来。

“爹——”

宋采薇伤心地跪在地上,她爹是她亲自送下去的,快一年了,如今再见,真可谓悲从中来。

曹莺莺立即蹲下身,扶起了她。

曹修待差不多的时候,说道:“开棺吧……”

话不多说,吴常张虎几人跳下坑里,不到一会儿,棺材盖便被他们推开了。

正常死亡的人一般在三个月内腐化完,三年后完全白骨化,又根据所葬的地理环境不同,有干尸、皂尸等等之分。

溧元县地处长江以南,气候湿润,宋知县葬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所以当棺材打开的时候就见到一具半白骨化,头发衣服还在,皮肤已经干瘪到骨头的宋知县。

五脏六腑之类的早就被微生物分解完了。

这样的尸体,根本就不好验。

在场之人,包括绑在树下的小姑娘,都把眼睛对向了曹修。

就在这时,宋知县坟茔的不远处,接到张捕头密报的沈照、徐先生也都赶来看好戏了。

他们躲在草丛里,尽量不让曹修发现。

宋采薇看了曹修一眼,“阿修,这怎么验?难道要把我爹抬出来吗?”

曹修道:“等一下,雷横日记里不是说,宋伯伯深重剧毒吗,可你看他的遗骸全都是白的,哪里有一点中毒的迹象。”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聚过来看了。

“是啊,这怎么回事?”

远处的徐先生听到曹修所说也很纳闷。

曹修道:“想来我们一开始的猜测都错了。”

“嘿嘿,我知道,宋知县才不是中什么劳什子毒呢,他是被人杀死的……”

突然,树下被绑着的小姑娘说出一句话来。

曹修等把目光对准她,问道:“你到底是谁,又知道些什么?”

小姑娘扭头说:“哼,我才不和你们说呢……”

曹修这回真想一巴掌拍她脑袋上。

宋采薇却走过去,温柔道:“请这位姑娘告诉我吧……”

小姑娘看了看宋采薇,咬了咬嘴唇说:“你是宋知县的女儿?”

好嘛,这姑娘眼瞎啊。

曹修忽然发现,除了贵女之耻这个坑货外。又来一个眼瞎小姑娘了。

宋采薇点了点头,“对,没错,方才我们不知道你与我爹有旧,真是万分抱歉,看在我是他女儿的份上,姑娘,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说着,立即就跪了下来。

小姑娘被宋采薇突然的一下,弄的有些手足无措,只是道:“我……我只知道,宋知县是被人杀死的,可我也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第五十八章 死因查出

“对不起,我没看清那人的样子……”小姑娘眼眸低垂,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接着说道:“记得那时我躲在宋知县书房的房顶上等他回来,但他这几天好忙哦,我等到了深夜才看到他从不远的庑廊下走过来,走路的样子好像很着急,脚步也有些不稳,我待要上前询问,又怕打扰了他,所以只得趴着,看着他进了书房,一会儿之后,他从书房出来,精神奕奕的,还长长舒了一口气,显然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待要跳下去找他玩,可突然有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飞过来,见到我就打,我轻功好,可武功不如人家,又怕他伤害了宋知县,所以赶忙飞离了县衙,可是,等我……等我……”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曹修已经从坑底走出来了,他拉起地上的宋采薇,问小姑娘道:“后来怎样了?”

“等我……”小姑娘两只大眼睛看着宋采薇,哽咽道:“等我折回来时,知县他已经躺在地上了……”

宋采薇道:“你连凶手的背影都没看到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曹修说:“刚才这姑娘所说的那个黑衣人很明显就是要引开她,才好让他的同伴对宋伯伯动手的。”

宋采薇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道:“可这些人又是谁,他们是怎么杀死我爹的?记得验过尸身的那十几位推官仵作说,我爹他遍体都没有伤痕,可以确定无他杀的嫌疑啊。”

曹修问道:“当时这些仵作推官都是用了何种办法确认的呢?”

宋采薇说:“不论什么样的办法都用了,但还是看不出来……”

“那……就让我来看吧。”

本以为是中毒,根据雷横日记的描述,只要看一下人体骨头就行了,没想到会突然出现所谓的另一拨人。

这时候,已经有衙役从县衙内拿了曹修验尸要用的小箱子,以及关于宋知县之死的卷宗。

先仔细地阅览了卷宗,上面的内容很详实。

如今宋知县的尸身已经半白骨化,曹修也只得从卷宗上入手。

验尸,一定要专一,仔细,认真,负责,卷宗上面的内容是经过十多个老仵作老推官填写检验的,所以曹修对此很放心。

看完卷宗后,就要开始验尸了。

苍术皂角已经在火盆里燃烧,洗过手,薰烤了会儿,然后用酒搓过手,宋采薇递来了新鲜姜片,曹修戴上手套后,便再次进土坑里了。

宋知县的棺材横在眼前,青紫色的宋知县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曹修站在他身边,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

因为担心错过什么,所以验尸的过程有些漫长。

曹莺莺站在坑边说:“该不会真是猝死的吧?”

宋采薇想了想道:“根据后面这位姑娘的描述,我爹回书房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急躁,显然和雷横日记里所描述西域奇毒的症状无二。”

曹莺莺说:“那他后面为何从书房里出来时,精神奕奕呢?日记里可没说吃了毒药后,会变得很精神……”

宋采薇道:“或许……是吃了什么解药?当然,这只是猜测……”

“话说回来……”曹莺莺走到绑着的小姑娘面前,“喂,你和宋知县什么关系?”

小姑娘看了看她,“我……我不叫喂……”

曹莺莺惊讶地张了张嘴,“是哦,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我……”

宋采薇这时也走了过来,看向小姑娘,“是啊,姑娘你与先父?”

“我……我……”小姑娘还未说出口,脸已经红了起来,“我姓刘,单名一个娥字,父母双亡,从小孤苦无依,除了跟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学了几年轻功外,其他时间都在流浪。那一天,我从一家包子铺里偷了一个包子,只是不想,轻功施展前,被那店老板给逮住了……”

宋采薇脱口而问:“是我父亲救了你?”

刘娥点了点头。

宋采薇感到一丝狗血。

曹莺莺摇头道:“不对,你在撒谎……”

刘娥眸光一闪,轻声道:“何以见得?”

曹莺莺道:“刚才和你打斗,你武功虽差,可我看得出,就算十个店铺老板,也奈何不了你才对……”

“呃……”刘娥顿时噎住了。

宋采薇也醒了过来,“难道刚才你所说的都是在撒谎?”

刘娥赶紧澄清道:“不,这个没有撒谎……”

曹莺莺道:“呵,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个撒谎了?”

妈诶,官家小姐们的套路好深啊。

刘娥目瞪口呆,“两位姐姐,玩不过你们,我算是认栽了。”

曹莺莺似乎很满意,说道:“所以,还不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们?”

“哎,哎呀……”刘娥换了个表情,道:“其实我是个好人啦……”

曹莺莺道:“噢,什么样的好人呢?”

刘娥:“帮富人把多余花不完的钱送给穷人,让大家一起变得有钱,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曹莺莺呵呵一笑,“说了半天,原来是个女飞贼。”

刘娥强辩道:“什么叫女飞贼,多难听,我们才不是贼,我们这叫梁上君子,专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

曹莺莺道:“呵,别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样被你行侠仗义了?你问过那些人没有?”

刘娥别过头道:“哼,我问啦,可他们一个个都睡着了,有的没睡着,看到我怕的要死,瑟瑟发抖抖地蹲在墙角,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妈耶,说的好理直气壮。

曹莺莺和宋采薇相视一眼,都十分无语。

就在这时,棺材前的曹修突然说了一句,“我找到宋伯伯怎么死的了……”

宋采薇曹莺莺纷纷转过身去,刚才还在看三个姑娘吵架的吴常几人也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曹修。

宋采薇走到坑边,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曹修轻轻地抱起宋知县的头,散开他头上的毛发,很快……“各位请看,宋知县的头顶有个洞,像是被钝器所伤……”

宋采薇下到坑里,弯腰看去。

“可是,若为钝器所伤,必有大量流血……”

宋采薇狐疑道。

曹修点了点头,笑道:“所以,宋知县并不是钝器所伤。”

宋采薇看了他一眼,“不是钝器,那还能是什么?”

曹修想了想,顿时眼前一亮,“是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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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女飞贼刘娥

“是火烧铁钉!”

“对,只有火烧铁钉锭入宋知县脑中,虽有血腥,也不会大量流血。”

曹修把宋知县的头颅放好,验尸也到此结束。

他先爬出坑底,然后脱下手套,去用温水净手。

宋采薇仍在坑内垂眉思索,“你是说凶手用烧红的铁钉杀死我父亲,可我父亲也不傻,怎会站着给他杀呢?”

曹修擦干净手,一边伸手拉宋采薇上来,一边推测道:“那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是宋伯伯熟悉的人,而且这人宋伯伯他不会设防。”

“你说的有道理。”宋采薇站直后,侧着脸看他,“可是,如果对方手里拿着铁钉,还是红烧的,那我爹为何没注意呢?”

“因为有帮手……”

曹修侧过首,眼睛正好与宋采薇的目光相对,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出了心中猜想。

“哈,采薇,我们想到一块了。”曹修剑眉舒展,笑了起来,接着又敛眉说道:“对方手里肯定没有火钉,可他与宋伯伯熟,先走近与宋伯伯交谈,使他分心,然后拿着火钉的帮手,从后方袭来,一钉子就敲了下去……”

宋采薇想了想,脑中已经有了画面感,那是她的父亲,被人杀害,心底难免悲痛,眼睛看着坑底的宋知县,道:“我爹是怎么得罪他们的,他们又是谁呢?”

曹修摸了摸下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凶手就是沈家的人,这几人一路跟随宋知县回来,见他进书房,出来后身体的西域奇毒已经解了,便想着怎么再弄死他,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

宋采薇说:“或许,对方不是沈家的人,而是另一伙身份神秘的黑衣人,他们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杀死我爹,本以为沈家出手,自己这边则可隔岸观火,没想到我爹他到后面没有中毒……”

曹修颔首,非常同意道:“你说的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伙人的来头怕不小啊,不单人数多,县衙中还有他们的人,只是这群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呢?他们伺机杀人,并把祸水东引给沈家……”

“会不会?”

“你是说……”

“沈家的秘密!”

曹修和宋采薇又同一时间想到了一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语速语调几乎一致,片刻之间,就把凶手来自哪一方的可能性,以及目的性都罗列了出来,默契至此,是谁都没想到的。

一旁的曹莺莺刚想插嘴,却发现她的脑子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感觉自己就像多余的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心下不解,曹修和宋采薇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变得这么默契了。

张虎突然插嘴道:“跟我那个十万两官银有没有关系?”

曹修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很有可能,如果是真的,那这伙人就有点可怕了……”

宋采薇说:“他们隐于暗处,我们在明处,十分被动啊。”

曹莺莺趁时摆出她的女汉子气概道:“哼,这有什么可怕的,他们敢来,本姑娘一脚一个……”

曹修直接选择了无视这位贵女之耻,宋采薇说道:“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先把宋伯伯重新安葬了吧。”

一说到这,宋采薇又是一阵酸楚。

吴常和张虎,以及另外两名衙役将棺材盖合上,然后再重新填上土。

全程,宋采薇都跪着,向坑里的宋知县磕头。

曹修和曹莺莺过去怎么拉,都不愿起来。

等土完全盖上,她才堪堪起身,歉然道:“刚才我有点失……”

曹修道:“这是人之常情,我们都懂的,先回去吧,收拾下心情,回衙后,有的忙了。”

五个人,以及四名衙役,刚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先别走啊,我还绑着呢。”

刘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曹修失笑一声,倒把她给忘了。

曹莺莺建议说:“这个女飞贼,作恶多端,就应该让她在这多凉快几天。”

宋采薇却有不同想法,“她不知如何与我父亲相熟,但说到底也是个重要证人,我们不如把她带回去吧。”

“我同意曹姑娘的看法……”

张虎似乎因为十万两官银被盗的事,对每一个有贼字的人,十分不爽。

树下的刘娥道:“哼,我才不想跟你们一起呢,你们把我放了,我自己会走。”

曹修仔细想了想,接着走到刘娥面前,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你,你想干嘛?我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你最好注意点……”

刘娥似乎有些怕他,转而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局面都拜曹修所赐,不免气闷,“告诉你,总有一日,本姑娘也要把你像这样的吊在树上……”

曹修等她说完,才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可能暂时还走不了。”

“为什么?”

曹莺莺和刘娥同时问了起来。

“第一,采薇说的没错,你是重要证人,对宋知县这个案子的发展至关重要。”曹修看着刘娥,“第二,我看重了你的能力,当然不是偷东西的本事,而是因为你是一个轻功高手,身材又小,很适合潜伏。宋知县枉死在书房前,想必你也很想帮他报仇吧,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如果你加入我们,可以更快抓到真凶。”

曹修的语气十分认真,刘娥听了,也为之一怔。

对方还是知县,能放下身段跟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偷讲推心置腹的话,很不容易啊。

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异样,而且曹修也是第一个夸她是高手的人。

高手诶,妈耶,从小到大,也没人夸她是高手。

虽然这人坑了自己一把,但还挺有眼光的。

刘娥有点心动了,“你真需要我?”

“嗯,是啊。”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马上放了你……”曹修的语气依旧诚恳,说话的时候,已经帮她把绳子解开了,“你走吧,一旦案子有新进展,我会派人通知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娥怔怔地看着曹修的背影,见他已经跟着宋采薇他们远去,便急着跑上去道:“诶,诶,别走啊,我没说不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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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有事助手干

溧元县衙,知县书房中,换下便装的曹修坐在书桌前,执笔重新填写宋知县的卷宗。

王县丞一听到宋知县的案情有新的进展,便马不停蹄地从城外赶回来,他立在桌子边,看着曹修写下“死于火烧铁钉”六个字时,心中感慨不已,“大人,你真是神人……”

曹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王县丞,以后可以不要再说这句话了吗?”

王县丞不解:“为何啊?”

曹修瘪瘪嘴,“反正我也没那么神,天天这样说,你说不腻,我听也听腻了。”

王县丞:“好吧,不过大人,你确实高明啊,短短一天,就把人家有十几年经验老仵作都查不出的死因给查了出来,这事若传出去,必定轰动整个江宁府啊……”

“运气而已。”

曹修摇了摇手,“而且,什么轰动不轰动,本县不在意,对了,宋知县死的那晚,县衙中都有谁去书房见过他?”

王县丞曲手一指,“卷宗上都有写明,这种事情,谁也不敢隐瞒啊。”

曹修瞧了王县丞一眼,道:“上面说,王县丞当晚也去见了宋知县,不知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凶手是在刘娥被黑衣人赶跑,再折回来前的这段时间里动手的。

刘娥往返总共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卷宗上说,这个时间里,王县丞、林主簿还有张捕头先后找过宋知县,所以他们三个的嫌疑很大。

王县丞摸着胡须,想了想道:“当时也没什么可疑人物,下官是第一个去见知县大人的,等出来时,正好碰到了林主簿,林主簿可以作证,至于张捕头,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张捕头是最后一个见宋知县的人,嫌疑是最大的,曹修本以为沈家杀人的概率很小,可如今一看,却也未必啊。

这个案子还在迷雾之中,还得他们再去慢慢摸索,这时候,曹修突然道:“对了,上次那群妖僧处理的怎样了?我记得进狱牢的时候,没看见他们……”

王县丞说:“他们都被流放三千里了,其中的三名首恶判了死刑,卷宗已经发往刑部,下官想不日就有回复了。”

曹修颔首,接着道:“既这样,那群被拐走的女子,可都寻回来了?”

王县丞说道:“多亏了大人那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竹鼠。这句话,对下官来说,犹如当头棒喝,下官不敢怠慢,从出事的那天起,就一直忙于这事上,虽然有时那些村子的人被逼得急了,挥舞着锄头想打死下官,可下官还是硬着头皮把被卖的姑娘们救回来了,到现在算起来,还有两名女子没有救出,不过下官会尽力而为的。”

曹修站起身,拱手道:“王县丞辛苦了。”

王县丞笑道:“都是为百姓,谈不上辛苦。”

曹修不知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对了,记得刚到溧元的时候,王小妹村里的刘老伯就说溧元县发生多起女子失踪案,而普救寺的那批只是其中之一,所以其他的,有线索了吗?”

王县丞面色一红,歉然道:“真是惭愧,要不是大人查出王小妹被关押的地方,下官等都不知道普救寺原来也有问题。”

曹修说:“好吧,不过,最近好像也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件。”

王县丞:“或许是因为普救寺一案,其他贼人都不敢动手了吧。”

正当曹修和王县丞聊溧元县女子绑架案时,有人从回廊下走过来了。

是县衙的衙役。

“禀报两位大人,城东醉仙楼发生一起杀人案。”

是正事。

王县丞问道:“丁县尉呢,他去了没有?”

衙役说:“县尉大人还在城外,一时没能赶回来。”

曹修肃然道:“我们赶快去看一下吧。”

……

曹修和王县丞他们一路去了醉仙楼。

死者是城东布庄的老板,被发现的时候,躺在酒楼的客房里。

这位老板姓马,因为是醉仙楼的常客,一般还喜欢留宿,所以一开始酒楼的人没有在意。

早上酒楼伙计上楼敲门的时候,没有人应,因为马老板平常都喜欢晚起,可等到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人还没醒来,酒楼里的人便想到可能出事了。

一撞开门,就发现马老板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了。

马老板,名腾,四十来岁的年纪,体胖,面白,穿着一件深红色长袍。

“是砒霜……”宋采薇见曹修急急忙忙地走出书房,也跟着他过来了,此刻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在鼻间一闻,便判断出死者的死因。

接着,她化身为女仵作,蹲在马腾身边,仔细检查起来。

客房外,围观的百姓很多,有人对正在验尸的宋采薇指指点点,“这个小姑娘谁啊?居然这么大胆,敢摸尸体……”

“而且死者还是个男人,这女人不检点啊。”

“有伤风化,真是有伤风化,她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刺耳的声音,一一传进宋采薇耳里,可她却视若罔闻。

房内的曹修自然不会让他的小姑娘受委屈,他看了王县丞一眼。

王县丞会意,吩咐围在门外的衙役们说,“把他们通通赶出去……”

吩咐完,回身的时候,却劝曹修道:“大人,宋姑娘这样,确实有些不妥啊。义庄的宋慈,下官已经派人去请了,不如我们等一等?”

曹修道:“等什么,本县很相信宋姑娘的能力,她就是我以后的助手了。”

“助手?”王县丞怔了怔,感觉眼前的曹知县有些另类啊。

曹修摸了摸鼻子,说:“对,以后验尸这方面的事,都由她来。”

王县丞道:“那宋慈呢?”

曹修道:“一样啊,一个县里有两个仵作,不是挺好的吗?当然,宋姑娘只跟着我,她是我的助手……”

王县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宋采薇站起身说道:“死者尸斑不明显,可尸僵已蔓延全身。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的亥时到子时之间。”

曹修一旁战战兢兢的酒楼掌柜,“死者昨晚都见了什么人?”

掌柜姓钱,钱掌柜说:“也没见什么人,就是万花楼的兰香姑娘,她待到了亥时一刻才走,可当时,马老板是亲自出门送的啊。”

第六十一章 疑云(求收藏啊)

曹修看向钱掌柜,“兰香姑娘,她是谁?”

钱掌柜道:“兰香是万花楼当红的花娘,再过几天就要进行溧元县花魁大赛了,她是参赛者之一,这位马老板则是兰香背后的金主。不过,前些日子,马老板似乎想投另一个叫绮韵的花娘,兰香姑娘知道这件事情,哪里愿意,所以这些天一直缠着马老板。

兰香姑娘最擅吹箫,马老板最喜欢的就是她的一曲凤求凰,也多亏了马老板,兰香姑娘每晚都来,酒楼的生意也因而好了些,他们两人一般从戌时坐到亥时,而马老板偶尔会选择在客房休息,就比如昨晚,他送完兰香,自己又重新上楼了……”

曹修问:“那马老板到底有没有同意兰香的请求呢?”

钱掌柜说:“这事小人知道,一开始,马老板被说动了,可就在前晚,他不知怎么,改变了心意,兰香一气之下,冲出门口,那时,不单小人,许多人都看见了。”

曹修道:“那他们昨晚怎么又喝在一起了呢?”

钱掌柜说:“这事小人也知道,听说第二天,就是昨日,马老板后悔了,兰香也觉得太过冲动,所以又约在了一起……”

曹修想了想,问道:“说一个奇怪的地方,你别介意,马老板和兰香姑娘谈事,为何不去万花楼?”

钱老板似乎无所不知,说道:“这点小人也清楚,马老板这人啊,惧内,像万花楼这样的地方也就去过一次,只是那次,他一眼就看上了兰香……”

曹修恍然,接着问道:“那昨晚,就没有发生点其他事情吗?”

钱掌柜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没了,昨晚他们两个相处得挺愉快的,兰香还带了一瓶她老家给她寄来的百花酿,要知道小人这里是不准客人带外菜进楼的,何况是酒,可兰香不一样,最近生意红火有她一半的功劳在,所以小人就没多嘴了。”

“这就是百花酿吗?”宋采薇在桌子旁托起一小白釉梅瓶。

钱老板指着酒瓶道:“对,就是它……”

宋采薇把封口打开,里面的酒香很快飘了出来,往地上一倒,地上立马滋滋滋地冒出许多白泡,“这酒有毒……”

钱掌柜惊讶了,“难道这毒是兰香姑娘下的?不应该啊。”

“王县丞,派几个人去万花楼传唤一下兰香姑娘,马老板的家人也要通知……”

王县丞抬了抬手,立即吩咐衙役们去做了。

曹修一边打量房间的整体布置,一边重新问向钱掌柜道:“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可疑人进来,或者说,奇怪的事?”

说着,已经走到客房窗户边,头往下看去,下面是酒楼的后院,两颗大榆树挡住了他的视线。

“昨晚店里实在太忙了,人来人往的,鱼龙混杂,小人可能一时没注意,反正没看到什么可疑人。”

钱掌柜说完,见曹修的手指在窗台擦了一下,不禁奇怪道:“大人,怎么了?”

曹修反应过来,转身道:“噢,没事,就是窗台上有一层灰,可能是外面吹进来的,钱掌柜,你继续。”

钱掌柜摆摆手道:“小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妇人的哭喊声。

“老爷,你死的好冤啊……”

一个穿着花裙的肉山从楼梯口跑了过来,不由分说,直接扑到了马老板的尸体上。

钱掌柜悄悄跟曹修说:“这位便是马老板的妻子,王氏,此人以凶悍为名……”

曹修点了点头,这时,门外又走进一位风姿卓越的女子来,“马……马大哥……”

她待要上前,可一看到马老板家悍妻王氏,就立马驻足不动了。

钱掌柜仍悄悄地和曹修说:“这位便是兰香姑娘……”

曹修微微颔首,感觉一会儿将要上演一场大戏。

“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害死了老爷……”王氏听到声音,回过首,站起身,眼神怨毒地看着兰香姑娘,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还好,身旁的衙役看到,立马拉住了她。

对面的兰香姑娘,楚楚可怜道:“不,我没有,我走的时候,马大哥还好好的……”

“放你娘的屁,刚才一路上,老娘就听差大哥说了,我家老爷中了毒,是砒霜,这药肯定是你下的。”

王氏不愧是悍妇,说话的声音很大,就像跟人吵架一样,整个房间都是她的叫声。

“不,怎么可能,马大哥对我那么好,我不会害他的。”

兰香姑娘与她截然相反,柔柔弱弱的,让人一看,就想要走过去保护她。

也难怪,马老板会被兰香吸引,家有悍妻,而花楼的花娘却很符合他的心意,两者选其一,他自然要温柔的花娘,而不要悍妻了。

曹修不想让这两人继续吵下去,走到王氏身边,阻止道:“住手,你们先别吵了。”

啪!

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曹修抬起手挡住道:“你想干嘛?”

王氏道:“一个小子,也敢叫老娘住手?”

“大胆!”

“天呐,你居然敢打知县大人……”

“来人啊,把这泼妇拿下!”

曹修有些无语,刚才出门的时候,忘记穿绿衣服了,可是以他这副母猪看了都走不动路的帅气脸庞,对面的肉山不应该对自己动粗的啊。

刚才一巴掌就甩上来,真是把整个房间的人都吓住了。

这妇人真是没点眼力劲,也很霸道,想来

难道他脱了一层皮,就不是知县了吗?

几名衙役赶忙跑过来摁住王氏。

王氏脸色顿时煞白,呆了会儿后,才明白过来,站在面前的是什么人。

“知县,曹知县?你就是那位阎王爷的干儿子,会剖尸的曹知县?”

兰香姑娘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也很震惊。

曹修轻轻咳嗽一声,不是干弟弟吗,怎么又变干儿子了,这传的。

接着,看着兰香姑娘的眼睛道:“嗯,本县就是。”

兰香矮了矮身子道:“民女兰香,见过大人……”

曹修点点头,宋采薇将小白釉梅瓶举起来,问道:“兰香姑娘,请问这酒瓶是你的吗?”

兰香仔细地看了看,而后颔首道:“嗯,这瓶子是奴家的。”

宋采薇道:“噢,这样的话,你就有很大的杀人嫌疑了。”

“什么?你说这酒有毒?”

兰香睁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

王氏趴在地上,冷声道:“你这个狐狸精,害死我家老爷,到现在还装糊涂,是谁给你的胆子……”

曹修看了兰香姑娘一眼,“所以,还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兰香低垂眼眸,有点委屈道:“不可能的,这酒是我送给马大哥的谢礼,原封未动过,不可能有毒……”

第六十二章 她在撒谎(求收藏,求推荐)

宋采薇见她不信,便倾斜酒瓶,倒了一点百花酿出来。

百花酿是家里人辛辛苦苦给她酿的,兰香刚想道一声可惜,可当看到地上滋滋冒出的白色泡沫时,惊讶地捂住了嘴,“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求你快点认罪吧,别假惺惺的好嘛?”

地上的王氏低吼起来,就像一只想要破笼而出的猛虎。

兰香摇头道:“不可能,奴家从没用过,身上又何来的砒霜呢?”

曹修见她们乱糟糟的,感觉有点头疼,他看向一旁的王县丞,道:“派几个人去兰香姑娘的绣房搜查一下,看有没有砒霜之类的毒物。”

王县丞点头允诺。

曹修继续道:“对了,我们溧元都哪些药铺有卖砒霜?”

在古代,砒霜除了当毒药以外,还可以入药,防腐,驱虫,灭鼠。

可它的毒性实在太强,齐国官府虽允许民间买卖,但也对它进行了严格的管控,只有在官方指定的药店里,百姓才能买得到它,而且,在买的时候,还得实名登记,并写明使用用途。

王县丞想了想,回答道:“有,城西的西门医馆,下官这就叫人去询问。”

“嗯,越快越好。”曹修点点头,然后走到兰香面前,跟她说道:“那个,这位姑娘……”

兰香看了他一眼,几乎要跪下,凄然道:“大人,奴家是冤枉的。”

曹修摆摆手说:“好好,不论冤不冤枉,还请你配合我们,到衙门一趟。”

“可是,奴家下午还有功课,三日后的花魁大赛,对奴家很重要啊……”兰香咬了咬牙,明知曹修不可能答应,可心底还是想挣扎一下。

曹修严肃道:“这可不行,就算你明日成亲,也得先去衙门,等查清楚了真相,再放不迟……”

兰香抿了抿嘴唇,点点头,便和押送她的衙役回县衙去了。

此时,她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了。

曹修等兰香远去,才走到地上的王氏面前,问道:“你相公最近可都得罪了什么人?”

王氏道:“没有,我相公他对谁都好……”

哦,也就是说明面上,没有得罪人。

曹修如是想着,继续问道:“刚才钱掌柜说,你相公一开始支持的是兰香姑娘,到后面他为什么改主意了呢?”

王氏想了想,摇头道:“男人的事,我这小妇人哪里能知道,不过,民妇听人提起,说是相公他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跟仪春院的绮韵姑娘相交莫逆,两家青楼不是要争花魁吗,所以,他希望我相公能出钱支持绮韵姑娘。他俩关系不一般,相公自然有些踟蹰了。”

“那这位朋友是?”

“他叫夏长生,前几天就离开溧元,北上了,大人想要找他,怕要费一些事了。”

曹修点点头道:“好吧,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案情有了结果,再派人跟你说。”

话一说完,压着王氏的几名衙役便站起来,王氏也跟着起身,朝曹修下拜道:“是,是,不打扰大人办案了,方才民妇眼睛被狐狸精给挠了,没认出大人,还望你大人有大量……”

就算认错,她也不忘诋毁一句兰香姑娘。

曹修知道,这个就叫小三与原配之间永远化不开的仇。

“行了,本县知道……”

兰香前脚一走,王氏也跟着离开。

曹修看着王氏远去的背影,问了一下无所不知的钱掌柜,“这妇人与马老板的关系到底如何?”

钱掌柜想了想,道:“记得他们两个刚成亲的时候,还如胶似漆的,可到后面,因为马老板脾气好,事事都顺从与王氏,所以王氏便变得有点飞扬跋扈起来,到后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曹修心里怀疑道:“兰香杀马老板,可能因为双方到后面没有谈妥,而如果是王氏杀的,那就有可能是因爱生恨了……”

“大人,我们现在应该先把马腾的尸体抬到义庄去。”身后的王县丞见曹修立了半天没说话,便出言建议道。

“嗯,马上去办吧。”曹修回过神,点了点头后,走到桌子旁,接过宋采薇手上的白釉梅瓶,在手上转了转,当转过另一边的时候,就见上面绘了一副两个小孩在河边嬉戏的场景。

这酒瓶也是一个物证,曹修叫衙役收好了,才和宋采薇他们一起走出客房。

走廊上,当经过隔壁房间时,曹修又驻足了。

钱掌柜看着他道:“大人,又怎么了?”

曹修突然问道:“这间屋子昨晚都有谁?”

钱掌柜想了想,道:“这是一间空屋子,本打算下个月布置出来……”

曹修摸了摸鼻子,道:“我们进去看一下吧。”

没什么好看的啊。

这位新知县,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钱掌柜心里嘀咕,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诶,好好……”

他推开了门,侧过身伸手请曹修进去。

一踏进房间,这里果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曹修四处打量了下,然后很快走到窗户边。

宋采薇见他疑神疑鬼的,问道:“怎么了?”

曹修推开了窗户,向下扫视了一遍,接着才道:“嗯,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房间有点奇怪……钱掌柜,昨晚没人躲进这里来吧?”

钱掌柜连忙说:“哪里会有什么人躲,他躲这能干嘛?”

说完,眼睛亮了亮,“大人,你该不会想说……”

“唔,没什么,是我多心了……”

曹修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但他没有说,把窗户关好后,就带着人走了。

走之前,还吩咐钱掌柜道:“这几日,酒楼先别营业了……”

钱掌柜有些肉疼道:“这点小人知道。”

出酒楼的时候,去西门医馆还有万花楼的衙役们都回来了。

曹修从他们嘴里了解到,仪春院的绮韵姑娘在十天前曾买过一次砒霜,万花楼也买过一次,而马老板的妻子王氏在半个月前买过一次。

“不止如此,据小人询问得知,兰香姑娘并非从没用过砒霜,她在前几日便从万花楼的库房那要走了一包……”

一名衙役报告完,还不忘提醒了句。

曹修听此震惊了,“也就是说,兰香在撒谎。”

宋采薇看了她一眼,“我们回去问她……”

第六十三章 翠花啊

“王县丞,将有关花娘兰香的户籍文书取来给我。”

曹修真是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兰香姑娘居然也会骗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一回到县衙,并没有那么急地唤兰香,而是坐在公堂上,指尖敲着龙书案,一边看着龙书案上摆着的白釉梅瓶,一边吩咐王县丞去取兰香姑娘的档案。

王县丞颔首允诺,叫上一个文吏,一起去了库房。

宋采薇站在曹修身旁,问道“大人,你在想什么?”

此刻,还有一干衙役在,宋采薇自然得以大人称呼。

曹修看着酒瓶上的绘画,说:“我在想……采薇你看,这画上的小女孩,是不是有点像万花楼的兰香姑娘。”

宋采薇听他一说,底下头仔细看看,画上的人物是用蓝色的线条描绘,上面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水边嬉戏,样子十分欢快,整张画看起来栩栩如生。

“确实有一点像……”宋采薇说了一句,随后猜道:“这酒本来就是她家人送过来的,或许就连酒瓶也是她家做的吧?”

曹修听了听,感觉她说的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这时候有衙役进门报告说:“大人,外头有个叫孙午空的老者想要见兰香姑娘。”

曹修疑惑道:“这老者是谁,兰香姑娘现在是马腾被杀案的重要嫌犯,一般人不准接见。”

那衙役道:“这位孙老先生怕不是一般人,他是兰香姑娘的父亲,刚从乡里而来,本要去找兰香姑娘的,却不想听说他女儿犯了人命官司,所以这才听了老鸨的话,往我们县衙而来。”

曹修摸了摸鼻子,百花酿中含有砒霜,而兰香又口口声声说封盖从老家带来时就没打开过,可难道是她父母,想要毒死她吗,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啊。

所以,赶巧兰香姑娘的父亲来了,曹修可以借此知道一下事情的真相。

“也好,让他去狱牢吧。”曹修站起身,跟宋采薇道:“我们也跟着,听听他们到底讲了什么。”

那衙役领着命令下去了。

曹修带上宋采薇,先一步去狱牢等待。

走的时候,没忘把龙书案上的白釉梅瓶带走。

……

狱牢之中,男女囚犯的牢房由一堵墙隔开。

曹修进去的时候,兰香姑娘的父亲已经到了,这是一个耄耋老者,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看起来畏畏缩缩,显然十分畏惧曹修这种当官的。

曹修道:“老伯,你先进去……”

孙老伯不敢看他,佝偻着身子,在狱卒的带领下,进入狱牢,因为害怕,身体在发抖,眼睛一直看着地面。

曹修跟在后头,这时,王县丞从库房跑来,手上正有兰香姑娘的档案文书。

“翠花啊……”

一走进关押兰香姑娘的牢房,孙老伯便跪在外面,看着自己的女儿。

兰香姑娘一看到他,吓了一跳,“爹,你咋的来了?”

孙老伯说:“你娘想你了,叫我过来看看,本以为你在王员外家当丫鬟,可谁想,跑到了青楼,那青楼不是咱能待的地方,翠花啊,跟爹家去……”

兰香摇了摇头,沉吟一会儿,望着天花板道:“回不去了……”

说着,余光看到曹修正站在孙老伯不远的阴影处,一边听她们父女讲话,一边看手上的文档。

兰香姑娘握着孙老伯的手道:“我犯了人命官司,你回去可别跟俺娘说啊。”

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半点万花楼当红花娘的样子,反而像一个粗俗的村姑。

孙老伯道:“知道,可是,你咋就杀人了呢?”

兰香道:“人是不是我杀的,现在还没个定论,爹,俺娘,弟弟妹妹他们还好吧?我寄回去的银子可都收到了?”

孙老伯听了,有些哽咽,抹了抹眼泪,道:“都好,都收到了,你在城里不容易,也不用月月寄钱回家。”

兰香道:“我在城里过的挺好,妈妈她们对我也是很好的,倒是你们,不要太省了,看你这穿的,我给你们的钱难道不够用了?”

孙老伯摆手道:“够啊,哪里不够,可我们不敢用啊,除了花在你弟弟们读书外,都存起来了,以后给你当嫁妆,话说回来,你也真是赚到大钱了,每次都寄那么多。只是你不知道,隔壁村的东柱一直念着你呢,他也是个好小伙,做的那个白釉啊,可好哩,十里八村的人都喜欢,你瞧,前段时间给你寄来的百花酿就是用他家的瓶子装的啊。三个月前,他跑来咱家说不日想把你接回家跟着他,不用给那些土财主做丫鬟了,我看着这孩子实诚,心里喜欢,嘿嘿,便替你答应下了……”

兰香听了,突然抱着围在外面的栅栏哭起来,摇头道:“俺已经配不上他了,爹,你回去告诉东柱哥,叫他娶个干净的人吧。”

孙老伯疑惑了,“翠花,咋了?你咋不干净了?我看你比出村子时,长得更好看更干净了,按爹说,人家东柱都快配不上你了。”

兰香捂着嘴,“爹,不要说了,咱们今天不谈这个……”

孙老伯怪道:“咋能不谈,对了,上个月,东柱不是进城了吗?你们没见过?”

兰香点点头道:“见过,没说几句便分开了。”

孙老伯疑惑了,“这咋个回事?你和他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吗?吵架了?好嘛,我回去就打死这个臭小子,居然欺负我家翠花……”

兰香抹了抹眼泪,道:“不,不,别……总之爹,我和东柱哥是有缘无分。”

“孙午空,时间差不多了。”身后的狱卒一声催促,立马打断了兰香与她父亲的谈话。

孙老伯有些害怕这些官差,哪里敢有任何反驳,和兰香姑娘道:“翠花,我改日来看你……”

“爹,你慢走,路上小心着些……”兰香姑娘隔着栅栏朝外面的父亲喊道。

这时候,曹修走过来,道:“孙兰香,原名孙翠花,溧元赤溪村村民,十三岁时,离家进城到员外王奇善家做丫鬟,后因与人不合,被赶出王府,万花楼老鸨雪姨经过,觉你姿色不俗,便将你带回万花楼,从此改名孙兰香……兰香姑娘,你这履历还挺有意思的……”

兰香看了看曹修,立马又回到了做青楼花娘该有的态度,道:“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曹修直截了当道:“你一开始说从没用过砒霜,可衙役的人去万花楼查了,你在三日前,去库房要过一包……”

“大人说的可是这包?”兰香姑娘从领口拿出一包药来。

曹修怔住了,孙兰香手上怎么还有砒霜,“这,这是怎么回事……”

兰香道:“因为要选花魁,可奴家的年纪自认比那位绮韵姑娘要大一些,为了胜过她,只得用砒霜让皮肤变白了,这是古法,大人是男子,怕是不知道了……”

曹修脱口而出道:“变白?变白一定要用砒霜吗?像青瓜,柠檬都能变白啊。”

兰香听了,顿时眼前一亮,“大人,你说什么?什么瓜?”

呃。

曹修感觉自己多嘴了,连忙改口道:“先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谈谈马腾是怎么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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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手四章 凶手显踪

“刚才我听了你父女的交谈,兰香姑娘,你也挺不容易的。”曹修把手上的档案放下,看向牢房中的孙兰香道。

“嗯,这世上,又有谁容易呢。”孙兰香叹了叹气,话锋一转道:“大人,你今天来不会就跟我讲这些的吧?”

曹修把白釉梅瓶递到孙兰香眼前,将绘着图案的那部分拿给她看,“刚才你口中的东柱,是不是这画上的小男孩吗?”

孙兰香摸着梅瓶上的画,“是啊,东柱哥,大人,你怎么会有这个瓷瓶?是在城西的陈家铺子买的吗?”

“啥?”

曹修有点懵逼,“这瓶子不是你自己的吗,里面装的是毒酒啊……”

“什么?大人,你莫要开玩笑,奴家给马大哥的酒瓶上面没有绘画啊。”

孙兰香也同时惊讶。

曹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上的瓶子,“该不会……”

孙兰香也同时想到:“东柱哥?”

曹修问道:“他此刻在哪里?”

孙兰香道:“上次在万花楼门口分开后,就没见到他了,可他,怎么会知道马老板,又怎么会去杀他?而且,他怎么会有百花酿?是了,肯定是从我爹那买的,东柱哥最喜欢喝的就是百花酿……”

曹修道:“因爱生恨这种事很常见,等等啊,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得把陈东柱抓出来,兰香姑娘,你能大致地将他的样貌描述一下吗?”

孙兰香知道情况紧急,连忙道:“嗯,七尺长的身躯,浓眉大眼,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的嘴角长了一个大痣。”

曹修听完,就吩咐王县丞他们去找了。

……

“采薇,我们去一趟万花楼吧?”

王县丞已经安排人全城搜捕陈东柱。

出了狱牢,曹修还是有些担心,陈东柱是在一个月前和孙兰香见面的,可如果他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待在城里,那他会干嘛?会做什么?

假如他是凶手,那必定要对马老板和孙兰香做一番调查,这个调查就要时常跟踪才行,所以住的地方一定不远,要么在万花楼附近,要么就在马家附近啊。

而万花楼附近的可能性更大,因为陈东柱深爱孙兰香啊。

所以,他打算去一趟万花楼,看一看凶手是不是住在那附近。

宋采薇听了,自然无有不应。

当二人到万花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半老徐娘的万花楼老鸨听到知县大人造访,哪里敢怠慢,她家的兰香姑娘犯了事,心底自然也很担心了。

兰香姑娘可是花魁大赛的热门花娘之一啊。

“知县大人,你有什么话,尽管问……”

曹修看了看四周,问道:“最近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老鸨道:“这个,民妇倒没怎么见过啊。”

曹修一边回答一个好字,一边寻找能观察万花楼,特别是兰香姑娘绣房的好位置,他想,那里可能就是凶手待的地方了。

曹修询问孙兰香所住绣房的具体方位,老鸨责无旁贷地引导他过去。

孙兰香的绣房靠西北面,这这边望过去,没有客栈。

曹修想了想,问老鸨道:“西北这片地方,有哪几户人家可以供人住宿?”

老鸨点点头,给曹修指了几处。

曹修会意,便和宋采薇,以及一干衙役出发去找人了。

……

他们一户户地询问过去,终于在一家住户那里问到了一个容貌与兰香所描绘相像的人。

“这位老伯,能让我们进去一下吗?”

曹修一开口,对面的老者立马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知县大老爷啊,“当,当然可以,大人尽管进。”

曹修在老者的指引下,到那那租客的房间。

敲了敲门,人不在,有衙役帮忙撞开门后,曹修就看到房中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与县衙那个白釉梅瓶一模一样的瓷瓶。

“果然是他……”曹修感觉自己快要抓住凶手了,激动万分,问老者道:“这人什么时候走的?又去了哪里?”

老者道:“刚走没多久,小人问他,他说要去一趟马府,小人不知道他说的马府是那里,反正已经给了小人足够的银钱,小人也没有阻止他的必要啊……”

马府,马府,难道是马老板那个?

肯定没有错了。

曹修心想,难道这个陈东柱报复心这么强,杀了一个马腾还不够,还要杀王氏吗?

真是匪夷所思。

等等……

如果不是要杀王氏……

突然,曹修心底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采薇,你说……”

“嗯,有可能,王氏不也买过砒霜?”

曹修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和她想到一块了,真是心有灵犀啊。

……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

“啊,救命啊,夫人,救命啊——”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英雄饶命啊……”

当曹修到达马府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有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把到架在王氏的脖子上,一干下人丫鬟围着他,不让男子走。

“你就是陈东柱?”

曹修挤进人群,宋采薇站在他身后,负责保护。

陈东柱看到曹修身上的官服,问道:“你,你就是那个知县大老爷?”

曹修道:“对,我就是……”

陈东柱道:“快,快把兰香放了。”

曹修笑了笑,故意道:“怎么能放,她可是杀人凶手。”

陈东柱道:“不,她不是,一切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曹修心中暗道,果然是你,“你昨晚是不是躲在马腾他们客房的隔壁了?”

陈东柱问道:“你怎么知道?”

曹修解释道:“本县在进隔壁客房时,发现窗户边有个木屑被人踩坏了,伤口还是新的,而马老板房间的窗户边有一层灰尘,听酒楼掌柜说,他们是每天都有给客人打扫房间的,所以那一层灰,应该是有人不小心留下的。”

陈东柱道:“呵,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不想活了,快,把兰香叫过来,把她叫过来啊,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娘们……”

曹修压压手道:“好好,你先别动怒啊,话说回来,你恨的是马老板,跟人家王氏有什么关系?”

陈东柱道:“因为砒霜是她给我的……”

一句话,真可谓是石破天惊。

惊慌失措的王氏连忙否认道:“不,不是,我没有,大人别听他瞎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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