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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本章说》


第一章 本章说

章本硕是个心理咨询师,他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准确地说是幻视症。

一个女孩坐在他面前,头上有一个圆角方框,方框左边凸出一个箭头指在女孩的眼睛上,里面还有一个数字:5。

“大夫,她都瘦成这样了,怎么办?”边上一个妇女问。

章本硕转过去看她,妇女的头上也浮着一个圆角方框,里面的数字是3。

他揉了揉眼,再睁开看,还是一样,不对,数字变了。女孩的方框数字变成6。妇女的变成4。

还不是简单的幻视症,有一定程度的妄想症。

章本硕的头更疼了,早知道不该熬夜看小说,精力下降,过度用眼很有可能提前诱发了这些症状。

现在只能先做完咨询,送走来访者再说。

“阿姨,我不是大夫,是做心理咨询,你女儿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些。是厌食症对吧?”章本硕看向那个叫黄雨宣的女孩。

黄雨宣没有说话,她妈妈抢着回答,“是啊,大夫,去过好几家医院,都说是厌食症,住院也住了,药也吃了,可一出来还是不肯吃饭,一吃就吐,医生说是心理问题,最好找家专门的机构做几期咨询。大夫,你说该怎么办?要开药吗?”

“阿姨,我没有处方权,不能开药,你看能不能让我跟你女儿单独聊一下?”

黄雨宣妈妈犹豫了一下,低声跟女儿说了几句,才走出去。

等黄妈妈出去后,章本硕看着黄雨宣头上漂浮的方框,叹了口气,说:“能说说为什么来找我吗?”

这时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黄雨宣,之前被方框吸引了大部份注意力,现在才算看清黄雨宣,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瘦,非常瘦。

眼框深陷下去,眼珠凸出来,鼻子、嘴巴、腮帮一点脂肪都没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活像一个行走的骷髅。

手脚更是细得可怕,尤其是大腿,估计只有章本硕的手臂粗,不对,比他的手臂更细,脚踝高高地凸起,膝关节的形状完美地显现出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直接站在讲台上,就可以当作一副标准的人体骨架图,皮下面就是骨头,一点脂肪的缓冲都没有。

章本硕深吸一口气,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姿势,身子微微前倾。

来访者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黄雨宣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骷髅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章本硕,面容枯槁如骷髅,但是她的眼神却格外的温柔,一层润润的光泽覆在眼球上,让章本硕想起导师办公师里的那只橘猫。

“我吃不下饭,吃了就吐。”黄雨宣轻轻地说,要不是二人距离近,章本硕几乎漏过她的声音。

不过开始说话就是一个进步,章本硕自从单飞,开始做独立咨询后,最怕的来访者不是那些竭斯底理的,而是那些过来求助,却不肯开口的人。

只要肯交流,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章本硕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下一串话,记下来。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了。”黄雨宣急剧地吸气吐气,胸脯起伏着,眼睛慢慢闭上,刚才那两句话就让她累了。

章本硕一边观察,一边完善自己的来访者档案,姓名、外貌、存在的问题……

比他预想的要严重许多,从身体状况来说,也许是最近来访者中最严重的一个,比那位刚进精神病院的还要严重。

“能问一下,你的身高、体重是多少吗?”

“一米六五、六十五……”只是几个词,快到结尾时,没了气息支持,陡然滑下去。

章本硕侧过头,要用全部的精力才能捕捉到黄雨宣的声音。

他吃了一惊,光看面相,他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结论,可是黄雨宣的自述还是吓了他一跳。

“六十五斤?”

黄雨宣点点下巴。

章本硕敲了几下键盘,顿时没了完善档案的想法,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黄雨宣头上,他突然发现不止黄雨宣的眼睛边上有方框,她的手腕、小腿、脚踝处也有几个方框,数字有7有6,脚踝处那高高凸起处更是有35的数字。

他摇了摇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先把来访者的问题解决了。

“黄小姐,你的问题比较严重,我这里只是心理咨询室,疏导正常人的心理问题,帮助他们恢复,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你的情况,应该去医院治疗的,再恶化下去,你真的可能——”

章本硕停顿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可能会死,我不是精神科医生,也没有营养医师的执业执照,不过你的体重已经严重到影响你的基本生理机能的程度,严重的营养不良导致你的肺部部分纤维化,是不是说话都觉得心慌气喘?”

黄雨宣这回连点下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眨眨眼睛。

“你要赶紧住院治疗,没有正常的身体,根本没法走完一个正常的心理流程。我叫你妈妈进来。”章本硕站起来。

黄雨宣突然拉住章本硕的手,章本硕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黄雨宣比他看到得还要瘦,手明明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却轻飘飘的像片叶子,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要,医院我去过了,没用……救、救我。”

黄雨宣仰起头,用那几乎快要蹦出来的褐色眼球看着章本硕,眼神中不是信任、而是溺死者临死的呼救。

章本硕的手腕微痛,是黄雨宣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肤,只是力量太小,像是虫子爬过。

他低头去看,眨了眨眼,方框,又是方框!

不是黄雨宣手上的那个,自己的手腕上也有个方框!

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也顺着手腕往上爬,爬到他的肩膀、脖子、脸、眼、再钻进去,一路向下,心肝脾胃肾……

蛇行蚁附,难道这种病还会传染?我身上也有方框?

章本硕下意识地要甩开黄雨宣的手,又突然放慢动作,轻轻地拿开黄雨宣的手,放回到她怀里,退了几步站定,在窗口,迎着细缝泄下的天光,看着自己的双手。

右手,就是刚才被黄雨宣抓住的那只手上明明白白地漂着一个方框,方框里的数字是一。

接着往上看到,手臂、肩膀,尽最大努力,章本硕的脑袋拧得像个麻花,也没发现第二个方框,不过他的心跳得极快,嘣嘣的血管泵动血液声在耳边响起,沉得像是夏日突来旱雷声。

黄雨宣也看出了章本硕的异常,只是她没多少力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章本硕,神经质似地挥着自己的双手。

“黄小姐,你看我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章本硕擦了擦自己的脸问。

黄雨宣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明明是她过来做心理咨询,怎么弄得好像她是咨询师?这个心理咨询师真的靠谱吗?还是说这也算一种咨询手段?

她还是轻微地摇了摇头。

章本硕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方框还在,数字还是一,方框的箭头指在自己的手腕上,随着手的晃动而晃动。

他突然又坐下来,拿过笔记本,打开摄象头,换成自拍模式,镜头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焕散,一张大脸充斥了整张屏幕,拿去直接放到恐怖片里,就是一个完美的龙套角色的面相,不过除了苍白外,没有任何异常。

章本硕晃晃脑袋,左看右看,最后又把手移到摄象头前,屏幕里的手没有方框。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再看自己的右手,那方框还在!

该死!摄象头照不出方框!

章本硕切换回正常模式,摄像头正对着黄雨宣,摄像头里的黄雨宣从头到脚,也是一个方框都没有。

章本硕绝望地合上笔记本,蒙上眼。

“那个咨询师——”黄雨宣终于按不住疑惑,轻声问道。

章本硕这才惊醒,恍然醒悟现在不是追究方框的时候,再怎么样,方框也不会死人,可眼前这位来访者的身体状况可严重到极点,再不及时治疗的话,真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暂时不和她接触的好。

“黄小姐,我还是建议你先住院治疗,就算没有明显效果,在医院里,至少暂时不用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章本硕拿过手机,打算联系一下医院里的老同学。

屏幕解锁,跳出一长串的文字,一段话后跟着一个方框,左边箭头,框里数字13,这不是之前看的网文?

章本硕按了home键返回桌面,打开联系人,手指在屏幕上滑过,想起什么,又返回桌面,打开起点app,网文?方框?

他想起来了!那方框是什么!

他看看黄雨宣,又看看手机上的网文,反复比较过确认,就是本章说!

他能看见人身上的本章说?

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本章说系统启动,你有话要说吗?”

第二章 获取积分

章本硕石化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直直地插在椅子上,眼神还停在黄雨宣眼睛边的方框。

不止幻视,还有幻听?越来越严重了。

“你没事吧?”黄雨宣问。

“没——没事,我——”章本硕对着黄雨宣说,黄雨宣却感觉章本硕是对着空气说话,眼神像是擦过自己,扎在她身边什么东西上似的。

章本硕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一团,这种状态真的不能再做咨询,正要找个借口停掉,一个念头跳出来。

点一下,点一下看看。

都是本章说,应该没区别吧?

章本硕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黄雨宣眼睛边上的那个方框。

然后方框上跳出一个窗口,上面两行字,下面一个长形的灰色方框,写着“我有话要说”。

章本硕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至少他感觉不到了。

那两行字分别是:

好恐怖啊!骷髅一样!

瘦成这样还是人吗?

宣宣,你再不吃饭可怎么办!妈妈求你了,别再减肥了!

字的上面还有头像和一串id似的文字,不过章本硕已经没心思看了。

跟本章说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那不是网文,而是活生生的人!

章本硕一个个点过来,黄雨宣的手脚上的方框也都是类似的话,瘦、骷髅、好丑之类的。

说得最多的头像是一朵莲花,id是宣宣妈,估计就是黄雨宣的妈妈了。

刚才那个声音响起后,就再也没有响动。章本硕突然想起自己手上的方框,低头看去。方框上跳出一个窗口。

一个身形纤长,穿着比基尼的女人做头像,一看就是典型的欧美明星,大长腿,古铜色皮肤,马甲线,后面的id是我要减肥。

下面一句话:他的手好结实啊!

这是黄雨宣刚刚留的言?

章本硕呆住了。

真的是本章说系统?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到?

他再看写着“我有话要说”的灰色方框。

跳出一个窗口:发表本章说需具备条件

1、绑定灵魂,根据《系统安全法》社区发言规定

2、积分满500点

什么意思?章本硕心想,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灵魂已绑定,满足要求。

——积分赠送10点,还差490点。

章本硕鬼使神差地接着“系统”的话往下问:“怎么获得积分?”

——积分获取方式一共十一种。目前可使用的方式是说真话得积分。

“什么意思?”章本硕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幻视、幻听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然而和一个“系统”对话,还是这种有逻辑的自然对话,根本就是人格分裂嘛!

一个咨询时长还没超出一千小时的咨询师得了人格分裂症,真是好笑。

总不会是因为前段时间没有来访者,极度焦虑下,导致自己人格分裂出一个系统来吧?

要是那样的话,真是应了导师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你适合来精神病院工作。”

系统的回应打断了章本硕的自嘲。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他们的经历、想法、别人对他的看法汇聚在一起,想法、念头、情绪的冲撞汇成一道洪流,本章说就是这些想法念头的体现。而这些想法都是潜意识的本能驱动,毫无伪饰。只有说真话,才能与本章说系统完美同步,使用本章说系统的后续功能。

“那要是说了假话呢?”章本硕问。

——已经灵魂绑定,说假话导致系统同步错误将会有严重惩罚。

“什么严重惩罚?”

——电击。

章本硕无语,不过马上撇撇嘴,“还好我从来不说谎。”

滋滋滋!

一股电流自上而下贯穿章本硕的身体,章本硕手还按在键盘上,整个人抖起来,牙齿打架格格作响,椅子也跟着吱吱叫起来。

“你——你没事吧!”黄雨宣吃了一惊,要起来,站到一半,突然没了力气,又倒回去。

章本硕翻了一下白眼,腮帮不受控制地抖动,像是钓上岸的活鱼吸气,好不容易等到电流的颤栗感消失,才憋出一句话:“没——没事,电脑漏电。”

黄雨宣看着章本硕竖起的头发,又看看笔记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神经兮兮的咨询师,用着漏电的笔记本电脑,要不是周医生推荐,她真不相信这个咨询师能帮自己解决厌食症的问题。看来自己来错了地方。

“咨询师,不打扰你了,我还是先走了。”黄雨宣撑着扶手,慢慢起身,站直后,晃了晃,眼睛用力眨了眨,干瘪的眼皮像是漏了风的帆有气无力地盖在眼球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攒了点力气,黄雨宣拖着脚步慢慢往外走。

章本硕站起来,过去扶住她,“你现在的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还是先住院再说,我认识一个周医生,他是专门治疗厌食症的精神科医生,你可以去——”

“我就是从他那里来的。”黄雨宣偏过头,看着章本硕,章本硕呆了一下,放开了手。

黄雨宣慢慢往外走,她终于死心了,突然又觉得好好笑,自己像是个皮球在医生和咨询师间跳来跳去。一个说自己的心理问题需要长期疏导,不可能一直靠注射营养剂过活,一个说自己的身体太虚弱要去住院才行。

她不止看过一个咨询师,一次次咨询做下来,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去做咨询师了,无非是叫你谈一下自己的问题,然后再跟你说一下问题的来源,根结,和解决的办法。

要么叫你填表、要么叫你画图、要么叫你参加什么厌食症互助小组,和一群奇形怪状的陌生人讨论你自己的问题,假模假样地关心别人,然后回家后,看到桌上的饭菜,妈妈愧疚期冀的眼神,应付地吃上几口,马上跑到卫生间里呕吐,周而复返,一切都像是恶梦一般。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减肥过度,把媒体杂志上那些模特的身材当作理想身材,不切实际地运动、克制饮食,要么就是暴饮暴食之后,受不了进食的负罪感,不由自主地呕吐。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知道归知道,可是她就是走不出这个圈。

明明瘦到了皮包骨头,可是一摸小腹,还能揪出一团肉来,她还不够瘦,远远不够!

章本硕看着黄雨宣走到门口,突然看到她背上也有一个方框,之前都是面对面,居然没有发现。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方框上,跳出一个窗口,只有一个人留言,头像是一个卡通图像,一个坐在荆棘王座上的少年,id是:我是王。

“谁会跟那头肥猪谈恋爱!”

章本硕似是又被一道电流贯穿,一股战栗自内心深处泛出。

他虽然是个新手咨询师,咨询过的来访者还没超过50,可在学校的时候就做过不少心理辅导的志愿者活动,幸福的人们之所以幸福的原因大抵相似,不幸的人不幸的根缘却个个不同。

他在学校主攻心理学、辅修认知神经学,也跟过业内的大拿导师,不管是书上、还是导师跟他说过的话都差不多,咨询师是个后期英雄,光读书、懂技巧、知原理是远远不够的,经验需要积累,积累需要时间,这一切急不得。

可是章本硕现在却看到了一条直通人内心深处的康庄大道,一个可以解脱众生烦恼的捷径。目前看来,除了说假话被电击外,好像没有什么障碍。

这不就是他苦苦追求的咨询师的终极境界?这不就是他当初不顾家里反对,转到心理学专业,毕业后,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的原因?

一个神经性厌食症患者,照正常流程,先住院治疗身体,再心理疏导,重建健康生活作习,就算患者积极配合,家属支持,至少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初步缓解症状,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

可是有了这个本章说系统,他现在、马上、立刻就能解开这个女孩的心结!

“系统!给我删掉那个本章说!”章本硕指着黄雨宣背后的方框,意气风发。

第三章 自证

——没有权限,等级不够,积分不足,无法删除。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章本硕瞬间有一种和智障交流的感觉,什么都是积分不足,到底做什么不要积分?

一秒前幻想的种种神操作都像泡泡般破掉,章本硕的手还指着黄雨宣,黄雨宣回过头来,正要说再见,看到章本硕指着自己,问:“还有什么事吗?”

章本硕含含糊糊,正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话到嘴边,身子莫名一颤,突然想起说假话要被电,只能硬着头皮说,“明天再过来咨询一次吧。我保证能解决你的问题。”

——积分加1。

黄雨宣没说话,点点头,开门走出去。

黄雨宣妈妈迎上来,要问章本硕,却被黄雨宣用眼神制止,妈妈叹口气,知道女儿脾气,扶着女儿走了。

章本硕关上门,一个人坐下,抱着头,闭着眼,过了许久,才睁开眼,再看向右手,那个方框还在。

虽然从光学物理系半途转专业到心理系,可是该有的专业素养,章本硕一点都不缺,以年级第二的身份毕业,而且还始终坚持在咨询行业,他的本心从未动摇,对这个世界的基础认知也牢固建立在辩证唯物论上。

这个世界是唯心的,然而更是唯物的,任何心理问题都有坚固的物理图景做基础,没有鬼怪妖神、没有系统、没有超能力、更没有穿越重生。

要是承认了这些,那他几十年来所建立的人生观、价值观都会受到冲击,甚至消减至无。

当然他也看网文,一是为了轻松。咨询师直面来访者的各种苦恼、忧愁、负面情绪,却少有和他人分享快乐的时候,所以每个专业的咨询师自己也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还有接受督导。除了这些既定的常规动作,心理咨询师更要懂得将生活和工作分割开来,适当发泄压力,排解情绪。网文就是个极好的渠道,而且相对便宜。

二是为了一个来访者。是个高中学生,硬被他父母拉过来的,说是重度网瘾患者。只不过这个重度网瘾患者不打游戏,只看小说,准确地说网文,再细分开来,用那个来访者的话,就是小白无脑爽文。

章本硕偶尔看网文,不过小白无脑爽文的分类闻名已久,却很少看,大多是在前十章败退,作为一个已经工作的社会人,实在很难把脑子放下,一味求爽,可是认真听了那个来访者的话后,他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要想了解这个来访者的思路,是不是也要好好读一下无脑爽文?

真捂住鼻子,看了一百来章后,章本硕顿悟了,明知反派要装逼、主角打脸,反派叫老大,老大再装逼,主角再打脸,套路一套接着一套,变来变去的只是人名,可是看多了,脑子钝化,竟真的有股莫名爽意,什么积累蓄势、什么厚积薄发、什么忍辱负重、都滚一边去!老子要的就是爽啊!爽、爽、爽不要停!

结果就这样看了一个通宵,精神恍惚,不能自拔,是不是这样,才导致给黄雨宣做咨询时,出现了各种异状?

之前一边做咨询,一边要和“系统”打交道,再加上熬夜的疲惫,章本硕一直没有理清思路,现在来访者走了,今天也没有其他来访者要来,正好整理一下,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是不是精神病?

从咨询师的身份抽离开来,章本硕给自己做分析。

先是幻视,看到方框,再是听到声音,说自己是系统,然后幻视症状进一步发展,可以跳出方框,还有什么积分、电流惩罚……

这是典型的精神疾病症状,但具体是哪一种,还要做进一步诊断。

答案只有两种,要么承认自己获得急性精神病,病因很可能是昨夜狂用本章说吐槽,再与那个重度网文中毒患者经历融合导致。

要么就是真的有本章说系统。

这两件事非此即彼,从逻辑学上来说,是两主体矛盾命题,有一真必有一假。

理清了思路,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证明系统是否存在完全超出了章本硕的认知,这就好像要他去证明妖魔鬼怪神佛穿越重生是否真实存在一样,但是证明他是否有精神病却很简单。

专业学习、本职工作,干得就是这行,证明别人或许还有点难度,放自己身上还不简单?

章本硕拉开抽屉,掏出一叠钱,走出去,直接坐电梯上了顶层,又走了一层楼梯,到了天台,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车像火柴盒一般,他的心沉了一下,脚有点发软。

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刚才坐电梯时,有个保安进来,看了他好几眼,那保安头上还晃着一个大方框,不赶快确认系统是否存在,只怕他以后真的要疯。

章本硕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栏杆上,爬了上去。

风好大,身子有点晃,还好栏杆外还有一层台面,足够两人落脚,够宽。只要不作死做倒立撑或是跑步转圈等,应该没有危险。

章本硕仰头看天,天蓝蓝的,大得不可思议,云彩低得似乎伸手就能够到。

他向天空伸出双手,右手抓着那叠厚厚的钞票。

扔吧、扔吧……

他对自己说,手上的方框还晃动着,钞票跟着一起晃动,却不掉落。

手指攥得已经发青发白,钞票像是长在手心里一样,纹丝不动。

10分钟后,章本硕慢慢下来。

好,已经证明自己绝对没有精神病,至少在主体心志上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要证明系统存在,还缺一个存在性的证明,就像是磁场,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到,却可以用理性的光辉看到。

现在的系统只有两个交流渠道,一个是声音,另一个则是惩罚时的电流。

如果能证实电流的存在为真,那系统的存在性就会得到侧面印证。

虽然上次的惩罚电流带来的痛苦还在,但为了彻底解决系统存在与否的问题,章本硕决定违心说一句发自肺腑的假话。

“系统,我不帅!”

短暂的沉默后,滋滋滋滋——

强大的电流差点让章本硕晕过去,还好他已经从台面上下来,扶着栏杆,眼白翻过去几乎翻不回来。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被电是如此爽。

ok!我明白了,系统是真的。

章本硕垂下头,确定了系统是真的这件事后,章本硕突然有了灵感。

虽然删不了黄雨宣的本章说,但是他可以用其他本章说盖住那个本章说。

就像是做催眠治疗,深入来访者的潜意识,帮助他对抗自己的执念。

任何一个爱漂亮的女生,被一个男生说是肥猪都会受伤,黄雨宣只是偏执了一些。

不过发表本章说,还要先凑够500积分才行。

走!说真话去!

章本硕的腰上一紧,一捆绳子套在他身上。

身后两个保安拉着绳子,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什么事?”

“小哥,别想不开,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家人朋友,千万别做傻事。”年轻保安劝道。

“哦,这是个误会,我只是——”章本硕本能地想找个借口,说是洗衣服泡湿了钱,趁天气好上阳台晒晒钱,身子一颤,又回忆起了电流贯体,宛若强渡九天青霄雷劫般的痛苦,马上改了口,想什么说什么,绝不作伪,刚好说说真话,赚点积分:“我只是想验证一个重要问题,才上天台来的。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就在13层,合法营业,手续齐全,按章纳税,你们可以去查。”

——积分加1。

两个保安互看一眼,年老的问:“验证什么问题要拿钱上来要跳不跳的?知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看着?堵了多长的车?”

“验证我是不是精神病的问题。”章本硕诚恳地回答,眼珠清澈。

两个保安呆了一下,再度确认了一下眼神,章本硕看到那两个保安头上的方框数字各自加一,忍不住点开查看。

“神经病吧?”

“叫老李拿叉子过来带走?”

不妙!章本硕见引起误会,不等保安说话,马上解释:“是这样的,从心理学上来讲,要求一个人自证他是不是精神病本身就是个悖论,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于我个人而言,又是有可能的。这个天台撒钱自证大法是我发明的,不具有普适性,只是利用我本身自小贫困,养成的对于现金纸币的格外偏执的信念,而设计的一套方法,简单来说,就是除非我真的精神有问题,否则我绝不可能站在天台上,撒自己的钱。反之,则说明我有精神病。”

章本硕只怕保安真把自己当精神病,送精神病院去,一口气说完,快得差点连标点符号都吞了。

他攥着一叠钱,迎风抖动,“这就是我没得精神病的铁证。”

保安终于恢复正常,一个拿起对讲机:“老李,别拿叉子了,叫辆车过来,碰上一个无主精神病患,自称是心理咨询师,怀疑是偷了医生的钱跑出来的。”

另一个拉着章本硕往下走。

章本硕还要说点什么,系统声音再度响起:讲真话起到反效果,积分加10。

嗯?还能这样做?

章本硕正头痛490个积分,一分分攒不知说到猴年马月,这一下10分,好赚啊!

“等等!”章本硕突然张开双臂,扎个马步站稳,脸上的表情不能再严肃了,心里却很虚。

两个保安一前一后夹住章本硕,手按在腰间,看样子,章本硕再有异动,就要拔点什么东西出来。

“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实话了,其实是这样的,我今早刚有了系统,上天台来,就是想证实我有没有系统的。”

“不是说精神病的吗?怎么又系统了?啥系统?”年纪大的保安明显没看过网文,不知道系统。

“对啊,没有精神病,就说明我的系统是真的。所以,我真的不是精神病,让我自己下去就行。撒钱的事是我不对,考虑不周,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章本硕收好钱,一张张数过,确认刚才没被风吹掉几张,真要少了,还不心疼死!

两个保安就看着章本硕数着一块、两块、三块的零钱纸币,厚厚一叠加起来,连一百块都没有!

老保安点点头,拿起对讲机。

章本硕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碰上个明事理的。懂得基本的逻辑学,非此即彼,真假互斥是自洽的基本框架。这套验证方法学可是经过自己千锤百炼的,经历过失恋、看认知神经学的书怀疑自己得病、总梦到老母猪问自己产后抑郁如何治疗等事的验证,说不上完美,但绝对经得起考验,这位保安同志经验丰富,识货!

“不用叫老李派车过来了,精神病加抠门铁公鸡,连一块钱都舍不得撒,报警。”

——反效果,积分加10。

还有这作用?两个保安架着章本硕往楼梯口走,章本硕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不过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还是一路叫着:“我有系统、我不是精神病,我的系统叫本章说!”

——积分加1。

——积分加1。

第四章 群体真话

一直到了电梯口,章本硕还在挣扎,他看到年轻保安头上的方框,点进去看,跳出一个窗口,写着:

赌狗就是赌狗,下次一分钱也不借。

还钱!有钱赌没钱还?

小杨啊!啥时候还钱,哥钱也不多啊!

球球球!只知道看球,晚上不好好值班,拿手机看球!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些本章说上面还有一个灰色的方框,方框的右上角有一个图标,一个墨水瓶斜插着一支羽毛笔,边上四个字:作家感言。

一个id叫作杨球球,写了一段话。

押德国,德国稳,一定会中,中了先把钱还了,再给老赵买个新茶杯,算是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章本硕灵机一动,想到了脱困的好办法,真要被送进精神病院可麻烦了,就算他认识些人,可里面的工作人员未必会帮他联系。还是即早撇清得好。

“我是心理咨询师,就在13层。”

“好了,知道了,走吧。”老保安不耐烦地一路推着,他正烦着呢,最近一个月都是世界杯,小区里晚上嗷嗷叫的人多了,要么是通宵看球喝酒醉醺醺歪着走路回家的男人,要么是被业主投诉晚上看球太吵,要么就是眼前这位,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上天台神智不清,总之晚上值班打个吨的时间都没有,白天起来,又是一堆烂事,说有人挥着一叠钱要跳楼,叫他上来问一下,到底跳还是不跳,他等着上班呢。

碰上一个自称心理咨询师的神经病,心理咨询是啥玩意?脑筋正常的也不编个正常的职业出来,像是保安之类的。

年轻保安仔细打量了一下章本硕,“老赵,好像这人真的是13层的租户,我看过他。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精神一振,“对,对,我就是,第一章心理。”

“啰嗦什么,本楼的租户就正常了?快点。心理咨询师?又什么传销的玩意?”老保安又推了章本硕一把。

章本硕看了老保安一眼:“不是传销,是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为人们提供专业的心理咨询,改善他们的情绪和能力。”

“呦?算命的?”老保安抬了一下眼,总算有点好奇。

章本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不过心理咨询师在这里算是个新兴职业,他见惯了人们的不理解,知道一下子很难让人们接受,索性顺着保安的话往下说:“算是吧。”

“给我算算今晚德国对韩国谁赢?”年轻保安问,语气多是调侃。

章本硕摇头,“不知道。”

“切,进去吧。”年轻保安和老保安合力把章本硕架进去。

按了电梯一层。

“不过我知道你之前押的是谁。”章本硕不紧不慢道。

“谁啊?你说出来,我就服了你。”年轻保安斜着嘴笑。

“德国。”

年轻保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不是德国,就是韩国,二猜一而已,有本事把我押的金额说出来。”

“押了2000。”

年轻保安眼睛直直地瞪过来,张得又圆又大。

“上场德国对墨西哥,你也买德国赢,输了1000。”章本硕再加一个重码,还顺口对老保安说:“老茶杯总漏水,是不是想换新的?”

……

老李和一帮人在电梯口等着,一个个如临大敌,手中防暴叉、警棍各种器械齐全,听说是赌球输了想不开要跳楼,这种人最近多了,指不定想不开死前要拉个垫背的,他们一帮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起折腾,就怕那人有大动作。

叮,电梯开了,老李举起防暴叉,然后就看见老赵和小杨和一个年轻人勾肩搭背,欢声笑语走出来,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不由放下防暴叉,让开一条路。

“章老师,下次有问题找你不收费吧?”

“没事,小问题只管过来,几句话的事。”

“章老师,那你看看我今年的桃花运……”

“还是说财运吧。”

章本硕一路热聊,也把说真话得积分的规则摸了个七成熟,说真话确实是硬性要求,可是自己还能选择性地说真话,大不了不说话也行,至少不会无缘无故挨惩罚。

要在短时间内攒够积分就要说真话,说真话一定要有对象,问题来了,上哪找那么多人?

年轻保安小杨正跟那群保安们说起咨询师的种种神奇之处,连他的底裤颜色都猜得出来。

有不少保安凑过来,也想顺带问个吉凶。

章本硕看着那群保安头上的方框数字可劲儿地往上蹦,几十几十地加,突然灵感来了,叫了一声:“今天正是第一章心理成立一周年!免费咨询!”

保安们本来有些意动,一听到免费二字,呼拉拉拥过来,争先恐后,把章本硕淹没。

还好最后老赵拿出保安队长的霸气,以值班名义,让众保安分批次前去咨询。

自开业接代三个来访者后,章本硕还是第一次接代这么多来访者。

一直讲到深夜,最后一个保安咨询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业主投诉邻居半夜看球扰民,他去提醒那个邻居,然后邻居反投诉那个业主扎小人,害他输钱,他被夹在中间,心力交瘁,左右不是人,该怎么办?章本硕跟他说,让他们发个公告,说是考虑到世界杯四年一次,机会难得,为了不影响小区业主的休息,物业决定让上夜班的保安们通宵看球,第二天把比赛结果写在小黑板上,并在小区业主群中更新。

保安说那怎么可能,业主不会同意,会说保安上夜班怎么能看球?他们可是交了物业费的。

对,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不是吗?章本硕说。

保安恍然大悟,心满意足地离开,章本硕才瘫倒在椅子里。

“系统,积分多少了?”

“451分。”

章本硕头往后一靠,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从心底泛出。

他自从那件事后,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能靠嘴皮子赚钱养活自己,说说话、聊聊天、帮帮人、数数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惬意的工作了。

可是现在他却开始质疑,一下子接客接这么多,是不是超出极限了。

讲真话、做咨询的效果不好,不能触发特殊效果,只能一分一分地攒,而且咨询时大部分时间都要听来访者讲话,能说上话的机会就更少,深夜了,保安队都轮了一遍,大家心满意足,接下来就是找只野猫也找不到,怎么凑齐剩下的49积分?

黄雨宣那里可撑不了多久,章本硕焦燥起来,走到窗口,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方框,愣了一下,再低头看自己的手脚,方框又显现出来,才呼出一口气,喷在玻璃上,画出一圈的白雾,有一种从梦幻回到现实的感觉。

做了一天的咨询,看了不少保安的本章说,各种八卦内幕小区住户的信息都知道了,连带着自己身上的本章说偶数目也多了起来。

他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对面的大楼上,深夜了,大楼上的窗户还星星点点亮着,像是一个个闪耀的方框,有的明有的暗,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压抑的叫好声。

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看球?

章本硕的目光就那么呆呆放着,脑子却在整理咨询后的各种案例,这是他实习时养成的习惯。

导师跟他说过,一个好的咨询师一定要做好三件事,预习、咨询、复习,做好一个案子,丢到一边不管,就发现不了自己的错误和疏漏。

这次批量咨询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本章说系统只有自己有,或者说目前他见过的人中只有他有。可这并不代表着其他人就不能控制本章说。

事实上,每个人都有本能地控制本章说的能力,就像是潜意识一般,在咨询过程中,他就亲眼看到只是单纯地谈话、疏导就让一个保安自主删掉了一个置顶的本章说,也就是说去掉了一个心结或是执念。

如果从本章说的角度去解析心理学问题,那些有着各种心理问题的人是不是就是因为缺少了某种本章说功能呢?就像是黄雨宣那置顶的本章说,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本章说,容不下其他话语的存在。

章本硕精神一振,打开窗户,让夜风灌进来,不由地畅想未来,要是攒够积分,不知道这本章说系统还有什么功能?

对面楼上突然齐齐一阵发吼:“好球!”

过了片刻,有些窗户也跟着亮起来。埋怨声低低的聚在一起,却还盖不过欢呼声的余响。

这帮看球扰民的家伙。

章本硕正准备关上窗户,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念头一旦蹦出,就再也压抑不住,不吐不快。

他用双手拢住嘴巴,长吸一口气,上半身探出窗户大喊:“不睡觉鬼叫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不少人跟着叫:“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子忍你们很久了!看球就看球,叫什么叫!要叫去酒店!叫破喉咙都没人管!”

“老子偏要叫!碍着你了!睡不着怪看球!”

“叫啊,你叫啊!”

“破喉咙、破喉咙、破喉咙……”

——叮,引发群体真话效果,积分加50。

——现有积分501,可以发表本章说。

第五章 后脑勺

章本硕拉上窗户,看着玻璃上的自己在微笑,成了,明天就可以给黄雨宣做咨询了。

后半夜章本硕兴奋地睡不着,等到天微明时,才打了个盹。

等到早上九点钟,章本硕照档案上的记录,打个电话给黄雨宣,没人接。

又发了条信息过去,说是随时欢迎咨询,有意请回电。

等了半天,到了下午,还没人回,章本硕有点慌了。该不会嫌弃他这里是个小咨询机构,不靠谱不来了吧?

这可糟了。黄雨宣的病情严重到没办法拖下去,再不解决心结,让她正常进食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为了来访者的身心健康,章本硕厚着脸皮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看不好不要钱。”

发完后就觉得浑身发烫,面红耳赤,好羞耻啊!

等日后自己成长一名心理咨询大师,这条短信该不会被翻出来当成黑历史吧。

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黄雨宣”。

章本硕接起来,紧贴耳朵,却是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章医生吧?”

“呃,是,您是——”

“我是雨宣妈妈,雨宣住院了。你不用打电话过来了。”

“住院?”章本硕心里咯噔一下,又问清了医院和房间号,急匆匆往外赶。

电话里黄雨宣妈妈的态度很差,这也正常,刚咨询完章本硕就住院,照就近原则怪在章本硕头上也不冤。

只是黄雨宣妈妈带女儿去过这么多家医院,知道女儿身体状况,明白怪不得章本硕,叫他不用过来,来了也没用,就挂掉手机。

章本硕却管不了那么多,有本章说系统,只用亲眼看到黄雨宣,就能发表本章说,不用咨询就可完成心理重建工作,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到了医院,找到病房,章本硕却进不去,门口挤满了人,还有不少在走廊呆着,都是学生模样,听他们聊天,才知道是黄雨宣的同学,听说雨宣住院,过来探望。

章本硕一时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黄雨宣的同学三三两两地散开,靠墙站着一团是人数最多的,周围一圈的女学生,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学生,白白净净的,受女生欢迎的帅哥脸。

章本硕看到那男学生,眼睛就移不开,不是因为他帅,而是他头上的本章说数字是573,他看过的最多的一位。

章本硕集中注意力,方框上空跳出一个窗口,不出所料,全是女学生的本章说,偶尔还有些路人、护士的本章说。

“好帅啊!比明星还上照,找个什么理由搭讪呢?”

“师兄的侧脸百看不厌,鼻子为什么那么挺?哇,眼白都翻得那么帅!”

“眼睛好大好有神,眉毛都长得那么好看,永远看不腻。”

章本硕往下拉了几下就放弃了,本章说系统的操作自然没有鼠标、键盘,所有一切操作都是通过注意力完成,操作多了损耗精神。

只往下拉了几次,章本硕就觉得头晕目眩,正要退出,看到窗口底部的“我有话要说”,才想到自己积分够了,却还没试过发表本章说。

要不,现在先试一下?

别人的本章说是通过潜意识留念在目标身上,汇聚成一道潜意识的洪流,自己则是直接发表,效果会有什么不一样?

点开后,弹出一个窗口,白底,还有一行浅灰色的字:说点什么吧。

嗯,到底说什么呢?

章本硕又看了那帅哥几眼,莫名觉得眼熟,哪里见过似的。

也许是盯得太久的缘故,男学生也看过来,章本硕转过头,避开视线,走到一边。刚才的窗口也没了。

只能等下次,章本硕吸取教训,操作本章说都需要目光接触,看男看久了可能会有误会。只能盯他后脑勺了。

这时病房里走出一拨人,低声跟外面的同学说:“医生说了,雨宣需要静养,你们派个代表看一下就走吧。”

学生们转头齐齐望向那个帅哥,帅哥点点头,和一个女学生一起进病房。

章本硕就看见那女学生的后背上噌噌噌刷出好几个方框,数字发了疯似地跳,不用打开看就知道是其他女同学的疯狂吐槽。

帅哥背后的本章说数目比头上的还多,数字更是多到爆炸,有好几个都接近6、700。

章本硕算是第一次领教了这个浮夸社会的看脸本质,一个人帅或不帅,完全就是两种人生,两种心态,两种结局。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本章说系统亲自验证为真的帅哥——自己身上的本章说为什么这么少?

章本硕思考了半秒钟就找到了答案,在背后!暗恋我的人无法直视我的眼、我的手、我的脚,只能默默地看着我的背留下本章说。对,一定是这样。

一恍神,帅哥和那女学生已经进了病房,趁着人少,章本硕也往里走去,一个学生拦住他,问:“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没见过你。”

“我是黄雨宣的咨询师。”章本硕点点头,压低嗓音。那学生愣了一下,还在想咨询师是什么,章本硕已经进去。

病房不大,一共三个病床,黄雨宣躺在最里面,她妈妈在边上陪着,正听医生说话。

“探视的人看完请出去,病人体力不好。快点。”医生不耐烦道。

帅哥和女学生快步走到病床前,弯下腰低声跟黄雨宣说话,黄雨宣妈妈看到章本硕,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却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章本硕本想看着黄雨宣,调出她的本章说,却被那帅哥和女学生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盯着帅哥的后脑勺发呆。

医生跟黄雨宣妈妈说:“你们也来过好几次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再强调一下,注射营养剂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等病人身体恢复后,最重要的还是要重塑她的主动进食习惯。”

“可是娃不吃,吃了就吐怎么办啊!大夫,心理咨询师也看过好几个,都没用。”黄雨宣妈妈急得眼泪直掉。

章本硕有点尴尬,他就是那没用的心理咨询师中的一个,虽然只咨询一次,还没完全走完流程,不过说实话,像黄雨宣这种状况确实不是单纯的心理咨询能解决的。

正像他们上课的第一天,导师跟他们说的,心理咨询师不是医生,而是建立社会心理健康机制中的一环,他们要做的不是治疗心理不正常的病人,而是帮助正常人解决心理问题,疏导情绪、恢复正确的自我认知。

所以对他们来说,只有咨询,没有治疗,只有来访者,而没有病人。

换句话说,碰上心理问题严重的病人,他们没有办法,天助自助者。

为了打发时间,顺带减少一点尴尬,章本硕翻起帅哥后脑勺上的本章说,其实帅哥后面的本章说不止这一处,从头到脚,尤其是屁股上的本章说也不少,不过屁股上的本章说他是绝对不会翻的,想想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评论,只能看后脑勺的。

弹出一个窗口:

“这里就是我可以一直看你,不用担心对上你的视线的地方。”

“你听着歌,摇着头,肩头起伏的样子真好看。”

“我的眼睛就是镜头,记录下你的一切,你却不知道。”

都是些花痴女生的留言,看多就腻,章本硕正要关掉,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翻回去,一个个对过来。

这里的评论大多数都是一个叫“我要减肥”的人留的,头像是一个穿比基尼的女人。

这不就是黄雨宣?

章本硕又看向黄雨宣妈妈,盯着她白发上的方框,打开,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那句本章说:妈妈,对不起。

头像、id一模一样。

所以黄雨宣暗恋他?

第六章 找到人

章本硕觉得自己快要接近事情的真相,可明明靠近了,又总被一道暗流吹开,咫尺天涯。

他一定忽略了什么,他翻开自己手上的本章说,一个个看过来。

该死!昨天做的咨询太多,身上全是保安留下的本章说,黄雨宣的本章说完全被淹没,不知要翻多久才能翻到。

帅哥和女学生和黄雨宣说完,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他两人在说,黄雨宣在听,帅哥和女学生又和黄雨宣妈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转身离开。

黄雨宣侧着头看着帅哥的后背。

章本硕也放弃寻找黄雨宣本章说,看向帅哥后脑勺,只见数字又加了一。

章本硕心中一动,正要打开,一个白大褂挡住了他的视线,“你就是病人的咨询师?”

医生问话,章本硕只好恋恋不舍地断开视线,应道:“是。第一章心理章本硕。”熟练地掏出名片递上去。

医生皱着眉头接过,扫了一眼,收进口袋,“你的咨询时长有一万小时吗?”

“没有。”章本硕摇摇头。

“具体多少?”医生语速很快。

“不到一千小时。”

“那就是新人咨询师了,这种重病案例就是阳光心理都不一定会接,你就不要凑热闹了,年轻人有理想有热情想帮忙是好事,可是好心不一定办成好事,知道吗?”

章本硕知道医生是下逐客令,不希望他过来影响黄雨宣的治疗。

从专业的角度判断,黄雨宣的身体问题并不难诊断,无非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心肺机能衰弱和内脏衰竭。

难的是身病和心病纠缠在一起,旧有的不良生活习惯没有打破,新的又没建立起来,反反复复。

章本硕不愿加深误会,说自己只是过来探望黄雨宣,无意做咨询,再加上黄雨宣这样的身体状况也做不了咨询。

医生这才舒展眉头,又叮嘱了黄雨宣妈妈几句才走。

黄雨宣妈妈不再理会章本硕,给黄雨宣翻身擦汗,只是一个简单的翻身动作,黄雨宣的额头就已沁出一层薄汗,眼眶周边一圈黑的,皮松松跨跨地搭在骨头上。

章本硕往外走了几步,趁着黄雨宣翻身的时候,盯着她的后脑勺,打开那唯一一条本章说:

“谁会跟那头肥猪谈恋爱!”

发表本章说。

“哦,那祝你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不开心,想骂人,为什么不骂你?我说了,只、想、骂、人!”

“你全家炒股、满仓炒股、满仓创业板不停牌炒股!”

章本硕一口气发了十几条本章说,直接帮黄雨宣怼回去,他想看看这样有没有效果,虽说念动成字,比敲键盘强多了,可也耗精力啊!直到眼前发黑,章本硕才停下来走出病房。

帅哥和那帮同学还没走,在走廊拐角商量事情。

章本硕刚发完本章说,还想观察一下效果,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站在那假装欣赏风景。

“社团活动怎么办?下个星期就要发布了。”一个学生问。

“还能怎么办,大家都抽点时间做呗。没了雨宣,你们都成废人了?”那个陪帅哥进去的女学生说。

“可以前都是雨宣经手的,素材、剪辑、旁白都是她做,总不能从头开始吧,至少要问清楚才行。”那人有些急。

“谁叫你们只会使唤听话的,好歹换几个人轮流做。”另一个学生插嘴道。

有人吃吃笑出声来,接着一圈的低笑。

“又不是我们逼的,大家都看出来,就她不知道,不让她做她还不乐意呢!是吧,宋威?”一人冲着帅哥挤挤眼。

章本硕这才知道帅哥叫宋威。

宋威皱皱眉头,马上又展开笑脸:“没事,资料应该都在,等她身体好些能说话了就能问过来,大家先去准备吧。”

这帮同学应该是黄雨宣学校里社团的朋友,不过听语气,好像雨宣更像个社团打杂的,那帮人的中心无疑就是宋威。

学生们渐渐散了,最后只有宋威一人留下来,坐在长椅上玩手机。

章本硕心中一动,既然是黄雨宣的暗恋对象,守着他,也许能找出更多有关黄雨宣的本章说,万一发表本章说也没用,咨询时可能用得上。

病房里,黄雨宣妈妈一直守在边上,自己要是盯着黄雨宣看,会被当成变态赶出来。还是宋威这个目标更安全,只要不被他发现就行。

趁着宋威玩手机,章本硕也掏出手机,站在斜后方,打开宋威的本章说,一个个翻下来看,连屁股上的都没放过。

仔细看了一遍,章本硕才发现黄雨宣的本章说少得可怜,除了后脑勺那里,似乎是黄雨宣的专用位置,正面、脸、手、脚一个都没有。

可以想象黄雨宣平时连正眼看宋威的勇气都没有,这孩子,暗恋恋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也是可怜。

章本硕想到刚才那帮学生聊天的话,脸一沉,心情不太好,谈不上校园霸凌,不过欺负老实人的戏码还是让他不爽。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和黄雨宣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人在宋威身上的本章说数目多到发指,脸上、眼上、唇上、屁股上。

屁股上的最多,都是些“好翘”、“让姐姐摸一摸”之类的调戏话。

那人的头像是张大头照,ps加曝光过度的那种,脸蛋看起来都是塑料质感,id则是女王。

章本硕没兴趣细读,宋威却显得不耐烦起来,看着手机发呆,头上的本章说数字突然加1。

章本硕打开看,却是多了一个作家感言。

他差点叫出声来,来的正是时候,本章说是别人对目标人物的吐槽、评论,作家感言则是目标人物自身的评论,最能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探知手段。

作家感言是:老女人又催了,催催催、老子做了那么多事,还不都用来捧她臭脚,该死!宣传视频都在竹竿那里,得赶紧要过来。晚上会议上要用。早知道不叫竹竿做视频了,唉,不过没竹竿上哪找这么傻的人?不行!我要成功,这次社团活动成功后,等我当上学生会主席,我要那些人都跪下来舔我臭脚!一个个撅起屁股等着我踹!

章本硕愣在原地半天,才想明白竹竿指的是谁,瞬间一泼无名火窜起,烧得他全身血液滚烫,妈的,好想打人啊!

虽说是个心理咨询事,能用聊天解决的问题绝不动手,可碰上这种人渣,还是好想扁他一顿出出火!

别人暗恋你不代表你一定要喜欢她,可是反过来利用别人的好感,叫她帮你做事这就无耻了。

章本硕正想着是直接给他那后脑勺一个大巴掌,还是退后几步,冲刺上去踹他屁股一下,这里是楼梯拐角,位置偏僻,他也确认过没有监控,是下黑手的绝佳位置。

音乐声突然响起,宋威站起来,接起手机,小声说:“嗯,李主任。”

章本硕的视线中那个作家感言的窗口晃动,偏离了焦点,反把头像和id送到眼前正中央的位置。

头像是一个坐在王座中的少年,id是我是王。

他很熟悉。

宋威一边小步踱着打圈圈,一边低声应答,手机里的是个大人物,宋威说话时腰都不由主地微弯,转了半圈,正对上章本硕,宋威愣了一下,这才醒悟到身后有人,眉毛压了一下,又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和章本硕拉开距离。

章本硕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宋威,还走上几步,和宋威保持一个夹角,让他勉强可以看清那作家感言里作者本人的头像和id,直到宋威完全转身,靠在窗台上。

头像王座中的少年、id我是王。

很熟悉,不对,根本就是几分钟前刚刚看过,在黄雨宣后脑勺上的那个本章说:谁会跟那头肥猪谈恋爱!

原来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难怪。

第七章 你比我帅多了

章本硕豁然贯通,原来如此,从之前朋友转过来的档案来看,各项性格测试中,黄雨宣的得分都很高,是个情商很高,也很为他人考虑的善良女孩,并没有偏执、狂躁、强迫性的神经特质。

再从她之前的经历来看,也没有神经性厌食症发病的基础,家庭虽不是大富之家,也是小康水准,父母感情和睦,她自身学业也是排列前几名,年年拿奖学金的水准,幸福快乐才应该是她的标签,而不是厌食、抑郁。

现在章本硕才知道,要是一个普通路人或是关系浅的同学说她肥猪,气归气,过几天就没事,可要是自己暗恋的对象说的呢?

章本硕不知道黄雨宣是不是当面听过,但从潜意识来看,分明是受了严重打击,成了心结,这才不受控制的拼命减肥。

章本硕不生气了,反倒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是心理咨询师,为一个来访者伸张正义,痛殴一个普通学生,可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就算是人渣,真的动手了,也是他不对,会惹大麻烦上身。稍有理智的人顶多会心里骂上几句人渣,然后走开,眼不见心为净,他能做的就是帮助黄雨宣。

可是他还是想动手,怎么办?

而且不是扇几个耳光撒气的那种,贱人,仗自己帅,养备胎帮你干活,别说对方一厢情愿,别人傻和你渣一点都不冲突。你看我这么帅,有养过备胎吗?

宋威这时在窗台边,上面刚好有个监控照着,侧过身子,一边讲电话,一边用余光瞄着章本硕。

这变态刚才不是在病房里?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屁股看?

老女人好烦啊!摔了一跤,屁大的事说个没完,脸上的粉都快掉光了吧。

“嗯,宝贝先休息一下,等我事办完了就过来。”

“哪有,我没有心不在焉,真的在办事。”

“在哪里?在外面啊。”

“不是不说具体,你每次都要我发微信地点,现实不现实?我也要点空间啊!”

手机里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宋威的注意力也渐渐被吸引过去,忘了那个看他屁股的变态。

“好好好,我说,在医院,看一个同学。”

“什么情人?真的是普通同学,话都没说过几句。”

“李娇,我们是在交往,可我不是你的奴隶,没必要给你解释每件事,每个人!”宋威的语气转硬,侧脸刚毅的像是希腊古典雕塑的石像面孔,“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行了。”语气突然转柔,求生欲很强。

手机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女人的抽泣声响起。

宋威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虽然年龄差了将近两轮,可陷入爱情的老女人智商为零,平日里看多了霸道总裁的戏,只吃这一套先软后硬,霸道宣爱的把戏。

只有这时,他才会从那老女人满脸的皱褶中脱离出来,找回点自尊。

等着吧,只要这次活动圆满结束,给自己履历上添上厚厚一笔,成功竞选后,我要你像条狗趴在地上摇尾乞怜!你和那个竹竿都一样让人恶心。

“那,那我等你回来。晚上的会议别忘了,要给重要客人做展示的,很重要。”老女人的声音格外温柔。

一切都要画上句点,宋威拿远手机,对着玻璃呼了一口气,老女人的声音再听下去真的受不了,一秒钟都受不了,终于要结束了。

“嗯,挂了,木嗯啊。”宋威冷着脸亲了手机话筒一口,瞥到玻璃上一个倒影,一个人正靠近他背后,他后脑一激,猛地转过身,一只手护住屁股,“你想干什么?”

那个变态对着他笑,双手搓得像只吃屎的绿头苍蝇。有生以来,宋威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厌恶自己男女通吃的美貌。

章本硕堆起职业笑容:“你好,我是黄雨宣的咨询师,之前在病房里碰过的。”

“咨询师?”宋威正在搜索记忆,确定这变态的身份,手机里又传出一阵尖厉的叫声:“黄雨宣?你去看黄雨宣?黄雨宣是谁!”

宋威面色一沉,犹豫了一下,挂掉手机,塞回兜里,满脸戒备地看着章本硕,“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聊一下黄雨宣,她有严重的神经性厌食症,这对我做咨询很有帮助。”

“对不起,我也很想帮忙,可是我跟她只是社团里的普通同学,话都没说过几句。你还是找其他人吧。”宋威冷静下来,一时吃不准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没眼力价。

“哦,这样啊,那真是遗憾。”章本硕摇摇头,接着又笑容满面,冲宋威伸出一只手,“那再见吧。”

宋威呆了一下,这是咨询师的职业病,还是他之前做过销售?再见还握手?搞得跟八国峰会似的,算了,赶紧打发走吧。

要不是为了那视频,他根本就不想和黄雨宣沾边的任何东西搭上关系,减肥减成骷髅的神经病,再看一眼会做恶梦的。

宋威伸出手,想蜻蜓点水般随便应付一下,章本硕却两只手抓上去,热情地包住宋威的手,用力地摇着。

宋威像是被一只癞蛤蟆吞下,手上湿漉漉、粘乎乎的不知粘了什么东西,恶心地直想甩手,只是这个变态咨询师的力气极大,握住不放,挣脱不了。

“宋威同学,临走前,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宋威瞪大眼,一股冰冷的战栗感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说实话,你比我帅多了,真的!”章本硕真诚地说。

废话!老子当然比你——

宋威的念头还没走完,他就看见惊人的一幕,咨询师的双眼骤然向上转,用眼白盯着他,头发朝天竖起,脸皮不受控制地急速颤抖起来,接着脖子、身子、手脚一并抖动,超级赛亚人变身?

不是,啊!

一股热流带着无可抵御的冲击和颤栗从咨询师的手上窜来,在他体内肆虐、撕裂、破坏,手指头上第一下的尖锐如针扎的痛楚转瞬就化成了一片麻木,像是冰封海洋下的激涌洋流,洗刷着皮肤、血管、骨骼……

痛、痛啊!

宋威头向后一甩,干脆爽利地晕了过去,贴着墙缓缓坐下。

过了一分钟,章本硕也从地上爬起来,甩甩手,又压了压竖起的头发,心有余悸。

这次的电流惩罚强度大得可怕,看来说假话也是有等级区别的,对不起,你真没我帅。

章本硕作悲天悯人状,看向宋威,他好歹是受过几次电流惩罚,比起宋威这个初哥可强多了。

不过这也验证了章本硕之前的猜想,系统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强烈的电流惩罚冲击也算系统存在的有力证明,不过也有一个漏洞,就是可以用患者大脑皮层处的异常生物电流来解释,章本硕就曾看过相似的案例,精神分裂症的患者通过癔想,让自己的大脑皮层电位发生变化。

但自身癔想的电流极其微弱,不可能像电鳗一样,由无数发电细胞积累膜电位,接受神经系统信号后,再反转电位发电,更不可能电倒一个大活人。

所以倒下的宋威就完美证明了系统的存在。

章本硕电完想电的人,神清气爽,看着宋威像条钓上岸的鱼抽搐着,口吐白沫,想着要不要趁机狠狠扇他几个耳光,把他扇醒,还可以解释成为了救他。

一切都在监控下发生,却毫无破绽。

毕竟他只是握握手而已,顶多就是握手前吐了口口水在手上,减少电阻。

第八章 写错的一页

楼梯口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白大褂跳出,擦身而过。

“嗯?医生?这里有人晕——”章本硕认出是黄雨宣的主治医生,话没说完,医生已经跑走,一口气冲进黄雨宣的房间,后面还跟着一串的护士、大夫,一窝蜂地挤进黄雨宣的病房。

怎么回事?难道黄雨宣出事了?

章本硕心一沉,再不管晕倒的宋威,也跟着跑进黄雨宣的房间。

房间里挤满了人,医生、护士,却都静静的,不说话,全盯着病床上的那个人看。

章本硕进去,从外挪到里,连过了好几人都没人理他,直到他来到病床前,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呆住了。

黄雨宣半躺在床上在喝粥,黄雨宣妈妈端着粥半勺半勺的喂,边喂边说:“慢点喝,慢点喝。”眼里全是泪花。

“好了,大家散了吧,还嫌不忙是吧?”主治医生拍拍掌大声道,是骂人的语气,嘴角却在笑。

大家慢慢散了,一个个交头接耳,说小姑娘不容易,治疗厌食症的这么快就主动进食真少见。更别提这个反复几次住院的“困难户”。

章本硕看着医生护士头上的本章说激增,不由心中暗爽,不是奇迹,是我的本章说系统疗法,救人于无形,哈哈哈。

“哈哈哈,看来我的医术大有长进,二苯环庚啶配上氟西汀,对症下药,药到病除,再积累点数据也许能写篇论文。”见众人散去,主治医生这才凸着肚子,仰天长笑,一改刚才严肃面孔。

章本硕一时无语,倒不是嫌弃主治医生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他又不知道有本章说,自己手下的病人好了,觉得自己医术了得也很正常。

不过,医生你好歹等人都走完了,再说心里话也不迟,我还在哪!

主治医生一转头,看到章本硕,脸红一下,又板起脸,转过去问黄雨宣妈妈:“有没有吐?”

“没有,都吃了小半碗了。”妈妈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看娃吃得笑,心里怎么都舒坦。

“好,不要吃太多,她现在胃还受不了。”主治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才走,经过章本硕时,又说:“病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急着做咨询,知道吗?”

章本硕点点头。

主治医生赞许地拍拍肩:“年轻人很好,有心气。经验可以慢慢积累,心气没了肯定成长不了,加油。”背着手走出去。

章本硕看着主治医生头上一个大大的方框冒出,打开看,果然是作家感言。

头像是一朵野菊花,id写着神医大哥。

今天天气好,病人见我笑,救了个小姑娘,教了个咨询师……我好帅。

作家感言下又多了一个留言:神医大哥,你好闷骚啊。

章本硕忍不住吐槽,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你还在这干吗?我女儿病在这看好了,不会再找你咨询了,请出去吧。”

黄雨宣妈妈端着碗过来,碗已经空了。

之前她就在忍了,去了医院,又看了好几个咨询师,她得出一个结论,什么心理咨询!就是骗钱,说说话,填填表,画几张图,几百几千的交出去,闺女还是老样,钱倒是小事,女儿身体一直不见好才要命,要不是这次在医院看好了,她才没那么好脾气跟这些骗子说话。

“阿姨,你误会了,我就是来看看她。没其他意思。”章本硕想侧个角度,看看黄雨宣后脑勺的本章说有什么变化,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发表的本章说起了作用,黄雨宣妈妈挡在身前,指着门口,“好,现在看到了吧?我女儿好了,谢谢关心,请出去。”

章本硕看黄雨宣妈妈像护雏的母鸡挡在病床前,不用看她的本章说就知道有误会,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只能先出去,再找个机会。

反正只要看到黄雨宣的背影就行。

章本硕正要往外走,黄雨宣突然弱弱地叫了声:“妈,让章老师留下,我有些事想问他。”

黄雨宣妈妈坚定地摇头:“雨宣,别听这些骗子的,没听医生说的吗?你现在刚好,需要休息。”

“妈,要不是章老师帮我,让我想通,我也不会想吃饭,让我跟他说几句。”黄雨宣的声音很低,语气却格外坚定。

黄雨宣妈妈转头去看黄雨宣,似是没料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再看看章本硕,还是不相信咨询师真能帮上忙,不过还是让开,示意章本硕过来,却不离开,紧紧地守在床边,盯着章本硕。

黄雨宣刚吃了小半碗粥,脸上还是瘦削如剜,眼睛却有神起来,转动间隐约可见一个小姑娘的机灵劲。

“什么事?”章本硕顾忌黄雨宣的身体,不准备多说,更怕一旁的黄雨宣妈妈,要是说错一句话,直接扑过来都有可能。

“章老师,你说过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每活一天就写一页,对吧?”黄雨宣问。

章本硕一愣,想了半天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跟黄雨宣说过这句话,黄雨宣妈妈在边上轻轻扶了一下黄雨宣的后脑,心疼地说:“要不要躺下说?”

黄雨宣摇摇头。

章本硕这才想起自己是说过,不过是通过“本章说”说的。可是其他人的本章说为什么就不会被黄雨宣发觉呢?

还是说自己的本章说本来就特殊?

“嗯,是说过。”章本硕把这个问题搁置下来,先含糊应过。

“那要是写错了一页,或者被别人乱涂乱画了怎么办?”黄雨宣像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盯着章本硕的眼珠问。

“啊?写错了,写错了就接着写,人总会错的嘛,实在讨厌那一页,就撕掉。”

章本硕说完,黄雨宣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的焦点却散了,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雨宣妈妈在一边像听哑谜一样,不懂二人在说什么。

黄雨宣的举动吓到章本硕,撇开本章说,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咨询师,刚才那句无心的话该不会刺激到黄雨宣吧?

要是让她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黄雨宣妈妈绝对饶不了自己。

黄雨宣突然笑了,干瘪的双唇向两边扯开,抿成极细极细的一条线,眼睛里更是蓄着一层层荡漾的水波。

章本硕还是第一次看见黄雨宣笑,还是大笑。

黄雨宣妈妈有点慌了,瞪了章本硕一眼,抱着黄雨宣,“雨宣,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没事,妈妈,我只是想明白一些事。”黄雨宣努力举起手,轻轻拍了妈妈肩头几下。

黄雨宣妈妈这才冷静下来,这时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人。

“雨宣,听说你好了?”

黄雨宣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努力回想:“你是——”

“你同学啊,刚刚跟你说过话的,娃啊,你头发怎么了?”黄雨宣妈妈拉着那人的手。

章本硕看着头发竖起的宋威,又压了压自己的头发,还好,自己的头发已经下去了。这家伙体质不错,被电一下这么快就醒过来,不过看样子,好像忘了刚才握手的事。就算记得,也只会以为自己被静电电了。

宋威瞄了章本硕一眼,觉得这家伙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很快注意力就回到黄雨宣身上。

刚被一个护士摇醒,又听说黄雨宣开始吃饭的事,他就马上跑过来,只记得晕倒前正在和老女人通话,可能是手机漏电吧。

“雨宣,你做得那个宣传视频呢?做到什么程度了?下个星期就要公布了……”

章本硕在边上只恨刚才没电得更狠些,要不要再握握手?

章本硕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算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杀招还是少用为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电人先电己,万一电过头就糟了。

黄雨宣的笑容一分分减下去,却没完全消失,嘴角还勉强挂着,指着柜子,“妈,能帮我拿一下那个包吗?”

黄雨宣妈妈打开柜子,取出一个手提包,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支起床上的支架,插上插头,打开开关,摆好鼠标,一气呵成。

“视频都做好了。”黄雨宣点几下鼠标,弹出一个窗口。

宋威大喜,激动地手都抖起来,“真的?”

第九章 看下去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笔记本一黑,接着显出一片青山绿水,镜头从天空中俯冲,掠过一片高耸建筑群,又伴着音乐的鼓点声,放慢节奏,缓缓停在一个校门前,学生往来穿梭,青春洋溢笑脸和远处错落交织的教学楼合在一起,一个清亮女生旁白响起:本校是一所学科齐全、学术实力雄厚、办学特色鲜明、教师教学经验丰富,在国内具有重要影响的大学。这里的老师以求实、求真为校训,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优秀学生……

是黄雨宣的声音,没有现在这么虚弱,不过那淡雅清亮的音色还是很好辨认的。

宋威往里走了几步,找个更好的角度,章本硕也跟进,这个角度加上黄雨宣操作电脑,刚好可以看见后脑勺,边上只有数字1的本章说还晃着。

看不出黄雨宣文文静静的,还有做导演的能力,这个视频的镜头、节奏、光色乃至于画面旁白都不错,流畅简洁,毫不拖沓,镜头再转,已经进了教室,学生们上课、自习、或是租用教室举办社团活动。

黄雨宣妈妈站在边上,给宋威、章本硕让开空间,很是骄傲。女儿不仅学习好,还玩得一手好摄影,这几个月她一直陪在女儿身边,就算住院、咨询,女儿从来都不忘带着这个笔记本,只要身体允许,都会做上一会儿,听说是学校里什么社团的重要任务。

唉,高考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用功。

不过现在孩子身体好了,她喜欢做就让她去做吧,只要别累着就行。

宋威的眼睛越来越亮,这个竹竿比他想象得有用的多,原本以为她一个瘦猴样的女生能拍出什么好视频,顶多是积累一下素材,随便剪一下交差,他本来都做好掏自家腰包,请小影视公司包装一下的打算,没想到竹竿不仅做出了完整视频,还拍得这么好。高档、大气、青春活力都快从屏幕中喷薄而出。完美!

宋威瞄了一眼黄雨宣,这竹竿要是没这毛病,瘦得跟骷髅一样,倒是可以撩一下。

章本硕却越看越火,不是生宋威这贱人的气,而是气黄雨宣,这贱人损你利用你,生病了还帮他做视频?好处全归他,累了病了被人背后讥笑全归自己?就算圣人也有火!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岔了,黄雨宣可不像自己能看见本章说,多半都是社团里那些学生潜移默化的歧视行为造成她疯狂节食减肥,看不清宋威的真面目很正常。

不过理解归理解,还是很气啊!真想按着这家伙的脑袋砸在笔记本电脑上,再造一个漏电事故。

“雨宣,你辛苦了,做得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向班导申请,给你多加点选修积分。”宋威激动得声音都开始发颤。

黄雨宣低下头,似是不好意思,肩头起伏了几下,才抬头,眼里多了些什么东西,亮晶晶的,说:“还没完,看下去吧。”

“不用看了,很好,拷给我吧。”宋威等不及了,今天晚上的会议拿出来提前展示最好不过,以这个视频的质量,加上老女人的帮助,绝对能压过对手那些华而不实的海报活动。

“不,看下去。”黄雨宣坚定地摇头,都可以看到脖子上的筋爆出来。

宋威一怔,接着又翘起嘴角,压住笑意,应道:“好。”

他明白黄雨宣的心思,花了这么多心力做成的视频,已经不是一个社团任务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份礼物,送给暗恋对象,隐晦表白的心意。

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有点心动,这女孩子挺有趣的。

不过,想到晚上的会议、老女人的许诺、竞选成功后的各种实惠好处,他马上就把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在一边,继续看视频。

每天看那老女人坑坑洼洼的脸都想吐,更别说这个竹竿了,搂着一个骷髅睡觉,简直就是恶梦成真。

章本硕在边上看,只见黄雨宣头上的本章说数目激增,一个个都是宋威的留言评论,真是快要气炸。再看宋威身上却没一个本章说多出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眼花看错,宋威那一身的本章说数目多得能让密集症恐惧患者呕吐,他就算之前理过一遍,记错了也很正常。

唉,算了,天助自助者,黄雨宣自己要付出,他也拦不住,别管暗恋对象是人渣还是圣人,都与他无关,毕竟作为一个咨询师,该做的他都做了。

章本硕有点心灰意冷,也没兴趣再看黄雨宣后脑处本章说的变动,正要走,电脑里传出一人的声音又把他钉在地上。

“这里就是躲猫猫社团,一般情况下都在躲猫猫,只有放听猫叫的歌才会出来,开个玩笑,这里是摄影社团,我是新任社长宋威。”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穿着运动服,对着镜头说话,一边走,一边介绍教室里的其他学生。

宋威笑得时候,阳光从背后的窗户、飞舞的窗帘间隙洒进来,照亮了一边侧脸,像是一个极高明的灯光师,自然雕琢出美男的线条,镜头都微微晃动起来。

黄雨宣却蒙上了眼,双肘撑在支架上,还不好意思看?

章本硕狠狠吐槽,这女人花痴到无药可救了。

宋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抬到半空,悬在黄雨宣头顶又放了下来。

满意、太满意了!

要不是有她妈妈在场,他真的会轻轻拍拍黄雨宣的头以示鼓励。

他知道自己帅,这也是他唯一胜出那个富二代竞争对手的资本,可是在镜头上,黄雨宣简直是把自己拍出了国际明星的范,那光线、那角度、还有镜头的晃动都是恰如其分的好,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难怪她叫自己看下去。

宋威决定打破自己之前的话,转头冲黄雨宣笑了一下,小撩即可。

可惜黄雨宣双手遮眼,挡住了大部分脸,只见她身子微微颤抖,显然非常激动。

宋威略带遗憾地收回目光,继续看下去。

介绍完社团历史和成绩后,宋威做了总结词,和社团成员摆了个滑稽造型,伴着笑声,镜头缓缓后退,教室的门拉上。

背景音乐突然中断,旁白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风声擦过麦克风的细微破裂声,镜头也停在门口,晃了几下,转了一半,门里传来声音:“老大,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得力干将?”

镜头突然停下,微微晃动,接着又转了回去,对着大门。

“对啊。”宋威的声音。

“哈哈,我看刚才老大的眼神,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又一个声音响起,比之前的声音大得多。

宋威没说话,接着就是一团乱糟糟的哄笑声。

“老大眼光独道,爱人所不能爱,能挖掘出这等瑰宝。”

“唉,别这么说,依我看,老大是有唐人风骨,以丰腴为美,富态、高贵、能吃那么壮,家境肯定好。”

“不、不、不、你们都看错老大了,他觉悟高,知道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那头——那个女导演兼摄像要是瘦下来,绝对是个大美女。老大先预定,再陪着减肥,然后享受收获的喜悦。”

“老大,你倒是说句话啊!”

话说到这里,连本来要走的章本硕都觉察出有些不对劲,黄雨宣妈妈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宋威脸色难看,还以为是视频出了问题,也凑过来看。

宋威伸手去合屏幕,“不用看了,都挺好的。就这样拷给我吧。”

一只手抓住宋威的手,宋威再也按不下去,他吃惊地看着黄雨宣,黄雨宣侧过头来直视宋威,鸡爪般瘦骨嶙峋的手像是戳烂腐朽棺材的白骨之手,绷起一条条的青筋攥住宋威的手,隐隐响起骨节摩擦的吱吱声。

“我说了,看下去。”黄雨宣凸出眼框的眼球再无之前温柔淡然的神色,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鬼火跳跃般的躁动,似是下一秒就会喷出两道白磷火舌。

宋威像是被一条盘立而起,撑开双肋的眼镜蛇王盯住,再不敢动,两人就这样手按着手,挡住一半屏幕看着视频。

不过现在画面已经不重要了,要紧的是声音,催人魂魄、炼人心志的索命呼声。

章本硕在边上呆呆地看着,身体里的血液倒卷、冲击、停滞,本来只是病房里日常交待社团工作的一幕,骤然间暗下来,转成阴司地府一般,以往人心阴暗鬼祟、不见日光处,被一股奇异力量尽数倒出,大白天下。冤魂孽鬼、无主孤魂、外道邪魔,罗列其外,摆着一张张或白或青或紫的面孔看……

宋威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带着一股机械的冰冷,从电脑音箱中散出:“谁会跟那头肥猪谈恋爱!那张大脸烤一烤都能滴下油来。”接着是一阵哄笑和拍桌子的声音。

第十章 删除

又是一阵静默,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门外来来往往的护士、病人、医生,似是和房间划分成了两个世界,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变慢了。

宋威胀红的脸、黄雨宣跳动如火的眼、黄雨宣妈妈倒竖而起的眉,还有章本硕讶然的脸。

“误——误会,雨宣,你听我说——”宋威的声音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嘶嘶作响。

黄雨宣缩回手,关了窗口。

宋威松了口气,说话也流畅起来:“那天是大家开玩笑,你知道的,好朋友聚一起,口无遮拦,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黄雨宣却没理会宋威,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视频后期剪辑调光总共花了我125小时,还不包括学fcp的时间,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画面我都反复斟酌过,就是住院也从没停下。”

“嗯,辛苦你了,现在开始你就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我们会处理的。”宋威的脸已经恢复正常,手伸向笔记本电脑。

章本硕在边上看着宋威,真想测测这家伙的脸皮有多厚,被人当面揭穿,还有脸要视频。

“等一下,你先看看这个视频文件有多大?”黄雨宣不紧不慢地说,点右键,弹出菜单。

宋威压抑住不耐烦,“不用了,这电脑我直接拿走,反正也是社团的。你干什么!”宋威尖叫起来。

黄雨宣没有点开文件属性,反是选择了“删除”,宋威要去夺鼠标,却被章本硕拦住,眼睁睁地看着黄雨宣点“是”,唰啦啦的声音响起,视频文件消失。

“你——你疯了!”宋威的眼睛一黑,捏紧拳头,这竹竿根本就不是什么厌食症,明明就是个神经病,“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删!”

要不是有人在,他恨不得扇黄雨宣一耳光,贱人!

黄雨宣扭过头,用那深陷下去的眼眶对着宋威,脸上呈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代我自己向你道歉。”道歉的话,却冷冰冰,带着戏谑的口吻,几分钟前宋威的话原样奉还,格外讽刺。

宋威的脸僵住,他明白了,这个疯子是和他杠上了。

不过一切都还有机会,视频过大,直接删除,但还有恢复的机会,只要拿回电脑就行。

“好,好,电脑是社团的,给我。”宋威不再跟黄雨宣对视,她的眼就像恶梦里的怪物,对上了,就会吸走你的魂魄精气,永陷沉沦之地。

“没问题,电脑会还你。不过还没完,总共83个小时的视频素材也是我一个人租借无人机、扛着摄影素材,一点一点拍出来的……”黄雨宣把鼠标移动“视频素材”的文件夹上。

宋威不说话,直接上前一步就抢,这疯子今天就想搞死我,素材删了,我叫人重新剪辑做后期处理都不行。

宋威的右手被人拉住,章本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卡卡,黄雨宣点下鼠标,删除的进度窗口出现,宋威的眼角都快裂开,连使几次劲,身子却没力,刚刚晕倒跑过来,整个人都还恍惚着,哪想到会有这档事?

“好了。”黄雨宣满意地拍拍手。

宋威这时反而冷静下来,“该删的你都删了,电脑能还给我了吗?”

“可以。不过还缺一步。”黄雨宣在盘符上点开右键,停在“格式化”的选项上。

宋威的心骤然往下一沉,不只从哪里蹦出一股大力,甩开那人的手就往床上扑。黄雨宣却早早按下。

这女人狠!删了以后再格式化,想做数据恢复都不行,至少不是市面上普通的数据恢复公司能做。

又有人拉住他的手,宋威再甩,还向后踹了一脚,踹了个实,身子却还是动不了。

他回头看去,看到一个瘦小的女人拉住他,谁?那疯女人的妈妈?

章本硕挡在黄雨宣身前,看着这惊人一幕,只见宋威的左脸、右脸上的本章说数字疯狂上涨,一下子跳了几十个。

“雨宣,电脑里有没有音乐?”黄雨宣妈妈问。

宋威连挣了几下却没挣动,这中年妇女的力气大得出奇。

“有。”

“放出来,大声点。”黄雨宣妈妈说。

章本硕又看到宋威左右脸数字狂飙。

悠扬的音乐声放出,宋威吼道:“放开我!那些都是的社团资产,严格意义上说,视频也是,你女儿破坏——”

啪!

音乐声也盖不住那一声,宋威捂着脸呆呆站着。

啪!

又是一耳光,黄雨宣妈妈揪着宋威的领子连续两耳光扇蒙了他,腿一软,跪下来,这样身高差距正好,黄雨宣妈妈鼓足了气,腮帮上的筋一跳一跳的,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二三四五数着打脸,一边打一边说:“肥猪?我女儿是肥猪?我把你打成猪!”

宋威在惨叫,只是混着音乐声,配上黄雨宣妈妈的话,像是rap。

章本硕浑身舒坦,默默走到门口,带上门。再走回去,靠在墙上欣赏黄雨宣妈妈打脸,啧啧啧,真放得开,刚才本章说上涨的数字就是雨宣妈妈要扇的次数吧?

章本硕回忆起左右脸的上涨数字,做了个加法,突然心疼起宋威了,又被电,又被打脸,还能不能再惨一点?

他回头看向黄雨宣,黄雨宣格式化后,合上屏幕,静静地看着妈妈打脸,章本硕发现她脑后的本章说突然消失,接着又跳出来,数字从1开始慢慢涨上来,最后停在143。

怎么回事?

自从有了本章说系统后,章本硕还是第一次看到消失后又涨回来的例子,他打开看,之前那个“肥猪”的本章说没了,都是些从未见过的id、头像。

“雨宣学姐好酷啊,会摄像还会修电脑,男友力max,好姬!我喜欢!”

“玩无人机、摆镜头,还能手撸代码,调bug,雨宣学姐,你是我的偶象。”

“她在哪买的鞋子?我想和她做朋友,最好的朋友。”

章本硕翻完脑后的本章说,有自己之前发的,有暗恋的,有仰慕的,当然也有骂人的,不过混在一起,还是正向的本章说居多,原来之前不是只有宋威一个人的本章说,而是黄雨宣自己走不出来,只想着那一个本章说,把其他的本章说都隐藏起来,现在情绪通达后,才重新显现。

——帮助id我要减肥恢复本章说删除功能,获得积分1000分。

章本硕呆了一下,啪啪啪,啊啊啊,还是黄雨宣妈妈的打脸声、宋威的惨叫声把他拉回来。

1000分?一想到自己说真话,拿1分,嘴皮子磨干才攒了500积分,现在一下子砸过来1000积分,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虽然不清楚积分有什么用,但总归会有用的吧?能不能拿积分跟系统商量一下,减低一下说假话时的电流伤害?

——获得一次性删除本章说功能。

“删除本章说?”章本硕一惊,没想到除了1000积分还有奖励,系统今天相当大方啊。“一次性什么意思?”

——目前等级过低,积分不足,尚不足以完全开启,只能使用一次的意思。

哦,小气。

不过再往深处想,章本硕发现本章说系统似乎是有意让他帮助人们恢复自己的本章说正常功能,黄雨宣就是因为刺激少掉了删除功能,才让恶言本章说一直置顶,压制了正常的本章说评论,扭曲了外界人们对她的印象,让她以为自己的体重超标,所以才一直减肥减到神经性厌食症。

那么换句话说,以后咨询来访者,给予帮助时,都可以从本章说的角度解析他们的心理问题,恢复后,还会获得相应的本章说特殊功能?

章本硕突然觉得头有点晕,自己上学、工作后苦读的那些心理学专业书籍构建起的体系在瞬间崩塌,又马上立起。

他又想起本章说系统刚启动时说过的话: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

该不会就是自己刚刚领悟的意思吧?

这时音乐声突然停了,黄雨宣妈妈喘着气退到一边,宋威像条死鱼瘫在地上,脸上红通通一片。

“我女儿从130斤减到65斤,一共65斤,我打你65下,不多一下,不少一下,现在,你给我滚!”黄雨宣妈妈指着门口。

霸气!难怪雨宣也这么霸气,随妈妈!

章本硕开始鼓掌,袖子却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看到黄雨宣拉着他的手,指指笔记本电脑,又指指宋威。

章本硕会意,拿了笔记本,扔在宋威身上。

宋威艰难地从地上起身,脸肿得像刚蒸好的红糖馒头,还不忘夹着笔记本电脑,挨到门口,回过头,怨毒的眼神一一扫过房间里的三人,最后停在黄雨宣身上,这才开了门出去。

章本硕跟着出去,看宋威往外走,头上跳出一个新的本章说,打开看,是作家感言,写着:

“等今天晚上的会议结束,我要你们好看!黄雨宣!你别想毕业!还有她妈!告你故意伤人,验个轻伤出来,要么坐牢,要么赔钱!还有那个人——等等,那个人是谁来着?总之,这三个人我要整死你们!!!!!!”

作家感言里一半都是感叹号,看宋威这本章说,恐怕这事情还没完。

宋威的背影渐渐远去,很快就要和人群混在一起。

章本硕眯着眼,心中一动,问道:“系统,删除功能可以用在别人身上吗?”

——可以。

第十一章 报告视频

“好,我要使用删除功能。”

——请宿主注意,删除功能是本章说高阶功能,因为宿主的卓越贡献才特许使用,只有一次机会,请谨慎选择使用时机,是否确认使用?

“是。”

——好,选择目标,选择相应本章说,点删除即可。

章本硕的目光集中到宋威头上,选中本章说,自动跳出删除按钮,点击删除。

那条本章说瞬间消失,后排的本章说马上补上空缺,下一秒,宋威就混在人群中不见。

后悔吗?

删除后,章本硕的心空了一下,他不是多大方的人,知道这删除功能的宝贵之处,只看黄雨宣就明白了,任是多厉害的心结、执念,点击删除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和自己这个咨询师完全对口,以后碰上难解心结时,只要删除就行。

章本硕回头,看向病房里,黄雨宣妈妈摸着黄雨宣的头,“傻孩子,别人说你肥你就肥啊!脑子呢?”

黄雨宣把头埋进妈妈怀里,撒娇式地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说:“妈,我能求你件事吗?”

“什么事?别说向那个人道歉,大不了赔钱,出口气值了。”黄雨宣妈妈甩甩手,似是嫌刚才打得不够爽。

“不是,我饿了,能再来一碗吗?”黄雨宣摸着肚子,仰着头,像是到了饭点嗷嗷叫的满月小狗。

章本硕收回目光,重又投到远处,看那茫茫人群,和错乱交致的本章说方框叠在一起,又接上之前的念头。

后悔吗?有点,不过值了。

宋威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只隐约能看见远处病房的墙壁,刚才脑子啪的一声响,像是断了根弦,又像是被勺子剜去了一块,空空的,那种感觉像极站在家门口,门半开着,本来还在想是忘了钥匙还是忘了手机,看看门,又开始想自己是要出门还是要进门。

宋威摇摇头,摸摸肿胀的脸,眼里重又燃起恶毒的目光,向外走去。

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路上认识的同学见了总会问脸怎么回事,宋威只能说是被蜜蜂蛰了。

最后不想回宿舍,又不想碰见熟人,就在公园里找个隐蔽的位置坐着发呆,电脑放在一边,手机掏出来,又放回去,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是细细思索,又想不出什么。

他索性开始想要怎么报复黄雨宣那三个人,就从黄雨宣开始吧,她在学校里,最好对付,打声招呼的事,隔着草丛,有人在读英语,读的好也就算了,熟极而流,听了也不会多想,偏偏每次都卡在一句话上,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宋威几次思维被打断,连带着之前被打脸的事,终于忍不住火气,跳出来,喊:“listentothetape,thenanswerthisquestion。正文不背,光背开头有毛用啊!”

那人吓了一跳,正苦练口语,草里突然跳出一个大头怪来,鬼啊!咦?是宋威?

“你不去开会吗?”那人问。

“开会?什么会?”宋威一愣。

“就在会议厅啊,领导和学生会的都去了。”

这时手机响起,宋威接起来,心跳得厉害,一下下捅到肋骨上,震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加上之前哪里遗漏掉的记忆错觉让他很不好过。

手机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宋威!你在哪?还不过来!领导都到了!就等你汇报!”

“汇报?汇报什么?”

“视频啊!宣传视频!气死我了!10分钟内你赶不到就不用过来了!”

宋威呆了一会儿,见鬼!还是想不起来,算了,过去再说。一定是被那竹竿妈妈打得轻度失忆了,等会开完,要你好看!

宋威对黄雨宣的恨意又上了一层,来不及沿路走,直接跳着草丛跑开。

那人又重新拿起英语书读,listentothetape,thenanswer……又卡住了,草丛沙沙地响,他吓了一跳,捧着书跳开,又什么东西?

大头宋威甩着红肿的两瓣脸颊,像是猴屁股,拨草而来,拣起地上的笔记本电脑又回头狂奔,活像草里的长虫。

“不愧是宋部长啊。英语读得好,跑步也跑得那么别具一格。”

赶到会场,门口一个身着职业西式套裙的中年女人焦急地转圈,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跑来,马上跳起来冲他挥手,跑得近了,只见一个大头肿脸的家伙反吓了一跳,手也停住不挥,再近些,那人嗡声嗡气地问:“老女人,开什么会?”

“宋……宋威?”那女人上下打量了宋威好久,才从那一身她特意买的gucci腰带上认出来,“你脸怎么了?算了,快进去,领导都等你三分钟了。”

女人踮着脚替宋威整了整衣领,宋威眼光闪动,扫了一眼会场外大条横幅:热烈欢迎各位领导、专家莅临我校检查指导工作。

记忆的漏洞终于补全,他记起来了,是校风宣传报告会,该死,怎么会忘!

可是视频已经删了,怎么办?

女人还推着他往里走,事到如今,宋威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老女人!”女人气得跳脚,要不是宋威已经进入会场,她一定打破他的头。

他别的本事没有,可是汇报的功底却是数一数二,他有自信就算生搬硬造都能说些话出来。不过视频却造不出来怎么办?

宋威走进会场,台上的主持人见了救星般,声音都高亢起来:“好,本校的悠久历史已经介绍完毕,下面有请学生优秀代表宋威做介绍。”祖宗唉,只差唱首“快回来”了,你才到!

宋威略微加快脚步,站上讲台,这里是学校的大礼堂,平时用于表演,宋威也曾多次站在台上,客串过主持人,或是当过学生评委,可要说慌,他也真的慌。

因为今天台下的人不一样,一眼扫过去,坐在第一排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偶尔一两个是在电视里常出现的名人,那些熟识的校领导要在第三、四排才看见,只有校长坐在第一排中央。

趁着会场转场布置的空档,宋威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台上,马上有个负责技术调式的学生猫着腰上台,帮他连接线路,调试屏幕。

宋威装模作样的随意点开几个文档,全是空的,该死!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那竹竿死骷髅要把自己害死!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作垫背!

等一下!这是什么?

宋威眼前一亮,原本临时准备的讲话一下消散,有一个视频文件,还留着,写着报告视频汇总。

哈哈!那死竹竿自作聪明,又删视频、又删素材,还把d盘格式化,却没想到还有个备份文件放在e盘,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命中注定我要成功,任谁也拦不住我!

不过这名字有点怪,报告视频汇总?好像在哪里听过,算了,没时间了,打开。等开头过去,跳过“肥猪”那一段就好。

“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段视频,请看大屏幕。”

身后的大屏幕上跳出宋威的脸,对着镜头,一张脸都塞满了整个屏幕。

台下传来一阵轻叫声。

“哈哈,新意,年轻人做的,有朝气,不按常理出牌。”校长笑着跟边上的人介绍。

屏幕里的宋威慢慢后退,显出背景,是在教室里。

“准备好了吗?”画面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宋威皱皱眉头,怎么跟之前的视频不太一样,似乎是——

他努力回忆着,脑海中的画面聚合、分散,却总有一块空白,连不起来,眼前的画面,还有那画外音格外的熟悉,但就是记不起来是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个老女人张大了嘴,无声地跟他喊着什么,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臂。

这时大屏幕上一个女人从画面外慢慢走进,穿着职业套裙,迈着妖娆的步伐,扭到宋威身前,一屁股坐下,两只腿张开,搂住宋威,“记得要给我打马赛克。”

啊!

台下惊呼声响起,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校长站起来,对在一边的技术员说些什么,前排的大人物纷纷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后排的骚动不可抑制地向外传开,整个会场都被一种古怪的气氛笼罩。

技术员疯子似地冲上台,连着电源线、鼠标、视频线拔开,大屏幕黑了,接着几个人冲上台,把宋威架走,宋威恍恍惚惚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从医院里出来后,就陷入了一个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恶梦,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又虚幻。

他记得,但又忘记,知道却不顾忌后果。这是怎么回事?

他听到一声尖叫,老女人仰天晕倒在地,会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虽然大屏幕黑掉,但是之前那跨坐在宋威身上的姿势太过引人注目,老女人身上穿的分明就和大屏幕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宋威的耳朵嗡嗡的响,眼前晃过无数人的面孔,口水喷过来,双手晃他的脑袋,脸上的肉扭曲,狰狞如恶鬼,冲他怒吼,他都听不见,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完了。

第十二章 没有本章说

“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章本硕不断重复这句话,放下《意识下的冰山》,将目光投向窗外,日光洒进来,又是一天的好天气。

那天他是删了宋威的本章说,却不是他要报复的作家感言,而是之前翻到的那个“重要会议”。

从黄雨宣的变化就可以看出,人身上的本章说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两方角力的动态过程,既有外人的潜意识写照,也有本人意志的体现。

心理问题就是这个动态平衡被打破。

人心如书,书页的内容根本看不到,只能通过本章说侧面映照,同样道理,删掉一个人的本章说并不意味着删掉一个人的记忆,只是会让他的注意力暂时失焦。

以宋威的个性,就算删掉了他发出的报复的作家感言,过一段时间,回想起医院里的事,肯定还会再生出报复的念头,治标不治本。

想到之前看到的“重要会议”的作家感言,如果缺席会议,无论是那个老女人,还是学校方面都不好交待,小人失了势,自保都是个问题,自然不会再来找黄雨宣的麻烦,就算找麻烦,看黄雨宣删视频、格式化硬盘,还有她妈妈打脸的手法,倒不一定就是黄雨宣吃亏。

黄雨宣的咨询告一段落,下一个来访者什么时候到?

日光慢慢爬到章本硕脸上,章本硕伸个懒腰,躺在椅子上,把《意识下的冰山》盖在脸上。

嘟嘟嘟……

章本硕刚躺下就要起来,差点闪到了腰,跳起来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都市白领的打扮,化了淡妆,眉头微皱。

“这里是——第一章心理吗?”

“是,是,请进。”

“对不起,我没预约心理咨询师,可以马上安排咨询吗?”女人问。

“可以,我就是咨询师。”章本硕答道,自从得到一次性删除功能后,他就明白最好的晋阶方法不是靠说真话慢慢攒积分,而是积极做咨询,一面助人为乐,一面帮助他人恢复本章说功能,获取额外特殊功能和大量积分。当然还有顺便赚钱养家,打开知名度的好处,可说是修身赚钱平人心,一举三得,系统和本职工作还有个人追求完美合一。

有来访者就好,他等不及要大展身手,真正开展他本章说系统心理疗法流派的传奇故事。

章本硕热情地带女人进来,坐在椅子上后,拣起《意识下的冰山》摆好,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放在键盘上,新建一个word文档,微笑地看向来访者:“先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吧,您怎么称——”

章本硕最后一个字嚼碎在嘴巴里没说出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女人,像是看到一头异星怪物。

“我叫余玫蕾,这是我的名片。”女人递过来,看章本硕张大了嘴,一脸吃惊的表情,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好奇问:“有哪里不对吗?”

章本硕接过名片,这才艰难地收回目光,连说没有,然后就看着名片,输进余玫蕾的名字。

名片上写着一帆贸易有限公司,采购经理。

章本硕的脑子乱糟糟的,还没从冲击中恢复过来,手指机械地在键盘上敲过,把名片上的信息一个个敲进去。

趁着建档的空隙,他又跃过屏幕上方瞅了余玫蕾一眼,又一眼,从头到脚。

“好了,余小姐,请问我有哪里可以帮助你的?能说一下你的烦恼吗?对不起,你是喜欢亮一点,还是暗一点?”章本硕敲了一下回车,站起来,绕过余玫蕾背后,走到窗户边,拉着窗帘。

“就这样好了。没关系。”余玫蕾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沉思,似是想着怎么介绍自己的问题。

章本硕又绕着走回来,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中间发芽、生长。

章本硕从余玫蕾进门开始,到现在坐下,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女人没有本章说,一个都没有。

从黄雨宣开始,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不管是来访者,还是自己,还是普通路人,所有人,只要是他亲眼看到的,都有本章说的方框,头上、手上、脚上、后背,或多或少的问题。

原本逼得他使出“精神病自证大法”,跑到天台上去撒钱的方框,现在就跟人的眼睛鼻子一样稀松平常,看不到反而觉得奇怪。

可这个女人身上居然一个本章说方框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系统失效?或是说受不了自己的同步率,懒得靠一句句真话培养,去找其他宿主了?

喂,系统你走归走,至少要吱一声啊!

——吱。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章本硕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的方框还在。系统?

——是。

你没走?

——我一直在。

吓死我了,当以为你走了。

——已进行深度灵魂绑定,除非宿主死亡,否则系统不会随意离开。请问宿主是否准备死亡?

去你的!一大早说些不吉利的话。我问你,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本章说?你不是说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吗?

——她有。

明明没有!

——本系统从不说谎,她有。

“你好,可以说了吗?”余玫蕾问。

“哦,好的,你可以说了。”章本硕抬起头,关掉屏幕,双手架在下巴下,作出用心听的样子,反正确认系统存活就好,有可能是余玫蕾体质特殊,无法显现本章说,就是本章说出了问题,才会有心理问题,过来寻求咨询师的帮助。

余玫蕾犹豫了一下,说:“我最近情绪不是很好,压力很大。”

章本硕点点头。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余玫蕾扭头看了一下房间布置,提着包包站起来,“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先走了。耽误你的时间,对不起。”

“嗯?怎么不说了?再聊一会儿。”章本硕站起来,恳切道。

“不用了,我想没什么大问题,还是以后再说。”余玫蕾往外走。

章本硕急了,“是费用问题吗?请你放心,第一次咨询只是互相了解情况,建立咨询关系的第一步,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后面不来也可以。请坐下来聊一聊吧。”

这么一个特殊的来访者绝不能放过,要是能帮助她重新建好本章说,会有怎样的特殊功能啊。

“好、好吧。”余玫蕾被章本硕吓了一跳,想了想,又走回来坐下。

其实倒不是费用的问题,再贵的咨询费她都给得起。只是她不敢去那些大型心理咨询机构,怕被熟人看见,所以才特意挑选这家不起眼的小咨询室。

和什么样的咨询师谈不重要,今天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而已。

她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咨询师那句“聊一聊”抓住了她,对,聊一聊,只是聊一聊,不找个人聊的话,她会发疯的。

“呃,怎么称呼你呢?”余玫蕾看着章本硕问。

“随便,叫我小章就行了。”章本硕觉得余玫蕾的视线有点奇怪,不是看着自己的眼睛,也不是看自己的脸,而是往边上偏了一点,好像是看自己的耳朵说话。

“小章,不,我还是叫你章老师吧。”余玫蕾歪了歪头。“昨天,我跟男朋友大吵了一架,我摔了他手机,他打了我一巴掌,然后走了。”

章本硕点点头,多年的专业训练,让他开始自动分类,感情问题。

余玫蕾顿了一下,看着章本硕的耳朵,又抿了一下嘴,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吵架吗?”

“哦,为什么吵架吗?”章本硕配合道。

“你猜?”余玫蕾说。

第十三章 吵架的原因

章本硕瞬间无话好说,又滚着眼球,把余玫蕾看了个遍,还是没发现任何方框,余玫蕾一身干练服装,大方打扮,简单职业妆,口红的颜色只是淡淡一抹,全身上下都是走简练风,耳朵上一点挂饰都没有,干干净净。

要是有本章说还好,先看看别人对她的评论,就能大致勾勒出她的性格、生活经历,可是什么都没有。

章本硕只能配合到底,“家务?”

“不是。”

“男友出轨?”

“我们感情很好。”

“那就是结婚彩礼。”

“我们暂时不结婚。”

“买房子?”

“有房子了,他家三套,我家五套。”

“我知道了!”章本硕的眼神锐利起来,认真起来,来来回回几次交锋,他摸到余玫蕾的意图,是想考考他这个心理咨询师有没有经验,或是说资格做她的咨询。

哼!虽然他只是个单干的新人咨询师,不过这种案例他早就从导师那里听过,有些习惯掌控主动权的来访者在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咨商关系前,不急着倾诉个人烦恼,而是先试探咨询师的功底。

要是连这个简单缘由都猜不中的话,咨询师自然没资格帮她解决烦恼。

不过大姐,咨询师又不是算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章本硕只好抛出万金油答案:“家庭琐事,因为小事吵的,对不对?”

答案很含糊,却也很正确,这世上要不是那些房子、出轨、金钱相关的问题,剩下的也只有琐事了,也就是“性格不合”,仅次于“性别不合”的分手理由榜前三。

余玫蕾点点头说:“对,那具体是——”

“还是你直接告诉我吧。”章本硕只怕余玫蕾再说个“你猜”,猜得让他吐血,斩钉截铁道。

“因为他丢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耳屎。”

“什么?”

“耳屎。”

章本硕不由自主地掏了一下自己耳朵,确定没有听错,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你说男朋友丢了耳屎,然后你们就大吵一架,对吧?”

“是。”余玫蕾的回答也跟她整个人的风格契合,简洁干练,直击中心。

“所以——为什么?”章本硕忍不住问。作为一个迅速成长的新人咨询事,再加上有本章说系统可以直看人心,他自问对于大部分的心理问题都有一套成熟的方案应对。

夫妻男女朋友间的咨询他虽然没做过,可那些案例见多了,不外乎些生活琐事,个人爱好的冲突。

再奇葩的事他都见过。

可是——耳屎是什么鬼?

“那是一块大耳屎。”余玫蕾身子微微前倾,强调一个“大”字。

“有多大?”章本硕鬼使神差地被来访者带偏了思维,脱口问出,问了以后就脸红,耳屎再大跟吵架有什么关系?

余玫蕾频频点头,似是很满意章本硕的问话,眼神往右上角飘,开始回忆。

“黄豆一样大吧,重点还不是大,那一块窝在耳道里,被棉签压实了,一层又一层,整整一块,我挖了很久才出来,掏出来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都快晕过去。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扔,包在纸巾里,结果他扔了,扔了!你知道吗?我还打算好好欣赏一下他就扔了!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余玫蕾越说越激动,拳头都握起来。

章本硕终于有点理解余玫蕾的想法了,这是个挖耳屎成瘾患者。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我懂了,还有呢?”

“没了,就这样,反正在他没长出一耳朵的耳屎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和他和好的。”余玫蕾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还很生气。

不过话匣子总算打开,余玫蕾开始倾诉她的挖耳屎经历。

从小姥姥就跟她说耳朵不能挖会破的,她也一直没动过,从来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偶尔妈妈看到,拿着老式圆头发夹说要给她挖耳屎,她就远远跑开,只怕耳朵会被挖聋。

直到有一天游泳回来,耳朵开始发胀,发痒,走路的时候,耳朵里咯咯的响,头晕难受,吃饭时张嘴耳朵也会噶吱乱响,只想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

过了几天,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严重,别人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妈妈跟她说是耳朵没挖,耳屎遇水泡大了,就硬把她压在腿上,一只胳膊架着,再三保证只挖外面的,一点点捞出来。

就是那一挖,挖出了她的耳瘾,一发不可收拾。

以后有事没事,隔个几天就找妈妈挖耳朵,耳屎长不快,挖得勤了,出来的就少,一次比一次不爽。

她的目光就投向其他人,给爸爸挖、给妈妈挖,给姥姥挖,用弟弟的不及格考卷威胁弟弟给她挖,邻居家的小朋友到家里玩,用糖果诱惑他们排排队,挨个躺腿上给她挖,一个甜耳朵奖励一个冰淇淋,一个咸耳朵来包原味薯片。

挖到后来,技术突飞猛进,就是鼓膜上的一根头发都能挑出来,亲戚、朋友、同事也乐意给她挑。

余玫蕾说的时候,一脸陶醉,还沉缅于过往的荣耀时光。

章本硕的眼珠还转来转去,找她的本章说,系统说有,他却看不到,是方框太小,还是透明?

“余小姐,很多人都有成瘾的兴趣爱好,只要没有影响到身体健康,或是人际关系,都是可以的。照我看,挖耳朵这个兴趣好像没什么不对,你不需要为此烦恼啊。”

“谁跟你说我烦恼了?我只是说那家伙扔掉耳屎,我连仔细看都没看到。”余玫蕾又开始说起她男朋友的事。

男朋友是散打运动员,余玫蕾也不知道具体什么级别,反正家里的陈列柜塞满了奖杯,平常三五个大汉近不了身的那种。

章本硕肃然起敬,之前说吵架,男朋友忍住不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来,要是她男朋友稍微有点暴力倾向,一拳就能重伤余玫蕾,不过换句话说,是不是也说明她男朋友武德可以,不随便出手。

两人是在游泳池认识的,男朋友阿虎游完泳,一直在泳池边单脚侧头跳来跳去,一般人耳朵进水跳几下就好,他却跳了不知多少下,还在那里晃脑袋、挖耳朵。

别人的注意力都在阿虎的八块腹肌和两块大胸肌上,正靠在泳池边喘气的余玫蕾的却只看他的耳朵,噔噔地上岸,跑进女更衣室,拿个发光耳勺出来,跑到阿虎跟前,说了句话:“我给你挖吧。”

照阿虎后来的回忆,是被余玫蕾青春活泼的外形所吸引,也就是剪裁得当,凸显身材的泳衣吸引,不过余玫蕾嗤之以鼻,认为是自己高超的挖耳技术,让阿虎体验了一把耳道高潮,从此不能自拔,臣服在她的挖耳勺下。

边上很多适龄女性和大龄单身女青年都以又恨又妒的目光注视余玫蕾,觉得这女人搭讪方式如此奇葩,怎么会有正常男人答应?可是阿虎还真的答应了,还真的当场给她挖了。

据余玫蕾的说法,阿虎事后跟她坦白,不是想借挖耳朵的机会亲近她的大胸,实在是耳朵痒得受不了,才让一个陌生女人挖,他的耳道比常人多了点曲折,再加上是油耳,耳垢不容易自行掉出,不注意的话,几个月就能积攒厚厚的一层。

他也是从小长辈跟他说过,不要挖耳朵,会把鼓膜戳破变成聋子,还有什么耳屎有毒,吃了会哑之类的电视剧谣言,让他深信不已,痒到极处,也只是用棉花棒在外耳道转几下,止止痒而已,从不去让别人挖,或是去医院。

平时还好,几十年积累,再加上游泳,耳屎泡水胀大,把耳道堵得异常严实,水渗进去,堵在两团耳屎间,撞在耳膜上,咣当咣当响,难受得要死。

还是余玫蕾转述阿虎的原话,那时的余玫蕾拿着发光耳勺过来,简直就是个天使。

得,这两口子还真是绝配,章本硕听了一个因耳屎而起的爱情故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评论,只能小心地寻找切入点。

再这样下去,余玫蕾怕是要把她几十年的耳屎故事一个个说完,他还是不知道余玫蕾具体在烦恼些什么。

咨询时间可是有限的,已经快到一个小时,再说下去,他这就不是心理咨询,而是知心姐姐树洞吐槽中心了。

第十四章 耳节

“照你这么说,阿虎也很理解你的挖耳屎的爱好,怎么会把那颗耳屎丢了呢?”

“我哪知道,他最近要比赛,每天训练量都很大,早上出门后,快睡觉时才回家,偏偏脾气又大,每天就在家里吃一顿早饭,还嫌我的早饭烧得不好,给他烧饭,他说一大早没胃口,吃不下饭,给他烧粥,他说粥太烫,急着去训练,等不了,喝了一肚子水,晃来晃去的难受,从外面买早饭,他还又嫌油腻,你说我怎么办?”余玫蕾越说越气,拉了一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

章本硕很想往后移,只是椅子已经靠墙,退无可退,只好收了一下腿。

说到这里,章本硕渐渐有点思路,原来不是特殊兴趣爱好的问题,实际上是男女朋友感情的问题。

咨询工作中最常碰到的一类问题就是感情问题,都有相应的模板好套,不过有些事单听一方面的言词,限于视角和女方思维的局限,往往会有相当程度的偏差,最好是在跟男方聊一聊。

章本硕问余玫蕾能不能找阿虎也过来聊一下,虽说亲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私密事外人很难插足,但他是咨询师,严格遵守职业道德规范,不会泄漏客户信息,感情问题终归要两个人一起才能解决。

“嗯,我没问题,就是他有点固执,而且最近在比赛,前些天吵架,他干脆搬到训练场了,一直没回来。”

“没关系,能过来最好,不来的话,我们可能还要再做四轮的咨询。”章本硕的目光在余玫蕾身上转了一下,还是没发现任何方框,只好放弃。

不过身为一个专业咨询师,就是没有系统,他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没有那么便捷直观而已。

“这次的基本情况介绍做得很好,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你的状况,你对我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干吗?我为什么要了解你?”余玫蕾还是盯着章本硕的耳朵说。

章本硕干咳一声,很好,有话直说型,直来直往,不搞虚的。

“要建立一个稳定互信的咨商关系,咨询师和来访者间需要互相信任,和基本了解,当然不是做朋友,只是做为一个来访者,你对我的资历、经验有什么疑问只管提出来,比如说我的咨询时长,过往的成功案例,还有咨询的优势,什么都可以问。”

余玫蕾的目光终于从章本硕的耳朵上移开,转到他脸上,第一次和余玫蕾四目相对,章本硕都有点不好意思。

看了许久,余玫蕾才问:“你——多久没有挖耳朵了?”

“870个小时,虽然还不一千小时,但是每一秒的咨询时间我都做到认真听、仔细想,质量相当高。”

“我问你多久没挖耳朵了。”

“啊?这——很久吧,我也记不清了。”章本硕不由想了一下自己上次挖耳朵是什么时候,可还真的没有印象,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从来没觉得要挖耳朵啊,这几十年不也好好过来了吗?

该死,被余玫蕾这样一提,耳朵又痒起来。

余玫蕾双眼放光,从包里掏出一个挖耳勺,站起来,大拇指推开开关,耳勺像一柄星球大战里的光剑一样发光。

两人本来就坐得极近,余玫蕾一站起来,伸手就可够到章本硕的耳朵,那眼神、那姿势、十足的看到黄花闺女的流氓的眼神,攻的不行。

“给我挖。”余玫蕾的鼻翼都开始扇动,快速出气吸气。

好吧,我错了,这不是感情问题,至少不全是感情问题,章本硕只想扇自己脸,看余玫蕾这色狼般的目光,成瘾级别还要再往上调一级,已经达到了癖好的程度。

他怀疑之前说第一次认识,就给阿虎挖耳朵的故事有多少真实成分,至少阿虎自己完全主动的可能性极低,像现在一样被胁迫的可能性更大。

“余小姐,你冷静一下,我不用挖,谢谢,真的不用。”章本硕往后靠,贴着椅背,头往后仰几乎成九十度,只差变成张纸贴上面,余玫蕾一只手扶着椅子,一只手拿着光剑般的耳勺靠过来,盯着章本硕的耳朵,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余小姐!真的不用啦!”章本硕绝望地看着余玫蕾的脸越贴越近,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交代了?

“阿虎都走了半个月,同事、朋友都挖过一圈了,你不是咨询师吗?就当帮我解决烦恼吧,”

章本硕只想吼一声卖艺卖不身,咨询师可不是这样帮助的!大姐,你是不是对咨询师的工作范围有什么误解,要是下次来个杀人犯说要杀个人过过瘾,难道也给他杀?

“求求你,这半个月我就靠着耳科赵医生的视频解馋了,光看不能挖,很难受啊!工作都没心思,吃冰淇淋都没味道,看恐怖片都不怕,你说!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给自己挖啊!”章本硕和余玫蕾的脸贴得极近,章本硕突然发现余玫蕾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影子在瞳孔中的倒影,不对,还有些东西晃来晃去。他要细看,余玫蕾却摇摇头说:“不行,我有中耳炎,医生说了不能挖。实在想挖,也要去医院给医生挖。”

“那你还挖我的?”章本硕鼓足力气,一把推开余玫蕾,跑到门口,“那个,余小姐,这次咨询就到此结束,下次我们再继续。”

余玫蕾拿着耳勺,还保持着挖耳的姿势,茫然道:“这就到了?不能再延长?”

“对不起,咨询时间已经到一个半小时了,通常我们都是建议多次固定时长咨询,方便咨询双方梳理问题,整理思路,心理问题需要时间的沉淀和自我解析,急不得。而且接下来我马上就有另一个来访者,时间上不允许,抱歉。”

“好吧,那下次什么时候?明天行不行?”余玫蕾很干脆,大拇指拉了一下,关掉光源,收起发光耳勺,重又恢复到都市白领的干练样子。

“隔天吧,就后天早上这个时间。希望你回家自己也思考一下,自身问题的起因,或者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多少会有些帮助。”章本硕还是第一次做咨询做到满头大汗,耳节不保。

余玫蕾点点头,算是答应,收拾起包包就往外走。

等余玫蕾出去,章本硕才算松了口气,看着余玫蕾的背影,确定她背后干干净净,还是一个方框都没有,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问:“你刚才说看什么视频解馋来着?”

余玫蕾回头,盯着章本硕的耳朵想一下,说:“耳科赵医生。”

章本硕挥挥手,余玫蕾转身离去。

耳科赵医生?

章本硕只觉自己面前有个深坑,明知危险,跳还是要跳,这也算他的老毛病了。

导师就说过他,代入感太强,好处是容易共情,能设身处地为来访者着想,坏处就是难以抽离,光共鸣,却无法解决问题。最后给出的建议就是经常接受督导,别人做三次咨询接受一次督导,他要照一比一的比例来。

上次接代那个网文中毒来访者也是一样,为了更好理解来访者的思路,他去看了一夜的网文,现在他忍不住,还是问了视频来源,就是为了更好理解余玫蕾的思路。就是因为看不到本章说呀!

第十五章 成瘾

章本硕回到办公室,写好咨询总结报告,在挖耳成瘾原因上写下未知。

看看时间,到了11点,和来访者约好的咨询时间已到。

打开手机,拨通号码:“喂,雨宣,我是章本硕。”

“章老师,你好。”一个青春活力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背景声都是动感的音乐。

“你在哪?”章本硕问。

“我在健身。对不起,太吵了是吧,等一下。”

“现在好了吗?章老师?”

“嗯,好多了,你现在就开始健身?会不会太勉强?医生说可以了吗?”

“没事,我不做力量,也不做有氧,就是做些简单的瑜伽,医生说只要不太累,注意饮食,对我的病情有帮助。”

“哦,那就好。”

“我现在都能做乌鸦式了,等会给老师你发张照片。”

章本硕和黄雨宣又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因为来访者的恢复成长速度极快,后期咨询只用电话咨询即可,虽然看不到真人,光听声音就能听出黄雨宣现在的状态很不错。

她现在常在一家健身房健身,长了10几斤,虽然还是偏瘦,不过已经在正常范围。

章本硕还顺带问了一下宋威的情况,黄雨宣说不清楚,好像出了什么事,被退学了,具体什么事她也不清楚。

章本硕打开黄雨宣的文档,在文档末尾,加了一句话:“来访者抛掉心结,健康成长。”

这时手机响了,章本硕打开微信,黄雨宣发来一张照片,整个人呈一张反弓,脚放在头上,调皮地冲着镜头笑。身体还是瘦削,可是脸上已长出点肉来,运动后的红晕挂脸上,满是活力。

章本硕看着笑了会儿,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回去,又把照片拷到电脑里,当作文档的缩略图。

忙完后,他看着屏幕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关掉文档,退回上级文件夹,看着几十个人名文件夹发呆。

这就是他从业一年以来,做过的咨询。

每个人从咨询开始到咨询结束都有一份详细的文档,当然其中大部份做了一半就不来了,可能是好了,不需要咨询师的帮助,可能是觉得咨询没用,就不来了,或者是状况恶化,根本就无法前来咨询。

章本硕的手放在键盘上,视线不由落在自己手上,手上的方框晃动,这几天下来,自己身上的本章说数目增多,有来访者的,也有路人,或是不知哪里来的,他没怎么关注,可现在静下来,想事情的时候,这些方框又总跳出来,扰乱他的心思。

他心中一动,点鼠标右键,新建文件夹,输入文件名:章本硕。

进入文件夹后,又新建了一个同名文档,打开,输入:章本硕的本章说系统

对,他要给自己做个咨询文档,针对本章说系统。

帮助黄雨宣找回自信,重获健康后,他已经完全接受了系统的存在。系统不是自己妄想的产物,但是接受并不代表没有疑问。

对一个在唯物辩证主义教育体系中成长的人而言,对立还是统一不是个问题,承认矛盾,在斗争中求发展才是应走的路。

对于系统的质疑他从没完全放下过,即便有时思维的触角会延伸到不可知论、神秘主义、乃至形而上学的唯心主义。

系统从哪里来,谁制造的,目的是什么,驱动的能源是什么,还有积分什么用,还有没有特殊的能力,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地球上是否还有其他人有系统,一样的本章说还是其他的。

自己既然有系统,那网文中瘾来访者说得穿越、重生是不是真的?

照这么想下去,怕是要陷入那些经典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神魔鬼妖的哲学问题。

为了理清思路,他决定先建一个咨询文档,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实际上是给本章说建的。

他开始打字,内容如下。

本章说系统

主旨: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

能力:目光接触人身时,能看到本章说。

特殊能力:来访者重建本章说体系后,可获得相应一次性能力。

黄雨宣来访者,获得一次性删除能力,已使用,目标宋威,效果良好。

积分——

章本硕顿了一下,问:“系统,现在积分多少?”

——1932分。

积分1932分,达500分可发表本章说,其他用途未知。

积分获取来源:1、说真话,具体数额视真话效果而定,范围1-50,假话有电流惩罚,电流强度视假话效果而定。

2、帮助来访者重建本章说体系,数额巨大,目前已知黄雨宣一例为1000分。

写完后,章本硕又从头到尾思索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后,伸手去合屏幕,看到手上的框框,停下来,又打了几个字。

自视所得本章说手、脚、胸、腰都有,以此推测,头脸、后背处也有本章说,只是目力难及,视频、镜子等辅助工具无法看见本章说。

解决途径:1、练习瑜伽,看不到头,至少可以看到屁股。

2、再尝试其他视觉辅助工具。

3、……我只想随便说点什么凑到3。

系统个性,目前接触没有人性,只是简单应答,但是有时又显出蠢萌个性,如“吱”式应答。

有很强的智能,可也有很大一部分黑色区域封闭,可能随着积分增多,获取特殊功能增多,开放相关区域。

章本硕写完后,看到余玫蕾的文件夹,又想到“耳科赵医生”的事。

正好发愁后天咨询的事,余玫蕾的挖耳中瘾症看来比较深,已经影响到她正常的社会交际和感情生活,是不是要看一下视频,找找灵感,好为下次咨询做准备。

不过这次绝对不能像上次一样,看网文看个通宵,要节制、要抽离,不能陷进去,知道吗?章本硕!

章本硕拍拍自己的脸,蒙眼冷静了一下,做了几遍心理暗示,才打开视频网站,搜索“耳科赵医生”。

搜索结果的画面就引起不适,这是耳屎?确定不是鼻屎?正常人有这么多耳屎?

他是学心理学,医学略有涉猎,没有解剖过尸体、没有看过重口医学图片案例,论抗压程度是比不上专业的。

只是想到余玫蕾,想到后天的咨询,又看不到本章说,无从下手,只好硬着头皮点开一个看。

哇,好恶心,耳屎不都是黄的吗?为什么黑的一坨?吃什么长出来的?这么粘?拿吸管吸每次吸一点好不爽啊!

终于上勾针了,勾出来,对,不要勾碎,一整块,滚起来,滚出来!快了,快了!

章本硕忘了之前的恶心,沉浸到视频中去,好像整个人都随着那根发光的管子钻进耳洞里,耳屎要出来,他的心也跟着吊起,只怕又掉回去,或是扯碎一片。

啊!出来了!

章本硕向后一倒,虚脱了,身体乏力,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耳屎夹出来的一刹那,还自觉脑补了“波”的一声,像是红酒瓶塞飞出的声效。

看完了,挖耳成瘾的症状也初步了解,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这种成瘾症状就跟尼古丁成瘾差不多,都是一种强迫性的习惯模式,不自觉地屈服、甚至奴役于一种状态。

分析做完,后天的咨询方向他也有了想法,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还要不要再看一个?

魔鬼的诱惑从内心深处泛起,章本硕的念头还没转动,视频已经自动跳转到下一个推荐视频,啊,不要!

一分十五秒过后,章本硕的耳朵伴随着一阵抖动,无力地躺在椅子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下一个?再来!

二分三十七秒后,好了,可以结束了吧?嗯,就这样结束挺好的,该看都看了,也就那样,没什么稀奇,等等,史上最粗耵聍,66岁老翁岁月积累,高清画质,绝不夹碎,一挖到底!一定要看!

五分二十八秒后,屏幕黑下来,倒映出章本硕憔悴的面孔,失焦的双眼,还有肿胀不堪的耳朵。不要再看了,真没什么好看的了。

章本硕一边念着,眼珠子转到屏幕右侧,看那一串视频列表,最全采耳视频合集、asmr伴你入睡、耳朵大保健、一起吃水果的咀嚼音……

不要再诱惑我了!我是心理咨询师,这是典型的欣快成瘾症状,与药物依赖不同,一般情况下不需特殊治疗,只用顺应需求,满足后,该干嘛干嘛去,所以——看吧!

天暗了,只剩下屏幕发出的亮光,打亮章本硕的脸,他的双眼充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不放,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章本硕连点开几个视频,发现都已经看过,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咦,天亮了?自己这是看了一夜?

第十六章 阿虎

章本硕呆了一下,真想狠狠打自己的脸,这毛病真要改,要是以后做完咨询,都来这么一趟,来访者是健健康康出去,自己却百毒俱全了。

恐怕赚得咨询费都不够督导解毒的。

不过耳朵好痒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章本硕费了好大劲才压下这个念头,看看时间,想出去买早餐,走了几步,一股虚弱感袭卷全身,又懒得出去,躺回椅子,打开手机点了份外卖。接着又鬼使神差地打开视频app,下意识输入“耳科——”

还好及时觉醒,点开一部恐怖片解压。

咚咚咚!

门响了,这么快?五分钟都不到吧?还是说现在外卖都做大数据,提前预测顾客下单,先做好了等着?

章本硕去开门,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冲进来,一路推着章本硕向后,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椅脚、椅背一阵咯吱乱响,向后滑去,撞到墙上才停下来。

章本硕看着怀里那个人,像是见鬼般叫起来:“余小姐,你怎么来了?”

余玫蕾整个人跪坐在章本硕怀里,两眼半凸,黑眼圈重得像熬夜玩手机又吃泡面喝汤的熊猫,“我等不了了,昨晚一直没睡,就想着你的耳朵,给我挖,咨询费给你双倍,不三倍。”

“余小姐,我是有原则的人。这不是咨询费的问题,请你先下来行吗?”余玫蕾的膝盖骨咯得他骨头疼。

“不行!给我挖。”

“请尊重我的职业,只有保持距离,建立起良好的咨商关系,我才能帮你,和你共同努力解决你的问题。余小姐,你也知道自己挖耳成瘾,为什么不先控制一下呢?”

“对啊,给我挖就是帮我解决问题!快点,阿虎昨天把他的东西都收拾走了!他是要彻底跟我分手!以后再也找不到他那么好的耳朵了,快给我看你的耳朵!”余玫蕾抱着章本硕的脑袋,像是特种兵杀人一样,用力扭过来。

章本硕双手撑在椅子上,宁死不从,脖子青筋爆起,隐约明白余玫蕾为什么突然情绪爆发,多半是跟阿虎的彻底决裂有关。

可是为什么倒霉的是我啊!余玫蕾那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这是感情受挫,报复男友,所以要给他戴绿帽子,不对,是绿耳朵?

章本硕拼命挣扎,余玫蕾力气再大也只是个女的,章本硕不肯,强上也没用,反把自己的头发、衣服弄得凌乱不堪。

余玫蕾见硬来不行,瞪着眼睛说:“五倍咨询费!就给我挖一只耳朵!行不行一句话!”

章本硕就是好脾气,碰上这么奇葩的来访者也火了,拿钱砸人是吧,我高贵的灵魂不是你拿区区几千块钱就能侮辱的!

“咨询费再高都没用,余小姐,请你尊重我的专业,相信我,可以用正规途径帮你解决问题。”

“十倍!”余玫蕾也不多说,只是一味加码,双手搭在章本硕肩上,一只手握着发光耳勺,虎视耽耽,盯着他的右耳不放,随时准备进发。

章本硕本想一口拒绝,却下意识地计算了一下目前咨询费乘十后的数字,再与租房费、伙食费、督导费、网费、水电费等杂七杂八费用相减,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金额,迟疑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道:“不行,十倍都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请不要侮辱我,我再重复一遍,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滋滋滋!

啊!啊!

章本硕和余玫蕾同时尖叫起来,以同样的频率抽搐着抱在一起,头靠着头,颈挨着颈,椅背颤抖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终于还是在墙壁的保护下坚持下来。

一股强大的电流带着灼热和撕裂的高频贯穿章本硕的身体,连带打击到余玫蕾。

——监测到宿主灵魂的不稳定波动,确定超出真话范围50%,给予电击惩罚。

有没有搞错!不过就犹豫一下,电我电这么狠?

这几天一直讲真话成习惯,连系统都懒得报积分,直接加上去,最后统一结算,章本硕都快忘还有说假话电击这件事。

难怪这系统要什么绑定灵魂,什么同步系统,敢情一直盯着自己有没有说假话,你丫闲的慌是不!

不过电击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疯狂的余玫蕾安静下来,趴在他肩头喘气,吹得他耳朵痒痒的。

章本硕几次电击下来,多少也有些抗性,这次出乎意料一击,多做几次深呼吸,就缓个劲来,他挣扎着起身,抱住余玫蕾,想先把她放下来,门口突然咣当一声响。

章本硕贴着余玫蕾的脸朝门口看去,门口塞着一个人,头几乎与门框平齐,两个膀子张开要侧过身才能进门,光线沿着身体勾勒出一圈光边,反让那人的面目暗下来,看不清楚,只觉得棱角分明,咬肌发达,脖子更是粗得像大腿一般,直上直下,两只眼睛在暗里发光,亮晶晶地闪。

那人脚下是个头盔,还在滴溜溜地转。刚才那声响就是头盔掉地上了。

“哦,外卖放地上就行了。谢谢。”章本硕有点脸红,虽说不是故意,不过他现在和余玫蕾的姿势是有点暧昧,很容易让人引起误会。还好不是熟人,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

那人却不动,只是身子微微颤抖,是章本硕的错觉吗?肩膀又大了一圈,连门缝里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挤走,只剩下一片漆黑剪纸似的人像立着,两只眼睛像戳了两个洞,漏进光来。

余玫蕾这时剧烈地抖了几下,深吸一口气,终于从电击余流中走出,回过头,看到那人,惊叫一声:“阿虎?”

“阿——阿虎?”章本硕的牙齿打架,冒着咬舌头的危险吐出这几个字,那个职业拳击手阿虎?生气时捶墙一拳打出个洞的阿虎?那个获奖无数,号称铁拳铜腿钢头的阿虎?

章本硕不知从哪里绷足了一股劲,就要把余玫蕾扔下去,可是余玫蕾保持着搂人姿势不动,再加上那一百来斤重量,刚被电击后,他怎么扔得动?

“你跟踪我?”余玫蕾垫着章本硕这个肉垫说话,阿虎还是不动,只是静静堵在门口。

章本硕心里连声叫苦,大姐,你就不下来说话,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他又扭过去看窗户,计算了一下从13层往下跳,和被一个职业拳击手暴怒修理,那种生还机率大,之后还是绝望地瘫在椅子上,来吧,来吧,大不了再说次假话。

只不过看阿虎的体型,一般的家用电压都没效果,是要直接上工业电压甚至是超高压输电了,不过那时候就算能电晕阿虎,自己也要成一块活体铁板烧。

“我没跟踪你。”阿虎终于说话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嗓音格外细,乍一听嗡嗡的,像是蚊子说话。

“没跟踪?骗谁呢?就这个小咨询工作室,照着地图都不一定找得到。你怎么过来的?”余玫蕾讥讽道。

章本硕在生命危急关头,还是忍不住吐槽,大姐,我就在你下面,说话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我这里虽然地段不好,好歹也是市中心正规商业办公楼,哪有那么难找?

“真没骗你,我收拾东西,找到一张咨询师名片,就过来看看。”阿虎掏出一张名片扔过来,掉在余玫蕾身上,余玫蕾拣起来看,正是章本硕给她的那张。

这时章本硕终于攒好力气,侧个身子,从余玫蕾身下滑出去,跳开来,缩在墙角,拉过一张桌子挡在身前。

阿虎大踏步进来,在余玫蕾身前站定。

章本硕终于看清了阿虎的面目,一张国子脸方方正正,下巴的线条像是经过刻意雕琢的肌肉,又像是斧头削过一般,只是绷着一张嘴,就有股莫名的力道蕴含其中,两只眼又细又长,脸上三三两两的痘痘,额头、鼻子、下巴上都有,综合起来,就是丑帅丑帅的那种类型。

不过脸不是重点,章本硕的注意力全被职业拳击手那双手和粗壮的大腿吸引,寻思着待会要做什么才能活下来。

说假话是不可能了,这种情况下再说次假话被电,简直是阎王爷面前喝毒药,死前找死,自绝后路。

那只剩下说真话一条路了。

大哥,刚才你女朋友是想给我挖耳屎来着,我没答应。

嗯,换作我是阿虎的,恐怕会锤得更用力点,没见过绿别人拿挖耳朵做借口的。

啊!!!

到底怎么办啊!

章本硕快疯了,做心理咨询做到快要没命,也真只有他了!

第十七章 第一次

阿虎又往前走了,头上、身上的方框一起晃动,也许是职业拳击头的缘故,他下巴、鼻子上的方框尤其多。

章本硕灵机一动,还可以发表本章说啊!

直接进行潜意识的对话,引发对方意识深处对自己的好感,然后再进行解释,阿虎肯定听得下去。

天才!我真是个——天生蠢材!来不及了!

章本硕刚打开阿虎头顶的一个本章说,注意力集中到“我有话要说”的灰框部分,阿虎已经绕过余玫蕾,走到他身前。

这是要先打我吗?呵呵,章本硕绝望地要做出最后的陈诉,努力争取生的希望,正要张口,阿虎双手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整个头连带着脖子处发达的三角肌压下来,用细眼盯着章本硕,说:“你这里是做心理咨询的吗?”

“是。”

“能给我做吗?”

“啥?”

“咨询。我需要心理咨询。”阿虎嘴角一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好。欢迎欢迎。”章本硕一下子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就算阿虎是想借咨询的机会,两人独处,锁在房间里打他他都不怕。

只要给他说话的机会,坦诚的交流会解开一切误会,咨询是他吃饭的家伙!怕什么?

“我还在做咨询!你抢什么?章老师,是不是该有个先来后到?”余玫蕾终于从椅子上下来,攥着发光耳勺说。

“不好意思,余小姐,你的咨询时间是明天,刚才是你闯进来硬要给我挖耳朵的。”章本硕大喜,抓住机会一口气把该说的话说出去,只要不去回想刚才二人挤在椅子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也是有一定程度的说服力。接下来就看阿虎信不信了。

“好!好!阿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从他那里问明白我的病,说我是神经病,你好心安理得地分手,对不对?你只管问,看看谁才是神经病!”余玫蕾叉腰站着。

章本硕只好请她出去,说要尊重来访者的隐私,除非来访者同意,就是父母也要在外面待着。

余玫蕾当然不肯,就是不走。

章本硕几次调解不成,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一般心中郁闷百结之处,比起黄雨宣那干脆利落的劲,这个来访者简直就是胡搅蛮缠的典范,惹不起,惹不起。

余玫蕾不走,阿虎也不生气,找个地方坐下来,也不说话,就那样呆呆看着一处虚空发呆。

时间久了,余玫蕾知道有她在阿虎绝不会开口说话,狠狠瞪了阿虎一眼,终于走了。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收拾好房间,这时送早餐的到了,章本硕接了一袋小笼包外加一杯掺豆浆的水,放到桌上,却早已没胃口吃了。

他打开电脑,建了一个阿虎的文档,问:“请问,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吗?第一次咨询,我想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章本硕努力做到不提起余玫蕾,力求做个干净的分割,这一点在做夫妻感情咨询时,尤为重要,否则公说公,婆说婆,一件事掰碎了,怎么讲都有理,搅活到一起,乱得根本解不开。

“你搜一下阿虎就行了。网上有我的介绍。”阿虎的头埋在手里,沉下去。

要是其他来访者,章本硕会和和气气地跟他们说,最好是亲口做自我介绍,网上那种百科模板对于咨询没多大用,他更对来访者的内心世界感兴趣,而不是外部成就,不过看了一下阿虎那身腱子肉,章本硕就把到口的话吞下去,开始搜索阿虎。

搜索页面下第一个就是一副宣传画面,阿虎戴着拳击手套,对着一个人做死亡凝视,那人是个光头,身高和阿虎差不多,只是壮了一圈,脸丑一点。

随便哪个路人看到,绝对会支持阿虎。

下方写着立方拳王争霸赛,举办时间是一周后的人民体育馆。

章本硕又随便点开几个网址,很快就了解了阿虎的实力,最年轻的中量级拳王,35胜0负,25次ko对手,今年4月与俄罗斯选手谢尔擂台战时,一记扫腿,将对手踢到骨折,外号钢虎。

一边看,额头上的汗又聚起来,自己刚才和死亡的距离就只差一点点,真是差点被余玫蕾害死。

还有些比赛的精彩片合合辑,阿虎在场上的比赛风格正如他的绰号,又钢又虎。

看完后,章本硕对阿虎的内心世界是一无所知,但对他的拳头却有了很深刻的理解,原本还有靠电击惩罚电晕暴怒阿虎,然后跑路的想法,现在一点都没有,像他这样的,除非能像电鳗一样发电,否则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对阿虎就是一拳的事。

“陈先生,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呢?”章本硕只怕刺激到这头凶兽,当然他也知道这些职业的拳击手反而会比普通人有更高的控制力,不意味着生气就打人,可是禁不住他们杀伤力高啊!只要有一次控制不住,那后果不堪想象。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不提“余玫蕾”这个名字。

天知道他有没有相信挖耳朵这个事。

阿虎终于慢慢抬头,脸上全是泪水,眼睛细得只看见一条缝,一边眨,一边流。

章本硕惊呆了。这是——

“她来你这咨询多久了?”

“第一次。今天。”

“第一次,她就给你挖耳朵?”

“陈先生,大哥,你听我解释,余小姐有严重的挖耳成瘾……”

阿虎突然放声大哭,根本不听章本硕解释,一边哭,肩头抖动着,委屈得像个孩子。

章本硕渐渐冷静下来,这个壮汉好像不像外表那么强硬啊。

章本硕慢慢从桌子后面探出来,观察形势。

来访者情绪失控,咨询一开始就放声大哭的例子也很常见,但是像阿虎这么壮的男人倒是头一遭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章本硕表示理解,谁说外表强横就和内心坚硬要划上等号,毕竟壮汉的内心可没有肌肉。

只是他该做点什么吗?出去安慰一下,拍几下肩膀,说哭吧哭吧,这里没人看到,然后搂进怀里?

章本硕想象了一下自己瘦小身躯包容阿虎那庞大肌肉的画面,顿时否决了这个提议,选择静坐等待。

第十八章 拳击天赋

过了五分钟,阿虎终于哭得差不多了,抹了抹脸,不好意思地抬头,说是因为最近比赛训练的事,压力太大。

章本硕点头。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是,阿虎一直在说比赛的事,余玫蕾的事根本不提。

他不提,章本硕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自然也不会提,就当成一个普通拳击手咨询职业成长的事。

运动员心理学他也曾涉猎过,相比于普通人,专业运动员无疑拥有更为强健的体魄和意志力,可是该有的心理问题一样都不会少,甚至会更严重。

在高度竞争环境下的运动员衍生出来的心理问题多为偏执、抑郁、焦虑等。

像刚才阿虎失声痛哭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当感情失衡和赛场压力结合在一起,就是一个经过严苛训练的职业拳王也受不了。

阿虎看来是真的来做咨询的,打开了话匣就停不下来。

一直在讲这次比赛的事,团队给他的压力、媒体给他的压力、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要保持出道以来全胜的战绩,要赢得百万大奖,不能让守在电视机前的家人们失望。

章本硕也一直观察阿虎,他有本章说,很多本章说,而且排列的方式很有意思。

如果眯起眼,只看阿虎身上的方框,故意忽略到他本身的话,那些方框本身就能组成一个人的框架,从头到脚,下巴、脖子、胸肌、腹肌、股直肌、胫骨前肌,一路向下。

有多有少,有疏有密,最为厚实的地方是脖子上的方框,前后左右一圈绕起来,像是个绷带一样,那是为了防止一击晕倒,增加抗击打能力,拳击手会刻意训练的地方。

再接下来是腹直肌,腹外斜肌,方框完美地展现了腹肌的肌肉形态,为了灵活的闪避,和传导地面的力量,腹肌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手臂、大腿、小腿上的肌肉,看完一遍,不打开看本章说的内容,章本硕都觉得大有收获,要是能看一下其他运动员的本章说,说不定以后都可以开一门运动员心理咨询的课,他绝对是业内专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阿虎似是只想找个人倾诉,咨询师不说话,更随了他的意,说完了比赛压力,也说到饮食上去,说自己为了赛前称重,还有比赛表现,已经吃了半年的鱼肉、鸡肉,一点红肉都不沾,比赛完后,不管输赢,他想做的就是直冲一家烧烤店,疯狂吃五花肉,喝高糖饮料,可乐、雪碧混着倒,总之,怎么不健康怎么来。

这些食谱都是他的团队针对他的身体条件,给出的科学食谱,食物构成经过营养学家的把关,构成合理,配比精确到克,卡路里更是基本中的基本。

照教练的话说,每天吃下去,就是头羊,也能吃成老虎。

他们就像调试一架机器人一样,把控着阿虎的吃穿住行、睡眠等方方面面,只差连呼吸几下、心跳频率也控制住。

阿虎自小开始训练拳击,身体他吃得消,可是心理他接受不了。

按那些食谱吃,他的表现确实一天好过一天,身子变轻盈了,拳头也有力了,注意力也提高了,体力更不用说。可是只有一个问题,这些东西太难吃了。

吃一天还行,一周还可以忍受,两周、三周、一个月、一年!

他的人还没疯,舌头已经快疯了!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训练结束后,回到家本来是他一天最幸福的时刻,虽然回家只有几个小时,基本上都是睡觉,可是余玫蕾却打破了这最后一点幸福时光。

章本硕精神一振,终于还是说到正题了。

他的目光从肌肉方框中脱离,聚焦到阿虎身上。

“能具体说一下,怎么个不幸福吗?”章本硕小心地避开雷区,不提那个名字。

“早饭,我一天只在家里吃一顿,当然还是照食谱来的,可是她明明知道,每次不是放油,就是放盐,要么就事先腌过,你说这些东西我能吃吗?”

“那你吃了没?”

“呃,吃了。”阿虎脸一红,低下头,像个偷糖吃被家长抓住的孩子,又加了句,“其实挺好吃的。”

或许是意识到了不妥,阿虎语气马上转重:“我跟她说了,快要比赛了,要照食谱吃,对手很强,每个细节都做到位了,保持体能和精神的巅峰状态,才有赢的可能。可是她听过就算,第二天还是老样!你说这怎么沟通?我一天累得要死要活,回到家只想有个笑脸,这她都做不到!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能说一下你们怎么认识的吗?”章本硕提问,一边打开阿虎的本章说查看。一个个窗口弹开,头像、id、对话从上到下排列,熟悉的界面让章本硕精神大好,原本面对毫无本章说的余玫蕾的无力感彻底消失,把来访者的自述跟本章说相结合,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发现问题。

这就是他结合本章说系统和自身专业创造出的本章说咨询流派。

“在游泳馆。”阿虎的脸又红了一下,似是回想起什么画面,眼睛太细了看不清聚焦在哪。

“然后呢?”章本硕一心二用,一边听,一边翻看阿虎的本章说。

——核心收紧,注意节奏、呼吸。

——跳、快跳,才1000个,继续!

——重拳不要急着发,对手抗击打能力很强。

——出拳不要太硬,放松、放松!

全是教练、队友的本章说,还参杂着阿虎自己的作家感言。章本硕耐心地翻看过去,刚开始还一条条看,到最后,都是些重复的内容,只是细节上有变化,干脆跳过。

拳击手的生活还真是枯燥啊!

热身一小时、跳绳5000下、空击半小时,组合拳、双人配合练习、技术沙袋……这些活动量只是一天而已,天天如此、坚持一年,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章本硕看得肃然起敬,对阿虎那一身肌肉的杀伤力更有了直观的感受。

只不过,哪里不太对劲?

“你在听吗?”阿虎问。

“在!在!你说到那天耳朵进水,原地跳,怎么都弄不出来。”章本硕说,注意力又回到阿虎这里。

“对,我的耳道天然就比常人多了个折,再加上是油耳,容易攒耳屎,小时候跟人打架,被人一巴掌扇到脸上,耳朵嗡嗡响,半天听不到声,去医院检查,医生用长钳子给我夹出一耳朵的耳屎,说幸亏我耳屎多,鼓膜才没被人打破,那时候我突然有种拥有超能力的感觉,觉得不利用我这超能力做点什么就有点浪费。”

“所以你去做了拳击手?”

“不,我去唱摇滚了,声浪再强也震不倒我。拳击手是之后的事。”阿虎瞅了章本硕一眼,奇怪他的思路跳跃之大。

第十九章 耳洞

章本硕无语,做了个继续讲的手势,念头分出一半,还在想本章说到底哪里不对劲的事。

“跳了几下,水还是倒不出来,游泳馆里人很多,我也不好意思再跳,准备回去捞捞,不过以前医生说过,我耳朵构造特殊,最好不要自己捞,用棉签容易把耳屎怼到里面去,怼瓷实了反而不容易挖,叫我去医院就好。这时她过来了。”

章本硕连嗯几声,又开始翻阿虎的本章说,一个个看过来,这回却不是看内容,而是看头像和id。

这几天用本章说系统,章本硕也小有经验,很多问题直接问系统,系统多半是不会回答的,不过他自己琢磨,看不同的人,也得出些经验,头像和id就跟本章说内容一样,也是每个人各自意识的投影,或多或少代表了那个人本身的状态,结合本章说内容一比较,就很容易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比如说阿虎教练的头像就是个驯兽师和老虎的合影,驯兽师举着鞭子,站在老虎边上,老虎乖乖地趴在脚边,id是驯虎师,教练是把自己这份工作看成是驯服野兽的过程。

所以他留在阿虎身上的本章说内容大多是跟惩罚有关,拳卧撑500下、哑铃出拳10分钟、高强度间歇跳绳,偶尔也会有奖励出现。不停地鞭策阿虎前进,让阿虎意志中仅有的一点惰性完全没机会抬头。

快速浏览阿虎所有的本章说,再结合头像id,就能大致梳理出阿虎的人际网络关系。

这是项费脑力的工作。为了让阿虎保持目前的状态,不影响自己浏览本章说,章本硕自己也不敢做大动作,只是一只手撑在下巴那里,不断点头做聆听状。

“她走过来,拿着一个耳勺,问我是不是耳朵进水了。我点点头,然后她说给我挖,其实那时候我听不见她说什么,人太多,水声又大,只是猜出来的,那时我说不用了,她却拉着我坐下,把我的头按在她腿上……”阿虎的脸更红了,又带着点享受的表情。

“你永远不知道耳朵挖通时,水哗哗流出,被耳朵里闷热了,像是开水一样,那滋味——”阿虎闭上眼,微微仰头。

章本硕有点搞不懂这两位来访者,听完余玫蕾的,再听阿虎的前半段,还以为这两人感情彻底破裂,再无挽回的局面,阿虎看到自己女人给其他男人挖耳朵都无动于衷,可现在听阿虎说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脸红了不知道几次,跟个小男生初恋拉手似的,真的感情破裂?

一个爱挖,一个爱被挖,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分什么分?

“所以,刚才我进来,看到她拿着挖耳勺,坐你身上,我就知道她病又犯了。”

“什么病?”章本硕眉头一提,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多好的兄弟,果然通情达理,没有误会我!

“挖耳朵的病,那次认识以后,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慢慢熟识后,就在一起。刚开始她还没那么严重,只是喜欢给人挖,朋友、同事、到家里玩的孩子,当然还有我。可是到后来,她就变本加厉,一有空就拿着发光耳勺到处转,见个人就问能不能挖他耳朵,那发光耳勺还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收下后,我们俩也确定了关系,搬到一起。”

“有段时间还喜欢上做菜,天天研究各种食谱,那段时间我刚好在休赛期,敞开了吃,结果上火、长痘痘、耳朵油得不行,她三天两头过来看我耳朵,说要等长多了一口挖掉才爽,我才知道她哪是研究做菜,是想让我吃点上火的多长耳屎!”

“还有——我和她在一起一年多了,她从来没带我去见家长。我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学历好、工作好,性格——只要不挖耳朵也很好,可是我到现在都没看过她妈。”

阿虎说到激动处,拍了一下手,像是挤爆了空气,啪的一声巨响,吓得章本硕从椅子上跳起来,阿虎又接着说起余玫蕾各种难以合群的地方,每周总有一天会穿着十几年前的校服,老款鞋子出门,有时甚至还会顶头假发,扮成学生模样,问她去哪,她不说,问她干什么,她也不说。

他也曾想过跟踪,只是体型太过庞大,刚出家门就被她发现,借口说是出门散步,灰溜溜地折返回家。

交往一年来,他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从身体到感情。

章本硕看看阿虎,忍住发笑的冲动,你这么大个,说被利用了感情也就算了,身体被利用?开什么玩笑。

也许是感觉到了话中的语病,阿虎粗着脖子,用尖细的嗓音补充道:“除了我的耳朵,她就没关注过我其他地方!这还是女朋友吗?”

章本硕耳朵里嗡的一声响,似是瞬间打通了一个关卡,豁然开朗,抓到了一个灵感。

刚才听阿虎讲话时,他一直没有放弃梳理本章说,整理出阿虎人际网络关系的努力。

现在人际网络关系图他大致有了,教练、队友、队医、甚至连拳馆里的清洁阿姨的本章说都有,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直想不到。

阿虎那一句话提醒了他,对了,余玫蕾!

余玫蕾的本章说一个都没有!就算两人感情破裂,可是住在一起的男女朋友,就算不讲话,多少也会留下一些本章说,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

他虽然不知道余玫蕾的头像和id,可是只要和本章说内容一对应,就可以一一排除,他能确定阿虎身上的那些本章说,没有一个是余玫蕾的口气。

怎么回事?

余玫蕾身上没有本章说,连在别人身上留本章说的能力都没有?如此封闭,和本章说心念绝缘的人章本硕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这样系统还说她身上有本章说?系统说假话是不是也要惩罚一下?

“那你确定要分手了吗?”章本硕问。

“嗯,比赛完就分,我受不了了。这一年吵也吵过,爱也爱过,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阿虎的声音转柔,双手支在膝盖上,低头看地面。“她不爱我,只是爱我的耳朵。”

章本硕很同情阿虎,多好的一个青年,被爱情折磨成这个样子,看得出来他还是喜欢余玫蕾的。只是心灵需求得不到满足,余玫蕾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的耳朵。

怎么说起来这么怪?好像是爱我的肉体,不要爱上我的心灵的翻版。

“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角色换位疗法。”本章说也跟不出更多的线索,章本硕只能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给出建议。

“什么角色?”

“通俗地说,就是换位思考,双方互换角色,站在对方的立场是去想问题。这是心理剧疗法中的一种技术,这种方法常用在新生幼儿的家庭,因为育儿压力,妈妈和爸爸互相指责,男人因为生理构造等原因,很难理解育儿的压力,常常看轻育儿工作的难度,这时就要抽出几天时间,让爸爸完全接手育儿工作,体验其中的辛苦。”

“所以我要怎么做?”阿虎对这些专业知识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该怎么做。

“她既然喜欢挖耳屎,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短期内不可改变是肯定的,不能逆势而动,我们就顺势而为,换成你主动给她挖耳屎,这时就是双方交流的好时机。说不定能打开她的心结,改善你们的关系。”章本硕觉得自己的建议有很大的可行性和成功率。

阿虎听到前半段还有点小期待,身子前倾,到了后半段,又缩回去,颓然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说过要给她挖,她不肯,连耳朵都不愿给我看,说是有中耳炎,医生说了不能挖耳朵。”

章本硕这才想起之前余玫蕾好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那么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挖别人的耳朵,很有可能是不能随时随地地挖自己的耳朵,而产生的补偿心理。

只是这补偿力度也太大了吧,如果说没有其他什么意外事件的刺激,一般正常人不会成瘾到这个地步。

本章说啊!要是能看见余玫蕾的本章说,不管是从她自己身上,还是从阿虎身上,只要能看到一点,也有帮助。

可现在却是陷入了僵局。

阿虎把耳朵转过来,一脸委屈,“你看,我的耳朵被她挖得干干净净,连耳毛都用棉签清理了,她说可以从耳洞一直看到底,白白的鼓膜上一点耳屎都没有,她的耳朵却碰都不让我碰!像话吗?公平吗?”

阿虎身子大,谈起女友时的性情却跟小孩子一样,章本硕苦笑不得,礼节性地看了一眼阿虎的耳洞,只看一眼,就挪不开了。

阿虎的耳朵确实跟他说的一样,外面干净,又短又白的绒毛像是浦公英一样,耳洞里黑黑的一团看不清,不过这些不是吸引章本硕的原因。

而是那些方框,密密麻麻的方框挤在一起,有大有小、数字有多有少,耳廓、耳垂、耳洞,尤其是耳洞里,方框聚集在一起,挤成一副抽象画,全是交织的灰框线条,还有叠在一起的数字,像是电脑死机时弹出的无数窗口依次层叠,形成一副诡异的画卷。

本章说!全是本章说,比阿虎身上所有的本章说加起来还要多,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章 糖耳朵

章本硕还要细看,阿虎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小孩子举动,转回去。

章本硕走过来,站在阿虎侧面,看他耳朵:“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耳朵吗?”

“呃,干吗?”阿虎汗毛不由自主地竖起来,他的耳朵可只给余玫蕾看过、摸过,一个男人靠这么近,又用这么集中的目光探视,让他很不舒服,出于职业习惯,差点一拳轰出去。

“给我点时间,可能对你有帮助。”章本硕诚恳道,本来打算随口找个借口,还好及时想到系统的假话惩罚,决定用模糊的话应付过。

系统给了他面子,没有电流惩罚。

阿虎犹豫了一下,侧过头给章本硕看。

章本硕集中注意力,先不管耳洞处的本章说,打开耳廓上相对疏散的方框。

——耳朵都红了,真好看。

——好想咬一口,耳朵上都有肌肉一样。

——耳朵边上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要剪了。

头像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在跑步,远处有个人影,女孩正发力去追。

id:糖耳朵。

再看几个本章说,全是糖耳朵发的,最后忍着头晕眼花,章本硕随便打开耳洞处最密集的方框。

——好大一块,骗人!还说上个星期刚挖过!

——这块好紧,要用点力,会不会弄痛他?

——快要出来了,快要出来了……

偶尔夹杂着阿虎的作家感言:“就是这里,继续……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好舒服啊!不要停。”

至此章本硕可以确定,糖耳朵就是余玫蕾,原来她的本章说都留在阿虎耳朵里。

章本硕又绕到另一边,看阿虎左耳。左耳也是类似情形,只是方框的数量明显少了一些。

“她是不是经常挖你右耳,左耳少一点?”

阿虎想了想,张大眼睛,摸了摸左耳,“你——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右耳大一些?那女人,把我耳朵都挖大了!”

章本硕摇摇头,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低头沉思。

阿虎本来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苦闷,没指望咨询师起什么作用,可刚才那左耳右耳的细节都能说出来,观察力之强可见一斑,对这个年轻人也有了些信心,不再说话,静静等着。

章本硕思考完后,有了腹稿:“陈先生,这次咨询我大致了解了你俩的情况,你先回去,等我明天给余小姐做完咨询,再跟你联系。本来感情问题要你们双方坐在一起商量,只是现在余小姐情况特殊,只能单独咨询,麻烦你了。”

“算了,其实我知道已经挽回不了,只希望下周比赛时,她能在现场看我比赛,之后,只能希望她幸福了。”阿虎脸上尽是苦涩,给章本硕留下联系方式后,提起门口的头盔,打开房门,又回过头来:“她还没挖成,对吧?”

“啥?”章本硕一时反应不过来。

“挖你耳朵。没挖成对吧?”阿虎的眼睛张开一点,还是小,但已隐约可见眼珠。

“对。我碰都没让她碰!”章本硕莫名觉得后背一股寒意飙升,决然道。

阿虎满意地点点头,拉开门走了。

章本硕差点虚脱,好像又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回来。

这一对男女朋友对各自己的耳朵似乎都很在意啊!

章本硕做好咨询文档后,把阿虎和余玫蕾的资料放在一起,这两人的问题相互纠缠,乱麻一样,只能当作一个项目来做。

忙完了,章本硕看到桌上的小笼包、豆浆,才想到早饭没吃,塑料袋都是水珠子凝起来,打开全是水,拿出来后,看着小笼包泛黄的边,章本硕眼前突然闪过阿虎的肌肉方框图,宽大的胸肌、微凸的腹肌,还有夸张的背肌,再看看自己松松跨跨的肚子,章本硕顿时没了胃口,做咨询一直坐着,以后是不是要多出去走走?或者去健身房锻炼?

余玫蕾气呼呼地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过了好久,才走进里屋,换了身校服出来,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仔细调整了假发,看起来更像是个学生,然后出门打了辆车。

“去哪?”

“唯康老人院。”余玫蕾扭头看向窗外,痴痴地发呆。

司机从车内镜瞄了一眼余玫蕾,问:“去当志愿者啊?”

“嗯。”余玫蕾没看司机,眼睛还直直地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心神似也跟着一起往后跑。

司机识趣地不再说话,只管开车,广播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立方拳王争霸赛就要开始,李老师你看好谁呢?”

“当然是阿虎。”

“哦,李老师的看法很独特,业内人士普通看好杰斯洛,以他的全胜战绩,还有身高、臂展都是压倒性的优势,经验也更丰富。能说你一下你为什么看好阿虎吗?”

“没什么,直觉。”

“直觉?那就是李老师更喜欢阿虎选手了?”

“对,阿虎学习能力更好,一直在进步,我个人认为只要能集中注意力,改变以前散漫的毛病,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好,谢谢李老师的精彩点评。707电台,谢谢还没有出现的赞助商,有赞助意向的请联系主持人……”

“师傅,能关掉广播吗?”余玫蕾突然说话。

“哦,好。”司机关掉广播,车内只有嗡嗡的空调声。

一路无话,车窗边的风景也渐渐变化,不再是楼房、公交站台,交替出现,而是树木、山路,骑行上山的人们,上空时不时掠过一大片低垂的树枝。

老人院建在半山腰一处平地,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门口,余玫蕾下车,抬头看了一下门口的招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背着书包进去。

门口的保安看见她,打声招呼:“来啦?你妈在花园晒太阳呢。”

“好,谢谢。”余玫蕾进了大门,直接往右拐,穿过走廊,一大片绿地呈现在眼前,边上是道悬崖,用栏杆隔开,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山路,老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各选一棵大树乘凉,一个老妇人独自坐在靠马路树下发呆,看着平台下蜿蜒曲折的灰线山路发呆。

余玫蕾走过去,靠着老妇人坐下,那老妇人呆呆地看着山下,一动不动,连眼珠也没有动过。

“妈,你在看什么?”余玫蕾手轻轻搭在老妇人手上,眼睛却盯着她耳朵看。

老妇人转过脸来,两只浑浊的眼球盯着余玫蕾看,然后咧开嘴笑。

余玫蕾也扯了扯嘴角,说:“要不要我给你捞耳朵?”说着拿出挖耳勺,推开开关,日光下,挖耳勺发光的塑料长柄并不明显,老妇人却像是见了鬼般尖叫,甩开余玫蕾的手,捂着耳朵,“不要!不要!会戳破!会聋的。”

边上有人看过来,余玫蕾无奈收回挖耳勺,起身,拉着老妇人的手:“妈,回房间吧,这里风大。”

“不,不回去。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老妇人抓住余玫蕾的手,眼睛边上的皮皱起来,哀求道。

“回家?你知道家在哪里不?”余玫蕾的声音冷下去。

“找我女儿小糖,你问她就知道了。”

余玫蕾呆呆地看着老妇人,好久才说:“知道了,我们先回房间收拾行李,走。”

余玫蕾搀着老妇人,一步步往边上的红砖楼走去。

第二十一章 回家

到了一楼,走廊的尽头,余玫蕾打开房间,一股混着清洁剂还有说不出的腐朽臭味散出,很快就被风吹散。

余玫蕾扶着老妇人坐下,老妇人挨着床沿坐下,摸了摸床垫,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眼珠乱转,看看余玫蕾,发现余玫蕾也看着她,马上收回目光,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全然忘了要收拾行李回家的事。

“妈,你往边上坐坐,我给你理一下床。”被子凌乱地散着,还有褐色的痕迹,不知是沾了什么东西,余玫蕾过去抬老妇人的手,老妇人却不动,硬坐在原地。

余玫蕾闻到一股酸臭味,眨眨眼,额头皱出三道横纹,伸手探到老妇人身下床垫,湿湿的。

老妇人的头垂得更低了,下巴贴紧胸膛,时不时侧脸用余光瞄余玫蕾,身子微微抖着。

这时门开了,一个穿粉色制服的护工进来,看到余玫蕾在,打招呼道:“余小姐,你来了。”

余玫蕾点点头,走出房门,示意护工也出来。

护工刚出门,余玫蕾就带上门,压低嗓音,“怎么回事?床垫弄脏了也不清理一下?别跟我说来不及!至少有半天了!她从早上就呆在外面!”

“余小姐,这怎么怪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让她穿纸尿裤她嫌脏不穿,有尿也不去厕所,一定要床上尿,偶尔来几次我当然给她洗,天天都这么搞,我上哪找那么多床单?不是我说你妈,也就我脾气好,才伺候得下去,你试试看,这老人院里有哪个人肯接你妈的活?”护工大倒苦水,还从边上的筐里掏出几条没来得及洗的床单,一边说起老妇人平日里的怪脾气。

“我知道得了病,这里哪个老人是健健康康的,就她脾气最怪,余小姐,这个月我干到底也不干了,你给我加工资我也不干。”护工转身拎着筐走了,一边走嘴里还一直碎碎念。

余玫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开门进去,老妇人还坐在床上,抱了个枕头,看见余玫蕾,笑嘻嘻说:“我收拾好了,回家吧。我老伴在家等我呢。”

“不用回去,你老伴不在家。就在这,挺好的,妈。”余玫蕾轻声道,去拿老妇人手里的枕头,想哄她先从床上移开,再把床单抽出来洗。

自己一个星期只能来一次,要是这次放着不管,妈就要躺在发臭的床单上一个星期,她忍不了。

其他的事都先放在一边,阿虎也好,自己的心理问题也好,老人院上个月寄来的帐单也好,都先不管,小糖,先做好一件事,把床单抽出来洗了,一件一件来。

“不对!我老伴在家!我还有个闺女,叫小糖,你去问她!我要回家。”老妇人厉声道,本是慈祥老迈的脸庞顿时像变脸般翻了个面,恶形恶相,目光如剜心的尖刀刺来。

“好,好,回家,你先站起来,我帮你收拾东西好吧?”余玫蕾避开老妇人的目光,盯着她的耳朵看。

“你骗我,我站起来,你就——你就不让我回家,我偏要坐着!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枕头,在手里不会跑了。”老妇人拍拍手里的枕头,眼里满是得意,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像是在最后一刻看穿对手的阴毒计谋。

“你坐着怎么回家?走吧,回家去。”余玫蕾想也没想,马上接道。

这样的车轱辘话她早就跟老妇人说过无数遍,根本就不用想,有时她也会想,万一,万一以后妈妈好了,自己跟阿虎结婚,生下一个女儿,或是儿子,自己照顾孩子一定是个能手,就像照顾眼前这个老人一样。

“真的?”老妇人迟疑地看着余玫蕾,又回头看看自己屁股底下的床单,似是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要坐在这里。

余玫蕾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等着,如果没有这些争执,就这样呆着,在这个小房间里,和老妇人一起,也挺好的。

嗯,只要不再争吵,不再有大小便失禁,不再固执地要出门找爸爸,不再吵着说自己耳聋了,娃的耳朵破了,不再……

余玫蕾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无力感,想下去,这个“不再”可以无穷无尽延伸,耗光自己的所有耐性,什么时候自己对幸福的要求这么低了?

老妇人挪了挪屁股,又左右蹭了蹭,呆了一会儿,突然颤悠悠地起身,直接坐在地上,仰着头冲余玫蕾笑。

余玫蕾下意识地去抓床单,手上一湿,一股骚味冲鼻,床单上半圈的黄色痕迹洇开,床沿的铁架上积了一层的水往下滴。

老妇人高兴地拍手:“我就知道,你想抢我床单,这回看你怎么抢!”接着又想起什么,抓着床沿起来,拉着余玫蕾的手,焦急道:“快,带我回家,娃今天高考,不知考得咋样,老伴去接她了。”

余玫蕾看着老妇人,脸冷下来,接着又浮起一层古怪的笑意,皮动肉不动地说:“你老伴死了,回家也没用。”

老妇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喃喃道:“回家,娃高考,老伴去接她了。”

“你老伴死了!得病死的!知道吗?回家没用!”

“不,你骗我!他没死!他昨天还跟我说要去接小糖,我要见我老伴,我要小糖,给我找小糖过来。”老妇人哇哇地哭,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下来,糊了整张干巴巴的脸,有些蓄在皱纹里出不去,一边捶着余玫蕾。

老妇人哭得惊天动地,门外来来往往的护工习以为常,连个探头看热闹的都没有。余玫蕾站着不动,任老妇人打她,瘦削干瘪的身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余玫蕾盯着她,老妇人一边捶一边叫:“小糖会带我回家的,小糖考试完就带我回家……”

余玫蕾一把抓住老妇人的手,凑近说:“我就是小糖,妈,我就是小糖啊!”

老妇人晃了几下,还想捶人,却挣脱不了,看了余玫蕾几眼,突然伸手去摸她脸,眼泪流下来,笑道:“你是小糖,小糖,你怎么现在才来。”

余玫蕾勉强笑了一下,扶老人坐下,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收了床单,开门,要扔到门口的脏衣筐,门口空空一片,她才想起刚才护工早就收走。只能又抱回来,“妈,你饿吗?要吃点什么?”

老妇人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玩手指,嘴里喃喃着不知说些什么,没有反应。

余玫蕾放下床单,走过去,搭在老妇人肩头,又问了一句。

老妇人抬起头,茫然看着她:“你是谁?我等小糖带我回家。”说完又低下头,抖着脚尖喃喃自语。

余玫蕾维持着搭肩的动作,自己的肩头垮了下去,又吸了口气,挑高了肩,身子荡了一下,原地僵着,肩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第二十二章 耳朵上的本章说

余玫蕾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打开门时,看到门口的皮鞋,叫了声:“阿虎我回来了。”

叫了之后,才想起阿虎已经收拾东西走了,踢到鞋子,走到沙发边,把自己整个人摔进沙发里。

里屋传来一声响动,余玫蕾惊得一下子坐起,拿着抱枕挡在身前:“谁?”

里面慢慢走出一人,拖出一个大行李箱,却是阿虎。

“原来是你,吓死我了。”余玫蕾松了口气,又倒回去。刚说完,才醒觉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不能这么说话,马上冰镇了下口气,说:“又回来拿东西?拿完了记得把钥匙留下。别三天两头地找借口回来。”

阿虎不说话,只是绷着脸上下打量余玫蕾:“你又出去了?”

余玫蕾把头埋在抱枕里,连回答的心气都没有,随他去吧,爱咋样咋样,她现在只想好好躺上一会儿,运气好也许能睡上一觉,运气不好,就不睡。

“去老人院看你妈?”阿虎又加了句。

像是触动了某处弹簧机关,余玫蕾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一把扔出抱枕,擦着阿虎的身子砸到后面墙上,嘭的一声软闷响声,抱枕顺着墙滑下去,阿虎没有躲闪,只是静静看着余玫蕾,眼神慢慢地刺进去,勾出来,凄凄地不肯断掉。

“你——你说什么?”余玫蕾用尽所有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再倒下去,假发又歪掉一边,蹭在她额头上,很是难受,她歪头一把抓住假发扔在地上,叉着腰,像是好斗的公鸡张开羽翼,尽可能夸张自己的身形,震慑对手。

“我说你去老人院看你妈了吧?”阿虎小心翼翼地挑着字说,却还是重复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余玫蕾乘出租车上山,只有一条路,不见后面有车跟着。

“出租车进了山洞后上山,山上除了个破庙,就只有老人院,而且——我看过老人院寄过来的帐单。”阿虎说。

余玫蕾呆了一会儿,想要提高音量大吵一架,就像她俩前几天一样,一团火在胸腔里刚刚烧起,又被一股莫名阴鹜的情绪闷死,扑腾出几点火星就熄了,再无动静。

“是,是,我去老人院了。你走吧。”余玫蕾又倒下来,躺在沙发上,蜷成个孩童模样。

“阿蕾,这次比赛我要是赢了,除去给团队的奖励,我能拿三百万。”阿虎走过来,靠着余玫蕾坐下,余玫蕾缩了一下脚。

“你攒了多少钱我不清楚,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们把妈接下来,请个保姆,一起生活,好吗?你就不用每周往山上跑了。”阿虎一边说,脸上的肉也慢慢顺起来,温柔地看着余玫蕾的侧脸。

余玫蕾张开眼,看着沙发垫上破旧的皮垫,坑坑洼洼,露出蓝色的内衬,一边伸手去抠。

“我想好了,还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三百万不多,可我拿冠军后,还会有代言、广告,跑几场商演,也有好几十万,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以后回家和咱妈在一起多好!”

“你想多了,走吧,我累了。”

“阿蕾,你以为我赢不了?”

“不是赢不赢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别瞎想了,拿了东西走,别回来。”

“我帮你把妈接下来就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没有钱?你一直瞒着我,又为什么?怕我接受不了?谁家老人年纪大了不要伺候?谁年纪大了不得个病?作子女的有能力当然要在家里赡养,你是怕我对你妈不好吗?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为人怎样你不知道?”阿虎激动起来,余玫蕾却越发地冷淡,嗤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对,我是去老人院了,不过不是看我妈。”

“那你去干吗?”

“山上空气好,去那吸口新鲜空气静静心不成吗?”

“不对,那天游泳的时候,你妈明明就在边上,帐单上也写着你妈的名字……”

“我妈早死了!死人的事不用你管!”余玫蕾突然尖叫起来,攥着拳头翻身坐起,两只眼反射着灯光,像烧起两点火,直照阿虎。

阿虎呆住了,还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开口,默默起身,提了行李箱,绷着脸走出门。

章本硕早上起来,觉得肚子好饿,昨天不知道是被阿虎吓着,还是被电击的缘故,胃口不好,一天都没吃饭,只喝了点水,尝了半口的小笼包,今天一起来,肚子里像是火烧一样,空空一片,他现在觉得就是一头烤牛他都能吞下去。

章本硕出去,到楼下早餐店里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糯米饭,再加三根油条,一碗豆浆,一边吃,一边打量店里的客人,这算是他的职业习惯,以前刚开始工作,没有知名度,根本没人给他咨询,为了不荒废专业技能,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慢慢吃早餐,观察客人。

一个城市里早起的人群是有明显的特征的,上学的孩子、赶着送完孩子去上班打卡的父母、打零工的工人、早起锻炼回来闲着无事的大爷,懒得烧菜过来买早饭的大妈、还有开车经过路口早餐店懒得下车在车窗叫三个包子的车主……

有了本章说系统后,章本硕看得更有趣了,每个人身上的本章说都有他自己的心情和别人的评语,翻过一遍,就大致了解了这个人的人际关系和过往经历,还有他的社会形象以及个人追求,再与自己的不看本章说前的心理分析做对比,就可以找出分析时所犯下的错误和漏洞,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细节甚至是脸上的一条皱纹都有它各自的来历。

章本硕突然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以后就算没有本章说系统,他也会是个极其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一眼便知人心深浅的那种。

正看得起劲,章本硕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神老在人耳朵上打转,其他地方只是扫过一遍就没了兴趣,反而是耳朵上的本章说看得津津有味。

前桌老人耳朵上的本章说:爸耳朵不好使了,要不要给他买个助听器?

后桌小学生的耳朵:再不认真写作业,看我不拧死你这耳朵,白长了!话都听不进去。

邻桌一个职场打扮匆匆忙忙的女生的耳朵:好想舔一下,刚交往没几天,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

耳朵啊!耳朵。

果然真正的知识只有在工作中才能接触到,要不是接待了这些奇葩的来访者,光看心理学书籍的话,哪能知道人身上还有这么多奥秘。

刚开始使用本章说系统,章本硕理所当然地是翻看头上的方框,像是耳朵、手指、脚趾这些边边角角从来没有关注过。

现在才发觉这些地方的方框数量不比头上的少,有的甚至还要更多。

这一看,就耽误了吃饭,再加上邻桌女生那厌恶的目光,拿起早餐就走,章本硕猛然醒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方框多了几个,却是不多,眼睛四处转着,盯着姑娘耳朵看,被当成猥琐变态了,收敛、收敛!

章本硕再次集中注意力到早餐上,已经吃完了包子,油条、喝完豆浆,只剩几勺糯米饭,他的胃沉了些,可是那饥饿感还从肚子里一路烧到嘴边,停不下来。

他又叫了一笼菜包,中和下口味,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勺糯米饭,大吃起来。

后桌的小学生经过,看到满桌的碗碗碟碟,一脸敬仰神色。

章本硕却丝毫没有查觉,继续狂吃猛喝,一顿吃下来,结帐时,打开手机,输入金额时手指都在抖。

太贵了!

下次再也不吃这么多!

暴饮暴食是青春期厌食症女生最常出现的案例,与大部份人的印象相反,那些暴饮暴食却又纤细苗条的女生很少是吃不胖的体型,而是有吃了吐,吐了吃的习惯,就像那些吃播播主一样。

一定是之前的咨询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本章说系统这个颠覆现实物理世界观的东西存在,才不知觉地吃下这么多。章本硕自我剖析。

超出50元的巨额早餐费让章本硕心痛不已,随之升起的就是一股沉重的负罪和内疚感。

第二十三章 交易

章本硕抱着肚子,回到办公室,打开笔记本,调出咨询预约记录。上面的日历上只有一个红圈。

其实以他工作室的来访者数目,不用任何记录,光用脑子就可以记住,只不过打开预约记录,更像是一种带有预知能力的神圣仪式感,做多了,章本硕自己都生出一种自信,以后找他的来访者数目多到他需要聘请专业咨询师才能应付的地步。

今天的来访者只有一位,就是昨天气冲冲离去的余玫蕾小姐。

好了,那就相当于今天没有来访者,可以休息一天了,章本硕在椅子上伸个懒腰,昨天饱经摧残的坐椅发出吱吱的响声,提醒着章本硕小点力,莫把老子磨歪了。

章本硕在飞快计算了房租和杂项费用还有咨询费收入的差额后,不想以后坐在地上给人咨询,马上减少了脊椎反弓的曲度,连打哈欠的嘴巴都收小了。

没有来访者该怎么办呢?

继续站在地铁口发小广告?还是咬咬牙掏钱上广告,就跟他那个同学一样。

唉,不过别人是财大气粗,掏得起钱,就算上广告,他现在也只掏得起报纸上那一字五十元的文字广告,顶多只能登三天。

目前他只能寄希望于做出口碑,有回头客,呸!是让恢复健康的来访者口口相传介绍更多的客人过来。

短时间内是不用指望来访者增多了。

门响了,章本硕一个激零,马上坐好,沉声道:“请进。”

余玫蕾走进来,也不看章本硕,径直坐在章本硕对面。

“开始吧。”她说,盯着章本硕的耳朵说。

章本硕也不由自主地偏转视线,看着余玫蕾的耳朵,呆呆地没说话。

“开始呀!”余玫蕾不耐烦。

“你——你怎么来了?”章本硕问。昨天和阿虎闹得那一出,他还以为余玫蕾气得不再来咨询,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他这里可没有预交咨询费一说,不存在讨钱的说法。所以余玫蕾这是怎么了?

“来咨询啊。”余玫蕾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提也不提昨天的阿虎,也不问咨询的情况如何。

章本硕点点头,很快调整状态,进入咨询师的角色。事实上,他也不想放弃余玫蕾这个绝佳的案例,昨天给阿虎做完咨询,耳朵里藏的那些本章说也让他有了初步的灵感,也许可以从耳朵上打开突破口,只要说服余玫蕾给他看耳朵就行。

章本硕打开余玫蕾的咨询记录,敲了几个字,斟酌了一下,正要说话,余玫蕾先说:“我现在很不爽,给我挖耳朵。”

章本硕的头痛起来,又来了!还好这回没有直接扑上来,要是再纠缠在一起,别说阿虎会不会又莫名其妙冲进来的玄学问题,光是自己这椅子都吃不消,椅子坏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章本硕马上伸出双手,连连摇晃:“余小姐,请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

“不,是你先听我说,这次我来不是做心理咨询的,你那一套一点用都没有。”

章本硕很受伤,大姐,姑且不说找不到你的本章说,没办法用本章说治疗,就是走正常的咨询流程,昨天才只是了解基本情况啊!真正的咨询还没开始呢!

这就像去医院,刚跟医生说了自己这里痛、那里痛,医生还没做检查、开药,只是拿过病历本翻了一下,就说医生没用。

还好章本硕充分理解来访者的心理状态,并不急于解释。

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工作者,这时最好的做法是顺着来访者的思路往下讲,不要质疑、反驳、解释,而是引导。

“那你来做什么?”章本硕摆出倾听的样子。

“来挖耳朵。”

“如果我不让你挖呢?”

“那我就告你。”

“告我什么?”

“告你藏有违禁危险物品。”

“什么违禁危险品?”章本硕吃了一惊。不是说自己藏有违禁品的事,而是余玫蕾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比上次过来时差了很多,对话时的偏执程度也是上次没见过的。短短一天时间发生了什么?又和阿虎吵架了?

“电击棒,你昨天电我了对吧?”余玫蕾眨眨眼。

章本硕傻眼,想了半天,才知道是说昨天的电流惩罚。冤枉啊!

“不想被告,失去执业资格的话,就乖乖给我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电击棒藏得那么隐秘,一定被你扔了,找不到是吧?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立案被告,不管你是不是清白,这份工作你暂时就别想做了,选吧,是被我告,还是被我挖。”余玫蕾早早拿出了发光耳勺,像个午夜屠夫,向晚归回家,经过小巷的红衣女子露出他反光的尖刀。

章本硕不得不承认余玫蕾抓住了他的痛脚,他当然不怕什么电击棒,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怎么找,可是余玫蕾要真的发疯,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搞他就是个大问题了。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就算没有阿虎,你身边也有其他人吧?”章本硕可不想就这样白白把自己耳朵的第一次交出去,也很困惑余玫蕾的思维逻辑,真的犯瘾了,随便找个朋友、同事不都可以吗?偏要找他?难道他耳朵上还有什么宝贝不成?

余玫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挖你耳朵,快!”

“可以!不过有个条件!”章本硕灵机一动,想到一个顺水推舟的好办法。

“说。”余玫蕾越靠越近。

“你给我挖,我给你挖。”

“不行,我有中耳炎,不能挖耳朵。”

“那就给我看,你给我挖多久,我就看多久。”

“看?看什么?”余玫蕾没跟上章本硕的思路,第一次落到下风。

“看耳朵。”

余玫蕾的目光终于回到章本硕脸上,那目光就跟今早在早餐店里那姑娘的一样,“好。不过只能看。”

“成交。”章本硕看看余玫蕾的大腿,又回想起阿虎那一身的腱子肉,毅然站起,弯腰,啪地侧过身子,把头放在桌子上,看着拿着发光耳勺逼近的余玫蕾,眼皮合拢,用力闭上,说:“来吧。”

第二十四章 糖耳朵

没了视觉,只剩下听觉、触觉、嗅觉,黑暗中,一切就像伏在草中的虫儿、小兽慢慢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预知天敌、感知猎物的气息。

章本硕闻到一股味儿,刺鼻、酸腐、是酱菜腌坏,或是闷了一锅烂肉长蛆的味道,他忍住张开眼睛的冲动,差点以为闭眼后,余玫蕾撕下脸皮,一路下扯,跳出一具腐朽白骨,没了肉的脸张着牙关,透着一个豁开的三角鼻洞笑着,手中的发光耳勺也变了一把滴血的尖刀向他靠近。

该死!想象力丰富就这点不好,章本硕忍不住那幻象的折磨,张开一条缝,看到白色衬衫的料子纤维,这才松口气,重又紧紧闭上眼,好紧张啊!

这是第一次被人挖耳朵,还是个只见过两次面,有着严重心理问题的来访者。

不过如果能确定他心中的那个猜想,一切也值了。

闭眼后,那个黑暗又带着朦胧色彩和声响的世界又回来了。

章本硕听到悉索的布料摩擦声,然后耳垂一紧一冰,被两只手指夹住往外扯,他叫了一声,不是痛,只是慌张,看不见发光耳勺,脑中却幻化出一只巨大、又粗又长的金箍棒悬在耳洞上方,下一刻就带着万钧巨力砸下,连着自己的鼓膜、锤骨、砧骨、耳蜗神经和脑子捅个利落干净。

啊!不要啊!

章本硕一边放纵想象,在心内虚空大声哀嚎,一边绷着脸筋,喉节一缩一缩的,连上脖颈的肉,压着脑袋不动,脑袋不动,耳朵也不动,耳朵不动,就不会挖错地,伤到自己。

呼、呼、呼……

一道道有节奏的呼吸声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到章本硕的半张脸上,有些调皮地钻进耳朵里,痒痒的,那股酸臭腐坏的气息淡了些,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相对正常的生人气息。

不知怎的,章本硕绷紧的筋松下来,半张脸笑,半张脸压在桌上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细长的硬物贴着耳道伸入,轻轻的,要不是碰见阻碍,耳朵里碎碎响着,他都发觉不了。

嗅觉退去,触觉、听觉越发敏感。

那硬物碰到一处,缓下来,往里探半点就往回钩,来回几次,搔动着耳道内从未被触动过的皮肤,如落石触水生波,形成一股轻微细小的战栗,向耳内深处传去。

章本硕舒爽地叫出声来,喉节一顶,一股气就直往牙关处撞,还好在最后一下时醒觉,咬着牙,从鼻孔中放出来,才没有出丑。

那搔动、响声,如冷雨敲檐、筛风落叶,淅淅漓漓、丁丁零零,漫漫一片响起,又哗哗潮水般退去,剩下一块礁石孤零独立,一堆小童又拖着斧刀,斩斫磨削上一阵,连最后一块礁石也削至根底。

章本硕的心似是和耳朵系上线,随那耳里响声、颤动起伏,全身上下期待着一股劲儿,叫着:继续、继续、不要停、再深一点。

等深了,心尖又微微颤着,悬在空中打转,上下不着,生怕会触到痛处,捅破了鼓膜儿,跃过中耳,直插脑子。

这两股劲连着又怕又想的心念搅在一起,都瞅着一个点,用足了力碾着趟着磨着打起漩儿,章本硕之前的一点心思在这漩儿中转,瞬息不见,心神飘飘扬扬,脱了躯壳往上飘,眼不见、耳不闻、鼻不嗅、口无味、肤不触、五感尽失,心意难梦,魂儿漂漂荡荡无落处,就随着一股搔痒劲儿上下颠着,好不快活。

“喂,喂。”

啪啪啪、啪啪啪。

魂儿受惊,猛地坠下,章本硕睁开眼,正对上余玫蕾的脸,“好了,换个边。”

章本硕眨眨眼,脸颊上还带着拍脸后的余温,脸有点红,耳朵更是烧起来,烧得耳廓一轮透明的红,其中软骨清晰可见。

他双手用力,把自己头抬起来,脸颊处一丝冰凉,只见一条晶丝拉开,在嘴角和桌面上架了座桥,桌面上一滩不规则的水渍。

章本硕不看余玫蕾,擦了口水,换个方向,把头搁桌上,撅着屁股等着。

另一只耳朵,同样的历程,细微处的体验却截然不同,章本硕听着耳内骚动响声,宛若仙音逸韵入梦,又睡着了。

等被拍醒时,章本硕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只觉得腰疼,全身上下又贯着一股通透劲儿,脚趾一使劲,连着脑皮、额头、眉毛、眼睛一阵悸动,忍不住叫出一声。

“舒服吧?”余玫蕾笑眯眯道,指了指桌上一张白纸,“你的存货都在那了。自己收拾。”

章本硕看着桌上那张白纸,或黄或黑,有大有小,有的卷曲若纸,半边薄着透光,半边卷起似轴,有的挤在一起像石头,更多的是零碎雪花般散落。

一股异样的心情升起,驱使着他去捏那块最大的耳屎,试试手感,多大、多硬……

还好章本硕理智尚存,还有正事要办,小心地把纸巾拉过来,扯到桌沿边,一只手在下面托着,移到抽屉里放好。

这才跟余玫蕾说:“好了,该给我看了。”

也许是挖完耳屎,满足心愿,余玫蕾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带着笑,转过头来,说:“刚才挖了三分钟,你也只能看三分钟。”

“才三分钟?”章本硕吃了一惊。

“对啊!我的手艺,要不是你中途睡着,还会更快。”

章本硕脸一红,挪了挪椅子,靠近看余玫蕾的耳朵。

真有本章说!

不过和阿虎耳朵上的本章说不同,余玫蕾耳廓和外耳的本章说几乎没有,只有零散几个,其他所有的本章说都挤在耳洞里,密度极高,已经分不出方框线条和数字,叠在一起,就是一片纯到极致的黑色,要不是晃动间和耳洞的背景略有分别,再加上章本硕心中早有定论,恐怕也会漏过去。

章本硕也不细看,盯着那片黑色,随便一指,点兵点将,点到哪个看哪个吧。都搅成一锅了,根本分不出来。

——这么拼命干吗?不买房子、不买车、连个贵点的包包都不买,攒钱给谁呢!经理太拼命了。

——这么难伺候,这个月不干了,除非给我加工资,不过她妈的钱也真好赚,也不用打,晾着不管就行了。人傻钱多,钱多又什么用,还不是花出去!

——又穿校服出去了,要不要跟她摊牌,把妈接回来?

——好气啊!经理又拿挖耳勺过来,要不是因为工作,我才不——好爽啊!情愿奖金不要,也要经理给我挖耳朵!

——中耳炎不知好了没?会不会影响考试,都怪我!

——一只甜耳朵,一只咸耳朵,你喜欢吃甜,还是叫你糖耳朵吧。

章本硕连看了好几个,零零散散的不成体系,有时明显是很久以前儿时的本章说都留着,想要再看时,却找不到。只是其中有个本章说很奇怪,内容像是父母对孩子说话,id上写着青青杨柳,头像似是个人像,只是模糊一片,灰蒙蒙的,像是隔着层网。

章本硕只看了几个,就觉得头晕眼花,这种撒网式的运气看法,别说三分钟,就是给他一天时间,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分二十秒,还有四十秒。”余玫蕾看了下手机。

章本硕赶忙换了另一只耳朵,余玫蕾一脸嫌弃地转过头来,还是一样,一样的密集,一样的黑。

“时间到。”余玫蕾站起来,“我走了,咨询费会打你微信里。”

“等等。”章本硕拦住余玫蕾。

“干吗?”余玫蕾不耐烦道。

“咨询时间还没到,不用这么急着走吧。”

“我过来又不是咨询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问题吧。”余玫蕾绕过章本硕就往外走。

“等等!糖耳朵!”章本硕一急,想到本章说里的那段话,叫出声来。

余玫蕾已走到门口,身子一震,手打在门框上,硬生生止住,回过头来,眼睛直视章本硕,胸膛急速起伏。

“你——你刚才说什么?”

第二十五章 精细观察

“等等,你先回来,我们先聊一下,或许有解决的办法。”章本硕见有效果,马上回避“糖耳朵”那三个字,开玩笑,要真解释起来,说是自己能看到她的本章说,只会被当成精神病看,更增加余玫蕾的不信任感。

可要是说假话搪塞过去,自己又要被电击,从每次电击的烈度来看,随着灵魂绑定同步的程度提升,电击的强度也一次比一次大,指不定哪超过自己的承受范围,或干脆把自己电得心梗,没人叫救护车,死在办公室里,那可是千古奇冤,还是有系统的人、混得惨也就算了,被自家系统电死,进地府都会被阎王小鬼笑的。

“不,你刚才叫我什么?糖耳朵?你怎么知道的?”余玫蕾大踏步跨来,顶着章本硕问。

“这是我的独有方法,绝不外传,不过你坐下来,再跟我聊一会儿,我会告诉你的。”章本硕挑着地方下脚,避开雷区,没说假话圆过去。

余玫蕾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坐下来。

糖耳朵是她的小名,只有她妈才会这样叫她,自从她爸去世后,再没人知道,最亲近的人,像是阿虎都不知道,这个咨询师是怎么知道的?自己跟他咨询的这段时间,也从来没有提到过,难道真有这么神奇的心理分析法?连小名都可以猜出来?

“所以你要说什么?”余玫蕾等了半天,章本硕只盯着她的头顶看,忍不住问,章本硕没说话,余玫蕾却突然冒起一个念头: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公司没事,老人院去过了,回家又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挺好。至少有个人聊聊天,管他用了什么法子。

章本硕看余玫蕾不再说话,安静坐在椅子里,更加好奇了,这是什么体质啊。

刚才尝试集中注意力,盯着余玫蕾的头顶发表本章说,果然跳出一个“我有话要说”的窗口,成功发表了一个本章说:耐心一点,和我聊天好吗?

结果刚发表完,余玫蕾头上跳出一个方框,接着就消失了。

可是从她的反应来看,自己的本章说是起到作用。

本章说只是潜意识的对话,类似催眠时下得指令,当然只能顺应目标的意识,不能强硬命令目标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余玫蕾要是没听到糖耳朵那句话,本来就想坐下来问清楚,就算章本硕发一百条本章说也不能让她呆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本章说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吸到耳朵里去。

结合余玫蕾之前的本章说异状,这个解释很有可能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中耳炎,或许是其他心理障碍,导致余玫蕾过份执着于耳朵,本章说慢慢移到耳朵里,聚集多了,像是黑洞般,形成巨大吸力,把后续生成的本章说也一并吸入,造成余玫蕾身上没有一个本章说的假象。

问题大致了解了,可该怎么解决呢?

照着上一个来访者黄雨宣的案例,下一步就是要找出余玫蕾的心结,一个特殊的本章说,然后跟着发表本章说,刺激她本我意识的自愈力发挥作用,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

过程很简单,要说什么话,章本硕也有了腹稿,可问题是耳洞处那片黑洞,不知压缩了多少本章说,他根本看不清啊!怎么找?

——自我领悟学会在空白处发表本章说,奖励积分100分。

系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章本硕的思路。

平白多了100积分,章本硕却没多开心,暗暗吐槽:积分、积分,攒了积分也没什么用,你倒是告诉我积分能用来干吗?好歹也来个积分兑换商城,给我兑掉什么心灵锁链、或者一杯解愁之类的万能心灵药丸啊!光看着积分上涨,一点用处都没有,你当我傻?

——现在积分2340分,已达到解锁高级功能条件,是否开启解锁功能进度条?

是。

章本硕想都没想,马上应道。虽然听不懂解锁高级功能条件,或者什么进度条的,但是有变化总比守着一堆数字好。

——开启解锁功能进度条。持续投入积分即可提升解锁进度,相应阶段都会开启特殊功能。

章本硕的眼前出现一个横过来长长白框,白框里一条短短的蓝条,蓝条尽头有个数字31%。

章本硕赫然有了载入游戏进度条的感觉,挺好的,系统寄宿这么久,闷声不响的,还是有进步的,知道与时俱进,增加图形界面互动,不再是声音交互操作,老是自言自语,跟个二傻子一样。

——特殊功能,精细观察本章说。

什么意思?精细观察本章说?

“你让我回来聊一聊,就是坐着发呆吗?”余玫蕾终于忍不住问道。

“哦,对不起,我正在想问题。能再给我看一下你的耳朵吗?”章本硕问。

余玫蕾皱皱眉,要不是对章本硕有点了解,真会当成变态处理,想想自己经常拿着挖耳勺找人挖耳朵,她心里也平衡了,挖耳朵挖出一个同道中人,也算意外之喜。

余玫蕾直接扭过头来,翘起脚,那意思是可以看,但要隔远了看。

章本硕无所谓,离着一脚距离,盯着余玫蕾的左耳看。

还是黑压压的一圈,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章本硕很失望,正要收回目光,那本章说黑动突然一晃,向外扩了一小圈,幅度小得不可思议,章本硕再看过去,集中注意力,那黑洞一点点向外分开,渐渐显出一个个方框模样。

章本硕就这样盯着看,黑洞里的本章说各自散开,变成一个蜷缩的婴儿模样,握拳侧躺着,本章说依次排列,秩序井然,虽然还是密集,可至少能区分开来。

这婴儿本章说还是以耳朵上的本章说最多,形成的结构也最精细,耳廓、耳垂、耳洞,就像是又生了一个小耳朵,其他如头部、手、脚、胸、则是粗粗勾勒几点了事,敷衍得很。

章本硕没急着点开,反倒想起了以前在图书馆里看过的一本医学书,心理学专业和医学专业又有区别,只有精神科的专科医学生才会读医,心理专业则主要以心理分析内容为主,不过有兴趣,学有余力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涉猎医学专著。

章本硕看的那本书叫《全息图景》,认为人耳就是人体全身的一个浓缩全息景象。

如果用这种理论去分析,也就说得通为什么余玫蕾全身的本章说大移动,都集中在耳朵那里,却还能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只有挖耳朵成瘾这个症状。

虽然都集中到耳朵里,原本位置的本章说还是依据其原本法度规则,在微小空间内散开,形成一个婴儿模样,头归头、胸归胸、手归手……

一通百通,余玫蕾耐心有限,要抓紧时间了。

章本硕想通婴儿本章说关节,立刻从头到脚翻查起来。

本章说数量虽多,但是浓度最高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头、一个是耳。

章本硕先从头看起,翻了一遍,没有特殊的地方,再看耳朵,却看到几个作家感言。

作家感言?章本硕一挺脊背,两眼嗖嗖地向外放光。

糖耳朵就是余玫蕾的id,总算让他找到作家感言了,作家感言是一个人对自己生活经历的感悟和情绪的表达,就像是日记本一样,最容易从这里突破,找到余玫蕾的心结起源。

章本硕打开看:好想躺在妈妈怀里,让她给我挖耳屎。

噗!章本硕真地想吐血,耳屎、耳屎、这女人脑子里只有耳屎吗?

碰上这种作家感言,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方框晃动起来,一直维持扭头的动作也很累,余玫蕾快要起身了!

算了,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章本硕加快速度,急急忙忙留下几条本章说。

——那你就去给妈妈挖啊。

——以后你和阿虎结婚,你们生了小宝宝,长大后,就可以给自己的孩子挖啊。

……

方框消失,余玫蕾回过头问:“看够了吧?”

“嗯,好了。接下来,能聊聊你和阿虎的事吗?我昨天刚跟他聊过,他好像——”章本硕忙也要硬挤出话来,渡过这个尴尬时间,观察余玫蕾的反应。“好像挺喜欢你的。”

余玫蕾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章本硕,许久,才用一种嘶哑的口音说话:“不用说了。我跟他结束了。我俩分手了。”

“分手?怎么分手的?啊,对不起,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不用这么急吧?他真的挺喜欢你。”这些话本不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该说的话,心理咨询要保证一定的疏离感,才能抽离来访者的心境去分析问题,找出症结,可是章本硕一时心情激荡,只觉得可惜,更有几分“是不是自己做得哪里不对才导致他们分手”的想法。

“我不喜欢他,分手了,可以吧?你的咨询就这样?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糖耳朵了吧?”

章本硕叹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是说真话,他有本章说系统,被来访者当成一个精神病,还是说假话糊弄过去,再被电击?

第二十六章 老人的本章说

手机响了,余玫蕾接起手机,章本硕松口气,至少能多个几秒,余玫蕾嗯了几声,脸色大变,突然站起来,对手机说:“我马上过来。”收了包包,就往外跑。

章本硕一惊,也追上去问:“什么事?”

余玫蕾只回了句有急事,匆匆忙忙跑到电梯那里,疯狂按向下按钮,电梯没到,余玫蕾原地打转,不停地数着电梯楼层,看到章本硕还跟着,问:“你过来干什么?”

“咨询做到一半,还没完,我有义务保障你的情绪稳定。”章本硕说。

余玫蕾正要说话,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她也懒得跟章本硕说,进了电梯,章本硕跟进,二人到了楼下,余玫蕾叫了辆出租车,两人一起乘车。

余玫蕾上车,说了句去老人院,就再也不说话。只是摸着手机,不停点亮屏幕,又关掉,如此反复。

章本硕趁机看她侧脸的耳洞,里面的本章说没有异动,甚至连作家感言都没多出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事。

他跟上来,其实是想确认自己发的本章说有没有起到作用,万一情绪波动下,余玫蕾出了什么事,他可不会好受,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一路跟随为好。

出租车很快驶离城区,上了山路,章本硕还在梳理刚才所见所得,突然想到一件事,老人院、妈妈?

难道是她妈妈在老人院里出了什么事?

这时手机又响了,只一声,余玫蕾就接起来,“嗯,我快到了。那人你们看着。”

说话处咬牙切齿,余玫蕾的腮上的筋滚来滚去。

章本硕好奇得不行,到底发生什么事。

到了老人院,余玫蕾直接打开车门下车,章本硕也想跟着下去,司机回过头,看着他,章本硕愣了一下,叹口气,肉痛地掏出手机,“师傅,多少钱?”

“121块。”司机敲敲计价表。

30秒后,章本硕下车,只觉得这次咨询过后,自己不仅需要督导,平衡一下心理,总结一下经验,更需要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还没进账多少,就开始亏空,还不好说是余玫蕾的错,毕竟是自己死皮赖脸跟过来的。

出租车的发动机嗡嗡响着,利落地在老人院门口调了个头,向山下开去,半刻也不停。

章本硕还是第一次来老人院,不过,以前在学校时,做心理志愿咨询时,有同学会选择去老人院,做专业的老人心理咨询,也曾提过这个半山老人院,据说是走高端路线,收费极高,一般人家根本就承担不起。

虽是山上,但除了远处的别墅区藏在一片浓郁树荫中,其他地方却是一览无余,放眼看去,全是绿地,余玫蕾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往一幢红砖洋楼跑去。

既然知道余玫蕾去哪,章本硕也不急着跟上,毕竟是别人私事,只要确定她本人情绪没事,人身安全,就达到他的目的,避免招惹嫌疑,章本硕慢慢走过去,顺便看一下这老人院的布置,此时还是上午,老人们刚刚吃完早餐,三三两两地出来活动。

大多聚在一起闲聊,也有兴致来的,开始唱歌,还有人在旁附和、鼓掌,氛围就跟老年大学差不多,偶尔可见几个穿粉色制服的护工进来出去,递上药,提醒老人服药。

章本硕在保安处登记过后,继续往里走,还在奇怪能发生什么事,这里出入都要登记,虽然不进一步核实身份,大门紧闭,再加上是看护行动力较弱的老人,能发生什么事?看余玫蕾的表情,倒是很严重。

章本硕一边思索着,一边出于职业习惯,一个个打开老人的本章说看。

——以为自己唱歌有多好听吗?老妖精,年轻时勾引人,年老了还勾引人!

——红霞唱歌唱得好好听啊!我的第二春就要来了,不对,好像是第三春,不对,算上孩他妈,应该是第四春,算了算了,别管他第几春,我的春天就要来了。

——呸!说什么自己是领导,享受什么厅什么级的待遇,还不是和老子睡一个房间。

——呵呵,好可怜,上山一年多了,只有女儿过来一次,儿子都没见到人影,还说儿子做生意做得很大,骗鬼去吧!

——哇,小姑娘挺漂亮的,有空替她拉拉红线,可惜我儿子年纪太大,要是跟儿媳离婚还有戏。

章本硕大开眼界,虽是做心理咨询的,不过很少接触老人,大部份都是年轻人、学生过来做咨询,就是中年人都很少见到,对老人心理状态恐怕还没有这里的护工知道得多。

光看本章说,这群老人的心态可真够——年轻的。

争风吃醋、相互攀比,真有精力啊!

章本硕马上又领悟道,一大早吃了饭出来,没事在外面转悠,也只有身体好才做得到,自己是犯了以偏盖全的错误,想到这里,余玫蕾进了那幢红砖楼,正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看到一个护工推着老人的轮椅出来,那老人睁着浑浊的眼球,看着正前方,头几乎降到胸腔以下,两只暴露在外的手上全是针孔还有凸起如蚯蚓的青色血管,一看就是个重症患者。

护工是个中年大婶,每个动作都不紧不慢,小心避过石头、障碍,不让老人受一点颠簸。

章本硕只看了几眼,正要略去,去找余玫蕾,却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

老人的本章说数量很少,非常少。

也许是和本章说系统深层灵魂绑定的缘故,又或者有个隐藏属性熟练度,总之,他能看到的本章说越来越多,一般有着正常社交生活的人,身上几百上千的本章说也很正常,之前唱歌的那群老人身上随随便便就有个数百的本章说,这还是在社交相对封闭的老人院里,要是和子女在一起,有着正常社交的话,恐怕会更多。

可是这个坐轮椅的老人只有头顶、手上、脚上各有三四个本章说,孤零零地悬着。

乍一看去,周身空无,章本硕还以为又碰到一个余玫蕾似的人物,身上有哪个部位能吸收本章说。

中年护工把老人推到一棵树下,停下后,就坐在边上,时不时拿条毛巾擦拭他嘴角口水。

老人出来后,那些闲聊的老人看了几眼,就不再关注。

章本硕分明看到轮椅老人头上的本章说往上加了3,然后又一个个减下去,又回到最初的数目。

这样的状况他只看过一次,黄雨宣恢复本章说功能后,删掉本章说,数目减一。

不过和黄雨宣不同,老人的本章说数字连续降低,不像主动删除,更像是遗忘?

章本硕差点忘了要去找余玫蕾,还要再打开细看,红砖楼里传来一声尖叫,是余玫蕾的声音,出事了!

第二十七章 咱妈?

章本硕飞奔过去,进了楼,不用问路,只听声音,就远远地看到一群人聚着。

他跑过去,没费多大力气就挤进去,老人们早就被护工们远远带开,剩下的都是老人院的工作人员,中间围着一个男人,阿虎?

章本硕愣了一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阿虎脚下躺着一个护工,双眼紧闭,嘴里不知叫些什么,双腿在地上乱踢,又大声嚷起来:“死了,死了、打死我啊!”

边上站着一个中年人,是老人院的领导,低声跟余玫蕾说些什么。

余玫蕾低头听着,然后对阿虎说:“走,先进去再说。”

阿虎要走,地下的护工却抱住阿虎的脚不放,杀猪似地大叫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叫警察!报警!”

章本硕这才看清护工右脸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像是画上去的,肿了一片,看指印的凹陷程度,力道着实不轻。

不用人给他介绍,章本硕扫了在场几人的本章说,就大概了解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阿虎扇了护工一巴掌,硬要把余玫蕾妈妈从医院带走,院方叫余玫蕾过来。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要看阿虎和护工这两个当事人的本章说,护工发了疯似地抖,根本看不清,阿虎的本章说却是一个字都没提起,只是盯着余玫蕾说:“我要把妈带走。”

“那是我妈!”余玫蕾低声道,不再理会阿虎,开了门进去。

中年领导也弯下腰跟护工说了几句,护工慢慢停了哭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挪进屋里。

阿虎犹豫了一下,看了章本硕一眼,也跟着进去,章本硕正要进去,那领导挡住,问:“请问你是——”

“朋友。好朋友,让他进来。”却是阿虎说话。

领导回头看了一下阿虎,又看看章本硕,还是点点头,让开空间,等章本硕进来,才带上门。

老人院的单间不大,却也够五人站着,护工一进房间,又挨着阿虎一屁股坐下,大声哭起来。

章本硕却只注意到床上那人,也就是余玫蕾的妈妈,她静静坐在床边,身上干干净净,旁边的椅子上还有刚吃完的餐盘,脸刚擦过的样子,还带着层水光,只是眼珠混浊,还带着一点点褐色,这么多人进来,她也不看,只是看护工哭,不停地摆手说:“别哭,别哭,我这里有糖吃。”

说完去摸兜里,却找不到衣服上的兜,手插了好几遍都滑开去。

她这一说,护工哭得更响了,抓起地上一片抹布,嘶哑着声音喊:“阿婆都知道疼我,对我好,你有没有良心?拿你家钱,就该被你打!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就别想走!”

护工抱着阿虎的腿,生怕他逃走,却是冲着余玫蕾说话。

余玫蕾脸色铁青,瞪向阿虎,头上刚跳出一个方框,又马上消失。

章本硕站在中间,防止这三人一言不合吵起来,甚至是动手,以阿虎的体格,万一控制不住脾气,还有老人在场,伤到人可不好。

他的注意力放在阿虎头上的方框,只要情况稍有不对,就马上发表本章说,先按抚住阿虎再说。

只不过以他对阿虎的了解,还有看过的本章说,阿虎不像是那种会随意动手的人,更何况是打女人,还是照顾自己女朋友妈妈的护工。

昨天撞到自己和余玫蕾抱在一起都没发火打人,今天又是怎么了?

“那个,阿红,你先出去一下,我会跟他们商量,一定会给你个交待。”中年人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叫阿红的护工却抱得更紧:“不是我要讹他!我就要个说法!”说着又放声大哭,老人更急了,掏了半天没掏出糖来,也跟着哭,只是老眼昏花,挤不出几滴泪来,苦着脸,一脸的皱纹挤出好几层褶子。

章本硕这个外人看了,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古怪,明明是阿虎打了人,阿虎自己也不反驳,护工却只冲余玫蕾闹。

是阿虎有错在先,扇人一巴掌,打得脸都肿了,要去医院鉴定,估计都要蹲几天号子,中年人却只安抚护工,想让她先出去冷静一下,怎么看都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做法。

当然从老人院领导的角度考虑也很正常,这种事传开来,只会影响声誉,谣言四起,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作没发生。

不过余玫蕾和阿虎这两人更奇怪,进了房间,一直大眼瞪小眼,没说过话,是什么意思?

余玫蕾的本章说都耳洞里,他看不到,正要再去看阿虎的,扫过老人身上,却停住了。

老人身上的本章说少得可怜,就跟外面那个轮椅上的老人一样,他打开看,除了老人自己的作家感言,就只剩下护工的本章说。

——服侍完这个,就不干了,儿子的学费差不多了。太累了。

——又是大便,抹得到处都是,还说要扫干净,别添乱了!

——又给我加了1个老东西,别人5个,我7个!看我是新来的,欺负我是吧?

全是护工的怨言,不过倒没发现有什么过份的想法。

老人的作家感言倒很奇怪,像是停留在几十年前。

——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一会儿回来还是别问的好。

——老公的病不严重吧?严重的话医生会跟我说的,一定是这样。

——该给糖耳朵挖耳朵了,这几天老是晃头说要把耳屎甩出来,这傻孩子……

——唉呀,才多大岁数,手就抖了,我该多锻炼。

没有一个作家感言说在老人院发生的事,不像外头那些老头老太太,要么埋怨子女不肯给他们升级房间,换成单人间,要么抱怨同屋的老头格调太低,总盯着对屋老太太看,或者走感悟哲学流,感叹一下天凉好个秋、天热吃西瓜之类的。

老人身上却都没有类似的本章说,一片空白,像是时间静止在过去。

“我说了,我俩已经分手了,这是我妈,不是你妈,你还不走?是等我叫警察?”余玫蕾声音一大,章本硕的注意力又回到这两人身上。

“别管这是谁妈,我进来时看到什么,你知道不?”阿虎指着老人说。

护工的手松了一下,马上又抱紧阿虎,只是哭声小了些。

中年人劝了半天,听阿虎这么一说,顿时警醒起来,走到门边,转了转把手,确认关好后,又走回来,没等余玫蕾回话,插话道:“两位家属,请冷静一下,本院的管理讲究人性化、为客户在身体上、心灵上、情感上都会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和服务,一切都按照规章制度和既订环节走,每天都会有督查随机检查,绝对不会有出格的行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看老人的状态就知道。”中年人指指老人,又继续说:“上次阿红反映老人的卫生状况,我们还特意申请了每天三条新的床单,放开供应,保证老人随时都有整洁的床铺休息,这点不是我夸口,没有哪家老人院或是养老机构能做到我们这种地步,所以请一定相信我们院方的管理水平和护工的职业道德水准,阿红虽然是新来的,可却是我们院连续3个月的优秀员工,她手上的病人都是院里身体状况特殊,最难照顾的老人,可是目前为止,没有一次投诉,倒是有不少家属的表扬信。”

阿红抽泣的声音渐渐响了,阿虎咬着牙,脸颊上的肉揪起来,嘴唇动了一下。

中年人看气氛缓和,笑道:“还是让老人先休息,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里谈。请。”

“我一个人去就行,这两人不是家属。”余玫蕾说,就要跟着中年人出去。

阿虎突然抓住余玫蕾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说:“我要带咱妈走。现在就要。”

“你疯了?咱妈咱妈的叫,我跟你分手了!好,你要带她走,我马上报警说有人绑架!”余玫蕾甩开阿虎的手,冷冷道。

第二十八章 遗忘

这场面不只中年人觉得头痛,章本硕也头疼起来,原本以为凭着本章说,就能洞悉人心,解决问题,可是一个余玫蕾,本章说全藏在耳洞里,一个老妇人,本章说少得可怜,本章说毕竟只是人心部分潜意识的显现,可不是所有想法动念,看不全,有疏漏,再加上不了解具体情况,章本硕也不知该怎么劝。

阿虎用细长的眼睛笑,冷冷的,“要是我亲妈,就是绑架,我也要绑回去,有一口气在,都要自己养着!”

“她不是你亲妈!”余玫蕾大叫起来。

“那就是你亲妈了?把你妈放老人院,自己一周过来一次就算尽孝心?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你知道我刚才进来看到什么?妈吃完饭,抖得一脸的汤汁,她正在擦地,接着就给妈擦嘴——”

中年人要说话,余玫蕾眼睛眨了眨,护工松开手,挪到一边,身子坐在一团抹布上,章本硕还在想这护工还挺好的,知道擦嘴,有什么问题?阿虎是不是太暴躁了点,老人手抖,吃相脏一点很正常,护工本身就累,不可能一勺一勺干干净净地喂。

“用擦地的抹布给妈擦!”阿虎指着护工,手指都在发抖,“要是我亲妈,就不是一巴掌了!我也不要什么道歉、赔偿,谁叫你把老人放外面养,我现在就要带妈走!谁拦我,我马上举报这里虐待老人!”阿虎走到老人身边,弯腰就要去抱,余玫蕾却挡在老人身前。

阿虎慢慢地直了腰,和余玫蕾对上眼,余玫蕾没说话,瞪回去。

“你妈在这里都这样了,还不带回家?”

“关你屁事!”

中年人还想说些什么,看阿虎那一身肌肉,又不敢靠前,护工早早拉了门溜出去。

章本硕本该当个和事佬,他是两个人的咨询师,相对外人来说,也最了解二人的情况,只是综合两人和老人的本章说来看,好像还有层东西铺在下面,看不清楚,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要去抓住,却捞了个空。

中年人终于放弃了劝架的想法,家属似乎没有继续追究责任的想法,甚至连阿红也不理会,任她离开,反而自个开始内哄,好事啊!只要不追究院方责任,带走也好,这样的老人放在养老院也是个负担。

中年人慢慢退出去,带上门。

外人离去,只剩下章本硕,阿虎和余玫蕾都是做过咨询的,习惯性地无视章本硕,放开吵。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不可能算!分手分手!我还没同意呢!没分手前,这就是我未来丈母娘,我带走怎么着?你试试拦我?”

“丈母娘?哈!”余玫蕾像是听了笑话,冷笑出声,“你问问她看,我是谁,你又是谁?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丈母娘!你别一厢情愿,觉得自己尽孝,是个大孝子,大善人,你品德高尚,我就下贱无耻?谁不想在家里赡养老人?谁不想回家有个人陪?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周都要打扮成学生样过来?”

余玫蕾说着眼泪掉下来,阿虎退了一步,有些慌张。

夹在中间的老人看看余玫蕾,又看看阿虎,似是搞不清楚两人为什么吵,最后目光落在章本硕身上,冲着他笑。

章本硕也笑了一下,算是回应。然后眼睛眨了一下,就是那一眨眼的工夫,他清楚看到老人头上的本章说数字又减了一个。

他打开看,翻了一遍,很快就发现少掉的那个本章说是“该给糖耳朵挖耳朵了,这几天老是晃头说要把耳屎甩出来,这傻孩子……”

原来不是删除,而是遗忘,章本硕恍然大悟。

“我妈得的是阿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症,她什么都不记得,连她女儿都忘了,只记得我十几年前上学时的样子,偶尔还会想起来,你以为我没在家里照顾过她?”

余玫蕾眼泪唰唰地流,声音小下去,语速却异常地快,章本硕看到阿虎头上、脸上的本章说数字快速增长,这才想到是余玫蕾的意识投射,这算是心理治愈的第一步吗?余玫蕾终于不是只关注别人的耳朵,学会正视面目说话,是不是自己发表的本章说起作用,还是说在阿虎的刺激下做到的。

“爸去世后,她的病就越来越重,出门找不到路,经常失踪,让我满城的找,最长的一次是在外面呆了两天,去警察局领回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整个人都呆了,不说话,我要上班,我要赚钱买药,你跟我说,怎么在家照顾她?”

阿虎再没之前的气势,局促地搓着手,低头轻声说:“现在不是有我吗?等我这次比赛比完,拿了奖金……”

“不是钱的事!”余玫蕾尖叫着,要把胸膛里所有的气发泄一空,她只觉得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要断就断个干净,她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不要再拉个人进来陪她一起殉葬。

“钱没了我可以赚,找不到合适的护工,我可以拿钱砸,一千不够、两千、两千不够、一万!总有人愿意干,拿擦地的抹布擦嘴——呵,这样你就看不下去了?这个护工还算好的!还有更过份的!你知不知道照顾老人有多累,照顾生了病的老人呢?一天还行,一个星期呢?一个月、一年、十年呢?”

“我换了多少个护工你知道吗?我花了多少时间去翻资料,研究治疗方案你知道吗?我自己得了抑郁症,去医院接受电击治疗,电到后来,医生都说没效果,停了电击,我偷偷买了个电击器在家里电自己玩,你知道吗?电一下只痛一下,痛过以后至少什么事都不用想,可是——”

余玫蕾看向老人,身子抖起来,嘶嘶地吸气,却不见吐气,情绪激动到极点。

阿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抱她,余玫蕾已经跪了下来,抱着老人的腿,把头枕在腿上,闭上眼,轻轻说:“你知道吗?以前我常这样枕在妈妈腿上,她会揉揉我的耳垂,看我要不要挖耳朵,挖着挖着,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她还在,看着我笑,动都没动过。可是现在她全忘了,先是同事、朋友、亲戚、再轮到我,最后应该就是我爸了,我做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时好时坏,一会儿把我认作对面邻居的女孩,一会儿把我看成勾引她老公的小三,还有时问我是谁,为什么在她家里,我妈早就死了,我还要看她的身体一点点老去……”

第二十九章 移位

余玫蕾跪地上,枕在老人腿上说话,眼睛看着虚空,像是跟阿虎说话,又像是跟老人说话,就连阿虎蹲下来,将她和老人一起抱住都没察觉,还在慢慢地说。

说她高考前一天,让妈妈挖耳朵,妈妈手一抖,她只觉得耳朵一阵剧痛,里面流出了温热的血,妈妈吓得带她去医院检查,说是耳膜破了,建议保守治疗,慢慢会长回去。

就一天时间,也不可能手术,她只好带着伤耳去参加高考,听力受了影响,最强项的英语没发挥好,离理想大学少了三分。

她从小的梦想就是个当个外交官,可是自从那次伤了耳朵,就再没希望,毕业后去做外贸。

要说没怨过妈妈是不可能的,高考完后,她足足有一个月没跟妈妈说过话,可之后,她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妈妈的手越来越抖,还经常忘事。

刚开始她只以为是人上了年纪,忘性大,直到有一天,妈妈做好了饭,摆了三碗饭,她还以为有客人来,没多问,吃到一半,妈妈才说:“你爸怎么还不过来吃饭?每次都要我叫。”

那一刻她后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盯着妈妈的眼睛看了好久,确认她不是开玩笑,才说爸已经去世一年了。妈妈吃了一惊,说不可能,我刚刚看他进来的,还拉着她的手,进卧室指着被窝跟她说,你爸不正在睡觉吗?她拉开被窝,给妈妈看里面没人,妈妈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从那时开始,余玫蕾就知道情况不对劲了,带妈妈去看病,跑了好几家医院,最后确诊是阿兹海默症。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开药、服药、定期检查,刚上大学的她真正意义上被逼着长大,快速长大,她一直以为爸爸去世后,她守着爸爸的遗照痛哭的那晚她已经完全长大了,等到妈妈发病,她才知道自己太幼稚。

最初余玫蕾把阿兹海默症看成是记忆退化,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忘性大,一年、两年过去,妈妈的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她才体会到这个病的恐怖之处,不是单纯的遗忘,不是像美好的童话寓言故事一样,老人在生命的尽头,逆行时间长河,越活越像小孩。

也不是时间的逆行,而是灵魂的萎缩,先于肉体的死亡。

妈妈的记忆停留在她高考那段时间,还有之前爸爸在的那段,再也不记得现在的事,也从来不想未来,她上学、得奖、毕业、工作、交男朋友,分手,她都不知道。

余玫蕾以为自己能够习惯这种生活,毕竟妈妈还在,不是吗?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底线,妈妈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性情大变,暴躁、不讲理、身体也渐渐恶化,她曾尝试说服自己,说是因为生病才会这样,妈妈本来不是这样。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妈妈的性情越发喜怒无常,有时她会觉得你在害她,什么事都不让你干,动不动就以死相逼,没有一个晚上可以睡得安稳。

总能想出什么新鲜的点子,一点点折磨你,把你仅存的那点亲情磨光、耗尽,甚至变成仇恨。

章本硕听着、看着,甚至走近了几步,看着余玫蕾的耳朵,分析她本章说的变化,他可以确定之前发表的本章说不起作用,而且也明白了原因。

余玫蕾的心结就在她妈妈身上,这怎么解?

章本硕翻着老人头上所剩无己的本章说,看到“挖耳屎”那个作家感言,身子一阵,突然有了灵感,要不试试这招?

他在挖耳朵的作家感言下发表了一句话:好想躺在妈妈怀里,让她给我挖耳屎。

这句话就是重复余玫蕾的作家感言。不知道能起到什么作用。

发表后,章本硕退开两步,静静等着。

余玫蕾说够了,也哭够了,被阿虎抱着,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再加上跪久了,膝盖都痛,正要起来,耳垂一凉一紧,向外扯开,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糖耳朵,耳屎又多了,该挖了。”

余玫蕾半起的身子哆嗦一下,脖子拧了一下,想要回头看,又忍住了,慢慢软下去,原样趴在妈妈腿上,闭上眼,耳朵像是有股热气蒸开,顺着脸流下去,暖烘烘的一片。

一次,就一次也好。她轻轻对自己说。

阿虎轻轻地站起,离开几步站定,和章本硕对视了一眼,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慢慢拉开一半,又侧着身出去。

章本硕带上门,门缝里,老人弯着腰,两只手指熟练地夹住女儿的耳垂,轻轻往外拉,用一只眼去瞅耳洞,另一只手虚握着,往女儿耳洞里探。

哒,章本硕轻轻合拢门,长出一口气,阿虎呆呆站着,章本硕拍拍他的肩,往外走去。

“谢谢你了,你要去哪?”阿虎突然问道。

“哦,还有点事。先走了。”章本硕不回头,大踏步往外去。

刚才合上门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阿虎看不到的画面,老人那个虚握出来的“挖耳勺”探进余玫蕾的耳洞时,像是一辆轰鸣的跑车开进深不见底的洞穴,飞出无数只蝙蝠,从耳朵上开花,如烟火般散在她头上、胸上、手上、脚上,一个个方框晃动后,逐渐清晰,虚立在余玫蕾身周。

与此同时,久违的系统声音响起:帮助id糖耳朵恢复本章说功能,获得积分1500分。

不错,不错,比上次黄雨宣多了500分,想起这次咨询的波折,再加上那肉痛到心,又不好意思去要121块车费,章本硕就觉得这500积分弥足珍贵。

——本章说回归原位,获得一次性移位本章说功能。

移位功能?

章本硕的脚步一顿,想到一个可能。

自从他有了本章说系统,能看到人身上的本章说后,就一直有个疑问,自己头上、还有背后、屁股上这些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有本章说。

知己知人,更好的了解自己才能做好咨询工作,心理咨询师不代表自己的心理就不会有问题,相反,因为经常接触到各种心理问题的来访者,反而容易受到影响,所以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都需要定期接受督导。

这几天,两个病人看下来,章本硕都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问题,只是没时间静下来分析,这回正好,瞌睡就送枕头,把头上的本章说移到手上不就可以看到了吗?当然要有个前提,头上要有本章说才行。

章本硕马上使用。

——请选择移动对象。

再使用,头上的本章说,随便哪一个就行。

——不行,请明确指定本章说,我不是那么随便的系统。

章本硕吐血,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想移动头上有本章说,至少要先看到,可是如果能看到头上的本章说,还需要移动吗?

他又想了几个方案,都跳不出这个圈,索性放下不想,不过这个一次性能力可不能像上次一样马上用掉,一定要保存好。

又把新得的1500积分,投入解锁功能进度条,蓝条一下子伸长,从31%长到47%。

章本硕走出红砖楼,看着老人们还在闲聊,那坐轮椅老人如雕塑般保持着之前相同的姿势,头上本章说的数字从7跳到了3。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回头看看红砖楼,不由想起本章说系统寄身时说的那句话。

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

现在一想,老人如书,翻的人少了,本章说也少了,等到生命尽头,本章说归零,也是真正的死亡到临的时刻。

想到这,他也愈发好奇,自己头上的本章说到底有没有?有的话,又有多少?

第三十章 介绍客户

一周后,章本硕在电脑前等待,里面传出声音:“第三届立方拳王争霸赛开始。”

阿虎和杰斯洛的比赛,叮的一声响铃后,选手碰拳,比赛正式开始。

一名解说:“我们来看一下,杰斯洛是左势,臂展明显有优势,赛前大家普遍看好,阿虎在防守,双方都在试探。”

“李老师,我记得你说过看好阿虎,你对他现在的表现怎么看?”

嘭!阿虎一个虚晃挑肩,微微下蹲,猛地一个上勾拳,正中杰斯洛下巴,杰斯洛双脚离地,虚浮在空中,然后轰然倒下,裁判扑上去,抱住杰斯洛,空出一只手拼命挥舞,比赛中止,ko,阿虎胜!

镜头扫过现场的观众,所有人都惊呆了,本以为会是场恶战,没想到开场第一拳就ko,胜得居然是阿虎。

短暂沉寂过后,解说第一个发出惊呼,接着全场观众沸腾。

阿虎跳上栏杆,擂胸怒吼,教练冲上去就要抱他,却扑了个空,阿虎一翻身,从擂台上冲下,跑到观众席,观众席前排坐着一个女人,趴在边上一个老妇人腿上,老妇人搓着她的耳朵,不时地低头用小指去捞。

章本硕微笑着看,摄影师跟着阿虎冲到观众席,对准这温馨一刻,阿虎跟着单膝跪地,边上的人递上一个盒子,这套路——

“求婚?阿虎选手要求婚!”解说兴奋地大叫,“他要和现场一万八千名观众共享这一幸福时刻,让大家共同见证他俩的爱情。嗯,躺着的那位应该就是他的女友,她坐起来,双手捂嘴,眼里飙出泪花,边上的老人就是她妈妈吧,她妈妈也站起来,走向阿虎——”

啪!余玫蕾妈妈抽了阿虎一耳光,阿虎呆住了,老人手劲轻,这一下说是耳光,倒不如说是摸。

只是老人表情恶狠狠的,“敢打我家小糖!”

余玫蕾差点笑岔了气,赶忙接过阿虎手里的戒指,把阿虎拉到身边,“妈,你又忘了,今天早上刚介绍过的,阿虎,现在是你女婿了。”

“女婿?”老人的眼中又闪过迷茫,不明白刚才这个大块头在台上打人,打完了嫌不过瘾,又冲下来要打自己女儿,怎么就成了自己女婿。

“你还给他挖过耳朵呢。”

老人的目光移到阿虎的耳朵上,那特有的纹路和油腻的质地顿时唤回了她一丝回忆,连忙点头,抓着阿虎的手直摇,嘴巴张开笑。

现场观众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不过看大屏幕上三人的表情,应该是好事吧?掌声再度响起,夹杂着口哨声、欢呼声、还有投注阿虎赢了的人欢呼声。

章本硕合上屏幕,静静坐着。

看完以后,他只有一个感受,耳朵好痒啊!

这一周没有新的来访者,章本硕也没闲着,只要坐下来,都会捏捏自己肚子上的一圈肥肉,再想想阿虎那一身油光精肉,就没胃口吃饭,要么就是继续追耳科赵医生的最新视频,最新一期出了个耳道胆脂瘤患者,整个耳道都被胆脂瘤侵蚀得差不多,挖出来的一刹那,他还以为把整个小脑都掏空了,不过那一刻他也爽得飞起。

就这样,节食减肥,看耳科视频,顺带着连网站算法推荐的挤痘痘、去黑头、拔粉刺,甚至环保志愿者救助被藤壶寄生的海龟,拿钳子、剪刀一个个撬下来的视频也看了,看完之后,有种异样的爽感,却让他第一次体验了密集恐惧症患者的感觉。

现在,看完拳击比赛,他的耳朵又痒了。

章本硕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发光耳勺,打开光源,往耳朵里掏,一个人住的遗憾,可惜看不到,只能闭上眼睛感觉,完全没有别人挖的那种新鲜感和刺激感,不过能止痒就行。

这时手机响了,章本硕接起手机,挖耳朵的那只手还没停。

“本硕,最近怎么样?”一个沉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是他同学李临,就是上次介绍黄雨宣的人,他也在心理咨询机构工作,不过不像章本硕这样单干,而是在本地最大的一家阳光心理咨询机构。

“老样子。”

“唉,当初我就劝过你,没资历,没名气,又没资本,你出去单干就是找死,除了我介绍给你的来访者,你现在新增的来访者有几个?”李临问。

“一个。”章本硕挺不好意思。

手机那头又是叹气声,“咨询时长多少?平均下来,有20小时以上?”

章本硕又开始计算,“2小时。”

“2——2小时?二次咨询就放弃了?你水平是有多差?”李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是来访者已经恢复,不需要咨询。”章本硕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自己的本章说系统厉害归厉害,可是照正常流程走,一个普通的来访者,至少也要四五轮之后才能重塑健康的心理行为,回归社会,常见的咨询上十到二十轮,甚至半年、一年都很平常,像他这样,快是快了,可收取的费用却大大降低。

“随你怎么说吧。”李临明显是不相信,“以前在阳光心理时,你和我就是表现最好的前两名,现在出来单干,知道一个人难做了吧?你呀,总会有错觉,再这么下去,房租能付吗?”

“我现在就住在办公室,能省一点。”

手机那头沉默,李临连叹气都懒得叹了。“那,我这里有个来访者,要求比较特殊,阳光心理有规矩,不好破例,你一个单干的方便一点,有没有兴趣接?”

“有!”章本硕正愁屠龙技没地方施展,连余玫蕾那种特殊案例都能治,他还怕过谁?越特殊越好!

“这个可是本市前三的大富豪,费用方面完全没问题,你可千万不要再按200一小时收费,否则我要气死的!”

“谢啦,有空请你吃饭。”

“等我有空再说吧,最近接了个群体咨询案例,老人院那边的护工,我们这里都快忙死了。”

李临说完就挂了。

倒留下章本硕仰天长叹,自己还是最先发现护工心理问题的,长期和老人接触,尤其是那些有病不好服侍的老人,很容易沾染上不好的本章说,影响自我意识,确实是需要心理咨询的介入,不能单单靠提高工资解决问题。

不过又想了一下,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也吃不下老人院的单子,那么多护工,自己就算咨询效率再高,也不可能一天一个。

李临说了,给了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那个来访者估计今天就会过来。

章本硕做咨询也有一年的时间,接待的来访者不多,本市排行前三的大富豪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也有点好奇,既然是大富豪,钱都解决不掉的问题会是什么呢?

这时门响了,推开一条缝,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章先生在吗?”

第三十一章 随身咨询

“请进。”章本硕本来歪在椅子里,马上坐直,理了理头发,突然想到这几天都没来访者,又一直把办公室当家睡,睡醒了还没换裤子,现在穿得是短裤!

他赶忙挪动椅子,躲到桌子后面。

一个女人走进来。

章本硕觉得房间都亮了许多,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会行走的发光体,穿着、打扮、容貌无可挑剔。

作为一个直男,分不清洗面奶和乳液,也分不清补水睡眠面膜和红茶修护面膜,还有防晒霜、眼霜、神仙水等等,那女人身上的衣服牌子他自然也不认得,不过光看质地和那贴身的剪裁手艺就知道很贵、非常贵,他迅速地浏览了一下女人的本章说。

女人说:“你好,是第一章心理的章先生吧?”

章本硕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旗集团黄宇副董事的秘书,丁铃,我是来——”

“是黄总的委托,对吧?他有急事,需要我去一趟,跟他详谈,我知道了,能给我三分钟时间吗?我换一下衣服。”

丁铃职业化的笑容中透出一丝讶色,随即想到是朋友介绍,多半是阳光心理的人事先透露,他知道内情也不奇怪,嘴角一提,微一躬身,就走出去等。

等丁铃走出去,章本硕就慌了,他哪有什么衣服好换,顶多就是长裤和短裤的区别,不过倒是有一身500块钱的西装,是以前在阳光心理实习时穿的,现在早不知皱成什么样,又是裤缝开裂,又是袖口掉个扣子,还不如不穿。

花了一分三十秒的时间考虑,又花了三十秒时间穿长裤,和五十秒时间整理头发,章本硕勉强理出一个干净清爽的形象,走出门。

丁铃走在前面,作了个请的姿势。章本硕昂身挺胸走去。

他这一关门,再回来时,已是半个月后。

楼下有一辆奔驰车在等,边上不少人围观,他这幢办公楼大多是些小公司,很少有这么气派的车出现。

他只瞄了一眼,只见那些人的本章说数目不住地往上跳,等丁铃现身,现场的气氛马上变化,章本硕在后面只见丁铃身上的本章说数目激增,又慢慢往下降。

丁铃似是早已习惯这种受人注目的场面,嘴角的位置一直没变过,侧身拉开门,请章本硕进去。

章本硕点点头,钻进车里。

等丁铃上车后,司机轻踩油门,慢慢向主道驶去。

章本硕还在思考刚才本章说数目消减的画面,最初本章说寄身时,他还以为本章说数目是一成不变的,到后来才发现可以增加,黄雨宣的案例又告诉他一个正常人都有自我删除本章说的功能,要是没有,一味累加,最后只会被外人的评论和想法吞没,没了自我意识,为了他人的喜好过活。

可是一般人都是以天为周期,消减本章说,睡过一觉后,不重要、过于琐碎的本章说会自然消减,可丁铃却能眨眼间就把那些外人的本章说去掉,是不是说明她本身的心志极其强大,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章本硕在沉思的时候,丁铃也在偷偷观察他。

作为黄宇的秘书,她负责的事务要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重要,所有有关黄宇的大小事务,无关内外轻重,她都要妥当安排。

这次为了黄宇的事,特意请来这个咨询师是黄总的命令,她更要慎重对待。

来到这个偏僻的办公楼,一间不足一百平米的办公室,还有穿着短裤,眼屎还没擦净的咨询师,以她个人的判断,是没有威信力,一点都没有。

她不是以貌取人,而是在职场中生存,面容、整洁是最基本的要素,就算目前没有相应实力,但凡有野心的人都会先撑起场面,这才有跟更高一层次人交流的可能。

在她看来,章本硕年纪又轻,过往资历也不够,虽然有阳光心理的推荐,也不够份量,董事长为什么会特意邀请他来咨询?

不过坐上车后,章本硕沉稳的气度还是给他加了不少分数,也许真是个有本事的咨询师吧。

丁铃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做无谓的思考,她的长项在于人际交往和执行命令上,判断人的潜力、能力之类的事不是她任务。

章本硕还没说话,保持同样的姿势,虚看着前方,自从上车后,一眼都没看丁铃。

丁铃翻了一下随身的记录本,又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目光终于还是忍不住滑到边上的章本硕。

准确地说,是在偷瞄他的裤子。

“裤子破了个洞,还露出脚踝,鞋子居然是运动鞋,牌子……没见过,看质地是不知名杂牌,要是以知名模特身份参加宴会,或许还会说成特立独行,有时尚品味,只是——”

“这是安遢,我挺喜欢的。”章本硕突然转头,笑着跟丁铃介绍。

丁铃吓了一跳,一直以来挂在脸上的职业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勉强应道:“是吗?哈哈哈。”

章本硕又不说话,低头沉思。

丁铃不敢多瞄,只是在想:是巧合吗?一定是巧合。

不过就算是巧合,那种像是看穿人心的感觉也让丁铃有些敬畏,配上章本硕咨询师的身份,和他上车来一直沉默的沉思姿势,格外有说服力。

其实真是巧合,章本硕正想本章说的事,大腿上就跳出一个方框,他点开看,是一个id叫小铃铛的发出的本章说,车后排只有他和丁铃两个人,自然就是她的想法了。

章本硕顺口就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鞋子,安遢,上大学时买的,挺好穿,打篮球三步上篮、跑一千米加速冲刺、赶着食堂人多排队打饭,四年下来,就鞋底磨平了,没开胶没裂缝,一直穿到现在。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车慢慢停了下来。

这就到了?

章本硕往车窗外看,居然是机场。

一架小型飞机停在机坪上,机舱门敞开,一条扶梯搭在地上。

“那个,要坐飞机?”章本硕问。

丁铃笑着应:“是的,章先生。”

“不会要出国吧?”章本硕苦着脸,自己还没出过省呢,什么都准备,连条内裤都没有,这就出国了?

“不是,国内,半个小时就到。董事长说了,因为要参加一个会议,不能亲自过来,劳烦章先生了。”

章本硕松口气,还好不是出国,以为只是出趟门,顶多在高级餐馆里谈一下就好,居然坐上飞机了?

上机后,躺在座椅上,直到起飞的那一刹那起,章本硕才发觉自己没在做梦。

半小时后,飞机落地,有一辆大奔停在边上,章本硕坐进去,这回丁铃没有上车,车里已经有一个中年人等着他。

“黄总。”

“章先生。”

两人打过招呼。黄总直接切入正题,“章先生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

这句话考较的意味很浓,章本硕本想着直接说,看黄总的本章说,心中一动,先打开黄总的本章说浏览一下,很快抓住要点。

得亏了余玫蕾耳洞里密集的本章说,锻炼了章本硕的眼力,现在翻阅本章说的速度极快。

“是为了您儿子的问题。”

黄总眉毛一挑,仔细看了章本硕一会儿,随即笑道:“我就知道章先生不一般,能人所不能,对了,就是我儿子的问题。”

他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指望章本硕答上,却没想到只是看了一眼,章本硕就直中要害。

在阳光心理时,他也只是说自己想找个咨询师,能做随身咨询,根本就没提到儿子。

这个咨询师看来真是有几把刷子。

第三十二章 一百万

章本硕自然是从黄总的本章说里得知的。接下来结合黄总的介绍,章本硕明白这次咨询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黄总有个儿子、独子,35岁,现在担任白旗集团的副董事,工作能力出色,一年时间,把集团业绩翻一番,还开拓了北美市场,市场占有率由倒数跃到第二。

自从海外留学归来,空降到集团,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又开了一个分公司,主营媒体娱乐,进军演艺圈,典型的高富帅。

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在他老爸看来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没结婚。

听到这里,章本硕忍不住打断道:“黄总,35岁还好吧?”

别说是黄总这样的巨富之家,现在一线城市的普通白领,又是男人,到35岁没结婚的也是一大把。黄总是不是急了点?

“我知道,放在其他人身上还好,可他——我不放心。”黄总说出缘由,自小到大,儿子的表现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不管是学业、还是体育活动、人际关系,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和他圈子里朋友的儿子女儿比,简直就是偶象般的存在。

他儿子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可是一直有一个问题,他儿子没有女朋友,不谈结婚的问题,就是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这让他很担心。

章本硕一脸黑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是担心……”

“不,他绝对不是。”黄总坚定地摇摇头。

章本硕心里不置可否,说不定只是儿子没说而已,有的人你知道躲在柜子里,可他就是不出来,至少不在大家面前出来,你能怎么样?硬指着他说是吗?

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多元化的社会,多元化的选择,只要不妨碍到别人,怎么开心是你自己的事,可是对黄总这把年纪的人,再加上事业成功,权高威重,就没那么好沟通了。

章本硕等着黄总说话。

“以前他年纪还小,我只当他醉心学业,认识的人少,也不像其他孩子爱玩,我还开心,想着只要他喜欢,以后让他当个学者也不错,人生只活一次,让他做喜欢的事就好了,不能用我老一辈的思想束缚住他。”

章本硕连连点头,黄总能把企业做到这么大规模,心胸格局果然不一般。

“等他学成归来,说要做事业,我就把集团的媒体业务交给他,他也做得有声有色,我也给他安排过好几次聚会,身家清白,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多得是,可是他一个都看不上眼,又过了这么多年,我才真慌了,万一到了40还没有呢?”黄总说到这,声音都有些颤抖。

章本硕表示理解,毕竟是独子,而且黄总妻子早在10年前去世,至今未娶,简直是富豪圈的一股清流。他的全部寄托都在儿子身上,希望他早点结婚也很正常。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章本硕说。

“还有六个月就到年底,让我儿子在今年年底前结婚,成功的话,咨询费一百万。”黄总说。

一百万?章本硕从未听过的大数字,以前都是咨询费200到400一小时,加起来也不过几千,老板,你慢点砸,没见过世面,以万为单位我心脏受不了。

冷静了一下,章本硕又请黄总重说一遍,听清条件后,章本硕的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说不接,那就是假话了,别说一百万,以他现在的条件,下个月的房租都成问题,一万块他都抢着要,不接的话刚出口就要被电,还是被电焦,散出肉香的那种。

说接,鬼知道他儿子什么性子,万一真是志同道合呢?怎么结?说假话会被电,说了做不到,会不会被电得更惨?

章本硕和系统相处这半个月下来,算是朝夕相处,也琢磨出一点规律。

系统不会提前暴露高级功能,也不会自主回答章本硕所有疑问,只会在时机成熟时,选择性回答。

所以说话不算数会不会被电,他也不知道。

不过,一百万啊!

章本硕想了很久,黄总一直耐心等着,终于,章本硕开口:“黄总,对不起——”

话说到一半,黄总马上打断:“咨询费还可以商量,一百万只是我给的价,你希望多少?”

章本硕深吸一口气,听多了那一百万,还真的会扰乱心智啊,正色道:“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黄总,你可能对咨询师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我们只是帮助普通人解决一些心理问题,让他们尽快恢复,解开心结,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或是积极面对自己的困境。我们并不能直接解决任何问题,或是说控制任何人做出指定事件。”

黄总认真地听,章本硕继续说:“而且不结婚,或是多晚结婚,跟谁结婚只是个人选择问题,不能说是心理上的问题,你儿子的婚姻问题我可帮不上忙。也没能力帮忙。”

章本硕说完,只觉得眼前出现幻象,一堆红艳艳的人民币长时两对白白的翅膀,扑楞楞地扇起来,拍打着他的脸,从他手中飞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呜呜呜,我太有职业操守了!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这些我都知道,我跟阳光心理的王老师是好朋友,也在他那里做过咨询,这个要求是过份了一点,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到,要不这样吧,我换个条件。”黄总说,挪了下屁股,侧面朝向章本硕。

章本硕本已冷却痛如刀绞的心又扑腾腾地活过来,“什么条件?”

“算是一个个人委托,做一个月的伴随咨询,帮我儿子建立良好的异性关系如何?有正式交往,带给家长看过的女朋友,一百万咨询费,要是能结婚,另加一百万的感谢费。”

“可以。”章本硕立刻点头,要是他还说不,以系统根据假话效果而定的惩罚力度,就是有一道青雷从天而降,把他电个外焦里嫩,肉香四溢都有可能。

不得不说,黄总这个生意人谈判真有一手,明明差不多的条件,换个说法就完美避过咨询师的职业限制,达成相似目标。

这算是情感咨询中的一类,只不过加了硬性条件而已,不考虑对方的身家背景,不就是给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大龄男青年做恋爱指导吗?

这难吗?

在一百万前面,都不是事。

章本硕充满了动力,他做咨询当然不是为了钱,但有钱让他做咨询更有动力啊!哈哈哈!

章本硕眨了眨眼,似又看到那堆钱扇着翅膀飞回来,理智的念头跳出来,让他想到一件事,问:“咨询的事,你儿子知道不知道?要是他不配合的话,我就是想做咨询也没办法。”

“放心,他那里没事,我跟他说过了。”

章本硕放下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这类情况常见在父母代子女过来咨询,往往子女陪伴咨询时,会有极大的抵触心理,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再高明的咨询师也不一定有办法打开孩子的心防,更别提章本硕要面对的是个35岁,事业有成、能力极强的完美人设富二代。

车子一直开,平稳得觉察不到晃动,黄总说有个重要会议要开,接下来有关沟通都可以找丁铃,她会负责。

章本硕又翻了一下黄总的本章说,找不到自己要的答案,就直接问:“黄总,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了,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我知道有阳光心理的推荐,可是阳光心理里面就有不少出色的咨询师,他们无论从经验、还是履历上都比我出色,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们?”

“你还不知道吗?”黄总笑眯眯,掏出手机,点开视频,拿给章本硕看,“我也得过厌食症,找最好的医生,又找王老师做了一年的心理咨询才好。照我看,你很出色,比阳光心理里的所有人都要出色。”

视频里出现一个女孩,身材匀称,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画外音响起:这位是黄雨宣,你们能相信吗?这位美女在半个月前还是一位躺在医院病床上,只能靠营养剂维生的厌食症患者,是什么让她短短时间内就有这么大的变化?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美女。

“你好,听说你以前得了厌食症?”

“是。”

“那能说一下怎么变好的呢?”

“运动,饮食,还有我妈妈一直陪在我边上鼓励我。”

“还有吗?”

美女想了下,才说:“还有就是要谢谢我的心理咨询师,章本硕,他让我意识到相比体重而言,身体的健康更重要。”

章本硕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这美女居然是黄雨宣?和当时来咨询时的骷髅样相比,简直就是变了个人。

“我想这份案例足以说明你的能力。”黄总收回手机。

“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是她自己想要改变。”章本硕说心里话,又有一股暖意淌过胸口,原来黄雨宣还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啊。

“好了,到了,好好发挥。”车慢慢停下,车门打开,黄总挥挥手,和他告别。

章本硕迷迷糊糊地出去,后面那辆车上的丁铃早早下来,搀着他的手走在红地毯上,两边栏杆挡住一群的人,尖叫声、闪光灯混在一起。

章本硕茫然四顾,大白天的,照相机的闪光灯就像小林的太阳拳加上光头反射阳光,杀伤力倍增,眼睛都差点瞎了。

“这——这是哪?”刚从车里出来,敲定了一笔百万元的咨询单子,章本硕走在厚厚的红地毯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风华庆典。笑一下,随便冲哪挥手,随便选个人想成是你的老朋友,表现自然一点。”丁铃停下脚步,侧身对着单膝跪地的拍照记者微笑,一边暗地里用力拉住章本硕。

第三十三章 志同道合

章本硕恍恍惚惚的,又像哭又像笑,平日里只有电视里才看到的场景就这样让自己体验了一遍,只不过想做个咨询,又是坐私人飞机,又是走红地毯,搞毛啊?

两人走走停停,一眼就望到底红地毯,就像是走了整整一天,等到了大幅的广告背景图前,丁铃又拉着章本硕站好,章本硕看着眼前那一圈架着长枪短炮,宛若行刑队枪毙犯人一般,早早警醒,闭上眼睛。

果然,下一秒霹雳啪拉的电流声响起,隔着眼皮,章本硕都能看见一片血红,带着血丝,外界的强光灼烧着薄薄眼皮钻入。

章本硕晃了晃脑袋,低下头揉了揉眼,才睁开眼。

还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丁铃身上。就是两个专做采访的主持人也将话筒伸向丁铃。

“这次风华庆典是白旗集团第一次试水颁奖典礼活动,请问丁铃小姐,你身为黄宇副董事的秘书,一定知道些内情,可以提前透露一些吗?”女主持人要半举话筒才能够到丁铃的下巴,不是她矮,而是丁铃穿上高跟鞋后太高。

“当然,我可以透露一点,就是这次庆典绝对精彩,绝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女主持人应付地笑了一下,章本硕正看着丁铃身和的本章说,查看众人心语,就看到一条蹦出来:“小秘书还打扮这么骚,真以为自己是明星了?”

章本硕又看了几个新增本章说,又羡又妒,多是说丁铃美的,当然角度不一,有男有女。他不由想到一个问题,以丁铃的美貌绝对是明星级别的,甚至比一般的明星都要漂亮,再加上得到老总首肯的工作能力,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花瓶,能里能外,黄宇身边有这种极品都不动心?该不会真的是gay吧?

这还怎么发展正常健康的异性关系?不该是闺蜜吧?

要真发展出闺蜜女友,黄总那一百万估计就不是直接给我了,而是先打钱充个赏金榜,让杀手带我的头去拿一百万。

采访完了,走进大厅,没了闪光灯和欢呼声,章本硕总算冷静下来,也学丁铃全程微笑,见人就笑,互相介绍就说久仰,互递名片之类的有丁铃帮他搞定,对外身份为白旗集团新聘产业分析师。

听起来高大上,具体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当然过来寒暄的人九成九都是冲着丁铃去的,也不会关心他这个产业分析师。

时间到了,明星们各自落座,舞台灯光亮起,音乐声响起,一群青春亮丽,活泼的女孩子跑出来。

章本硕自从车上下来后,战战兢兢、魂不守舍地走红地毯,接受采访,和一大堆穿着亮片礼服,戴着钻石珠宝的贵妇、明星交流,脸都快笑僵了,这时第一次有了“值了”的念头。

那可是最小公倍数啊!最近最火热的八人女团,一首《学霸恋爱公式手册》扫荡三大音乐排行榜,连续十三周第一,mv油管点击数更是创记录12小时破五千万,堪称近十年华语音乐圈内最火现象。

章本硕要用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跳起来的冲动,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跟随节奏左右摇摆,在他的视野中,八个女孩子身周无数方框晃动,似是招惹他点开。

不行!绝对不看!momo是信仰,打开看了,万一发现什么隐私、和人设矛盾的事怎么办?信仰破灭怎么办?

还好女孩们的刀群舞节奏极快,队型时而散开,时而集中,再配上舞台上的灯光,就是努力盯住一个人,也很难打开方框,章本硕扫了几眼,那股念头自己就慢慢下去,很快他又沉浸到音乐中去。

章本硕的袖子一紧,动了动,他转头,丁铃低声说:“少爷请你过去。”指了指后台,又补充一句:“你一个人。”

章本硕恋恋不舍地看了舞台一眼,想着还是工作重要,欠身起来,往后台走。

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黄宇长什么样,出来得太急,又是上飞机,又是坐车,根本没时间用手机搜,到了后台,一个人冲他点点头,章本硕正要问话,那人转身就往前走,章本硕看那人的样子,突然醒悟,还不是黄宇,只是带路的员工,为什么冒出这个念头,他也不清楚,只是经过他爸的介绍,下意识地觉得像黄宇那种出色的人物,就是混在人群,隔着八百里开外也能一眼认出,绝不会像眼前这个人这样平凡。

后台像是战场一样,都是小步匆忙跑过的工作人员,扛着表演服装的服装师,戴着耳麦的助导、拿着台本的作家,还有提着外卖箱的外卖员,那人带着章本硕到了一个房间,一面墙上全是镜子,化妆台、然后就是两个沙发、一台茶几。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少爷马上就到。”

章本硕靠着镜子坐下,脚点地,转着椅子玩。

想着这次做完咨询,能不能借黄宇的关系,要几张最小公倍数的签名照过来,不行,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不能超出正常的咨商范围,利用来访者的职业和相关背景讨要好处可是大忌。

不过,真的好想要张momo的签名照啊!

自己离开阳光心理,毅然选择单飞,开一家咨询工作室,开张一个月都没来访者,硬是靠着做10块钱一次,接近免费的网络心理咨询攒了些名气,才有三三两两的来访者来面谈,那一个月,他就是靠着吃泡面,和看最小公倍数的现场演出视频度过的。最小公倍数就是他的信仰之柱!

这时门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身材修长,是最普通的西装皮鞋打扮,但是和章本硕500块的西装不同,那西装一看就是名匠手工订制,看不出一点品牌样子,一眼看去,只是觉得低调奢华好看。

那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章本硕,章本硕一边想着签名照的事,一边转椅子,这时停下来,头晕、胸闷、恶心想吐,想要站起来,打声招呼都做不到。

那人就是黄宇吧,这身打扮,这份气质,最关键的是那个眼神中的气场,也只有黄宇才有。

只不过他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是欣赏吗?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欣赏?欣赏到嘴角微微翘起,还只翘一边,露出传说中那男女通吃的邪魅一笑?

等等,男女通吃?志同道合?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还没化作具体的念头,黄宇大踏步走来,朝章本硕伸出一只手。

估算了下黄宇的速度和他的步幅,还有手臂甩开的角度,章本硕得出一个结论,他要的绝对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握手。

要不要立刻中止这次危险的咨询?

一百万虽好,可也不能上自己啊!章本硕第一次意识原来帅到一定程度还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黄宇走到章本硕跟前,一只手拨开章本硕,章本硕坐在椅子上,打着转,晕头晃脑地移出去,黄宇站在镜子前,整整衣领,侧身照了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两只眼睛痴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章本硕好不容易停下旋转,忍住呕吐的冲动,打开黄宇头上的本章说,最新一条是作家感言:这身衣服太配我了,太完美了。也许我才应该压轴表演。

呃,好像碰上个不得了的人。

第三十四章 甩掉

趁着黄宇照镜子,章本硕快速浏览他的本章说,和丁铃身上满满的他人的羡慕嫉妒恨不同,黄宇身上他人的本章说数目少得可怜,大多数都是自己的作家感言,尤其是脸上的本章说,从头拉到尾,全部都是作家感言,多到把其他人的本章说完全压到意识深处,根本就没有显现的机会。

只花了短短三十秒的时间,章本硕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家伙是个自恋狂。

黄宇这时才转过身,看到章本硕,问:“你是——”

章本硕又加了一句:完全无视他人的自恋狂。随即站起来自我介绍:“我是心理咨询师章本硕。这次是来做伴随咨询的。”

黄宇点点头,打了个响指:“好,跟我来。”

章本硕没想到黄宇这么干脆,一点都没有对老爸派来的咨询师的反感,看来黄总之前所说的做过充分沟通是真的,他快步跟上。

黄宇走出房间,经过走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停下来向黄宇打招呼,黄宇只点一下下巴算是应过。

突然有一个女人冲过来,紧跟在黄宇身边,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却是韩语。

黄宇这回不再是点头,有问有答,也用流利的韩语应答。有时还看向他说上几句,估计是在说他的事。

那女人一脸精致面容,妆化得也极为用心,拉着黄宇的手,笑着边说边走。

章本硕却看看黄宇,又看看那个女人,眼珠子就没停止转动过。

自从有了本章说系统后,他一直忽略了一点,就是外国人,或是以自己不懂的外语为母语的人的本章说会是怎样。

也许是从未有过外国来访者的缘故,又或是开始做咨询时,地方太过偏僻,一直没有老外的缘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却有了答案:那就是一模一样。

要不是亲耳听到两人的对话,光看本章说,还以为就是个中国姑娘。

两人是在交流女团培训的事,那女人是韩国三大社之一的pyj,其中一个社长的女儿,名字叫金智恩,这次因为双方合作,特意过来商谈合作项目。

黄宇刚才是向她介绍章本硕,说他是新请来的助理。

其他事章本硕也不想理会,可有关身分定位的一定要说明白,否则对接下来的心理咨询很不好。

“黄先生,我是过来做伴随咨询的心理咨询师,你可以叫我名字章本硕,或者叫我章老师。”

黄宇顿了下脚步,好奇地看了章本硕一眼,“你会说韩语?”

“懂一点点。”章本硕没说假话,有电击惩罚在,除非生死关头,他也不敢说假话。真的是只懂一点点,欧巴、撒浪嗨呦之类的烂大街的词。

黄宇又跟金智恩说了一长串,指着章本硕说:“内亲故。”

要连续跟上二人的新增本章说,再反推出对话内容是件很辛苦的事,而且不是所有对话内容都会反映到本章说去,章本硕索性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打量起周遭环境。

黄宇和金智恩说话时一直没有停下脚步,速度保持匀速,走到一个大房间,这里摆着各种设备,还有演出人员穿着华丽的表演服装等候上台,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黄宇一进来,章本硕就看黄宇身上的本章说数目飞快地增长,又急速下降,就跟那天第一次看到丁铃时一样,秘书和老板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本章说也这么相似,不过丁铃可没自恋到黄宇这个程度,本章说里全是自家的作家感言。

进了大房间,黄宇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一路走过来,随口指出几个表演人员的服装、妆容问题,工作人员早在一旁等候,马上过去纠正。导演、摄像、主持等也围过来,一一请示,黄宇脚不停,口也不停,几乎没有停顿,马上就能给出答案,语速不快不慢,刚好和脚步的节奏配合,走上一段路,一个工作人员的问题得到指示,就停下来。接着另一个人跟上。

这样的办公效率和手段让章本硕看得佩服不已,另外也佩服起金智恩来,穿着束身的包臀裙,踩着又细又尖的高跟鞋,居然跟得上,一直并行在黄宇身边。

终于穿过大房间,走到一扇门口,黄宇突然停下,身后随行的工作人员只顾着埋头记事,差点撞上来。

金智恩倒是挽着黄宇的手,装作收不住脚,往他怀里钻,黄宇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膀子轻轻一甩,就抽出手来,还扶了金智恩一把,马上和她拉开距离。

“好了,按照之前的吩咐去做。”

工作人员散去。黄宇又对金智恩说了一句,金智恩低下头。黄宇打开门进去,回头示意章本硕跟上。

这回不用看双方的本章说,章本硕都知道是跟金智恩说让她不用跟进来。

看金智恩失望的表情,是个人都知道她对黄宇有好感,黄宇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直谨守礼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

章本硕又开始怀疑黄宇是不是gay了,金智恩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大美女,当然还有些雕刻的痕迹,不过做得极为自然,以章本硕这样的直男审美本来是看不出来,还是因为那几个位置上挂着的本章说数目太过醒目,都是女生对金智恩的评论,同样是女人,哪里整过,哪里没整过,一个个如照了x光一样,看得极准。

要黄宇对其他所有女人都是这副态度,章本硕也开始理解他爸为什么会着急,这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孙子抱的问题。

达到他们这种层级的财富水准后,结婚与否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选项,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可是孩子一定要有。

黄宇身边不缺美女,缺的只有他对美女的兴趣,这才是最关键的。

章本硕跟着进门,关上门后,才发现房间里很暗,只是一个会议室的布置,一张沙发,一面白墙,黄宇早早坐下,拍拍沙发,示意章本硕也坐下,白墙下站着丁铃,见章本硕进来,就按下手中摇控器,黑暗中射来一条锥形光路,打在白墙上,出现一个女人的图片,戴着学士帽,冲着镜头微笑,背景是一大片的绿地、蓝天,还有远处的古老欧式建筑。

“这是——”章本硕还以为进了什么秘密会议现场,扫了一圈,发现偌大的会议室内,只有他们三人,靠着黄宇坐下后,黄宇说:“刚才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金智恩,韩国三大社之一pyj社长的女儿。”

“嗯。”

“据说清潭洞追她的顶级富豪多的都可以组团上梁山泊落草了,可是她千里迢迢从韩国飞过来,一直跟在我身边,说是商讨双方合作培训练习生和商演市场的事,其实是为了我而来。”

章本硕眨眨眼,他看过两人的本章说,知道黄宇说得是大实话,可是把美女倒追的事说得如此自然,一点沾沾自喜或是隐性夸耀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又烦躁的口吻,这就是黄宇的本事了。

这人真是自恋到一种境界了,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又怎么看得上不如自己的女人呢?

黄宇似是很欣赏章本硕的反应,这种淡淡的,不夸张、不伪饰的表情他很久没看到了。能这么坦然接受自己这一完美的存在,而不掺杂以嫉妒、羡慕、甚至是恨意的人真的很少,看来这回老爸真是找了个好咨询师。

“你也看到了,我很优秀,很完美,正因为如此,所以有太多女人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向我,被我的完美灼烧。”

章本硕很想吐,不过以一个专业心理咨询师的身份,他还是忍住了,认真观察起黄宇。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以黄宇的外形和身家背景,还有他刚才展现出的工作能力,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而且从本章说的构建和消减上,也看得出他意志力的强大。

“所以——”章本硕不太明白黄宇的想法,跟自己这个心理咨询师炫耀是什么意思,还有墙上那女人的图片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女人太多,而且大多和我家有生意往来,我不能做得太过,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章本硕打起精神,终于说到正题了。

“帮我甩掉她们。”黄宇说。

第三十五章 第一目标

章本硕叹口气,自从他上了飞机,今天叹得气都有过去一个月多,“黄先生,我是个心理咨询师,帮助人们解决心理问题,缓解症状,帮人分手这件事不是我的专业。”

“不是分手,是甩掉她们,让她们再也别过来打扰我。像我这么完美的人,总是不经意间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可能是撩一下头发,或是紧一下领结,甚至只是单纯的呼吸就会惹来她们的注意,我也不想这样,现在白旗集团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爸实际上已经退二线了,总公司的所有帐目和资产最近都在盘算,已经交接到我手里,负责人的名字也改了,帐目上有很多问题,我需要更多时间工作,而不是浪费时间在女人身上。你明白吗?”

章本硕无语凝咽,这话说给一百个男人听,九十九个男人都要疯,剩下一个之所以不会疯,是因为会从黄宇这里拿到一百万。

不过看黄宇这态度,想他交个女朋友是不可能了,那一百万也泡汤了。

从人格分析的角度出发,黄宇这是最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难与周围的人发生共情,用强大的自信掩盖、扭曲、无视一切问题存在,自我催眠而形成的所谓完美自我形象。

这个问题要放在普通人身上,后果很严重,会导致社交困难和同事、同学的嘲讽。可是放在黄宇身上,却又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一出生帐户里有几十个亿的人,在资本至上的社会中,确实有自傲的资格,要是章本硕说他人格有问题,要反思一下,保证会有人上来说他凭什么说自己欧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出于一个咨询师的职业态度,章本硕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说明自己过来的具体任务。

“对不起,黄先生,我跟黄总谈好的条件是协助你建立良好的异性关系,而不是甩掉对你有好感的女生。”

“对啊,对我来说,良好的异性关系就是甩掉那些占用我宝贵时间的女性,有什么问题吗?我爸有说过让我交往很多女生吗?”

“那倒没有。”章本硕竟觉得黄宇说得有道理。“等等,你怎么知道你爸说的话?”

黄宇没说话,只是冲站在一边的丁铃点了点头。

章本硕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丁铃是黄总的人,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我爸催婚催得紧,他向来固执,我也不想浪费口舌说服他,就主动要求找个心理咨询师,你明白了吗?”

章本硕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对父子关系的复杂程度,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好了,开始吧。”黄宇打了个响指。

丁铃开始介绍:“第一个目标,温氏集团大小姐,温宝柔,小名温柔,威胁指数三颗星,逼婚指数四颗星,毕业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经济和政治系,是黄总的理想儿媳妇类型。”

章本硕听着丁铃一板一眼的介绍,有种特种兵执行暗杀任务前,听取汇报的感觉。

他是不知道丁铃怎么想的,但是听完她的介绍后,他就有了爱上温宝柔的念头,当然只是一闪而过,除了事业外,几乎与黄宇的履历一样精采,漂亮、高学历,性格又好,这样的女人黄宇居然想甩掉?

之前看金智恩被冷落,又听黄宇一本正经地说要帮他甩掉烦人的女生,章本硕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黄宇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上,没顾及其他方面。

现在终于有时间静静思考,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包住了他,就像是一大块黄金掉路上,黄宇却像碰到狗屎一般,避让开去,其他人却双眼放光,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吞下,这种巨大反差刺激了章本硕,让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出了问题,温宝柔是不是长得不漂亮,或是有什么圈内人都知道的隐疾。

“好了。本硕,你有什么看法?”黄宇问。

黑暗的房间,微弱的光芒让章本硕慢慢进入咨询师的角色,虽然看不到真人,没有本章说系统的协助,不过以他深厚的专业基础,还是轻松分析出了温宝柔的性格特征。

从出生开始就是开挂的人生,漂亮不说,还有一等一的才智,从幼儿园开始拿奖拿到手软,学业出色外,什么芭蕾舞、现代舞、民族舞、钢管舞、钢琴、大提琴、小提琴、口琴、二胡、二胡锯木头,一个不落,女孩该有的才艺她都有,几乎是完美的人生,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

章本硕说完前面那段话,丁铃不自觉地连连点头,黄宇本来是正对投影,也侧过身来听。

和章本硕不同,黄宇和丁铃都是跟温宝柔实际接触过的人,对她的了解自然比章本硕要多,可章本硕只凭几页ppt介绍,就能把温宝柔的性格和习惯细节说得如此祥实准确,相当厉害。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刚才分析角色时,章本硕还翻看了他们本章说里温宝柔的片段。

和预想的不同,与温宝柔接触最多的黄宇身上,反而没有太多的本章说留下,大多被这个超级无敌自恋狂的作家感言盖住了,反倒是身为贴身秘书的丁铃身上,看到很多温宝柔的片段。

看来以丁铃的能力和眼界,也是极为欣赏温宝柔。

结合自己的专业分析,章本硕自然可以得出准确的侧写分析。

“要说有问题的话,就是太过循规蹈矩。”章本硕说完,等黄宇反应。

黄宇一只手架在下巴上,轻轻地摩挲,不自觉地点头,“没错。然后呢?”

章本硕笑道:“循规蹈矩的人生自然要来点刺激,听说你旗下还有大型游乐场?”

黄宇不再点头,盯着章本硕看,脸上的肉一点点向边上挤开,第一次对章本硕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温宝柔从英国回来后,在家里躺了七天,腰上的肉都多了一圈。刚到家时,宝贝宝贝叫个不停,睡个觉都杵在床边看她的妈妈也烦了,懒得给她做饭,午饭也是叫的外卖,吃腻了英国黑暗料理,不是鳕鱼配薯条,就是薯条配鳐鱼,总之各种fishandchips,主食就是土豆变装秀,大土豆、小土豆,粗土豆、细土豆、土豆泥,蒸完了烤,烤完了煮、最可气的是还不削皮!

一想起那些黑暗菜谱,她吃外卖就吃得更开心了,忆苦思甜啊。

不过晚饭就没着落了,妈妈打扮得贵气逼人,珠光宝气,亮瞎狗眼,去参加什么画展,其实是和几个闺蜜聊天喝茶说老公孩子小三朋友八卦去了。

温宝柔打开手机,决定从今天开始结束好吃懒做赖床的习惯,不再以倒时差为借口窝在家里,再这样下去,连家里的柯基狗都要嫌弃她,爱理不理,尾巴都懒得摇。她要健身、要约会、要社交,重新做回一个精致漂亮的女孩。

约谁出去呢?小爱?不行,听说她谈恋爱了,现在正和男朋友腻在一起,就算约出去了,也是当电灯泡,看她们撒狗粮。

欣仪?正忙着读博呢,泡在实验室里,算了算了,好不容易毕业,还没到想念学校氛围的时候,一想起自己一边哭一边改论文的情景她就打了个哆嗦,手指再往下滑。

滑到大拇指都累了,也打了几个电话,不是对不上时间,就是还在国外旅游,要么刚去rb整容,闭关修炼中,生人勿近,还发了张包张绷带的脸过来吓人。

温宝柔盯着手机发呆时,手机突然响了,她打开看,是一条消息:晚上九点,白旗游乐园,喷水池。

发消息的是黄鱼。

这是温宝柔给那人取得外号。

只有时间、地点。没说什么事,不过游乐园不就是玩的地方吗?

温宝柔抱着手机笑起来,用刚涂过指甲油的脚踩了踩小肉丸的屁股,小肉丸正趴在地上发呆,甩头过来看到是自家主人,抛了个鄙视的小眼神,又趴回去继续发呆,思考狗生大事,茫茫宇宙至理。

“喂,肉丸,他约我了,死傲娇,明明喜欢,还冷冰冰的。哼,看本姑娘不收了他,让他这妖精不再为祸人间!”

第三十六章 臭黄鱼

温宝柔回了个自制小仙女表情包,表示收到,不见不散,又疯疯癫癫地在床上滚了几圈,还不过瘾,又抱着小肉丸滚,小肉丸拼命挣扎,要从疯主人怀里逃出,肉爪在温宝肉胸口上猛拍,温宝柔突然跳起来,对着墙子上的全身镜发呆。

“啊!头发没做!怎么办?”温宝柔慌慌张张地冲到二楼更衣室挑衣服,又打电话给老妈,问她要美容室的卡。

晚上8点55分,温宝柔做好头发,踩着高跟鞋,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走到游乐园的喷水池边。

一路走来,路灯亮着,却没一个人,她还有点害怕,还好路上碰到几个工作人员,问他们是不是今天闭园,他们说没有,只是最近客人少。

温宝柔一边等,一边和喷水池保持距离,免得一会儿搞惊喜活动,水突然喷出来,淋了一身。

不是她经验丰富,而是碰上太多要做“游乐园”活动的直男,包下一整个游乐园,带着女生玩,一点都没意思,还吓人,游乐园的气氛都没了,还不如去鬼屋呢。

不过对那个黄鱼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进步,起码知道要让我开心啊!

温宝柔看看手机,只差30秒就到9点了,她装作无聊,原地打转,慢慢踱着步,用眼角打量四周,树后面?草丛里?还是躲在水里?

都不可能,以黄鱼那死要面子的个性,就是头发乱了一丝儿都不能容忍,更别提藏草里水里,租辆直升飞机从天而降还差不多。不过只剩10秒了,不知道来得及不?

10、9、8……

温宝柔放弃了找人的念头,忍着笑,背对着水池,等待着那浪漫一刻的到来。

噔噔噔。

音乐声响起,水池旁的旋转木马也转了起来,接着嘭嘭的灯光接连亮起,整个游乐园活了过来。

喷水池的水柱喷出,得益于之前的距离控制,只有几滴水珠溅到温宝柔脸上。

三个人从远方的城堡中走出。

黄宇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他的秘书丁铃,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不是一个人?

黄鱼玩什么把戏?

啊!我知道了,是四人情侣聚会!温宝柔正吐槽游乐园里一个人都没有,玩什么都没气氛,见黄宇带着丁铃和她男朋友过来,顿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黄鱼我吃定了,哈哈,矜持一点,不要破坏自己的淑女形象。

章本硕有中不祥的预感,是的,计划是他定的,要求到场随时沟通也是合理要求,可是当电灯泡的感觉可不好受,就算黄宇压根就没看上温宝柔也是一样。

“这是我朋友,章本硕。这是丁铃,你见过的。”黄宇和温宝柔打招呼,也不客套,直接问:“你要玩什么?”

温宝柔正冲着丁铃挤眉弄眼,拉过丁铃,要拷问短短几天,怎么多出来个男朋友的,跟着黄鱼这个工作狂,哪来的时间?

被黄宇这么一问,想了想,指着边上的旋转木马,说:“上次过来我要骑,我爸说我年纪太大了,骑上去不好看。”

“哦,那就玩其他的吧。”黄宇不置可否。

“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我爸不在,也没其他外人……”温宝柔搓搓手,还提下裤子,拍出两只手,十指张开:“我要骑十个!”

章本硕在边上默默观察温宝柔,和资料上的似乎不太一样啊,翻了一下本章说,有关游乐园的本章说中,没有一条是坐过过山车的,甚至连海盗船都没有,玩过的项目中最刺激的只有碰碰车了。他这才安心。

“呜呼——”那边旋转木马开始运转,温宝柔一只手拉着拉杆,一只手在空中画着圈,做甩鞭状,身子还夸张地后仰,笑得完全不计形象,牙龈都露出来。

章本硕还从未见过和朋友约会这么放得开的女生,好吧,实际上他也交往过几个女生,单纯论对女人的理解,他跟黄宇是同一水平。

骑了一遍,旋转木马停下,温宝柔果然践行诺言,还要再坐九遍,并热情邀请黄宇三人上马共驰骋。

黄宇冷着脸拒绝,今天的计划对他也是一项重大考验,他要省着力气应付接下来的项目。

倒是丁铃接受邀请,抱着马脖子上马,跟着转起来。章本硕也有样学样,在外面看着。

转动的速度不快,可章本硕也无法查看温宝柔的本章说,闲着无聊,跟黄宇搭话:“你真的对她没好感?”

这时温宝柔正转过来,冲黄宇挥手,黄宇双手抱胸,右手探出三根手指,微微点了点,算是挥手应过。

“没有。”黄宇说。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章本硕看见丁铃转过,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似是被温宝柔的情绪带动,看见黄宇正看过来,吃了一惊,收束了一下笑容,前面的温宝柔又扭着身子回头,作搭弓射箭状,喊道:“贼子,看本姑娘神箭!”

丁铃又被逗笑,趴在马背上,像是中箭一样。

“两个都一样。”黄宇不假思索道。

章本硕摇头,这几个小时接触下来,看了黄宇的本章说,再结合他对丁铃、温宝柔的态度,他知道黄宇绝不是gay,只是个爱自己爱得太深,以致于完全无法欣赏美女的存在。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追他的女人们就看不到这一点,非要扑上来呢?

骑完十遍木马,温宝柔和丁铃笑着下来,好像是闺蜜聚会一样,把黄宇、章本硕两人晾在一边。

黄宇咳了一下,说:“接下来,想玩什么?”

“碰碰车!我骑到第六遍的时候就想说了。”温宝柔活力十足,她要趁机把腰上的脂肪甩掉,玩乐瘦身两不误。

而且这黄鱼不解风情,都请了他多少次了,还不陪她一起骑木马,对她来说,最浪漫的画面就是男朋友在后面抱住自己骑马,多么有安全感的画面。

“碰碰车坏了。”

“坏了?那去玩充气堡吧。”

“设备维修,零件要进口,还在清关中。”

“那——就随便逛逛也好。”温宝柔挽起黄宇的手。

黄宇却指着高高的过山车轨道,说:“我想坐过山车。”

“过山车?”温宝柔抬头看去,脸白了一下,马上摇头:“不行,不行!我会吓死的。”

“不陪我坐一次?”黄宇主动拉起温宝柔的手,用眼睛笑。

温宝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头:“你们去玩吧,我帮你们拍照。”

黄宇也不逼她,放下手,就往过山车那里去。

在发车区,黄宇坐进椅子,又问了句:“真的不坐?”

温宝柔笑着摇头,丁铃说:“那我去了。”说着就把身上的挎包放下,递给章本硕,一只脚跨出去,就要坐在黄宇身边。

温宝柔心中一动,突然拉住丁铃,“我要坐。”

丁铃一愣,温宝柔继续道:“让我坐前排吧。”

丁铃让开位置,坐到后排。

温宝柔也把包交给章本硕,跳进去,扭头对黄宇笑。

吃醋也好,嫉妒也罢,她可不愿意让丁铃坐在黄宇身边,这可是她跟黄宇的约会,难道丁铃跟那个本硕不是情侣?

那这条黄鱼是什么意思?想惹我生气吗?

不就是坐过山车吗?我可是——

啊!啊!啊!

安全杆降下,工作人员确认无误,过山车缓缓前行,沿着轨道慢慢上升。速度只比走路快一点,但伴着特有的轨道咣浪声,像是指挥心跳的鼓点,温宝柔的心也跟着咚咚地跳。

从小到大,她就是个安全的人,不做危险的事,私底下和朋友相处,古灵精怪,思维天马行空,可只有做跟物理世界相关的任何事,她都会选择相当保守安全的一条路。

所以在长辈眼里,她是温柔贤良的最佳儿媳妇人选,在朋友眼里,她是个善于伪装的疯婆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两者并不矛盾,她渴望变化,又害怕变化带来的种种恶果,想体验刺激,又受不了体验刺激时心速狂飙的疯狂。

所以坐在旋转木马上肆意玩耍,是她的最佳选择。

只是为了这条可恶的臭黄鱼,她一时醋意上头,居然坐了过山车,啊!

怎么还没到顶!

此时的过山车完全笔直朝上,温宝柔的背与地面平行,眼前所见,除了长长的几乎望不到尽头的轨道,就是蓝墨色的夜空,一团团乱糟糟的云搅在一起,偶尔有几束光柱从地下射来。

她紧紧抓住肩部的安全杆,头僵直地像是被安全锁扣套住,根本不敢往边上看,她怕看了后,整个人直接晕倒。

早知道就该躺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做头猪和小肉丸赛肥,也比现在坐过山车等死好。

啊!啊!!!!

第三十七章 我恨你

温宝柔一直在尖叫,黄宇一直在忍受,他怀疑自己的鼓膜快要裂了,温宝柔像是变身为女妖,一声声厉叫,夺魄伤魂,顶阶亡灵魔法——女妖之嚎!

嚎得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怕坐过山车!

不过多年来的严苛练习,让他在任何压力和环境下,都能够控制住自己,至少是自己面部的表情,顶多脸僵一点,不凑近了看,黄宇此时的坐姿就像是在办公室里看年度财务总结报告一样,眉头微皱,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过山车终于到达顶点,进入一小段平地,前方不远处就如斩了一刀,轨道从中断开,悬崖一般。

温宝柔突然不叫了,黄宇扭过头,还以为她晕过去,却正好对上温宝柔那双泪眼:“黄鱼!我恨你!”

妙!黄宇的心上像破开一朵小花,迎风摇摆,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声“我恨你”,心脏像是被线吊着朝上,差点勾出嗓子眼。

啊——呜——嗯。

喊声出了一半,黄宇紧咬牙关,硬是吞下一半,化成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面皮抽动,眼睛眯起来。

其实这动作多余了,过山车急速下降,带着轰隆响声,如流星坠地,直砸地面,温宝柔的尖叫声再度攀高,要是以海豚数量计量音高的话,温宝柔身上现在就有三十头海豚!

疾风扑面、魔音贯脑,地心引力、向心力、离心力、各种力推搡拉挤着黄宇的身体,连带着他体内的五脏、血液也迷失了方向,四处乱窜,他双手放在膝上,纯靠腰力硬顶着,维持住外在的皮相,不动如山。如果有随身录象的话,此时黄宇就跟坐着看电影没什么两样,区别只是眼睛大了少许,脸上、额头上有几条筋滚来滚去。

温宝柔叫得撕心裂肺,刚在美容室做完的头发散乱开来,像是海中魔女的蛇发倒处乱抽,好几次打在黄宇脸上,黄宇生生受了,一点声音不出。

只要能甩掉温宝柔,一切都值了。

“你说——会成功吗?”丁铃在发车区都听到温宝柔杀猪般的叫声,这丫头玩起来确实不顾忌形象,远没在长辈面前那么温顺,可是发出这样的高频叫声还是头一回听到,不会玩得太过火了吧。

“可能吧。我只是心理咨询师,不是魔术师。”章本硕又看了丁铃几眼。

人心如书,心语留痕,自从有了本章说系统后,章本硕确实有了一条直通人心的捷径,配合上他的专业知识,不敢说尽掌人心,但也差不多了。

可是还是有他看不透的人,本章说是潜意识的文字显现,却不代表能将所有潜意识完全显现出来。就算以后,本章说系统进化到可以百分百完全展示人心意识念头,他也没有那个能力通读。

就像几百、几千字的短文,他扫过几眼就知大概,几万字花点时间的话也能做到,可要到了几十万、几百万,乃至于几千万那种把读者读到太监的神书,他也不可能读完。

一个人的一生所经历的事、体验过的情绪何其庞大繁杂,除非真像修仙小说中的修真者,可以洗练阴神、返照本我真识,悉透过去现在未来奥秘,才能通读他人本章说。

他是不敢想象那样的境界。

他现在只是觉得看不透丁铃,人多有追求,就算明面上说自己没有追求的,在作家感言中也都会提到,像是黄宇那种自称完美的人,他的追求就是完美,把每件事都做到极致,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

目前这个阶段是事业,他刚接受黄总的班,集团资源要整合,有野心的老人要打压,财务资金状况要保证,新兴的集团媒体造星业务要输血,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耗掉普通人的大部份精力,更别说合在一起,千头万绪,为了事业,暂时放弃爱情,这对黄宇来说很正常,更何况,在他眼里,除非有和他一样完美的女人出现,即便像温宝柔这种女神级别的人也不入他的眼。

而丁铃这个普通秘书反而比黄宇多了层迷雾罩在身上。

她没有黄宇那么多的作家感言,有自己的,有别人的,大多是关于工作,而工作中的本章说最多不是来自黄宇,反而是黄总的。

其他的有关家庭、兴趣、理想、婚姻之类的完全没有,从本章说的角度来说,丁铃比黄宇更有资格当工作狂。

至少黄宇的本章说中有对爱情的向往。可丁铃没有,完全没有。

难道是自己的本章说系统还没有进阶到高级层次?

章本硕调用了一下系统,显示出之前的进度条,还是停在47%。

目前积累积分到了560分。

章本硕想着要不要继续投入积分,增长进度条时,远处轰隆隆的响声传来,越来越近,伴着温宝柔有气无力的叫声,他们回来了。

过山车缓缓停靠,章本硕差点认不出来温宝柔,出发时还是一个青春靓女,长发披肩,油光亮丽,就跟刚拍完洗发水广告回来一样,怎么变成这副鬼样?

温宝柔把头靠在前排椅子上,微微左右晃动,乱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的侧脸,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只见她肩头抽搐着,好像在哭?

章本硕和还僵在座位上的黄宇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黄宇的脸皮笑了一下,很快消失。

丁铃埋怨地瞪了章本硕一眼,去扶温宝柔。

章本硕很委屈,是你老板要甩妹,瞪我干吗?

温宝柔两只手抓着丁铃的手踉跄出来,绊了一下脚,蹲在地上,抱着头不说话。丁铃也跟着蹲下来,陪在她身边,小声说着什么。

这时黄宇才慢慢走出来,一步步地走,步子迈得很小,走到章本硕边上,就直着不动。

章本硕看看黄宇,看这家伙一脸死白死白,跟涂了粉一样,就知道为了完美形象在硬撑,也忍不住佩服,到底用得什么定型剂,这么大风都没把头发吹乱?连一丝头发都没偏移位置,还是说回来路上就自个儿理好了?

不过不管怎样,计划是成功了,妹子怕刺激,从来不敢坐过山车,却上了过山车,体验了一把,再加上黄宇在车上一点绅士的表现,或是安慰鼓励的话都没说,从头到尾冷冰冰地自己坐着,是个女人,再有好感都会分手吧?

之前看过温宝柔的资料,她是对黄宇有好感,但自己的身家也不差,比不上黄家的财富,也有好几十亿,而且女娃自小不缺钱花,看重的是黄宇的外貌和外界完美形象。

黄宇只要打破了他那完美的绅士形象,留下一个不会照顾女人的冷酷无情的面目,那么接下来她肯定不会对黄宇有任何想法。

黄宇慢慢地吸气吐气,抓紧时间把胸口的烦闷感压下去,至少要等到外人离开。

他还回味着温宝柔刚才在轨道顶端跟他说的话:“我恨你。”

太美妙了!

也许是从小到大,听到了太多好话,黄宇不觉得难受或是委屈,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反而觉得新奇。

她是什么意思?完美到让人恨?或是说自己一点都不怕坐过山车?连叫一声都不叫?

不管怎样,今天终于解决掉一个粘人精,接下来还有几个?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丁铃轻声道,看温宝柔的状态是不能再玩了。

温宝柔猛地抬起头,用手抓了抓头发,脸上都是泪水,抹得到处都是。

黄宇看了都愣了一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

温宝柔站起来,走向黄宇,眼泪还挂着,却不再哭。

黄宇退后半步,又站稳。

温宝柔拉住黄宇的手,两只眼睛泛着水光,嗓子都有点哑,说:“好刺激啊!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

嗯?

第三十八章 死傲娇

章本硕、黄宇一个反应,都先扭头看了对方一眼。

过了好久,还是丁铃先问:“宝柔,你还要坐?”

“对啊!好好玩!以前没坐过不知道,在上面叫出来,什么压力烦恼都没了。来嘛!黄鱼,你不是喜欢坐吗?”

黄宇挺得像个木板,被温宝柔硬拉到车上坐下,安全杠降下,工作人员检查完毕,丁铃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温宝柔双手张开,欢呼着。

黄宇整张脸都白了,出发信号灯亮起,过山车隆隆地往前爬,黄宇终于忍不住问:“这回坐完,你还要坐几次?”

“十次!我要坐十次!”温宝柔大声道。

章本硕,看到温宝柔身上突然多出许多方框,他也看过新增本章说,要么是方框里增加数字,要么是空白位置新增方框,但还没看出一下子跳出这么多的状况,正要打开看一下,过山车带着温宝柔二人出了发车区,没了身影,只传来温宝柔的叫声,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叫声多了几分兴奋和期待。

章本硕若有所悟,丁铃走过来,笑道:“她好像挺喜欢的。”

一次、两次、三次……

温宝柔真的坐了十次,还换着花样来,坐完前排坐后排,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调高速度,在黄宇死亡目光的注视下,工作人员心领神会,说没有。

温宝柔又挑战边坐过山车边唱歌,看谁不会停下。唱完后还想着挑战吃面坐过山车,看谁会把面吃进鼻孔里,还好因为游乐园位置偏僻,叫不到外卖,被迫放弃。

在中间休息的空档,章本硕早早看清了温宝柔的新增本章说。

——好刺激、好好玩!为什么我以前不尝试?

——我还要坐海盗船、跳楼机,对了,还有蹦极、跳伞!

——爸爸一直叫说这个危险、那个有隐患,连带我做事也瞻前顾后,不敢放手去做,原来抛开一切的感觉这么爽!

——我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要做什么来着?总之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哈哈哈!

章本硕撇撇嘴,又看了一眼坐在边上面白如纸的黄宇,发型丝毫不乱,表情也是石头一般没有变化,只是被汗水打湿得头发沾在前额上,手指攥着安全杆都已发青发白,突然觉得这家伙好可怜,普通人坐怕了,要叫就叫、想吐就吐,他为了那自画的完美圈圈却要硬抗着,外表越轻松,里面就越难受。不用去翻本章说,就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过也是自找的,上哪找这么会抗的人?

“最后一次!出发!”温宝柔终于坐厌了,不过既然说了十次,说到就要坐到,黄鱼这么喜欢过山车,自己少坐一次,陪坐的他也会少掉很多快乐吧?

这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完善id温柔的本章说系统,显露隐藏户外极限运动本能,奖励积分500点。

又等了一会儿,这次却没有奖励一次性功能,不过无意间收获500积分,也是意外之喜,章本硕随手把积分抛进进度条,进度条又上涨了一截,超过一半长度。

章本硕估摸还要几千积分才能到100%,他问过系统几次,达到100%后,会有什么特殊功能出来,系统从来没有回应。

他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做完黄宇这个项目,积分差不多就能攒够。

过山车转完一圈回来,温宝柔又拉着黄宇去坐海盗船,黄宇身形有点踉跄,紧跟上温宝柔,海盗船完了,大摆锤;大摆锤完了,跳楼机;跳楼机完了,黄宇也想跳楼了。

快到10点钟,温宝柔又指着那巨大摩天轮说想试一下,还是丁铃解围说是工作人员下班了,温宝柔好奇地问:“这不是你家开的?”

“是,不过我秉持人性化管理,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加班。我不想他们为了我一个人回家太晚。”黄宇正色道。

“好吧。那下次吧。黄鱼,听说蹦极很爽的,我刚才搜手机查了一下,附近最高的蹦极点就在大峡谷那里,一百米绳子一人附送10米,你有空陪我去吧。”温宝柔掰着指头数,数一根,黄宇的脸就白了一下,到最后都能看见脸皮下红色的血丝。

“嗯,有空再说,我最近比较忙。”黄宇含糊应道。

“没事,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反正我全年有空,就等你啦。咦,你不走吗?”温宝柔回头,看黄宇单脚靠在一根柱子上,眼神斜斜投向夜空,若有所思状。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外面有司机。”

“哦。谢了,再见。”温宝柔拉着丁铃离开,留下章本硕和黄宇。

直到两人身影被旋转木马遮住,连说话声也被喷水声盖住,黄宇才稍微挪了下脚。

章本硕就站在他身边,也跟着看向夜空。

他想得不是黄宇的事,而是温宝柔本章说的事。

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

这句话出现过很多次,算是本章说系统的总旨。刚开始章本硕以为自己懂了,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远超过他所理解的。

人心如书,就意味着本章说不过是自己和别人的评论,只能侧面反应庞大的书中内容,还意味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会继续书写新的内容,构架新的框架,剧情也会发生变化,或主动或被动。

自己这次之所以分析错误,不是手法、方向出了问题,而是犯了一个根本性的原则错误,用固化的眼光去看问题,以为人不会变。

温宝柔从小在大富之家长大,衣食无忧算是最基本的描述,更准确的说是,万事无忧,能用钱解决的事自然无需忧虑,不能用钱解决的事,也能用钱解决一大部分,她却过得畏畏缩缩,不敢做这个,不敢做那个,只做安全范围内的事。

今天被逼着坐了次过山车,却意外开启了她的极限运动本能,让她的人生书本内容剧变。

简单来说,人是会变的,不管是变好,还是变坏,不管是自己想变,还是外界的人或事逼着自己变。

“你不走?”黄宇突然开口问,声音闷闷的,似是用腹语说话,他还保持着那个模特拍照般的姿势,单脚斜倚在柱子上。

章本硕看看他的本章说,叹口气:“想吐就吐出来吧,也没别人在。”

“吼吼,我怎么会想吐——呕——”章本硕一巴掌拍在黄宇背上,黄宇立马跪下来,双手撑地,吐个稀里哗拉,吐到眼泪、鼻涕都飙出来,吐到肠子绞在一起,吐无可吐为止。

章本硕离开一段距离,看着黄宇吐到一半还要改换姿势,变成单膝跪地,一手扶头,像是钢铁侠空中急速着陆,又像是杀人t100号回到过去赤身裸体的姿势,这家伙对完美形象的追求简直是无药可救,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吐都吐得这么帅,也是没谁了!

病入膏肓啊!病入膏肓!

黄宇吐完后,抽出西装胸口上的丝巾,擦了擦嘴,特意走到边上的垃圾筒扔了。等回来时,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正要说话,手机叮的一声,他打开看,然后把手机递过来,给章本硕看屏幕。

是温宝柔发来的消息。

——黄鱼,谢谢你,难忘的一天,我永远都忘不了。

章本硕点点头,他明白,计划失败。那一百万离自己好像又远了一点。

“我可以理解。这不能全怪你。”黄宇说。

章本硕好奇看了他一眼,还以为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

“毕竟没有人你像我一样完美。”

嗯,这味就对了,章本硕点点头,人是会变的,不过黄宇这种自恋到所有思维逻辑都能完美自洽,指向一个最终目标点我很帅的除外。

“所以我会给你三次机会,现在已经浪费了一次,还有两次,接下来好好干吧。”黄宇笑了一下,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快快地说:“谢谢你拍我那一下。”说完没给章本硕回话的机会,就大踏步往园外走,边走还跟碰见的工作人员说:“关园关园,路灯也别亮着,省点电!知道一晚上开下来,电费多少吗?”

章本硕在后面跟着,看着黄宇的背影,大步流星的步伐,突然想到温宝柔身上一个本章说:“哼!死傲娇!”

第三十九章 四零四

出园后,丁铃早早叫来一辆新车在大门口等候,章本硕在车上还想着晚上睡哪。

虽说是做伴随咨询,可也不是随身丫环,不可能跟着黄宇睡在他家里,那一定是睡酒店了。

白旗集团名下除了大型游乐场外,还经营连锁酒店,都是五星级的,章本硕还没体验过,自己一大早只换了条长裤,脸没洗、牙没刷、内裤也没换就坐了飞机,走了红地毯,又跟着黄宇制订计划,来游乐园,忙了一整天,现在一闲下来,就觉得自己浑身发臭,骨缝里咯吱乱响,只想找张大床躺下来。

车停下来,章本硕跟着黄宇下车,却是早上颁奖的地方,红地毯还在,两边的警戒线早已撤去,还有些零散的垃圾,黄宇大踏步进去,章本硕跟上去,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

等进了之前那间会议室,黄宇坐在办公桌后,上面垒着一本本厚厚的资料,全是数据报表之类的,章本硕只扫过一眼就觉得眼花。

黄宇开了灯,随手脱掉外套,卷起袖子,皱着眉头,一本本翻过,他翻的速度极快,有时会停下来拿笔做个标注。

章本硕在边上看得直打哈欠,看看时间,已经1点钟,问:“还要多久?”

黄宇从资料堆中抬头,看了章本硕一眼,“不好意思,今晚都要在这,那边有毯子,你可以躺沙发上睡。”

章本硕也不是矫情的人,自己就是睡在办公室里的人,办公生活两不误,睡沙发也好,拿过毯子,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又撑起身子,探出头看,问:“你不睡?”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房间里只有一个沙发,听上去好像是邀请还是什么。

“不睡,这批资料我要马上看完。集团重组合并分公司,资料有些问题,奇怪,财务怎么会这样?到期债务申请再延长就好,为什么要抵押不动产?”黄宇说了一长串财务术语,章本硕也不懂,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心中满是感慨。

他可活得真累啊!不过,照理说都这么忙了,还特意空出一天时间,去执行什么计划要甩掉那些暗恋对象,这家伙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啊。

章本硕迷迷糊糊睡着。

他扶着椅子,跨过外排,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其实他也挺想试一下过山车,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是人类强大自信的体现,理智分析自己不会死亡,数百万年遗传下来的生物本能却反复示警,这种后天习得的逻辑分析与基因本能交叉控制,类似于神经系统的交感与副交感控制,形成两个矛盾又统一的体系,刺激体内多巴胺的生成,并连带着其他100多种神经递质分泌,形成一种类似站在海浪浪头之上的巅峰体验。

站台上空无一人,也许是深夜的缘故,没有其他游客,控制室的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按下开关。伴随喇叭声,过山车缓缓启动。

明明是一个人出发,坐在前排,攀到最高点,向下俯冲时,却听到边上、后面的尖叫声,他扭头看去,边上多了个女人,长发被风吹得乱舞,糊住整张脸,后面全是人,个个铁青着脸,绷紧了面皮,眯着眼叫,叫声很怪,像是肚子里发出的,又像是鸭子被掐住脖子的咕咕声。

他身上起了层寒意,这时过山车突然进了山洞,山洞两边的站台站满了人,都是他认识的,或者是接待过的来访者,或者是上学时的同学、朋友、老师,还有家人、亲戚。

他们都面朝轨道站着,脸上浮着层古怪的笑容,冲自己挥手,手臂摆得像是机械玩偶,固定了支点,只以一个固定速率,划过既定的弧线,荡过去,摆回来,“再见、再见……”

章本硕突然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坐在身边的长发女人,过山车后面那群人,还有山洞站台上的那些熟人,甚至是工作岗亭里低头操作仪器的工作人员,全都没有本章说!

一个方框都没有,自从本章说系统寄身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活人没有本章说的,像余玫蕾那种特殊状况只是因为藏在耳洞里而已。

难道说——

一股轻微的战栗自脊背处往上爬,章本硕扭头看到工作岗亭里的工作人员抬起头,裂嘴笑了一下,他再回头,前方光明大放,过山车冲出去,赫然是一段悬崖,真正的悬崖,没有轨道、没有地面、尽是一片虚无!

啊!

章本硕惨叫一声,跳起来,一个美女正看着他,再回头,房间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憋着笑,有好几个低头拼命掐着自己的腿,肩头抖得都快拉出残影。

呼——章本硕眨了眨眼,这才长出一口气,房间里的人都有本章说,方框抖动的频率和肩头保持严密的一致,是做梦。还好。

章本硕刚坐下来,又跳起来,往后看,往前看,那站在投影墙下的美女不就是金智恩?

后面坐满了人,像是在开会?

黄宇去哪了?

这时门开了,黄宇大踏步进来,直接过来坐在沙发上,说:“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好了,会议开始吧。”

还真是开会!

想想自己做梦时,那种被无数人注视的古怪感觉,原来是真的被人看了!

还好没有裸睡的习惯。

金智恩按下摇控器,白墙上显出一张图片,上面显示着404。

“我们这次的404项目是寓意歌舞演综,四栖能力合一体的全综合型明星,在中日韩泰等东亚国家中选材……”

沙发在最前排,后面几排人坐在椅子上听金智恩汇报,章本硕微微偏头,控制音量,小声说:“我好像不用在这里开会吧?”

他一直觉得黄宇对他的身份定位有误差,这工作狂除了甩暗恋对象外,就是在公司加班,身边的人不是秘书就是下属和合作伙伴,看人估计都快形成定式了。

“不,有必要。”黄宇回答很简短。

章本硕也不再提,金智恩说得是英文,他听得懂,不过正好印证他一个猜想,不管目标的母语是什么,或是使用什么语言,体现在本章说上,只有中文,或是说他能看懂的。

也就是说,翻译的部分本章说系统帮他做了。

他一边翻看金智恩的本章说,一边对照她身上激增的本章说,大部分是来自身后员工的评论,果然,这样一个美女在台上做汇报,台下认真听的人就没几个。

不认真听的女人比男人还要多,大部分在金智恩的脸上发表本章说。

金智恩的英文很好,口音没被母语发音带偏,章本硕听得很舒服,再加上ppt介绍,本来不关他事,这个404项目居然也听进去了一大半。

简单来说,就是pyj和白旗集团合作,一个负责选材,一个负责培养,组建多国练习生队伍,然后比赛综艺预热,最后选定4位组合出道。

这个项目就本身创意来说没有什么新意,不过有一点引起章本硕的注意,就是404里特意提起了最小公倍数女团,直接以最小公倍数里的八位作为模板选材,我老婆momo!

章本硕很自豪,又为这个404项目担心,先是名字取不好了,很容易被404掉,要除以4的话,又会被告侵权,再加上选材标准这么高,别人不提,上哪去找像momo这样软萌可爱、唱跳俱佳的女孩子?要有的话,给我来十打,我攒钱等她们出道买唱片!

金智恩作介绍时,全程盯着黄宇,接下来就是一些项目细节和收益分配的内容,章本硕刚醒,睡意还没完全驱除,闲着无聊,又坐在最前排,不好意思开小差、看手机,只好翻着金智恩的本章说看。

——回去要换个房间,那个窗帘太长,拖到地上,好吓人。

——白发鬼!哦,不是,是拖把,谁把拖把放卫生间的?服务水平太差劲了。

——好想回家,这里的菜太油腻了。

——这个项目成功了,就能让黄宇哥哥过来,呆上几个月了。

——要不要把珠子摘下来?不行,奶奶说过能辟邪的。

金智恩介绍完,等众人发言,右手按在左手的一串珠子上,一个个拨过来。又看向黄宇。

黄宇没说话,示意其他人发言。

章本硕自然不会掺合,低头沉思。

会议结束后,众人散去,金智恩还想留下,正要说话,黄宇直说还要跟章本硕开个小会,金智恩只好先出去。

等房间空了,黄宇问:“怎么样?”

章本硕看到黄宇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昨夜一晚没睡,一大早又开会,这家伙精力真是旺盛啊!

“不怎么样。”章本硕实话实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外行,被电击惩罚多了,说真话已经养成习惯,现在就算没电击惩罚,叫他说句假话,他都做不来。

“我说的是金智恩。”

“金智恩?”

“她就是下一个目标,最近缠我缠得很紧,这个404项目其中有一条就是要负责人在场协商,我至少要去韩国呆一个月。说说看,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章本硕明白了,昨天温宝柔计划失败,黄宇一定是觉得光靠文字资料分析不靠谱,特意让章本硕全程旁听会议,直接观察金智恩,希望他这个心理咨询师能给出更精准的答案。

章本硕很想对黄宇说,你去fbi变态犯罪科请个心理侧写师回来,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啊!

不过想想那在空中扑腾、飞来飞去的一百万,又忍了下来。

思考一下,觉得还是先把自己心里的那个问题问清楚。

“我有个疑问。”

“说。”

“你都这么忙了,工作上的事都脱不了身,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让女人讨厌你?”

第四十章 数珠

黄宇正要说话,章本硕先举手示意自己先说:“不要说你那么完美,吸引女人过来你也觉得烦的话,既然觉得浪费你时间,为什么不直接说不?你不是那种说不出口的人。”

黄宇眼神放空,过了一会儿,才说:“答案很简单,这几个女人我都不能说不。温宝柔的家族集团,还有金智恩的pyj,目前都有大量项目合作,资金上需要他们支持,和她们交恶当然不会马上影响到当前的项目,但是以后的合作就难说了。现在集团的形势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

黄宇话说得很含糊,章本硕找出几个漏洞,却不准备再问下去,他只是黄宇的心理咨询师,不是集团的财务顾问,以常理推断,只是因为女儿的感情问题,就撤回资金,取消合作项目,怎么也不像是大公司的作风。

金智恩还说得过去,看上去是在pyj中承担重要职位的,温宝柔就是个典型的学生模样,肯定不理会家族产业,更没有发言权,拒绝了她,又会有什么风险?

“好吧,我先谈一下对金智恩的看法。”章本硕把这些疑问先放到一边,开始分析。

“大胆,健谈,会多国语言,外向型人格,主要展示社交相貌为随和,但偶尔会有犀利的一面,善于向他人索取,再给予慷慨回馈,以获得好感,交际能力强。”

黄宇点头,这和他的看法一致,不过光这些分析还不够满意,“还有吗?比如说是个人的弱点之类的?”

把暗恋对象当成竞争对手分析,也只有黄宇这种自恋狂才做得出来。

章本硕盯着黄宇看了半天,又想了想那在空中飞的一百万,叹口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不是君子,可是在职业道德和金钱两者选,好像也只能选职业道德了。

“她怕鬼。”

“怕鬼?”

“对,你注意到她手上的珠子没有?”

黄宇摇头。

“一场45分钟的项目推介会,她一共转了十五颗。”

“你数过?”

“是的。”

“继续。”黄宇终于有点兴趣,甚至带着些欣赏,他很喜欢能给出具体证据,而不是用空话搪塞的人。

“她转珠子的方式很特殊,有点像佛家念经,每念一轮,就转动一颗的计数方式,从不跳珠,也不乱转,应该是从身边亲近的长辈那里学来的。”

“这和怕鬼又有什么联系?”

“要联系起来看。”章本硕突然站起身,仰头看着天花板,慢慢走到靠门的墙一侧。

黄宇不是信鬼神的人,只是身边朋友、长辈免不了有信的,终究是对那虚无莫测的领域有些敬畏,看章本硕这架势,难道是要看风水吗?

“这里,三次。”章本硕指着天花板上的那张石膏板的缝隙,石膏板中间弯曲,侧面看去,空出一个半曲的弧形区域,黄宇看过去,盯了半天,也觉得黑得渗人,像是随时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跳出来,一移开目光,又觉得里面生出个眼睛盯着你看。

“还有这里,三次。这里,这里……”章本硕一连指了五个地方,有人偶、布料、档案柜门的缝隙、还有地上一团污渍和一蓬废弃的卷发。

这里本来是舞台的服装室,因为空间大,临时挪用作黄宇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仓促间还有些细小地方都没整顿好。

让章本硕奇怪的是,以黄宇要求完美的性格,居然能在这个相对凌乱的房间里办公,还是说他太忙了,没空搭理这些小事?

“这些地方怎么了?”黄宇缩了缩脖子,头上的脉管一跳一跳,本来稀松平常的办公室,被章本硕这么一指,顿时阴森恐怖起来。喂,到底是谁怕鬼?

“这些地方没什么,只是金智恩都特意看过,而且是三次。这是典型的强迫症,而且精准地控制了次数,长期强迫症,就算没有治愈,患者也会被迫发展出一些妥协的自救办法,比如说最常见的限定次数,我知道自己有强迫症,控制不了,那么好,只管去做,但只做三次,做完三次后,我就再也不做。金智恩有这样的念头。”

黄宇还是不懂。章本硕继续往下说。

“不只是看三次,每看一次,她就转一下珠子,这在佛教上有个称谓,叫数珠,百八数断百八烦恼,十指无闲,则杂念不起,简单来说,就是计数,积德,去焦虑。她可能是用类似的手法。”

“所以,能直接说结论吗?”黄宇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

“她怕鬼,也不一定是鬼,可以是任何一个让她会联想到那个东西存在的事物。”

“这对我甩掉她有什么帮助?”

“有帮助,还是有大帮助,不过就看你敢不敢了?”

黄宇收了眼中惊惶,微笑道:“我有什么不敢?”

十小个小时过后,又是游乐园,早早清场过,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拉过来,走到路灯下,越缩越短,挤在一处,变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呆着。

金智恩挨着黄宇,快要钻到他怀里,黄宇还是笔直站着,脑里却还回荡着十小时前自己豪气干云的那句话:“我有什么不敢?”

“那就去趟鬼屋吧。”章本硕笑得像个刚从鬼屋出来的恶鬼。

“为什么去鬼屋?”

“金智恩怕鬼啊。”

“你这和温宝柔那次有什么区别?而且情侣不都是去鬼屋,好创造暧昧环境,就跟恐怖片一样,她一直粘着我,粘出感情怎么吧?”黄宇摇头,否决这个不靠谱的建议,这个心理咨询师分析起来一套一套,可是提出的建议却完全不行。

“不错,还知道创造暧昧环境,那要是进了鬼屋,你先逃了,留下她一个人,碰上鬼吓个半死,然后那鬼揭下面具,是你扮的,你说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这样子你觉得会不会有感情呢?”

黄宇想了半天,打量章本硕,越看越觉得他的笑容更邪了,吐出两个字:“够狠!”

啊!欧巴!

头上的路灯突然闪了几下,影子跟着晃动,正好一阵风吹过,树叶、草丛、不知名的小虫齐声叫,飒飒吱吱乱糟糟地响。

金智恩两只手抱住黄宇的腰,刹那间的力道几乎让黄宇生出错觉,以为她会接个大背摔,把黄宇头上脚下直接掼在地上。

“款差那。”黄宇拔出手,安慰道,看着远方那狰狞的建筑外墙,宛若巨兽大口,蹲在地上,候着猎物自动上门,他的腿筋也颤了颤,夜色中,卵石小路头尾相接如河,破开一条青白小径,直投那巨口。

他真是失心疯了,明知章本硕这计划比之前坐过山车的还不靠谱,还要邪性,还要恐怖,他还是做了。

“走吧。”黄宇搂着金智恩向前走。

金智恩的肩膀渐渐安定下来,倚着黄宇的身子,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西装上淡淡的香水味,自己的心也慢慢静下来。

黄宇似是在无尽黑暗中撑开了一小圈温暖的黄色光幕,将她包裹,外面的精怪鬼物贴在光幕上,变幻出各种恐怖形象,却和她无关,她只用闭上眼,抱住身边这个人就好。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小时候打雷时,整个人缩进被窝,抱住奶奶睡觉一样。

不管外面雷大雨大,只要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坚固支撑就行。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会答应他去鬼屋。这里的鬼和老家的鬼有什么区别?不,没区别,要有区别,也只会更恐怖。

金智恩越想越怕,想着是本地的鬼也不错,反正自己也不认识,又想着万一更吓人怎么办,还是老家的鬼好,至少心里多少有些模糊形象,有个心理准备。

她就这样犹豫着,又被黄宇抱在怀里,有点小期待,这算是黄宇和她的第一次约会吧?

到了门口,金智恩原本鼓起的一点点小勇气马上消失,闭着眼,整个人几乎是挂在黄宇身上。

门吱呀呀开了,伴着门轴腐朽的磨耳声,一股冷风从里面吹来,打在脸上,黄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身体的颤抖,下定决心,明天就把鬼屋改造成公共厕所,这种反人类的娱乐体验就不该放在游乐场里!

黄宇提起一只脚就要跨过门槛,鬼屋深处突然传出一阵怪笑,啊啊啊啊!

啊啊啊!黄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金智恩抱着他大叫起来。

第四十一章 白发

鬼屋一处机关屋内,蹲在地上的丁铃轻声说:“还没进来,不用这么夸张吧?万一把人吓跑了?”

章本硕放下扩音器,很满意刚才的效果,“不会,进来后,门就会自动锁上,只能一口气走到底。”

“你够狠。”丁铃做出评价。

“东西准备好了吗?”章本硕问。

丁铃拉过一旁的白衣、白色长发。章本硕点头。

计划妥当,只等他们过来了。

金智恩熊抱着黄宇,黄宇干脆就把她抱进来,门又吱呀呀关上。

“对不起,能下来吗?我这样走不了路。”

金智恩脸一红,双脚下来,一只手还是紧拉着黄宇,另一只手不停地在左手珠子上摸着,一颗、又一颗,每三次一轮。

她眯着眼,缩在黄宇背后往前走,时不时用东西垂下来,或是怪声发出,只要看不到,其实声音还好。

她最怕的是白发鬼,不是那种恐怖电影里的形象,而是打小奶奶跟她说的故事。

奶奶是江原道山里的人,脾气古怪,讲故事也从来不说那些普通的童话故事,总挑些稀奇古怪讲。

爸爸、妈妈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么,只有祭祖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睡一晚,给她留些玩具,又急匆匆地走。

她一个人无聊,就在院子唱歌,给洋娃娃梳头,拿着奶奶常用的那把梳子,一把一把梳过来,洋娃娃的头发又滑又顺,比起奶奶的头发好梳多了,像是水一样滑出来,一条条、一丝丝,分得清清楚楚。

她有时在想,要是给奶奶换上这样的头发该有多漂亮。

在奶奶家的日子并不总是快乐的,奶奶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奶奶也从来不会说,江原道的女人就是这么倔强,像家乡的石头一样。

每当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想爸爸,想妈妈,想爸爸答应给她买的玩具,想妈妈跟她说的首尔的大卖场,里面有数不清的漂亮衣服和洋娃娃,她喜欢什么就挑什么。

夜里,睡不着了,她就抱着洋娃娃,坐到门口,看着院子发呆,一边给洋娃娃梳头,一边模仿妈妈的口吻跟洋娃娃说:“智恩啊,再过一年,你就该去首尔了,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不动你了,你也该上学了。”

“爸爸在首尔买了幢大房子,到时候把你接过来。我们一起住,再也不用分开了。”

又转成自己的声音,细细地问:“房子有多大?有院子这么大吗?”

“比院子大多了,有三个院子这么大。”

“奶奶呢?不跟我们一起吗?”

“奶奶喜欢住在老家,不过我们随时可以过去看她。”

她说得开心,好像马上就能搬进那个大房子,带着洋娃娃,和爸爸妈妈一起。声音也响了起来,院子里的虫儿也跟着大声应和。

背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抢走她的梳子。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奶奶,拿着梳子,训斥她:“多晚了,还玩?过来睡觉。”

她嘻嘻笑着,“奶奶你不也没睡吗?”

奶奶拉她回房间,抱着她进被窝,半边身子轻轻压在她身上,怕她又逃走。

她被奶奶的胳膊痒得咯咯直笑,板着脸的奶奶也跟着笑,笑没多久,咳嗽几声,又压住她说快睡。

她张了张嘴,假装闭上眼,又偷偷张开一条缝,看奶奶闭上眼,数她脸上的皱纹。

其实她很想说奶奶我现在长大了,都快比你重了,你的手脚轻飘飘的,一点都不重,压不住我。

不过又怕说了,奶奶知道了,以后吃饭吃得比她还要多,变胖了再把她压住,这样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不能偷偷溜出去玩。

奶奶闭着眼说:“小宝贝,快睡,别眨眼了。”

“嘻嘻,奶奶,你怎么知道我在眨眼?”她伸手去扒奶奶的眼皮,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又藏了一个眼珠子,一直盯着她看。

奶奶忍不住痒,扑哧笑出声,伸手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又板起脸,搂得更紧一点,“快睡,再不睡,白发鬼就要跑出来。”

“白发鬼?是什么?长了一百只脚的耳朵?”

“半夜给娃娃梳头就会招来白发鬼,她会从娃娃的眼睛里跳出来,从门的缝隙里钻出来,从所有黑暗的地方爬出来,两只手把头拧下来,让你给她梳。”

“然后呢?”小智恩好奇地睁大了眼,靠近奶奶,奶奶的鼻息扑到脸上,又短又急。

娃娃的眼睛、门的缝隙,所有黑的地方,这些她倒不怕,就是能把头拧下来,又送过来让她梳头,太吓人啦。她的头不会痛吗?还是说脖子会痛?会不会流血?上次奶奶做菜,割到手就流了好多血,又红又黑。要是把头拧下来,流得血不是更多了吗?

“然后啊,你就要仔仔细细的,一点点梳,她的头在你手里,眼睛也刚好盯着你,要是梳掉了一根头发下来,她就会——”

“就会怎样?”小智恩整个人缩进被窝,抱住奶奶。

“她就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安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就走了。”

“啊啊!奶奶我怕。”

“不怕,不怕,不过白发鬼也有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只要小宝宝睡着了,她就没办法了。有睡神保佑,她拧不下小宝宝的头,就会走开,去找那些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的不听话的小孩子。”

小智恩吓得马上发出鼾声,奶奶却笑起来,干瘪的胸膛震得自己一上一下,连鼾声都打不好。

从此以后,小智恩再也不敢晚上睡一半溜起来玩,就是白天给娃娃梳头,也要看一圈周边的缝隙,摸摸娃娃的眼睛,说:“现在是白天,你可别出来,我不会给你梳头的。”这才敢给娃娃梳。

但不管如何害怕,只要有奶奶在,她总是勇敢的,就像现在黄宇在身边一样。

鬼屋走到一半,无非是些人偶披着长发跳出,或是穿着官服的僵尸,涂着白脸,膝盖不带弯,连个人扮的鬼都没有,机械生硬,一点意思都没有。

金智恩像是发现了自己内心强大的一面,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一边走,一边吐槽。到最后只拉着黄宇的手。

又走了几步,一阵怪笑,空中突然降下一颗头,转着笑,红唇白脸,两个眼珠发着光,金智恩吓了一跳,拿手去拍,头又慢慢缩了回去。

没了那光,金智恩身周又重归黑暗,她赶忙去拉黄宇,却捞了个空,停下来,一边叫欧巴,一边去摸,除了冰冷的墙壁,都是空的。

刚才明明在身边的,金智恩吓得想哭,有人依靠,和没人依靠完全就是两种体验。

她的手突然摸到一只手,拉了一下却不动弹,只觉得手又硬又大,粗糙得不像欧巴的手,正疑惑间,凑近了看,一张人偶怪脸掉下半个头盯着她看。

金智恩怪叫一声,甩手就往前跑,跌跌撞撞,不知触动了多少机关,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摸着墙,才发现手里还有那人偶的半截木手,索性拿着那半截木手当拐杖,一路敲过去。

她也不叫欧巴了,怕招惹来藏在黑暗中的怪东西。只是眯着眼,一步步地往前挪。

那木手拐杖从天花板敲到地板,确定前方上下左右都没东西后,才敢往前踏出一步。

她想立刻逃离这个恐怖鬼屋,或是找到失散的欧巴,身体做不到,精神却已先一步离开,沉浸在幻想中。

从小她就是爱幻想的小孩,奶奶在干农活时,留她一人抱着玩具在田边,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幻象。

“只要不是白发鬼就好,只要不是白发鬼就好。”

第四十二章 哭不出

一路挪过来,偶尔也激发了几个机关,恶鬼形象不能不说是恐怖,却没对她造成太大的影象。

她向魔神献祭了自己心中最恐怖的脆弱之地,换来了一时无畏的勇气。

白发鬼是只有奶奶和她才知道的恐怖妖物,这世上再没其他人知道。

金智恩反而放下心来,又重复了一句:“不是白发鬼就好。”鼓起勇气朝前走。

“我说,这样会不会太过份?”丁铃听到金智恩的叫声说,正把白衣往黄宇身上罩。

黄宇顿了一下,端着满是白发的假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坚定地摇摇头。

丁铃不说话,看向黄宇,黄宇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穿好白衣,窝在角落里。

丁铃白了章本硕一眼,没再说话。

三人的呼吸声合在一起,又细又浅,藏在黑暗角落里,等着金智恩的到来,远处响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一只木脚戳在地上,或是一个倒着头跳过来的鬼。

金智恩念多了白发鬼,心中非但没有升起白发鬼的形象,反而想起了奶奶。

去世后的奶奶。

那一天,她和朋友约好了去看gd的演唱会,麻浦体育场,早早打扮好,还带了应援的荧光棒,妈妈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赶紧下楼,楼下司机在等。

她不知道什么事,要问时,妈妈早挂了电话。

她急匆匆跑下楼,看到爸爸的司机在等,上了车,司机就往外开。

她还以为是要去什么地方,结果上了扬花大桥,就一路朝南去。她急了,问司机去哪,司机说是去老家。她问去老家干吗?司机说是社长吩咐。

她还以为司机出了什么问题,给爸打电话,结果爸说没错,是他叫司机带她去老家。

金智恩很生气,也不顾司机在场,就吼出来:“我不是说了吗?再过几天就会去看奶奶,我刚做好手术,还要再观察啊!老家有医院吗?”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久,爸爸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奶奶去世了。我在国外,马上赶回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开进村里后,车上颠得厉害,下车后,她的头一直很晕,想吐,然后她就被一片嘈杂和偶尔的哭声包围,陌生的大婶一个个上来,拉着她的手说话,妈妈穿着黑色的孝服,坐在一边哭泣,另一边聚集的村里人却在高声叫嚷,和首尔回来的亲戚们欢声笑语,悲泣、欢乐、秩序、混乱毫无阻碍地交织在一起。

她突然觉得厌烦了,就像是每次寒暑假时,奶奶就会打电话过来问她回不回老家,说院子种的玉米长得可甜了,过来就能享口福。

自己现在本该在gd的演唱会,和朋友们挥舞着荧光棒,大声尖叫,伴着音乐的节奏和gd的魅力,发泄掉青春多余的精力,可现在却被一群自称从小看着你长大,又抱过你、亲过你的大婶们包围,明明就不认识,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却偏要做出彼此欣赏的姿态。

她只想等爸爸赶来,赶快结束掉这场荒唐的闹剧,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好像踩在云端,脚下软绵绵的,从村口,延着儿时记忆中的那条土路,一路走过,进了自家大院,再到奶奶的房间,眼前的图景越来越熟悉,那种不真实感就越来越强烈。

好像自己被父母带走,去首尔读小学,恋恋不舍地上了车,和奶奶挥手作别后,奶奶的形象就固定在了那个时候,白发散乱披在肩上,手里总是握着什么,不是镰刀,就是绳子,脸总是皱着的,眼睛也总是眯着,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

之后的几次零星拜访,也没能及时更新形象,那时的她总是被各种各样的烦恼或是莫名的期待包围,就算跟随父母回了老家,大部份的精力也沉浸在手机里,想着回首尔后的聚会,mt,社团里的活动,演唱会,还有自己的演员兴趣班。

“来,见你奶奶最后一面。”一个声音将她从幻梦中惊醒,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拉着她往里屋走,没有走近,她就看到一个人躺在被窝里。

第一眼她几乎以为是个小孩子,小得可怜,被窝的高度也几乎与地面平齐,让人怀疑是不是只放了一颗头在被窝边。

她还没做好准备,几乎要惊声尖叫起来,要甩开那大婶的手,跑得越远越好,离那死物越远越好。

那不是奶奶,不是她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的奶奶!

除了晚上睡觉,奶奶的身影在厨房里烧绿豆煎饼、煮冷面、在院子里腌泡菜、除杂草,在农田里播种、施肥,或是和邻居大声闲聊,说些小孩子不懂的土话。

可除了晚上,奶奶一直在忙,她不会大白天的躺在被窝里,就是生病了也不会,更不会以那种直挺挺的不自然的姿势躺着,她只会侧过身子,跨起一只腿,轻轻压在自己身上。

那不是奶奶!

那——那是——白发鬼!一头银发散落在外,提醒了金智恩,她张大了嘴,拼命挣扎,想要逃出大婶的手,跑出去告诉妈妈,其他人不会信,她一定会信,白发鬼的事奶奶小时候肯定也跟妈妈说过。

她环目四顾,对上了抓住她的大婶的眼睛,边上一群低声哭泣的女人的眼睛,远处村人间或射来的怜悯的目光,她才猛然醒悟一件事,从车上下来,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哭过!

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和这群人虚心假意的眼泪不同,自己这个奶奶一手带大,在乡下呆了五年的孙女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不比他们伤心?他们不过是住得近些,早上路过打声招呼,节日祭礼一起凑凑热闹,哪有我这个血缘相系的亲孙女关系深厚?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没哭呢?别说哭了,就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更可笑的是,她在首尔还专门去上过表演课,是指导过忠武路四小生演技的老师,本来只收出道演员的,爸爸托了好大的关系,才说动那个老师破例教自己。

为了不被看轻,从来疏懒于功课和练习的她还下了一番苦功,经常在朋友们面前表演三秒钟落泪的演技。

可是为什么该哭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

“唉,可怜的娃——”抓她的大婶松开了手,不再逼她去看,边上的人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孩子心痛死了,哭都哭不出来。

可不是嘛,她奶奶带了那么久,感情可比一般人深厚得多啊!

看把孩子吓的,先让她去休息。

……

金智恩松了一口气,逃到自己的房间去,呆在里面发呆。

没过多久,她就摸出手机看,kaokao上发来朋友的图片。

“你在哪?我们都到了。”

“听说今天cl也来了。”

又有几张现场的图片,三个朋友带着荧光恶魔角挤在镜头前,还加了喵咪特效。

金智恩回了句:“我有急事,出差了。你们好好玩。”按在发送键上,又停了一下,加了一句:“多拍点gd的照片。”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回话,这些丫头,一定是玩疯了。

金智恩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又回到了之前回老家的状态,无聊,拿着手机又玩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吵闹起来。

外面一直很吵,不过刚起来的那股声音明显不一样,像是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过来,有人喊着来了、来了。

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爸爸来了。

被村民、亲戚围着,一脸的憔悴疲惫,她单手支在地上,一手拿着手机,开了门,冲向爸爸。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她冲到爸爸怀里,嗅着爸爸身上那熟悉的烟味,不知怎的,眼睛突然湿了,她张张嘴,犹豫了一下,视野被泪水模糊,跃过爸爸的肩头,看到之前那群大婶,终于还是哭出声来,这一哭就停不下来,大人们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

爸爸摸摸她的头,原地站了一会儿,跌跌撞撞地冲到里屋,去看奶奶的遗体。

亲戚也跟着进去。金智恩站在原地,这下再没人关注她,她也像刚上完表演课,完成一项任务,浑身轻松,竟有股愉悦感从心底滋生出来。

这时手机振动,她打开看,“好的。你忙吧,我们要好好享受啦!”

“看完演唱会,我们还要去明洞续摊!”

哼,臭女人们,幸灾乐祸!

金智恩捧着手机,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妈妈的目光,又低下头发消息。

第四十三章 最伤心的人

爸爸回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和村民打招呼,和亲戚闲聊,迎接客人,吃饭时,端起酒杯敬酒,该哭时哭,该笑时笑。

她在边上看了,也不免疑惑,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欣慰,不单单只是自己这样,爸爸也一样。

像是做了错事,要被骂时,发现有人和自己犯了同样错误,一同罚站一样。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好。

半夜,人们慢慢散去,金智恩躺在房间里,睡不着,看了手机上朋友们传回的照片,没有多少想法,脑子里却想着另一件事,白发鬼、奶奶。

明知道很荒诞,可奶奶的形象却和白发鬼混在一起,明明背影是奶奶,转过身来,却把自己的头摘下来,递给她,要她梳头。

这些可怕的幻象抓住她,一遍又一遍地换着场景、情节折磨她,她翻起身,开了门,往外走。

院子里一片狼籍,都是白天客人们吃饭喝酒留下的,妈妈和几个婶婶正在收拾,她不想和人说话,就折了个角度,往院子深处去。

不知不觉间,竟和儿时的记忆对上了号,奶奶惹她生气时,她总喜欢一个躲在院子的角落里,这里的墙有条缝隙,勉强可以蹲下一个人,只有她知道的隐秘地。

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传来,金智恩停下脚步,之前的幻象已让她心累,现在这幻听又是怎么回事?

儿时奶奶给她讲的那些睡前故事,大半的妖怪都是从院子里往屋里爬的,因为奶奶不喜欢她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找起来太费劲。

难道真的是妖怪?用哭声引小孩过去,再一口吃掉继续装哭的爱哭鬼?

金智恩侧过耳朵听,断掉的哭声又接起来,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她不太确定,壮着胆子往前试了几步,斜过身子,看到蹲在墙隙里的背影,那蓝黑色的西装几乎与夜幕下老旧的砖墙混为一体,是爸爸?

和白天不同,甚至和一小时前还和客人们喝酒说笑的爸爸不同,现在的爸爸像个小孩子,用自己儿时的姿势,蹲在同样的角落,肆无忌惮地捂着嘴哭。

这里没有别人,他本不用哭的。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一小步一小步地退回,一种烧心灼肺地背叛感贯穿了她整个身子,回到房间后躺下,竟连手机都懒得看。

原来——只有我这样。

奶奶疼爱的亲孙女,视若珍宝,从小带大的亲孙女——

她想着,渐渐理清了思路,从首尔一路赶来,又被白发鬼幻象纠缠的她终于清醒了片刻,明白了此时纠结的心境:

不是不伤心,只是——没那么伤心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本应该最伤心才对!

金智恩不知不觉流下泪,眼前一片黑暗,木手拐杖发出的咚咚声也变得遥远起来,这鬼屋还没走完?到底还要多久?

从记忆中苏醒的金智恩听到一个新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突然爆发的机括响声,这回是更有节奏的沙沙声,像是什么东西爬过,又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智恩?”一个人轻轻说道。

金智恩惊喜叫道:“欧巴!”是黄宇的声音,在前面,她加快脚步,前方一片光亮,一个白衣人坐在地上,低着头,乍一看,好像没了头似的。

她停下脚步,迟疑地问了声:“黄宇欧巴?”

那白衣人慢慢转过身,却是真的没有头,不对,有头,不过头端在他手里,一头的白发垂下,遮住眼鼻,只留下一张血红的嘴和突起的下巴。

金智恩没了呼吸,慢慢软倒,跪下,就看着那白衣人端着头一膝盖一膝盖移过来。

“过份了吧?”丁铃就在不远处看着,看到金智恩吓得跪下,连叫都没叫,已经开始准备叫救护车了。

就算是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更何况这只是单方面地甩掉暗恋对象而已,在这个计划开始之前,丁铃没想到会走到这步。

章本硕没回应,盯着金智恩看,他在看金智恩的头发,头发上的本章说。

之前他曾把看做是头上的本章说,直到刚才跪下时,头上的方框也向外拉开一个弧度,紧紧和头发贴在一起,才印证了他的想法。

要不是接待余玫蕾,从她耳洞中密集的本章说悟得专注解析能力,眼力大增,再细微的变化都看得出来,刚才就要漏过去。

可是要发表什么呢?

章本硕突然低声问丁铃:“你一般跟你奶奶聊什么?”

丁铃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奶奶?不知道,干吗问这个?”

“嗯,我明白了。”章本硕转过头去,重新定位好头发上的本章说,发表本章说。

黄宇还在爬,爬得极慢,膝盖咯在木板上疼得难受,可是爬得再慢,也快到头了,就剩一只手的距离,金智恩却还不跑。

她不怕吗?

黄宇心中惴惴不安,和那天坐过山车的感觉差不多,不会又打开新世界,拥抱新生活吧?

金智恩哭了,眼圈泛红,没有声音,眼泪一滴滴地砸下来。

糟,玩过火了?黄宇停下来,此时已靠得极近,金智恩的眼泪都滴在他手上。

不过现在能怎么办?把头伸出来,说“开玩笑”,那可真成玩笑了。

转身就逃?是个办法,反正脸没暴露,金智恩当成是工作人员扮的鬼,还有机会补救。

好!逃!

黄宇刚转过一半身子,袖子一紧,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金智恩抱住他,放声痛哭,眼泪扑簌簌地打下,湿了他领口。

黄宇缩着脖子,藏在白衣里,两只手又端着头,不知所措。

吓着了?吓着了干吗抱着“鬼”不放?别哭啊!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我本该多了解你的,我只知道你是我奶奶,对不起!”金智恩喃喃说着,黄宇慢慢伸出头来,拍拍她肩膀,金智恩哭得更响了。

丁铃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到剧情的走向,这是吓哭了?还是感动哭的?

呸!感动个鬼!要是我,不打死他就算脾气好的!

章本硕坐在地上,枕着墙上的塑胶恶鬼头颅,两脚伸直,舒服地快要飞起。

——解开id小智恩心结,疏通本章说,获得积分1500分。

章本硕看到金智恩头发上的本章说一个个消失。随手把积分投入进度条,进度条到了91%。

只差9%就要100%了。

可惜的是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新的系统提示,黄宇的本章说没有改善。

其实他早就发现金智恩的本章说问题,不是单纯地怕鬼,而是把白发鬼和奶奶的形象搞混,一种独特的疏离感和愧疚感搅和在一起,形成了她现有的强迫症。

咨询师不是医生,就算是医生,也不可能看到病人就治。照理说,就算金智恩的心结再严重,也跟他无关。

可是涉及到黄宇,顺手帮一下也是好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金智恩的反应太过强烈,几乎是把黄宇扮的白发鬼当成了去世的奶奶,后续的自愈过程也极其快速,看来她自己早就想明白了,只是欠一个宣泄的机会。

站在鬼屋外,看着金智恩和黄宇站在一起,丁铃和章本硕远远地看着。

丁铃好奇地看着章本硕的侧脸,章本硕被盯得不好意思,问:“看我干什么?”

“你早就预料到她会哭?”

“没有。”

“我不信。”

第四十四章 蜘蛛

章本硕只是笑笑,看着金智恩跟黄宇说话,隔得远了听不到。

“黄总请你过来也许是个错误。”丁铃又说。

“为什么?”

“直觉。”

金智恩终于走了,黄宇却没陪她,反朝章本硕这边走来。

“你不陪她走?”章本硕问。

“说了,她说不用,她不怕了。”黄宇苦着脸。这回他连责备章本硕的力气都没有,转身背对着章本硕和丁铃,看着远处的鬼屋,叹口气:“唉,太完美了也是种罪啊。”

章本硕和丁铃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章本硕:你不想吐吗?

丁铃:你只管吐吧,我早习惯了。

章本硕:不只想吐,还想打人啊。

丁铃:我说了,会习惯的。

黄宇还沉浸在刚才被金智恩抱住的感觉,那种依恋和愧究,就算是用方言说的,他听不大懂,也能感觉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能给女人安全感,让她们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样下去,哪还有时间工作?

金智恩从鬼屋出来后,没怎么说话,甚至拒绝了他陪同回去的要求,一人离去。可是那眼神中的依恋、感激却说明了一切,这比温宝柔发来的“难忘的一天”的消息还要糟糕。

温宝柔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玩性重,对于爱情还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可金智恩不一样,职场上,她是pyj负责国际选材的理事,是设定目标就会一往直前,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的那种女强人,面对爱情,她的作风也是极其类似。

这次鬼屋之旅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爱意,反而淬炼得更加坚韧,这回可怎么办?

章本硕读着黄宇的本章说更想吐了,好吧,他承认自己心大了,看轻这次任务的难度,还想着一百万也拿,黄宇的本章说也要改进,不说要像正常人一样,至少也要有些别人的本章说,全是自己的作家感言实在是件危险的事。

现在他站在事业的顶峰,有权有钱,更有身家背景人脉支撑,再加上自己英俊的外表和出色的能力,无往不利,战无不胜,世界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这就像是蒙着眼冲锋的战马,在没碰到阻碍前,因为不知前路深浅,只用发蹄狂奔,速度可以提到自身的极限,一旦踩空失蹄,或者撞上石墙,就会死得惨不忍睹。

黄宇现在就像蒙着眼高速冲锋的战马,无所畏惧,极度自信,却也因此,看不见脚下的路、身边的人,摔了跤就会有生命危险。

章本硕也跟着黄宇叹口气,自己正是咸吃萝卜操蛋心,这些本不该是自己操心的事,黄宇也从来没要求过帮助,解决他的心理问题,他也从来没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可出于职业习惯,自己总是忍不住去想,能帮上什么忙,可以让他过得更好。

拜托!这小子现在就活得很好!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小子却成天操心要甩人,差距啊!格局啊!为什么这么心痛?

章本硕自嘲时,突然看到黄宇肩头上有只蜘蛛,挺大的,黑黑的一块,趴着不动,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的,也许是鬼屋里蹲着时候惹过来的,也许是树上垂下来的,章本硕叫了声:“黄宇,看后面,你肩膀上……”

丁铃打断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焦急,就要用手去够,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掏出手机去碰黄宇肩头。

黄宇心内冷笑不已。这种骗人的小把戏能唬住谁?这个心理咨询师总想向他证明一件事,他不完美,只是个普通人。

这话没错,只是他不清楚一点,自己的完美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苦练磨出来的,除了英俊的脸庞和身高以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

学历、工作能力、人脉,哪一点不是汗水夹着血水练出来的?

上次坐完十次过山车坐到吐,被他视为近十年来从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这次进鬼屋之前,他特意抽了时间,在油管上看史上10大最恐怖镜头,又连走了五趟鬼屋,直到每个机关跳出的时间、位置都了若指掌,无聊地都能打个哈欠,之前在鬼屋前的恐惧,至少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另一半则是被金智恩带动起来,没想到天黑了鬼屋外面那么可怕,嗯,小瑕疵,不用去管。

总之,他想说的是——吓我没那么容易!

黄宇回头看,肩膀上黑黑的一团阴影,分出八只细脚趴着。

“蜘蛛!”章本硕还是叫了出来,搞不清楚丁铃多此一举干嘛。

黄宇眼球翻白,头一沉,栽倒在地,晕了过去。丁铃的手机还没碰到。

蜘蛛受惊跳开,落在地上,窜入草丛。

章本硕过去抱住黄宇,丁铃叫道:“少爷怕蜘蛛,连那两个字都不能提!唉!我去叫救护车!”

丁铃远远跑开。

章本硕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黄宇,之前的自嘲又化为乌有,黄宇还是有点可怜的。

黄宇比预计的醒来要早一些。救护车的呜呜声刚传来,他就张开眼,脸上的肉抖一下,还保持着躺在章本硕怀里的姿势,就说:“智恩说她的珠子掉了,明天叫人找一下。”语气平淡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别装了好吗?明明就晕了刚醒,说点别的成不?”章本硕说。

黄宇猛地坐起,脸一红,要说点什么,看看周围,只有章本硕一个人,突然间又没了说话的欲望,就那样坐在地上。

这家伙真可恶,在他面前,像是什么都瞒不住一样。不过,好轻松啊!

“少爷,少爷——”丁铃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抬担架的白大褂,这里是游乐园的土坡,救护车开不上来,要不是晚上视野模糊,这里又都是树,不方便直升飞机救援,丁铃原本打算直接叫架直升飞机的。

“不用了,我没事。”黄宇还坐着,摆摆手。

“是不是要再做些检查?”丁铃问。

“不用,我在这里呆着,你先回去。”

丁铃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章本硕,真觉得这人不可靠,刚刚还吓晕了少爷,想了想,还是走开,只是远远候着。

救护车又呜呜地开走。黄宇又躺了下去,双手作枕,看着夜空。

章本硕吓了一跳,以为这家伙又要晕一次,自己这回可什么话都没说。看他翘起一只腿,眼睛亮亮的,才知道没事。

“头还晕?”

黄宇没应,只是看着夜空,翘起的脚抖起来,拍了拍边上,示意他也躺下来。

躺一下是没问题,自己身上的30块淘宝买的廉价t恤和黄宇身上那件名贵西装比起来,就是滚一圈都无所谓,问题是为什么要躺?

黄宇的举动很反常,该不会是刚才被蜘蛛吓昏了头?

看这架势是要躺着说说话,掏掏心窝的节奏?

放在平时,只要能敞开聊,章本硕能把黄宇底裤的颜色,平时洗澡唱歌还是不唱歌,上厕所用左手还是右手的私密事聊出来,可现在他却迟疑了。

危险啊!

第四十五章 一直说真话

黄宇的本章说还是没有大变化,满满的作家感言,都是自己的想法,没有旁人的评论反而难以佐证。

章本硕没动,黄宇也不以为意,眼神直勾勾地虚望着夜空,数着根本看不见的星星,说:“明天还有最后一个人,完了,你就走吧。”

这是辞退的节奏,很正常,换成是他,他也要辞。连搞砸了两个,虽然他是故意的,不过黄宇能挨到这时候才说,也算他能忍了。

“那一百万我爸不给的话,我也会给你。”黄宇又说。

章本硕吃了一惊,这又怎么回事?

黄宇不是大手大脚的二代,当然该用的该花的,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可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绝不浪费,铺张浪费的无用功更是没有。

也许是跟集团合并后糟糕的财务状况有关,让他对手头上资金使用苛刻到了极点。

一百万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可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用出来。

“你的办法不管用,不过也不能全怪你,谁叫我这么完美呢。不过,这几天真是轻松啊——”黄宇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像在床上一样,丝毫不在意会弄皱西装,章本硕反替他心疼,得,这一百万成辛苦费了。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赚钱很轻松的荒谬感,难怪王星天天说要接代高端客户,有价值的来访者才会给你带来价值,现在他是有深刻体会了。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画了一副画,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山坡,我和爸爸躺在地上,看着夜空。”黄宇的眼神放空,声音都变得悠扬起来,似乎也跟着记忆,浸入时间长河,回到过去。

章本硕呆了一下,自己可没发表本章说,更没做多余的事,黄宇这是要开始促膝长谈,讲讲童年阴影,忆苦思甜吗?

不管怎样,都是好事,章本硕也跟着躺下,听黄宇说。

“其他孩子画得都是大太阳,花、笑脸、草地,我却把一切涂得很黑,只留下我跟爸爸的位置光亮,交上去,老师没说什么,只是最后选优秀作品的时候,没有我,我拿着画找老师,问为什么,老师说我画得太暗了,别人会不喜欢。我问别人是谁?她说别人就是除了你的所有人,我说不对,我喜欢,我爸爸也喜欢,老师笑笑,摸摸我的头说欣赏我的自信,我不懂,明明说是谁喜欢的问题,怎么又扯到自信了。”

“我不服气,拿回家给爸爸看,爸爸很忙,看了一眼就放下,问我怎么回事,我把老师的话说了,我爸说什么了,你知道吗?”黄宇说,眼里带着笑意,偏过头来看着章本硕。

之前都看着夜空还没查觉,一偏过头,章本硕本能地也扭头过来,正对上黄宇的那两双眸子,才赫然惊觉靠得太近,基得不行,忙往外移了点,一边说不知道。

“他说你老师可真辛苦啊,教你这样的孩子。那时的口气我到现在还记得。”

“嗯,然后呢?”章本硕积极引导,正愁在黄宇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翻遍他一身的作家感言,却像是看小学生交给老师检查的日记一样,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壳,里面的东西却难见到,从鬼屋里出来,又被蜘蛛吓了,情绪波动下,反而向他这个外人吐露心声。

“我又不懂了,明明是在说我的画,怎么又扯到老师辛苦不辛苦上了?大人心思真是难以捉摸,想说什么直说不就行了吗?我只想知道我画得好不好。本硕,你虽然离完美还差得很远,但是有一点我很欣赏你。”

“什么?”章本硕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算夸奖吗?可能对于黄宇来说,真的算难得的夸奖。

“你说真话,一直说真话。”

“对,我说假话会被雷劈的。”章本硕看着茫茫夜空说。

“哈,偶尔说句假话也这么真诚,你要是骗人,绝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黄宇笑出声。

章本硕抽了下鼻子,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我说到哪了?对了,我爸说老师辛苦,我又问他我的画怎么样,他本来要走,重新拿起画看了一遍,这回看得比上次仔细得多,我也很期待,不是期待他说好,而是期待他说些关于画的事,好坏我都能接受,可他却说你是不是想把画学好?我给你找一个最顶尖的老师,这回花掉我很多时间,不过你是我儿子,为你牺牲一下是值得的。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我快疯了。我特么的不想找老师,不想学好画画,我只想知道你觉得好不好,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一个字,好或者坏!”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是画画、作业、比赛得奖、我爸总是这样,要么说老师辛苦,要么说自己牺牲一个大单子陪我,别的孩子都盼着父母过来,尤其是比赛、颁奖的时候,我却相反,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爸来了,接下来一个月,我都要听他那堆唠叨,说自己牺牲了那么多,本来要陪一个重要客人,上亿的单子,结果却是到学校里参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比赛,一切都是因为他爱我。”

“刚开始,我还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拿第一,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赞赏,爸爸才总觉得牺牲了自己,是我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于是我发了疯地画,照着老师的那些模板,揣摩那些获奖同学的画,色彩亮丽,主题明确,要笑、要光、要正面,要阳光,缺什么我补什么,然后我得奖了,老师夸我够努力,有天分,我没放心里去,拿回去给爸爸看,他又说什么,你知道吗?”

没等章本硕说话,黄宇就接下去:“他说,你看,像我一样努力不就行了,根本不用请老师,当初你爸也是这么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不管我说什么,他总会扯到别人身上,说来说去,最后都是在说自己。我有时候真觉得我爸看我的眼神跟他看自己新买的跑车一样。”

“少爷,再躺下去会着凉的。”远处的丁铃提醒道。

黄宇翻身坐起来,“走吧。”

章本硕也跟着坐起,却拉着黄宇,黄宇扭头看回来,章本硕手绕到黄宇另一边,拍拍他肩膀。“嗯,没事了。”又拉着黄宇站起来。

“怎么了?”黄宇看看自己肩头,一脸不解。

“有蜘蛛,我拍掉了。”习惯说真话的章本硕脱口而出,刚说到第三个字,黄宇脸又白了一下,仰头就倒。

丁铃站在山坡下,往上看,刚看到两个脑袋冒出来,又掉下去被长草盖住,接着就传来一声:“丁铃,叫救护车回来!”

第四十六章 三大错觉

第二天,章本硕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目不斜视,背挺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丁铃冷着脸,站在投影墙下,咳了两声,说:“昨天少爷受了刺激,还在休息,今天的会议按照事先设定的计划,由我主持,这是第三个目标,韩可儿,国画大师韩亦的孙女……”

墙上出现一个圆脸姑娘,笑得眼睛眉毛一起弯,很是可爱。

章本硕从屁股下掏出笔记本,认真记笔记,从小学上到大学,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昨天连晕黄宇两次,第一次还情有可愿,第二次本来差不多搞定,被自己说真话的优秀习惯打破,在救护车上时,丁铃一路双眼喷火盯着自己,要不是自己一向表现良好,丁铃直接叫人把自己当成杀手关起来也有可能。

章本硕举右手,左手横过来垫在右手下方,好像有个课桌似的。

“说。”

“这个目标没前两个漂亮,为什么危险指数五颗星?”

“问得很好。”丁铃很满意章本硕知错就改,虚心向学的态度,又翻了一页,是韩可儿和一群爷爷、奶奶的合照。老人们笑得开心,众星拱月般把韩可儿围在中间,好几个老人拉着韩可儿的手不放,“正因为没有那么漂亮,再加上可爱,圆润,嘴甜、爱撒娇,家教又好,特别有长辈缘,说是人见人爱都不过份。”

章本硕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在婚姻一事上,有长辈缘是件多么恐怖的杀器,他自然了解。

章本硕在笔记本上写下“长辈缘”三个字。

门开了,黄宇闯进来,走到投影墙下,拿过丁铃的摇控器,点了几下手机。

“少爷,不再休息一会儿吗?介绍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不用,紧急情况。”黄宇一指屏幕,说:“更换目标。”

投影墙上出现一个女人,章本硕跳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老婆会喜欢你?”

丁铃瞄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章本硕也追星。

是momo的照片。最小公倍数女团的队长,主唱,脸赞,当之无愧的c位。

黄宇没理会章本硕,继续往下说:“下一个目标就是她,这回计划一定要成功。绝不能失败。”

不单是为了自己的清静,更是为了公司的发展,现在最小公倍数女团成功出道,连续三次新专辑都拿了第一,第三次的《学霸恋爱公式手册》更是横扫三大音乐榜头名,公司一半的利润都是最小公倍数创造的,要是momo走了,最小公倍数就离解散不远。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

“能说一下是什么事让你产生错觉她喜欢你的?”章本硕终于冷静下来,没等黄宇开口,就说:“不要说看她的mv,或者经过练习室时,瞄了她一眼,或者看着挂在床头的大幅宣传海报,或者听她的歌,只跟着副歌部分唱,这些我都经历过,只能说明你喜欢她,不要看到她笑就觉得是她喜欢你。”

“说完了吗?”

“暂时说完了。”

“这则消息是十分钟前刚刚发过来的。”黄宇点了下手机,投影墙上出现一则消息:黄老师,我想找你谈一谈。

章本硕捂着胸,一屁股坐下,笑了笑。

人生的三大错觉啊!跟考试一样一样的,我有步骤分、我有平时分、我有师生情,还是不及格。

类比在感情上,就是——

所有不敢直视我眼睛的异性都在暗恋我、暗恋的人也暗恋我简称共轭暗恋、没有女朋友等于有女生暗恋我只是我不知道。

自认完美的黄宇也会犯这样的错误,臭美去吧!我老婆那么好,会喜欢你?不过就是谈一谈,让你兴奋成这样,德性!

“不就是谈一谈,你作为最小公倍数的制作人,谈点工作上的事,不是很正常吗?”章本硕慢慢说,一边欣赏着黄宇的表情。人自恋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少见,到底是什么给他这么大的勇气,认为最小公倍数的女王,宅男心中的女神momo会喜欢他?还发消息倒追?我呸!要是让外面的粉丝知道了,寄刀寄血书寄恐怖大头娃娃直接寄到他崩溃为止。

“工作上的事她会直接到我办公室说,不会发消息。”黄宇还是一副笃定我不管我不管momo就是爱我我好烦啊的傲娇欠扁样。

“会不会是合约到期,不想续签?”章本硕双眼发亮,丁铃瞥了他一眼,把这家伙从死宅无能心理咨询师的等级拉到了死宅无能心理咨询师还有空追星的等级,连momo合约到期的事都知道,一般的粉丝还真不知道。

“不会。”黄宇还是摇头。

“你说不会就不会?证据呢?”章本硕怒了,其实他脾气相当好,能忍黄宇这个自恋自大狂这么久,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不过涉及到自己老婆就不一样了。谁也不能亵渎momo!就是最小公倍数的制作人也一样!当最小公倍数出道后,她们的笑容、她们的歌声就属于全体公约数粉丝共有!

黄宇仰头看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才重新低下头,对着章本硕说:“眼神。”

“什么?”

“眼神,今早momo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嗤——

章本硕终于忍不住笑,无耻!妄想狂!也许换个眼妆,也许早起没睡醒呢?也许是看别人呢?

眼神?哈哈哈,要是敢在最小公倍数国际官方论坛上发这样的文章,《momo看我一眼,她一定是爱上我了》,保证有人在下面跟帖,说要拿尿滋醒他。

“不管怎样,一个要求,帮我打消她的念头,我知道这很难做到,错不在她,而是在我,不过,现在正是她事业的上升期,公司的发展也全看她们了。”黄宇很心痛,心痛自己万人迷的长相,祸国殃民级别的魅力。

章本硕却只想马上吃点上火的东西,然后喝一大瓶水,拿黄尿滋醒这个自恋狂。

不过在会议结束前,章本硕还是和黄宇达成了共识,要跟momo谈一谈。

黄宇是要和momo谈一谈,及时打压她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很多人爱我,可我注定是风、是光、是清晨栀子树上飘来的花香,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又同时属于每一个人。

章本硕要和momo谈一谈,除了官方粉丝团的团长外,谁还有这样的机会能近距离看到momo?说不定能要张签名照过来,甚至握握手呢!至于黄宇那个自恋狂的要求,哈哈哈哈,先让我笑一会儿。

第四十七章 一家人

丁铃就看着这两个男人不说话,脸上各自浮现出奇异的表情,似笑非笑,要哭不哭的,收拾资料,关掉投影仪,抱着桌上一堆刚签完的财务报告出去。

momo的练习室就在舞台隔壁办公楼的顶层,典礼举办时间只有五天,黄宇还是大手笔临时租用了顶层,主要是防止激进粉丝混进去。

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地就听见音乐声,《学霸恋爱公式手册》的节奏,章本硕一边走,一边用力拿袖子擦手,待会见面握手,全是手汗给人的印象可不好。

很快走到走廊末端,黄宇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没急着开门,章本硕也挤了过来,练习室里只有momo一个人,正对着镜子练舞。

“等她练好了,再进去吧。”黄宇说。

章本硕点头,求之不得,“最近她都在轧戏,抽空来练舞,真是敬业啊。”

黄宇看了章本硕一眼,似是惊奇他怎么对momo的行程这么了解,一想到刚才会议上章本硕那激动的样子,马上释然,心中又有一分自豪感腾起,这么惹人喜爱的女团可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我的作品也带上了我的属性——完美,同样,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自己的诅咒,哪怕是路过时无意地看上一眼,都会深深地爱上它。

《学霸恋爱公式手册》打得是青春校园俏皮风,舞蹈风格也是以清新为主,动作幅度不大,常见的扭胯、m字腿的动作都没有,只以繁琐的手部动作,再加上丰富的面部表情和眼部动作取胜,表面上看起来难度不大,但要抠好细节,表达出歌曲的内容还是很考验舞者的实力。

即便是一个人练习,momo也没降低要求,每个走位,每个眨眼wink,每个手指比爱心的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尤其是走到c位,镜头给脸部特写的节点时,那一脸满溢的笑容,看得章本硕也跟着傻笑起来,把黄宇挤到后面,鼻子压在门板玻璃上看,活脱脱一个狂热跟踪狂变态粉丝的初级模板。

momo的注意力全在镜子里的自己,跳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会纠正自己的一些小动作,或是手指的曲度,或是扭头的弧度。

章本硕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眨了眨眼,再看过去,还是一样。

momo没有本章说?

之前被momo的舞蹈吸引,完全没注意到,看到第二遍才发现。可是上次在颁奖典礼上才刚刚看到过呀!

章本硕还在思考,momo却突然停了下来,对着镜子喘了会气,走到一边,又换了首曲子,带节奏的beat,拿起麦克风,说起rap。

这rap章本硕还从未听过,眼前不由一亮,jennie才是队内的rap担当,圈内都说跳舞不行,唱歌不行,长得又不好看的才去当rap,可最小公倍数的jennie却是相反,舞美人甜rap刚,也有不少粉丝,队内人气排行前三。

可momo的rap绝对不比jennie差,章本硕只听了几句,头就不由自主地跟着momo的节奏抖起来,不愧是我老婆,唱歌、跳舞、演戏、综艺样样都行,连rap都这么姬,清纯初恋风和girlcrush完美无缝切换,木恩啊,爱你!

听得入神,章本硕又忘了看不见本章说的事,就算记得,也比不上近距离欣赏老婆rap重要。

头抖得太厉害,撞到玻璃上,咚的一声,章本硕捂着头蹲下,rap也停了,momo回头看过来。

黄宇开门进去,绕过蹲在地上的章本硕,章本硕嫌丢人,赶忙揉了揉,不管额头一片红,也跟着进去。

“黄老师,你来了。”momo的眼神像是受惊的小鹿,放下麦克风,又小跑到角落里关了beat伴奏,走回来,看到章本硕,“这位是——”

“哦,新请的心理咨询师,最近你们这么忙,压力太大,有什么问题可以跟他交流交流。”

“章本硕,这是我的名片。”章本硕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生生挤出男低音的磁性来。

momo两只手弯腰接过。

“momo,你要跟我谈什么事,现在有时间,聊一聊吧。”黄宇说。

“现在?”momo看看章本硕,有点犹豫。

“哦,章老师是我的随身顾问,不必忌讳,自己人。”

难得听黄宇叫人老师,明知道是花花架子众人抬,黄宇有意打造自己的高大形象,好方便接下来的计划,章本硕也禁不住飘飘然,在喜欢的偶像面前露脸,换成三天前,他想都不敢想,真是系统改变命运啊!

咦?又有了?

章本硕看到momo身上浮动的方框,忍住打开的冲动,这才醒悟过来,没什么稀奇的,照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本章说,透过玻璃,也是一样。

本章说系统只有在肉眼直接接触的情况下才会浮现。

“好吧,其实——黄老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栽培和照顾,我想——我想——”momo说到一半,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里升起一层水雾。

黄宇叹口气,本想伸手去摸摸momo的头,又止住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不过单论心理年龄,黄宇像是比momo大了10岁一样,看着小女孩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懵懂爱意,可爱又可怜。

黄宇顺带剐了章本硕一眼,自从自己在集团工作,用半年时间建立威信,再用半年,带出最小公倍数女团,强势冲击华语乐团,让公司迅速成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好,董事会的各大股东也好,都习惯了他的完美形象,从不质疑他的决定,更不会质疑他的惊人魅力,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个人生活上的。

只有这个死宅无能追星心理咨询师,总是一副你丫的活在梦里的道道,把他当一般人看。

他早过了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有多强,有多完美的年纪,可也忍不住憋一口气,准备打脸章本硕,打得他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章本硕却连接一下黄宇目光的工夫都没有,全程盯着momo看。之前都是通过400块钱的二手215英寸高清ips无边框屏幕,然后是在舞台下,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又是刺眼灯光,又是女团群舞阻碍,绕来绕去,能有个静静看着momo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好了,真人就站在眼前,没有镜头的修饰,没有摄象头的夸张,可能是为了练舞,特意没有化妆,素颜的momo站在章本硕面前,美得更加惊心动魄,一次呼吸、一次扭头、一次不经意地撩发都像是撒出致命的毒药,直击章本硕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查看他人的本章说几乎成了章本硕的习惯,章本硕却硬生生地压抑着自己的冲动,不让本章说毁掉自己直接了解momo的机会,搭不上话,就这样听她说也好。

momo抽了下鼻子,后半句话还是没说出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我理解。”黄宇用尽可能的温柔语气说,倒不是他多有耐心,而是momo的事处理不好,只怕让公司倒闭都有可能,在集团合并,资金链吃紧的现状下,黄宇不得不小心谨慎地使用手头上的每一份资源。

“黄老师你知道了?”momo瞪大眼睛问。

“嗯,我知道的,你表现得这么明显谁不知道呢?”

momo噗嗤一声笑出来,泪水蓄不住,哗地流下来。

章本硕在一旁想吐,想叫黄宇别说话,哭泣的momo是那么美,美的每一帧都能截图做桌面屏保,可是心底的不祥预感也越来越浓,之前笃定的想法也有些动摇,都想打开momo的本章说确认一下。

谈工作的事不致于又哭又笑的吧?真是爱上这个自恋狂?为什么不是我!

“不过有件事我要让你知道,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们都是一家人。”黄宇的眼神温柔的像是采一朵花,又怕把花捏碎。

章本硕在一旁看了,也不得不承认这自恋狂确实有资本说这种暧昧到无边的话,不过他还是好想吐啊!

“黄老师,你太好了,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本来想等这次典礼表演结束,再跟你说不续约的事。你想得开最好。”momo长出一口气,再没之前的紧张犹豫。

“哈哈,我当然想得开,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想得开的人了。”黄宇大笑起来,拍拍momo的肩膀,又顿了一下,momo说的话好像这时才钻进他耳朵,“嗯——你刚才说啥?不续约?”

“对啊,我决定今年的合约到期不续约了。”momo说,“不过我们还是一家人对吧?”

第四十八章 结婚

“为——为什么?”黄宇结巴起来,他已经投入重金,请了最好的作曲家、最好的制作人打磨最小公倍数下一张专辑,预计下半年完成,趁着势头,再狂扫一波。momo却说不续约?

“我跟jennie她们当了三年的练习生,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家人还要多,就算没在一起工作,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啊。”

“不是这个,我问你,为什么不续约?是对续约的条件不满意吗?三七分已经是业内最优惠了,你们还是新人,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谈,是休假时间吗?一个月不够吗?两个月,两个月加上回归的准备时间,差不多抵得上寒暑假了,是最近拍戏拍累了,想专注音乐?那也没问题啊,为什么,为什么不续约?”

黄宇说得有些激动,吓到momo。章本硕拉住黄宇,努力绷住一张脸,眉角、眼角、嘴角、下巴却都含着蓄不住的笑意,对他慢慢地摇摇头,示意有话好好说,别那么急,吓到momo了。

momo没料到黄宇的反应,退了一步,惊慌道:“不是条件的问题,丁铃姐给我看过了,条件都很好,我很满意,只是——”

一道灵光闪过,黄宇突然想到了,深呼吸几下,冷静一下心情,慢慢问:“是不是404?”

“啊?”

“404,金智恩挖你过去,对吧?”

momo没说话,还在想404是什么,黄宇不给她充分思考的机会,努力劝说:“momo,你还年轻,pyj那边虽是韩国三大社,但是市场跟我们这边根本没得比,又是出了名的压榨艺人,你要是没出名,去那里接受魔鬼训练,求个知名度,再回来发展那也算条路,可是你现在明明有了好基础,为什么又走弯路?”

“黄老师,不是404。我没打算和其他公司签约。”

黄宇愣了一下,要不是章本硕、momo在边上,他真得有些抓狂,工作上的事很少有让他心情差到这种程度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他自认尽人事方面,他可以做到完美,就算因为意外原因,导致失败,他都可以全盘接受。

可是momo又不续约,又不跳槽,是想干吗?

黄宇整个人僵住,像是被一根木棍绑住手脚,章本硕都感觉到他的异样,松开手。

他看着momo为难的眼神,欲说不说的样子,不续约,又不是跳槽,总不可能是不当偶象了吧?

他是亲眼看着momo进公司,当练习生开始,一天天地反复练习,跳舞、唱歌、管理身材、甚至是演戏,由于每门课程她的表现都是a,公司决定往全能艺人的方向培养她,她付出的汗水和时间也远比其他练习生要多得多。

可以说,momo就是天生的偶象,再加上后天的时间精力投入,她不做偶象了,能去做什么?

哦!这该死的诅咒!

当剔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后,剩下的那个就算再违反逻辑,再出人意料,也要学会接受,这是接受过理性思辩教育后,尊重事实、尊重规律的科学思维。

黄宇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满是懊悔,都被本硕带偏了思路,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不该轻易质疑自己的魅力啊。这讨厌的完美啊!

“你是要结婚?”黄宇问。

momo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黄宇如释重负,看看章本硕,章本硕震惊道:“结婚?”

不知怎的,一种久违的快感从头冲刷到脚,也许是边上的人早就承认了他的完美,反而让他遗忘了那种在陌生人面前展示强大实力的感觉,有这个不知深浅的心理咨询师在边上,倒是让他重新体验了一把。

他想的没错,甚至想的保守了一点,momo是喜欢他,喜欢他到发狂,不满足于恋爱,而是要跳过恋爱,直接结婚。

年轻的女人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后,都有这个不理性的阶段,更何况对象是他这样完美的存在。

还是那句话,不能怪momo,只能怪她想得太简单,以为横在他们之间的阻碍只有老板和员工这个关系,想着结束合约后,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他结婚。却从没想过,完美如自己,会不会接受她的爱意。

这回换成章本硕僵住,momo要结婚?她才多大?而且要和边上这个自恋狂结婚?还不如和我呢!

“对不起,黄老师,我本来还想继续女团活动,只是他说希望以后以家庭为重,最好不要在镜头前抛头露面。”

黄宇连连点头,接着又停住不动,只剩下两只眼睛打转,这场对话震惊的点太对,以致于他现在都觉得身子有些发麻,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啊!

momo继续往下说:“前几个月,我一直在剧组拍戏,他过来看我,还送了我花,刚开始我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边上的人起哄,跟我说他是个大富商,我没在意,后面他几乎每天都来,又带我和其他演员去他饭店吃饭,接触多了,觉得他人挺好的,稳重,会照顾人,于是——”

黄宇还在疯狂地搜刮记忆,自己好像没有去探班,请momo吃饭,更别提请剧组里的其他演员吃饭,唯一符合条件的就是自己也很有钱。

显然,momo说得不是自己,比起momo要嫁人的消息,黄宇更震惊的是,朝夕相处,虽然自己极力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从来没有和她们闲聊或是开过玩笑,尽最努力收束自己耀眼的光芒和勾人的魅力,可是momo居然不是喜欢上自己?这也太——异常了吧。

章本硕也陷入混乱中,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想笑,还是想哭,是先指着黄宇的鼻子笑完,再为momo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富商娶走而哭,还是先哭了,再指着黄宇的鼻子笑。

不管是哪种,做了前一个,后一个就很难有适当的情绪去做。

“他是谁?”章本硕和黄宇的脸靠在一起,在momo眼里,几乎叠成一张脸,同样的咬牙切齿、同样的竭斯底里。

“他不让我说,反正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章本硕和黄宇两个人在走廊里晃荡,丁铃在监控中看到这两人走路的样子,像是t病毒泄露后,被感染的丧尸在闲逛,过去把两个人拉回会议室,等了半天,才听黄宇和章本硕断断续续把事情讲明白。

鉴于这两个男人恍惚的精神状态,丁铃只好临时负责起梳理思路的工作,“momo说那人是在她剧组拍戏的时候,过来请她吃饭,一天天接触下来,和其他演员一起的,对吧?”

黄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受重大打击,他还没回过神来。

“这么多人看到,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我去查一下。”丁铃走出去。

过了10分钟,丁铃就回来了,凑在黄宇耳边说了几句,黄宇一边听,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最后又恢复到他那副我很帅、我知道、不要再夸我、听腻了、换个表达方式的表情。

“明白了。继续。”黄宇敲敲桌子。

躺在沙发上的章本硕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茫然道:“继续什么?”

“继续想办法,让momo讨厌我,让她知道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第四十九章 最大魅力

章本硕翻翻白眼,活了30几年,这家伙的自大居然没把他撑爆,真是个奇迹。到现在还做梦呢?momo都明说了是跟个一起吃过饭,追求她的富商结婚,连他这样的铁杆粉丝在走廊里晃荡了30分钟,也慢慢接受了现实,天要下雨,偶像要嫁富豪,这不是常有的事?

他喊着老婆、老婆,也不过是半开玩笑,半是追星术语,哪会当真?

黄宇读懂了章本硕的眼神,解释说:“momo骗我,那个人不存在。”

“不存在?”章本硕坐起来,刚觉得开心,又躺了回去,不是爱那个编造出来的富商,就是爱这个自恋狂,对他来说,好像都算不上是好消息。

“对,当然有人请过剧组的演员一起吃饭,不过那个人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章本硕问。

黄宇没有理会,只是笑笑,接着说起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留下momo?坚持办女团?”

章本硕心情不好,懒得问,只是抬抬下巴,表示疑问。

“当初我回来,我爸给我选了几个职位,我都不喜欢,我说我要开家分公司,进军娱乐界,我爸说我疯了,说娱乐圈水很深,不是有钱就能做,我却坚持做下去,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有个音乐梦想,另一方面,也是从小在老爸身边,见他处理那些事情,到了年底就是资金紧张,银行抽贷、客户欠债、信用利息、股票,听都听烦了,我想做些特别的事。”

“总之,我做了,老爸除了给了我一笔启动资金后,就再没理过我,是要我自生自灭,我招了人,选了最好的老师,淘汰了三批练习生后,足足花了三年时间,靠着其他业务输血,才勉强推出最小公倍数,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章本硕当然知道,不知名的小经纪公司一炮而红,靠着最小公倍数赚钱赚到手软,运气当然重要,黄宇对自己这么狠,敢放手一搏,一等就是等三年,这魄力确实厉害。

“最小公倍数出道演出的第一天,我在后台看着,看到老爸就坐在台下,看她们演出,小时候学校表演,他也在台下看过我,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次看得这么专注。那天以后,我就知道,原来老爸一直在关注我,和朋友在一起时,也经常谈起最小公倍数女团,帮我做宣传。我绝不能让他失望。”

经过鬼屋那一夜,山坡夜话,两次晕倒后,黄宇是真地把章本硕当成心理咨询师看,有什么心事都直接说。

章本硕对黄宇这番话没多大兴趣,倒觉得是他接受不了momo会爱上别人,而不是自己,生搬硬造出来的。

不过拿别人钱也要做事。黄宇点明了要甩momo,他也只能订个章程出来,好歹能和momo多接触一会儿。

章本硕站起来,走到投影墙下,拿马克笔在边上的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圆,转头问黄宇:“你觉得自己的魅力中占比最大的一块是什么?”

黄宇想了一会儿,说:“英俊吧。”

章本硕顿了下,看着黄宇的脸,这家伙自我催眠真是够了,脸红都不红一下,又问:“超过50%?”

黄宇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当一半好了。”章本硕又画了一条线,把圆切成两半,又在边上画了一个新圆,问丁铃:“你觉得他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丁铃想了想,说:“有钱。七成吧。”

黄宇抗议,章本硕说抗议无效,画了两条线,分出七成。再画一个圆,自问自答:“我觉得黄宇最大的魅力是不要脸的自信,九成。”又画两条线,给九成区域涂上斜线。

黄宇当然不会把章本硕的话当真,不过已经开始认真考虑那天躺在山坡上,说要给他一百万的话要不要撤回。

章本硕画好后,见黄宇要说话,提前做个噤声手势,指着第一个圆说:“要是以第一个为准,甩掉momo,就要破除你最大的魅力加成点。”

“怎么说?”

“毁容。”

“下一个吧。”黄宇的脸皮紧了一下,明知章本硕在说笑,都有点寒意。

章本硕却直接跳过中间那个圆,指着最后的九成圆说:“如果以这个为准,那么无解。”

“你说的是我的自信无解?”黄宇开心起来。

“不,是你的不要脸。”

丁铃低头、侧身、捂嘴,却还是漏了一声笑。

黄宇瞪章本硕,脸上生气,肉却笑起来,奇怪,怼我怼得好开心啊!是从来没人说过这句话吗?哼!我的完美是久经考验的,不会因为一个无能心理咨询师的一句话就动摇。

“最后,就只有这个圆了,有钱……”章本硕盯着那个圆发呆,“试想一下,如果momo听说你破产的话,她还会不会那么喜欢你?就算还喜欢你,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要跟你结婚,当然,假设她要结婚的对象就是你。”

黄宇陷入沉思,丁铃插嘴说:“momo不是那种人。”

“嗯,我之前也以为momo是不食人间烟火,不会结婚的仙女,谢谢提醒。”章本硕现在很理智,理智得不行,他觉得只要不再见到momo,自己的心态就跟脱了粉的粉丝一样,婚姻啊,偶像人气的坟墓。

“可是要我破产很难啊。”黄宇最近是陷入一些财务麻烦,不过得益于他高超的手段,和最近公司股票的良好走势,只要渡过这个难关,接下来一马平川,再无滞碍,而且母公司那边评级3a的优质资产正在清算,合并进来后,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要打破这个魅力点,好像和毁容是一个难度级别。

“不用真的打破,只用假装一下就好,看看momo的反应就行,她要是反悔,就算知道是假消息,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你。”章本硕补充道。

黄宇点头,这个计划倒真是可行。

“好,你们准备一下,明天的颁奖典礼,我刚好要客串唱rap,请momo过来,我要她教我rap。”

一个小时后,章本硕和丁铃躲在一个小房间内,看着监控,画面里,黄宇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正拿着手机,念着歌词,投影墙上还放着电视画面,正是最新的最小公倍数的mv,momo进来,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显得畏畏缩缩。

“黄老师,你找我什么事?”momo心里没底,她是不懂黄宇的想法,只是之前说自己要退团,准备结婚,还没说出那人的名字,黄宇和他边上那个心理咨询师的反应就异常激动,要哭要笑的,好像是极端粉丝一样。

“明天我不是要客串唱一下rap吗?我想请你教我一下。”

“rap?jennie更有实力,不找她吗?”

“就你了,她正在写歌词。”

momo放下心来,她在rap方面花的时间虽然少,但兴趣加上天赋,展现出来的实力不比一般的rapper差,教黄宇这个门外汉是绰绰有余。

“黄老师,你以前有接触过rap吗?”momo随口问了一句,想着要从哪里开始教才好。

“叫我黄宇就行。rap在加拿大上学的时候听过,不过都是听朋友车里唱,自己是没怎么唱。”

“为什么?”momo多问一句,在她印象中,黄宇说不上歌舞俱佳,但是也有相当的音乐实力,钢琴、小提琴、甚至连民乐唢呐都会,依他的完美主义和广泛的兴趣爱好,唱个rap应该不是难事。

“我怕稍微练习一下就唱得比他们好,太打击他们的自信心,那时候在国外,难得低调交了几个表面朋友,不想马上绝交。”

momo呆了一会儿,习惯性地点头,嗯,果然这才是黄老师的调调,又找回了熟悉的味道。

第五十章 破产

黄宇把明天表演要唱的歌词递给momo,momo接过看,一边读,一边加上节奏,指出断词和要注意轻重的地方,念了一遍。

黄宇跟着含在嘴里念。

“好了。”黄宇说。

“好了?”momo惊讶道,黄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早已习惯momo这样的表情,实在是看过太多次了,不过偶尔能在熟人面前看到,也让他小爽一把。

“对了,明天我还想做些即兴表演的部分,说些自己的歌词,rap歌词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黄宇受不了太简单的活,总想给自己加难度。

momo仔细想了一下,说:“rap创作比传统的歌词更自由,只要注意韵脚就好,形成flow后,加入自己的节奏,歌词的话,不要太深,也不要太过直白,要在引起听众共鸣点的附近做取舍……”

“哦,韵脚,我明白了。”黄宇打个响指,表示收到,他专注在歌词里,都快忘了叫momo过来要做的正事。

黄宇再没说话,只是随着节奏摇摆,嘴里念念有词,momo没想到这么快就教好,她对黄宇当然有信心,可是又不太放心,毕竟是要在全国观众面前直播表演的舞台,还是和最小公倍数一起,万一托大出了丑,可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momo忍不住问:“黄老师,自己写歌词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叫teddy老师帮个忙?”

“放心好了,我从小熟读唐诗三百首,押韵这事我最熟。”黄宇头都没抬。

momo很想提醒黄宇,rap歌词不单是押韵的事,要想写好,还有很多细节要注意,不过又怕提醒多了,黄宇会不开心,决定还是听一遍最终效果就走。

黄宇的手机响了,黄宇正忙着念歌词,解锁屏幕,直接按了免提。momo不自在起来,准备站起来回避一下。

黄宇却拉住她,指着本子上一句新写的歌词:我要抽打你的灵魂,还要抽打你的屁屁,如果不给我灵魂,就给我裤子,因为我要抽打你的屁屁……

问她这种首尾呼应的格式怎么样,又对着手机问什么事。

丁铃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少爷,总部传来消息,说是上笔两亿的贷款到期,银行要抽贷,怎么办?”

黄宇眉头一皱,想了一下,马上回应:“让他抽,跟金行长说,上次存款的事我帮了忙,这次也请帮个小忙,另外跟华夏沟通,看能不能争取更多贷款。”

“可华夏也说了上面审核收紧,要回笼资金,否则年底考核过不了,要抽贷。”

“真的?华夏这么说了?”黄宇嗖地站起,吓了边上momo一跳。

“对,少爷,怎么办?我们——我们已经破产了!”手机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黄宇不再说话,挂掉手机,双手捧头,momo在一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假装修改歌词,呼吸都不敢用力。

黄宇拿起手机,往外走,“你先看一下。我出去有事,马上回来。”

留下momo在会议室里,投影墙上的mv这时已经播完,转为正常电视画面。

监控房内,章本硕对丁铃比了个大拇指:“想不到你演技这么好,可以出道了。”

丁铃却不吃章本硕这套,刚才那些话半真半假,都是她和团队做出的抽贷紧急事件模拟,说起来当然像真的。

当然发生的机率很小,除非天灾人祸,或是母公司那里出大问题,这些极端情况就不是她能预料到的。

监控电视里又传出新的声音,是会议室里的电视,momo盯着投影墙上的电视画面看,找到摇控器,调高了声音,章本硕和丁铃这边也听到电视里的声音。

“白旗集团近期大肆出售旗下优良资产,投资海外不动产,疑似资金链断裂,数十家供应商遭恶意拖欠货款达数亿元……”

“接下来,播报另一则新闻,唯康老人院关照老人和职工心理健康,和阳光心理展开深度合作,请看本台记者对阳光心理王垒ceo的采访。”

章本硕看了更是佩服,这回一个大拇指不够,两只手都举起来,恨不得脱了鞋,再加两只脚,一共四个大拇指才能表达他的敬意。

丁铃真是把秘书这份工作做到了极致,短短一个小时,在他提出计划后,还没有具体的思路和想法时,丁铃就连破产的假新闻都做好了,还能联系电视台播出,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和人脉?

换成是他的话,别说插播假新闻了,就是制作那个播报视频就能难死他,咦,为什么那个主持人看起来那么眼熟,跟真的主持人长那么像?

“不是我做的。”丁铃看着监控画面发呆。

“啊?”章本硕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我做的!”丁铃不知是冲谁吼,拿出手机打电话问人。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章本硕能介入的,等黄宇和丁铃冲进会议室,疯狂地打电话,找人、拿资料,确认各方消息时,章本硕能做的也只是坐在一边发呆,看着放在沙发上的歌词。

momo早就走了,原本这场破坏有钱魅力的戏还有最后一幕,就是前富二代破产后,问momo的真心意,我没钱了,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我,然后momo哭着把他扶起,说:应该要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前富二代也哭了,说我愿意,然后momo说那我不愿意,再见。

可是破产消息传出,打乱了这一幕,黄宇、丁铃忙得连叫章本硕挪挪脚的工夫都没有,直接一脚踩上去,黄宇的还好,丁铃的可是高跟鞋,踩了两次,章本硕就学乖了,躺在沙发上看两人忙,想着自己这次真的不用为钱担心了,因为那一百万应该是泡汤了,还好这回明面上是帮助黄宇这个自恋狂,却意外帮了温宝柔和金智恩,进度条直达91%,只差最后9%。

虽然没有收获特殊的一次性本章说功能,但也好过预期。

钱的事,只能说是命中无缘啊!不过按小时200收费,这几天跟下来,给个几千应该没问题吧?

章本硕看着忙里忙外的黄宇和丁铃,有点事不关己的小愧疚,又想着在债主堵门前先把几千块咨询费要回来,否则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到了晚上,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黄宇坐在办公桌前,丁铃也挪了张椅子坐在边上,两人都不说话。

章本硕不懂财务和公司运作,可在边上听了这么久,也看出个大概。

好像是母公司那里的财务报表出了状况,被记者披露出来,说是公司资产早已掏空,只剩下个空壳,维持基本运转。

现在闹得很大,不过消息发酵需要时间,这么大的集团也不是说倒就倒,各方面的反应都需要时间,只是情况不容乐观。

至于有多不乐观,集团帐户上的资金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吸引到新的投资,那只有黄宇才晓得。

“少爷,你忙了一天了,先休息吧,明天的表演要不要——”丁铃开口,嗓音都沙哑了,今天除了黄宇外,就她最忙,联系电话,负责沟通,还有紧急调用母公司的资料,身子就是铁打的也耗不起。

“不行,明天的表演更要保证完成,不单是完成,还要造成轰动效果,信心!现在我们最缺的不是钱,而是信心,这次颁奖典礼只要成功落幕,就是一块口碑立在那里,接下来就是资金链出问题,也好跟债主、银行沟通。对,就是这样,我爸那方面你先盯着,联系上来跟我说,我去练习了。”黄宇站起来,晃了晃身子,重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掸净袖口,往外走去。

章本硕坐在沙发上,看黄宇出去,丁铃冲他使了个眼色,章本硕不明白,丁铃又冲着门外努努嘴,章本硕这才反应过来,是要他跟上去看看。

唉,好吧好吧,谁叫他这个乌鸦嘴,弄假成真呢,丁铃没给他脸色看算很好了。

第五十一章 疤

章本硕也跟走出去,黄宇还真的去了训练室,跟着beat节奏练rap。

章本硕隔着玻璃看,黄宇就是练rap也一样追求完美,把袖子卷起来,松了裤腰带,裤脚拖在地上,相当swag。

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数来宝或是快板?

章本硕在外面看了半天,黄宇根本没有停下休息的想法,他干脆推门进去,找个角落坐下。

黄宇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继续练习。

我要抽打你的灵魂,还要抽打你的屁屁,如果不给我灵魂,就给我裤子,因为我要抽打你的屁屁……

rap歌词带着浓浓的黄宇自传体风格,据说是源自他在国外上学时,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快乐经历,章本硕听了几遍自己都快会背了,他坐在一边没事干,打开手机,搜索白旗集团破产的消息,众网友狂吐槽,还有最小公倍数的粉丝哀嚎最小公倍数解散了怎么办?还说要发起众筹,白旗集团破产与否他们没兴趣,可最小公倍数一定要保下来。

还有网友结合回收旧家电的收破烂录音,创作出白旗破产,回收最小公倍数的歌曲。

章本硕点开听了差点笑死,真是人才啊。

收旧电视,收旧电脑,收长头发、收电冰箱、收momo、收jennie……

黄宇突然走过来,停了音乐,回收之歌的声音顿时大了许多。

章本硕要关掉,黄宇却拿过来听,连连点头,“不错。传一份到我手机里。”

黄宇拿了瓶水,挨着章本硕坐下,一口一口地喝,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流下。

章本硕传了回收之歌到黄宇手机里,看着他的手,突然发现了一个东西。

黄宇的手腕下方有一个细小的疤痕,有疤没什么奇怪的,以前黄宇都是穿着正装,袖子、裤脚把身体盖得严严实实,没看到很正常,问题是在那个疤边上悬着一个方框,本章说?

章本硕打开看,居然没有黄宇的作家感言,这家伙周身几十个位置的本章说全部都是自己的作家感言,这个疤上居然没有?

头像是个模糊的人像,id是内裤当白旗不举不投降。

内容如下:我花了一天时间,在宠物市场买的这个火玫瑰蜘蛛,他一定会喜欢,就算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会喜欢,又能帮他克服怕蜘蛛的毛病。做爸爸的真不容易。

爸爸?黄总的本章说?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的本章说,果然如黄总所说,和其他忙于做生意的爸爸不同,他还真的关心孩子,知道孩子怕蜘蛛,还特意去买了蜘蛛做宠物,不过这疤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被宠物蜘蛛咬的吧?难怪到现在黄宇还怕蜘蛛,怕得要死。

黄宇喝好水,看到章本硕看自己手上的疤,默默地卷起袖子,躺在地板上,双手作枕。

得,这姿势,黄宇又要开始聊天了。

果然,黄宇眼睛盯着天花板,说:“其实破产的事我一点都不担心。”

章本硕嗯了一声,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躺下去。

“你是不是担心拿不到那一百万?”黄宇问。

“对。”章本硕直话直说。

“就算破产,那一百万我也会给你的。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那最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躺下来,就喜欢说出心里话吗?”黄宇又问。

章本硕摇头,不过这回他也跟着躺下,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要同时具备自卑和自大狂的特点。

自卑感能让他代入来访者的角度思考问题,自大狂则是自信有能力帮助来访者走出心理的泥潭。

现在就是他发挥自大狂的优势,尽可能与黄宇统一视角,看他所看,想他所想,找出他心理症结所在。像帮助温宝柔、金智恩等人一样。

不从心理咨询师的角度出发,这几天陪黄宇工作下来,除去自恋的毛病,黄宇还是个不错的朋友。

也许是因为过份的自恋,让他偶尔关心别人时,收到的感动也比常人要大得多。

有时候章本硕都怀疑黄宇是不是刻意这么做来搏取人们的好感,只是和他的本章说一一对应后,发现这丫真的就是个自恋狂,无药可救的那种。

“小时候我跟爸爸一起睡,我跟他说学校里发生的事,他跟我说要怎么怎么做,还有他以前是怎么怎么做的,如何辛苦,如何拼搏,最后终于有了现在这一份产业,那时的我听不太懂,也不太想听,只是难得有机会跟爸爸在一起,我还是忍着听下去。后来有一次,我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面说话,说了很久,爸爸都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听,我很开心,就一直说一直说,原本只是说成绩,说比赛,说老师对我的期待,后来就说我同桌拿了我的橡皮擦一直没还给我,上次的笔也是他借走的,没有还,那把笔特别好写,我挺喜欢的……我说累了,转过头,发现爸爸已经睡着了。”

章本硕看着黄宇,突然有个想法,要想帮助黄宇,也许要从他爸爸身上着手,每次和他谈心,都会说到他爸爸,表面上看起来父子感情不好,可实际情况又有点不一样。

可惜黄宇爸爸人不在这,看他爸的本章说或许能发现一些东西。

“破产的事就这样不去管它可以吗?”章本硕提醒道,他总觉得黄宇是在回避破产问题,无计可施之下才开始回忆过去,本能地寻找爸爸来获得帮助。

“没事,不过是银行抽贷,这种事常有,以前借个过桥资金先还了,再续贷就行。现在银根收紧,只要不是做到大而不倒的企业,银行为了控制风险都会收回贷款,这次是我疏漏了,以为关系好,又是老客户了,续贷肯定能批下来,没想到被摆了一刀。”黄宇龇了龇牙,似是酸到牙齿。

“那你准备怎么做?”

“抽贷这事,有了第一家,就有第二家,其他几家银行都要抽贷的话,再加上供应商催款,确实要命,不过我有办法,只是爸那边有点担心,一直联系不上,可是明明刚发了朋友圈,说是要去瑞典旅游。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消息。”

“总之,这些事要放到其他人头上,可能会焦头烂额,我不会,因为我——”

“完美。”章本硕不想再让黄宇说出那两个字恶心人,干脆自己先说出来。

黄宇笑笑。

突然拍了一下章本硕,卷起袖口,露出那块疤说:“你想知道这个怎么来的吗?你刚才一直在看,想知道对吧?”

“对。是不是那个咬的?”章本硕有点喜欢上这个躺下来的姿势,考虑以后做咨询,要不要也都改成这种形式,真是有一种让人坦白自己所有心迹过往的魔力啊。连问都不用问。

“不是。是我自己拿铅笔刀割的。”

第五十二章 帅哥你谁啊

“为什么?”章本硕紧了下眉根,完美主义的强迫症患者往往会有自残的行为,可黄宇本来就不是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更像是一个嘴上说说完美,实则形成逻辑自洽的自恋狂,自残之类的行为似乎与这类人是绝缘的,怎么会这样?

“我怕那个东西,其实刚开始也没那么怕,只是不敢去碰,爸叫我踩了它,我没踩,他很生气,后来,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送我一个礼物,小盒子,我打开看,是那个东西,是我见过的最大的。”

章本硕点点头,这种做法类似于小孩子挑食不喜欢吃菜,妈妈就天天把菜摆在他跟前直到孩子吃了为止,老一辈的人常会有这种做法,认为孩子矫情、脆弱、不肯吃苦。

也不能说这种做法不对,就像现在成熟的脱敏疗法一样,要让患者产生抗体,就要有计划地逐步逐量接触过敏源,只是普通人去做,往往在量上控制不够,黄总明显是做过份了。

“你知道收到那个礼物后,我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黄宇问。

“养死那个宠物。”

“对,可是我又不敢,因为它死了,以爸的个性,肯定会再送我一个,直到我真正喜欢为止。我受不了要给那个东西喂食,还养在我的卧室里,睡觉时都能听到沙沙的响声,那一段时间我每晚做恶梦,梦到它爬到我头上,在我身上织网,裹起来,不透光不透气,然后有人撕开网,是我爸,他又拿着一个更大的进来,说要让我喜欢。”

嗯,这就是典型的脱敏剂量超量,导致严重的应激反应。

如果黄宇说的是实话的话,看他现在还能和黄总互动,明天的落幕表演还特意给黄总留了位子,只能说这娃真是天生心大。

“后来我想到一个好办法,拿铅笔刀割了手腕一下,说是它咬的,又怕爸爸不信,多割了几刀,说是咬了后,怕中毒,割开伤口放血。”

“你爸没答应,只是让你小心点,对不对?”章本硕说。

黄宇看了他一眼,叹一声:“这时你倒挺像心理咨询师的,不过他没叫我小心,只是说那东西是无毒的,他花了大力气精挑细选过来,叫我下次洗一下伤口就行,不用割开放血。”

“算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说这些干吗?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再练习一遍!”黄宇说完后,怔怔地发了会呆,突然坐起,一边嘟囔着刚才那个beat节奏不对,rap都像是数来宝,要换一首曲子,打开手机找。

章本硕无语,明明是你自己硬要说,还拉着我躺下来,这都两次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咱俩有什么基情。

“这首不错。”黄宇点开新曲,拿着麦克风,站起来,对着镜子。

收旧电视,收旧电脑,收长头发、收电冰箱、收momo、收jennie……

悠扬的叫卖声,配上三轮车吱哑的响声,乡土气息格外浓厚。

黄宇愣了一下,和章本硕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章本硕已经笑得重新倒回去,抱着肚子打滚,不知怎的,看黄宇犯错好开心啊!

黄宇脸上一红,恼羞成怒,自己这几十年来小心维护的完美形象,最近总是破功,都是因为这个只知道说风凉话,次次计划都不成功的蹩脚心理咨询师。看着满地打滚的章本硕,他伸脚就要去踢,却被过长的裤脚绊倒,摔了下来,这回他也终于憋不住,跟着笑起来。

章本硕本来已经笑差不多了,看黄宇绊倒自己,那笑点如火上浇油,一下窜得更高,笑得更大声。

两个人跟疯了似的,一边滚一边笑。

回收破烂的声音还在练习室里飘荡。

丁铃忧心忡忡地在门口看着,两人打滚的地方在另一边,只能通过镜子看,反而更像是疯了一样。

真是太不靠谱。叫他去看着少爷,自己先疯了!

丁铃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笑,只道少爷压力太大,需要宣泄,等了几分钟,二人笑声小了,才推门进去。

“哈——哈哈哈,丁铃,什么事?”黄宇捂着肚子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一边擦着眼泪。

“momo说明天rap表演的伴奏曲能发给她一下吗?虽说没有舞蹈配合,也不能干站着,她想先听一下。”

“好,我发给你,顺便发给音乐导演一份。时间很短,明天还有银行的事,跟导演说一下,我就不彩排了。到时候直接上去就行。”黄宇很自信,以自己的天份,等会儿再练上几次就是完美,根本就不用彩排,而且明天还有一大堆烂事要处理。

黄宇一边抹眼泪,一边操作手机发出。

丁铃点点头,表示收到,又狠狠瞪了章本硕几眼,这才带上门出去。

章本硕无辜地躺在地上,像是刚练完keep的腹肌课程,肚子隐隐作痛,干脆就像条死鱼样躺着,看黄宇练习rap。

屁屁,抽打你的屁屁……

第二天,章本硕从沙发上起来时,耳朵里还全是啪啪的抽打声,不得不说黄宇真是文理音体全面小能手,数来宝练了一晚上,硬是给他练出些oldschool风,发音清晰,词词分明,声声入耳。

章本硕不是专业人士,说不出好坏,可早上起来,去卫生间拿着一次性牙刷刷牙时,对着镜子,脑袋还有节奏地一甩一甩,甩得大脑皮层和脑壳摩擦,蹭得生痛,要不是有脑脊液做缓冲,只怕刷完牙就抖出个脑震荡。

章本硕在水龙下冲完牙刷,放回牙杯,看了眼镜子,目光就再也挪不开。

这是——

他睁大眼睛,慢慢举起手摸着自己的脸,从下巴一路摸上来,确定了镜子中的影像是自己没错。

这位帅哥,你谁啊!

以前章本硕就觉得自己帅,当然,出于中国人传统的儒家文化熏陶,再加上自己的低调性格,他给自己的面容评分是“小帅”。

自从本章说系统附身后,有了说假话电击惩罚,经过系统的考验,他把“小”字也去掉了,只剩下帅。

可是,为什么这次看镜子,感觉和以前的截然不同,容光焕发,脸也白了许多,原本多多少少还能看到一些小瑕疵,比如说眼睛小了点,眉毛不够粗,五官不够立体,牙齿不太整齐,毛孔有点大,鼻子上黑头是不是多了点,现在全都没了。

就像是镜子上装了美颜滤镜,还是所有特效开到最大的哪种,明知不可能,章本硕还是摸了一下镜子,确定只是个普通镜子,而不是黄宇特意买过来,装在卫生间里自个臭美用的。

过了好久,章本硕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第五十三章 本章寻

原本章本硕以为会是忙碌的一天,结果没错,确实是忙碌的一天,但不是他忙,而是别人忙。

不仅没看到黄宇,听说坐专机专程去拜访几个大佬,丁铃倒是留下来,不过根本没空跟他搭话,走起路来,几乎脚不沾地,能刮起一阵风。

晚上的闭幕表演都由她负责,身边的工作人员围了一圈又一圈,打发了一拨又来新的一拨。

章本硕闲着也是闲着,就跑到舞台去看彩排。

运气好,最小公倍数正在彩排,知道momo要退团,最小公倍数的表演看一场少一场,章本硕更加珍惜,把昨天说要退粉的念头抛得远远的。

即便是彩排,momo、jennie等还是尽心尽力,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动作整齐划一,胸前贴着一张白纸,写着自己的名字。

章本硕正看得入神,丁铃小跑过来,“你在这?找你多久了。快,飞机快要起飞了,你赶快把这个东西送过去。”

丁铃塞了一个盒子过来,章本硕还没从表演中抽离,看着盒子发呆,“飞机?送给谁?”

“金智恩,她今天回国,这是她掉在鬼屋的珠子,少爷说了,一定要送到本人手里,知道吗?”

“为什么是我送?”

“这里就你最闲了。”丁铃白了章本硕一眼。

章本硕无话可说,好像也是,不对,自己可不是白旗集团的员工啊!还要抗议时,丁铃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跑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还好有专车送,章本硕只用捧着个盒子端坐在后座上,司机扭头给了他一个“请节哀”的表情,一脚油门开出去,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到机场。

章本硕也懒得解释,在心里吐槽黄宇的审美,拿什么做包装不好,一定要选个黑色的木盒,只差后面跟一群人披麻带孝,捧着黑白遗照了,晦气,相当晦气。

进了机场,章本硕就四处找人,只怕金智恩先进了候机厅,那他可进不去。

只是机场人这么多,地方这么大,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要去找工作人员广播吗?

章本硕看到一个光头扭着头痴痴地往一边看,头上悬着一个本章说,和那光头反衬,形成鲜明对比,心中一动,点开看了。

“好漂亮,是空姐吗?为什么没穿制服?”

章本硕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连问都不问,直接沿着光头看的方向跑去,现在只要人不乱晃,他翻阅本章说的速度很快,也许是进度条达到91%后给出的隐藏属性,也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

刚开始,他还只挑男人,后来看了一个机场地勤美女的本章说,发现原来对美女关注最多的不止男人,女人也是很多的。

于是改变方向,盯着机场里女性的本章说看去,一路上“下巴那么尖整容了吧?一眼就看出来。”

“整得这么自然,哪个医生做的?”

“哇,限量款capucines,专卖店要预订,代购都要排队,不会是a货吧?”

“好漂亮的小姐姐,好有气质!”

章本硕一路笔直追去,终于在安检门口前看到金智恩。

“金小姐,等一下。”章本硕用英文招呼。

金智恩回过头来,章本硕跑过去,喘着气,递给金智恩,“黄宇说要交给你的。”

顺便看金智恩的头发,没有新的本章说出来。看来是真的全好了。

金智恩打开盒子,一串珠子躺在里面,金智恩头上本章说数字连续上涨,拿出珠子,带在手上,轻轻转了转,说:“谢谢。”

章本硕看着金智恩被一大堆人簇拥着离去,才发现她背上的本章说有黄宇留下的评论:对不起,吓到你了,珠子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想不到黄宇那死傲娇,平常只见夸自己,没见过夸别人的,也会有这样的心思,好像和真正的自恋狂不太一样啊。

人格障碍中的自恋人格最常见的特征之一就是无法共情,除了自己,不理会他人的任何需求。

黄宇表面上看起来是自恋,自己的本章说上也都是作家感言,正因为如此,章本硕才一直以这个角度作为切入点,思考黄宇的心理症结成因,现在想想,也许完全走错了路呢?

回去路上,章本硕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等到回到典礼现场,才醒觉自己今天颁奖典礼结束也要走了,这么短时间根本就不够,还想什么。

而且黄宇明显有更让他头痛的问题要处理,管他自恋还是不自恋,等他度过危机后,要是想寻求帮助,再过来找自己也不迟。

到了下午,观众入场,来得早的嘉宾也坐在位置上互相寒暄。章本硕看到中间空了一个位置,写着黄中发,应该就是黄宇特意留给他爸的位置。

黄宇大踏步过来,章本硕还没说话,丁铃不知道从哪插过来,“少爷,导演说那个伴奏带有点问题,想问你是不是——”

“不换,那是我个人音乐品味的体现,他可能会觉得奇葩,但我觉得只要多听几遍,里面的音乐性绝对会让人中毒。”黄宇眼睛里闪着光,说话底气十足。

丁铃还想再说,黄宇已经走进化妆室,准备化妆。

看黄宇的样子,章本硕就知道自己不用多问,资金的事应该已经解决,至少是暂时解决,现在黄宇要集中精力应付接下来的特别表演。

一切都是为了宣传白旗集团,尽可能扩大风华庆典的影响力,光凭最小公倍数的表演,热度是有了,但是在媒体营销上来讲,话题性还不够,不管是好的话题,还是坏的话题。

所以黄宇作为公司负责人的表演就很有必要,也很有看点。这么看重也是理所当然。

至少章本硕可以保证,黄宇的rap真的有病毒传播的特性,去了趟机场送珠子,回来耳边还留着屁屁的声音。

要不是看到耳朵,章本硕都怀疑自己耳朵上有黄宇的rap本章说。

等黄宇化妆好出来后,章本硕已经守在后台看最小公倍数上台,黄宇也跟过来,在漆黑的后台静静等着。

章本硕回头看了一眼,差点认不出来,换上表演服装的黄宇帅得爆表,不过还擦了点口红,会不会太娘?

黄宇意识到章本硕的目光,抹了抹嘴:“这叫舞台妆。灯光打下来就正常了。”

章本硕重又回头去看,最小公倍数正在上场,舞台灯光还没亮起,倒是嘉宾席那里还有些微弱灯光亮着,章本硕看到黄总就坐在最中央,马上用手肘顶了黄宇一下:“喂,你爸来了。”

“嗯,我知道。”黄宇淡淡道。

台下的黄总和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区别,看着舞台,抬起下巴,等着最小公倍数们排好队型,舞台灯光亮起,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真得跟黄宇说得一样,两父子成年后,还没反目成仇,看来黄总对黄宇的娱乐事业很支持啊,破产的消息传出都联系不到,闭幕表演的时候却专程赶过来。

只是待会要走,钱向谁要?黄总给出的条件还没满足,儿子又急着要赶自己走,不好办啊。

音乐声响起,少女们的歌声经过舞台音响设备的处理、放大,在会场的各处响起,距离舞台最近的章本硕和黄宇更是皱起眉头,声音响得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杂音,这时说话要对着耳朵说捂起来说,才能听清。

学霸的恋爱总是这么简练

爱情的公式只有这么长,从来不收敛

迭代、迭代、迭代

一次次的重复运算

你会得到云彩、海岸线、山脉和肺的图案

这就是学霸的恋爱公式手册

迭代、迭代、迭代……

第五十四章 收起你的……

再唱到副歌时,就是黄宇进去表演了。

章本硕拍拍黄宇的肩膀以示鼓励,黄宇点点头,额头上沁出细汗,趁章本硕不注意,悄悄擦掉。

章本硕看到黄总一边点头,一边鼓掌,嘴巴一张一合,跟着唱,很是陶醉,只要换上官方后援团的服装,活脱脱就是一个热血中年粉丝的样子,也许不全是为了儿子,黄总自己也喜欢看女团吧。

唉,果然是年度最火青春女团,不单是少男少女喜欢,就是事业有成的中年大叔也被圈粉。

章本硕一想到momo要退团,心里就有股淡淡的忧伤。

从后台的位置看,只能看见女生们的背影,这支舞的手部动作极大,好几处几乎是抡着转圈,让人怀疑她们会不会把自己的手臂转脱臼了,章本硕的目光自觉地锁定momo。

心里嚷着要退粉,要以jennie为本命,可是眼睛却还是不听使唤地往momo身上看,这算是个全新的角度,momo的颈、momo的背……

这可能是momo最后一次在舞台上公开表演,跳得格外卖力,动作力度明显比边上的jennie强出一级,手甩开时,一字肩往外敞着,露出一点青色,是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要不是动作大,再加上是从后面看,一般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

章本硕自认momo的官方资料背得熟极而流,从身高到体重、再到爱好特长,生平履历,可是从来没有提到过她有纹身,真的是纹身?

一首歌唱完,最小公倍数女生们定格,扭头对观众微笑,各自找好镜头,尽可能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章本硕也趁机看清了momo肩头那抹青色,真的是纹身,一只斑斓的长脚蜘蛛,不只在背面肩头,看样子,至少包住整个右肩,另一半落在前面。

难怪以前从没看过momo穿过无袖连衣裙,是要盖住这个纹身,又或是怕刺激到自己的老板?

章本硕一阵怅然,纹身很正常,谈不上人设崩塌,不过终归是和章本硕心中的那个清纯甜美的女孩有了差距,追星追星啊,追到后面,都是自己心中预设的完美形象。

他还在感慨时,音乐突然一转,有节奏的beat声响起,黄宇拍拍章本硕的肩,拿着麦克风,矮着身,以黑人swag嘻哈风晃出去,裤脚拖在地上,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章本硕全程盯着黄宇的脚后跟看,这家伙果然对自己要求严苛到极点,上次在练习室,踩到裤脚摔了一跤,这回走出去,干脆微微提起脚后跟,只用脚尖着地,只是幅度极小,从正面看,根本看不出问题,从根本上杜绝了自己在舞台上犯错的可能。

这样的人真是可怕,活得也真够累。难怪身上很少有其他人的本章说,对自己的要求就够多了,哪还有多余的空间放别人的本章说。

台下响起一阵欢呼声,黄宇的出场明显调动了现场观众的好奇心,作为风头最近的大火女团的幕后老板,黄宇可以说是一点也不低调,以他的英俊面容和亮眼的履历,早有传言说他也会以艺人身份出道,这种又做教练员又做运动员的全能艺人也不是没有先例,简单来说,就是天赋好的让人眼红,把世上所有美好事物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天之骄子。

momo她们各自散开,腾出舞台中央的位置,现场一片寂静,等着黄宇表演。

章本硕不知道黄宇以前有没有表演的经验,不过换作是他,站在舞台上,接受现场几千名观众的目光洗礼,外加数十个镜头对焦,他就是当场昏过去都有可能。

黄宇自然不会,一打响指,导播收到,放伴奏!

收旧电视,收旧电脑,收长头发、收电冰箱、收momo、收jennie……

熟悉的叫卖声响彻整个会场。

章本硕闭着眼欣赏,嗯,这个intro挺特别的,做音乐的人很有想法,等等!

章本硕双手抓紧幕布,差点跌出去,这不是昨晚他放给黄宇听的搞笑段子?后来发给他,他又转发出去了?搞错了?

他这里只能看到黄宇的背影,不过可以想象此时他的表情,怎么办?突然停掉?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重新再来一遍?这可是直播!

章本硕本来对一场大型娱乐会演没什么感觉,平时只是作为观众,看看明星们的表演,吐槽一下又假唱了,又走音了,机器没调好吧,从来没觉得举办一场演出要做哪些工作,可这些天呆在现场,耳濡目染之下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琐碎繁杂的工作,只要有一个细节没做到位,就是严重的现场直播事故,偏偏还发生在白旗集团破产谣言的时候!

和章本硕一样,现场的观众也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想着这歌词怎么这么特殊,听着耳熟。

黄宇还保持着微笑,只是刹那间,他的内衣全湿透了,身上的毛孔像是放闸的大坝,瞬间沁出无数细小汗珠,把他从头到脚浸了个透实。

弄错了!昨晚想着早点练习完rap,去准备第二天跟银行沟通的事,结果把那个搞笑段子发出去!

怪谁?怪本硕!要不是他点那个段子,自己怎么会叫他发过来?

不对,还是得怪自己,不叫他发过来,不点开听,不发错,只要没做以上任何一项,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啊!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黄宇心念电转,闪过无数念头,无数种选择,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没有好下场,结合上集团破产的危机,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还清楚记得刚和那几个大佬谈完,决定宽限几个月,就是看在自己风华庆典办得风生水起的份上,现在自己却亲手把最后一条生路掐断!

黄宇偏了偏头,正对上momo,momo着急地冲他眨眼,无声地说着什么,看口型是——唱啊!只管唱!

对!只能唱下去!配合着回收旧家电的伴奏唱下去!

别人也许做不到,但以自己熟读唐诗三百首的能力,现场编词也能编下去,不就是freestyle吗?

黄宇得到momo的鼓励,想起她教过自己的,rap最重要的就是韵脚,其他的flow、beat都要为它服务。

黄宇开始动了,手掌包住麦克风,贴在嘴唇上。

又、又、又;

收起你的臭脸,多笑一笑;

收起你的借口,直接说真话更省心;

收起你的抱怨,抱怨多了只会抱怨;

收起你的自尊,自尊只是弱者的借口;

……

刚开始还有些滞涩,和收破烂配不起来,到后面,越来越熟练,刚说完一句,下一句自然在心头浮起,前些日子坐过的过山车、走过的鬼屋,破产后的四处求情,还有和那个衰鬼咨询师的两次躺地聊心,都用rap表达出来。

不,不是表达,是宣泄,唱到最后,他不用去想具体的歌词,或是beat、或是韵脚,他只用往自己心里熊熊燃烧的情绪火焰上添柴,让它咨意狂放,剩下的一切,他长久训练的本能自会引导,用文字、用声音、用音乐释放。

嗯,实在是受不了我自己,太完美了,原来我还可以是个高等rapper。

伴奏结束,黄宇刚好说到最后一句:收起你的骄傲,我就问你,妹子重要还是骄傲重要?

黄宇双手交叉,斜着身子站立,对上台下父亲的目光,父亲的目光满是赞许,只是有些偏离,似是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唉,父爱总是这样,深厚如山,却难以说出口,连一次目光对视都无法做得自然,硬要用余光看。

黄宇心里暗笑,短暂寂静后,台下掌声轰然响起,所有人站起来,对这次独具一格,极具中国传统特色,又接地气的rap表演致以最高敬意,这才是艺术,这才是说唱,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歌词中更带有个人成长的深刻烙印,有着一个时代的特征,除了不走韵外,没什么值得挑剔。

父亲没有鼓掌,目光却没有离开舞台片刻,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黄宇从未有这么舒爽过,这一刻,他仿佛站在群山之巅呐喊,向整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和意义,呐喊过后,群山响应,峰峦震动,历久难绝。

他知道三年前,自己从海外归来,选择做娱乐产业的路走对了,不单是带出最小公倍数这样的大火女团,更是借此弥补了和父亲的生硬关系。他还是爱我的,只是以我不能理解的蹩脚方式,就像章本硕制定的计划一样。

第五十五章 永远在一起

灯光暗下,最后就是主持人的退场仪式,黄宇回过身,往后台走,又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是momo。

他心中一动,刚想说谢谢,却又说不出口,momo的眼神复杂得像是一道数学公式,光是论述的部分就用整整十页a4纸,当你想要在她眼上写下答案时,却又发现没了作答的空间。

这回真的是他的错了。在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面前,做出这样一场完美的表演,只会让她更加疯狂地爱上自己。

无奈、忧伤、同情洗刷去黄宇剩余的兴奋,让他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说服momo,让她不要因为这盲目、没有结果的爱情草率地结束自己璀璨的演艺生涯。

可是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momo爱得疯狂,超出了他的想象,不仅是以退团做幌子,想以普通人的身份重新认识他,打破老板和下属的关系,还说了个轻易被拆穿的谎言,说是要嫁给一个富商,好引起他的嫉妒之心。

他现在都不忍当面揭穿这个谎言,黄宇怜悯地看着momo在昏暗后台走廊里前行的背影。

丁铃早就问过同剧组的演员,从剧组开机,到杀青为止,只有一个人去探班时,请过剧组的演员吃饭,那就是黄中发,他爸。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暖,又觉得好笑,爸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件事,就像以前最小公倍数第一次出道表演一样,要不是他眼尖,恐怕都会漏过去。

momo说谎说谁不行,偏偏扯到自己老爸身上,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亏自己还信了一小会儿,对自己的完美产生质疑,真是荒谬啊!

黄宇想着,脚步越来越快,他决定了,长痛不如短痛,不管是为了momo的幸福,还是为了集团的将来,都有必要说清楚。

说词他已经想好了。

momo,你还小,关于爱情你还了解得太少,给自己一点时间,等你过几年后,认识更多的人,回头再看,发现我还是最完美的。那很正常,但是完美的我不代表能接受你的爱情,懂吗?

这样说,虽然残酷,不过总好过耽误别人的青春,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有魅力。

momo一直没有回头看,黄宇加紧脚步,她也加紧,到最后几乎是跑起来,怕被后面的人追上似的,一直跑到待机室,开了门冲进去。

黄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momo看了他的rap表演后,本来只剩几点余烬的火星又燃了起来,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这是要独处一室再告白啊!

说不定还有更夸张、更过份、更儿童不宜的举动,黄宇对自己的体力有信心,不过为了自己的清白和名声考虑,还要再加个保险。

他回头看到章本硕,一把拉过,走进待机室。

刚进去,黄宇就愣了一下,待机室里不只momo一个人,丁铃站在一边,老爸捧着一束鲜花站在另一边。

章本硕进来后,看一下momo,又看一下黄总,头转来转去,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丁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黄总突然找过来,捧着束鲜花,说要借待机室用一下,她就领着他过来,结果,刚进来,就一连串进了三个人,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

丁铃看章本硕,用眼神问怎么回事。

章本硕没看丁铃,只是慢慢将目光集中在黄总身上,他在黄总身上看到很多以前没注意过的东西。

momo开口要说话,黄宇忙为难道:“momo,你能等一下吗?现在不是说那件事的时候,我先跟爸聊几句。”

momo要是不顾一切朝自己告白,没人还好,这么多人看着,传出去对女生来说是个不小的伤害。黄宇决定先借老爸拖上一会儿,那束鲜花是庆祝自己成功演出的吧,唉,老爸就是这么不善于表达感情,哪有送儿子红玫瑰的,想学年轻人潮一把,连基本的花语都不懂。

黄宇半责怪、半窃喜地朝老爸走去。

momo也朝黄总走去,“黄老师,我不是找你。”

黄宇愣了一下,呆在原地,看momo走到老爸身前。

黄中发看也不看黄宇,摆摆手:“儿子,等会儿再聊。”说完,就把手中的鲜花递给momo,低声说:“今天的表演很成功。”

黄宇呆滞了片刻,这才醒悟,送给momo不就相当于送给自己吗?哈哈,老爸也真是的,照我看,他才要接受心理咨询,直接把花给儿子,祝儿子表演成功就这么难吗?非要隔一个人。

在舞台上时,黄宇还以为老爸终于懂得表达爱意,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那一代人的固执啊!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心意我收到了,也免得你脸红,以后见面说话都尴尬。

黄宇大度地笑了笑,然后他的眼睛就睁圆了。

老爸跪了下去,单脚,仰头盯着momo,momo轻声惊呼一下,一手按住胸口,急速吸气呼气,身子微微抖着,看样子随时都要往后倒,丁铃横挪一步,出于秘书的本能,扶住momo。

章本硕摇摇头,靠着墙,抱起双手,这回换成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黄宇,虽然通过本章说,早一步发现端倪,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

黄中发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盒子,递到momo身前,一手打开,噔的一声,一颗足以闪瞎章本硕眼睛的钻戒嵌在盒内软绵里,momo身子大幅度晃了几下,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还好丁铃全程在后当墙板撑着。

“momo,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是你让我重燃年青时的热情,让我明白事业、财富不是人生的全部,只有爱情,才能让一个人得到真正的圆满,现在我的担子都交给了阿宇,我的后半生都会陪你一起度过,momo,嫁给我好吗?”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咯吱的响声,黄宇的牙齿磨在一起,发出恐怖的声音,章本硕不再靠墙,走到黄宇身边,生怕这个家伙禁不住打击,做出什么事来。

momo想要说话,声音却发不出来,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黄中发又问了一次,momo这才用力点头,接过钻戒。

黄中发扶着桌子站起来,揉揉膝盖,又笑吟吟地给momo戴钻戒,轻声细语地说是专门从意大利订制的,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momo此时终于从激动人心的求婚时刻脱离出来,意识到边上有人看着,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一直红到脖子根处。

章本硕此时除了在心里狂呼老当益壮,或是人设崩塌,最小公倍数粉丝团百万铁杆会员不会饶了这色老头之外,还能说什么?祝你幸福?

“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黄中发开心地说。

第五十六章 真正自恋的人

momo用力地点头,还看着手上那颗钻戒。

丁铃退开一步,现在也不用扶momo,她看着黄宇,在想要不要过去扶他,黄宇身子微晃,前后左右地摆,不过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的脸,白得吓人,眼睛亮得吓人,在momo和黄中发身上跳来跳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宇当然不是在生momo的气,他想了想,也觉得不该生老爸的气,可是等念头过去,本该冷静下来,血液也在心脏的泵动下,疯狂窜动起来,几乎要把薄薄的血管打穿,他只觉得全身上下莫名地痛,心痛、肉痛、血在烧。

念头分外地混杂,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自己的、老爸的、又慢慢集中起来,最后只剩下自己跟老爸的过往。

老爸来看女团的第一次演出,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从没和自己的目光交汇。他在看momo。老爸默不作声地去剧组请momo吃饭。

还有他在白旗集团破产前,把企业完全移交给自己,再烂也不能烂在自己手上,英明神武的是你,白手起家的是你,所以我只能当个挥霍家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能二代是吧?

现在,就在自己处理好一切,就要走上正轨后,这家伙又来一刀,狠狠插在自己的后腰上,剧痛不说,他要费多大的劲,扭头回去,才能看清真正的凶手面目,看到后,也不敢第一时间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过来给自己包扎伤口的。

其他的我都不管,可能是臆测,可能是误会,可是他难道不清楚吗?我为这个女团花了多大心思,不知道最小公倍数要是散了的话,白旗的股价会跌掉多少?

他不知道我最近为了集团资金的事,跑了多少地方,求了多少人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

黄宇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眼渐渐血红。

章本硕一手抓住他,想让他冷静下来,多年来父子关系的失衡,让黄宇处于爆发的边缘。

外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是老爸抢了儿子的女人,儿子单纯地吃醋,就连丁铃这个贴身秘书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只有章本硕能读到人心本章说才了解详情。

当父子俩一起出现,本章说一一对比,他才发现问题所在。

黄宇身上只有一条黄中发的本章说,黄中发身上反而有不下几十条的黄宇本章说,大多数还是近期的,只是些平常的评论,饭吃了没,睡得好不好,退休后有没有什么新打算,要不要一起去旅游。

而黄中发身上的作家感言和黄宇的风格大不相同,黄宇的本章说虽然几乎全是作家感言,但是有谈工作、谈身边的人、谈未来、谈自己练习时碰到的困境,包罗万象,如果单纯把作家感言看成是本章说也可以。

章本硕突然醒悟,原来是自己先入为主,第一次和黄宇见面,就被他臭屁的照镜子动作镇住,本能地认定是个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者,其实他不是。

他只是太过于关注自己做的事,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再用一种近乎自小就形成的自我催眠的仪式动作,来按抚自己的焦虑,提高自己的自信。

黄宇并没有自恋型人格的典型特征,他能移情,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和欢乐,跟章本硕一起在练习室地板上滚着笑,安慰鬼屋出来后,想起奶奶的金智恩,就是集团破产边缘,忙得焦头烂额,也不忘将找回来的珠子送还给金智恩。

除了臭屁和极度自信外,他没任何毛病,他比黄中发正常的多。

黄中发的作家感言里才是真正的自己。

“辛辛苦苦退休了,为儿子打下基业,立马放权,任他自由发挥,我真是伟大啊!”

“娶了momo,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让儿子为自己的感情操心,上哪找我这么酷的老爸。”

“儿子出生,除了带走他妈,让我辛苦这么多年,再没其他用处,要是没有他,我的生活绝对比现在好得多,不过没关系了,我也找到自己的幸福。要不是有我支持他,又怎么会遇上momo,我一生的挚爱。”

……

通篇都在说儿子,说事业,看到最后,章本硕看到的只是在说自己而已。

正如第一次见面,黄中发在车上跟他说的,他跟其他事业有成的父母不同,不单是花钱,自小花了很多时间陪伴儿子成长,付出的远不是金钱,还有自己的时间、精力、心血。

确实没错,不过黄中发不是单纯地喜欢这样,儿子也被他当作事业来做,要完美、要出色、真正做到后,却又全是他的功劳。

黄中发就像个黑洞,吸引走身边所有人的关注,他不允许有任何比他还要亮眼的人存在。

就算和momo求婚,他本可以选一个更好的时机,悄悄地进行,可他就是要在儿子的表演大获成功后,到待机室来,进行一场低调却有奢华的求婚仪式,从本章说中得知那个钻戒的价格后,章本硕的牙齿都酸了,有钱人的世界真是想象不到的快乐,不是说在破产边缘吗?怎么黄中发还有这么多钱?还是说早就准备的好的?

总之,黄中发才需要心理咨询,不对,也不需要,以他的顽固状况,全身的本章说无论哪一个好像都是心结,章本硕根本就不知道该发在哪一个本章说下面。

他只是把儿子当成自己财富和地位的延伸,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那么从儿子那里拿走些东西,也是非常自然。

“走吧,我订好了私人海岛,就我们两个人。”黄中发拉着momo的手,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因为门口站着两个人。

章本硕在前,黄宇在后,两个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这只是一个小待机室,门没有多大。

黄中发走近了,章本硕不让开,黄中发的眉头皱起,看了章本硕一眼,随即舒展开来,“时间不是还没到吗?我吩咐你的事。”

“呃,不是那件事。”章本硕盯着黄中发,却不与他的目光接触,只是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黄中发很不喜欢这个心理咨询师的目光,“那就让开。”

章本硕还是不动。

丁铃不知道章本硕发什么疯,冲他狂使眼色,章本硕却只装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其实他也没什么要做,他在等黄宇,为黄宇争取时间,让他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这件事超过了咨询师的业务界限,算是帮朋友一个小忙吧。这家伙虽然臭屁无敌,不过相处起来倒也愉快。

黄中发的目光阴沉下来,说:“章本硕,你知道我为什么放着王垒那些资深咨询师不请,要请你这个新手咨询师吗?”

章本硕一愣,他原本就没想干什么,黄中发反而提起这事,难道不是因为黄雨宣的案例吗?

事后他也想过,单纯的一个案例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效果再好,一般人也只会认为是新手咨询师运气好而已,或是被其他咨询师看好后,拖到章本硕身上时才完全好转,功劳都算在他一人头上。

黄中发当初那么看重自己,又是飞机、又是亲自接机的,确实说不过去。

“你为什么离开阳光心理的?需要我说出来吗?”黄中发淡淡道,似是随手一掌就能掌控人的生死。

第五十七章 好押韵

章本硕的眉压下来,遮住自己大半的眸光,原来如此,不是看自己厉害,而是看自己有没有把柄。

黄中发做事的风格他了解了,就像给儿子蜘蛛做礼物一样,不是为了锻炼胆量,而是控制一样,他选择自己,也是从王垒那里听说了那件事。

“你应该清楚那件事要是曝光,你就别想再做这一行,还不给我滚?”黄中发霸气四射,momo依在他身上,看他的侧脸全是仰慕。

章本硕往前一小步,一只手拉住他,黄宇走到前面,“爸,你就这么走了?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给你交代,谁是你爸?”黄中发被章本硕挡路已有点火气,连儿子也阻拦自己,快要到爆发边缘。

momo为难道:“黄宇,我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有话好好说。”

黄宇看着momo,突然想笑,“一家人”还是他先说的,现在倒好,真成一家人了。

“momo跟白旗集团签的合约,爸,就算要结婚,是不是要先跟我说一声,momo可是最小公倍数的队长,站c位的,就这么走了,对公司的影响很大。”

黄中发连连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你的疏忽,既然人这么重要,当初签约的时候为什么不写清楚?合约期内不准结婚?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c位重要,为什么不准备几个候选方案?最小公倍数一共八个人,可是队内人气相差过大,momo演戏、上综艺、拍广告,忙得快要晕过去,其他人却只能等她回来唱歌,被戏称是momo和她的伴舞团,这样的不平衡配置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理?”

黄宇还真得答不出来,黄中发虽不是干这行的,可是多年商场历练,目光老辣处,黄宇再自称完美,经验还是不及黄中发老道。

章本硕被黄宇挤到后面,却不再看黄中发,改看黄宇的手。也许——可以这样做?

黄中发一番话怼得儿子无话可说,拍拍儿子的肩膀:“就像这次破产一样,集团合并子公司的时候,为什么不仔细看财务报表?明显的漏洞没发觉,等到事后别人揭发出来,再应对,多被动,多麻烦?老爸把公司交给你,可要做好啊,要不别人说,儿子做得再好,还不是他爸打下的基业,我多没面子。这次算给你个教训,以后做事多想想。”

黄中发拉着momo擦身而过,随即停下。

黄宇横移一步,又挡住黄中发。

黄中发的眉毛慢慢扬起,快要止不住怒气,momo害怕地躲在黄中发背后。

黄宇现在脑子乱糟糟的,老爸说得好像有道理,可是细想进去,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要是普通的事,他可以挑个时间,慢慢思考分析,可现在的局面,不允许他这么做,他隐隐有种感觉闷在心里,绝不能让老爸走,要把话说清楚,什么话?随便什么话,总之要说清楚,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什么问题,都以他教训我一通大道理结束,这次一定要变化!

黄宇突然抓住章本硕的手:“他——你请他过来作心理咨询师,现在我好了,至少把钱给他吧。”兄弟,借你先挡一下,让我理理思路。

黄宇求助式地看向章本硕,章本硕却盯着黄宇的手看,黄宇身上还穿着宽大的嘻哈服,一扬手,手上那道疤也显现出来。

“怎么?不愿意拿钱?”黄宇低声道。

章本硕摇摇头,又点点头。

黄宇又推章本硕到前面。

黄中发现在看到这两个人就烦,说:“当初我给的两个条件满足了没?一是建立健康的异性关系?”

“好了。我本来就好的。不信你问丁铃。”黄宇扬起下巴。

章本硕无语,丁铃也是同样表情,很少看到少爷耍赖啊。光看温宝柔、金智恩这两个例子,离健康的异性关系还差得远呢!

不过这个条件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黄宇硬要说已经成功建立,还真没什么问题。

黄中发知道这点,也不纠缠,又问:“第二个是交个女朋友,给我看过,有吗?”

黄宇一呆,回头看章本硕,章本硕也瞪回去,当初可是你叫我帮忙甩的。

黄宇自知理亏,又看向丁铃,丁铃一边向后退,一边摇头,只是待机室小,没多少空间,退到墙边就没地方了。

黄宇一个箭步跨过去,拉起丁铃的手,“爸,我和她交往很久了。”

章本硕、momo的眼睛都瞪圆了,这也行?

丁铃被黄宇抓住手,一脸的无奈,贴身秘书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还要玩假扮女友的把戏,要怪就怪前段时间金智恩过来谈业务,少爷说要加强一下口语,让她推荐些好看的韩剧,她还真就推荐了。都怪她作茧自缚。事实证明,像少爷这么容易较真的人,还是少看点狗血剧的好。

黄中发没闲功夫和儿子在外人面前胡闹,干笑一声,也不理黄宇,拉着momo往外走。

到了门口,手按在门把上时,momo却在后面拖住,原来是黄宇又拉住momo的手不放。

这场面——好像有点难看啊。

章本硕算是此时场中唯一个外人,黄宇一手拉着丁铃,一手拉着momo,momo又拉着黄中发,啧啧啧,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

“放不放手?”黄中发火气又上来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听不进去,就胡搅蛮缠,看来光请咨询师是不够的,要送到精神病院去才行。

“把话说清楚,我女朋友都有了,给钱。”黄宇这么仗义替章本硕要钱,章本硕很感动,但是似乎不用搞得这么僵,反正黄中发不给,我找你就行了。

黄中发回过身,“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小丁在你身边几年了?有九年了吧,现在才处女朋友?这么多年,别说女朋友了,你有绯闻吗?和女生牵过手,吃过饭,看过电影吗?洗澡时间有超过15分钟吗?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黄宇有点尴尬,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传的?”

黄中发顿了顿,看了一眼章本硕,说:“传你是gay,就是不出柜。”

黄宇傻了,“啥?”松开momo的手,又下意识地问丁铃:“啥?”

丁铃如实转告:“他说你是gay,就是不出柜。”

好押韵啊!黄宇的第一个想法,等等,又不是rap,为什么关注点这么奇葩。

第五十八章 蜘蛛侠

“谁说的?哪个混蛋说的?”黄宇撸起袖子,终于放开丁铃的手。

“大家都这么说。”丁铃一句话又把黄宇的怒气压回去。

“真的?”黄宇可怜兮兮,追求完美有错吗?早上起来对着镜子修眉毛有错吗?大热天的在路上走,怕晒伤皮肤撑把伞有错吗?男人就不能追求精致生活了?涂个bb霜就娘了?

黄宇从丁铃那里得不到安慰,又转向章本硕。

章本硕点点头,表示肯定。其实他也怀疑过,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照镜子夸自己帅的男人。深gay不出柜描述得太对了。

“别人这么说,你就这么想吗?你有没有听我说过?”黄宇连续受挫,最终还是朝着源头发火,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生气。

“你怎么说重要吗?重要的是别人怎么说!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要不我干吗催你结婚?你以为我只是想抱孙子?”黄中发这回反而不急着走了。

黄宇突然觉得很荒谬,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和自己的距离最远,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丢了他的脸,他才想起自己的存在。

做的好就是他的功劳,做差了就是丢他的脸,哈、哈哈!

“你总是这样,做出一点成绩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到我面前邀功,这次颁奖典礼为什么这么成功,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黄宇的脑子快要炸开,心底深处那莫名的情绪激荡往来,就快化成具体的话语脱嘴而出,他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想对老爸说句话,什么话来着?

“要不是有白旗集团的底蕴,我给你铺好的路,圈内哪个大佬肯赏脸过来?包括这次破产的谣言,也是我爆出消息,给媒体知道,才让你警醒资金链的脆弱,办企业要是像你这么轻松,找几个漂亮脸蛋,扭扭屁股,唱唱歌就能成功,那我以前辛辛苦苦,白手起家,才弄到这么大规模又成什么了?”黄中发越说越兴奋,momo的脸色反而难看起来。

黄宇呆住了,张大嘴要说话,嗓子里却发出咯咯的响声,过了许久,才指着黄中发说:“你——你刚才说什么?是你爆出消息的?”

黄中发没说话,眼珠子转了转,嘴唇扇了一下,还是没声音。

“是你——你疯了?”黄宇像是第一次认识老爸,好奇地上下打量。

章本硕叹口气,是的,黄中发是有些魔怔了,把儿子当成竞争对手,做得好了,等于打他的脸,以他的自恋性格,是绝受不了别人压在自己头上,这个别人还是自己儿子。

“我疯了?我辛苦一手操办起来的企业,交给你以后,一年营业额翻番,第二年又开了新传媒公司,又是大火,股价大涨,等于再造一个白旗集团,别人都说你能干,比我还强,换你你受得了?”黄中发有些癫狂,抓着momo的手乱甩,momo吃痛又不敢叫,肩上的衣服都滑下来,露出青色的蜘蛛纹身。

“以前和朋友见面,他们都是问我怎么样,有什么生意做,认识什么人,现在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说你,问能不能拿最小公倍数的签名照,问能不能和你吃顿饭,问什么时候能去你那里拜访学习一下,唯一和我相关的,就是夸我养了个好儿子!老子要你给我涨脸?我就是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靠了谁才有今天这个地步!”

黄中发一口气说出,急促地喘气,脸都胀得通红,momo不敢缩手,露着肩头,尽可能和黄中发拉开距离。

章本硕、丁铃识相地不说话,这是人家家事,掺和不得,别管有多奇葩。

丁铃更是转过头去,看也不看。

黄宇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老爸,房间里只有黄中发的喘气声,刚才那番话不仅说出了他郁积心内数年的心声,还带走了他所有的能量,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神却愈发锐利。

“可是——可是你是我爸啊!”黄宇几乎是叫出来的,两人明明只隔了一步的距离,轻声说话都听得一清二楚,黄宇却像是站在一个山头,拼了命地大叫,想让黄中发听到。

黄中发迷茫地转了转眼珠,似是完全没料到儿子会这样回应,这算什么?认输了吗?承认他不如我强?还是——

迷茫过后,黄中发整个人冷了下来,再没兴趣看黄宇,拉过momo,转身朝外走,突然又定住,回头看momo的肩膀,问:“你有纹身?”

就是现在,章本硕看一下黄宇的手,又看了一下黄中发的后脑。然后就抱着手站定,笑得露出两颗门牙。

丁铃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幸灾乐祸!

刚开始被黄宇拉手说成是他女朋友,她还很不爽来着,可是见识完黄中发的奇葩后,又觉得少爷不是一般的可怜,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黄宇绝对是投胎的高手,可摊上这样一个奇葩父亲,也算是倒霉。

黄中发问momo有纹身,黄宇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过去,看到那蜘蛛纹身,双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仰着脖子,等了半天,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好好的没挪过窝,眨了眨眼,却看到黄中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momo蹲在一边,不知所措。

黄宇跑过去,叫了几声爸,黄中发双目紧闭,没有反应,只有右腿抽搐几下。黄宇只记得自己看到那东西,要晕不晕,不知过了多久,老爸反到晕了,这怎么回事?

丁铃忙着叫救护车,他问momo,“怎么回事?”

momo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也不知道,他问我有没有纹身——”

黄宇目光落在momo肩头,那只狰狞青色蜘蛛栩栩如生,配在momo白腻的皮肤上,更显恐怖,连蜘蛛腿上的纤毛都能看清。

黄宇身子晃了晃,一股熟悉的感觉冲上脑门,晕、要晕……

咦?没晕,怎么回事?

黄宇这回没闭眼,身子只一晃就恢复了平衡,再看momo肩头的蜘蛛,恐怖是恐怖,害怕还是害怕,只是不晕了?

耶!终于可以看《蜘蛛侠》了!

不只是《蜘蛛侠1》、我还要看《蜘蛛侠2》、《蜘蛛侠3》、《超凡蜘蛛侠》,对了,还有《大话西游》春十三娘变成蜘蛛精那段也要看!

好像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吧,爸!爸!你怎么了,醒醒!

黄宇轻轻拍老爸脸颊,黄中发眼皮底下的眼珠乱转,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响声,终于睁开一条缝,用浑浊的眼球盯着黄宇看。

“爸,你醒了?醒了就好。”黄宇松口气,坐在地上,又看着momo的肩膀,陷入沉思,这怪病就莫名其妙好了?怎么好的?吵一架心情愉快?好像心里是舒坦一点。

momo抱着黄中发哭,“你不喜欢我的蜘蛛纹身吗?你以前说过会接受我的一切。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

嗷呜!黄中发一声怪叫,指着momo的肩头,双眼一翻,又晕了。

这回晕得更彻底,只剩心跳、呼吸了,连个小指头都抽不了。

还好丁铃和救护车急救中心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两个白大褂急匆匆冲进来,一个抱头,一个抓脚,一、二、三,合力搬到担架上,话也不说,抬着就走。

丁铃叫住:“不是他!”

担架上的黄宇指着地上叫:“是他。”然后自个儿下来,两白大褂互看一眼,放下担架,一个抱头、一个抓脚,一、二、三,放在担架上,抬了黄中发就走。

黄宇、丁铃跟上,momo也要跟去,却被丁铃挡住:“对不起,你还是别跟去了。”

“为什么?”momo很委屈,摸着自己手上的钻戒。

丁铃看看momo肩膀上的蜘蛛纹身,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笑了一下,带上门就走了。

待机室里只剩下章本硕和momo。

章本硕一点点靠近,momo本能地抱住胸,退到门边,“你——你要干什么?”

不能怪她反应太激动,实在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后,章本硕还笑得那么猥琐,吓到了她。

“对不起,能签个名吗?以后也算是绝版。”章本硕扯着自己那身又旧又皱的t恤,递来一只笔。

第五十九章 鹅底鸡丝

一切都结束了啊,章本硕坐着动车,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念头也似被扯着倒退,回想起一天前待机室里的那场闹剧。

黄中发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晕倒,章本硕早早询问过系统,一次性移动本章说功能能否移到其他人身上,在得到系统肯定的回答后,他就在做准备了。

等黄中发拉着momo要走时,他把黄宇手上的那个作家感言移到黄中发后脑勺上。

于是看到蜘蛛的黄中发就晕了,黄宇反倒没事。

章本硕本来只想治好黄宇,移出去就好,没想着还有这个意外的副作用,从结果上来说,好像还挺爽的。

章本硕对着玻璃笑,旁边的女生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收拢了脚,身子往外靠,低头看手机。

不用看本章说,他就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好,邋里邋遢,莫名其妙地上了飞机,跑到外地一个星期,从早忙到晚,连床都没见到,难得最后一天有空,又捧着小盒子去机场送东西。这哪是心理咨询师干的活啊!分明就是一个打杂的。

以后如果上天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说:“再来一次,真香!”

摸着怀里黄宇给他的一百万欠条,再调出系统,看看这趟咨询攒下来的积分,美滋滋啊美滋滋。

章本硕又开始对着空气傻笑,边上的女生毫不犹豫站起来,拎着包就走。

呃,误会了,我不是坏人,快回来坐,好吧,算了,看着女生远去的背影,章本硕只能抹抹脸,重置一下脸部表情,改成沉思状,闭眼喊出系统。

“系统,一共有多少积分?”

——2030。

章本硕不太满意,“不是还有说真话奖励积分吗?黄宇的本章说恢复正常,逐渐有他人本章说出现,奖励了我2000积分,总共2030,难道这几天,我说了这么多真话,只有30分?”

——是。说真话奖励随熟练度提升,效果逐级下降。

“切,还不如说假话呢!”

——假话惩罚效果随灵魂绑定程度逐级提升。

“当我没说。”章本硕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庆幸刚才那女生走得早,换了个黑粗大个坐下,要是让她看到自己诡异笑了两次后,身体又抽搐起来,怕是会直接报警,告自己隔空骚扰。

章本硕知道系统个性,能说的早就说了,不能说的再问也不会说,自己查看其他属性。

帮助恢复黄宇的本章说体系后获得的特殊一次性功能:可将本章说改成作家感言。

这是什么意思?

问系统,系统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章本硕在心里给系统比了一根手指,自己琢磨起来。

作家感言是本人心语,算是特殊的本章说,本章说则是他人评论。这个基本区别就和app上的本章说一样,只是真的这么简单?

作家感言对本人的意识影响明显更为强烈,能将本章说改成作家感言,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可以随便把别人的想法植入到目标的本章说去,让他以为这本来是自己的想法?

逆天!

章本硕思来想去,都觉得恐怖,这比催眠还上一个档次,简直就是杀器中的杀器,以后有什么难缠的来访者过来,直接找到症结,自己发表一篇本章说,然后再改成作家感言,不就变成他的想法了?

太bug了吧!可惜只有一次。

章本硕又回味了好几遍,才接着往下查看。

进度条91%。

只差最后9%。

闲着也是闲着,投入所有积分!

章本硕屏住呼吸,等待进度条达到100%后的奇迹时刻,粗略算下来,这个蓝条白底的进度条已经吞了他近万积分,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变态的新功能。

积分的数字迅速下降,停在700上,进度条的蓝条稳步增长,最后停在99%上,只差最后一竖白底没有遮盖。

“快啊!快啊!只剩最后1%!”章本硕闭着眼睛,攥紧拳头,全身都绷紧了一条筋。

不知过了多久,章本硕才意识到这不是gif,而是静态图片,根本就不会动,又像挤牙膏一样,断断续续下了一星期的学习文件,最后停在了99%一样,虽然不影响学习效果,但终归会不爽。

不管他怎么投入积分,积分不动,进度条也不动,最后这1%死死钉在章本硕视野里,问了系统,系统说要特殊事件才能完成最后1%。

至于是什么特殊事件系统又不说。

章本硕知道系统脾气,也就放过不提,刚睁开眼,一张黑脸在自己眼前,盯着自己看。

章本硕吓了一跳,“大哥,干吗?”

“兄弟,厕所没人,要去赶紧去,别憋出病来。”坐在边上的大黑个一脸关切。

章本硕礼貌地说没有,真没有。有假话电击惩罚悬头上,他现在连句客气话都不能乱说。

大黑个说看你夹腿握拳闭眼半天了,身子抖来抖去,不是憋那个,就是憋那个,别装了,快去吧。

章本硕摇头说没有,没有,真没有,黑大个说那你闭眼念念有词鼓捣啥呢?

章本硕说思考一个重要问题。黑大个来了兴趣,说啥重要问题说出来听听,想得这么激动,身上肉都一颤一颤的,像只挨锤的猪。

章本硕脱口而出你才像猪呢,这么大人咋说话的?我在思考——

章本硕顿了一下,仔细衡量了说假话骗人被电击、不说话被黑大个缠着烦、和说真话看黑大个信不信三种选项,决然选了第三种。

“我在思考系统的事。”说出来后,还真别说,有股一泄千里的舒爽劲儿,明知道正常人都不会信,说出来也无所谓,可就是爽。

“啊,原来是系统。”黑大个连连点头,“兄弟也搞it的?做前端还是后端?”黑大个递来一张名片,系统集成师。

“呦,it业新贵啊!”

“哪里,哪里,就是个码农。”黑大个谦虚一下,马上又吹起来刚上手个五千万的项目。

闲着也是无聊,章本硕索性跟黑大个海吹起来,这一吹才知棋逢对手,面相忠厚,终日和代码打交道的黑大个说起话来,一口一个我在欧洲怎样怎样,一副坐头等差频繁来往中欧的高端金领形象,仔细一问,原来是参了个欧洲十日游旅行团。

章本硕自认闲聊是他的本职工作,解析人心是他的兴趣爱好,不说天下第一,可隔行如隔山,自己吃饭的家伙居然比不过一个门外汉,这可挂不住脸,硬是抵住查看黑大个本章说的冲动,也递了自己的名片,使出十成功力,海吹起来。

这一吹饱含章本硕从业以来所有精华,从心理学入门讲到认知精神学,从最大路货的弗洛依德讲到自我、本我、超我,以及俄底浦斯情结,再从《精神分析引论》扯到《客体关系治疗理论》,终于唬得黑大个牛眼眨也不眨,一脸敬仰之意,闭嘴听章本硕说话。

直到到了目的地,人们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章本硕才意犹未尽站起来握手告别。

“兄弟,听你一席话,我的心是哇哇地叫啊!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说我长这么大、这么壮、这么黑,会不会跟那啥“鹅底鸡丝”有关?”

“嗯,难说。我要下车了,有缘再见,我名片上有地址,到时候来找我就行。”章本硕摆足高人风范,挥一挥衣袖,带走海吹浪扯间黑大个孝敬的半袋瓜子,在门口转身挥手。

黑大个依依不舍,扯着嗓子喊:“老师,下次我过来,一定好好聊一下!”

第六十章 本章说

章本硕神清气爽下了站台,也不走自动扶梯,提着半袋瓜子,噔噔噔跑下楼梯,还没出站,就听到外面出租车司机拉客的声音:“市区50!市区50!就差一个人了!”

“公交车还要半个小时,别等了,就差一人!市区50!市区50!”

章本硕出了站台,就往公交车站走,边上几个司机一直转悠,掉着嗓子喊50、50。

章本硕突然停住,手摸了摸怀里那张100万欠条,胆气慢慢壮了。

爷也是赚了大钱的人,在黄宇内又是睡沙发,又是熬夜做计划,听他鬼吼rap一夜没睡好的,回家怎么也不能亏待自己啊!

一个司机见章本硕停住,凑上来问:“市区50,就差一个人了,坐不?”

“50?”章本硕问。

“50。”司机重重点头,手已经准备去牵章本硕的行李,却只碰到半袋瓜子,又讪讪缩了回来。

章本硕刚想答应,总算走了一段路,海吹的劲儿有点过去,尚存的理智冒出头来,欠条可不是现金!甭管多大,写一个亿也不顶用啊!

章本硕摸摸裤兜,没掏出来,眯着眼数了一下,想说我来接人,及时醒悟过来,抱着半袋瓜子嗑起来,一边嗑,一边往手掌心里吐瓜子皮,转身朝站台内看。

呸!浪费老子时间,看着你从里面出来的,还装,50都嫌贵。

司机自认倒霉,又去别地拉客。

章本硕瞅个空,趁司机转身,就往公交车站窜。

唉,黄宇的人品他是信得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好破产的事。一百万啊一百万。

章本硕回到办公室,一开门,窗帘飘动,外面阳光洒进来,办公桌上的电脑还开着,一切都像一个星期前匆匆离开一样,章本硕放下半袋瓜子,对着垃圾筒,把捏了一路一直找不到地扔的瓜子壳拍进去,又擦了擦手,坐下来,椅子发出熟悉的咯吱响声,似是欢迎它的主人回家。

他又坐了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把兜里秀哥送的签名照拿出来,贴在电脑屏幕上后,又把钥匙、零钱摆在桌上,用鼠标压好,重新靠在椅背上,两腿敞开了坐,风打蛋冷,嗖嗖的凉。

还是不对劲,章本硕摇摇头,坐直了,低头去看椅脚,再看看电脑屏幕,终于发现问题,以前坐直了要抬头才能看到屏幕顶端,现在却要低头。是自己高了吗?

做梦!早过了青春期,是椅子高了。

他斜了半边身子去够调整杆,一边用屁股去压,原本轻易能压下的椅子,这回却只是嘎嘎地响,一点都不下去。

章本硕恼了,转身单脚跪在椅子上,半脚颠起来跳着压,这才把椅子压下去。

重新坐好,腰像塌了一样,整个人软倒在椅子上,斜着往上看,整个电脑屏幕尽收眼中,连带着秀哥做瑜伽签名照。

这才差不多。

调整好椅子高度后,章本硕心满意足地开始整理这次咨询的收获,不是系统的收获,而是自己咨询专业的报告。

他新建了几个文件夹,分别输入黄宇、黄中发、温宝柔、金智恩等名字,腹稿在坐车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时只用打出来,做些细微调整就好。

键盘啪啪地响,章本硕的思绪也顺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溯游乐园里的过山车、海盗船、鬼屋、练习室里的momo、黄宇的rap、待机室里的父子对峙。

等全部输入完毕后,他又敲下“自我分析”四个字,顿了顿,再敲个冒号、回车,就看着闪烁的光标发呆。

咨询师也是需要咨询和治疗的,长期接触负面的心理问题,再资深的咨询师也是需要督导舒解,频率、次数视个人具体情况而定。

还有一种功课是咨询后必做的,就是咨询师的自我分析,分析自己咨询过程中犯的错误,审视自己是否和来访者建立了良好的咨商关系,并思考下一阶段咨询工作的重点。

过往的案例,不管如何,章本硕多多少少都会有话要讲,不管正确与否,留下文字,就是一条日后可供回忆剖析的线索,发现自己在咨询过程中积累的细小症结。

可是他现在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不想分析。

不是没话好说,只是不想说。

章本硕觉察出一丝异样,继续深翻自己的思绪、念头,一猛子扎下去,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出去做完伴随咨询回来,不知道是在外工作太久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觉得很陌生,自己很陌生。

想了一会儿,章本硕又把手放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看着发会呆,重又删掉,还是关了文档。打开“系统”的文档,把最新的积分和特殊能力写进去。

这回不用纠结那么多,写得很快,打完字后,心情舒畅许多,章本硕又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停在了“人心如书”那句话上,若有所悟,嘴里念着,人心如书,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新建一个文档,写下《本章说》三个字。

第一章黄雨宣

把黄雨宣的文档内容拷进来,依此类推,每章都用来访者的名字命名。

既然人心如书,那以后也不再单独写,而是放在一本书里,《本章说》。

复制完所有的来访者资料后,又按章节顺序整理完毕,章本硕心情大好,从头拉到尾,又统计了一下字数,一共154553字。

自我分析一栏还空着,不过以后应该会填上。

章本硕整个人往后仰,瘫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屏幕上贴得那张秀哥的照片。

这还是自己临走前,碰上练习室的秀哥要过来的,虽然脱粉了momo,不过最小公倍数的魔力可没有那么容易摆脱,他很快就被其他成员的魅力吸引走。

秀哥就是其中之一,秀哥长得很漂亮,就是常会丢掉偶像包袱,不顾形象,性格大大咧咧,不矫情、不造作,很吸女粉。

上综艺节目时,别的爱豆夹着脚端坐,她穿着牛仔裤分腿,两只手肘压在膝盖上,活像出来谈判的黑道老大,再加上笑声豪迈,嘴巴张得极大,所以粉丝送外号秀哥。

这张照片却是秀哥做瑜伽的宣传照,据说是新专辑的概念照,还没有正式推出。

章本硕从没想过以秀哥那身段可以做到这么柔软,上半身趴在地上,下半身反着折过来,屁股压在头上,整个人像一个“6”字,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屁股。

章本硕又想了一些,慢慢坐直了,只觉得身子一阵虚弱,肚子痛得好像所有肠子绞在一起,一只大手用力拧着。

不对,这感觉好奇怪,饿了?

章本硕看看窗外,才发现自己整理资料太过专注,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对面楼房的灯光投射进来,被屋内的各种杂物切成不规则的形状,照在地板上,像是妖怪在跳舞。

章本硕撑着椅子扶手起来,他现在突然很想吃东西,在外工作的时候,常常不觉得肚饿,黄宇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丁铃都是直接给他订好盒饭,放到他桌上,章本硕跟着黄宇一起,做伴随咨询,也是同样待遇。

虽然是盒饭,可跟章本硕以前买的盒饭不一样,是酒店里单价三百多的高价盒饭,专门供应高端人士,份量十足不说,用料讲究得让章本硕吃口饭都品出饭粒在齿舌间旋转、跳跃的层次分明感,咬口肉能尝出波尔多鹅肝的味道,一口鱼子酱,似是看到了产卵期逆流而上的大马哈鱼群,总之,好吃。

好吃的盒饭章本硕却常常吃不下,剩下半盒,被黄宇鄙视。

现在他的胃口却出奇的好,不用那种高档盒饭,就是最普通的炒饭,他都能吃一大碗,谁也别拦我。

第六十一章 8.333

章本硕急匆匆地下楼,进了楼下那家夫妻小炒,跟老板娘说了一碗炒饭,快一点。

老板娘应了声,冲里面厨房叫:“一碗炒饭。”接着嗑着瓜子,斜着头看电视。

过了晚饭时间,没几个人,章本硕焦急地等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此难熬,他以前也饿过,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饥饿折磨得脑子都快不清醒,眼睛四处转着,看墙上的大幅菜单,想着要不要换种快一点的菜,又看看电视,正在播放综艺新闻,没有兴趣,重又把目光聚焦在自己手上,打开手上的方框,又关掉,反复地看自己的本章说。

这一开一关熟悉之后,好像成了瘾,不停地打开关上,一个个看下来,手上的本章说没有多大变化,甚至于连数字都没有涨很多。

本来对他有兴趣的人就少,自己这趟出去咨询,虽然陪黄宇、丁铃看过了许多人,可是注意力全被黄宇或是丁铃吸走,留在自己身上的本章说少得可怜。

不过好奇怪,作家感言这么多吗?

手上的方框里至少有七八处的作家感言,要么是抱怨打字太多,手抽筋,会不会得键鞘炎,要不要换成语音输入,要么是之前看到丁铃手上的指甲油,很是好奇为什么不会反光,做过什么特殊处理吗?

这些话都是自己说的没错,他仔细一想,大概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只是好陌生啊,像是第一次从录音带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总觉得古怪。

作家感言里的头像是一片模糊的黑白灰三色,id则是本章仙。

“炒饭。”老板娘咚的一声,放下盘子,章本硕拿了勺子舀着吃,喉咙一缩一缩的,来不及咀嚼,直用用食管的肌肉挤压着往胃里送,他体内似乎住着一头饕餮巨兽,一直扯开嗓子叫着“食物、食物”。

他从来不知自己会饿到这个地步。

吃着吃着,莫名地觉得腋下发凉,后背一股怪风绕着自己脖子打转,章本硕扭头看去,小店的玻璃门中间一道指头大小的缝,外面的风挤进来,呜呜地响,再低头看自己,穿着短袖,两个袖管空荡荡的,风绕了一圈,找到袖管的空隙就钻进去,腋下生风,自然凉快。

章本硕嘴里含着炒饭,舌头、牙齿都快分出一颗颗的饭粒、香肠、葱末,呆了一会儿,又开始猛吞,一碗炒饭很快没了,又用勺子刮个干净,连油都没有,盘子亮得可以照出模糊的人影。

“老板娘,再来一碗。”章本硕嘴里含糊不清地叫。

靠在桌子边的老板娘斜睨一眼,动都没动,眼睛盯着电视,冲着厨房吼了一声:“炒饭一碗!”

章本硕按了按肚子,肚子鼓起一小圈,为什么还饿?

电视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节奏声,屁屁,抽打你的屁屁……

章本硕抬头看,是黄宇在舞台上,穿着肥大的嘻哈服rap。

主持人旁白:身为最小公倍数的幕后老板和制作人的黄宇三日前,在风华庆典上表演,技惊四座,歌词以其独创性和幽默性,获得广泛关注和好评,形成病毒性传播,目前rap视频点击数已达八千万,有望在明日破亿。

哈,这家伙还真是——

章本硕微笑道,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熟悉的人,还是以这种方式,说起来,虽然只过去一天,不知道黄宇现在怎么样了。集团资金的事解决了没?那一百万什么时候还?

闲着也是闲着,比起开关自己手上的本章说,关注一下黄宇目前的状况更能打发时间,章本硕打开手机,搜黄宇,首页就跳出好几个新闻。

——最强rapper竟是白旗集团副总,完美贵公子如何进军娱乐界?

——momo退团是为了那个男人,娱乐圈容不下职场恋情

——白旗集团股价逆势飙升,都是因为这个

——奇人奇事!六旬富豪因恐蛛症与女友分手

——momo退团全是因为他?豪门狗血剧即将上演

——404组合?神秘女主注资白旗集团,俊男靓女打造最强星组合,唯一遗憾就是搜索不到关键字

八卦新闻之多看得章本硕头晕眼花,一则新闻里的图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黄宇和丁铃共同出席一场发布会,丁铃站在黄宇身后,不注意看,几乎融入背景,让人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章本硕又翻了几页,白旗集团形势大好,金智恩多半还出了力,自己那一百万有着落了。

咚!老板娘放下炒饭。

章本硕正要拿起勺子吃,又拿起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章本硕”。

他有点小期待,以自己出色的咨询技术,和之前的几个成功案例,现在应该有点名气吧。

屏幕上的缓冲圆圈转了几下,跳出一页。

只有三个结果。

章本硕白度图片

约有两张章本硕相关的图片,白度图片为您提供海量图片。

后考研期本硕衔接阶段学生培养问题的分析pdf。

天地弓家二县服务确实本硕可以……

嗯,还是吃饭吧。

章本硕放下手机,一瞬间有点痛恨老爸给自己取的名字,自己本科毕业,希望儿子本硕连读,所以叫章本硕,有考虑过儿子在7岁时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本硕连读的心情吗?

第二盘炒饭很快吃完。

章本硕回办公室坐下,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不知觉间又打开网页,搜索“章本硕”三个字,结果还是一样。

他突然站起来,冲向卫生间,抱着马桶跪下来狂吐,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都流出来,嗓子眼被胃酸烧过,火辣辣地疼。

他站起来,在边上的洗手池漱了口,顺带擦了把脸,清醒了一下,正要出去,胃中一阵翻滚,莫名地又想吐,肚子一根筋跳着,他弯腰捶了捶胸口,却又吐不出来,那股欲上不上的意道梗在嗓子眼,格外难受。

这时手机响了,章本硕慢慢走出去,接起手机,“嗯。”

“本子,最近忙啥呢?”

“出去转了一圈。”章本硕一开口说话,就是一股酸酸的味道。

“你在办公室对吧?我现在过来。”

“你过来干吗?”章本硕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打电话是他以前在阳光心理的好朋友李临,上次黄雨宣也是他介绍过来的。

“过来碰一碰。”李临说完就挂,根本不给章本硕拒绝的机会。

半小时后,章本硕和李临对面坐着,李临不说话,一直盯着章本硕,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看了又直摇头,摇头外继续盯着看。如此反复。

章本硕终于忍不住了,问:“可以收起你那肮脏猥琐的目光吗?”

“啧啧啧,你最近到底是忙些什么?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交女朋友了?”李临问。

“瘦?哪里?”章本硕觉得莫名其妙,他瘫在椅子里,肚子上还一圈的肉都能叠出三条褶来,还说他瘦?

“这还没叫瘦!看你的手,袖子都空荡荡的,不会是没钱吃饭饿着了吧?跟你说了,不听劝,非要从阳光出来单干,看看现在,连口饱饭都没得吃,唉。”李临夸张地嚷嚷。

章本硕晃了晃手,好像是有点空,不过跟瘦不搭边吧,李临这小子说话就是这么夸张,不用理他。

“你过来干吗?”章本硕问,打断喋喋不休的李临。

“还能过来干什么,朋辈督导啊,你是不知道,最近做老人院的护工咨询,把我搞得精尽人,不对,是精疲力尽,负能量爆棚,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阳光男孩——”

呕——章本硕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别吐啊。好吧,是阳光少年……哇,你还玩真的!几天不见,肚子没大,孕吐反应这么激烈?”

章本硕捂着嘴冲进厕所,又抱着马桶吐起来,这回真是吐不出东西,只有苦苦酸酸的涎水。

“喂,你怎么了?真交女朋友,身体被榨干了?”李临担心地问,只不过这家伙出了名的嘴贱,说出口就变了味。

“没事,可能吃坏肚子了。”章本硕已经想着一会儿下去找那老板维权,是有馊饭炒的吧,怎么还吐上瘾了?

“真没事?”李临看着章本硕拖着身子重新坐下,又问了句。

章本硕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总之,就是找你做朋辈督导。那,你可占大便宜了,我现在的咨询费可是500一小时,折算成每分钟的话,就是——”李临掏出手机,按住home键,“500除以60等于多少?”

“答案是8333。”一个女声响起。

“对,就是8333元每分钟,一分钟够上一碗不加蛋的炒面啊!”李临得意地说。

第六十二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

章本硕笑笑,知道李临是故意得瑟转移话题,阳光心理里面明明有更多优秀督导,他却要过来找自己做朋辈督导,还是担心自己。

“不用了。”章本硕说。

“知道,知道,不用督导费,都说朋辈督导了,你督导我,我督导你,多么和谐的一幕,谈钱伤感情。”

“不,我是说我不用督导了。”章本硕补充道。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用?”李临一脸讶意,然后夸张地捂住嘴,硬是挤出一点泪花:“难道——难道你找别人了?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不用做督导,我已经这么——”章本硕停了一下,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完美。我现在的状态很完美,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督导。”

自从有了本章说系统后,他确实有这样的底气。

李临难得安静下来,又恢复到之前刚进门时打量他的样子,过了好久,才竖起两个大拇指:“牛!装逼装得如此自然,简直是与逼格融为一体,大巧不工,浑然天成,小弟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不过你不觉得你该打扮一下吗?接代来访者时,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不好吧?”

李临又开启一个新的话题,滔滔不绝,从咨询师的个人从业形象讲起,说到穿着打扮,又说到最近流行什么牌子,还把新买的机械手表晃给章本硕看。

简单来说,就是人靠衣装,要给有着各种烦恼的来访者信心,咨询师自身的第一印象也很关键,不是说一定要穿名牌,最起码打扮干净清爽,不要像流民一样。

章本硕看着李临说话,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好像从另一个空间传来,隔着一层东西,闷闷地响,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懒得去想里面的意思。他只觉得无聊,无聊到话都不想说。

章本硕低头看自己手上的本章说,一开一关,再开再关,脑袋里都自动模拟出啪啪的声效。

李临又拍了拍他的手,让他认真听,又用两根手指夹着他身上的t恤,说穿简单一点也行,但至少要洗干净啊,外面的公共洗衣机一块钱可以洗多少件衣服,还带烘干,不要拿没时间做借口,瞧瞧,上面还有污渍没洗干净,你平时是拿它来写日记的吗?还写个momo?

章本硕的注意力被迫从手上离开,又跳到李临的嘴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转到他耳朵上,这回终于安定下来,在想:好像李临也没有挖耳屎的习惯,里面一定攒了很多,要是能挖一下该多好。一整块掏出来别提有多爽了。

刚好,桌子里有个发光耳勺,还是上次做完余玫蕾的咨询后,特意买的。

“momo!这真的是momo!快说!你这几天去哪了!”李临看了几眼污渍后,突然认出这分明就是momo的笔迹,又扫到电脑屏幕上贴着那张秀哥的瑜伽照,怪叫一声,抢在章本硕阻拦前撕了下来,“秀哥的瑜伽照!你怎么拿到的!”

“你到底叫我先回答哪个?”章本硕看着李临的耳朵问。

“momo签名!不,秀哥!不!你小子这几天去哪了?老实招来!”李临贴近了,揪住章本硕的衣领,做足了恶霸逼良为娼的表情。

“去风华庆典。”

“嗷!难怪!我说你小子这次回来怎么瘦了一圈,还总是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看我!原来是去给最小公倍数应援去了。快!还有吗?照片、现场视频。momo的发夹、秀哥的耳钉,她们喝过的矿泉水瓶、擦汗的湿巾,什么?没去垃圾筒翻过。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啊!为什么不是我在现场。”李临一边翻章本硕的兜,一边逼问。

同样是最小公倍数的粉丝,也是有级别的,李临的段位明显高出章本硕一筹,等问清了现场表演的各种细节,momo是不是最漂亮的,秀哥舞蹈是不是最棒的,什么?momo还会rap!她跟黄宇有一腿是不是真的?

章本硕说得口干舌燥,举手示意要中场休息,补充水分,李临才勉强同意。

李临又说了会闲话,说最近老是坐着,腰酸得很,准备去健身,问章本硕要不要一起去。

章本硕说完最小公倍数的事,心思又回到李临耳朵上,盯着他的耳朵说不去,没兴趣。

李临嚷嚷着没意思,又问了句那件momo签名的绝版t恤卖不卖,章本硕说不卖,李临起身就走。

章本硕叫住他,李临回头。

“这就走了?”章本硕问。

“不做督导,又不卖t恤,我留下来干吗?”李临一边生气,一边期待着。

“哦,等一下,能帮个忙吗?”

“说。”李临暗喜。

“让我挖个耳朵吧。”章本硕举起发光耳勺,又用李临说的那种“色眯眯”的目光看他。

李临呆了一下,怪叫着捂住耳朵跑开,远远地吼了句:“变态!”

章本硕悻悻地收回挖耳勺,关了光源,眼前一暗,人生前路、握不住的幸福也没了。

啊,耳朵好痒,章本硕拿挖耳勺捅了几下,觉得挖自己跟挖别人完全是两种不同体验,眼睛看不到,少点什么似的。

又坐下来,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想起李临说过的手瘦,抬起来看了一下,喃喃道:“不瘦啊。”

他本来就没多少肌肉,手臂谈不上粗壮,抬起后,肘弯处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仿佛要破皮跳出,再转一下手,肘部的骨头尖尖地戳着,只隔了层薄皮。

可他还觉得不太瘦。

手肘上新加一个方框,他打开看了,作家感言:不瘦啊!一点都不瘦,还要再瘦些才好看。

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关了本章说,然后手肘上的方框就消失了,在他眼前没掉。

章本硕眨了眨眼,又抬头看了一圈,房间里还亮着,外面街上偶尔有大车开过的轰隆声,路灯昏黄的光筛过窗帘的布料渗进来。

一切如常,只是那方框消失的一幕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章本硕又看着自己的手,努力想点什么,“手太瘦?不对,是刚好,也不对,完美,对了,就是完美,这样刚刚好好,不大不小。”

章本硕眼睁睁地看着方框又多了一个,接着又在眼前消失。

一种古怪的感觉一下子抓住他,揪着他的心尖往下拽,连带着他周身的血管一缩,再抖,随之而来的恍惚和剧痛让他的脑子开始发痒发麻,无数画面裹携着声浪袭卷过来,迎头砸下,他在记忆的碎片中沉浮,偶尔冒出头来吸上一口,又被随后打来的浊浪压到水下。

——黄雨宣躺在病床上,瘦的像是骷髅,插着鼻饲管……

——余玫蕾拿着挖耳勺,双眼放光,步步逼近……

——黄宇推开自己,照镜子,自恋地欣赏镜中的形象……

到最后,他已分不清是谁的画面,黄雨宣、余玫蕾、黄宇、温宝柔、金智恩……

章本硕挣扎着,打开电脑,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挪好鼠标,双击打开文档,花了一天时间整理好的人心如书《本章说》,从头看到尾,一条条案例。

神经性厌食症,杂有暴饮暴食后的典型症状,挖耳成瘾,本章说会被耳朵吸引,自恋人格障碍……

每一条他都看过,就在来访者身上,他们自言自语、他们尽情倾诉、他们沉默,没关系,本章说会说话。

现在这一条条的症状完美地重现在了自己身上,从什么时候开始?

第六十三章 污染

光标已经移到了自我分析那一栏,章本硕已经开始打字:

明显症状从结束黄宇咨询,回到办公室开始,但是最初症状可能最早在接待黄雨宣后产生。

可能原因分析:过度共情,或是过度共振疗法。

症状描述:企图通过对来访者的共情,看到其内心世界,体验其部分内心感受。本章说系统能够直接看到他人想法,加剧了这一症状表现。

章本硕停在这里很久,看着屏幕,和光标一起赛呆,看谁先熬不住,终于还是章本硕先动了。

总结:本章说污染。

解决办法:未知。

他叫了几声系统,系统没有回应。这家伙丝毫不关心宿主的死活,只提醒相关的新功能。指望它是一点用都没有。

那怎么办呢?

要不是李临过来,恐怕要过很久,等到情况恶化,他才能醒悟过来。

找咨询?

咨询师也需要治疗,需要督导,治疗别人不代表自己的心理就没问题,这很正常,可是章本硕该怎么跟自己的咨询师描述问题呢?

说自己有个本章说系统,用来给来访者咨询,结果咨询到最后,来访者是健健康康,开开心心了,自己却染上一堆的毛病。

任何一个咨询师听了,都会在档案里写上“重度精神妄想症”,建议进精神专科医院,接受药物治疗的评语。

说假话?开玩笑,虽然不知道现在系统与灵魂的绑定程度是多少,但以几次电击强度而言,一次比一次强,他已经快要两个星期没有说一句假话,要是说了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先说完话,还是先被电焦。

要是能看到自己其他地方的本章说就好了,对于治疗自己会有大帮助。

现在章本硕不再怀疑自己头上、背上、视线难及的地方有没有本章说,咨询过这些来访者,由此及彼,没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现在的问题是根本看不到,又不能用光学辅助工具,镜子、录相都没有用。

该怎么办?

章本硕呆呆地盯着屏幕看,视野边缘看到一抹黄色,慢慢移过去,是贴在屏幕边上的秀哥照片。

被李临撕下来,揣进怀里,又让章本硕抢回来,重新贴到屏幕上,贴歪了,边上还有胶痕。

照片里的秀哥下半身反压在自己头上,只要一回头……

章本硕的眼睛亮了一下,打开手机,按了几下:“喂,李临?”

“嗯,本子,想通了,一千块,已经很厚道了,t恤加照片,我再请你吃顿饭,看你跟个瘦猴似的,不过不能再用那种色眯眯的目光看我,否则就真的友尽啊!”

“你说要去健身对吧?”

“对。怎么你也想去?”

“你那个健身房里有教瑜伽的吗?”

“肯定有啊,那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健身房,别说瑜伽、游泳、舞蹈、拳击都有。想去吗?t恤加照片,我有老客户优惠,一年金卡2200,打折后1990……”

“明天,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嗯,好,记着把t恤、照片带上,喂,喂?”章本硕已经挂了手机。

第二天,章本硕和李临在天天健身房门口碰面。

李临短裤、紧身吸汗衣,还绑了个头带,挎了一个衣服包。

章本硕什么都没带,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过来。

“轻装上阵啊。好吧,我跟前台说了,你是新来的,体验一下,走。”李临领着章本硕往里去,前台后面就是动感单车的教室,灯光暗得只见十几个人在里面的单车上扭跨喝彩,跟着音乐摇摆,嗑药一般。

李临像是君王巡视疆土般,指来指去,这里是有氧区,姑娘们最喜欢在这里跑步,不过更多的是大妈,那里是力量区,有很多裸上身的肌霸,妹子少得可怜,还有那里是瑜伽区,本来有个美女教练上课,一半学生都是男的,天天在那里等着踩背踩胯的,嗷嗷地叫,后来美女教练被挖走了,男学生也都跑了,二楼是游泳的,三楼全是拳击的。

“怎么样?想从哪里开始?”李临意兴飞扬,要给章本硕好好上一课,一个好的咨询师除了要有坚韧的意志,还要一个强健的体魄,才能适应咨询这份工作,只想坐着把活干了,这种态度是不可取的。

章本硕指着瑜伽区说:“我想学瑜伽。”

李临点头,表示理解,拍拍章本硕的肩:“本子,学会聆听可是咨询师的第一课啊。我刚才的话没听清楚吗?本来有个美女教练,后来被挖走了。现在这个听说是专门去印度学了什么阿斯汤加瑜伽回来的,身材是没得说,但是脸啊——听哥一句劝,别去了,浪费时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李临仰天长嘘,似是回忆起不堪的过往。

章本硕没搭理李临,径直往瑜伽区走去。

李临只好在后面挥挥手,只差唱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只是简单的几步,章本硕却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没开始运动,汗水都浸湿了衣服。

睡了一晚,早上起来,他的状况更糟糕了,本章说污染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他现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强迫症现象,凡是看到的所有本章说都想打开,然后关掉,再打开另一个,再关掉。

一个人的时候还好,自己手上的本章说只有几十个,其他地方的又看不到。

可到了人多的地方,视线所及,都是晃动的方框,勾引着自己打开。

这里又是本地规模最大的健身房,再加上是周末,每台器械上都有人,有些热门的器械边上还有人排队等着。

他已经尽力收束自己的目光,控制自己不要犯贱打开,否则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

瑜伽区的老师正在上课,一个穿着白衣女子双手撑在腰间,双脚缠绕悬空,整个人呈一字水平。

“这个体式叫mayurasana,也叫孔雀式,我加了莲花盘坐,象征着稳固,永恒,与孔雀式的飞天姿态相结合,从意象上来说,就是一个大象踩在孔雀背上,兼取轻灵和雄厚之意,对身体和心灵修炼很有好处。”

哇——坐在瑜伽垫上休息的学员发出惊叹声,虽然这个动作都有看过,可现场看老师做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那么瘦小的身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白衣女子解释说:“这个动作表面上看起来是靠臂力,其实主要靠核心的力量,你们看,我的双手靠近躯干,五指打开,靠手指平衡,核心收紧,把重点维持在这条线上。”她在解说动作的同时,还保持着姿势,微微摇晃,轻松地好像坐着说话一般。

“老师,大概练多久才能像你这样?”

“不一定,看人,不过练到高级班,差不多就行了。”

学员中一片的泄气声,现在她们还只是基础班,做些躺尸,下犬的姿势,权当拉伸了,连单脚站立的树式都站不稳,就别提这些高难度动作了。

“好,大家先休息5分钟,再继续上课。”白衣女子收脚,手在地上一撑,轻轻站起来,向章本硕走过来,“你想学吗?”

章本硕看着她的脸,发了会愣,这才从她周身的方框收回来,点点头。

这个瑜伽教练的脸确实普通,塌鼻、细目,却没有李临表现得那么夸张,就是个普通人,只是皮肤很好,不过这些都不是让章本硕发愣的原因。

她的本章说很特殊,普通人都是头上、身上、手脚四处都有,散乱铺开,只看本章说就能看出个大概人形。

这个女人的本章说却是笔直一线,从额头一直到胯下,一条直线垂下,共有5个点,透着股玄而又玄的味道。

“有学过吗?”女人问。

章本硕摇摇头。

“为什么想学?”女人又问,淡淡笑着,像是拉家常般,没有压迫感。

章本硕掏出秀哥的照片给女人看,“学多久能做到这个姿势?”

女人拿过照片看,说:“看人。也看每天花多少时间学。”

“看看我,每天都学。”章本硕指着自己。

“这我可看不出来,不过这个动作没你想象那么难,瑜伽也不全是这些高难度动作,主要是让你学会平衡自己的人生,明白些道理。你想学的话,可以先从基础班学起,再是提高班,高级班差不多就会了。”

“基础班要学多久?”

“半年。”

章本硕不说话,拿回照片,想着半年后自己估计就快被厌食症折磨死了,连说话都没力气,哪来的力气做瑜伽。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啊!

他突然生出一股苍凉悲意,医者不自医,自己空有本章说系统,看透人心,却看不到自己的本章说,找不到症结根源。

“这个姿势对你很重要吗?为什么就是这个姿势呢?”瑜伽教练好奇问道。

想上瑜伽课的男人不少,可是专盯着一个姿势,问多久能学会的,还真少见。

章本硕刚想说话,又紧紧闭上嘴,总不能说出真话:我就是想看一眼自己的屁股吧。

还是不说为妙。

这时一个人突然插进来问:“小伙子,新来的吧,学拳击吧,男人嘛!拳击才是男人的运动。”

第六十四章 实战

章本硕看了那人一眼,被他脸上密集的本章说吓到,都在下巴、鼻子、两颊上,反倒是他的脸都看不清了。

他摇了摇头,又不能看到自己屁股,学了有什么用。

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瑜伽也好、拳击也好,就算真管用,哪有短短几天就能学成的,可自己的本章说污染的问题却坚持不了几天了,现在健身房里人来人往,穿着蜜桃臀运动裤的美女在拍照、罩了件宽大的空荡背心的大肌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肱二头肌做哑铃弯举、甩着一肚子赘肉的大妈在跑步机上放飞自我,随着音乐和汗水摇摆,一个、两个、三个连成线,组成健身房广场舞小分队,载歌而起……

可是在他眼里尽是虚妄,他所看到的全是方框,一个个方框,或密集或分散,描化出一个个胖瘦高矮人型。

再这样下去,恐怕他连别人的说话声都听不到,直接看那人的本章说,揣摩他的本意。

要不是本章说系统一直没有动静,他都怀疑是不是系统要弑主,占了他这个躯壳,取代他的一切。

章本硕迟迟没有回应,他闭上眼,深呼吸,想要集中注意力在人身上,不被那繁杂的方框吸引。

拳击教练心很酸,为什么自己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地推销拳击就没有人接受呢?连话都不说,直接闭上眼?是自己长得太吓人?除了下巴咬肌发达,眼神凶一点,脖子粗一点,手臂粗得像大腿以外,哪里吓人了?

这个月要是还没新学员,恐怕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我正好想学拳击,减压。”李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搂住章本硕的脖子,就往楼上走。

拳击教练大喜,知己啊,“对,拳击减压。不用实战,就是打打沙袋也好。”

章本硕昏昏沉沉中,被李临拉着到了三楼。

三楼中央一块擂台,四面围绳,有两个人戴着头套、拳套正在实战练习。

边上大小不一的沙袋、拳击球、跳绳、还有地上摆着的方格绳套,用来练习脚步的。

器械很全,场地也很大,只是和楼下火热的场面比起来,人就少了点。

擂台上两个,沙袋边上两个,还有一个在跳绳,算上扫地的阿姨,总共只有六个人,再加上章本硕三人,也不过九个人。

教练难得从瑜伽部抢来两个人,精神振奋,拿出两个跳绳,递给章本硕、李临,“先热一下身吧。”

章本硕眯着眼接过,尽可能避开教练手上的方框,他现在反而想动一下了,只要动起来,视野晃动,就算想看本章说也看不了,对吧?

我真是个天才!

章本硕开始跳绳,还是二级跳,绳子打在地垫上,闷闷地响。视野也真的上上下下晃动,教练在边上看着,连连点头,想不到这瘦竹竿这么积极,可以争取过来。

果然管用,剧烈跳动时,他本能地想打开教练的本章说,视野晃动,根本就打不开。

只是没跳几下,气就喘得厉害,转头去看李临,却发现这小子呆呆地看着另一边,跳一下,停一下,心思全没在跳绳上。

章本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扎了马尾的姑娘正在打沙袋,背朝着他们,看不清脸,穿了件小背心和健身裤,光看发达的背肌,就知道绝不是个新手,再配上出拳的节奏,时不时的爆喝声,响彻全场,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教练,我想打沙袋。”李临扔了跳绳,双脚前后交插跳,猫着头,对着空气出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重拳轻拳重脚轻脚、百裂脚、真空斩、音速手刀、蚝油给!

“我也要。”章本硕附和道,李临看了他一眼,露出大家都是男人,我懂你的表情,撞一下他的肩膀。

章本硕想的却是跳绳管用,也不可能一直跳,自己又有厌食症,营养不足,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不如试试打沙袋,打累了,有沙袋挡住视野也好,至少可以让脑袋休息一下。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为止,不知看了多少人的本章说,脑袋都快要裂了。

“好。过来吧。”教练快要兴奋地叫出来,看两人状态,对拳击不是一般的喜欢,看来之前走错了路,都蹲在力量区那帮大肌霸那里招人,大肌霸们整天脱上衣照镜子,看自己的肱二头肌,看完二头,看三头,看完三头,看三角,再吃勺蛋白,还要舔盖,生怕辛苦练出的肌肉被有氧消没了,一听说拳击要跳绳练心肺,一个个摇头说不去。

在那群大肌霸的带头示范下,新进健身房的小竹竿、大肚腩们也对拳击敬而远之,要么就是捧着一张脸怕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被打伤。

早知道就到瑜伽区拉人!

教练对着沙袋帮帮几拳,打得沙袋原地发懵,这是直拳、这是勾拳、注意脚步,不要用全力,新手手腕绷不住,容易伤到……

章本硕学得用心,跟着打,沙袋嘭嘭地响。

李临还没开始,全部心思都用在找沙袋上,绕了一圈,终于挑了个和那美女并排的沙袋,也趁机看清了美女的正面。

教练过来指导李临,李临漫不经心地打了几圈,就跟一旁的章本硕说:“有女朋友吗?”

章本硕看着沙袋,除了自己出拳时手上的方框外,再也没有其他干扰,难得清静,李临突然来这么一句,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含糊说:“没有。”接着闷头打沙袋。

李临等了一会儿,见章本硕没下文,又问:“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好,你有没有?”章本硕喘着气出拳,已经开始想象沙袋上有张李临的脸。

“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谁?”章本硕自觉地接梗。

“她。”李临狠狠打了一拳,震到手腕,痛得直甩手,接着朝那美女走去。

搭讪的台词他都想好了。

“你也在打拳啊,这么巧。”

可惜,他没机会说出这句话,刚走过去,美女重重一拳把沙袋打得飞起,接着就转身朝擂台走去,看都没看。

李临脑子全想着该怎么配合搭讪的台词,笑出自己的英俊风采,浑没注意到沙袋荡过来,嘭,整张脸被正面击中,身子晃了晃,总算没倒下。

“没事吧?”教练很担心,李临直挺挺站着,看着那美女一个翻身,钻过绳子上了擂台,擂台上两个正在实战的人马上停了,看向美女。

“没事,教练,我想体验一下实战。”李临一边揉鼻子,一边看着擂台说话。

教练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看李临说话时那直勾勾的眼神,就理解了,劝道:“初学者还是要打好基础,最好先从跳绳和打沙袋开始,其实打沙袋都有点早了,看你刚才的拳力还是要从拳卧撑开始。那个学员学了有小半个月,底子挺好。你就别看了。”

“不行!体验一下才知道自己的弱点。我要上台——”李临傲然指向台上,话没说完,就看到那美女一记直拳正中对手面门,学员慢慢倒下,有头套护具,没受什么伤,不过看发直的双眼就知道打懵了。

美女又看向另一个学员,那人摇摇头,扶着那发懵的人下台。

“我要上台和他打!”李临甩出的手指顺势转一小半圈,指向章本硕。

第六十五章 说

章本硕还浑然未觉,打沙袋发泄。

“兄弟,我的终生幸福就落到你脸上了,帮帮忙。配合一下。”李临戴上护具、拳套,嗤嗤地嘴里出气,模拟拳头破空声,一边小声跟章本硕说。

章本硕看向擂台上的美女,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周身一圈的方框,他强忍住不打开看,无奈点头,说:“就陪你打一轮。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好兄弟!”李临热情地用汗渍渍的胳肢窝夹章本硕,一边介绍业务流程:“先游走,再对抗,最后用脸接我拳头,发一会儿呆,尽量表现出被我巨大拳力和光辉人格震慑后的那种痛苦和无奈,然后在二分之一秒后,升华成对我的无比崇拜和敬意,最后慢慢地双膝下跪,双拳撑地,低头说:我输了。可以适当浮夸,流点眼泪,鼻涕最好。知道吗?”

“太多了,减到十个字以内,我陪你打。”章本硕扔掉拳套,准备要走。

“我赢你输,听懂了没?”李临马上改风格。

章本硕又捡起拳套。

教练跟美女学员沟通后,美女走到擂台边上,手搭在绳子上。教练也拉了几个休息的学员过来看,涨涨人气,早早吩咐了大家要热情一点,能鼓励鼓励,能欢呼欢呼,让新来体验的这两位年轻人感受到拳击运动的伟大魅力。

李临一手抓住绳子,单脚起跳,那一刻,他脑海里全是伟大拳击手上台时的画面,阿里、泰森、咬泰森耳朵的那个霍霍霍、还有一个叫啥来着?兴趣是去健身房看美女深蹲和跑步的李临终于花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耗光了他所有的拳击常识储备,身子高高跃起,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横着擦过最高的绳索,华丽落地,绊了一跤,脸部着地的刹那,将下坠的动量尽数化为前倾,一个鱼跃翻身,在擂台上滚了一圈,没事人一样起来,顶着两个拳头,腆着脸绕擂台一周,跟边上的学员们碰拳。

学员们张大了嘴,机械式地回应碰拳,美女也是一样。

章本硕慢慢爬上台,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去看边上的人,方框太多,之前又是跳绳、又是打沙袋,耗了不少体力,要是再看的话,只怕他受不了李临一拳。

李临一边碎步挪移,左右左右,做快速横移,好像能拉出残影一样,实则只是肩膀抖动,脑袋移来移去,终于在要晃晕自己之前停下,凑过来,低声说:“兴奋一点,张扬一点,记住,你现在是个讨人厌的反派,去吧,去碰拳。”

章本硕无语,他极度怀疑李临有表演性人格障碍,对,就是单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泡个妞而已,戏真多。不过还是照他话去做了。

懒懒地绕场一周,碰碰拳,轮到那个美女时,美女没有出拳,章本硕下意识地再往前伸一点,及时醒悟到不对,正要后撤,美女突然叫道:“章老师?”

“章老师?”除了家教和做咨询外,他很少在外面听到有人叫他章老师。

美女一把搂住章本硕,隔着绳子抱了一下,又退开来,问:“你不认得我了?”

章本硕傻眼,周围一圈的人也傻了,傻得最彻底的是李临。

章本硕头往后仰,又仔细看了一下美女,近距离看还真有点印象,尤其是那双眼睛,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任何一个正常人见过这样的美女,都很难忘记。

就算是章本硕现在受本章说污染影响,很难集中注意力,可也不致于到这种程度。

“我是黄雨宣啊。你不记得了?”美女翘了翘鼻子,有点小得意。

黄雨宣啊——

他昨天才刚整理过她的档案,记忆如海浪般打来,带着初见黄雨宣时的影象,那时的黄雨宣瘦得只剩骨头,现在的她重合在一起,骨对骨、皮对皮,缺的那部分就是肉了。

虽然以章本硕的眼光来评判,还是太瘦了些,不过明显脸颊上挂了肉,眼睛也不再是嵌在框里的珠子,活泼灵动,认不出来不要太正常。

“记得,你也学拳击了?”章本硕还要跟黄雨宣聊几句,看到昔日的来访者现在过得这么健康开心,他也开心,李临拉他走开。

到了拳台中央,李临说悄悄话,满是幽怨,“你认识她?”

“嗯,以前一个来访者,好像还是你介绍的。你不记得?黄雨宣。”

李临大吃一惊,我介绍的?这样的美女我会不记得?他砸了砸自己脑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开始吧,表现好一点。”

李临跳开,头缩到两手间,肩膀抖得像是跳舞。

章本硕也提起拳头,有气无力地站着,重逢黄雨宣的喜悦过后,虚弱感又延着双腿爬上来,看向李临,他身周的方框跟随脚步晃动起来,看得章本硕想吐,可又不得不看。

不行!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加油!”黄雨宣明显比刚才集中多了,在场边呐喊助威,也带动一帮学员加油。

李临精神一振,上前一步,黄雨宣又喊:“章老师,加油!”

李临正要出拳,肩膀都酸了,可恶!到底是谁配合谁啊!

章本硕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两眼发直,明显不是看人。李临轻轻一拳击出,没有任何阻碍,直击章本硕面门。

章本硕直接坐了下去。

李临傻眼,这算什么?虽然缩减了字数,简化了流程,可也不能这么简单啊!随随便便倒下去,怎么体现自己百折不挠、威武不屈、知难而上的人格魅力?

反派让人绝望,才能体现主角的光辉色彩啊!复联三你没看啊!

李临跳过去,抱章本硕起来。章本硕没怎么动,汗水直往下流,迷了双眼。

他擦了擦汗,李临担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吧?是我出拳太快吗?没办法,已经最慢了,身体素质就这么好,没练过也这么强,还能再打吗?”

“没事,就是有点——”章本硕擦了擦眼,右眼张开,左眼进了汗水,又酸又涨,只能紧紧闭着。

他看向李临,眼神很奇怪。

李临捶捶他胸口,“兄弟,再坚持一下,倒得漂亮点,事成了,请你吃大餐。看你虚的。”又跳开去,举手示意继续比赛。

教练看得只想打哈欠,边上一帮学员也是一样,两个新人,一个出拳跟没吃饱饭似,又慢又轻,一个干脆连出拳的力都没有,站在原地都在发颤,脚都不稳,这两人不先把体能练好,就上台实战,真是菜鸟想法。

倒是黄雨宣很开心,一直给章老师加油。

章本硕只用右眼看人,看到了一个奇怪标志,不是方框,是个“说”字。

他刚开始以为是贴在拳馆天花板上的字,可是随着视野晃动,那个说字也跟着晃,就悬在右上角,他转头看黄雨宣、看教练,看任何一个学员,方框依旧,那“说”字也悬在右上角。

怎么回事?

第六十六章 暴力

李临已经打过来,他随意招架着,一边后退躲闪,趁机测试那个“说”字,终于确定这个“说”字不是任何一种本章说,而且只有一个,不固定在某个人身上,而是固定在自己视野的右上角。

这时左眼好过许多,他张开左眼,那“说”字又消失了。

正要再闭左眼,脸上吃了一拳,李临一拳打来,他全在测试“说”字上,忘了格档,这拳比上次得重得多,起来时,他的头都有点疼。

李临夸张地做出左右勾拳的姿势,一边喘气,一边虚击。

章本硕再闭左眼,那说字又出现了。脸上再吃一拳。

李临打得兴起,只往章本硕脸上招呼,拳力再轻,受了这么多下,章本硕也有点吃不消,渐渐有股怒气生出。

他不是被打得生气,而是每次要测试“说”字功能时被打断。

本来方框就晃得他头疼,又多了一个只用右眼才能看到的“说”字,他怎么受得了?

没有强迫症也要被逼成强迫症,眼睛里凭白多了一个字,想想都要发疯。

李临中二地撂下句台词:“还有三秒,你已经死了。”然后一拳轰来。真的是轰,嘴里轰轰地响,配着软绵无劲的拳力,李临就像光环加身的主角降世,要把章本硕这个魔头斩于剑下,收获一众湿身美女的爱情。

章本硕根本没注意李临这一拳,因为他好像打开了“说”字,不对,更像是关闭,如同打开本章说一样,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说”字上,“说”字的右下角突然出现一个划了斜线的红色圆圈,就如同禁止通行的标志一样。

然后整个世界清静了。

刹那间,章本硕的视野中干净得如同一场暴雨冲刷过后的城市,空气中的灰尘被雨水带走,连视野都清晰了许多。

人还在,李临的拳头还在,落在自己脸上,都能听到骨头的细小爆响,重压过后,眼前一红,章本硕只觉鼻子一酸一胀,有人叫道:“流血了!”

教练急匆匆爬上来,黄雨宣也弯腰钻过绳子,剩下些人鼓掌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李临收了拳头,一副闯祸的表情,糟,打爽了收不住手。

可这一切章本硕都不在意,自从有了本章说以后,他第一次没有看到方框,一个方框都没有,所有人身上都是这样,干干净净,只有那个加了禁止标志的“说”字悬在右上角。

他再张开左眼,连“说”字都消失了,方框还是没有出现。

李临还摆着拳架,犹豫是要摆足高手风范先,还是道歉先。

看到黄雨宣冲到章本硕身边,李临的心硬了一下,打都打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兄弟,对不住了。

“没事吧?”黄雨宣问。

“擦一擦,好了,先休息一下,你们还没经过正式训练,控制不了力度。”教练递过毛巾。

章本硕擦掉鼻血,又轮换着闭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看人。

黄雨宣担心地问:“你没事吧?眼睛也伤了?”

“哈,没事。”章本硕忍不住笑出来。

黄雨宣和教练对视一眼,又看着睁一只眼的章本硕,该不会是打坏脑子了吧?这么轻的拳头?

李临也有点慌,流血倒罢了,自己那记黑虎掏心的直拳可不是吃素的,可是睁一只眼?打出毛病了?

“休息一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李临硬要装到底,过来淡淡道。

章本硕扔掉毛巾,笑着说:“再打。”

“不行,不能再打了。”教练严肃制止,伤了人可不得了。

“就一拳。一拳你敢不敢。”章本硕像是抛掉了背上所有重负,刚才系统那提示音还在耳边回响,他现在身子充着一股气,满是精力发泄不掉。

头还痛,那股虚弱感还在骨髓间燃烧,可是他的精气神全都回来了,每一刻都被方框和打开方框的念头折磨,他现在就像被压缩到了极点的弹簧,撤走压力时,弹簧暴涨的那一刻。

他要发泄!发泄被厌食症折磨得吃不下饭的痛苦,发泄耳朵发痒,看到洞就想拿挖耳勺去挖的痛苦,发泄看不清自己,自以为是的痛苦。

李临扬扬眉毛,章本硕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昨天和他见面开始,他就显得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注意力涣散,今天来健身房也是一样,现在,他的眼神完全变了,集中、稳定,不再盯着自己身边,忽略自己的目光。

好兄弟!打成这样,还要衬托我的伟岸形象,是要逼出我的最强拳力嘛?是终于领会了我的谆谆教诲,准备慢慢跪下,表演对我的敬意和崇拜吗?

好,成全你!

李临负手而立,仿佛白衣长袍加身,无风自动,飘然若仙,完全忘了自己戴着头套、拳套的形象,硬是加持了一副上古剑仙睥睨天下的外相,侧身而立,对章本硕说:“好,就一拳。”

教练本想阻止,想着这瘦竹竿就是让他打一百拳都跟挠痒一样,也就放任他去,就怕伤到自己手腕。

章本硕箭步一跨,沉肩,出拳。

半小时后,拳馆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剩清洁阿姨扫地,一边嘟囔着今天纸巾怎么用得这么多。

章本硕和李临背靠背侧身坐在台阶上,章本硕怀里抱着一包纸巾,李临肩膀抽搐着。

章本硕一脸的无奈,时不时递过去一张纸,塞到李临怀里。

李临拿着纸大声擤鼻子,擤完鼻子擦眼泪,又扔到一边,继续拿新纸巾擦脸。

“好了,别哭了,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没控制好力道。”章本硕转过身,想看李临的脸。

李临突然转过身,顶着一个青肿的眼圈,指着自己眼睛,愤怒抗诉:“这叫太兴奋?这是暴力!十足的暴力!”

章本硕看着李临鼻子里塞着捻成条的纸巾,和一眼的黑眼圈就想笑,还好憋住,只是抿了下嘴角。

“还笑!你还笑!”李临指着章本硕的嘴角。

章本硕低了一下头,嘴角抿得更紧了,下巴绷得一抖一抖,“没有啊。”

“还说没有!现在,你现在就在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在雨宣面前丢了脸,你还趁机下手,对不对?我可是咨询费高达500元每小时的高级咨询师!”

章本硕终于受不了,大笑出声。

李临作势要打,手扬起来,又回忆起之前章本硕出拳的恐怖一幕,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快的拳头。又悻悻收起手。

“好吧,把你的momo签名t恤和秀哥的瑜伽照送给我,我就原谅你。”李临坐地起价,趁自己“重伤”多捞点回来。

“好啊。”章本硕笑着说。

李临愣了一下,扭头睁着另一只好眼仔细打量,又加一句:“还有黄雨宣的手机号码。”

“没问题,我帮你问。”章本硕还在笑。

李临的那只好眼瞪得更大,配上鼻子出气,插着的纸条尾部快速抖动,“你该不会被我的七伤北斗神拳震坏了脑子吧?”

“没有。要坏也是你脑子坏!”章本硕连眼睛都笑起来。

李临直摇头,又坐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好,走吧。”

章本硕也跟着站起来,两人收拾了东西,走出健身房,在路口分别时,章本硕先走,李临突然在后面叫道:“喂。”

章本硕回身,李临说:“下次心情不好,只管叫我出来打拳,看我不打扁你!”说着扬扬拳头。

章本硕笑笑,挥挥手,转身,手插在兜里,慢慢走。

第六十七章 加肉

不只是那个可以关闭开启本章说的“说”字,他获得了更多。

刚才在拳馆,人多口杂,他一拳击中李临,兴奋过度,差点漏过系统的提示。现在一路走回家,刚好可以梳理一下。

——1%特殊事件达成,进度条100%,开启永久功能,关闭显示本章说。

绕了一圈,原来完成1%,这么简单,只用睁开右眼看就行,为什么是右眼,不是左眼?

章本硕自言自语,系统没有回答。他也习以为常,一边走,一边看路上的人,终于可以不用在方框中找人,清清爽爽地看着原本的人,不用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烦恼,身子都轻了几分。

不过经过几次测试,章本硕明白这个永久功能可以大副减轻自己平日里的精神消耗,不用随时随地查看别人本章说,可还是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自己身上被污染的本章说还在,只不过暂时隐藏而已。

要是没有根治的办法,以后还要不要接待来访者?

才三个来访者就把本章说污染成这个样,再工作下去,离百毒俱全不远啊!

“系统,你就不准备说些什么吗?本章说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发育不全啊?”章本硕随口问一句。

——系统等级进化不够,免疫系统没有建立,导致本章说污染。

系统来这么一句,章本硕懵了,敢情你知道!那为什么不早说!

气头刚上来,想到系统不是人,也不是单纯的机器,跟他生气也没用,还是及早把事情问清楚。

“那意思是等级提高了,就能排除污染,恢复正常?”

——是。

“怎么提高等级?”

——用积分。目前等级零,提高到一级,需要3000积分。

“切,才三千积分,等等,那之前的进度条怎么回事?”章本硕还以为升一级要很多很多积分,没想到只要三千,顿时放下心来,以他的经验,也就两三个来访者的事。

——本系统进化有两条路。一条提高等级,自动发展相应功能体系,另一条进度条,无视基础体系,专注提供针对性功能。请选择。

“第一条,提高等级。”章本硕马上答道,有特殊功能当然好,像是关闭本章说显示的功能就帮了他大忙,可是也要先活下来再说,而且听系统的意思,提高等级,系统自然会开发出相应功能,这是在夯实基础、强化监管、巩固提升啊!

——目前积分751分,等级零,请继续获取积分。

和系统沟通完,章本硕一身轻松,走了一路,只觉身子发热,却不累,经过楼下夫妻小炒时,看看时间也快吃晚饭了,就直接进去,又点了一盘炒饭。

等级提升没那么快,自己被污染的各种毛病中,属厌食症对身体的损害最大,所以在完全治好自己之前,他要规律饮食,绝不能饿着肚子,也不能暴饮暴食,吃了又吐。

心情好了,胃口也好,章本硕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是李临发过来的,问黄雨宣的号码问到了没,这小子猴急成什么样,他没理会,继续吃饭,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一看,一个穿校服的学生正看着他,隔着玻璃门站在外面。

章本硕不在意,继续低头吃饭,他厌食症的本章说还在,只是看不见而已,吃完一盘,刮得干干净净,可能是之前走了一路回来,肚子还饿着,寻思着再吃一盘,会不会回去又吐光,这样下去,胃酸灼烧食道可不好。

思索时,又看到那学生盯着自己看。

这时店里一个客人出去,开了玻璃门,敞着,学生和他之间再没阻隔,那学生还是呆呆看着,咽了口口水。

章本硕闭上左眼,睁着右眼看,学生拖着脚步要走,章本硕冲他招招手。

学生愣了下,往后看,没有人,再看章本硕,章本硕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学生没有动,却也没走。

章本硕只好出来,问:“肚子饿了?”

学生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板娘,一碗牛肉面,不加葱,不要香菜,不加辣,油少放点,肉多一点,面不要太粗。”章本硕冲里面叫,老板娘点头,表示收到,然后转过头,冲里屋大吼:“一碗牛肉面!”

章本硕无语,嫌我要求多,你好歹加三个字“不加葱”啊!光流水线生产标准品,不理会客户订制要求可不行。

学生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章本硕,章本硕拉他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口味?”他问。

章本硕没回答,捂着嘴巴装牙疼,说真话他不想,说假话他不敢。说实话,看了这学生的本章说,真觉得他妈相当辛苦,能把嘴这么刁的孩子养得这么大。

学生却不放过,说:“叔叔,你认识我吗?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牛肉面,又不喜欢葱、香菜的。”

“啊,你是我妈派来的是不是?”

“我是不会回去的。求我也没用。”

“给姐姐过生日,却忘了我的,蛋糕没买就算了,礼物也没有,还凶我,不给我道歉,我是不会回去,饿死也——”学生盯着老板娘端上的牛肉面眼睛发直,自己本来要说的话都忘了。

章本硕无语,这孩子果然跟他的本章说一样,说的跟作家感言里的一模一样。

学生咽了几口口水,拨拉着汤上一层又一层的葱、香菜,嘟哝道:“这么多怎么吃啊?”又一个个小心地挑出来,摆在桌上。

章本硕就等着这学生说出“真香”两个字。

挑完葱和香菜,学生又摆好筷子,盯着牛肉面流口水,用眼睛吃。

呦,想不到这么有骨气,章本硕又睁着右眼开了本章说,再看了一遍,无奈道:“快吃吧,吃了回家去吧。”

“叔叔,你先说你是谁?我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学生一口一个叔叔,叫得章本硕头疼,眼看这小家伙坐下来,个头都快和自己差不多,不就是最近有点邋遢,胡渣没理干净嘛,叫叔叔!你怎么不叫师叔祖!

章本硕面对倔强的孩子,又不能说真话,只能用行动代替,侧着半边身子,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压在桌上,正面朝上,用一根手指移过去。

学生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章本硕,第一章心理,心理咨询师。

“啊,我知道了,你是我妈医院里的同事对不对?”

章本硕微笑点头,嘿,不说话,系统你能奈我何?电我啊!有本事电我!生活是需要善意的谎言,我这可为了帮人!

等级进化以后,要可以自己选择功能的话,他第一个就要把说假话被电击的惩罚去掉,太不人道了。

“不对,我去过我妈医院,那里没你这么帅的医生。”学生又看了一眼章本硕。

章本硕很感动,回身冲老板娘喊:“加块肉。”

第六十八章 怎么都没看见你

老板娘冲里屋喊:“加块肉!”

里屋一个声音:“肉在外面,你自己加!喊什么喊?”

“喊给自己听不行啊!”老板娘恋恋不舍地收回电视上的目光,打开冰箱,夹了块肉,放到碗里。

“快吃啊,再不吃胀了。”章本硕的目光格外温柔,这年头初次见面就一口叫破他本质属性的人可不多见,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果然纯真善良的心才能发现身边的美啊。

“不行,我妈还没给我道歉,我是绝对不会吃的。”学生很有原则,还记着之前立过的誓。

章本硕的喉头缩了一下,糟了,他也想吃了,可能又是本章说传染,学生看着牛肉面流口水,他也想跟着一起流,也可能是这几天吃炒饭吃腻了,换了牛肉面,胃口又来了。

为了不让暴饮暴食的毛病再犯,章本硕决定好好劝劝学生。

“小明,其实——”

“但是你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谁,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又请我吃饭,我又没见过你,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妈发现我离家出走,慌得不行,在朋友圈里发了寻人启事,她是医生,人脉很广,朋友圈里的人帮忙扩散,而你就是我妈朋友的朋友,对不对?”

章本硕不说话,慢慢点头。

小明的推理还没结束,一边盯着牛肉面上的那块新加的肉慢慢渗进汤里,一边拿起筷子搅了搅,香气和着汤的肉气蒸出,继续说:“我妈既然发了朋友圈,就说明她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虽然没有向我道歉,不过心里肯定已经道歉了成百上千回,后悔内疚得不得了,等到失去后,才发现家里缺失了一大片的空白,姐姐再优秀,也没办法弥补那个空缺。”

章本硕肃然起敬,这是初中生吗?逻辑严密,语言通顺,言之有节,再加上说自己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所以,你要说什么?”章本硕很想知道小明的结论。

小明不说了,筷子插进面里,卷起一把面条,还插了块牛肉,头横过来,张开大嘴,一筷子连面带肉捅进嘴里,还没完,嗤溜溜地吸一口,把尾巴吸完,大嚼特嚼,一边鼓着腮说:“她道歉了,我就可以吃了,嗯,嗯,不错,好吃,原谅她。”

章本硕看着小明吃牛肉面,一边整理小明本章说的资料。

姓名:王小明。

年龄不详。

职业:初中生。

特长:打游戏,但打得不好。

最高荣誉:王者荣耀,鲁班五杀,被队友骂抢人头。

家庭关系:爸爸、妈妈、姐姐。

心结:长大后要改名。

这次离家出走,简单地说,就是姐姐快要高考,本来平时就给捡回来的一样,没多少关注,到了高考冲刺阶段,更是彻底被爸妈无视,生日没过,礼物没有,还有打游戏,声音过大,影响到姐姐读书,被老妈狂吼,一气之下,没带手机,带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熊离家出走,要给爸妈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意识到失去儿子有多痛苦。不排除发恐吓绑架勒索短信恶作剧的可能,只是因为忘带手机作罢。

现在离家3小时12分。

本章说不等同于人的记忆,一般情况下看不到这么多细节,之所以离家出走的时间精确到分,是因为王小明一直看着自己的电子手表计时,同步发到作家感言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空调、没有舒服的床,实在是要了王小明的命啊!

王小明吃完面,喝光汤,把筷子横着摆好,拿纸巾擦嘴,又把桌上的葱和香菜包好,说:“谢谢章叔叔,我回家了。面钱我会叫妈妈还给你的。”王小明把名片收起来,往外走。

章本硕看着王小明离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点多余,这家伙本来就是打算饿了回家吧,区别只是先在外面吃了。

要是能查出他以前的离家出走记录,他敢打赌肯定超不过六小时。

王小明高高兴兴地回家,家在边上,他出来转悠,怕走远了爸妈找不到,又怕自己迷路和碰上大坏蛋,只在自家小区边上转圈。

开了门,妈妈正在吃饭,爸爸这个点还在工作,姐姐这一周都要呆学校里,那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王小明一句话不说,静静地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又静静地出来,坐在饭桌旁,看着一桌的菜,老妈还没理他,一边扒饭,一边看边上用钥匙顶住,纸巾盒靠住的手机,正在放韩剧《今生第一次》,别问王小明怎么知道的,为了和老妈搞好关系,陪她一起看了一个月的韩剧,花了三十块,抽一次就抽到了雅典娜的冰冠公主皮肤。

明明刚吃过牛肉面,王小明肚子又饿了,外面的牛肉面再好,哪有妈妈烧的菜好吃,他又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美滋滋地坐下,夹夹皮蛋,蘸蘸酱油,倒点肉汤拌饭,就口花菜,不要太爽!

王小明吃得翘脚,眯着眼看老妈,想着以后要不要把离家出走常态化,日常化,写入标准规范操作流程,用来提高自家待遇。

你看,消失半天,回来一句话都舍不得骂,还烧一桌好菜,只是拉不下脸来哄我,假装看韩剧,老妈,爱也是需要表达的,不要不好意思。

算了,毕竟是做儿子的,我先退一步。

“妈!我——”

小明他妈吓一跳,看向王小明,眼睛瞪得老圆,把王小明后半截话吓得咽回去,嚼了半根的花菜差点塞住气管。

小明他妈又伸指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暂停播放,这才问小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的啊。”

“哦,吓我一跳。”小明他妈低下头扒饭。

王小明受惊后,好不容易咽下那半根花菜,又要开口,小明他妈忽然抬头。

王小明:“又咋了?”

“你最近是不是都住校啊,怎么都没看见你?”小明他妈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王小明夹了半筷子的饭抖三抖,还是没掉下来,“妈,我最近放暑假啊!都在家一个月了!”

章本硕把腿架在桌子上,不停地睁开闭上右眼,那个“说”字悬在视野右上角,禁行圆圈闪烁着,他最近玩这一套玩熟了,再不用像之前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吓人,眨眼间就可开启关闭本章说,意随心动,如臂使指。

自恋、挖耳朵、厌食的毛病还在,不过症状轻了许多,现在只缺接待来访者,获取积分,升一级后,让成长后的系统完全排除污染。

可是,为什么没有来访者呢!

从黄宇那里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除了那天去拳馆要黄雨宣的号码,就再没出去过。李临倒是痛并快乐着,工作完就去练拳,每天打个鼻青脸肿的,还发微信过来,骄傲地展示自己脸上的伤口,说这是雨宣打的,那个是队友揍的,头肿得跟个猪头一样。

自从系统明确表示等级升级后的好处,章本硕就再没兴趣去打拳健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来访者啊!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章本硕收腿接起来。

“老师,你好。”

“呃,你好,请问你是哪位?”章本硕听口音觉得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是我呀,赵闻,动车上那个。”

“哦,赵闻。你好你好。”章本硕想起来了,那个在动车上送他半袋瓜子的黑大个,闲着无聊,胡吹海聊出来的一个朋友。

“我现在就在这里。”赵闻说。

“哪里?”章本硕问。

“a城啊。你那地叫什么来着?第一章心理?平安大厦?我现在过去。你在吗?”

“对,我在,平安大厦13层。”章本硕那个舒坦啊,瞌睡送枕头,正愁没有来访者,这不就来了吗?

不过赵闻会有什么问题?动车上他大概看了一下赵闻的本章说,这人天生的乐天派,心眼大得可以钻头牛过去。要是有心理问题的话,恐怕会是最严重的那种。

可是听手机里的声音又不像有烦恼。

这时门突然响了,章本硕吓了一跳,这就来了?神速啊!

第六十九章 跟爸回家

他去开门,王小明背着书包,气鼓鼓地站着。

“王小明同学,你还没回家啊?”章本硕头痛了,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快三天了,咦,为什么还胖了一圈。

王小明问:“你是心理咨询师吧?”

“嗯。”

王小明直接往里走,坐下来,没等章本硕说话,就开始倒苦水。

章本硕几次想要打断,看他说得起劲,一身的本章说数字起起落落,情绪波动很大,也就由他发泄了。顺便掏出手机,又眨着眼看王小明,在手机上点来点去。

“为什么每次生日都要一起过?明明不是一天,隔了一个星期?”

“为什么姐姐叫王心宜,我就叫王小明?每次做自我介绍,我一说完名字,别人就开始笑,等我走了,还没停下来!”

“凭什么姐姐要考试了,我一点声音都不能出,我考试一点反应都没有!名次低就没人权?我后面还有100名呢!”

“每次都无视我!只围着姐姐转,我忍无可忍了!要改变!要关注!”

王小明慷慨陈词,说得唾沫横飞,章本硕几次委婉表示,其实这些问题跟他说也没用——“怎么会没用!你可是心理咨询师啊!我查了,你那么帅,又是心理咨询师,难道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王小明每次说出这样的话,都让章本硕很难招架。

不过出于职业道德,章本硕还是强调了一下:“小明同学,其实做心理咨询,不是进来坐下说话,然后等着我指出问题所在,给出建议就行的。最重要的是要先给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王小明问。

“钱。”章本硕说。

“多少钱?”

“500每小时。”章本硕决定临时提高一下档次,把王小明吓跑,赵闻就快来了,不是说未成年人的烦恼就不是烦恼,而是王小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父母偏爱而已,这个问题他还真解决不了。

“太贵了!我请你吃牛肉面不行吗?”王小明看看时间,还没到10分钟,拿着手指掐了半天,最后还是算不出来花了多少钱,干脆不去想。

“不行。咨商关系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你给钱,我咨询。”

“而且未成年人过来咨询,是需要父母陪同,你一个人过来,在没有得你父母允许前,我是不会给你做咨询的。抱歉。”章本硕补充道。

王小明很沮丧,低下头,又抬起头问:“那能给我算一下吗?我在18岁以后,可以自己改个名吗?”

“咨询不是算命,不过这事我可以直接跟你说,去问警察叔叔比较快,我也不知道。”章本硕叹口气,他也想改名呢,实在是手续麻烦,懒得去弄。

他又眨了眨眼,看看王小明的本章说,说:“而且我不觉得王大朋比王小明好多少。”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王小明说到一半,眼睛鼓起来,呆呆地看着前方。

章本硕头痛了,决定沉默十分钟,打死不开口,一时说漏了嘴,要解释起来可麻烦。

“秀哥,这是秀哥的签名照!”王小明看着贴在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双眼放光,完全没有之前烦恼少年的样子。

“是,你也喜欢?”

“我可是最小公倍数官方后援团的公约数成员,论坛等级前一百!你知道我灌了多少水才做到的吗?”王小明颤抖着双手,伸向照片,又不敢触碰,缩了回来。

嗯,你要是把那精力花在学习上,没准现在就没这些烦恼了。那可是论坛等级前一百名!章本硕作为一个最小公倍数铁杆粉丝,也要抬头仰望的大神,据说包机组团追星的核心成员就是这一百人。

“能卖给我吗?”王小明问。

“不行。已经被人预订了。”章本硕说。

出人意料的是王小明叹口气就不再问,坐下来,又开始说:“我喜欢什么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其实我的本命不是秀哥,而是椰子,最近有她们的演唱会,要是能去看的话就好了。”

“小明同学,我说过不能做咨询的,还是早点回家吧。”章本硕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他这里可不是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学生们无聊了就过来聊聊天。

“好了,好了。”王小明拖着脚走,慢慢移到门口,又回头问:“我可以住下来吗?”

“什么?”

“我可以住下来吗?”

“为什么?”

“我要让爸妈知道失去我的痛苦——”王小明话没说完,章本硕就推他出去,关上门。

王小明回头,无语地盯着门板,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哼!见钱眼开的家伙,请了我一碗牛肉面,还以为是个好人呢!

“小明回去吧。”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小明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站在后面,面容憔悴,眼睛里都是血丝,头发乱糟糟地挤在一起,一看就是熬了一夜没睡。

“爸!”

章本硕贴在门板上,听到外面的声音,又打开门缝,确认了两人的本章说的父子关系后,这才放心地关上门。

小明刚进来时,他就看了小明本章说里父母的联系方式,拿出手机,发短信联系了他爸,叫他带小明回去。

也许是小明多次离家出走的经历,整个短信交流过程非常顺畅。

“你好,是王小明的爸爸吗?”

“是。你是?”

“你儿子在我手上。”

“你在哪?”

“平安大厦13层第一章心理。”

“我马上过来。”

王小明的事告一段落,赵闻却还没来,奇怪,刚才不是说就在楼下吗?上个楼要这么久?

章本硕看看时间,已经过了20分钟,就是电梯坏了,爬楼梯也快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小明跟着爸爸走,看着爸爸佝偻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突然想哭。

他昨天夜里离家出走,这回学乖了,带上手机,在外面网吧包了通宵,第二天一早又跑到那个死要钱的咨询师那里咨询,爸爸他是找了我一夜,没睡觉吗?

虽然爸爸一句话都没责备他,但是那疲惫的步伐,偶尔回头时,通红双眼里的责备和关心,都让他自责不已。

下回还是白天离家出走吧,爸爸年纪大了,在外面找了自己一个晚上,该多累啊。

父子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王小明看着父亲的背影想到很多事,也想明白了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其实以前父母并没有偏爱谁,是自己长大后,叛逆许多,成绩不好,又闯了许多祸,伤了父母的心,这才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姐姐也是一样,小时候在一起抢玩具,抢摇控器,抢冰淇淋,打不过她,等到大了,早上起来抢厕所,还是抢不过她,姐姐说起自己,总是一脸嫌弃,可是也会给自己辅导功课,一点点地帮自己纠正英语口音,虽然自己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扶不起来,不过他们还是爱我的。

是之前的我太过狭隘,看不清家人给我的爱啊。

果然,去看咨询师还是管用的。

王小明的步伐轻盈起来,到了家门口,爸爸开了门,突然走到他身后,用手捂住小明的眼睛。

“爸,干吗?”王小明慌张起来,难道和妈约好了男女混合双打,不忍他进门看到擀面杖、晾衣架、拖鞋、皮带四大家用杀器激动得晕倒,才捂住他眼睛?

难道之前想得那些都是假的,老爸只是故作沉默,实际上窝了一肚子火,颤抖的身躯是绷足了劲,舍不得浪费,留着回去打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是昨夜通宵和老妈商量拷打方案设计图纸敲定拷打细节步骤?佝偻的背影只是迷惑他,让他心生愧疚,不忍再度逃走的生活化演技?

难道——今天——我要——交待——在这?

绝望和即将到来的痛苦迎面泼下,充斥着王小明的脑袋,让他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吐。

怎么办?姐呢!要是有姐在,她不会加入战局,但是会在边上冷嘲热讽,减弱护甲,延长控制时间,加强队友真实伤害啊!

绝望,还是绝望,王小明都能感觉到老爸手掌上的汗毛,他一步步地往门里走,老爸也一步步跟着。

要不要先跪下来,承认错误,说自己以后再也不玩离家出走,说是离家出走,其实从来没有走出小区五百米以外,都在周边的面馆、网吧里厮混,只是你们从来不过来找我啊!

这样说态度是不是差了点?

王小明还在反复斟酌台词,怎样才能打动人心,重点陈述对象是老爸还是老妈,论杀伤力是老爸,可论控制权还是老妈,当然也要把姐姐这个变数考虑进来,要防止她火上浇油,趁老爸老妈逼供时,说出自己暗恋隔壁班校花的同桌的妹妹的事。

千头万绪,从哪里开始啊!

王小明很绝望,就像刚出泉水,看到对方已经带着大龙和超级兵推到高地,而己方三个队友还站在泉水里互相打字喷人,剩下一个队友空了个大,又朝后放1、2连招,最后毅然送人头,只剩自己一人独对敌方大军的悲壮场面。

算了,说什么都没用,先跪吧。

王小明膝盖一软,却没跪成,老爸双手捂着他的眼,还顺带搂住他的头,生生吊着,再跪就成上吊了,脑袋要和身子分家。

耳边突然响起妈妈的声音。

第七十章 三张票

“祝你生日快乐。”

接着是姐姐加进来:“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爸爸松开手,“祝小明生日快乐……”

最后三人合唱:“祝你——生日——快乐——”鼓起掌来,姐姐端着一个小蛋糕过来,上面插着一根蜡烛,用奶油写着歪歪扭扭的小明两个字。

王小明呆住了,没说话,也没动过,只是眼珠子乱转,看完爸爸,看妈妈,看完妈妈,看姐姐。

最后目光落在蛋糕上,嗯,小了点,四个人吃是不是不够?自己一口就能吃掉吧?

心意!心意知道吗?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家人给自己过生日!

爸、妈、姐!我误会你们了!

王小明眼里含满了泪水,鼻子酸酸的,好像哭,只是怕姐姐笑话自己这么大了还是个爱哭鬼,这才生生止住,含着泪水问:“可是——我生日早就过了啊。”

“傻瓜,你不是一直想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吗?这算补上的。”妈妈揉揉王小明的脑袋,王小明低下头,掩饰自己擦眼泪的动作。

姐姐冲他挥着三张票,做出一个鬼脸,虽然只一晃就过去,王小明却是被幸福做的子弹击中胸腔,一时间,似乎连心跳都停止了,呼吸急促起来。

虽然只看一眼,又很快晃过去,可那分明就是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门票!还是内场的嘉宾票,可以从台下仰视,看到姐姐们的大长腿和安全裤的位置!

他怕被爸妈说不误正业,没个正经爱好,不像姐姐跳舞、弹琴、学画画那样,能考个证、比个赛、在亲戚面前展示的那种,一直默默地当个公约数,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要看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的?

眼泪终于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原来都是自己的叛逆和自私,才没看到家人对自己的关爱和支持。自己耍小性子离家出走,爸爸在外面转了一夜找自己,妈妈准备小蛋糕,这么小,又这么难看,要么是要过期的打折便宜货,要么就是妈妈亲手第一次做出的饱含对儿子的爱的实验品,配上妈妈此时慈祥温和的笑容,那一定是后者了。

还有姐姐,哦!姐,我误会你了,每天早上和你抢厕所抢得我晚上都不敢喝水,早上起来嗓子渴得冒烟,甚至气得想过要拿你的牙刷刷马桶,原来你一直关注着我,知道我喜欢最小公倍数,还特意准备了三张票。

呜呜呜——太感动了。前段时间你忙着考试,连话都不说一句,却还想着演唱会的事。姐!我以后再不往你桌上涂胶水,往你鞋子里塞蟑螂了。

身为最小公倍数官方粉丝团前100的存在,小明知道演唱会内场的票有多难拿,姐姐花这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自己却总想着要恶作剧。

我这个弟弟太不懂事了!

小明突然想到那个咨询师一直说自己没什么问题,早点回家的话,现在才知道他是对的,家庭才是最温暖的地方,以后他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有了爱,他哪里也不去!

小明又擦了擦眼泪,把蛋糕放到桌上,问妈:“蛋糕刀呢?”

“没有。”妈妈拎好包,站在门口,弯腰提高跟鞋跟。

“那怎么分啊?”小明的声音还哽咽着,说话时很不好意思。

“分什么分,这么小,你一个人吃了,反正快过期了。”姐姐也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一边穿鞋。

“过期?”小明正揩了一手指奶油往嘴里塞。

“对啊,蛋糕里打折处理,只用7块钱,我就买过来了。”姐姐穿好鞋,挽着爸爸的手,催妈妈快点,就差你了。

小明呆呆地看,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口要干吗?

“出去啊。”妈妈说。

“出去干吗?”小明的心不安稳地晃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罩住他,他明明能看清阴影后的东西,却又不想看清,恨不得爸爸的手还捂着自己的眼睛,永远不放开最好。

“看演唱会啊!爸给我准备的礼物,庆祝我高考结束,成功达成目标!”

“好了好了,走吧,一会儿车多不好停了,啊——昨天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还要陪你去看演唱会。”爸爸一边摸着姐姐的头,一边用宠溺的口气说出责备的话。

三人有说有笑,出了门,嘭,门关上了。

隔着门还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小明的手指一疼,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舔完了手指上的奶油,味道有点怪,还有点酸,牙齿用力,把手指头咬出几个齿印。

痛吗?还好,没我的心痛。

自己、终于、还是、被抛、弃了……

小明的心语又回到两个字两个字的节奏,眼泪刷刷地流,看到生日蛋糕上的小明两个字,突然又有仰天狂啸,锤烂打扁的冲动。

门上突然响起钥匙唰拉拉的声音,门开了,妈妈探进头。

小明怔了一下,心中某处的弦被拨动,铮的一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恶作剧,对吧?还有一张票,对吧?叫上我一起去,对吧?

“晚饭就蛋糕了,吃完了顺便洗一下中午的碗,洗衣机里衣服甩干了记着晾。”妈妈又把门关上。

小明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考虑改名字的事,只是这回,他要改姓!

章本硕打电话给赵闻,一直没接通,又发了条短信,问他到哪了,还是没回信。

也许碰上什么急事吧,章本硕又去楼下转了转,没看到赵闻那个黑大个,又问了一下夫妻小炒的老板娘,也说没看见,不过她除了接待客人,眼睛都吊在电视上,能看到路上的黑大个才怪。

章本硕只好回办公室,刚进办公室坐下,手机响了,打开看,却是微信有人加他,点开头像,写得是赵闻。

这家伙搞什么鬼,手机不接、短信不回,反倒加起微信来。

章本硕点同意后,赵闻发来一句话:南大门幸福东路34号。

这地方章本硕知道,是旧城区,等着拆迁的房子,大多短租出去。

什么意思?

下句话就让章本硕眉头一跳。只有两个字:“救我”,标点符号都没打。

恶作剧?章本硕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不过想想他和赵闻的关系好像轮不到恶作剧,那就是真出事了?

小偷?被绑架?生重病?

要么叫警察,要么叫救护车,叫我救命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章本硕输入,发送。

然后再没回信。

章本硕连发了几个问号,本来想发个视频通话,想到万一赵闻被绑,或是被人追杀,手机响了,暴露位置可不好。

难道真要过去看看?

“要我帮忙报警吗?”他想了想,还是谨慎一点。

“他来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

“谁来了?”

“快,他来了!”

之后赵闻再没消息发来。章本硕站起来,走出门,看看外面天色渐黑,想了想,又果断回办公室,锁好门,报警,说有朋友住在南大门幸福东路34号,怀疑被人绑架或生了重病。

报完警后,章本硕舒了口气,能做的都做了,就是赵闻真发生点事,不管是被绑架,还是生重病说胡话,他过去还是要叫警察,帮不上忙的。

然后门响了,章本硕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黑大个,又穿了件黑衣服,几乎与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章本硕抬头看了一下,身子抖了一下,赵闻?

第七十一章 IT

黑大个一个熊抱,拍拍他的背,“这么激动啊!章老师。”说完就往里面走。

章本硕看着他走进去,恍惚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你还好吧?”

“还行。”赵闻点点头。

“到底什么事?警察去了怎么说?”章本硕看赵闻的样子,不像生病,也不像被绑架,笑嘻嘻的。真的是恶作剧?

“警察?什么警察?”赵闻发懵,跟不上章老师的思路啊。

“这不是发的?”章本硕把手机递给赵闻看。

赵闻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我啊。”说完,也拿出手机,给章本硕看,他的微信名叫“招蚊”,连头像都是只蚊子。

章本硕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加错了微信,不过有这么巧的,刚好也是叫赵闻的人。

他又问赵闻,“之前就说上来了,干吗不上来,打你电话也不接。”

赵闻挺不好意思,说是本来要上来的,路过家小店,闻到里面的牛肉面味道,挺香的,就进去吃了一碗,老板娘又在看电视,声音开得老响,再加上面实在好吃,所以没听到。

难怪一嘴油,章本硕再次鄙视那个老板娘,明明去店里吃过面了,还说没看见。

刚放下心来,章本硕想到那个假赵闻,心有点慌了,微信上的赵闻是假的,可他报的警是真的啊!

等警察到了那里,发现报的是假警,会怎么处理自己?

天地良心啊!说自己误会了,被微信上的人恶作剧?还好,微信对话都留着,到时候好好解释吧。

章本硕又问赵闻什么事,赵闻说没事,就是侄女今年高考,分数挺好的,能进一本,她对心理学感兴趣,他又正好在这里出差,就过来帮侄女问问,报心理学专业怎么样。

章本硕就跟赵闻说了一通,问明白侄女的性格、兴趣爱好、家庭背景,再加上目前心理学的就业范围和职场发展,给出了详细明确的指导,不要报,报啥都比报心理学强。

“那报生物?听说21世纪是生物科学的时代?”

“不想侄女若干年后,拿着自动排管加液枪,把你的头按在无菌头上猛捶的话,就叫她别报。”

“报机械?”

“你想死吗?”

“土木?”

“你这是把侄女往火坑里推啊!”

“工商管理?英语?贸易?应用化学?光电物理?”赵闻像报菜名一样报出一串。

章本硕连摇头都懒得摇了,“你要想侄女以后幸福,只有两门,it和金融。”

“金融分数不够啊。”赵闻苦着脸。

“那就it啊!”章本硕无语,自己就是搞it的,几斤几两不清楚啊。

“可是996啊!”赵闻一副圈外人不懂我们的苦的样子。

“赚得多啊!”

“头发掉得快!”赵闻摸摸自己的六毫米寸头。

“基因问题不要怪工作。”

“工作封闭,整天和代码打交道,和人说话都不利索啊!”

“你嘴皮子不挺利索的吗?”

“要终身学习,工作强度大,脑子不聪明进来也跟不上啊!”

“赚得多啊!”

又回到起点,章本硕和赵闻大眼瞪小眼,再经过激烈讨论,中途赵闻还特意强调侄女志向远大,要赚钱,赚大钱,以后不是被包养,就是包养别人后,欣然与章本硕敲定,it!

justdoit!

赵闻解决一件大事,又拎出一大包瓜子,说是上次见老师喜欢,特意叫父母从家乡寄来。

章本硕收下后,又加了赵闻的微信,赵闻说是要回去了,章本硕问他住哪,他说住在旧城区,客户是个食品检测公司,要做一个检测数据报告合一的办公系统,他负责与客户沟通协调。

其实很清闲,就是每天过去,喝喝茶、聊聊天、找找bug、确定一下新需求和使用中的问题,顺便调戏一下收发室里的小姑娘,生活乐无边。

简单的问题他现场直接手撸代码解决,然后享受一众电脑小白崇敬的目光,一边做高手淡然状。

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发回总部,叫总部里那些秃头抠脚大汉解决,然后发回解决方案,自己疯狂敲了一堆注释乱码后,硬是凭着高深内力逼出额头上一点细汗,然后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一口昨晚腌得2018年的红茶,敲下回车,问题解决,崇拜1,逼格1……

“旧城区?那里不太平,常有抢劫的,现在这个点了,不好打车吧?”章本硕知道那边情况,拆迁在即,路上坑坑洼洼的,又时常有人拉着横幅拦路,司机们一般不喜欢去那,而且这个点了。

“没事,我早就查过了,南大门幸福东路,有公交车直达,现在下去,还赶得上最后一趟。”赵闻说。

章本硕点点头,然后眼神放空了长达三秒,又问:“南大门幸福东路?34号吗?”

“对啊,你怎么知道?”赵闻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这不就是章老师的本职工作嘛!在动车上,听了他一番话,只觉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知根知底,不愧是做心理咨询的,就像他说过的那句话,人心如书,心语留痕。

不过能把自己的详细地址也分析出来,这也太神了吧?

唉,要是侄女能做到这个境界,叫她学心理学也没什么不好。

赵闻正在感慨时,章本硕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微信上那个赵闻如果是加错的,叫“赵闻”也是巧合,可是那地址又怎么解释?也是巧合?巧合到这地步?

不过更合理的解释是赵闻跟他恶作剧,用一个小号来骗他。

只是赵闻好好的,干吗要开这种玩笑?

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直接拿手机问他,章本硕也打算这么做,连看赵闻本章说悄悄做分析的念头都没有,之前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又慢慢顺着脚踝爬了上来。

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看本章说,再慢慢分析整理里面的内容,他要抓住赵闻问清楚,这种恶作剧可不好笑,也不符合赵闻的性格,他可是真报了警的!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章本硕接起来,然后马上呆住,看着赵闻冲他挥挥手,往外走去,想要叫住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手机那头是一个浑厚的中年人的声音:“你好,我是刑侦科的李警官,我们在南大门这里发现了一具男尸,请问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赵闻的背影渐渐融入走廊的黑暗中,脚步声嗒嗒远去,本应亮起的感应灯却一个个反应迟钝,等赵闻走过去后,才慢慢亮起来,倒像是有个隐形的幽魂跟在赵闻身后。

章本硕的嗓子咯咯响着,左眼眼皮抖动了好几下,将合未合之际,又似是磁石同极相斥排开,根本合不拢,赵闻也消失在楼梯间。

他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去看赵闻的本章说。

实际上,他有过类似的念头。活人身上都有本章说,各有特征,依人性格和周边环境而定,像是余玫蕾的耳洞中的本章说,还有前些日子在健身房看到的女瑜伽教练的中线本章说,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一个活人身上没有本章说的,那么死人呢?

第七十二章 安全第一

“喂?章先生,你还在吗?”李警官叫了几声,章本硕终于发声应道:“在,你说。”

“我现在过来,问几个问题,方便吗?”

“可以,只是——那人真死了吗?”

“等我到了再说,现场的情况比较复杂。”

挂掉电话,章本硕整个人都出了一身虚汗,快要站不住,门外的风呼呼地吹,连着走廊上呜呜的响声,远处楼梯间里似乎还有咚咚的脚步声。

章本硕打了个激零,关上门,又反锁上,回到电脑前坐下。

他摸着手机,解锁屏幕,打开联系人窗口,悬在“赵闻”的名字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还是屏幕暗了一下,自动锁屏,章本硕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要照他以前的性子,是绝不会往那些妖魔鬼魅的地方想,可在本章说系统附身后,他的观念也渐渐变了,都有系统了,有那个东西,好像也很正常。

章本硕看着桌前的瓜子发呆,赵闻送给他时,他还想着晚上追剧有零食吃了,还不用担心放胖,现在,他却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动也不敢动,生怕里面会掉出什么人眼球、手指头之类。

本章说污然还没完全清除,无论是厌食、挖耳成瘾还是绝对自恋都带有相当程度的偏执和幻视幻听,有了“说”字开关后,他可以暂时不受本章说方框的影响,可是那些心理病症还盘踞在他内心深处。

各种恐怖的画面和古怪的念头从意识深处泛起,章本硕打开一首欢快的最小公倍数的mv,舒缓气氛。

以前的他在一天工作结束后,最享受的时光就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听听歌,看看剧,让夜晚的黑暗和宁静包围自己。

现在他却无比期盼李警官的到来,跟他说是个误会,或是搞错了,或者死的不是赵闻。

然而,门没有响,章本硕调小了音乐声,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听,没有警笛声,也没有脚步声,只有天花板上偶尔拉椅脚的吱啦声。

夜风吹过,鼓起了窗帘,窗帘妖异地舞动起来,带起地上、墙上的影子乱乱地动着,像是一群木手木脚牵着线的傀儡,动作僵硬古怪,却又像配着一曲无声的音乐。

章本硕站起来,走到窗边,正要关上窗户,看到楼下一辆警车停着,警灯红黄蓝地闪着,却没有一点声音,车边站了几个人,夜太黑,看不清,他们聚在一起说话,一个人低头捂着什么,然后抬起头,下巴处亮起一点火星,往上看,和章本硕对个正着。

章本硕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没有,这么晚了,自己又在13楼,这样的距离照道理是看不清的,可章本硕总觉得那人的视线准确地落在自己身上。

是李警官吗?来了为什么不上来?

那人抽着烟,没抽几口就扔了,踩了几脚,上车,其他几人也跟着上车。警车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有警灯的光还闪得章本硕眼疼。

章本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又不来,转一圈就走?

他想打电话回去问,又怕自己这么做太过急切,倒像盼着他们过来,早点撇清嫌疑似的,关上窗,拉上窗帘,又坐回到椅子上。

一夜就这么过去,等章本硕醒时,他发现自己趴着睡着,头枕在胳膊上,把两条胳膊压得又木又麻,直起身子,胳膊重重摔下桌面,手指戳到大腿,痛得他头直敲桌子,过了好久,麻麻痒痒消失了,手指才能动弹。

日光透着窗帘渗进来,暖暖的,给房间里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昨夜看起来阴森恐怖的家具、椅子、书籍、还有那袋瓜子现在都回归正常。

没了夜晚的气氛加成,章本硕又有了几分勇气,觉得自己昨晚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哪有那么多巧合,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他决定去警局问个清楚,当然也可以直接去南大门那里看看,可是章本硕本能地压下了这个念头。

到了楼下,经过夫妻小炒时,就听到老板娘在里面吼:“叫你不要出去!你不听!看!出事了吧!”

老板也吼回去,只是他一直呆在厨房里忙活,声音隔了几层,闷闷的听不清。

章本硕叫了辆车,说去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进去见人就问刑侦科李警官在哪。

七拐八弯后,上了三楼,看到门口的牌子,敲门进去后,问:“请问哪位是李警官?”

办公室里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年轻,一个上了年纪,章本硕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到上了年纪的警官身上。

“我就是。”女警官说。

章本硕傻眼,“你——你是李警官?”

“对啊,什么事?”女警官问,又指了指墙上的工作人员照片,章本硕看过去,李小薇,另外两个一个姓洪,一个姓林。

怎么回事?

他就算幻听再严重,也绝无可能把男人的声音听成女的,又是什么误会吗?

章本硕的头痛起来,难道昨天发生的事都是误会。

“小李,上次那具无名男尸的档案你归档一下,一会儿开会要用。”那个年长警官说。

章本硕又傻眼了。无名男尸?他还要再问,年长的姓洪警官就赶他出去,一边说刑侦科又不是办户口的,随便就放人进来。

章本硕只好出去,站在街上发了会呆,看着警车开进开出,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条路,就是去南大门幸福东路34号看个明白。

不过照恐怖片的逻辑,一去准要出事,不去就是影片结束,所以,去还是不去?

不去!

章本硕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就算此去开启了神秘世界的一角,从此他凭借本章说系统的特殊加成,在这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领域内战斗,对抗邪物,保护地球,那也不是他想要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章本硕当即立断地选择了一怂到底,回家,工作,接待来访者,做自己普普通通的咨询师工作。

回到自家楼下,夫妻小炒外面的玻璃门破了一扇,只剩下个门把手躺在门口,老板娘正用扫帚扫玻璃,哗啦啦地响,一边扫一边骂,说那个人走路不长眼,吃了20块钱的牛肉面,撞坏了200块钱的玻璃门就逃了。

章本硕本想进去吃碗面,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和火气极大的老板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办公室泡面吃。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第七十三章 曼曼

进了电梯,按了13层,电梯抖了几下,往上升,开了门,章本硕往外走,经过楼梯间时,忍不住往里瞄了一眼,想到一件事,昨夜的赵闻好像是从楼梯间下去的,大半夜的,又是13层的高层,不坐电梯,走楼梯,真的是正常人吗?

他又强按住去楼梯间看看的冲动,回到办公室,烧开水,泡了碗杯面,只吃几口,面就没了。章本硕感叹无商不奸,

包装和实物差这么多,喝了汤才勉强填饱肚子。

章本硕打定主意,一怂到底,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看剧,刷新闻,李临又发了个露胳膊的照片,展示最近自己的锻炼成果,脸终于不肿了。

章本硕又看了会直播,主播的队友又是挂机、又是演员,心态不好,气得不说话,埋头刷兵升级,章本硕看得也没意思,退了又开始刷新闻。

然后一行字跳进眼睛,想躲都躲不了。

“南大门无名男尸案”

这么快就出调查结果了?章本硕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日光,还正是大中午,太阳烈得很,照进来,影子边缘都跟刀切的一样,不带毛刺光晕。

章本硕收了收心,点进去,一个记者在一片老房子前,采访一个警官。

下方字幕打出:西城派出所李警官。

西城?章本硕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今早自己去的是本辖区内的派出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根本搭不上边,难怪说没人,害得自己瞎想半天。

李警官说:“死亡地点是南大门幸福东路33号,年龄52岁,已联系到死者亲戚,有一个儿子,定居国外,目前正在回国途中,死者是由于突发脑心血管疾病,心梗死亡,请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52岁?还是33号,隔壁的房子,章本硕长出一口气,接着就笑起来,哈哈,疑神疑鬼的,把自己吓个半死,那昨天警车开过来,多半是李警官收到正确消息,就懒得上来再问了。

章本硕的心情一下子变好,肚子也响起来,寻思着要不要下去再去吃碗牛肉面。

手机响了,是赵闻打来的。

章本硕顺手接了。

“章老师,糟了!”刚接手机,里面就传来赵闻惊慌失措的声音,又唬了章本硕一跳,这几天一惊一乍的,他的小心脏实在是受不了折腾。

“怎么了?”章本硕问。

“那袋瓜子——你还没尝过吧?”

“瓜子?瓜子怎么了?”章本硕一边说,一边瞅向那袋瓜子,还好好地立在桌上,连位置都没挪过。

“哦,那就好。那就好。”赵闻长出一口气,说那本来是家乡的亲戚托他拿去检验的,他正给那家食品检测单位做项目,顺手的事,没想到和自己要送的礼物搞错了。

章本硕也跟着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还好他没吃,都说是要检验的,天知道是打了农药,还是吃坏肚子的。

“章老师,对不住了,这里有个事情暂时脱不了身,你能送过来吗?我的住址是南大门幸福东路34号,701。”赵闻说。

章本硕答应下来,看了新闻后,再不害怕,不过是个独居老人意外身亡的事,冠上无名男尸的标题吓人,现在的人啊,被标题党洗脑后,说话都这么夸张的吗?

章本硕拎着瓜子出去,经过楼下小店时,老板娘已经扫好了玻璃渣,还叉着腰和里屋的老板吵架。

到了南大门,章本硕沿着墙上的画了圆圈的“拆”字,找到那个老屋,是幢七层的农民房,赵闻在顶楼。

门锁着,章本硕按了701,过了会儿,啪的一声,赵闻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对不起,章老师,门禁坏了,我下来给你开门。”

章本硕在门外等着,赵闻说下来,可足足等了一分钟还没动静,章本硕无聊在原地踱着步晃悠,看到远处一幢孤零零的老房子边上围了不少村民,聚在一起大声闲聊。

那估计就是死了人的那幢房子吧。

不知是心理因素作祟,还是经过这次男尸事件,章本硕的想象力有了长足进步,只见那幢老房子边上立着半边的七层小楼,拆了一半,墙面的钢筋露出来,折下去,参差不齐地横着,投下畸形的阴影盖住那死过人的房子,边上的村民们也只敢站在阴影边缘,不敢进去一步,似是怕挨了死气,也被裹携进去。

门终于开了,赵闻出来,气急急地喘着,脸上有汗,额头上还立个大包,肿得通亮。

“你——你头怎么了?”章本硕吓了一跳,才分开一天时间,头上就多个大东西。

“哦,不知道,可能什么时候磕得吧。”赵闻轻轻碰一下,自己也记不得。

又不是小伤,该有多大忘性。

赵闻领着章本硕往楼梯上走,这个农民房的电梯是为了方便出租,后面临时加的,要先上一层的楼梯才能进电梯,同样,电梯井安在7楼顶楼,也只到六楼就停,还要再上一阶的楼梯才到。

也许就是怕麻烦,赵闻直接一路跑下来,给章本硕开门。

出了电梯往右拐,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边上是一个杂物间,堆着不少东西,靠着墙垒起来,还用一大块青色的布罩住,另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大衣,也用布罩着,乍一看,像是一个人靠墙站着。

走到走廊尽头,赵闻开了左边的门,进去一张床,还有台电脑,再往里就是细长的卫生间和更衣室,还有小半个厨房。

很少能看见这样奇葩的布局,不过反正是出租屋,临时干活睡觉用的,赵闻也不在乎,拿过章本硕递来的瓜子,道了声谢,就放到桌子上。

“章老师,吃过没?”赵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哦,吃过了。”章本硕观察四周的环境,有两扇窗户,只是全封着,还用木条横过来钉死,这是什么意思?本来就这样,还是赵闻自己做的?

赵闻也不劝章本硕再吃一点,摆了两副碗筷,上了三盘小菜放桌上,坐下来吃饭。

对面那碗饭盛得满满的,筷子还插了一半直在饭里。

章本硕有些尴尬,这是也不客套,直接盛好饭,邀请他吃吗?

别说,赵闻手艺不错,一盘青椒牛柳被他炒得色香味俱全,辛味往鼻子里冲,开了胃,搅得饿虫直叫。

只是赵闻摆盘的手法有点特殊,只摆一半,盘子的另一半空空的,菜不少,挺多的,硬是挤在盘子的一半空间,堆得像小山一样。

其他两盘菜也是这样。

这是他家乡的风俗吗?

章本硕看着那插在饭里的筷子实在是有点忌讳,正要坐下来吃,赵闻夹了一块牛柳放对面碗里,说:“曼曼,多吃点肉,瞧你瘦的。”

说完,又埋头扒饭,吃得额头上那个大包泛起油光,汗水更是一点点细密沁出来。

章本硕站在一边,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十分确定赵闻对面没有人,就是连像人的东西都没有,除了那把插进饭里的筷子,直直立着。

也许是门窗都被封死的缘故,外面的光透进来,总带着窗纸的斑斓颜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变换颜色,在赵闻的头上跳着。

章本硕觉得脚底一阵寒风吹过,擦着脚踝往裤脚里钻,湿湿凉凉,像是分叉的蛇信在刺探。

第七十四章 瓜子手绳子

他咳了一下,说:“你先吃饭,我走了。”

“等等,瓜子还没送你呢。”赵闻嘴里塞着饭,一边鼓着腮帮说话。

“什么瓜子?”

“拿错的那个啊。”

“不用了,不用了。”章本硕觉得不太舒服,不想在这里多呆。

“不急,不急,除了瓜子还有些事。曼曼,你知道的,我侄女,人来了,刚好问你些专业的事。”赵闻指着对面空空的椅子说话,章本硕的头皮是真的炸了。

赵闻有问题?还是对面真的有人,自己看不到?

章本硕最近被本章说污染后,对自己的感知都有点不太相信,又眨了眨眼,看那空椅子处的本章说,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总算确定了一件事,那个位置真的没人,至少是没有活人。

他缩回目光,想着该怎么跟赵闻说,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眼珠子却瞪大了,盯着赵闻不放。

自从有了“说”字后,除非必要,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关闭本章说,免得又引发什么额外的症状,只在刚才确认空椅子上有没有人时打开一下,然后就看到赵闻的身上没有本章说,一个方框都没有。

赵闻侧对着自己,右半身子上一个方框都没有。

章本硕慢慢地往后移,那一夜,接到李警官电话后,看着赵闻的背影远去,感应灯慢慢在后面亮起的画面重现在脑海里。

难道赵闻是——

“坐下来聊聊呗。等着,我给你添双筷子,吃不下饭,随便夹点菜。”赵闻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章本硕坐下。

章本硕浑身不自在地坐在空椅子边上,视角边缘那一双直立的筷子像是饿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不过章本硕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赵闻有本章说,不过只在他的左边身子,刚开始,站在他右侧,乍一看还以为是没有方框。

现在坐在对面,重新确认了一下,赵闻身上的方框全部集中在左边身子,中间像是划了一条线剖开,没有一个方框越过那条线,右半边干干净净。

半边本章说?

章本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特的分布。

不过就算只有半边,也比都没有的要好。好歹是个活人。

章本硕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是堕入了一个恐怖片世界,天天要和一些超自然现象打交道。

还好现在一切都回归正轨,只要能用本章说解释就成。

赵闻热情地招呼章本硕吃菜,又叫“曼曼”不要害羞,有什么问题只管问,章老师虽然不是专门搞招生工作的老师,但是当心理咨询的,见过的人比我们走的路还多。

章本硕努力维持住笑容,还抽空向边上的空椅子微笑一下,然后翻看赵闻的本章说。

从“曼曼”这个看不见的侄女就能看出赵闻的妄想症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多半是受过什么刺激。

不过看完他的本章说,却没有什么新发现,就跟一个正常人一模一样。

这就奇怪了。章本硕的目光移到了赵闻的头顶,头顶的大包上有一个方框。

确切地说是半个方框,长方形从中断开,缺了有箭头的那一半。

章本硕打开方框,这里一共列了25条本章说,每个都只有后半句。

——瓜子,就不会跑。

——手,也不会跑。

——绳子,说不定会断。

……

根本就看不懂什么意思。

章本硕沉思着,赵闻已经把饭吃完,收了碗,放到洗碗槽里,又折回来,叹口气,说:“又没吃饭,连菜也不吃,你这样下去,不知是先瘦下来,还是先饿死。受不了你!”赵闻把“曼曼”的饭也收了。

章本硕从赵闻家里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只记得从那七层的农民房出来后,看到天光,明晃晃地照眼,长出一口气,竟是想永远晒在日头下,再也不进到那片阴影里去。

赵闻的问题很特殊,而且他表现得很正常,记得在动车上时,他看过赵闻的本章说,还没有一半一半的现象,短短几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本硕脑海中不断重现赵闻身上一半本章说,一道直线从中间将人分成两半的画面,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打了车,跟司机说:“去天天健身房。”

到了健身房,他直接进瑜伽区,找上次的女教练,却发现里面换了一个人教,问边上的学员,说是明天才有陈老师的课,章本硕以想上课为由,问来陈老师的号码,准备回家打过去问一下。

上次看到陈老师的本章说,刚好是呈中线分布,从头到胯,没有一点散在中线以外,当时没有多想,只当是每人体质特殊,本章说分布不同而已,现在碰上赵闻这个案例,总觉得也许有处地方疏漏,找人问一下也许更好。

章本硕眨眨眼,又看了一下躺在地上,整个人折过来,屁股朝天的新瑜伽教练,确认了她的本章说没有中线分布后,低头往外走。

“呦,今天怎么来了?拳击班报了,都几天没过来,今天什么风?哦,我知道了。”李临挎着包,看章本硕从瑜伽区出来,挑了挑眉,一副我懂的样子,撞了撞章本硕的肩,说:“陈老师是一三六的课,你要明天过来才行,这回要不要我帮你?”

章本硕没兴趣和李临说笑,脑子里全是赵闻那半身的本章说,李临也急着上去,说了几句正要分开,章本硕叫住李临:“你有认识什么神婆之类的人吗?就是赶那些脏东西的。”

“神婆?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不知道,我帮你问问看。”

李临答应下来,又扫了章本硕几眼才走开。

李临和他不一样,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几个,章本硕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抱多大希望,权当埋条线,以后或许能用到,他总觉得赵闻的事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的心理病症,所有都用赵闻的妄想症来解释,总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总不会真的是脏东西吧?

章本硕回到办公室呆着,过了两天,赵闻邀请他去家里吃顿饭,说是项目完成,他也要回去了。

章本硕答应下来,临出门时,却又回来抓了些什么黄符纸塞到腰里,确认塞严实了,这才出门。

这些都是李临通过关系,要过来的,说是信者则灵,送给章本硕。

章本硕自然是不信,可是熬不住心慌,一想到赵闻家里那挂墙上的大衣,永远不吃饭的侄女“曼曼”,还有封死的窗户,他心里发毛,挡也挡不住。

管它是封建糟粕,还是优良传统,留个底,支撑一下他微弱的信心也好。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跟陈教练联系上了,问了她很多有关瑜伽的知识,里面有一段让他记忆深刻,还特意查了资料,和陈教练的话互相印证。

陈教练说瑜伽修行中有七脉轮的说法,脉轮又叫查克拉,从底向上排,按中线排布,分别是底轮、脐轮、太阳轮、心轮、喉轮、眉心轮和顶轮。

体现在本章说上,刚好就是那条中线,从头到胯,这和章本硕的猜测一样,人人都有本章说,却只有自己有系统可以看到,却不代表其他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本章说,或是自我剖析,或像陈教练这样冥想修炼,都会无意识中影响自己的本章说。

赵闻的一半本章说一定也是类似的原因引起。

这回章本硕应邀前去,就是趁这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看能不能找出病因。

一个是为了自己,能把赵闻治好,系统的积分奖励一定异常丰厚,直接攒够3000积分,升上一级都有可能,那么自己的本章说污染问题也能彻底根治,二是治好赵闻,妄想出一个看不见的侄女,这种程度的病都可以关进精神病院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维持住正常的工作生活,但爆发出来是迟早的事。

他可不想赵闻伤害到别人或是自己。毕竟是吃过别人瓜子的,这个情份得还。

章本硕又搜了“查克拉”,看了半天的火影忍者,初步掌握了把查克拉聚集在脚底板的技巧,只缺查克拉了。想到还要去赵闻那里,才不舍地站起出门,没人的走廊上,双手放背后随风漂,身子前倾,跑了一小段,唉,还是没有查克拉。

第七十五章 秘密

章本硕到了赵闻出租屋楼下,正要按701,发现门开了一条缝,下面半块石头挡着,直接开门上去。

他本想白天过来,吃顿早饭,只是吃早饭送行,这话他自己都说不出口,只好等到下午过来吃晚饭,期望着早点把事情解决,趁天黑前回去。

他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反应。

又敲了几下,啪哒一声,门开了条缝,缝里长了张脸,只露出一只眼来,“谁?”

“我啊。”章本硕说。

那声音像是被门缝挤得变形,差点听不出来是赵闻的声音,低沉了很多,窝在被子里说话似的。

“快进来,你怎么现在才来。”赵闻埋怨道,只把门开大一点,脸又缩回去,没入黑暗。

风从里面吹出来,冷冷的,章本硕侧着身子擦进去,后背都被门框刮疼。

看赵闻这样子,像是欠了房东三年房租似的。

里面只有走廊尽头开了盏灯,黑漆漆的,略有点光,章本硕眨了眨眼,看到赵闻提了把刀,挡在胸口站着,心里一紧,往后退了一步,心想今天是不是该塞几本厚点的《心理学概论》或是《精神分析原理导论》过来,只考虑神神道道的问题,却没想过万一要是赵闻发狂,不受控制该怎么办?

咚一声,风吹过来,把门关上,身后的一线光芒也彻底消失。

赵闻神经质地了转头,颈骨发出轻微的爆响,眼珠子发着微微的光,往章本硕身后看,章本硕明知身后没人,还是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没人跟着你吧?”赵闻的声音压得很低,章本硕几乎听不到,要不是重新确认了面孔,又眨眼看了一下他的本章说,还是半边身子,没错,一点都没变过。

就算人可以伪装,可是那独特的本章说分布,章本硕绝不会认错。

章本硕放下心来,摇了摇头,“没人。”

“真的?”赵闻翻起眼,都能看到一大片的眼白,灰灰地渗着光。

章本硕说是的,赵闻猫着腰,抱着刀,轻手轻脚地走。

章本硕也受了影响,跟在后面,浅浅地吸气吐气,用脚尖探路。

经过杂物间,挂墙上的大衣仿佛是掉了头的幽魂用断脖看人,章本硕走到哪,脖子就扭到哪,直到过了杂物间,那股被人注视的烦人劲儿才算过去,到了走廊尽头,天花板上昏暗的小灯有气无力地亮着,赵闻一手拿刀,一手慢慢拧开门把手,还是一条缝一条缝地开,侧着身子挤进去,进去后,又嵌着一只眼睛凑门缝上让他进来。

章本硕跟着侧身进去。

房间内的布置还是原样,不过饭桌上只有一碗饭,菜有南瓜炒鸡蛋、红烧肉、烤鱼、青椒牛柳,一半一半地装盘里。

一切都跟昨天看到的一样,好像章本硕只离开一会儿。

到了房间里,赵闻才直起腰,走到厨房,开始切菜,热锅,翻炒,一边抱怨:“你怎么现在才来?”

“啊?”章本硕不明白什么意思,说好了吃晚饭,他想着天黑前走,还特意早来了一个小时,这都算晚?

过了一会儿,赵闻端着半盘菜出来,放桌上,径自坐下来吃,他左手拿着筷子,右手端碗,往嘴里扒拉,像是饿了好几天。

这回却只盛了他一人的份,对面没摆侄女“曼曼”的碗,也没有招呼章本硕坐下吃饭的意思。

章本硕乐得不吃饭,他坐下来和赵闻闲聊,一边回想来之前决定好的治疗方案。

从症状上来分析,赵闻是典型的妄想症,可能还伴有幻视、幻听的症状,这常见于重度精神病人,而且一般不是单一症状,往往还有深层次的精神障碍。

照常理,是要让赵闻去精神专科医院就诊,这种程度的病已经超过了心理咨询的范围,心理咨询只能帮助正常人解决轻度的心理病症,帮助他们尽快恢复,回归正常生活工作。

像赵闻这种特殊案例,没有哪个心理咨询师敢接,不过赵闻的状况特殊,又是独自一人在这个城市工作,章本硕怕直接说出来,他接受不了,反而会发生严重后果,到时候家人不在身边,出了问题都难交待。

还是先用一下本章说,缓解一下他的症状,再进行深度治疗。

而他这么有自信的根源就在于他那个一直没用的一次性功能:把普通本章说改成作家感言,这个逆天功能他一直没用,就等着合适时机,现在来了。

不管是赵闻自身的本章说,还是自己发表在他身上的,都能转成作家感言,变成他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底要说什么话,才能缓解他的病情。

上次翻遍赵闻的本章说都没有找到线索,这回他准备回归老路,用正统的心理分析咨询方法来获得有用信息,像是赵闻那个看不见的侄女“曼曼”,食品检测单位的项目,他的家庭,过往的生活、工作经历。

本章说的优点在于快速隐秘,但论覆盖的信息全面还不如直接的交流。

章本硕看着赵闻吃饭,赵闻左手拿着筷子拨拉,喉头上上下下,有节奏地移动,吃饭时,汗珠都从额头划下来,积在鼻翼上,腮帮一鼓一鼓的,绷紧了浑身的劲来吃,章本硕看得入神,差点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你知道我等你几天了吗?”赵闻放下碗,又用手指抹干净碗里最后几粒饭,舔干净后,盯着章本硕说。

章本硕愣了一下,又是这句,不是昨天才发消息说的吗?哪来几天。

算了,别管他,章本硕整理了一下思路,确定自己要问的几个关键问题,试探道:“你侄女不出来吃?”说完这句话,章本硕自己身上都有点发冷,不自觉地往房间另一角看去,好像随时会有个人真的从那里走过来一样。

“侄女?哪个?”赵闻吃完饭,又把菜端过来吃,一副投胎饿死鬼相。

“曼曼呀。”

“曼曼?”赵闻停下拨菜,抬起头,用眼白看章本硕,眼神古怪地像是看到一头大象扬着象鼻子跟他聊天。

“你说曼曼?”赵闻放下盘子,慢慢地用筷子一点点拨拉,章本硕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边上用木条横着钉死的窗,再看向赵闻,硬着头皮说:“对啊,就是上次你说的填高考志愿的那个曼曼。怎么了?她回家了吗?”

上次他看完赵闻身上所有的本章说,里面没有一处提到曼曼,也没有一个疑似曼曼的留言,这让他很是疑惑,人的心理是个奇妙的领域,至今如同大脑一样,还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如同妄想症的发病机理等等,可是接触过大量案例的章本硕也明白几条基本规则,人的妄想也不会是无根浮萍,毫无来由的。

赵闻不妄想出其他人,却只想出一个侄女“曼曼”来,他俩之间一定有什么事。这个事可能就是赵闻发病的关键。

不弄清这一点,章本硕就算有逆天修改功能,也没办法下手。

“我是有个侄女曼曼,不过她早死了。”赵闻翻了翻眼皮,语气低落,又端起盘子拨菜。

章本硕看着那盘青椒牛柳,忙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都过去了。”赵闻放下盘子,双手架在下巴上,说:“章老师,你一定要帮我。”

“嗯,帮你什么?”章本硕问,还在想曼曼死掉的事,难道赵闻又恢复正常了?

赵闻正要张嘴,突然转头看向窗户,眼神直直的,在侧面都能看见那鼓出的眼球,章本硕吓了一跳又跟着看过去,窗户上糊的窗纸,杂七杂八地叠在一起,看久了,好像浮出一张人脸,眼睛分开,嘴巴、鼻子也从中间斩了一刀,裂着嘴笑。

“怎么了?”章本硕问。

赵闻这才慢慢地回头,看着章本硕,突然把头探过来,和章本硕的脸贴得极近。

章本硕吓了一跳,受不了赵闻那压迫式的目光,一半的嘴抖着,一半的鼻翼扩大缩小像是翅膀扇着,一只眼睛醒着满是活力,另一只眼木木地没有焦点,他忍不住转移视线,落在赵闻的脖子上,脖子上的筋都凸出来,拉得老长,让他想起小时候家里养在洗脸盆里的甲鱼,放在卫生间里,只要人一进去,就用爪子扒拉脸盆,发出响声,脖子伸得老长,章本硕都担心会把身子从龟壳里扯出来,就像赵闻现在这样。

“章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要仔细听,我会说得很小声。”赵闻左手撑在桌上,身子又往前探了一点,嘴巴靠近章本硕的耳朵,声音小到极点,几乎是含在嘴巴里。

第七十六章 哥哥

章本硕点点头,反而开心起来,正愁怎么引导赵闻说出他自己的故事,他自己主动要说秘密,那是最好不过。

“有人一直跟着我。”赵闻的气呼到章本硕耳朵上,章本硕忍着痒,微微点头。

“他现在可能就在这里。”赵闻没扭脖子,只是转着一只凸出的眼球,上下左右,溜了一圈看。

章本硕看看角落,重新确认了一下稀奇古怪的影子,慢慢地从牙缝出气,问:“他是谁?”

“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着你?”

“很多。太多了,不只是跟着我,他是贴着我,跟我一起睡、一起吃、一起工作、一起嗑瓜子!”赵闻脖子上的大筋抖起来,情绪激动,声音却越来越小,章本硕主动侧过头,靠近赵闻的嘴。

“那为什么不报警?”章本硕问。原本以为赵闻好了,意识到他侄女已经死了,没想到又妄想出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和你一起生活,你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只能用深度妄想症来解释。不过为了避免刺激到赵闻,章本硕只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报警?没用的!他会杀了我!就像杀了隔壁那个老头一样。”

章本硕觉得自己找到一点思路,应该是老头病故的消息给赵闻造成了刺激,让他病情加重。

“那你能说说是怎么发现那个人的?”章本硕一步步引导,妄想出的人都会带上浓重的个人色彩,鼓励来访者说出脑中意象,是一个了解来访者的好机会。

“太多了,太多了,不过最早是从瓜子开始。”

“瓜子?”

“对,就是瓜子,我从家里带了一箱,自家炒的,又甜又脆,我晚上工作没思路的时候,就喜欢嗑几个。有一天我明明记得还剩半包瓜子,第二天起来,就没了。”

“袋子没了?”

“不是,袋子还在,但里面瓜子没了。那时我就上了心,刚开始我以为是小偷,趁我睡着的时候进来,一边看着我睡,一边嗑瓜子。我睡得比较死。”

章本硕打了寒颤,虽然知道这画面多半是赵闻臆想的,可睡觉时让陌生人进来,盯着你看,一边嗑瓜子,实在是让人不怎么愉快。

“之后睡觉我就把门反锁,还把门禁弄坏,只能下楼去开,这样外面的人不会叫其他楼层的人开门随便进来,我这里窗户没有防盗窗,我就自己用木条封上。这样做了之后,瓜子是没少了,可是——”

赵闻顿了顿,突然抓住章本硕的手,在他手心上写字,一边向四周看,昏暗中,影子似乎都伴着一股奇异的节奏晃动起来。

章本硕忍着痒,感受赵闻一笔一划地写,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读出来。

他——就——在——窗——外。

小——声——

章本硕看向那个大窗户,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屋里的灯亮着,外面黑着,窗纸没盖住的地方,反照出章本硕和赵闻两人的脸,赵闻的眼睛大大的,满是惊恐,章本硕显得镇静许多,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两人一同收回视线,赵闻用更低地声音,气几乎是从喉咙里溜出来的,嘶嘶地响。

“可是其他东西少了,牙膏少了,中午烧得饭,多了一碗放在冰箱里也没了,晚上要刷牙,碰到牙刷,上面的毛和牙柄都是湿的,我之前还新买了一个电动牙刷,明明是充满天能用五天,却只用两天就没电了。嘘,他就在这里!”

明知就是赵闻自己做的,只不过妄想症发作,看成是另一个人,章本硕手上的汗毛还是一根根倒竖起来。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发现他的规律了。”赵闻自信地笑了笑,没出声音,只是提了提嘴角,“他只在我睡觉的时候出来活动,只要我醒着,他就不会出现,所以——”

“所以怎么样?”章本硕有种不祥的预感。

赵闻用一只眼盯着章本硕看,“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我信你,等会我睡着,你守在我边上,看那个混蛋什么时候出来,然后抓住他,再叫醒我,我要扇那瓜皮两巴掌,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

章本硕静静地看着赵闻那只眼,面对赵闻的信任,他只能点头,呜呜,接了个恐怖的活。万一睡到一半坐起来,发现变成另一个人怎么办?怎么跟他解释?

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单单是妄想症,用以前的话说是人格分裂症,现在叫分离性障碍症。

这种病常是由于儿童时期的痛苦,由于人类心理的自我防御机制,自己发展出来的一种新人格,用来承担超出自身承受范围的痛苦和焦虑。

简单来说,有点类似于小孩被高年级的学生扁了,回去叫他哥哥打回来一样,要是小孩没有哥哥呢?那就只能催眠自己,分离出一个“哥哥”的保护性人格,一旦遇到欺凌时,就会转到“哥哥”模式。

睡觉很有可能就是赵闻人格转换的刺激事件,章本硕还从没碰过赵闻的“哥哥”,万一很暴力怎么办?

两人进了卧室聊天,赵闻躺在床上,侧过身子,一半被子盖在身上,章本硕坐在一边的老旧沙发上,沙发的年龄可能比房子还要久,外面的皮都已经掉了,露出里面青绿色的内衬,全是裂痕,粘上去一拿开,就是一胳膊肘的碎末,章本硕努力不把身子陷进去。

卧室里的灯很暗,几乎只能看到物体的轮廓,赵闻亮着一只眼,还跟章本硕闲聊着。

章本硕一边搭着话,一边努力回忆刚才饭桌边的对话,试图整理出有用的线索,“曼曼”这条线是断了,只知道是死了,然后隔壁老头的死好像也有关联,总不可能是赵闻的哥哥做的吧?那样就不是单纯的咨询案件,而是刑事案件。

自己是有本章说系统,不过面对一个未知人格的病人,是不是有点太托大?

算了,大不了,真危险的话,就把那个修改本章说用了,发表一个“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绝对不会伤害他”的本章说,然后改成作家感言,就算在本体意识的冲刷下渐渐遗忘或失效,那段时间也足够他逃跑的。

章本硕有底牌在手,心也安定下来,背挺得酸了,慢慢往后靠,整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下巴垫在胸口上,眼睛慢慢合拢。

赵闻还在说话,章本硕也还在听着,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陷入了一种深沉、静谧的地方,那里没有光,只有悉悉索索的碎屑声,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却又分辨不出方向,停下来,侧过头,竖起耳朵,想分出碎屑声的方向。

然而黑暗中突然起了风,不是自然的那种风,也不是电风扇转动时那明显打着旋的凉风,而是呵过来的风,带着湿凉的口气,像是一群隐形人站在章本硕眼前不出声地呵气的风。

章本硕的皮肤瞬间变成鸡皮,他转起来,睁大眼睛想要看到一点东西,就是一点也好。

然后他看到一个人进来,那人很高,剃着一头圆寸,脸在黑暗中跳,看不清,胸上一线光若有若无地亮,像是把玩钻石时偏转的光。

章本硕屏住呼吸,等那人靠近,看清了,赫然是赵闻,他抱着刀,猫着腰,警惕地四下张望,好像随时有人跳出来吓他一样,他身后还跟着个人,也碎步走着,只是没有猫腰,直直地挺着,那脸还挺帅,咦,这不就是我?

章本硕就这样看着章本硕跟着赵闻走进来,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直到那个章本硕走到墙后,章本硕才收回目光,发现身周是一片青色的布,高高低低,下面凸出各种各样的形,方的、圆的,扁的、鼓的、像人的、像狗的、笔直一竖的、横过几道的,还有像囚在牢笼里绝望插着栏杆缝隙,往外伸手的,却都蒙住了看不到真面目,边上是四扇的窗,都关着,里面粘上窗纸,再是自己的下面,两条袖子,围脖处白白的毛,是大衣。

大衣?章本硕脑子一炸,自己成了杂物间的大衣?

章本硕的心一痛,咚咚地跳起来,震得他头上的血管一张一缩,他睁开眼,正对上一只亮亮的眼,然后是半张扯动的嘴,嗓子里嘶嘶地响:“你睡着了?”

第七十七章 嗑瓜子

章本硕按住胸膛,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要捅破肋骨胸腔,跳出来,落在自己手上咚咚擂鼓,好不容易看清了那嘴上的鼻、鼻根边的一只眼,再往上的眉毛和一个瘪掉的大包,原来是赵闻。

“对不起,我睡着了。”章本硕从沙发中起身,手上啪啦啪啦地响,掉下粘在上面的沙发皮屑。

他晃了晃头,庆幸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梦而已,自己没有固定在墙上变成大衣,赵闻也没有先他睡着,换成另一个人格。

章本硕的心慢下来,却还带着激跳后的余震,每一下似乎都让心尖翘起,戳得他肋骨发疼。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清醒一下。”赵闻那只亮亮的眼退后,消失在黑暗中,又升起来,往外走,这时已是深夜,外面只有远处卡车轮胎碾过地面的轰隆声,传到这里已变成微不可闻的背景声,似是隔壁邻居的鼾声。

他擦了擦脸,脸上带着手汗还有皮肤摩擦过的火热,那股热力顺着毛孔渗进去,脑子慢慢清醒过来。

这时拖鞋的声音响起,嗒、咚、嗒、咚……

一声响,一声轻,像是瘸脚的拐子走路,赵闻抓着一包东西进来,怀里还有一线亮光。

赵闻坐在地上,拿出刀,章本硕的脸皮紧了一下,赵闻又掏出个苹果,问:“这个还是这个?”他指指地上一包瓜子。

章本硕明明口渴,却指了一下瓜子。

赵闻点点头,自己拿刀削起苹果,把瓜子移到章本硕身前。

“你不睡了?”章本硕问。

“不睡,睡不着,等你熬过这段再说。熬通宵都有个点,过去了就不累。”赵闻的刀削得很快,苹果皮薄薄的一片,挂在苹果顶上,打着旋垂下来,又收回去晃着。

赵闻又只削了一半的苹果,章本硕这才开始嗑瓜子,卡的一声脆响,在黑暗无光的环境下,炸开来,向四处传播。

他这时才放下心,不知睡了多久,天知道赵闻有没有睡,万一这是他另一个人格怎么办?

还好,一半一半,还保持着先前的习惯,还是他。

章本硕把瓜子皮放到手心攒着,又看到赵闻只拖着只左脚拖鞋,右脚却光着,问:“为什么只拖左脚啊?”

“嗯?”赵闻啃了一口苹果,声音脆得都能听出汁来,他显然没听懂。章本硕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赵闻回答。

然后他又嗑了一个瓜子,这个瓜子硬多了,卡蹦一声,又在黑暗里炸开一小圈细微的声浪,章本硕把头凑到手里吐瓜子皮,瓜子皮沾了口水,粘在唇上,吐不下来,连呸了几声,他抬着眼,顶着上眼皮往外看,看赵闻。

赵闻一只手撑着地起来,说:“我给你拿个垃圾筒。”

嗒、咚、嗒、咚……

章本硕看着赵闻出去,眨眼看他背,又收回来,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窗边,卧室的窗户也被木条封死,该死!难道要硬冲出去?

章本硕后悔之前的盲目自大,觉得有个一次性修改功能,就能保证自己安全。

那人不是赵闻!至少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赵闻。

从今天下午进门一开始,那个人就已经在了!

章本硕只恨自己粗心大意,之前看过本章说还是半边身子,就忽略过去,却忘了之前那个赵闻是在左半边身子,而今天这个却是在右边!

人格早已转换,他却到现在才发现。

其实回想起来,赵闻从头到尾就没有掩饰过,是他先入为主,用本章说看过后,自动忽略了。

吃饭是用左手,菜也放左边,只有左脚一只拖鞋,甚至连看人时,也只用上一只左眼,另一只眼木木的全无焦点。

这个左赵闻到底要干什么?真的只是睡一觉,让他抓住那个右赵闻?

嗒、咚、嗒、咚……

左赵闻提着个垃圾筒过来,问:“你怎么不嗑瓜子了?”

这时边上马路轰轰地响,一辆大卡车开过,灯光晃进来一点,照得左赵闻的脸一半亮,亮的那半边僵住不动,暗得那半边用一只眼盯着章本硕看。

章本硕点点头,又嗑起瓜子,卡、卡、卡,瓜子仁被舌尖卷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嗑多了,还是之前被吓到,舌尖都有点发麻。

左赵闻放好垃圾筒后,又躺回床上,侧着身子,闭上眼说话:“你知道吗?以前我侄女养过一条狗,叫快快。”

章本硕不说话,机械地嗑起瓜子,不敢快,也不敢慢,快了,怕嗑完瓜子没事干,左赵闻又会想出些事让他做,天知道他这个人格会做出什么事。

分裂出来的人格不一定都遵循善恶相对的基本原理,假设右赵闻是善良守序,那么左赵闻就是邪恶混乱,这种推论不一定成立。

只是上学时,章本硕读过的人格分裂案例有太多不好的例子,有些还附上现场的照片,非常有冲击性,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安安全全地从这个四处封闭的房子离开。

“快快是条大金毛,嘴很馋,有次我嗑瓜子,她也蹲边上看,曼曼叫我喂她吃个瓜子,我嫌麻烦,就直接给她一个瓜子,让她自己剥着吃,曼曼说狗哪会嗑瓜子啊,刚说完,快快嘴里卡蹦一声,嚼了嚼,像啃肉骨头一样,把瓜子壳吐出来,吞下瓜子仁,那时我俩都惊呆了,曼曼也抓了一把瓜子,喂快快吃了好几个,都是一样,只要是吃的,快快就聪明得不行。哈哈,会嗑瓜子的狗……”

章本硕无语,是在说我是狗吗?

他看了下躺在床上的左赵闻,发现他的眼睛闭上,还在嘟囔着说些故事,都是有关那条狗的事,说曼曼可喜欢那条狗,学习再忙,每天都要遛她半个小时,快快力气太大,好几次崩掉狗绳,他还特意买了条结实的狗绳送给曼曼。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生得都是儿子,只有曼曼一个女儿,被大家宝贝得不行,最宠她的还是自己,虽说是侄女,跟朋友没什么两样。

章本硕回头看了一下房门,虚掩着,只要打开一条缝,就能出去,要不趁他说话的时候,先逃走?

章本硕微微起身,沙发垫子下的弹簧吱牙牙地响,他赶忙坐回去,手碰到瓜子袋,差点掉在地上,还好反手一抓抓住了。

床上的赵闻声音越来越低,似是要睡着,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赵闻猛地惊醒,“什么事?”

“没事,没事。”章本硕疯了似地掏出手机,设置成静音,赵闻半起着身子,又一点点往下躺,像是一个人托着背轻轻放下一具死尸。

章本硕捂着手机屏幕,看到是李临发过来的消息:“我给你介绍的那位大师怎么样?”

什么大师?上次介绍的那个神婆不是已经从她那买了不少辟邪的符咒吗?现在圈在腰间,一点用都没有。

章本硕怕手机光会惊醒赵闻,忙关点屏幕,手机的余光似乎还在,打在瓜子包装袋上,章本硕眨了眨眼,嗓子突然干涩起来,整个人如雕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瓜子袋看。

这瓜子袋他认的,不就是赵闻说要拿去检验的瓜子,弄错了,叫他送过来的那袋?

他居然吃了?还吃了这么多?

第七十八章 基本的信任呢?

章本硕看着垃圾筒内厚厚一层的瓜子壳,恶心想吐,胸闷气短眼花,接下来,照他的理解就是口吐白沫,两脚一伸,双眼一翻,结果,等了半天,身体没有异样反应,房间里反而响起了鼾声。

是赵闻的,鼾声不大,章本硕听到却跟一样,别管这瓜子有没有问题,先逃再说。

天知道睡着了,醒过来的是什么人格,谁规定人格分裂只有两种的?章本硕就看过多达16种的人格分裂案例,甚至还有更多的,万一让他碰上暴力型人格,或是变态杀人狂型的人格,可就死定了。

章本硕缓缓起身,走到房门口,轻轻拉开门,好像门缝里夹着一颗压力感应式炸弹,一点点地扭动身子,移了出去,终于到了门外,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被黑暗洇开,一片模糊,赵闻躺在床上,左手放在小腹处,挺得像个木板。

章本硕忍不住眨了下眼,看到赵闻的本章说还在右边,头顶也有个只剩一半的方框。

章本硕犹豫了一下,想到之前看左半边身子时的方框,也许这是个好机会,趁他睡着的时候,把裂开的方框组合起来,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在自己的生命安全和治好赵闻本章说之间徘徊了一会儿,章本硕选择了中间的道路,站在门口,观察赵闻的本章说,一旦赵闻醒来,有什么过激行为,他撒腿就跑。

还好赵闻睡得很深,暂时不用担心他醒过来。

章本硕打开头顶的方框。

——要不是我给狗吃

——要不是我招

——要不是我买了新

章本硕还记着之前看过的左半边方框,对应起来,就是一句句完整的话。

——要不是我给狗吃瓜子,就不会跑。

——要不是我招手,也不会跑。

——要不是我买了新绳子,说不定会断。

再加上之前赵闻说的事,他知道了,终于找到赵闻人格分裂的根源。

侄女曼曼出门遛狗,狗看到对面马路上的炒瓜子店,激动地跑过去,把曼曼也拽过去,曼曼被车撞了,就在填高考志愿的前一天。

在外人看来,是让人惋惜的意外,谁也怪不得。可在赵闻看来,是一个个小事件积累起来的必然事件,只要有一个条件不满足,曼曼就不用死。

不给狗吃瓜子,狗就不会看到炒瓜子店冲过去,不给曼曼买新狗绳,以老狗绳的强度,狗冲出去一定会扯断,曼曼也不会被带飞。

所以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曼曼就不会死。

无法接受曼曼的死,让赵闻分裂出一个人格,就是微信账号是“招蚊”的那个黑大个,热情、开朗、一如既往,活在过去的那个赵闻,而另一个则是接受了曼曼的死,颓废、多疑、神经质的左赵闻。

怎么帮他呢?

章本硕看着他头顶那个大包发呆,那个大包也是左赵闻撞的,所以右赵闻才不知道。

看着那个只剩一半的方框,章本硕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如果把本章说的方框修补好,连成一体会怎样?

两个人格的本章说各占一半的身子,却只有头顶这个方框是割裂成两半的,又是有关曼曼的死……

章本硕盯住那只剩一半的方框箭头,打开本章说,在“我有话要说”的灰框里发表新本章说。

这是一句完整的话,却不知发表出来后,会是什么效果。

章本硕退出本章说,看赵闻身上的方框,赵闻的鼾声顿了一下,说了几句梦话,含糊不清。

没用吗?

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人格分裂症算是重度精神疾病,除了终身服药,控制压抑外,目前并没有快速根除的治疗手段,即便是有本章说系统在手,人心也不是橡皮泥,想捏就捏啊。

章本硕叹口气,慢慢往后退,准备走了。

——id“b型血招蚊子”本章说系统部分恢复,奖励积分500点。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在寂静的老屋内,吓了章本硕一跳,他转过身,看向赵闻,他头上的方框闪烁起来,不止是右边,左边的方框也显现出来,只是和左边方框的交界处晃动着还不稳定。

章本硕聚精会神地看着,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这就成了?

短短几秒钟,方框不再闪烁,显现出一个完整的方框,接着左边身子的方框也慢慢浮现,赵闻全身的本章说终于恢复正常。

赵闻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被子卷起来,嘟哝了几句,又沉沉睡去,这回被子终于不是只盖半边身。

章本硕微笑着带上门,往外走,经过走廊时,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杂物间的大衣,原本恐怖好似钉在墙上的人形的大衣此时也回归了它的原本面目,章本硕走出去,深夜的街道安静得只有虫子的叫声,还有远处路灯昏暗的光。

白天那处死了老人的房子静静蹲着,和一大片杂乱的阴影混在一起。

章本硕回头看了一眼楼上,慢慢往外走。想到一件事,又调出系统数据,确认积分只有500点后,有点小失望。

赵闻这么特殊的状况,治疗好后,居然只有500积分奖励,系统是越来越小气了,还是说,因为之前的自己是新手,所以奖励大方点?

原本以为3000积分就一两个来访者的事,现在看来,系统要一直这么小气,至少也要六七个来访者才行。

章本硕又问系统,现在积分一共有多少。

——目前积分600点。

章本硕呆住,站着不动,抬头看看天上紫墨色的云,青色的边,从西皱到东,风轻轻吹,它慢慢挪。

他支起肩,慢慢吸进一口夜风凉气,又从鼻孔吐出来,转成灼热的鼻息。

“系统你个乌龟王八蛋,当我失忆了是不是?上次明明还有700多点,加上这回500点,就算讲真话不再奖励积分,也该有1200多点,还有600多点被你吞了?”

章本硕很愤怒,系统没人性,不回答疑问,有电击惩罚就算了,看在本章说系统这么变态的功能上,这点损失算什么,可是骗人私吞积分就不对了,系统和宿主间的基本信任呢?

系统没有即时回应,过了一会儿才说:重新核算后,数据无误,目前积分600点。扣除积分主要是电击惩罚导致。建议宿主以后降低说假话次数。

“说假话?现在别人夸我帅我都直接承认!有说过一句假话?天地良心啊!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系统寄身在人身上,也学坏了,不但说谎,还学会顶嘴了!”

章本硕很痛心,系统跟别人不一样,相当于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更和他心意相通,原本的系统简简单单,回应机械,可也从来不会说谎。现在的系统到底是怎么了,连宿主也骗?

章本硕又教训了一会儿,说得系统哑口无言,或是说系统压根就不理会他,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秉着治病救人,挽回系统的良知的想法,章本硕坚持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继续在心里念叨,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怎么惩罚系统。

夜路下,两个人躲在墙角,远远地看。

“老大,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傻子,大晚上的,站在路中央不动,看天发呆?”一个人问。

“走,去看看。”

第七十九章 一点都不帅

两个人慢慢走过去,绕着那个看天的傻子转。

其中一个还拍了拍傻子的兜,摸出他的手机,正要抽过来,那傻子终于动了,拿住自己的手机往回拽,问:“你们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看不出来吗?”那人继续拉,另外一个抱住傻子。

章本硕急了,抢劫?

“救命啊!有人抢劫!”章本硕凄厉的呼救声在夜空中回荡,远远传出。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过来的,这里死了人,白天都没人赶出来晃悠。有现金没?”抱住章本硕的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另一人抢不过手机,掏出一把小刀,架在章本硕脖子上,恶了面相,眼睛也像刀子似地剜过来,“别动,动一下叫你见血。”

章本硕勉强低头瞄了一下那把刀,叹口气,突然松手,抓住抱住他的那个人的手,热情地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边问拿刀的那人,“你这刀柄也是金属的吗?”

“废话!真是个傻子,阿财,拿了走人。”拿刀的人很鄙视自己,对付个傻子还要拿刀。

章本硕叹口气,闭上眼,眉头抽动几下,快速地衡量了一下局势。

这是个极其典型的要钱还是要命的二选一的选择题。

他当然要命,可是如果有得选,他也想保住自己的手机和裤兜里的35块零钱。实在是穷啊!

在黄宇那一百万打过来之前,他都要抠着花钱。

“你们听着,我不是傻子,虽然我长得一点都不帅。”章本硕重新睁开眼,盯着拿刀的人说。

拿刀的人愣了一下,更气了,长这么帅还说自己不帅?这不就是傻吗?一句话说了两次谎,不抢你对不起我心中长存的正义之风!啊!

啊!啊!

两声惨叫到一半,戛然而止,抢劫两人组咬着牙关,头往后仰,抽搐着慢慢倒下。

章本硕摸着脖子上的一点血痕,吓了一跳,算到电击,没算到抽动时小刀也跟着动,还好小刀不锋利,没真割断脖子。

章本硕甩了甩手,抖去电击后的余颤,拣起手机,塞回兜里,顺手带走小刀,赶紧跑开。

跑到大路上,章本硕才松口气,擦了头上的汗,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出租车经过。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章本硕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回想起刚才电击的那一刻,电流瞬间冲刷身体,在体内的肌肉、血管、隔膜间传导、跳跃、肆虐,自己这回居然没事?只是抖了几下,连膝盖都没软,跑起来,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上七层楼都没问题。这是喝了汇元肾宝,还是高人隔空传功,剪切粘贴了十甲子的精纯内功?

——说假话引发他人强烈吐槽,电击惩罚升级,罚没积分300点,目前剩余积分300。

无耻!章本硕懒得直接跟系统对话,照这样惩罚,之前他至少被电过两三次,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唬谁呢!

章本硕回到家后,直接躺下,倒在沙发上就睡,今夜经历得太多,更多的是被自己吓到,又是分裂人格患者,又是两个上来动刀的抢劫犯,现在他手指还有些刺痛,带着电击惩罚后的酸爽。

第二天醒来后,章本硕对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又什么都没想,起起落落间,他总觉的有一处地方没有想到,却又想不起来什么。

自从本章说污染后,他对自己所看所闻所感所想都似隔了层毛玻璃,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可得,却总是看得模模糊糊,不知所谓。

他打开笔记本,点开《本章说》,拉到系统那一章,添加新的系统信息。

——积分300分。

——治愈id“b型血招蚊子”的本章说,系统奖励500点。无特殊功能,可能跟患者自愈有关,本章说融合我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系统有说谎迹象,还编造电击惩罚谎言,需要进一步观察。可能与系统升级有关,随着等级逐步提升,系统会有更多人性化表现,对宿主影响待定。

——等级仍为零,还缺2700点积分,本章说污然状况进一步缓解,饮食正常,不再挖耳,照镜子的次数也下降。

写完系统章后,章本硕又将赵闻的章节补充完整,在结尾上写上完结。

然后他靠在椅子上,心情畅快不少,之前郁积的疑问和不解都少了许多,最让他开心的是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本章说污染程度也下降了。那些厌食、挖耳、自恋的毛病几乎是一夜之间不见。

想到这里,章本硕就有点小得意,这些病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大不小也是个烦恼,可在自己这个经验丰富的咨询师身上,只要发现不对劲后,自我调整几天,马上就能恢复,并且随时处于警醒的状态,我可真厉害啊!

章本硕眯着眼笑,手机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是李临发的好几个消息。

“怎么不回啊?那大师可是他娘唯一亲传,据说法力了得,一双斗鸡眼、塌鼻梁、招风耳,天生异象,摇铃画符开光念咒,样样精通,说房价涨,房价就涨。怎么样?效果怎么样?”

“好的话,吱一声啊!”

“喂,死了没?不会真被女鬼上身吧!我就说你小子前段时间不正常,该不会是接代了个脏东西,现在赖在你那里不肯走吧?”

“快念二十四字真言保住阳魂不失。”

章本硕手指都滑酸了,李临的消息还没看完,他也懒得打字回,直接拨通李临手机:“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大师,什么画符念咒的?”

“唉,这不是想求个姻缘签,问问那个大师今年能不能结婚嘛。”

“什么结婚?”

“别装傻了,最近雨宣打擂,都点名要我上去,我觉得被打这么多天,感情基础是有了,可是为什么约她出去,她都不答应呢?”

“所以你就想问大师?直接去问啊!”

“我可是正经心理学专业的,经受过辩证唯物主义的教育,怎么会信因果业力,信前生后世?所以我才想找你问问,你找那个大师去驱邪,效果怎么样?好点没?好的话,我就问,不好我就不问,省点钱,听说那个大师的开光费很贵的。”

章本硕越听越是莫名其妙,怀疑李临这小子自己拉不下脸来去庙里求姻缘,硬把自己扯进来,什么大师,听都没听过,上次求了那神婆的签,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明明就是赵闻受了刺激,分裂人格,偏偏自己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经历过左赵闻、右赵闻事件,章本硕又重新坚定了自己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对那些神鬼之说嗤之以鼻。

他不说话,李临又开始大倒苦水,说起和黄雨宣“交流”的点点滴滴,其实就是不断挨黄雨宣打的过程,章本硕没兴趣,直接挂掉手机,手机马上又响了。

章本硕没料到李临反应这么快,刚要再挂掉,还好多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赵闻,他接起来。

“章老师,今天我就走了,现在在你家楼下,昨天你没来,今天我请你吃顿便饭,就楼下,夫妻小炒。你知道的,对吧?”

“好,我马上下来。”章本硕这才想起赵闻恢复正常后,却还是忘了昨天的事,只当他没过来吃饭,临走前,还是跑到楼下要请他一顿。

正好,早饭还没吃,章本硕收拾了一下,对着镜子照,看着对面的自己,顿了一下,一只眼像是在冷笑,再一看,又没了。

呵,又想夸自己长得帅,是不是?看来自恋的毛病还没完全好啊。

长得帅还不让人夸了?

又一个念头冒起,章本硕来不及吐槽自己一人分饰两角的心理活动,急匆匆往楼下去。

第八十章 200块

到了楼下,夫妻小炒的玻璃门已经换了一扇,明显可以看出两扇门不一样,赵闻背对着他坐在里面,他轻轻拉开门,走进去,坐在赵闻对面,眨了眨眼,仔细打量赵闻,本章说都已经恢复正常,连头顶的大包都平了,只留下一圈浅红的疤痕,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此时的赵闻就像第一次在动车上见到的那个大汉,说:“章老师,我叫了两碗牛肉面,这家的面好吃。”

“你什么时候的车?”章本硕问。

“一个小时以后,坐汽车,不回家,又有个新项目,就在附近的溶城。就当去旅游了。”赵闻裂着嘴笑着,眼中再无昨日的左赵闻那么阴郁,两个人格融合后,赵闻还是选择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右赵闻作主人格,果然,不管是谁,都想自己过得快乐些啊。

章本硕感叹了一阵,也没打开赵闻的本章说看,老板娘端面上来,放了两碗在章本硕面前,急匆匆地走了,直接跑进厨房里。

章本硕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时还是早上,店里还没什么客人,老板娘转了性子不看电视?还是说上次被老板骂了,不敢再看?

看不出来,那个从来不露脸的老板挺有家庭地位的。

章本硕把面推到赵闻面前,面汤刚烧出来,蒸着粘乎乎的热气,章本硕只用指甲推也觉得烫。

赵闻用左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下,章本硕的脸顿时僵了,赵闻又把筷子交到右手,拨拉几下,呼呼吹气,也不怕烫,嗤溜溜地吃起来。

章本硕摇摇头,自嘲地笑。昨天晚上真是吓怕了,还以为左赵闻又出来了。

不过细想一下,左赵闻这个人格除了神经质一些,好像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事。

章本硕也搅了几下面,热气一蓬蓬地往上跳,他眯着眼,隔着雾气,看到赵闻正抬眼看过来,那眼神锐利如刀,再去看时,热气蒸腾,断掉二人视线,这时门开了。

一个学生走进来,看着章本硕坐到邻桌。

章本硕的头马上开始疼了。

王小明。他又来了。

自己是不是要设一个来访者黑名单,禁止这学生过来胡搅蛮缠,痛诉家人对他的漠不关心,或是干脆把修改功能用了,让他以后看见自己就逃?

王小明没跟章本硕说话,叫来老板娘,也要了份牛肉面,然后就开始玩手机。

章本硕的手机响了,他打开看,是一个人请求添加好友,id名是小明。

验证信息上写着:章老师,我要咨询。

章本硕看看邻桌的王小明,王小明坚定地点点头。

章本硕决定以后的名片要印两个版本,一个有手机号,一个没手机号,专门应付王小明这种来访者。

他没回,指指赵闻,示意自己有客人在,等回再聊。

反正就算离开面馆,王小明找不到自己,也会直接去办公室门口等着,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王小明总算没有再打扰他,老板娘上了面后,也开始吃面。

一时间,小店内只有嗤溜地吃面声,连电视都没开了。章本硕都有点不适应。

王小明很生气,生气到吃自己最喜欢的牛肉面也觉得没味道,不好吃,连葱和香菜都懒得挑。

爸妈和姐去看演唱会,关上门后,他没流一滴眼泪,直接把蛋糕扔进垃圾筒,跑回房间,收拾衣服,决定要来次彻底的离家出走,至少离家半个月,超出半径500米范围。

收拾到一半,又觉得离家出走是不是正遂了爸妈的心,让姐独自一人在家享受宠爱,等自己回来,还以为只是住学校而已,想到上次自己回家时,老妈惊讶的表情,王小明觉得很有可能。

那么,到底怎么做,才能尽可能报复父母,让他们尝尝无视自己的痛苦!

他想不出来,下次考试故意交白卷,考零分,让老师叫父母过来?

算了,很有可能是爸妈懒得管,直接叫姐姐过去,然后姐姐伙同老师一起狠狠嘲讽自己,这是自找苦吃,根本不是报复!

那么,闯个不大不小的祸,住医院,让爸妈来照顾自己?

还是不靠谱,万一控制不住力道,没住医院直接推去太平间也是有可能,王小明成绩不好,却不是个傻子,这种自残式的引起关注的手法根本就行不通。

那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王小明火气渐渐就消了,独自一人在家该干嘛干嘛,叫了外卖,填饱肚子后,又玩会王者荣耀,手气意外地顺,被演员演了一局后,选了阿轲后,他就起飞了,居然连赢九局,一口气打入星耀!

王小明兴奋地睡不着觉,想再打,又怕掉星,退了游戏,又去追了回剧,这才昏沉沉睡着,连灯都没关,等第二天醒来,他就不生气了。

仔细想想,这样不被关注也挺爽的,想干嘛干嘛,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通后,王小明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是潇洒,吃完睡,睡完玩,玩饿了吃,吃完再睡。如此循环,直到爸妈又开始收拾行李,姐也从更衣室进进出出的,不断拿各种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王小明问他们干啥,爸说去旅游,妈说去看海,姐说去拍照,穿比基尼。

王小明这回连问都没问有没有带上自己,回到房间,之前几天做得心理建设一下子垮塌,只带姐去演唱会就算了,毕竟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最小公倍数,可是连旅游都不带自己去,是可忍,小明不能忍!

他要反抗,他要爆发,他要与这个毫无人情味,重女轻男的家庭决裂!

所以他来吃牛肉面,因为生了一早上的气,爸妈三人已经去了汽车站,他也肚子饿了。

所以他来找章老师,身边只有他这一个人可以商量,心理咨询师一定知道该怎么报复人才爽。

所以他要过来和人商量,想出一个办法,看着姐姐一边唱歌,一边收拾行李,妈走之前唯一一句话就是叫自己看好门,自己气得脑袋都糊涂了。

赵闻吃完面后,就和章本硕告别,说钱已经付过了,下次有缘再见。

章本硕在小店门口和赵闻挥手作别,看着赵闻背着背包,步伐矫健离去,心中感慨万千,他一直想看一下恢复正常人格后的赵闻倒底还记不记得曼曼,想想又算了,反正估计以后再也碰不上面,能恢复健康就是最好的。

章本硕正要回办公室,看到店里坐着的王小明,又回小店坐下,问小明:“又怎么了?”

他决定速战速决,在店里就把咨询做了。反正现在没多少客人,王小明还剩半碗面没吃完,老板娘应该不会管。

“我爸他们出去旅游,只带上姐,没带我。我很生气。”王小明把剩下的一块牛肉一口吞了,恶狠狠地嚼。

“所以呢?”章本硕捂着头,软绵绵,看着桌上的油光发呆,解决完赵闻的案子,再接受王小明的咨询,就像是刚给大学生辅导完自共轭算子的谱分解,接着给小学生讲鸡兔同笼一样,反差之大,让他的脑子也转不过弯,这回咨询他打算不开本章说,就用普通咨询手段应付。

唉,缺爱的少年啊。

“所以——”王小明一口肉咬多了,急着说话,赶忙咽下去,差点卡住,翻着白眼找水喝,章本硕直接去电视下的饮水机倒了杯凉水,王小明咕咚咚喝了,一边捶胸才缓过一口气。

“所以——”

“200块。”老板娘走过来,伸手,看着章本硕,又对着墙上电视按了下遥控器,打开电视。

“200?不是10块吗?我这还没加肉呢!阿姨!”王小明急道,他虽然有零花钱,可一直想攒钱买个武则天,省着呢!

“没跟你说。”老板娘看着章本硕。

“刚才不是把账结了吗?”章本硕一阵恍惚,不由想起刚才糊眼热气中,赵闻那莫名犀利的眼神,难道融合人格后的赵闻竟是这种性格?逃单?说是请客,其实是叫他付钱?反正以后也再难见面?

“只结了面钱,你跟那人是朋友吧?”老板娘不耐烦问。

章本硕点头。

“是就行了,前几天他在这吃面,把我们门撞坏了,200块,没算误工费很够意思了,看你常在这吃面。”

“撞门?”

“对啊,那天跟疯了一样,直接冲出去,吓死我。今天看他进来,都没敢跟他说话,怕他又发疯,我说,你那朋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去看医生啊。”

章本硕在老板娘一双牛眼注视下,把口袋里剩余的35块钱掏出来,又用手机转了100过去,实在没钱,难道这就要走上小额贷款之路?

还是小明给他解围,替他还了剩下的65块钱。

章本硕有点不好意思,王小明说就当咨询费了。

不过他现在总算明白赵闻头上那大包是怎么来的,撞门的应该就是左赵闻,不过以左赵闻的个性,到底发生什么事,会让他这么急,把门撞了?

“所以——”王小明想了想,要开口说话,目光跃过章本硕的肩头,盯着墙上的电视。

章本硕也回过头去,电视里一个主持人说:“发布紧急新闻,户溶高速公路发生重大车祸,一辆开往溶城的旅游大巴追尾一辆大型翻斗车,目前伤亡人数不明,伤员正送往人民医院,本台记者正赶往第一线了解具体情况。”

王小明和章本硕对视一眼,突然跳起来,叫:“我爸妈、姐姐都在那辆车上!”姐姐还特意向他炫耀了车票,当时他气得都要把车票撕了。

第八十一章 联系人曼曼

王小明往门外冲,身边却杀出一条健硕身影,提前把门开了,王小明来不及说谢,就跑到外面,拼命招手拦出租车,章本硕也跟着冲出来,老板娘小心地用胳膊挡住门,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把门换成塑料帘子,这样提心吊胆的,以后还怎么愉快地看电视做生意?

章本硕拦了辆出租车,和王小明一起上了车,赶往人民医院,到了门口,就见一堆人乱糟糟地聚在一起,边上停了两辆救护车,白大褂扛着担架下来,一群护士、医生早早守在边上等着,一等伤员下来,就上去查看情况,伤重的直接去手术室,伤轻的先推到走廊。

王小明看到穿白大褂就拉住,问有没有看到他爸妈,姐姐,白大褂只说去前台问,急急甩着胳膊跑开。

前台那里早挤满了家属,章本硕好不容易挤进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事故发生的太快,乘客名单还正在整理。

章本硕干脆带着王小明在医院里转,看到刚推进来的伤员就凑上去看。

王小明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茫然跟着章本硕,一边想快点找到父母姐姐,另一方面又怕见到他们躺在病床上重伤的样子。

章本硕眨眼开了本章说,很快找到黑大个的讯息,在一楼急诊走廊里看到了赵闻。

赵闻头上包着绷带,还不住地往外渗血,双眼紧闭,身上倒没有明显的外伤。

“你是患者家属吗?”护士尖声叫着,不叫的话根本听不到,一下子涌入这么多患者和家属,又是哭声,又是找人的喊声,像是到了战场。

章本硕点头,又摇头,护士接着叫:“找找看,有没有手机,联系他的家属,脑部重创,可能有肿块,需要马上手术!”说完护士又冲着另一帮人喊,风风火火地过去。

王小明不在身边,守在医院门口,一个个地看。

章本硕掏了下赵闻的裤兜,还好,手机还在,打开屏幕,设了密码,章本硕不急,直接拿了赵闻的手指,一根根试过来,结果左手试完,试右手,没一根手指能解开。

章本硕真急了,眨眼打开本章说,一个个翻着,一边抽空看赵闻,脚露在外面,裤子破破烂烂,都被磨出洞来。

他心中一动,关了本章说,拿赵闻的脚趾头试,一直试到左脚的小指时,居然成功了。

章本硕无语,赵闻的保密意识是有多强,设了指纹,却是用脚指头设的,要不是他灵机一动,谁想得到?

打开手机联系人名单,章本硕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曼曼。

再翻通讯记录,还是只有曼曼一个人的,通话时间有长有短,短的10秒钟,长的三分钟,也有10分钟到半个小时,而且几乎每天都打两三次。

一股寒意从章本硕骨子里渗出,原本以为完美解决的案例,又露出阴暗的一角,好像是他有意无意间漏掉一样。

曼曼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每天通话?还是说刚好也有个人叫曼曼?

他又翻开微信查找,可能赵闻都是用微信联系人。

微信里翻了一遍,有一个食品检测群,是他做的那个项目的相关负责人,其他就没有了。

赵闻的社会关系比他想象得还要简单,除了工作的同事外,就只有那个曼曼。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章本硕拨通曼曼那个号码,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捂着耳朵听。

嘟嘟嘟——

他的手心微微出汗,脑里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翻动,跳出种种恐怖画面和幻想。

章本硕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没空去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多半又是李临那小子骚扰他,想谈谈追黄雨宣的事。

连嘟了几声,一直没人接,章本硕挂掉,自己的手机响了一下,也停下来。

他再打,放到耳边,走廊另一端一个大妈嗷嗷地哭,一边哭一边嚷嚷。他都快听不清手机里的嘟嘟声,对着墙角,缩成一团。

还是没人接,烦人的是自己的手机又响了,李临要是抽起来,准会一直打,直到他接手机为止,章本硕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然后对着屏幕发呆,显示的是赵闻的号码。

他看看赵闻的手机,又看看自己的手机,一股战栗感从内心深处涌出,小腿不受控制颤抖起来,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赵闻把他的号码存成曼曼,什么意思?

他想起什么,又开始猛翻自己的通讯记录,一条条看过来。

李临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有几次都在深夜,还有李警官的,再来就是赵闻,一、二、三、四、……

一共二十几条,从赵闻第一次打电话给自己开始,每天至少都有两三通电话,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

章本硕快要疯了。他勉强让自己靠在墙边,双腿瘫开,横在走廊里,也不管会不会绊到别人,双眼发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腿。

无数的疑团涌出,以前看似合理的答案,现在却又成了新的疑问。

死去的侄女曼曼,两个人格的赵闻,还有那半边身子的本章说,章本硕一条条梳理过来,刚有点头绪,又被一个声音打断:“章本硕,你也在这?”

一个人弯下腰来,低头看他,一边揉他的腿,问:“对不起,踩到你,没事吧?”

章本硕昏昏沉沉地抬头,这时才觉得腿上有点痛,缩回来,那人的面孔在他眼前清晰起来,是一个面相很方的人。

方眼、方眉、方嘴、方脸,这么独特的面相却意外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这样的人他要是见过,一定会记的,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

章本硕抱着头痛苦地叫了一声。

那人却误会了,以为自己踩伤到章本硕,看走廊里人来人往,跑得跑、哭得哭、叫得叫,架起章本硕就往楼梯间走。

到了楼梯间,还有急着上楼,等不及电梯的护士、医生,不过在角落里总算安静一点。

“章本硕,没事吧,你怎么在这?”那人又问。

章本硕终于恢复一点理智,问:“你是谁?对不起,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那人的眼神软下来,“你也有朋友在那辆车里?唉,没事的,发现得及时,还好后面的大货车及时刹车,没撞上来,甩出去的人都是没系安全带的,否则——”

说到一半,他又看看章本硕,问:“还没记起我?我是李警官啊。上次男尸的事还多亏你帮忙,才能迅速结案。”

李警官?

章本硕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方脸汉子,说话时,眉宇间皱起三道竖纹,自有一股威严气度,看人的眼神却总是暖暖的。

这是李警官?他见过?还帮过他的忙?

除了那通电话外,他不记得和李警官见过面,要有,也只是在办公室窗边,远远地从上面看一眼,那个模糊的人影,朝上看,点起一根烟,然后就和一群人上了警车开走。

怎么可能!不对劲,他肯定出了些问题,也有可能是赵闻那里的问题,不对,他俩都有问题。

章本硕又回到呆滞的状态,眼珠乱转,却又不知看哪里,想再问下李警官,他到底是怎么帮忙的,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说自己最近都在这里,有事只管找他。然后就要走。

章本硕拉住李警官,问:“能说说那天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李警官愣了一下,说:“哪天?”

章本硕强忍着头痛,和脑里纷杂的念头,抓住一线灵光,问:“上次的事我帮了忙,我俩一定见过面说过什么,对不对?我到底说了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眨眼打开本章说,看李警官身上的本章说,寻找线索。

李警官虽然不明白章本硕具体什么意思,还是大概说了一下,无非就是那天晚上他去问了章本硕有关南大门男尸的事,两相对照下,才发现都是南大门幸福东路,却差了一个号,是两隔壁,一个34,一个33,中间还差了一条马路,全是拆迁掉的房子,死的那个是独居的老头,章本硕报警说的是赵闻。

“那老人是怎么死的?”李警官说完,章本硕又多嘴问了一句,李警官面色一凝,下巴的咬肌鼓起,方脸更方了。

“好吧,提前跟你说吧,反正要发布的,老人表面上看是自然病死,其实是受了外伤,内脏出血而死,只是死者社会关系简单,可以说几乎为零,排查结果不理想,除了床头有袋瓜子外,再没其他有力物证,那袋瓜子已经拿去化验,没有问题,可奇怪的就是那袋瓜子,明显是外地的品牌,附近的超市都没有卖,死者生前也不会网购,他是怎么拿来的……”李警官一说起案情就停不下来,不用章本硕问,就自动说下去,直到发现章本硕两只眼发直,只有方向,却没目标,盯着一处,勾住不放地看,他拍了拍章本硕的肩膀,“喂,你还好吧?”

第八十二章 东北大板

章本硕没动,一直没动,不敢动,也不想动,他只是盯着李警官的肩头发呆,李警官又拍了拍他的肩,他才从那种发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含糊应了几声,靠在墙上,表示没事,李警官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去。

章本硕靠着墙,缓缓滑下,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虚无空洞。

李警官的肩头上有句本章说,id是本章仙,说的是:这么宽的肩膀,要是挖了耳朵,耳屎会直接掉在肩膀上吧?

他真的见过李警官?还发表了本章说?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不!不能说完全没记忆,各种冲击下,章本硕仔细检索,才发现本以为连贯的记忆画面出了裂痕。

之前接到李警官电话,然后站到窗边,看楼下来了辆警车,警车上的人下来,然后其中一个抽起烟,抬头往上看,又上了车开走,这不是连续的!

中间分明是断了一层,只是后来回忆时,把到楼下和离开的两次画面拼接起来。

感觉上好像自己只是站在窗户边发了会呆,实际上是自己分两次站在窗户边看人来,看人走!

中间的记忆像是被橡皮擦掉掉,剩余的空白被大脑自动忽略,把前后面连接起来,形成新的记忆。

那个发表在李警官肩头的本章说就是证据,只有亲眼见过面后,才能发表本章说。

确定了自己缺失部分记忆后,那么就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原本以为自己本章说污染的状况逐减好转,不再像以前一样疑神疑鬼,结果反而更糟糕了,这回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相信,至少是不能完全相信。

还有多少记忆被删除、被纂改、被扭曲?

“叔叔,你在这!快陪我去,有个人可能是我姐姐,我不敢确认。”王小明跑过来,看到章本硕,拉着他的手,章本硕站起,跟在王小明身后走。

王小明额头上都是汗,身上的衣服乱糟糟地皱在一起,不知在人群里穿梭了多少次,章本硕先把自己的问题放下,跟着王小明到了二楼一处病房。房间里摆了三个病人,外面很吵,里面却静得可怕。

这三个人脸上都缠了绷带,身上更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医生还来不及处理,只能先把大伤口包扎好。

章本硕扫了一眼,问:“哪个?”

伤成这样,就算是亲妈过来,也要认上半天,王小明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我姐。那件比基尼是她出门时带的。”王小明不敢多看,抱着章本硕的手发抖。

章本硕看到靠外那个病人衣服上叠了件红色的比基尼,只是病人看起来是个男的,穿着裤子、衬衫,王小明是不是看错了?

“他好像是个男的?”章本硕提醒王小明。

“就是她!她出门的时候,还给我炫耀过,我不会看错的!不是她为什么会在这人身上,一定是她!”王小明急得哭了,接着嚎啕大哭,远远传出。

他现在很后悔,爸妈三人出门,他想了很多,也诅咒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诅咒灵验了,他现在很慌。急着拉章本硕过来,就是想让他帮忙确认一下,他现在只记得老姐拿这件比基尼过来,说要去海边拍照,他讥讽说还是穿着去飞机场拍的好,那里地平,老姐拿拳头猛捶,教训了他一顿,才心满意足地出门。

王小明越想越慌,泪水止不住地流,看章本硕上前去搜病人的衣服,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确认身份,他走出去,站在走廊对着墙哭,好不容易止住泪水,有人拍了一下他肩头,“喂,站这干吗?快过来帮忙!”

王小明很生气,没看到我在哭嘛!帮什么忙!那一拍力道奇大,差点是按着他的肩膀,连着头冲墙上怼,他也不回头,硬着脖子,额头点墙,找回平衡,还是对着墙,只是略收了下泪水,抽抽鼻子,没有理会。

“还不过来!”肩头又中了一记,王小明斜着身子歪了一下,卸去力道,这掌力怎么这么熟悉?

他回过头,看到姐姐手里挎着几个包,还捏着三个手机,努努嘴:“帮忙找一下手机,或者身份证、联系方式,联系家属,你怎么过来的?”

王小明眨了眨眼,擦掉眼泪,重新再看一遍,确认了眼前的真是姐姐,张开手就要去抱,一个背包丢过来,把他砸回去。

王小明只能抱住背包,一边翻找,一边问姐姐爸妈的状况。

原来三人都只受了点擦伤,送过来时根本就没进医院,直接下了车,开始充当志愿者,帮忙整理伤员名单,联系家人,还有在朋友圈发献血的消息,王小明只想着在医院找人,却连手机都没看。

章本硕听到外面动静,出来看,这才放心,他也跟着整理,现在医院里这种形势,救人要紧,他也不好再纠缠自己的状况。

忙了半天后,伤员名单、志愿者献血、联系家属都安排妥当后,章本硕去照顾赵闻。

王小明坐在公园长椅上发呆,“喂,想什么呢?”姐姐走过来,拿一个东北大板舔着吃,一屁股坐下。

王小明看看姐姐,笑一下,“没什么。”他还是讨厌姐姐,不过也想通了,有个人让你讨厌,总比没人在身边来得好。

还是章老师说得对,家人嘛,不是朋友,可以挑挑拣拣,不喜欢就分。既然在一起了,就是种缘分,嗑嗑绊绊,互相忍让着成长,学会体谅,这才是他要学习的态度。

“姐,给我尝一口吧?”王小明突然说。

姐姐立马转过身,护住东北大板。

要是以前,王小明一定很生气,但现在他想开了,嬉笑道:“不给我我就呵你痒了。”说着就去挠姐姐腰。

“想死啊!自己买去。别动我!”姐姐的声音高了八度,要不是护着东北大板,恐怕早就给小明几个暴锤。

小明爸妈也走过来,脸上尽是疲惫,看儿女闹在一起,又展开笑颜。

王小明本来和姐姐闹成一团,看到爸妈过来,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爸妈手里,又看看姐姐手里,眼圈慢慢发红,站起来。

小明爸妈一人一个冰淇淋,和姐姐手里都是一个牌子东北大板,王小明本以为自己迈过那关,却又被打了一记,委屈叫道:“又不给我买!我是垃圾筒里捡的,还是充话费送的?为什么只给姐姐买!”

第八十三章 绝命夺魂连环十二扇

爸爸愣住,一家人劫后余生,见面该开开心心才对,这小崽子又魔怔些什么?

妈妈咬了一口东北大板,白了小明一眼:“瞎嚷嚷啥?在医院里忙活半天,还以为你转性了,又无理取闹了不是?”

“我今天就要无理取闹!说!为什么只给姐姐买冰淇淋,就因为她成绩好?听话?她还网恋过,差点要去见网友呢!”王小明前一秒还被温情和包容的想法笼罩,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上了一个台阶,下一秒就被无情的三个东北大板的残酷事实打扮,撕破了脸要为自己这十几年的委屈讨个公道。

“王小明,你不想活了!”姐姐咬着牙说。

王小明却只盯着爸妈,今天重点目标是要从这两座大山的压迫下争自由,争平等,其他的都是次要目标。

“谁不给你买了?你一吃冰淇淋就肚子疼,你忘了?最近没问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闲出毛病是吧?”妈妈一脸嫌弃。

王小明想了一下,好像也对哦,自己胃不好,一吃冰的就肚子痛,有时实在馋得不行,只能一口一口用嘴含化了,慢慢吃,看别人三两口解决,自己像孵鸡宝宝一样,慢慢的也就不吃冰淇淋了。

“那演唱会呢!为什么不带我去?”王小明气势一挫,又找个怨念积累很久的话题。

“票早就买好了,而且,你对演唱会这些不都是不感兴趣吗?小时候带你去过一回,音乐一放,你捂着耳朵嫌吵,硬要回家,我和你爸连第一首歌都没听完就回去了。”妈妈和爸爸的脸叠在一起,还是一脸嫌弃,只是浓度更高。

王小明想了一下,自己在家只打游戏,偷偷摸摸地爱最小公倍数,爸妈好像确实不知道,至于老姐,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偷偷看黄书。

“那——那——”王小明本来提升半截的气势又往下降,再掉的话,就要跪下认错,自己打自己脸,说都是我不对了。这和王小明预想的画面完全不一样,至少也该是爸妈认识到自己错误,然后抱着他一起痛哭,心肝宝贝地乱喊一通,然后给他买个武则天,外加诸葛亮的皮肤,再换个新手机。

王小明本想说生日的事,可是上次生日蛋糕刚给,虽说是个过期打折的货,但好像自己也没给爸妈办过生日,这岔就不提了,对了,还有一个!

“葱油饼!冰淇淋说我吃了肚子疼,那上次葱油饼呢?晚上爸加班回来,路过小摊,顺手带了三个葱油饼回来,说姐姐学习辛苦,犒劳一下,我学习就不辛苦吗?”王小明又想哭了,差点被你们说动,还以为都是自己的错呢!这回总不能说自己吃了葱油饼肚子疼吧?

“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学习过?”姐姐插嘴。

“闭嘴!我们在说葱油饼的事!”王小明最讨厌姐姐说话,因为她每次说得都对。

爸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像忘了词,看向妈妈。

妈妈摇摇头,把手里舔到一半的东北大板递给爸爸,朝小明走过来,脸是阴沉的,眼睛里却闪着一层水光。

从看到爸妈人手一个东北大板开始,王小明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一丝主动,爸妈真是的,承认一下自己有错有那么难吗?偏心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现在被我戳穿,才想着安慰我,哼,我才没那么容易感动,道歉可以,充个武则天先。

妈妈走到身前,抬起一只手,王小明傲娇地抬起头,接着耳朵一痛,啊啊地叫起来。

妈妈揪着王小明的耳朵,一巴掌一巴掌地拍他的背,擂鼓一样。

“叫你啰嗦,不提葱油饼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有气!你脑子怎么长得?都忘了?那次生了一个星期闷气,我问你为什么生气,你说没有,我说就有,快点说,你就说爸没给你买葱油饼,我说你连吃牛肉面都要挑葱花,挑干净了才肯吃,不放你又嫌不香,放了你又不要吃,葱油饼都是葱末你怎么可能吃,然后你说就要吃就要吃,姐姐都有你也要吃,然后我叫你爸特意晚点下班,等那卖葱油饼的老板出来摆摊,买一个回来特意给你尝,结果你怎么做的,你都忘了?”妈妈越说越气,要不是不能打脸,这小崽子整天好吃懒做,屁股又大,拿脚踹都只当挠痒,一点效果都没有,她早就上脚了。

还有这事?我怎么都不记得?王小明一脸懵,不过老妈说得好像都是事实,自己是没怎么吃过葱油饼,葱闻着香,吃又不要吃的习惯也是有的。刚才积累起来的一点气势全被老妈一巴掌一巴掌打散,爸爸脸上的肉顺下去,偷偷看了下老婆,舔了下她的东北大板,女儿射过来一道凌厉的目光,爸爸马上讪讪地缩回舌头,眯着眼看了下左手的东北大板,装出舔错的样子。

“你让妈给你把葱油饼的葱末都挑出来,你再吃。”姐瞪了偷舔老妈东北大板的爸爸一眼,又补充道。

老妈多年积累的怨念趁机爆发出来:“两个娃,就你最不省心,成绩差就算了,像你爸——”

爸爸无辜的小眼神闪一下,女儿点点头。

“连嘴都那么挑,吃个包子都吃出包子的出生日期,还分皮和肉的,喝口水都喝出是水库刚放的还是陈在管道里的,你咋不上天呢?养你一个的劲都能养你姐十个!还叨逼叨逼的,这个月都没打你,皮痒了是不?”妈妈撸起袖子,就要使出绝命夺魂连环十二扇。

这是老妈闲瑕时,集搓麻将、塔罗牌、星座运势图、斗地主、三国杀、奇门遁甲、跑跑卡丁车等杀伐技巧,以特殊心法熔为一炉,炼制而成的无上家罚绝学,一经使出,天地变色,雷电交作,昼夜颠倒,阴风萧萧,手机黑屏,空调失灵,家中三人一狗,及蟑螂米虫蚊子等属齐声哀鸣,有毛倒竖,无毛起皮,方知世间有大恐怖,遂奔走相告:我妈要打人了!

王小明豁然醒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满面泪水,抱住妈妈大腿,“妈,我想打篮球,啊,不,我错了!”

第八十四章 小号

章本硕站在赵闻边上,翻着他的手机,赵闻还没醒。

章本硕好不容易忙完,静下心来,正要想一下之前李警官说过的话,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id小明爱撕葱,本章说恢复正常,奖励积分1500点。目前总计积分1823点。

获得一次性特殊能力挑剔。

挑剔:可挑出最重的本章说。

章本硕呆住,闭上眼琢磨了好久,他是看过王小明的本章说没错,但从来没有动过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奖励?还有1500点?比治好赵闻半边身的本章说还多。

真是邪门!难道本章说系统进化到可以隔空发表本章说的地步?

章本硕的注意力全被王小明的本章说奖励吸走,根本就没理会那个新的一次性特殊功能。

问了系统,照样没有什么结果,不过有奖励总比没有好,这一下,离升级只欠大概1200的积分,等赵闻好了以后,再接待一位来访者,自己的本章说污染就能根治了。

医院里渐渐安静下来,白天车祸送来的伤员都安排妥当,重伤的送去上级医院,轻伤留在本院治疗,赵闻也不在走廊,转进一间病房,只有他一个人。

医生拿ct报告说脑部伤势较轻,可以观察几天,看具体病情再作诊断,现在章本硕能做的只有等而已。

他坐在椅子上,卫生间的灯漫射开来,整个房间被一层昏黄的光蒙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有监测仪器的红绿光点闪烁,章本硕玩着赵闻的手机,已经翻了个遍,没查出什么新的线索,最后停在通讯记录上,一条条地翻过来,查看每一条和“曼曼”,也就是和自己的通话,看具体的时间和通话时长,想象那时的自己和赵闻聊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记不得。

如果能找回那部分的记忆,说不定就能解释自己心中的疑团。不过再一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章本硕本能地觉得不对,想要顺着之前那个感觉往下挖,手机突然响了,不是赵闻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打开看,是李临发来的消息,“夜,黑得深沉,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我失恋了。”

章本硕摇了摇头,回了句:“好。”

过了半天,李临又发了句:“没人性,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朋友,出来聊聊,一边喝酒,一边听我心碎的故事,怎么样?”

“我在医院,陪个朋友。”章本硕回。

“不是好借口,你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我不认识的朋友?陪我喝酒。”

“等下次你失恋我再陪你喝吧。”

“咒我?等着。”

李临发了个拿着四十米长刀的表情图,终于消停了。

这家伙,真失恋还是假失恋,说话还是这么调调。

章本硕放下手机,李临说断就断,不再骚扰他,倒跟以前的作风不太一样。

手机又响了,章本硕解锁屏幕,却是一个新的消息:“我失恋了,出来喝酒。”

发送人是“李临小号”。嗯,这家伙果然没变,又拿小号骚扰我。

章本硕没理会,李临这家伙没皮没脸的,从没见过他哭,当初实习咨询时,脾气再差、再难搞的来访者在他房间里坐上半个小时,准会笑容满面地出来,问题不一定解决,但来访者的心情一定是好的。

他关掉手机后,发了会呆,床上的赵闻像是一张纸,薄薄的摊在被窝里,章本硕坐着几乎看不到他的头。药水打了半瓶,还有两瓶要打,他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念头也跟着沉淀下来。

意识深处似是刮起一阵风,带着些细小琐碎的东西往上扬,打着旋儿漂,忽地一歪身,扎到脑子里,刹那间攻破了虚无和现实的屏障,刺得章本硕一个冷颤,站起来,盯着赵闻看,赵闻的脸被一层黄黄的油罩着,泛出一层朦胧的光。

章本硕的心尖似被猫爪挠了一下,又痛又痒地急颤,脑子里翻滚着一股东西,却说不上来是什么,他焦躁地踱步,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他走到卫生间边上,光与暗的交界上,犹豫一下,脚抬出去,踩着亮地,一半身子站在光里,一只眼睛顿时觉得刺眼,再回头看,赵闻连着那床,那窗,和窗外的青蒙天空都糊在一起,灰不可辨。

他看到另一半的自己,隔着门缝偷偷地看过来,那眼神陌生到第一眼以为是个陌生人。他吃了一惊,身子往后倾,腰刚发力,又吃痛扳了回来,直起腰杆,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

是面镜子,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仔仔细细地看,脑子又冷下来,之前各种念头像是烧红的热针顶着牛皮纸,随时要破纸而出,现在却都被一种浑茫冷意罩住,熄了骚动,眼中白亮的火也跟着灭了。

他打开水龙头,掬了点水洗把脸,任由水珠挂脸上,只抹了眼,又出去,坐在椅子上,拿起赵闻的手机,用赵闻的脚趾解锁后,打开微信,进入设置,点击切换账号。

洗完脸后,他终于抓到了那一点微小念头,微信、是微信!

如果赵闻人格分裂,一个左赵闻,用左手,习惯放左边,本章说则在右半边身子,另一个右赵闻刚好相反。

那么对应的微信账号也是一样,左赵闻用的是“赵闻”的号跟他联系,右赵闻则是“招蚊”这个号。

问题来了,如果是同一个手机,两个账号,聊完天后,赵闻切换人格,可是账号不会跟着切换,他一定会看到上一个人格用过的微信界面,他们互相之间一定知道对方的存在!

这时手机屏幕一亮,章本硕点开微信的头像,出现两张脸,都是赵闻,一个眯着眼,皱起眼角,一脸阴沉,另一个憨憨地笑,裂开嘴,只是两张脸刚好都各用一半,拼凑起来,左右半张刚好形成一副诡异的笑脸!

如果他们知道另一个人格存在,为什么那晚上嗑瓜子,左赵闻要说睡着了,抓另外一个人?

章本硕的视线重新投到床上的赵闻,身上的血一分分地冷下去,冷到筋骨发抖。

这样似乎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发表的本章说这么容易就让赵闻的本章说融合,因为他的本章说原本就没真正分裂过。

为什么治疗好赵闻后,系统给的积分这么少,才500分,连王小明都有1500分。因为从头到尾,赵闻就没真正恢复过。

可是赵闻他为什么要盯上自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两人除了动车上碰过一面,再无交集,自己也没钱,更和他心中执念“曼曼”没一点关系,为什么赵闻要想方设法缠上自己?

难道说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赵闻想要的?

赵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明明是个毫无杀伤力的病人,在章本硕眼里,却像是周身散出无数细小黑气的妖怪,随时会皮肉翻转,倒卷出内里的狰狞面目,张口吞来。

他一步步地往外挪,只想找个人一起,那夜,在出租屋内,一点点嗑瓜子的画面又漫回来,像是下水道堵塞,带着腥味恶臭和久不见天日的腐败味,将整个人浸没。

第八十五章 黑心系统

章本硕走到卫生间,手机突然响了,他吓了一跳,忙把卫生间门上掩上,接起来,“喂?”

声音压得很小,可在狭小空间里,还是显得很响。

章本硕抬头看看镜子,镜子中的自己额头已满是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挤在一起,被额头的细纹拦住。

“章先生,我收到最新的消息,那个瓜子无毒,最起码没有常见致死毒物。”

“嗯。”章本硕用鼻子应了声,听清楚是李警官的声音,还在想什么瓜子,李警官又问:“你上次跟我说过,那个向你求救的赵闻是你在动车上认识,送过你半袋瓜子,对吧?”

“嗯。”章本硕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空出的一只手要用劲抓住洗漱台才没摔到。李警官虽然没说话,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之前李警官拉他去楼梯间说话时,说到瓜子的,只是当时他的状态很不好,完全没有留意。现在才想起来,“瓜子”就像夜空的一道霹雳,滚响中,带着无数支叉,从天而泄,将夜空中乍亮的星、云、树、地、屋串成一串,又转瞬坠入无尽的深渊,消失不见。

“那瓜子是不是三只蚊子牌的?有个老太太的头像在上面?”李警官问,隔着手机都能听到那边的急切,还伴着一阵空空的脚步声。

“是。”章本硕应道。

“那就对了,就是赵闻,我们在他出租屋的垃圾筒里找到大量三只蚊子瓜子的包装袋,和死者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他现在还在302病房吗?我马上赶来。”得到章本硕肯定的答复,李警官挂了手机,跑起来。

章本硕的手还保持着通话的姿势,胸膛上下起伏着,在镜子前,低眼去看洗手池里的水珠,一点一点挂在池壁上,上尖下扁,有的倔强地慢慢滑,有的碰上其他水珠,抱在一起变大了滚下来,没入发锈的塞子边缘不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自己流的汗。

原来如此,虽然不知道赵闻为什么要杀那老人,也许是左赵闻突然发狂,也许是个意外,但叫自己去他家吃饭却能解释得通了,那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等等,叫他去吃饭是隔了很多天之后的事,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还是说最后发现了瓜子的破绽,要杀了他?也说不通啊,自己都不清楚这件事,白白被杀,又是一具尸体要处理,怎么都说不通啊!

本来被一袋瓜子贯通所有关节,又碰上了新的难解问题,章本硕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条死咸鱼了,他是心理学家,可不是柯南小学生啊!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好了,怎么破案,怎么问出做案动机和手法,那是李警官的事,作为一个良好市民,章本硕能做的也只是等李警官来之前,把嫌疑犯看好,不要让他逃了。

不过以赵闻现在的状态,就算想逃也没那么快——

章本硕抬起头,对上镜子,心跳漏了一拍,有只眼在门缝里看他,像极了之前在卫生间门口,镜子里的自己偷瞧的眼神,畏缩,又带着点笑意。

只是他已经在卫生间里面了,那外面的又是谁?

章本硕慢慢扭过头去,盯着门缝里的那只眼,要用尽浑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的嗓子,才不会叫出声来。

“系统!一次性修改功能准备。”

门慢慢开了,一点点,带着外面的冷风,一个人站在门口,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一手撑在滚轮支架上,药瓶在头边晃荡着,里面的药水只剩下瓶口一小截。

赵闻看章本硕,章本硕看回去,系统却在耳边说:“一次性修改功能已使用。不能调用。”

槽!贪积分就算了,我有可能记错,唯一一次的修改功能我什么时候用掉的?贪也要讲基本法啊!这么黑心,你妈知道吗?

章本硕狂骂系统,却得不到一点回应,他现在的心情就像面对混混的小学生疯狂掏书包,要拿出铅笔盒狠狠干上一架,却掏出一把粉红少女魔法棒一样,心情一下子跌落至谷底。

难道刚才的对话被听过去了?手机的声音很响,没有外扩,被卫生间的墙壁回震反弹后,也能听个大概,赵闻是要杀人灭口吗?拿什么杀?那个药瓶!

以赵闻的体格,拎着药瓶抡下来,砸在自己脑袋上,声音一定会很脆,就保证不了是瓶子脆,还是脑袋脆!

“赵——赵闻,你听我说……”

“该换瓶了。”赵闻说。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瓜子的事我——你说啥?”章本硕问。

赵闻指指支架上悬得药瓶,“快打完了,要换瓶了。”

“哦,好。”章本硕侧着身子出去,跑到门外找护士。一边跑,一边在心中狂喊:李警官,你什么时候来啊!我快受不了了!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信谁,种种推理分析来看,赵闻就是个掩藏极深的变态分裂人格杀人犯,可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章本硕跑了一圈,整个楼层居然一个护士都找不到,好不容易在二楼看到一个护士,说要换药,护士跟过来,进了病房,章本硕停了一下,还是先开门进去,却见一个人站在床头,赵闻已经躺回床上。

“李警官?”章本硕此时的心情好极了,要不是有人在场,李警官又在执行公务,就是跳上去,抱住他,狠狠亲上一口都有可能。

“哦,我帮他换了药。”李警官对护士说。

护士确认了一下,又说再打一瓶就好,有什么事按铃就好,不用跑下去找人,这才走了。

章本硕按捺住激动,半藏在李警官身后,李警官手里拿着一个蓝板公文夹,夹一张a4纸,已经写了不少字,看样子,已经做完笔录。

章本硕还想再听点东西,赵闻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要缠着他,还有给他吃的瓜子有没有毒……

躺在床上的赵闻盯着又接上的药瓶滴水发呆,眼角还有点泪,这个变态杀人犯居然还有感情,知道后半生要在监狱里度过,也开始后悔吗?他真的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吗?

章本硕想着,等着,期待着,李警官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好好休息。”说完收拾一下笔录,又帮赵闻整理一下掉下床沿的被脚,这才转身走开,还冲章本硕笑了一下。

章本硕呆呆地看看赵闻,又看看李警官,直到他出去后,带上门,脚步声远去,还没等到两个身着警服的彪形警察冲进来,亮出手铐,再说段什么你可以保持沉默的台词,然后连床带人一起抬走,门口唰唰地站着三排荷枪实弹,从头顶武装到脚底板,再从脚底板武装到牙齿的特种精锐警察,在他们的护送下,严密看守着赵闻,离开医院。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李警官好像是过来跟朋友说声“hi”,然后就走。问题是就算不抓起来,光审问嫌疑犯哪有那么快的?

他是出去找了一圈的护士,但是怕赵闻溜走,他特意用跑的,总共不到三分钟,除了早午餐吃什么,大便小便正常不正常,感情生活和谐与否,还能问出个卵来?

这就完事了?

章本硕想骂娘,直接开门跑出去,在电梯口截住李警官。

“李警官,那人呢?就放医院里不管了?”章本硕问,他可不想一直守着赵闻,心理压力太大,一想到卫生间镜子里的那只眼,他就觉得心理有阴影,以后怕是在有镜子的地方都嘘不出来。

“嗯?”李警官的眼睛在笑,方脸上写着轻松两字,很开心。

破了案开心,我也开心啊,但你好歹把犯人拉走行不?这可是杀人犯啊!

“赵闻呀,你不是找他——”

“对啊,你朋友很好,肯出庭作证,这年头,大家都自扫门口雪,像你朋友这样不怕麻烦的人很少。”

“作证?作什么证?”章本硕的脑袋有点晕。

第八十六章 清除

五分钟后,章本硕晃着两条腿回来,在赵闻床边坐下,眼神还呆着。

搞了半天,原来那老人是病死不错,只是身上却有外伤,明显是被电动车撞过,那一带都在拆迁,路上的监控也没了,只有一个自动取款机的监控勉强拍到一角,显示是两个人骑着电动车撞得,警方一直在找目击证人,查到那个瓜子,最后找到赵闻,赵闻说了他看到老人被撞,还是他去扶的,老人说没事后,还请他到家里坐一下,给了他一箱苹果,他就给老人一袋家乡的瓜子作为回礼,等出院后,赵闻愿意出庭作证。

章本硕好不容易理好思路,发了半天的呆,看看赵闻,想笑又想哭,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被他想得堪比五芒星魔法杀人事件,是推理小说看多了吗?问题是除了柯南他就没看过推理小说啊!

想着想着,章本硕的思路又开始发飘,会不会李警官漏掉什么,老人被撞是事实,可不能说明老人就是因为被撞死的,说不定还是赵——

章本硕的目光移到赵闻脸上,才发现赵闻一直看着自己。

他的视线跳了一下,继续移动,看了一眼监测仪,假装能看懂的样子,又移回来,对上赵闻的目光,问:“你不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睡不着。”赵闻摇摇头,眼角的泪水已经擦去,脸上只剩下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章老师,你说得对。”

章本硕心里咯噔一声,他说什么了吗?想要问时,赵闻又开始说话。

“章老师,其实我跟你撒了谎。曼曼她早死了。”赵闻看看章本硕,章本硕还在想自己到底跟赵闻说过什么话,让他觉得对的,赵闻笑一下,“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动车上跟你聊天时,我就发觉了,你很厉害,好像能看透人心。”

章本硕这才惊觉,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的好,本章说不可能覆盖一个人所有的经历和记忆,更像是一颗颗珠子,散落在各处,连结珠子的各种线条加上珠子,才能组成完整的人生历程。

赵闻肯敞开来说话最好不过。

“一年前,高考前的最后一天,我跟曼曼出去,牵着快快,快快看到马路对面的炒瓜子店,冲过去,带飞曼曼,曼曼被车撞了,然后送去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说是后脑勺着地,摔下来的一刹那就死了。快快也一样。”赵闻毫无波动地说,章本硕也认真地听,这些他也早就知道,赵闻分裂的本章说都是这些内容。

极度愧疚下的赵闻分裂了自己的人格,让一个人格去承担痛苦,另一个人格则还以为曼曼在世,开心地照着原本的路子活着。

“只是那是对外的一个版本,你想不想听另外一个版本?”赵闻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笑,只是笑得极为勉强。章本硕一愣,这还有另一个版本?他点点头,身子前倾了一点。

赵闻双手撑了一下,把自己抬高,接着说:“时间不变,还是一年前,高考前的一天,我跟曼曼出去,她已经想好要选什么专业,在那里盘算,以后要周游全世界,把做过的练习册、模拟卷全都卖了,换来的钱请快快吃顿大餐,我笑她就不请我吃一顿,她说快快饭量很大,钱估计只够它吃的,快快看到一只狗,停下来,曼曼也停下来,我看到对面有家瓜子店,就先过去,拿了一把瓜子,冲马路对面的快快喊:请你吃大餐。快快愣了一下,然后就兴奋地冲过来……”

“之后的事就一样了。”赵闻说完,脸上的肉横过来,一动不动。

章本硕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赵闻又加了句:“所以是我害死曼曼的。那老人也一样。”

章本硕差点跳起来,“老人是你撞的?”

“不是,不过和我撞的没什么区别。”赵闻低下头,肩头荡了一下,说:“那两个人骑电瓶车撞到老人,看也不看,往后挪了几步,就要走,我远远看见,叫了一声,车上的人回头瞪我一眼,坐后面那个还拿出刀来,金属柄的,我就不敢吱声,等那两个人开走,我才出来,去扶那老人,他也姓赵,退休教师,我叫他赵老师,之后去家里,他跟我说的。赵老师说自己没事,还站起来走几步,我看他样子确实不像受伤,就没劝他去医院,问他家在哪,他说在幸福东路33号,刚好离我租的地方只差一号,我就送他回去,到了家,他硬是留我吃水果,还送我一箱苹果,我就回他一包瓜子,让他尝尝味道,要是喜欢,下回我再给他拿些过来。赵老师当时说话声音还响亮着,我真没想到第二天就不行了,我提着爪子去找,却发现门口围了一圈的人,说是死了人。我怕惹上麻烦,就赶紧回家躲起来。”

章本硕全程呆滞,这些可不曾写在本章说里,果然还是太依赖本章说。与事实只偏差了少许,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解释。

“要是我当初坚持送他去医院,也许就不会死了。赵老师死后,我又怕惹上麻烦,一直没有主动去说过,这回还是警察找上来,问我有没有看到那两个人撞赵老师,我才愿意出庭作证。谢谢你,章老师,要不是你说的那句话,我——我还是个胆小鬼。”

章本硕看着赵闻,眨了眨眼,开启本章说,看到赵闻头上一个方框从中间裂开,吃了一惊,赶忙打开看,却只看到一个留言的头像和id,头像是混成一团的灰,id是本章仙,这不是自己的留言?

赵闻头顶的本章说他都看过,又是亲自拼起来的,几乎都能挨个背下,什么时候这里面有他的留言?

再要往后看时,那条本章说却消失了。

——idb型血招蚊子,本章说完全恢复,奖励积分2000分。目前积分总计3998分。

——积分已达上限,是否升级?

章本硕还在想赵闻的事,系统却给出了连串通知,把他的脑子搞得晕乎乎的,下意识地说是。

轰然声响中,章本硕眼前出现一个积分的积累数字,3998悬在虚空,迅速变化,最右一位速度快到只剩残像,最左一位慢慢从3变2,从2变1,直至消失。

不单是数字变化,无数念头闪过去,飘过来,灵光迸发,又一个个凝结住,相似相聚,归拢在一起,挤着抱团形成一个大念头,慢慢下降,融入意识之海。这几日章本硕只觉思绪纷杂若絮,乱麻一般难解,这时却像是有根针扎下,遇上些许阻碍,尽数扎透,一股脑串起来,再拔出来,节节贯通,全身上下,筋骨肉血摄成一条,两端定住,只余中间一段绷成弓弦晃荡,发出古怪啸音。

那弦高速震荡,每震一下,就引得章本硕全身抽搐一下,到最后,酸麻之余,又觉得全身上下,片尘不沾,爽利得有如山瀑浇顶,冲刷洗涤。

他念头清明,看到积分全部归零,顿时想起一事,在心里怒问:“不是说升级只需3000积分吗?又把998分吞了?还当我的面?”

——多余积分用于清除本章说污染。清理完毕。

第八十七章 时间

章本硕呆住了,这就清除完毕了?太容易了吧?不过系统好像确实说过提高等级后,系统会自动清除本章说污染,只是从没说过要用积分清除。

刚莫名其妙地收获2000积分,眨眼间又没了。

章本硕很惆怅,赵闻问:“章老师,你没事吧?”

“哦,没事,可能白天太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一下。”章本硕既然知道赵闻不是自己臆想的变态杀人犯,身体又好,能走能说,自然没必要留下,跟赵闻告别后,准备直接回家。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问:“赵闻。”

“嗯?”

“我以前跟你说话,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章本硕问。

“没有啊。就是——你时不时会抽上一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赵闻想了想,不明白章本硕什么意思。

“好。知道了。”章本硕关上门走出去。

深夜,到了办公室,开了门,章本硕先进卫生间洗把脸,抬头看到镜子时,看到里面的自己,呆住不动。

半张脸僵着,半张脸在笑。他又眨了眨眼,再去看时,整张脸又恢复正常。

他擦了脸,走出来,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双手放在键盘上,在《本章说》文档里,把赵闻下面的完结删掉,又新起一行,开始打字。

写完赵闻,又把系统的最新情况补齐。

——积分归零,等级一级。

——一次性修改功能已使用。

——本章说污染已清除。

最后,他停在文档末尾,对着屏幕上那个模糊倒影发呆,过了好久,才打下三个字:章本硕。

疑似人格分裂,分裂人格用本章仙称呼。

人格分裂动因:承受不住电击惩罚,而主动分裂出的说假话人格,本章说污染后,和idb型血招蚊子接触,进一步加深,并主动吸纳了厌食症、挖耳瘾和自恋三种污染本章说,导致主人格误解污染状况得到缓解。

章本硕一边打字,一边歪歪脑袋,难怪这几天总觉得耳朵有点痛,像是挖耳朵挖多了,可他明明记得没挖过耳朵。

他之前就有过模糊的想法,只是等级提升后,彻底清除本章说污染,他才醒悟过来,回来路上,坐在车里已经大致想清楚。

王小明也好,赵闻也好,在主人格看来,都是主动来找他咨询,其实刚好相反,是“本章仙”主动招惹他们。

动车上,本章仙一定看了赵闻的本章说,主动跟他说起曼曼的事,所以赵闻才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成“曼曼”,并时不时和自己通话联系。

王小明也是一样,自恋的本章仙不仅说了多次假话,招来电击惩罚,消耗了他将近600积分,还出于老子咨询天下第一的想法,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主动治疗王小明和赵闻。

头疼啊,难怪李临老问他大师的事,难怪电击惩罚后恢复得那么快,被电了那么多次,没死自然会变强,至少是对电流免疫,这家伙!乱用别人的身体!

章本硕庆幸这个分裂人格消失了,等级提升的时间恰到好处,要是自己没有及时醒觉,不知还要惹下多少麻烦。

那个一次性修改功能也被本章仙用在赵闻身上,只是没来得及看他说了什么话,同样,王小明也是一样。

一想起修改功能,章本硕就一阵肉痛,那么逆天的功能本章仙居然就这么用了。现在只剩下从王小明那里拿到的挑剔功能,提升等级后,系统并没有提供任何额外功能。

看来这就是选择等级道路要承担的损失啊。

章本硕敲完最后一个字,浑身舒畅,不管怎样,总算是完美解决本章说污染,不过以后是不是要谨慎使用本章说系统,这东西不可知的秘密太多,这回只是一个污染状况就整出分裂人格,天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自我整理完成,等级1永久功能,时间戳。

——时间是相续的流光,永恒却没有过去,你所看到的一切过去都将被将来驱除,一切将来又会随过去而过去,而一切过去与将来却出自永恒的现在。立足现在,往前往后看,你将拥有时间。

系统提示音响起,章本硕愣了一下,半天,说了一句:“系统,你好文青啊。”

以前的系统都是惜字如金,何曾这样啰嗦介绍过一个功能?难道这个功能很牛?

再眨眼看自己手上的方框,打开看,一条条排下来,还是一样的文字,只是每条本章说下都多一个时间。

大拇指好痛,打字打多了?可我最近没怎么打字啊。一定是用手机用的。

7月13日06:05

指甲油好漂亮,哪里可以做?

6月7日13:21

别打我脸!ok!雨宣看着呢!

8月1日21:45

时间戳?永久功能?

章本硕被系统的慷慨震惊,原本以为放弃了进度条路径,也就没有特殊功能,没想到提升等级,还会附赠功能,还是永久性的。

表面上看,加一个时间戳没有之前的特殊功能有用,但是和庞大的本章说信息结合,再加上精准到分的时间提示,他可是能成为死神小学生般的存在!

要是进入推理世界,他就是神!

算了,要说推理,之前被赵闻吓得一惊一乍的还是自己,就自己这脑子,别想着做智商超常的推理侦探,还是乖乖做回自己的咨询师吧。

整合人格后,早就没自恋这毛病,章本硕轻易抛掉了刚才的想法,关掉《本章说》,章本硕舒舒服服地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像是吃了柠檬般,酸得脸皱成一团。

亏啊!血亏!

白忙活这么多天,不管是王小明还是赵闻,自己做了十成的咨询工作,却一分钱都没收,因为压根就没正式咨询,跟着这两人到处乱转,还搭上自己分裂人格的危险。

看到这两人恢复正常他当然开心,可是一想到自己下月的房租和水电费,他又无比肉疼,现在他无比怀念黄宇,什么时候把那一百万打过来啊!

章本硕坐直了身子,拍拍脸,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那一百万就当买股票跌了,权当长期投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正式营业,接待来访者啊!

别管钱多钱少,在经济不景气的年代,稳定的现金流才是重中之重。

好!章本硕卷起袖子,拿一张纸来写写画画,他对自己的咨询实力有十足信心,连赵闻那种分裂人格都能恢复,还有什么他做不了的!

所以接下来他要打广告。

在迅速计算了自己银行卡账户余额和蚂蚁花呗,章本硕不用一秒就得出了结论,目前自己能打的广告只有街头发小广告,乘公交车拿喇叭叫卖和跪求李临介绍来访者三种路。

出于基本的人格和自尊心的考量,用人话说就是拉不下脸,章本硕又用零点五秒的时间剔除了后两种办法,集中思考第一种方案的可能性。

他又重新瞄了一下写在纸上的最大可支配现金数字,加加减减后,发现街头发小广告的操作性也很小,因为一租不起人偶服装,二印不起广告纸,三雇不起人发传单。

最后只能自己亲自露脸发小广告,还是去打印在a4纸上,拿剪刀裁下来的那种。

章本硕正纠结着,手机响了,他盯着纸上的演算公式,随手接起。

“楼下,夫妻小炒,喝酒。”一句话说完,马上挂掉。

章本硕这才反应过来是李临,好像情绪很低落啊。

第八十八章 水煮鱼

到了楼下,夫妻小炒店里,章本硕看到李临,确认他的情绪很差。不是因为他桌前摆的五瓶喝光的啤酒,也不是他一脸的生无可恋,眼神中满是我好心痛,我好憔悴,快来安慰我的意思。

只是看了他头上的本章说,11点25分,id我要减肥发了一句话,简短有力:滚!

想起李临跟他说过的失恋的事,看来是真的。

他坐下来,李临抬抬眼,伸手去拿酒瓶,章本硕按住他的手,自己拿一瓶,向老板娘要一个碗,直接到碗里,抬起碗,直接干了。

深夜,小店里的客人却很多,光膀子吹牛的,刚从网吧出来吃夜宵的,还有晚上追剧追饿了出来解馋的妹子。老板娘忙得很,扯着嗓子冲里吼:“肉丝炒面一碗。海鲜炒饭两碗。”

章本硕早习惯了老板娘的河东狮吼,就算今天老板娘脾气比往常还要差上一点,拿个空碗都是用丢的,他都能接受。

里屋的老板开始还能吼上几声,到最后连吼都懒得吼,只听见铲子锅子嘭嘭啪啪的声音,好像厨房里有两个斗剑的武林高手。

章本硕忍着噪音,又喝了一碗酒,等李临开口说话。

这不是第一次陪失恋的李临喝酒,刚入学时,李临和高中的女朋友分手,哭得死去活来,抱着他大腿痛哭,大一,在学校里新交的女朋友爱上个长发吉他小子,李临买了一箱啤酒和豆腐皮、羊肉、白菜往宿舍里搬,他们几个涮肉、吃豆腐、嚼白菜,李临负责喝酒,喝了一夜,到了早上吐得死去活来,嚷着要学钢琴,说都是小时候妈妈逼着学奥数,不让他学钢琴,害他不能把内心的艺术气质显化在外,和自己英俊的面容相加,产生1加1大于2的效果,老婆都找不到,逼得章本硕下了个劲舞团,李临就一边敲键盘当敲琴键,一边唱着忐忑,把隔壁赖床的四个体育系的汉子吵醒,骂着脏话,踹开宿舍门,看到还剩半箱的啤酒和吃不完的豆腐皮、羊肉、白菜,又转怒为喜,搂着李临的膀子,吃着小火锅,就着38度的果啤,听李临的伤心情歌,一边扯着五音不全的嗓子和声,他来一曲普通disco,我来一曲我的滑板鞋,还有人来个两只老虎,人失恋了,听什么都能代入,一不小心,唱两只老虎那哥们一嗓子让大家都哭成傻逼,搭着肩,晃成人浪,齐声合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谈恋爱,谈恋爱,两只都是公的,两只都是公的,真变态,真变态!

第二次失恋就这样过去了。

大二、大三安静了两年,因为李临交了一个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学姐,说是在李临的眼中看到了诗和远方,还有苟且。李临说自己确实吃好多枸杞,眼贼亮,然后大三下学期,李临又失恋了,学姐决定要去魔都闯荡,和李临约下一年后在魔都相见的誓言,到时君未娶、妾未嫁,苟两心相同,何患不谐?

李临看着学姐的背影没入人潮,很想问她一件事,为什么她这么喜欢说狗。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你前任的喜帖。学姐没去魔都,在家乡相亲,和人结婚,还在朋友圈晒娃的照片,当然那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

李临的第三次失恋过得很安静,安静到让章本硕以为他没有失恋。那时他踢开门,弯腰喘着气拉进一个箱子,章本硕以为这小子疯了,要一个人喝掉一整箱,会死人的。

开了箱子,发现全是酸奶,安慕希,打折,李临淡淡道。

章本硕还记得当时的心情,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章本硕肃然起敬,失恋到开始喝酸奶,是想让胃代替眼泪的酸吗?

这次失恋,李临又重新开始喝酒,就像他第二次失恋一样,章本硕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时还有一屋的兄弟,还有隔壁的同学来分担些压力,现在大家天南地北,聚都聚不起来,只靠他一个人,能熬到李临恢复正常的时候吗?

章本硕又倒了满满一碗,轻轻和李临碰了一下,李临不再仰头吹瓶,喝了一口就放下,若有所思。

章本硕放松了,节奏慢下来就好,就等他开口说话了。

其实这回他也很好奇,黄雨宣怎么会对李临说滚的。

李临长得可以,情商又高,工作也好,至少比他这种自我创业,朝不保夕的单飞的心理咨询师要好,绝对是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能在失恋四次就是证明,一般的单身狗就算失恋,也是指暗恋失败,哪有真正开始恋爱的机会,就比如像他这样的。

“我跟她告白了。”李临放下酒瓶,眼眸中渐起一层水汽。

“一盘香辣炒面!不要放辣!说了不要放辣!”老板娘一声吼,李临正在酝酿情绪,被这佛门降魔狮子吼吼得连蓄了半膀胱的尿意都憋了回去,泪水就不用提了,眨眨眼,权当滴了眼药水,总之,气氛全无。

“嗯。”章本硕为了让李临重新代入情绪,用力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白天忙了一天,又什么人格分裂,整理《本章说》,他现在很想睡,不想一会儿拉着烂醉的李临回办公室,再听他吼着两只老虎,都是公的,真变态,抱着自己大腿痛哭。所以早点说,越早说越好,说完各自回家,该睡睡,该吃吃,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李临也会有一个新的女朋友,而他也会有一笔新的账单要付。生活啊!

章本硕感慨着,有点心不在焉。

“她说——”李临顿了一下,回头看看老板娘,又转回来,继续说:“她说她喜欢——”

“水煮鱼、剁椒鱼头各一份!”老板娘吼得很烦躁,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火苗,里屋的铲子和铁锅打得更激烈了。

“她喜欢水煮鱼?”章本硕吃了一惊,看到李临失望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听错了。

“她说喜欢比她强的男人。”李临不再喝酒,一口气把话说完。

“那你练强一点不就行了?”章本硕建议。

李临瞥了章本硕一眼,“你和她打过没?”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痛?”李临很是痛心,为了追黄雨宣,他可是下了苦功的,可在擂台上还是撑不过一分钟。除非他不讲规则,上去就把黄雨宣抱住,不过用这么流氓的手段,不用黄雨宣动手,整个拳馆的学员,包括教练和扫地的阿姨都会把他当成沙袋来揍。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整个拳馆只有黄雨宣一个女生,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追她,其他人都像看一具尸体一样看着自己。这女人外表清秀,内心却是无比强大,拳技、力量暂且不提,光是比赛前那对视的眼神都像要杀人一样。

所以他一定要找章本硕出来,问问他黄雨宣的过去。

章本硕立刻拒绝,“咨询的内容只保留在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临叹口气,又仰头喝了一脖子酒,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太过绝望,随口问一下而已。

“可乐?我没点可乐。”一个客人指着盘子边的可乐说。

老板娘拿过可乐,在店里转,一边转一边吼:“谁点的可乐?谁点的可乐?”转到章本硕这桌时,章本硕、李临两人都低头往里斜了斜身子,生怕老板娘火头上来,把那听可乐砸桌上。

不知是不是受了老板娘气势所慑,本来嘈杂的小店内安静下来,连那几个光膀子纹身大汉,也猫着腰静静喝酒,小声说话。

老板娘忙了一天,连看电视的功夫都没有,火气没处泄,一巴掌拍桌上,“谁点的可乐?”

第八十九章 在再

“我点的。”声音从里屋出来,一个矮小的寸头男人提着铲字这,系着围裙出来,“我点的。”

“你?”老板娘低头看着那男人,小店里更静了,不是所有人都看向这里,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深夜到这店里的,都是附近的熟客,知道老板娘的脾气,却是第一次看到里屋的老板,瘦瘦小小的,其貌不扬,不管是肚子的围度,还是身高都比不上老板娘。

不少人就寻思了,自己的菜还没上,是不是要劝下架,至少要等客人走了再吵啊。

李临一口口地喝酒,章本硕的注意力却转移到那老板身上,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老板,也许是一直在厨房里烧菜的缘故,他身上的本章说比老板娘的要少很多。

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不是老板的脸,而是他的头顶上的方框。

章本硕打开看,老板娘终于忍不住怒火,声音猛地提高八度,“你还嫌我不够忙是不?”老板娘跟着逼近一步,像是拳击手赛前发布会必做的顶鼻子对眼的拍照动作。老板缩了一下,手里的铲子还在抖。

几个光膀子站起来,要去劝架,大晚上的,附近就这家的炒面最好吃,老板受伤了可不行!

而且男人嘛,最要面子,这么多人看着,被老婆吼,肯定是要动手的,不动手也要动嘴骂回去。

老板突然伸手从老板娘手里接过可乐,啪的一声打开,气泡嗤嗤地往外窜。

糟了,下一步就是往老板娘身上倒可乐了,小事闹大,没得吃了!严重了,两人离婚,以后都吃不到好吃的炒面了,光膀子们乱糟糟过来,踩掉好几个夹脚拖鞋,就要劝架。

老板板着的脸突然一点点笑,从下巴笑到眼睛,又从眼睛笑到额头,挤出几道皱纹,把开好的可乐转个头,插了吸管,递到老板娘手里,“这不看你累嘛,替你叫的。”

老板娘怔住了,光膀子们挤到两人跟前,也呆住了,挠头的挠头,低头找鞋的找鞋,还有人顺便拿个一次性纸杯接杯凉水回去,老板娘白了老板一眼,喝了一口可乐,低声说:“叫什么可乐,不知道会胖吗?”眼睛却笑得眯成一条缝。

老板提着铲子,又冲进厨房嘭嘭啪啪,修炼剑法。

老板娘放下可乐,也开始招呼客人,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只不过再冲里屋喊时,那狮子吼里莫名多了点甜意,可能可乐很甜吧。

小店内又恢复了刚才的喧闹,光膀子们坐在椅子上,互相对脚,把夹脚拖鞋换回来,章本硕则望着里屋发呆。

老板出来可能一分钟没到,替老板娘开了听可乐就回去,他却看到老板头上的方框,是他写的本章说:“家人嘛,不是朋友,可以挑挑拣拣,不喜欢就分。既然在一起了,就是种缘分,嗑嗑绊绊,互相忍让着成长,学会体谅。家人不意味着天生理解,送你想要的礼物,发短信催你接电话的不是家人,不是朋友,是快递员。”

他突然知道了,知道他的分裂人格本章仙在王小明、赵闻身上发表的本章说是什么了。

就是这句话。

看来本章仙也不是一味鲁莽,乱做事情啊。

章本硕微笑着,李临的头嘭的一声砸到桌子上,嘴里嘟哝着意义不明的词语,晃了几下,睡死过去。

章本硕的笑容凝固,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经历了李临打呼,睡到一半起身去吐,吐完回来,又接着睡的痛苦一夜,终于等李临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还用幽怨的眼神看着章本硕,说情伤未愈,想要吃早餐,章本硕热情地拉他起来,带他走到门口,指着对面大楼楼下的早餐店,问:“那家的糯米饭很好吃,要不要?”

李临很感动,说:“要。一碗,再来瓶牛奶就够了。谢啦。”说完,就要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章本硕一个后撤步,跳回三分线外,关门,上锁,说:“要吃自己去。”然后回去躺沙发上补觉,完全不理门外动静。

睡到中午,敲门声传来,章本硕看看时间,有点恍惚,还以为李临守在门外,开门看见一个带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问:“这里是心理咨询吗?”

“是的。请进。”章本硕忙请来访者进来,开大窗户透风,散散李临昨夜留下的酒气。还好晚上李临去洗手间吐过后,他被吵醒,睡不着,索性整理了一边办公室,现在正适合做咨询。

本章说污染已去,现在除了进一步提升本章说系统等级外,他要为自己的钱包考虑,努力工作。

男人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叫柳平,普通上班族,目前单身,正在相亲,也交过女朋友。

“好的,柳先生,能说一下你的烦恼吗?”章本硕面带微笑,眨眨眼,关闭本章说。

这回他不准备一开始就用本章说做咨询,经历过分裂人格危机后,虽然有惊无险,甚至是在发生后才知觉,章本硕觉得还是不能过分依赖本章说系统,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立身根本,被系统牵着鼻子走可不行。

柳平抬了下眼镜,说:“其实也不是大问题,谈不上烦恼,只是我受不了错别字。”

“错别字?”章本硕还期待着有什么新鲜的案例,让他磨练一下,果然够新鲜,不过受不了错别字算什么烦恼?他还真没碰到过。

“给你举个例子,章老师,你会打错‘在’和‘再’字吗?发短信,或者发弹幕的时候?”

章本硕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很少,这两个字怎么了?”

柳平脸上流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好像跟前就有一大坨屎,还分不清是什么生物拉的,“我最受不了别人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打错字,其他字我都能忍,可就是这两个字我受不了,这简直是人生观的颠覆,‘再’全写成‘在’,手指多点一下会死吗?怪输入法?自己打完不看,不纠正,这能怪谁?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我在网上几乎看不见写‘再’的人了,以后高考会不会把‘再’当错字处理?连个‘在’、‘再’都分不清,汉字还怎么传承?我们中国的文化还怎么发扬光大?”

章本硕还真没想过一个简单的在再错字问题,能衍生出这么多的思考,他单手虚按一下,示意柳平冷静,“柳先生,这可能是现在都用输入法,懒得再改吧,人嘛,总是追求便利,我想大家都知道,就是回头再纠正太麻烦。”

柳平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力道反震回去,连眼镜都震歪了,斜着一边挂下,柳平重新扶好,“就是这样,我才更生气,在再这么简单的字都懒得纠正,就更别提其他错字了,的地得,现在有人能写对吗?干得漂亮、快快地跑、我的花,名词前面是‘的’,动词前面是‘地’,动词后面是‘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就不会?懒?那干脆所有同音字都写一个得了。还写什么字?照我看,这比中文拉丁化更坏,毫无文化底线!”

第九十章 三个相亲对象

章本硕听柳平说下去,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这个毛病影响了他的感情生活。

因为在再不分的事,柳平闹僵了三个相亲对象,都是见面后,双方满意,然后留下微信联络,到这一步,柳平表现得很好,不敢说十成十的达标率,至少也有十成九,可是到微信聊天这一步,却成了死关,不管是谁都过不了他这一关。

“昨天那家店的沙冰挺好吃的,我们约个时间在去吧?”相亲对象一发微信,还加一个吃货的表情包。

“是‘再’去吧。”柳平回复。

“?”

“‘再’去,表示重复的动作用‘再’,我们昨天去过那家店,所以去第二次,要用‘再’。”柳平一个个改标点符号改得好辛苦。

然后就没回应了。

事后问介绍人,相亲对象一对他有什么看法,介绍人说她说了,在她面前臭显摆985学历,教她怎么打字,她受不了这样自以为是的男人。

相亲对象一失败。

相亲对象二,见面,吃饭,留微信,路上就发微信过来:“我家电脑坏了,你会修吗?我明天在家。”

柳平吸取第一次教训,看到消息里的“在”字,全身的血管都缩了一下,泵血泵得他头晕眼花,还好写对了,他很满意,文如其人,这位姑娘对文字这么严谨,想来人品是不会差的。

“好的,明天早上。”

柳平发完消息,放下手机,抬头看窗外,玻璃反照出自己的面容,自己在笑。

噔!手机又响,柳平点开。

“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在出来接你,楼下的门禁坏了。”后面跟个哭泣的表情。

柳平的眉头皱起来,笑容僵在嘴角,打字:表示重复的动作用‘再’。是再出来接你。

手指悬在发送上,按不下去,眼前出现那姑娘的酒窝和笑眼,这么好的姑娘,再给一次机会吧。

他又删掉,重新写了两个字:“好的。”

这回姑娘回复得很快,也是两个字:“等你。。。”

啊!受不了!快疯了!我要爆炸!

“为什么?”章本硕忍不住问。

柳平抬起头,瞪大眼睛问,“为什么?章老师你也看不出来吗?”柳平一副受伤的表情。章本硕想了想,还是干脆地摇头,说:“你直接跟我说吧。”

“句号啊!用三个句号代替省略号!这要懒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写给自己看就算了,当做打草稿整理思路也就算了,可这是写给别人看的啊!正常人看到都会不受不了!对不对?章老师?你说打一个省略号有多费功夫?”

柳平为了证明打省略号很方便,特意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调出输入法,一遍又一遍地按。

章本硕表示明白理解收到十分赞同后,柳平才慢慢冷静下来。

“那后来你去修电脑了吗?”章本硕问。

“是,我去了,还带了字典去,把她电脑修好后,还拿了她的手机,手把手教她打省略号,另外问她平时会不会打错在再,写错的地得,还有顿号逗号的用法。”

“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具体一点。”

“就你现在看我的眼神。”

章本硕转头去看电脑屏幕,假装打字,把键盘敲得噼啪响,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联络了。”柳平说到这里,情绪却不低落,攥紧拳头,眼里跳出亮白色的光,“我也想开了,不是自己的错,从小老师就这么教,课本上这么写,字典、报纸、书籍都是这样,为什么现在都变了?我不是固执,我只是不明白一件对的事,规矩也没说变,为什么大家都混着来?语言文字简化是个必经的历程,汉字从甲骨文开始,到金文、篆书、隶书、楷书……最后是简化字,本来就是为了交流沟通的工具,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也知道,可是教科书还没变,字典也没变,为什么都这么写?难道我以后的孩子上小学造句,就要写:现在在见,你在不说在见我就扇你耳光了吗?天哪!无法想象这样的世界!”

“所以我想好了,下一个一定要找一个志同道和的女生,什么漂亮、性格、身高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错别字这件事上和我看法一致,这叫三观和。”

“然后呢?”

“第三个相亲对象是在杂志社里工作的校对编辑,我从没想过能碰上如此完美的女生。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那天她嗓子不舒服,不能多说话,她就在餐巾纸上写字给我看,她的字很漂亮,看得出来是用心雕琢过,却没有匠气,不止是在再、的地得、标点符号,她写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她说这是职业习惯,会不会显得太古板?还说自己不太会发表情包,觉得还是用文字表达顺畅。我当场就想跪下向她求婚。”

“这不挺好的?”章本硕说,前面两个相亲对象告吹是再正常不过,可这个也吹的话,只有一个种可能,就是女方看不上男方。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柳平推了推眼镜,章本硕这才注意到柳平的鼻梁不高,离全面塌陷差不了多远,说话时只要稍微激动点,眼镜就会往下滑。“回去后,我先给她发了微信,问她到家了没,说明天有场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听说黄宇也会rap出场,刚好有两张票,问她有没有时间。我们俩就这样一来一回地发消息,一直到了凌晨,然后我的心也越来越冷,把她拉黑。”

这情节的曲折程度超出了章本硕的预料,他跟不上柳平的话,打断,“她打字时也把‘在再’搞混了?”

“没有,和写字时一样,没一个错别字。”

“那就是标点符号了,她也用三句号代替省略号?”

“不是,省略号用得太漂亮,我都想停下来为她鼓掌。”

“那是为什么?”

柳平没说话,眼圈泛红,一只手顶起眼镜,去擦眼睛,半晌,才说:“其实我看到她在餐巾纸上写字的样子,我就决定了,就算她也犯那些小错误,我也可以原谅,一直以来,我觉得‘在再’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心智成熟,接受过基础文字教育的人们不该犯那种低级错误,连这两个字都写不好,还能干成什么事?直到遇见她,我才明白过来,那是没有遇上对的人,都是借口,只要是她,不管什么错误,我都可以接受。可是——可是——呜呜”

柳平肩头抖动起来,不管如何去擦眼睛,泪水淌出来,止也止不住,章本硕递过一张纸巾,柳平含糊说了声谢谢,接过擦了眼泪,刚擦完,脸上又湿了一片,他攥着纸巾,不再去擦,眼镜上都蒸出一片雾气,遮住他的目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柳平被迫放弃那个相亲对象,光从那倾泄而出的泪水,和抽搐的肩膀,章本硕就能想象出一个让人心碎的悲痛故事,是车祸?是重病?是双方家庭背景的巨大差异?还是更狗血一点,前男友、前女友的感情纠葛……

章本硕突然觉得咨询有意思起来,这样说可能对来访者不敬,但就章本硕本身的感受而言是准确的,就是有意思。

本章说系统固然能将来访者最隐密的心私还有旁人对来访者的评价暴露出来,但章本硕也少了那份在深遂山洞内曲折探险前行,发现前方亮光的喜悦,还有那种单凭真诚态度和丰富经验,让来访者坦露心迹,挖掘过往伤痛,然后缓解、治疗心理症结的快感。

现在却都有了。

“不用急着说,我一直在这里听着,慢慢来。”章本硕又递去一张纸巾。

柳平却不接了,抬起头,眼镜在湿漉漉的鼻梁上滑到底,两只泪眼正和章本硕相对,眼白转来转去地闪,“她——她没用标点符号。”

章本硕不知道该看柳平的眼镜,还是他的眼睛,有那么一刻,他好像被四只眼睛盯着,不太确定柳平的意思,“没用标点符号,什么意思?”

“她一共发了七句话,每句话都没有标点符号,都用空格代替!逗号、句号、双引号、单引号、破折号!除了省略号!还有感叹号!感叹号多得快捅破我的眼镜!戳瞎我的眼睛!!!”柳平的眼镜终于掉下来,他熟练地接起来,擦掉积在镜片的水雾,重新戴好。

第九十一章 计数器

章本硕没说话,半天,看着电脑屏幕,在《柳平》一章打下“重度文字洁癖”,又问:“好的,我知道了,除了感情,你在文字上的——”

“在文字上的严格要求有没有影响到你的工作呢?谈谈你的工作吧。”章本硕看柳平太过激动,换个话题让他冷静一下。

柳平淡淡地说是有影响,他对待文字的严谨态度让他在一年内快速成为单位的技术骨干,同年进单位的三个人,只有他最受领导器重。

“哦,不错。”章本硕点点头,看来也不全是坏处,只是太过吹毛求疵,在感情上遇到点问题,他又把柳平的问题调低了一个等级。

柳平低了下眼,脖子上的肉叠起来,浅浅地吸口气,却没说话,过一会儿,又吐出来,才说:“不过今年有个副主任的位置,本来是我的,结果换了一个人上来。”

章本硕看着柳平,让他继续说下去。

“论业绩、比能力、甚至是资历,我哪方面都比他强,可是最后还是他当上副主任。”柳平的眼里全是失落,经过镜片又放大了一些。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章本硕问。

“还能是什么?我要知道,就不会来找你了。能不能升职又不是单比能力,和领导关系也很重要,可是明明我也和领导拉好关系了。朋友圈里领导的话我都点赞过,错别字我也挑出来,其他人就算有附和,哪有我的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等等。”章本硕竖起一只手,问:“错别字?能举个例子吗?”

一提起错别字,柳平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直接掏出手机,凑到章本硕身边,点开给他看。

手机微信里,朋友圈。

领导:10年,人身能有几个10年,在一起就是缘分,兄弟们,下半年的考核目标很重,可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创造奇迹。

同事a:加油!一起努力!

同事b:下一个10年我们还在一起。

同事c: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柳平:“人生”不是“人身”,您下次打字时注意加个后鼻音g就好了,或者打开模糊音设置。

同事d:此‘身’非彼‘生’,用人身代替人生,深刻反映了职场人技能经验的累积增长和身体衰老消退的对应趋势,提醒大家拼工作还需好身体,表达了领导对下属的关怀,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身体却是自己的。又借由人身反衬人生的物质基础,高屋建瓴地阐释出现实与事业理想的矛盾,字里行间全是领导对我们的殷切期盼和拳拳之心。

章本硕看完,久久不语,皱着眉头,盯着柳平的手机发呆。

柳平也跟着看了一遍,似又回忆起那时的情景,“你看,我的评论那么简短有力,击中重心,领导也给我回了一个‘好’字,标点符号又没打,多激动,再看看其他人的,要么空洞无力,纯拍马屁,只拍到马屁边上的空气,要么又臭又长,不知所云,强行圆话,人生就是人生!什么人身!我还人参、当归、黄芪呢!”

章本硕把手机还给柳平,双手垫在下巴下,好像头太重,脖子撑不住,短时间内,大量血液冲入大脑,补充能量,头部的重量是会重一点。

“同事d就是升职的那个吧?”

“你怎么知道?”柳平先是惊讶,接着佩服起来,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啊。看一眼朋友圈就能猜出来。

章本硕看着柳平一脸敬仰状,肩膀耸起来,打开胸腔,吸一口气,然后说:“你的问题很严重,需要长期咨询。来,我们仔细聊聊。”

……

“你的症状表面上看是重度文字洁癖,其实已经有一定强迫症的苗头,就算没看到别人发的不规范消息,你是不是也会常常想到在再不分的问题?而且还有扩大的现象,就是所有的错别字、不规范用字、甚至是发音错误,你都会有一种想要去纠正的欲望?”

柳平一边听,一边大力点头,甩得眼镜滑下来,章本硕一说完,他又接道:“所以我看不了弹幕,弹幕上简直就是在再不分的重灾区,我看一眼就会发疯。”

“我知道了,下次咨询就定在大后天好了,你回去以后,要买个东西。就是这个……”章本硕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对着柳平。

“计数器?”

“对,机械式计数器,按一下,计一次,总计可以到9999个。”

“怎么用?”柳平问,之前的咨询让他对章本硕的信心大增,很多话都说到他心坎里,这么有经验的心理咨询师正是他需要的。

“一想到在再不分时,就按一下,一天下来,看看你一共想了多少次,不要想着刻意去不想,或者去想,总之想到就按一下,坚持两天后,再过来找我,看看有什么变化,这是自我监测的心理学方法,算是一种外化的内省模式。记住,不用去压抑自己的念头,想就按,不想就不按,就这么简单。”

柳平走后,章本硕躺在椅子里,把咨询的整个过程回顾了一下,挑出重点,补充在《柳平》章节里,写好后,觉得就算不用本章说,自己也能解决问题,看来功力见涨啊。

他站起来,绕了一圈,又觉得空得慌,以他执业以来的经验,接下来两天多半又是闲得没事,做什么呢?

他刷了下手机,李临自从上次喝了酒后,就再没见到,连消息也没发过,不知去忙什么,不过以那小子的个性,再大的伤痛也就是一两天的事,他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接着是黄宇难得发了一个朋友圈,说是404合作计划火热进行,最小公倍数的新成员也已选好,全新的最小公倍数找回初心,重新起航。

嗯,你好我也好,早点还我一百万。

再刷下一条。

一本暑假作业,一支笔,一个趴在桌上的人,只照到侧脸。

照片下一句话:赶作业、不开黑、不聊天、闭关中。

章本硕刷了一圈,觉得无聊,干脆闭上眼,问系统:“我现在等级1,升到等级2要多少积分?”

——一万。

章本硕睁开眼,眼框都有点疼,慢慢想了两个字,送给系统:“奸商。”

三千到一万,这要升到等级10,还不上天啊!

手机响了,柳平发来消息:章老师,你的法子管用!我坐车回去,一想到就按一下,按完就不用管,边上一个人讲电话,前后鼻音不分,要是以前,我早就想纠正了,现在一口气按了一百来下,神清气爽,太棒了!

章本硕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不过心理监测法管用就行。

不过这么快他就买了计数器了?淘宝再快也要等上一天吧?

章本硕问他计数器哪买的,柳平说刚好经过一家佛教用品店,里面有卖计数器,跟淘宝上的一模一样,说是用来念经计数的,店主问他念什么经,他说念在再不分经,店主唱一声喏,合什赞叹,师兄好定力,一听这《在再不分经》就知是佛教高僧所著,悯世人之苦,在再都可分,自可解世人苦难。

他急着买,问多少钱,店主说见面就是有缘,有缘就给个进货价,当结份善缘,店主缘来缘去的,他听不懂,就问到底是多少钱,请用阿拉伯数字十进位表达,店主张开一个手指,他问一块?店主摇头,他说10块?店主摇头,难道是100?店主不摇头,也不点头。他就给了店主100块,拿了计数器,谢绝其他善缘如打坐用的蒲团、治双盘不稳的魔术贴盘腿带,还有自动计数大礼拜嗑头器,嗑一下头计一下数,师兄你以后道行增进,一定用得上的。

难得这么多话,柳平一行行打过来,一个字不差,连标点符号也标全了,看得确实舒坦。

不过那计数器在网上才卖99块吧?这也太黑了吧?

晚上,柳平又发消息过来,睡前总计756下。

嗯,效果不错。章本硕躺在沙发上睡了。

早上醒来,柳平又有新消息:早起第一下。争取今天破千。

章本硕刷牙洗脸,下楼吃饭,糯米饭一碗,回办公室,发呆,看书。

柳平消息:932了!

章本硕看书、发呆、上网、再看书,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看柳平消息。

第九十二章 比它更爽

晚上,章本硕下楼去夫妻小炒吃饭,结果门口贴了张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去旅游。

他又转了一圈,要么太贵,要么不合胃口,就去超市买了包方便面,回去煮面吃,加点青菜加个蛋,美滋滋。

吃了面,靠喝汤喝到七成饱,章本硕站在窗户边,看着对面的楼发呆。

没事干,睡觉。

睡前看下手机,柳平消息:成功突破1000下!打卡!再接再励!

嗯,好像有点偏离轨道,我只是让他记一下,没让他当任务冲刺啊!

章本硕的头又疼了,本来已经躺下去,又坐起来,拿出一叠a4纸写写画画,心理监测法不管用,那还有什么法子呢?

这一想就到了半夜,章本硕写写停停,把纸揉成团当篮球扔,划出一道弧线砸墙上,反弹到地上,滚了几下,停下来呆着,边上全是纸团。

章本硕又刷了下手机,李临这个夜猫子居然没有发朋友圈,反倒是王小明的朋友圈,一盏孤灯,一张侧脸,奋笔疾书。

一句话:赶作业。。。

看图片像是语文作业,章本硕只觉得好笑,这小子前段时间离家出走,浪习惯了,快开学才收心赶作业,苦头是少不了。

不过柳平这种状况该怎么办啊!

章本硕回过神来,看自己的“作业”,又笑不出来。

一天后,柳平来咨询,和前两天没有大差别,眼镜还是塌着,眼圈黑了点,眼神却煽得很,一股逼人的劲,刺过镜片投过来,两只手像鸡爪一样虚握着,微微颤抖,见面时,刚坐下,就从裤兜里掏出计数器,啪啪按了两下,然后眼白上翻,左腿屈着蹬地上,右腿伸直了抖上一抖,这才翻回眼白,又细又急地出气,脸上的肉也一片片顺开,笑起来:“章老师,你的法子真管用。”

章本硕很想哭,柳平自己看不清楚,他这个外人难道也看不清楚?把计数器换成针筒,那样子简直跟瘾君子一模一样,丫的,本来好好的“重度文字洁癖”加轻微强迫症,听起来还有点文人精神洁癖、出尘脱俗之风,怎么才两天功夫,整得跟犯病了一样?非要掏出来卡卡两声,翻翻眼白,嘴角抽搐吗?

“本来看到错别字,要纠正都没办法找到人,现在只用按上一下,好像问题都解决了一样,明知道没什么变化,还是觉得很爽,老师,我可以再买一个计数器吗?”

“为什么?9999还不够?到了就清零,重新开始就好。”章本硕建议。一个计数器都这样了,两个还得了,他现在后悔给他推荐这个9999的计数器,但凡少一位,也许不会变得这么严重。

“不是,最近领导调走了,来了个新的女领导,有很多事都要配合协调,工作上的事一忙,就忘了在再的事,也没去按,回家后,想着要补回来,可是一个人呆着,用力想都想不出来,然后我就去看综艺节目,看弹幕,哇,那个爽啊!一片片飞过去,见一个按一个,一晚上就涨了两千。”柳平给章本硕看计数器,4778。

“就是弹幕太快了,一个按不过来,所以我想买两个,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柳平左右手虚按,像是西部片里持双枪对决的牛仔,按完后,还要闭上眼深吸一口枪口的烟火气。

“听我说,最好不要。”章本硕劝道。

“为什么?这法子挺好的,最近工作也挺顺利,新来的女领导挺赏识我,虽然没相亲,不过看到女同事发错别字我也不纠正了,同事关系非常融洽,章老师,有没有五位数、六位数的计数器,我想挑战一天一万个。”

章本硕又觉得头沉了,这回就是拿双手托都托不住,要趴下来搁在桌板上才行。“让我再想想。”

柳平呆了一下,急急掏出计数器,右手大拇指按下去,啪,舒服了,要塞回兜里,却嗷嗷地叫起来,吓了章本硕一跳,“怎么了?”

“手——手抽筋。”柳平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身子往右斜,把手肘压在椅子扶手上,右手大拇指高高翘起,弯着不动,其他四指握拳,对着章本硕,像是给他点赞。

章本硕握住柳平的手,帮他活动了一下大拇指,柳平叫得更响了,额头的汗渗出来,亮着光,沿着鼻梁漫下去,眼镜也跟着一滑到底,鼻子的气喷在镜片上,镜片从中间白到边上,又缩了回来,和着呼吸的节奏。

章本硕看柳平状态不对,不像是手指抽筋,轻轻捋了几下,都说痛,带他去医院检查。

医生抬下眼,看看片子,“键鞘炎。”

“剑桥炎?”柳平一听就觉得是这病没错,配得上他,从小别人说要上清北,他说要上剑桥牛津,档次不一样。

“怎么办?”章本硕问。

“看你想怎么治了。”医生啪啪打几个字。

“当然是治好。”柳平有点惋惜,治好了就没剑桥,这辈子自己跟剑桥的缘分就尽了。

“快治还是慢治?”

“快。”

“快就手术。”

“这就要手术?”章本硕吓一跳,柳平却虚按了一下手,叫章本硕冷静一点,都剑桥了,手术也很正常,配得上自己。

“那就慢?慢简单了,休息,不要用手就好,你是搞it的吧?”医生问。

“不是,被it搞。”柳平咬牙切齿,这几天新领导上任,也器重他,一大堆的报表、数据要整理,电脑又出问题,不是蓝屏就是报错,确实是被it搞了。

“总之,少用手,不要洗衣服、洗碗,最好连碗也不要端,休息几天就行,以后注意点。”

柳平和章本硕回到办公室,柳平扼腕叹息,只恨大拇指不给力,只按了4779下就歇菜了,他好想凑够5000下。

柳平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章本硕及时制止了他的疯狂念头:“听我说,不能再按了。刚好,我想到一个新办法。”

“新办法?”柳平的兴致不高,他还盯着计数器上的4779,至少要跳一个,到4780啊!

三个零凑不了,有一个零解解馋也行。

“有计数器这么爽,又不伤手吗?”

“有。而且比它更爽。”章本硕承诺。

第九十三章 班主任之怒

王小明最近很不爽,不是因为赶作业,不是因为赶作业不能玩游戏、不能和朋友聊天、不能出去浪,而是因为班主任的一个朋友圈。

各位亲爱的初一四班的全体同学们,暑期将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表达对全体同学暑期辛勤劳动成果的尊重,此次暑期作业全部逐字批改,不以一个“阅”字代替,语文作业每挑出一个错字,罚抄一百遍。凑齐十个错字,罚抄错字所在句子一百遍,要是有哪位同学撞大运,凑够一百个错字,恭喜那位同学,可以召唤初一四班班主任之怒一次,不限时间。

下面一片同学们的哀嚎声夹着家长和老师同事的赞美声,像是天堂降到了地狱,天使圣歌的辉宏咏叹调与地狱恶鬼的呻唤嘶号绞在一起,难分彼此,喜乐痛苦常驻。

老师!不要啊!至少一千个错字再召唤班主任之怒啊!

给李老师点赞,辛苦了,要是批作业缺人我有时间。

那要是全对呢?可不可以召唤班主任之喜悦?

学霸了不起啊!有本事你一个错都不犯!

666666!

555555!

王小明红着眼,坐回书桌前,打开灯,翻开语文作业,三天前的喜悦尽数化为乌有,不!不是没了!还变成另一种恶心想吐,吐啊吐怎么都习惯不了的感觉,硬要去细致描述的话,像是推到敌方水晶,把水晶点到只剩最后一下残血,然后队友点了投降,他娘的手贱也好,点错也罢,也跟着点了投降一样。

苍天啊!大地啊!漫天神佛道尊阿里巴巴啊!为什么不收了那个妖孽班主任!在教育市场化改革的今天,怎么偏偏有这种富二代老师纯粹为了教育或是整人的乐趣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工作量,以折磨学生为己任,放着上亿家产不去继承,一定要来教语文,让学生们体会到触摸文字灵魂的快乐。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他怎么改得过来?

都是通宵,一边看大仙直播一边写作业熬过来的,与其找错字,不如找出对的字还快一点。叫他改,等于把一辆宝马拆成零件卖,价钱翻个三番都有可能,不改,绝对不改!

王小明看着作业本发呆,可是一想到班主任之怒身子就发颤,那个披着天使笑容的恶魔总会想到稀奇古怪的点子折磨他们这些祖国花朵的心智,美其名曰是夯实基础,塑骨锤形,你倒是直接锤啊!像其他老师罚抄写、罚背课文也就认了,偏偏是些虚无缥缈,摸不到边的古怪任务,要么是请用“我”字架构分析汉字字形演变的路径,要么是用“碎月筛帘”贯穿《全唐诗》,用其视角解析完所有唐诗后,写读后感。

他们是初中生!不是文学专业的教授!

要斗争、要反抗,只要让李老师占上一寸,他就会再踏进一尺。绝不能让那个恶魔毁掉他暑假最后一个星期的快乐。

王小明没有具体的想法念头,打开手机,想联系几个同学,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做,要以浪度做区分的话,王小明撑死只有五六百的浪度,玩游戏只是打发时间,远没到上瘾的程度,可那几位同学,在整个中心校区,都是让人敬仰的神佛一般的存在,浪度高达上万,其中一位更有浪王之王的称号,为展示其卓远功绩,众人赋诗一首,赞曰:天不生我胡郎郎,浪道万古如长夜。

他做的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游戏、动画、打球、看闲书,区别只在一点,其他人再浪只能浪一个,但胡郎郎浪,却能浪一群。

这就是典型的领头羊效应,朋友圈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引领着小圈子的时尚潮流,去哪旅游、买什么车、穿什么衣、泡什么样的妞都是大家注目的焦点。

王小明先发了个朋友圈:作业已写,正在修改中……

先表忠心,试探下李魔头的真正意象,然后,正想联系浪王时,手机响了。

“小明同学,暑假作业写好了没?”

“章、章老师?”王小明听出声音,“写好了。”是不是还惦记着他欠下的牛肉面?照咨询次数,还差个三四碗。

“要改吗?”

“不用,不对,要,怎么了?”王小明有一刹那的警惕,怀疑是不是李魔头派来卧底。

“好,拿过来,我帮你改。”

三十分钟后,王小明站在第一章心理咨询室门口,提起手,做了三次深呼吸,敲门。

门开了,章老师笑容满面地招呼他进去,里面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叔叔。

“章老师,这是我要改的作业。你真帮我改?”王小明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从欠的牛肉面想到章老师转行不做心理咨询,改成教育培训,再想到章老师为打开口碑,不惜无偿修改初中生暑假作业,以打开名声。眼睛就有点酸,多么好的人啊,怎么就混得这么惨?

“哦,是他改,他指出错误,你当场修订,怎么样?”章本硕指指眼镜,介绍说这是柳平柳叔叔。

王小明耸耸肩,好像也还行,发下作业的时候,李魔头就把标准答案撕了,还说要是让他发现谁抄答案,就要发一次班主任之怒。

有人指出错误,他只负责修改,确实会快一点,不过,这么多,这个柳老师确定要从头看到尾,不花钱?

经历过企鹅公司的洗礼,不充钱不变强是他们这代人的信仰,天上不会掉金子,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帮你。

如果以牛肉面作计量单位,改一本作业,至少也值二十碗牛肉面。

尽管心中还有疑问,可出于对章老师的同情和信任,王小明还是坐在桌子旁,摊开作业本,从第一页开始。

柳平坐在王小明身边,慢慢地看,两只手在桌子底下搓来搓去,搓完手背,搓手心,搓了手心搓手腕。

说实话,他不喜欢咨询过程中,又进来一个人,虽然章老师跟他说了,这是咨询的重要部分,而且这个学生以前也是他的一个来访者,不会透露他们的咨询内容。

但他心里还是有东西梗着,他更喜欢计数器,啪啪地按,那股无形的压力和焦虑感也随之释放出去,大拇指按在金属按键上,内部机簧传回来的反馈力道,再加上那悦耳的啪啪声,简直就是给自己的大脑做了次按摩,头皮都会发麻、颤抖,带动全身的皮肤起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然而,眼前的作业本算什么?给初中生改作业又算什么?毫无帮助嘛!

第九十四章 改!改!改!

看图作文,请描述一下小华这一天经历了什么事。

——小华打扫好教室,推开窗户,把课桌都扔到下面,然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满身大汉的样子,喘着气笑起来。

生动!初中生就有这样的文笔,用最基础的动词,和最基本的主谓宾结构,画出了一副生动的画面,尤其是那个“满身大汉”,把“汗”字用“汉”字替代,无意间扩展了词性的外延,像是剔除了冬日错落繁杂树枝上的细枝,让阳光筛进来,形成的碎乱光景,那跳动的光线和迷人眼目的景色融为一体,有力地展示了一位旧时代女性遭遇群体压迫时的勇敢斗争和惨痛,不,是幸福结局……

不对,柳平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图画,确定图中只有小华一个人,别说“大汉”了,就是“可汗”也没有,指着作业本,硬邦邦说:“汗字错了,把汉改成汗。”

王小明从头看起,用笔搔了搔头,尴尬地笑,低头就改。

柳平看着王小明认真地改,笔尖划在纸上沙沙地响,梗在心里的那个物事突然松动,胸腔都跟着打开一些,吸进的空气变凉了,他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注意力更加集中。

填空默写古诗词。

——无言独上青楼,月如钩。

“青字错了。”柳平没直接说答案,经过上次的教训,他的大脑没有马上进行自洽解释功能,第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哦,我知道了。”小明扫了一眼,不好意思起来,刚才那个“大汉”情有可愿,这回这个错误就不可原谅了,还好柳老师指出来,要是留着让李魔头改,以那家伙的变态个性,指不定有什么奇葩的惩罚任务。

王小明把青字圈出来,改成“绿”字。

前几天,正好有个同学被绿了,女朋友被校篮球队的挖走,找了他,说要一起去教训那个篮球队的,他问那篮球队的有多高,同学说不知道,远远见过一面,反正没姚明高,他就以正在离家出走,和父母冷战为借口婉拒了。

都上了“青楼”,那一定是绿了老婆,老师常教我们写文要直抒胸臆,不要搞花样,有尿写尿、有屁写屁,直白通顺易懂才是第一,想来古人也是这样想的,嗯,我的悟性真高。

柳平一边点头,一边想着这学生挺乖的,让他改就改,可造之材,看来年轻人中也有一批中梁砥柱,正统文化文字继承有望,复兴有望。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王小明写个“绿”字,那楼有没有变绿,他是不知道,但自己的脸一定是绿了。

柳平绿了一半的脸,筋在腮上跳,闪亮着油光,指着“绿”字,大吼:“西!西!是西!西楼!”

王小明做恍然状,微笑应对,又把“绿”字划掉,在边上写个“c”字。

柳平仰天长啸,荡尽胸中块垒兼半脖子的不平之气,夺过王小明的笔,刷刷写了个“西”字。

王小明点头,又抬头,以走过学校走廊时,对面碰上班主任,不想被问昨天逃课去哪鬼混,停下,转身,对墙上的伟人像行注目礼,皱眉做深沉思考状的目光看着柳平,“老师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柳平啸到一半,又听王小明这记不轻不痒的马屁拍到正处,浑身舒坦,连带看向小明的目光都轻柔了几分,心想小屁孩年纪不大,学问没有,人情世故倒是通达,只可惜我怎会吃这记马屁,不过抵不住王小明那看伟人画像的目光,骨头又轻了三分,双脚轻飘飘的,差点要离地步虚而去。

柳平咳了一声,继续找错误。

请续写句子: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一天吃一次,一次吃一片。

改!

命题作文,请以你的梦想为主题,写一篇作文,题材不限,最少800字。

——我要当学爸

改!改!

成语接龙:目指气使,使羊将狼

——狼被围奸

改!改!改!

柳平越来越激动,小明的目光也越来越敬仰,那仰头向上看的眼白中几乎倒映出一圈的伟人形象,按发型飘逸程度排列,如星空般浩渺。

章本硕劝两个人停下来休息一下,柳平说不行!还有很多错没改,小明也说不行!老师找得这么快,这么准,正好一鼓作气改完。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柳平又指着一错误拍桌子,王小明再低头猛改。

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章本硕干脆拿出手机,躺沙发上休息,他突然有了灵感,要是以后还有类似问题的来访者上门,只要找到人,提供对应服务,简直就是无缝衔接式的p2p心理咨询服务,心理咨询师只负责对接,具体治疗过程由双方自行展开,做个ppt,路演一圈,和投资人吃顿饭,投资到手,再吹个大泡泡,圈波钱,一路巅峰啊!

两人通力合作,一个找一改,就像车轮滚起来,停都停不下来,一直改到深夜,王小明红着眼,甩甩酸了的手腕,再翻一页,看到桌面时,才惊觉这一本作业居然改好了。

柳平看了一眼,有点失望:“没了?还有没有其他作业要改?”

王小明摇摇头,班主任只管语文作业,其他科目的老师才没这么变态。

柳平这时才觉得头晕目眩,嗓子干涩,牙龈出血,不过全身上下像是被一根筋吊住,从头顶到脚底,吸口气,就一路直贯下去,毫无阻碍,细细体会,那是卸掉重负后的轻松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就是按计数器也没这么爽过。可惜,只有一本。柳平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想着要不要和这位同学约好几个月后的寒假作业。

王小明说:“不过我同学他们可能有,我去问问。”

“真的?”柳平的眼睛又亮起来,恣意四射,然后紧紧握住王小明的双手,“那,求你,快点,越多越好。”

第二天中午,王小明还真带过来一本厚厚的作业本,这回倒也轻松,柳平找错,王小明拿红笔打叉,小明说同学们只要求找出错误就行,他们自己会改。

章本硕的办公室成了两人的作业室,柳平说,小明叉,流水作业,效率奇高,半天下来,作业本已矮了一截,章本硕成了后勤供应,烧水叫外卖,闲下来带上耳机,看看剧,或者打开《本章说》,写些p2p咨询模式的展望。

只花了两天时间,柳平和王小明就把所有作业改好,小明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吃面,我请客。”

章本硕和柳平只当他说笑,年纪摆在这,怎么好意思让小明请客。不过也跟着下去。

小店开门,老板娘二人也旅游回来,老板娘的腰围见涨,声音更是响亮。

小明要了三碗牛肉面,照例是一碗不放葱,不要香菜,不加辣,老板娘也照例冲里屋吼了句:“三碗牛肉面。”简洁有力,完美传达了小明的要求。

王小明的脸苦了一下,鼻尖下垂,都快遮住人中,这家面好吃归好吃,就是每次都要挑葱,挑得眼快瞎。要不是味道合口,真想换一家。

章本硕、柳平坐下,柳平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脸上的肉还横着不放,眼神虚着,盯住一处勾连不放,收不回来。

章本硕知他个性,难得爽上两天,飞在云端挑错,就没降下来过,任务结束,心思却还在那摞暑假作业本里,回味流恋,舍不得走。

倒是王小明,越改越是精神,脸上油油地放光,改作业有这么好?

章本硕知道王小明底细,看他哼着小曲,笑嘻嘻等面上来,时不时掏出手机傻笑几下,嘴角快跟耳朵根连起来,有什么喜事?

第九十五章 天赋差距

章本硕眨眨眼,再去看,把王小明身上几个本章说一一翻开。

——明哥威武,舍己为人,团战祭品,一本作业找错费六十块,太便宜了,送上貂蝉仲夏夜之梦皮肤一个,抽过来的,只管拿去,聊表心意。

——小明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没零花钱用,也不能自虐啊!我写的作业自己都不想看第二遍,字太丑,心好累,他却要拿去改,呜——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六十块拿去,什么?还有至尊纠错王卡服务,只要188,对,你没听错,188元,就可尽享挑错、改错、自动模仿作业笔迹,一条龙服务,无需事后再改。等等,190,2元拿去,我缺钱吗?不缺,缺的是去浪的时间。

——时间是无价的,改作业的功夫够我浪哥出去浪上好几趟,人生是刹那的指响,眨眼的芳华,春日得灿烂,我要将有限的人生投入到无限的浪士生涯中去,所以,有年会会卡服务吗?有其他科目的改错服务吗?有偿服务?我缺的是去学校的安全感,拿去。

章本硕看看本章说发表的时间,都在两天前,时间都在早上7点到中午11点。

他长吁一口气,看着王小明,觉得小看这家伙了,成绩是不怎么好,不过商业头脑是杠杠的,而且说做就做,行动力很强,短短四个小时的时间,能让他收集到这么多作业,还是付费的,粗算一下,一本六十,那摞作业本至少也有个百来本,这家伙是把邻班的作业也收过来,有六千,比我咨询费可贵多了,牛!

章本硕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王小明这种人不赚钱才叫没天理啊,再看看自己,拿着一百万的欠条,吃碗牛肉面还不能加片牛肉,靠喝汤填饱肚子,这就是活生生的天赋差距。

章本硕强忍着不去看柳平,以免本章说的内容又影响到他的判断,吃完面后,王小明要走,章本硕说帮忙把作业本搬回去吧,这么多,也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搬过来的。

王小明说不用,就放在这里好了,同学们会自己过来拿,省时又省力,要是想做咨询的同学,还能直接在这里做下咨询,就当是给叔叔你介绍客户了。

章本硕真的想流泪了,差距啊差距。

王小明走后,柳平推推眼镜,拍拍那摞作业本,也走了,说是这次的咨询他很开心,放飞了自我,很有用。

看柳平满意的样子,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章本硕很得意,对症下药,简单粗暴有效,还顺带帮了王小明一把,p2p咨询,心理咨询行业颠覆性的模式,它将会提升整个社会的运行效率,如果能够推广的话。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用本章说,一点都没用,全凭自己的经验和技术,引导柳平找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改善了他的情绪和自我认知。

喜欢改错、喜欢纠正,就放手去做,刻意压抑,反而会让情绪积累起来,不定期爆发,影响到正常的社交生活和工作。

快开学了,王小明的同学一个个过来,取走作业本,还有好奇的人问心理咨询是做什么的,跟学校里的心理老师一样吗?章本硕这时总是耐心地解释一遍,看同学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个新爆出来的金币,这些可都是未来的潜在客户啊,要不干脆和王小明联合举办一次类似的活动,吸引同学们参加,瞄准中学市场,打开销路?

这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转,就被章本硕踢出去了,谁叫自己单飞出来干呢?心理咨询不是可以批量服务的行业,除非做的像阳光心理那么大,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有一个人的话,只能慢慢做业务,积累口碑,柳平走了,下一个来访者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这样数着来访者过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啊!

不过还好这次柳平给的咨询费是按400一小时算的,而且改作业的时间也算上,出手相当大方,足够他支撑到下一个来访者过来。

也许是那次牛肉面吃撑了肚子,章本硕最近总觉得肚子不太对劲,喝不了汤汤水水的,一喝肚子就疼,写完《柳平》的咨询回顾后,就下楼去药店买点药,在店门口碰到柳平。

“这么巧?”章本硕很开心,柳平手里拿着一盒药,“身体不舒服?”

“不是,替一个朋友买的。”柳平笑起来。

章本硕点点头,很开心,看昔日造访的来访者又能健康快乐地生活,这是比咨询费还要好的礼物,又问:“最近还好吧?还有在想那个问题吗?”

“没了,不对,偶尔会想起,不过不影响了。谢谢章老师。”柳平自信地说。章本硕这才注意到柳平的眼镜也换了,不再是鼻梁有汗,就往下滑的老式眼镜,换了个更新潮,更时尚的半框眼镜,难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

“好,再见!”章本硕往药店里走,和柜员聊了一下,挑了个健胃消食片出来,看到柳平还杵在原地不动,手神经质地抖。

“怎么了?”章本硕顺着柳平的视线看去,药店的玻璃窗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有求必硬!

下面一串的话:真男人专场,汇源肾宝,直降209元。

一天吃一次,一次吃一片。汇源肾宝,踏破青楼人未老。

“太不负责任了,教坏小孩子!污染文字!”柳平指着红纸骂。

章本硕看了眼四周,还好没人经过,拉住柳平,咳了几声:“这好像很正常。不用太激动。”

“等着,章老师。”柳平直接冲进药店,章本硕拉都拉不住。

“明明是有求必应!应该的应,应答的应,怎么能写成硬呢?哪里硬了?快给我改!”柳平冲着前台的大妈吼,大妈懒洋洋地从手机里抬起眼,又慢慢缩回去,低头看手机,喊了声:“老王!”

一个高高的白大褂从药店里出来。

在事态进一步激化前,章本硕使足了力气,一边道歉,说朋友兼职做语文老师,被小朋友逼得有点神智不清,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一边把柳平扯出去。

柳平还嚷嚷应不应,硬不硬的问题,章本硕拉他过了一条街,停在一家饭店门口,“柳平!柳平!”连叫了几声,才把他的魂唤回来。

柳平喘着气,抬头看了下周边的广告牌,眼珠的焦点才找回来,落在章本硕身上。

章本硕很头痛,没好,完全没好,可能还更严重,要不要跟他说一下,回来再做几次咨询?

不过这话很难开口,人心莫测,不是肉眼可见的肢体、肌肉、血管,断了缝起来,坏了切掉那么简单,就是经验最丰富的资深咨询师也不敢打包票说几次咨询,积累多少时长后一定能恢复。

柳平的问题比他想得还要麻烦,至少刚才那种程度不能说对生活完全没影响,照柳平这样下去,迟早挨揍,嗯,挨揍都算是轻的。

章本硕怕柳平回去路上又犯抽,硬是拉着他又聊了些闲话,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柳平说没事啊,挺好的,新的女主任很看重他,他觉得自己快升职了。

“那相亲呢?还有在相亲吗?”章本硕看柳平说到女主任时,眼睛闪了一下,情绪终于不再那么激动。

“没有,也不需要了。我觉得自己找一个挺好的。”

“嗯,那——”

“章老师,我没事了,再见。”柳平拿着药,冲章本硕挥挥手,章本硕也只能任他离开,咨询师不是万能的,只能希望他以后慢慢调整吧。

然后他就看到柳平又冲进一家“蟹天蟹地”饭店,跟里面的店员争论,章本硕眨眨眼,叹口气,走人。

第九十六章 主人

柳平把药放在主任办公桌上,林主任抬起头,眉头微蹙,柳平最喜欢林主任这个样子,惹人怜惜,唉,这么年轻,肩上就扛着这么重的担子,一定很累吧。

“这是什么?”

“药啊,我看你今早咳得厉害,给你买的,顺路而已。”

“好,多少钱?”林主任拿出手机。

“不用,不用。几块钱而已。”

“转你50块了。”林主任放下手机,说,“柳平,最近觉得工作怎么样?”

柳平很奇怪,章本硕问也就算了,林主任也问是什么意思?我这几天加班通宵不都是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吗?

“还行。”柳平想到一个点,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难道——林主任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职场恋爱无论在哪里都是职场中的大忌,更何况是上司下属间的恋爱,而且是女上司和男下属的恋爱!一层层禁忌叠上去,柳平的心跳也越来越激烈,他现在只嫌办公室里太安静,只要林主任不说话,那心跳声就像擂鼓撞钟一样漏出来。

“老领导跟我工作交接的时候,就特别提到了你。”林主任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低眼看那药盒,推到桌边。

柳平剧烈地心跳,像是疾跑的马蹄被石子绊了一脚,差点摔出去,那个给他穿小鞋,带领大家集体鄙视他这个一字之师的老领导说了什么坏话?

“他说你工作认真负责,一个字都不会放过,谨慎小心,全单位所有人都有可能打错字,说错话,就你不会。把工作交给你最放心。”

柳平愣了一下,老领导真这么说?

“你想想看,最近有没有说错话,打错字呢?”林主任的话拐弯抹角,话里有话,脸上微红起来,看得柳平的心滚烫滚烫,这是暗示他什么?啊!我闻到春天的气息,那是挣芽破冰扬起的新绿,那是鸟儿枝头歌唱,那是雌蜂采蜜,那是苹果树在开花,紫丁香烘出薰人醉骨的香气……

“没有!绝对没有。”柳平自信道,这是他立身之本,也是他和其他毫无原则戏弄文字、粗疏大意的人的根本区别,他是这滥改文字、毫无底线的网络社会中的一股清流,看到林主任眼中的一抹异色,他又加了句:“要有,也是我故意的,在特殊情况下,别字能扩大词性的外延,创造出一种独有的不能说的体验,这不能叫做错别字,而是一种文学修饰手法。”

“不能说?”林主任问,一边拿笔在纸上画来画去,力道很大,吱吱地响。

“比如说枯藤老树昏鸦这句经典,一句连写三个物体,藤树鸦,既没写动作,也没写它们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地罗列,让这三个意象在读者脑海自行碰撞,碰撞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东西,这就叫不能说。”柳平难得找到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哥虽然学的是理科,可文科功底也不赖。

“哦,我明白了。”林主任刷刷地在纸上签了几个字,递给柳平。

柳平拿过来看,“辞职书?”

“林主任,你——你要辞职?”柳平很震惊,还好新换的眼镜很吸汗,暂时滑不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辞?话还没出口,柳平对上林主任那眼神,火一般,似有东西在里面燃烧,憋了很久的样子。

他明白了,轻轻笑笑,摇了摇头,他明白林主任的心意了,职场恋爱中,女方始终要比男方承受更多的非议和压力,更何况是个年轻有为,又漂亮的女上司,他懂的。

林心仪是要主动辞职,断掉二人的职场关系,才能毫无负担地重新开始,不用在乎他人的目光,去追求自己。

柳平明白林心仪的心意,心中没有甜蜜,却满是苦涩。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优秀?值得你放弃这么多?身为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一点担当都没有,要辞也是我辞才对,反正这份工作我也不喜欢,还不如去代课机构当改作业老师那么爽,个人兴趣特长和职业需求的完美结合。

短短几秒钟,柳平想通一切,再想到之前在章老师那里做过的咨询,瞬间有种明悟,好像这就是上天给他回馈的礼物,历经磨难困苦后的甘露,从天而降,浸湿他全身。

如果不是坚持自己的信念,如果没有章老师的鼓励支持,让自己意识到不是自己的错,而是大家的错,在再不分不能说是自己的顽固、偏执、不懂变通,而是大部份人懒惰、随波逐流、毫无底线。他怎么会赢得林心仪的青睐,不,不是赢过来,而是吸引。

柳平温暖地笑,接过辞职书,说:“不,该我辞职才对。”柳平拿笔在辞职书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正要划掉林心仪的名字,发现林心仪上方写着“同意辞职”四个字。

柳平糊涂了,林心仪要辞职,为什么自己给自己批?不该给上级领导签吗?

林心仪点点头,板着脸扯过辞职书:“工作交接一下,手续去找人事部办,该给的补偿都会给,这对大家都好。”

“不,不是,林主任,好像有点误会,我不是要辞职,不对,你不辞职?”柳平结结巴巴问。

林心仪的眉头又锁起来,“还想说什么?你的烂事大家都知道了,再呆下去,面子上都不好看,安静地走人不好吗?”

“什么烂事?”柳平问。

林心仪的脸冷下来,这个变态,上班第一天就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自己,眼镜还总是滑下来,好像四只眼盯人,这些也就算了,第一次见面,老领导说的话也不能尽信,可是接下来工作上的事就让她忍不了了,单位有个工作群,这家伙在群里公然——

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人难免会犯错,可他又怎么可能会错?一定是故意的。要辞职走人了,还要再调戏自己一遍?

好!当面扇你的脸,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好,你看看这三天你发的消息!”林心仪把手机拍桌子上,给柳平看。

是单位工作群的消息,柳平自己也有。

他耐着性子,一条条看过来。

——有客户来了,@萤火虫@smile

——下午二点半在一楼召开全体工作人员会议,请准时参加。

——温馨提示:2018年9月省协会举办技能培训,请需要参加培训的单位到网上报名。

没什么问题啊,他抬眼看林心仪,搞不懂她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是生自己的气吗?太有决断,太有男子气概,绝了后路,反而让她为自己的前途惋惜?

“看你发的消息!”林心仪提高音量。

柳平挑着看。

——主人,报告已经出来了,是让客户来拿,还是我们送过去?

下面一个同事发的微笑表情,加一个问号。

还有几个人发了意义不明的表情图。

——主人,办公室的门还开着,我帮你锁了。

这回下面没人跟了。

——主人,下周的工作计划已发你邮箱,请查收。

——主人,最近台风天,请注意关好门窗。

“哪里不对吗?”柳平看了后,更是一头雾水,那时他已感觉到林心仪对自己的朦胧爱意,却也知道分寸,在工作群里怎么会发些与工作无关的东西,只是尽可能表达对林心仪的关心,帮她考虑周全而已,要说这也有错的话,那全天下陷入爱河的男人都有错!

林心仪看柳平理直气壮,腰杆反而挺直,更气了,她现在百分百肯定,这家伙就是看她是女的,好欺负,口花花地在工作群里调戏她!

林心仪拍桌子跳起来,指着一条消息,说:“你有种当着我的面再读一遍看看!老娘忍你很久了!”

柳平吓到,退了一步,隔着一臂的距离读手机上的消息:“主人,报告已经出来了,是让客户来拿,还是我们送过去?”

“主人,办公室的门还开着,我帮你锁了。”

“主人……”

主人?主任!

第九十七章 打字最高速度

柳平念到第三句就想扇自己的脸,语气好像条忠犬摇尾巴,一字之差,一字之差,放别人身上,笑笑就过去了,可放他身上,这个自诩从来不会打错字的男人,连在再的地得阀值阈值都分得清清楚楚的人,怎么会错?

既然没错,那就是有意调戏了?

柳平回想起这几天同事有意无意疏离他,每次一进办公室,本来聚在一起聊天的同事都鬼鬼祟祟地散去,不知聊什么八卦,原来说的都是这事!

柳平头上的汗直淌下来,沿着鼻梁往下滴,再吸汗的材质也遭不住滑,眼镜直往下溜。

瞧!瞧!又是那副猥琐样。林心仪往后躲,眼睛直瞄门口,想是不是太大意了,一个人呆办公室,就把这变态叫过来辞退。

“误会,是个误会,打错字了,林主人,啊,不,是林主任。”柳平快疯了,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柳平掏出手机,调出输入法,打给林心仪看。

“林主任,你看,真的是输入法的问题,主任,看吧,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主人,没人提醒我,我也没注意。”

林心仪冷笑,她自然不会相信,除了工作群里的消息,还有发给她的私人消息才叫不堪入目呢!

她拿过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柳平,“这些也是输入法的问题?你的输入法可真高级啊!”

柳平推推眼镜,觉得耳朵都湿了,一条条看过来,这些都是他发给林心仪的私人消息,没放在工作群里。

——主人,你满身大汉,要不先歇歇,剩下的我来做吧。

——主人,我在青楼会议室等你。空调已经开了。

——主人,那两家联手,就是狼被围奸,我们要小心一点。

柳平欲哭无泪,洗不清,洗不清,南水北调洗不清,萧雨神开演唱会也洗不清,都怪改小明作业太投入,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过份,这是十足的职场言语骚扰啊!

他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林主任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就是不一样,不过,为了这份工作,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形象,还是要辩解一下。

“林主任,这个大汉其实是一种高明的双关修饰词,借由别字扭转了原本平铺直叙带来的倦怠感,造成了极强的感官刺激,试想一下,要是身上满是大汉,自然会流很多汗,其中还隐喻了剧烈的肢体动作,含蓄奔放,饱含张力……”

“还不走?我报警了?”林心仪把椅子堵前面,躲在桌子后,拿起手机。

柳平忙举起双手,示意不要激动,接着叹口气,往门口走。

林心仪撇撇嘴,拉过椅子正要坐下,柳平站在门口,停住,转过身,“其实林主任,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说。”林心仪只想让这变态赶紧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一秒钟都受不了。

“严格意义上说,那不是错别字,而是别字,没有错。”柳平纠结了半天,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明白。

林心仪指着门外,只说一个字:“滚。”

章本硕面前坐着一个新的来访者,吴进,刚毕业,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

经历过柳平这个来访者,章本硕认清了现实,咨询还是离不开本章说,不管是为了效率,还是最后的积分奖励,没有本章说,像柳平那样半调子的好着回去,迟早又要回来咨询。

从做生意的角度,有回头客,一直咨询下去,省力又赚钱,越多越好,可从咨询师的角度,类似医生,病人出院后,最好不要回来,也不要说再见。

他早早开启了本章说,看了吴进的本章说,就等着他说话。

可是吴进一直没说话,夹着腿,双手按在膝盖上,要么低头看脚,要么假装扭头欣赏办公室的布置,实际是观察章本硕。

章本硕一边转着笔,一边看着吴进,很想对他大声说:“说出你的烦恼。”看着吴进头上不断上涨的数字,又看了作家感言的发表时间越来越短,从5分钟到3分钟,再到1分钟,接下来的时间在1分以内,本章说系统都区分不出来,一个个地往上叠。

章本硕终于忍不住了,温柔地对吴进说:“吴先生,卫生间在里面,你可以去洗把脸,休息一下。”

吴进如释重负,拐着腿挪进卫生间。

章本硕吐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自从有了本章说系统后,就没接待过几个稍微正常一点来访者,问题稀奇古怪,自己也被污染,吓得一惊一乍,难得来一个普通的来访者,居然还有点小失望。

是的,自从有了本章说时间显示功能后,章本硕不仅可以看到来访者自己的和别人的想法,还能看到想法生成的精确时间。

这个从三小时前就开始憋尿,在门外徘徊,不敢进来的吴进是个标准的拖延症患者。

在心理学上,如果要选出一样范围最广的心理问题,拖延症绝对可以排进前三,在学生和职场人群体中,甚至可以稳居第一。

章本硕就深受拖延症之苦,当然不是他自己拖延,而是黄宇那个完美自恋狂,说好的一百万有钱就还,眼看代替momo的新leader都要选出来了,怎么还没还钱?这不是拖延症是什么?

吴进回来坐下,双腿终于自然分开,脸肉也顺下来。

“我有拖延症。”

章本硕点头。

“很严重的那种。”吴进又偷看章本硕,章本硕说你只管说,我想问时自然会打断你。

吴进慢慢讲起自己的烦恼。

一年前,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他就想看心理咨询了。明明有半年的时间去准备,他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拖下去。到最后,只剩一个月了,一个字还没动,他才慌了。

写了一个十六字的标题,和七个字的序章,又觉得不满意,先把序章的七个字删了,再看标题,又觉得标题不够重点突出,就把十六字的标题删得只剩五个字。这样就过了一个星期。

再一个星期磨出大纲,一个星期推翻大纲,到了最后五天,他不止是慌了,是想抱着笔记本从一楼跳下去,摔不死自己,也要摔坏电脑,然后向老师哭诉自己辛苦写出的十万字论文没了。

还好贫穷这一国人的传统高贵品格阻止了他,至少没有摔坏电脑,这样一纠结,又过了三天,最后两天,吴进被一个叫deadline的怪物催促着,睡觉都不踏实,半夜起来,打开笔记本,点开文档,想要打字,又怕吵到室友,影响感情,破坏团结,于是戴上耳机,默默地看了一夜的《未生》,安慰自己马上就要毕业,提前体验一下职场生活,为未来的职业做好规划,顺带学习一下基本的人情世故,然后又看了一天,看完后,才省觉这特么的可是棒子的人情世故,我又不去韩企上班,看这干吗?这时只剩最后一天了。

真的是最后一天啊!

看着其他同学要么忙着去打印店打印论文,要么跟老师沟通最后的细节内容,要么有像他一样拖的,急急忙忙请word好的同学调整论文格式,什么大标题、小标题、黑体宋体、3号5号,参考文献引用格式等等,就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只写了23个字。

他急了,是真急了,决定不给自己找任何借口,不吃饭不喝水,在宿舍里从早上坐到晚上,全身心地投入,想怎么解决这个难题,想到半夜,终于有了答案。

要写,要一个字一个字写。

对,就这么简单,他怎么就没想到,然后他信心十足地敲下第一个字,看看时间,凌晨4点,答辩时间是早上8点。

嗯,很好,还有4个小时,自己还差4万9千9百77个字要写,平均时速要达到1249425万字每小时,才能勉强及格,再用分钟计算,就是208字每分钟。

自己打字最高速度是多少来着?

吴进打开输入法统计面板,看了一下上个月自己的打字统计,总共录入456字,最高速度22字每分钟。

嗯,很好,也就差了10倍,不算上思考的时间,自己是——

死定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九十八章 5秒治愈

吴进绝望地冲出宿舍。

那天他没去答辩,后来的毕业典礼他也没去,因为他申请了延时毕业。

然后他就去找工作了,没有毕业,连学位证都拿不到,他只能找了家对学历没要求的小公司,连合同都没签。

过了一年,又走了一遍毕业的程序,终于拿到毕业证,他也跳槽,进了目前这家大公司。

说大,是相比以前的公司,加起来30来号人,老板50几岁,看起来跟年轻人一样,拼劲十足。

吴进接了个大项目,跟一家印度公司合作,老板很器重他。

“等一下。”章本硕举手示意,打断吴进,刚才吴进说的,都跟他本章说里看到的一样,只是他不太明白,“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越来越好,为什么又复发了?”

“我也不知道,本来项目刚开始还好,查标书,找产品,报价,沟通客户,问一下今年还有没有采购计划,这些在上家公司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应付得过来。可是——”吴进的声音皱了起来,时断时续,“可是问题就出在和印度客户沟通上。”

“怎么了?”

“和国外客户沟通一般都是邮件联系,有紧急的事才要打国际电话,那个项目老板催得紧,都要求我当场打电话过去,跟印度的客户商量。”

“然后呢?”

“他们的英语太难懂了!”吴进抓着头,像是要把头皮扯下来。

章本硕表示赞同,不过就这样不致于这么痛苦啊。听多了,耳朵听出咖喱味,自然也就习惯了。

“老板站在你身后,看你打电话,对方说的我又听不懂,只能嗯嗯点头,然后老板还会确认细节,货期确定了吗?运费算了没?型号没错吧?上次那个轴承发到工厂配不上,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搞定?”

“等老板走后,我想再跟那边联系,重新确认一下,可是却怎么也不想提起电话。发了邮件过去,没回信,用黑体写上大写的urgent也没人理,又发传真,也是一样,只有打电话了,可是我就是不想打,每天想出各种理由,瞄到电话,心就跳得厉害,我以为自己要晕倒,可就是晕不了。项目只剩下三天了,客户要报价,可我这里连价格都还没确定,怎么办?”

章本硕终于梳理出大概的框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简直就像是课堂上的标准案例,这种无法承担失败后果,而下意识地去躲避、拒绝面对的做法,最终会导致严重的焦虑和其他心理问题。

一般来说,能给的建议无非是:行动,行动是治疗拖延症的最好方法,不要去想,马上行动,做了再想。

“我还买了《七天治愈拖延症》。”

“哦,很好,有什么收获吗?”章本硕抬了下眉毛,原本以为像吴进这样的程度,连尿都能憋三个小时拖着不去上,不会想着买书自救,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要乐观一点。

“半年了,看了目录,还没看正文。”

好,没救。

章本硕在电脑上点了几下,打印机嗤嗤地吐出一张纸。章本硕抽过来,递到吴进跟前。

“这是拖延症计量表,用于分析来访者拖延程度的深浅,你先填一下。”

吴进接过纸,拿了笔,低头看了一会儿,抬头问:“章老师?”

“嗯?”

“能等会儿再写吗?”

你开心就好。吐槽完后,章本硕反而提起精神,再仔细翻看吴进的本章说。

之前那边粗看,只把内容浏览一遍,这回连每条本章说的时间也一一对过,终于让他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

最新出的作家感言:填表。

时间显示是10点零5分,可是现在时间明明是10点整,差了5分钟。

不止如此,照这样推算回去,吴进上厕所、看心理咨询的时间都有可能推迟5分钟,难道这就是他犯拖延症的原因?

章本硕从书架上挑出一本书,给吴进,“这是一本畅销书,作者以前也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后来发现了一个办法,靠它治好了自己的拖延症,还出了书,你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吴进拿过来,看着封面,读出声:“5秒治愈早——?”

章本硕慌忙抢回书,又拿了一本给吴进。

“5秒治愈拖延症?”

“对,5秒,比七天快吧。”章本硕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紧盯着吴进。

吴进的眼睛眨了几下,明显是感兴趣了,又把书放到一边,“挺好的,谢谢章老师,我回家再看。”

章本硕看到新蹦出的作家感言,回家看书。时间:8点零9分。

现在是8点零4分,很好,确定了,吴进的本章说会顺延5分钟,顺延不止发生一次,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压力,可能会一直拖下去。

看清了他本章说的症结,章本硕还是搞不懂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5分钟?不能是4分钟,或是半个小时?

章本硕又让吴进谈谈感情问题,这是一个打开僵局的好办法,也是拉近双方距离,增强信任的途径。

“20岁的时候,我就想找个女朋友,”吴进有点腼腆。

章本硕表示理解,他20岁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长得太帅,女生总以为自己已经有女朋友,或者很多人追,反而没一个过来追他。这让他很郁闷,当然吴进应该没这样的困扰。

“现在快28了,还是没有,你瞧我拖的。哈。”吴进自嘲道,章本硕也笑了一下,气氛好多了。

打铁趁热,章本硕追问:“就没喜欢的人吗?”

“有啊,只是——”吴进眼睛里的光亮一下,又暗了下去,“只是只有我喜欢她而已。”

公司新进了一个前台,人长得清清淡淡,也不化妆,素脸朝天,却是吴进喜欢的类型。听同事说是国外读书回来,不知为什么跑这里当前台。

也许是家里不缺钱,随便找份工作打发时间。

吴进是不知道那女孩家里背景,只是谈吐中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让他很是心动,又有点不敢动。迄今只说过几句话,还是快递寄到公司,女孩帮忙收下,转交给他时说的。

“谢谢。”

“不谢谢。哈哈。”女孩调皮地回应,甩着头发走了。

章本硕很享受现在的时光,可能是太久没谈恋爱,被爱滋润过的缘故,听一个男人或是女人讲述暗恋中那闪光的时刻总是好的,至少要比陪李临喝酒听他讲失恋的故事要好。

暗恋最大的优点就是在你告白之前,你立于不败之地,不用担心拒绝,不用烦恼磨合,你爱她,爱她在你眼中的影像,耳中的声音,脑中的幻想,恋得死去活来,肆无忌惮。同时也是这世上最傻的事,真要说一个比它还傻的,那就是“互相暗恋”。

吴进说完,就静下来,笑意一层层从下巴升到额头,眼睛虚望着一处,还在回忆。

章本硕不忍这气氛流逝,又加了一句:“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爱上她的呢?”

第九十九章 分割目标

“没有,哪有爱,我只是喜欢……”吴进有点慌乱,解释之后,又发现对一个平日里没有交集的心理咨询师好像根本不用隐藏什么,又说:“有次公司里坏了几把椅子,老板叫她去买几把好椅子回来,她就叫了我一起去,到了家具城,她看中一家店的椅子,问老板价钱,老板说一万二,又说什么是人体工学,保护腰椎,健康最重要,出厂价加运费,赚不了几个钱,现在人工费多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叫个师傅送上门,人都招不到……她问最近的银行在哪,我拉了拉她,示意我有钱,反正回去要报销的,谁出不是一样。她没理我,老板笑着说前面右拐就有两家,一家建行,一家农行,她说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银行,然后拉着我走了,那时我觉得她酷毙了。要说喜欢,就是那一刻真正喜欢上她吧。”

章本硕托着下巴,眼睛里都快听出小星星,像是少年时偶读言情小说,在身体还未完全发育,直男癌细胞还没来得及占领大脑时,体验了一把少女情怀、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叫什么名字?”

“语柔,方语柔。”吴进的语气都变得轻柔起来,似乎稍大一点就会吓走心里的那个她。

章本硕觉得差不多了,作一下总结:“吴先生,拖延症也算强迫症的一种,只是强迫不去某件事。像你这样的情况,我建议从分割目标开始。”

“怎么分割?”

“把一个大目标,你觉得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分割成一个个小目标,小到你觉得可以马上去做,不会拖延为止。比如说,你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是——”

“打电话,给印度公司打电话。”

“好,那把打电话沟通分割,先拿起电话,这不难吧?”

吴进歪歪头,想了一下,“不难。”

“那再下一步,拨号,不难吧?”

“不难。”

“然后——”

“不行,我做不到。”吴进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又不敢了,只是想象一下,就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包住他,压得他无法呼吸。

“很好,在这里,我们再做分割。”章本硕反而开心起来,吴进是那种耳根软,很容易代入的人,只是简单地陈述,没有刻意营造催眠的氛围,他就自己进入了状态。

“不要想着和他们做完顺畅的沟通,表达清楚你的意思,或是听懂他们的话,说句:你好,这不难吧?他们的口音再重,hello总可以听得懂吧?”

“嗯,没问题。”吴进肩上的肉松下来,脸也平整许多。又问:“可是说完你好呢?”

“你需要问什么问题?”章本硕问。他也接待过类似的来访者,和吴进的状况类似,只是不是拖延症,而是英语交流恐惧症,来访者的英文水平很高,不单是阅读、写作,口语的发音也很标准,逻辑、语法、单词量都是专业水准,却不敢跟外国人交流。

“问那批轴承什么时候发货。”

“那就说这句。”

“不行。不行。”吴进疯狂地摇头,“他们说一大堆,我听不懂。我还特意去网上找了印度口音的英语,练习了半天,可还是听不懂。”

章本硕很同情吴进,不过各国有各国的口音,要不是经常听,确实很难适应。

“那换一个思路可以吗?你先发一封邮件,说明情况,然后打电话跟他们说发了一封邮件,你们是什么公司,请看了以后,给你回信,他们总能听懂你的吧?”

“这——好像可以。”吴进眼睛一亮,其实之前早就想过类似的方案,只是被那压力折腾得喘不过气来,只想着该怎么顺畅交流,打电话,没想到完成任务就行。

“好,回去后,就照这个方法试一下。还有——”章本硕指了一下那本《5秒治愈拖延症》,“看完后,发篇读后感过来,不是叫你照着书上的方法去做,而是以此为参考,找到自己的方法。”

吴进点头。章本硕很满意,“这次咨询就到此结束,下次的时间待定,我们再联系。”

章本硕站起来,和吴进握握手,吴进还坐着不动。

“还有什么事吗?”章本硕问。

“能再呆一会吗?我现在还不想走。”

章本硕眨眨眼,拖延癌末期,真是什么事都能让他拖,虽然再让他坐几分钟也没关系,接下来也没有来访者,但章本硕还是指着门口:“想到就做,别拖,走。”

跟着就在吴进头上发表了几个本章说:

“想到就做。”

“行动是治愈拖延症的最好办法。”

“不要想,去做,只管做就是。”

都是普通的鸡汤,只希望能在恰当的时机发挥作用。

章本硕看着他那些本章说淹没在吴进身上的方框里,对接下来的咨询不太乐观,他只能发表本章说,引导来访者的想法,却不是他们意识的主宰。

更何况吴进的问题是所有本章说都延后5分钟的问题,他改变不了本章说时间。

吴进看着座机发呆,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加班的同事也陆陆续续走了,他借口要给美国的客户打电话留下来,整个公司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楼层里除了巡逻的保安拿手电筒隔着玻璃门照了几下,就再没动静。

他努力回想章老师给他的建议,分割目标,分割到不想拖延,马上就能做到的小事。

吴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觉得章老师分割的目标还是太大,一口吞不下,还要再加工,割得更细一点。

首先,是看座机。

好,我看了,我做到了,非常好。

接下来,就是拿起座机的话筒,好像也不难,只要拿起来就好,不要想之后的事,拿起来就好。

吴进对自己说,手却不动,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好像前方有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

再等5分钟吧?就等5分钟。

这个念头一起来,吴进整个人就瘫在椅子里,滑了下去,双腿顶到了地上的插座才停下来,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舒服多了。

他看看电脑桌面上的时间,21:07,那就21:12分再拿座机话筒。

干什么好呢?吴进打开手机,刷新闻,看朋友圈,再抬头时,已经21:14了,糟了,超过两分钟,怎么办?

愧疚、自责、后悔,为什么要打开那个贴子,为什么要刷朋友圈,下次绝对不能这么做了,今晚就要把这个电话打了,要是明天还不能给客户报价,自己不跳楼,老板也会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吴进拍拍脸,重新坐起,凝视座机话筒,渐渐的视野里除了那红色的话筒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拿起来,拿起来,拿起来。

脑里无数的声音说着,像是一头头恶鬼幻化出美女皮相搂住他的脖子,耳鬓厮磨,秽臭触鼻,呢喃轻语。

吴进的眼睛一分分亮起来,手伸出去,按在话筒上。

然后一个念头跳出来:再等5分钟?手都按在话筒上了,成功了一半。

吴进想想也对,再把目标分割细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只要有在做就行。

一只手按着话筒,另一只手还空着,继续刷手机,21:17分,再过5分钟就是21:22分。

为了避免上次的错误,吴进设了闹钟,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开开心心地刷起朋友圈。

第一百章 5分钟能做多少事

夜里,章本硕一人独坐,还在回想早上的咨询,《吴进》的篇章他早已写了,可是他不满意。

咨询师的工作焦点始终是来访者本身,而不是来访者面临的问题,更不是直接帮他们解决问题。

自己之前的咨询还是有点失败,过份地关注具体工作的难题,却忽视了吴进他的心理症结所在,那个5分钟延迟时间的由来,还有他是怎么拿到毕业证的,明明上一年还因为严重的拖延症,连毕业答辩都没参加,下一年去工作后,时间只会更少,又是怎么拿过来的,这些他都没有问。

也许因为有了本章说系统后,他下意识地会去本章说里找答案,本章说里没有的,觉得自己也问不出来,就不再关注,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章本硕自省,要补救,看看时间,吴进应该下班,打个电话问一下。

“喂,吴进?”

“嗯,章老师。我正在分割目标。”吴进听出章本硕的声音,这让章本硕很欣慰。

“那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别挂,正好有问题问你。”

“说吧。”

“如果把目标分得太细,会怎么样?”

“只要能执行就好。”

“哦。好的。等会我再跟你说。”吴进挂了手机,按下一个零,呼,终于按到第三个了。

国际长途加上号码,一个个按早就断掉了。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尝试,希望中间不要断掉,又去玩手机。

嘟、嘟、嘟……

耳边传来有节奏的拨号声,只剩最后三位了,吴进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指反而慢下来。那股无形的压力再度袭来,占据了他的身体。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借口停下来,可是脑中又有好几个声音在叫:只管做、不要想、一步步做,做了就好。行动!行动!还是行动!

又按下一个号,只剩最后两个了。

门开了,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吴进,你还在加班啊?”

“是啊。你也——加班?”吴进挂了座机,站起来笑着回应,是方语柔,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没心思了。

“有些客户数据要整理。”方语柔打开电脑坐下,吴进也跟着坐下来。

房间里只有方语柔敲键盘的声音响起。

吴进完全忘了打电话的事,他现在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方语柔身上,看不见,就听。听她敲击键盘的每一下,点击鼠标的卡卡声。

听多了,似乎都能听出敲的是f,还是u,是c,还是——

一边还在想,前台为什么要整理客户数据?这不是销售部的事吗?

老板可真抠啊,拿两三千块,干一万的事,只知道压榨新人。

吴进想是不是可以过去帮一下忙,又想到自己这里事情还没办完,可是错过难得的两人独处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吴进站起来,看着不远处方语柔的背影,伸个懒腰,又坐了下去,看看桌面上的时间,21:54分,再等5分钟,到21:59分再说。

她才刚开始工作,等一会儿再去比较自然。

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方语柔似乎碰上了什么问题,吴进焦急地看着时间,57分停在那里好像很久了,一分钟的时间真有这么长吗?

吴进用力闭上眼,心里慢慢默数着,然后睁开眼,59了!

他起身,走到方语柔身边,方语柔转头,看到他过来正要说话,老板出现了,吴进面无表情地擦着方语柔的桌子过去,直接往卫生间去。

好险!差点被老板撞见,还好等了5分钟。

吴进对着小便池发呆,撑够了5分钟,才走出去。

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老板的声音,不响,但是语气足够严厉。

“跟我汇报,先说结果,完成了没,是或不是。一两个字的事,不要跟我说多余的。”

“是,不过有些问题还没——”

“我不管问题,那是你的问题,当我想听原因时自然会让你说。多久了?”

“啊?”

“我问你做了多久了?”

“5——5分钟吧。”

“你知道5分钟可以做多少事吗?”

“不知道。”

“能发封800字的邮件,写500字的工作报告总结,打10个销售电话,和客户约好见面时间,还可以跑楼梯25层,跳2000个跳绳,做100个负重深蹲,要想休息,还可以打个盹,醒来继续工作。这5分钟你做了什么?历年公司的重要客户数据不过378条,每条涉及的条目不过年龄、喜好、家庭背景、公司地址、私人关系网等等,不超过15项,而且有现成数据,只是让你对照下年度计划,整理出图表,你花了多久?跟我说没做完?工作不是这样做的。”

一片沉默。

吴进没看到现场画面,只听声音都出了一手心的汗,回想起以前给印度公司打电话时,老板站在身后的感觉。

老板从不骂人,只是用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搜刮你的心肝脾胃肾,从里到外,毫无疏漏。说最冷静的话,也是最伤人的话。你还没办法反驳,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对的。

不过,说自己就算了,自己拖拉、犹豫、不敢面对挑战,连个简单的打电话沟通的事都做不好,可是语柔有什么错?

她的岗位可是前台啊!接待客户、安排预约、收收快递、还有负责大家的外卖,这才是她的本职工作,让她整理客户数据,这算什么?

吴进看老板走出来,脸板成一块,和他擦身而过。

他心提起来,又放下去,等老板脚步声远了,才进办公室。

方语柔低着头,趴在桌子上,肩头抽搐着。

吴进在桌子边上转悠了一会儿,刻意加重了脚步声,递了一盒纸巾过去。

方语柔慢慢抬起肩膀,抽了张纸巾擦眼,说声谢谢,又对着电脑开始敲键盘。

吴进正要离开,方语柔说:“这里要怎么整理呢?一共两家,都叫知士,一家是钢厂,一家是高压电器公司?”

吴进愣了下,转过身来,正对上方语柔的目光,方语柔刚哭过,眼睛、鼻尖有点红,眼睛里还蒙着层水光。吴进呆了一下,半天,才指指自己,“我?”

“对啊,这里就你一个人啊。不打扰你吧?”方语柔看吴进发呆,笑了一下,那一刻,吴进觉得自己的魂都飞出身外,漂漂荡荡,不知要往哪里去。

“哦,这个,其实是分公司,不过关系有点复杂,算是交叉持股,你就当两家独立公司写好了,不影响。”

“谢谢。”方语柔把两个项目调整了一下。

……

“然后,我就站在她身边,指导她整理完所有的客户数据,然后说要送她回家,她说不用了,说家就在边上,下次请我吃饭。”吴进一脸幸福,虚望着一处,脸呆呆地说。

章本硕相当无语,不知是好还是坏。

难怪那天夜里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想要问一下事情处理得怎么样,结果都没人接,原来是忙着泡妞去了。

“所以说——你那个电话还是没打喽?”章本硕提醒。

“对。”吴进回过神来,终于对上章本硕的目光,自信地点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打算再打了?”

“不是,一会儿咨询完回去,老板就要问了。”

“那你是——”章本硕看不懂吴进现在的状态,该是心慌盗汗、焦虑不安,怎么反而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我准备现在就打。”吴进拿出手机,直接拨通号码,等了一会儿,就用英语问:“rajesh,在吗?”

“嗯,我想问一下那批轴承发货了吗?我这里是华发,对。”

“你能说慢一点吗?我听不太懂。”

“对对对,很好,我知道了,我会再发一封邮件确认,收到请回复,谢谢。”

吴进放下手机,眼睛里闪着光,笑意从嘴角往外渗。“成了。”

章本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算什么?他刚刚确认过吴进的本章说,还是迟了5分钟,再跟系统沟通了一下,id5分钟的本章说并没有好转,恢复正常,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发表的那几个鸡汤本章说,马上行动的话起作用了?

吴进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老师,我想我好了。谢谢你。”

章本硕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怎么好的,就说是顿悟,也总有个缘头吧?

第一百零一章 包包

吴进大踏步往外走,脚底板踩在地上,嘎嘎地响。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突然间想通的,方语柔那个柔柔弱弱的女生,被老板骂了后,哭一阵,就继续工作,把事情做完,就这么简单,哪用想那么多,看看方语柔,再看看自己,这个电话要是还拖着不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追方语柔?

咨询告一段落,困扰他的只是心结,一点点拖着,不敢打,原本稀松平常的任务也被他弄得越来越高,越来越恐怖,直到亲手打破那堵墙后,才发现这堵墙原来是纸做的。

一切都是自己的懦弱心思做祟。只要勇敢面对,没什么迈过去的坎。

接下来,他要向语柔告白!

章本硕看着吴进的背影,和他头上冒出的那个作家感言,再对对时间,又是5分钟。

话说这家伙就这样急匆匆地去告白,真的没事吗?

本来还想问一下那本《5秒治愈拖延症》看了没,读后感写了没,看吴进的样子,能读个目录就算不错的。

等吴进的背影彻底消失,章本硕又头痛起来,该死,作为一个咨询师太过优秀的结果就是来访者走得太快,这还没咨询几次,就好了,以后可怎么办?

一百万啊一百万……

打完电话,又在会议上汇报了结果,吴进一身轻松,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事实也是如此,会议结束后,老板在lv边上的湖滨银泰订了一桌酒席,请公司所有职员聚餐,却又被一通电话叫走,说是去看房子,让大家自己去,反正账已经结了。

这是他的机会,虽然和一大堆人聚会,可是方语柔就坐在他身边。

她不喝酒,只点了一杯饮料,小口小口地喝,也许是人多热闹,喝着喝着脸也红了,吴进一边跟过来敬酒的人碰杯,一边借机瞄上几眼,却不敢多停几秒,什么时候说?

现在人太多,也许等人少了再说?

销售部、财务部、后勤部的同事们来来回回敬了几趟酒,终于安份下来,想着去第二摊浪的同事早早走了,剩下的正聊得开心。

走了的人让出空座来,剩下的人慢慢调整座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女同事们聚在一起说吃完了去逛商城,这里楼上就是女装部,结婚的说要给老公和娃买衣服,要去五楼逛,没结婚的说要去边上的louisvoulton看包包……

男同事们的话题就简单多了,聊了会球赛后,就开始集体吐槽老板,说老板又又去看房子了,公司越开越大,实习生、应届生、一个个的往里塞,工资却不涨,奖金也是看心情,却有钱去买房子。

还有人故作神秘说老板这回是要买别墅,估计就是公司对面那片别墅群,据说是用来养小三的。

“你怎么知道?”有人问。

吴进也是这样想的,老板不是个好老板,抠门,用两个人的工资招一个人进来,做五个人的活,总之,亏得肯定不是他,从不脏话骂人,但是能用各种方法逼得你释放所有潜力,一路往超级赛亚人三的形态进发。可也算不上是坏老板,个人作风正派,据说老婆孩子都在国外,自己一人在国内,从没什么绯闻传出来,像他那样的工作狂,爱工作胜过爱自己,又怎么会买别墅养小三。

“这还用知道?男人嘛,有钱攒着干吗?不就花女人身上。”

吴进摇摇头,原来还是猜的,他斜眼去瞄方语柔,却发现她一个人静悄悄地起来,往外走去。

有人叫住她,问她去哪。

她说去楼下lv看看。

等她走了,女同事们也开始八卦,说是一看小方家境就不错,她们也只是说说,真叫她们去看,多半是不会去的,反正看了也买不起,买得起也养不起,一个lv包包算不了什么,可要让别人觉得你的lv包包是真的,不是高仿a货,要配的东西可就不少了,头发要做吧、衣服也要换吧,衣服换了,鞋子也要配吧,头发、衣服、鞋子都换了,总不能挤公交、坐地铁、开十几二十几万的车吧,至少也要奥迪q5以上的,配置不要紧,够贵加颜色好看就行,这样下去,简直就是一个lv包包引发的血案。

吴进又跟着喝了会酒,有人提议要去唱k,有人说要去网吧找回年轻的感觉,还有人提议说要回家睡觉,大部分人选了第三种,上年纪了,没年轻人有精力,喝了酒就想躺着睡一觉。

吴进也跟着站起,往外走。

他下了楼,和同事们选了个相反的方向走,等大家散了,又折回来,看到边上那个巨大的lv,又走过去。

夜风让他清醒不少,当然他也没喝多少酒,聚会时,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告白上,怎么说?我喜欢你?

太简单,然后呢?什么东西都还没准备,甚至连礼物都还没有,更关键的是,从语柔的角度看,是不是有点变态?毕竟没说过几句话,一见面就说我喜欢你,会不会太直接?

刚才女同事们的闲聊,又让他想到更深层次的事,小方的家境不说是大富之家,至少也是小康,看穿着打扮就能猜个大概,不是全身名牌,但都精致讲究,自己追得起吗?

吴进越走越慢,到最后,每升起一个念头,就像吐出一条蛛丝,将他缠住一样,直到他看到lv陈列窗外的一个纤细人影,贴着玻璃看。

刹那间,他像是回到了今早在第一章心理的状态,想做就做,想那么多干吗?

他快步走过去,问:“看什么呢?”

方语柔吃了一惊,转过头,看到吴进,笑了一下,说:“看包包呢!大家都走了?”

“嗯。”吴进没再说话,原本想要告白的,可是顺着方语柔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那个包包,粉色,手柄上有交叉的金属圆钉,除了lv两个叠在一起的字母外,就再没其他标志。他马上就有了新的想法。

“你喜欢这个?”

方语柔点点头,眼神痴痴地刺进玻璃里,和那包包勾在一起,生了倒刺般,拔不出来。

吴进还想多问一句“为什么不买”,到了嘴边,及时醒悟,咬咬牙,又咽了回去。

废话,喜欢却不买,还能为什么?简直是揭人伤疤。

“你知道上次他骂我,我为什么忍下来吗?”方语柔问,她没说“他”是谁,好像默认吴进知道一样。

吴进摇摇头,其实他也想问。

“再忍上几个月,就能买到这个包包了,加油、努力!每次我不开心了,就过来看看这个包包,想想为了它,也值了。嘻嘻,是不是太物质了?”方语柔终于把目光拔出来,笑着问吴进。

“哪有。用自己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挺好的。”吴进装作看玻璃里的包包,却短了一截,落在玻璃上方语柔的侧脸。

“好了,那再见,你去哪?”方语柔问。

“我?我——回家。”吴进说。

“哦,我去加班。再见。”方语柔挥挥手。

“又加班?”

“对啊,老板叫我对下账。”方语柔走远。

吴进抽了自己两下耳光,啪啪地响。方语柔回过头来,吴进红着脸挥手,转身走开,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说加班。

没有好时机,那句“我喜欢你”根本说不出口。下次,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

第一百零二章 锤子

章本硕看着吴进,很开心,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对不起,章老师,上次说好了,这次又过来咨询。”

“没关系,没关系,咨询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好就好,坏就坏的,总有反复,说吧,又有什么新的烦恼?”章本硕问。

“我——又拖了。”

“还跟上次一样?”

“不是,工作还好,是告白的事,我不敢告白。”

“这样啊。”章本硕看着吴进发呆,突然问:“我上次给你的那本《5秒治愈拖延症》看了没?”

“还没。这回回去我就马上看。”吴进很惭愧。

“不用了,我直接跟你说吧,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想象火箭发射5秒倒计时,5、4、3、2、1在心中默念,时间到了,不管怎样,都要按下发射按钮,行动。这就是那本书的核心。”

“你是说让我也这么做?”

“对,不过要做点小调整。”章本硕说,“不是倒数5秒,而是5分钟,5分、4分、3分、2分、1分。”

“为什么?”吴进想不通。

“尝试一下。”章本硕眨眨眼,他也是从吴进的本章说5分钟延迟中获得灵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5分钟延迟,但对症下药,用5分做时间倒计时,也许会有奇效。

5分、4分、3分、2分……

“小吴,过来一下。”老板在门口招招手,吴进站起来应一声,很是懊恼,为什么不念快一点!

好不容易等办公室只剩下他和方语柔两人,正用章老师教的方法,却被老板打断。

他走出去,方语柔冲他笑笑,握紧拳头做个加油的手势,吴进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等进了老板办公室,心又开始慌了。

除了上次因为印度公司沟通的事,导致整个项目延后,被老板叫进来训了一顿,这是第二次吧,又什么事?

“小吴,最近都在加班啊,很有干劲嘛。”老板没坐下来,站在一堵墙面积的超大落地窗前,双手插兜,看着窗外的夜景。

吴进更慌了,他知道最近没什么好忙的,啃下了那个最难打的电话后,其他日常任务他再没拖延过,早早做完,晚上说是加班,九成九的心力都放在方语柔身上,看她有什么问题,就装作不经意间走过去,给她解答。难道老板看出自己磨洋工了?

吴进嗯了一声,老板冲他招招手,让他过去,吴进也跟着站在窗边,这样的夜景他看过无数次,对面的办公楼星星点点,有一层灯火通明,看来是有什么紧急项目,要整个部门的人集体加班,另外一半却是河岸风景,绿地公园,再远一点是一片的别墅群,零散灯光筛过树枝漏出,描出断续的轮廓。

吴进在那间大的办公室里看到的只有对面办公楼,却从不曾注意到老板办公室的角度这么好,还能将河岸风景也纳进来。

老板终于开口了:“上次的事处理得不错,虽然有些拖,小吴。”老板转过身来,正对吴进,吴进心头一跳,来了。

“你能干,基础也不错,学习能力强,唯一有一点我看不惯,就是拖,越是你看起来难的事,越习惯往后拖,拖到最后,本来简单的事反而被你搞复杂了,我说的对不对?”

“是。”吴进牙根有点苦,老板说话直接,还专捡人不爱听的说,不过句句直击要害,他也不好反驳。接下来,又是一顿狂风暴雨的训斥,他也认了,印度的单子虽然赶在最后期限敲定,不过还是拖延了半个月的时间,导致比竞争对手晚报价了一个星期,训他也是应该的。

吴进挺直腰杆,只期望早训早完事,心里还记挂着方语柔,又暗自庆幸老板不是冲进大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骂,多少给他留了点脸。

老板突然冲他笑了笑,吴进腿肚子一抖,身上一哆嗦,差点没站住。老板这是干啥?对他笑?从来没有过的事,自从进公司以来,老板一直就是一副谁欠他三千万,债要不回来的样子,除了接待客户时皮笑几下,其他时间都是严肃脸。

他突然笑了是怎么回事?难道要辞了我?反正以后都是陌生人,不如留下美好回忆,好聚好散?

吴进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已经在考虑要用多大的音量求老板不要辞退他,才不会被外面的方语柔听到,或许还要加上抱大腿更有说服力。

换作以前的他可能根本就不会考虑这种没有脸面的求法,可是现在,不管是为了饭碗,还是为了爱情,他都想搏一搏。

“其实我以前也这样。”老板说。

“啊?”

“我18岁的时候跟我表哥出来做生意,那时是做五金生意,卖的是个锤子,哈哈,是真的锤子,我表哥带我去家单位门口,叫我进去推销,自己就走了。”

吴进慢慢吐了口气,原来是忆苦思甜,打鸡血啊,吓死我了。

但凡事业有成的老板都要做一件事,就是跟下属大谈过去创业时的艰辛,那时的我比你们现在苦多了;现在公司发很少奖金,甚至不发奖金,最好连工资也帮你存起来的困难;再畅想未来上市美景,人手一套别墅、豪车、二奶、小三、四五六七排队标配,俗称画大饼。

有能力的老板画的大饼又大又香,让你明知是假的,却还期盼着那一丝渺茫的机会,等着哪天大饼出炉,可以咬上一口。

没能力的老板连饼都画不好,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还硬逼着下属说好香好香,闻闻我就饱了,老板我等着那大饼做好就行,现在的饭不用吃都成。

吴进的老板就是前者,只是一个开头,就引人入胜,兼顾笑点。不是训话,也不是辞退,那就好,吴进想听下去。

“玻璃门里坐的都是些大妈,嘴唇红得像妖怪,冷着脸坐在那里,我提个锤子,在外面转了半天,真的是半天,从中午到晚上,直到别人下班,关了门,路上黑漆漆的一片,我才回去,又饿又冷,表哥问我进去卖了没,我说没,他也不问我为什么,就叫我明天再去。”

“我第二天又去,从早上开始,又转到晚上下班。这回连家也不敢回了,饿得受不了,我发了狠,明天我一定要进去,再不能这么下去。”

“然后呢?”吴进在老板停顿的时候,插了一句。好歹也混了几年职场,这点眼色是懂的。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又看着窗外夜景,说:“不用等到明天,很晚了,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人,看样子是经理,我提了锤子冲过去,那人吓一跳,掏出钱包,说不要打他,钱只管拿走,我愣了一下,说我是卖锤子的。那人说我懂,多少钱,我说10块一把,你要几把?他说100把够吗?我开心坏了,扬起锤子向他保证我家锤子用料足,都是上好的高铬铁铸的,还特意找了块砖头,抡圆了胳膊一下砸碎,那人抖得更厉害,摸出一千块,说够了吧,我说够了,不过我只带了10把锤子,剩下的我明天给你运过来,他说不用了。我说要的,做生意就是一个信字,一把都不能少。”

第一百零三章 别墅

吴进有点跟不上老板的思路,这是说段子,还是说真事,还是把真事掺了段子说?他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做沉思启发状点头。

还好老板的目光全程盯着玻璃上的夜景,自顾自说下去:“那人愣了一下,问我真卖锤子,我说当然,那人就把钱拿走,又数了一遍,递给我10块钱,说买一把就够,还拿眼瞄我。我有点失望,不过想想总算卖出去一把,能交差就行,递上名片,开开心心走了。”

老板停下来,不再说话,照常理,吴进该在这时插上几句,可是怪他笨,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做捧哏,干脆也学着老板,眉头紧皱,盯着玻璃上那片夜景发呆。

“谁都不是生下来就会,我也不是生下来就当老板的,你很好,能改掉自己的毛病,接下来,华铝那边的项目你来负责吧。”

“华铝?我负责?”吴进吃了一惊,华铝是公司的大客户,今年预计从法国引进一条全新的生产线,预算大得吓人,以他们公司的体量顶多只能分到一些零散的配件小单,可就算这样,在吴进眼里,也是一笔大单子,老板就这么交给他了?

这是要平步青云、一遇风云终化龙的节奏?

吴进恍惚着,还在努力消化吸收这个消息。过了好久,才说:“老板,就我一个人吗?”带着点苦笑,以老板的用人风格,多半是这样了,太多人的话,奖金给不高,大家还有怨气,人少、奖金高,一人做三人的活,效率又高,累就累点,总有点奔头。

可吴进怕的是砸了这个单子,后果可比之前的那个单子严重得多。

“当然不是,让语柔跟你一起。她还是新人,你多费点心思,辛苦你了。”老板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进整个人飘了,不是老板的器重,而是因为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语柔在一起,想想这个大项目,要加多少的班,要做多少沟通,以后可以天天和语柔在一起,他都舍不得马上告白了。至少可以先酝酿一下感情啊!

老板,我爱你!

“好好努力,看到那边的别墅没?”老板见吴进这么激动,指指窗外远处的别墅群。

吴进的眼睛发亮,难道——

“这个项目要是拿下来,那边的别墅我还能再买一套,跟爱的人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再辛苦也值了。加油。”

吴进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吐槽老板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很打击人积极性好嘛!

不过老板吃肉,员工喝汤,一套河岸别墅的肉汤该是多少啊……

吴进不由想到lv橱窗里摆的那个包包。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所以有什么问题?接了大项目,又能天天跟她在一起,是苦恼不能告白吗?”章本硕问。

吴进叹口气,“不是,告白的事晚一点没关系,倒是不急,现在是另外一件事让我头痛。”

“什么事?”章本硕觉得自己是在做情感咨询,而不是最开始的拖延症咨询。

“包包,语柔看上的那个包包。我想买给她,当礼物,同时告白,比较有说服力。”

“那就买呗。”

吴进看看章本硕,张张嘴,没出声音,脸上的肉扭了几下,终于说:“买不起,太贵了。”

回想起那天在lv门口晃了半天,用章老师教的5分倒计时方法,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里面走出一个高个女人,气势逼人,带一股香风,坐上边上一辆奔驰,轰着油门开走。酝酿了半天的自信又没了,掏出手机,假装有急事,又走开,虽然也没人盯着他看。

到最后想要放弃,又想到老板跟他说过的卖锤子的事,咬咬牙,捏着手机冲进店里,找最近的一个店员问那个包包多少钱。

店员套着职业化的微笑,说这是capucines小号手袋,38000。

吴进带着一点余劲,还想问能分期吗?有白条吗?是38000人民币吗?确定不是韩元日元津巴布韦币吗?一个手提包卖这么贵,你们老板的良心呢?

还好理智约束了他,再加上根深蒂固的拖延症,没说出口。

吴进总算理解语柔的心情,一般的小康家庭要买这样一个包包,也要仔细想上好久。

“我觉得心意更重要,不一定非要那个包包不可吧?换束鲜花怎么样?”章本硕也不太确定,和李临不同,他的恋爱经验几近于零。

“也许吧,是我想太多了。”吴进随口附和,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包包。

他现在拖延症的状况好多了,一般的问题用上5分倒计时都能起作用,可他还是想过来和章老师聊聊,不为了解决问题,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话。

“好了,谢谢章老师,接下来几天,项目要收尾,我可能来不了了。”吴进站起来要走。

章本硕突然问:“我有件事很好奇,你能告诉我后来你的毕业证怎么拿到的呢?”

吴进有点慌张,说:“就走流程,再答辩,就拿到了,我走了,再见。”

章本硕眯起眼,看着吴进走开,这家伙——问题还在啊。

今天是项目收尾的最后一天,改完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确认无误后,吴进站起来。

“真的做完了吗?不敢相信。”方语柔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吴进低着头收拾桌子,心里想,5分、4分、3分、2分、1分,发射!

“语柔。”

“嗯?”语柔回头。

“出去转一转?我请你喝可乐。”

“好啊,听说晚上河岸公园那里风景很好,我来这里这么久,都还没时间逛过。”

十分钟后,两人沿着靠河的石子路走,晚上八九点钟,人渐渐少了,这里附近都是办公楼,没有小区,只有河对岸的别墅群住了人。

剩下的都是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方语柔捧着可乐,慢慢吸着,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

吴进想着要不要说,要不要说,方语柔吸到嗤嗤的空气声,喝完可乐,也不扔,两只手转着,说:“我挺佩服你的。”

吴进还在想些有的没的,要不要告白,还是等买到包再说,不行,发了奖金大概率也买不起,还是别想买包的事,买束花得了,嗯?你说什么?

“我挺佩服你的,这么多事,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像我,有的时候总想拖一下,嘻,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被家里宠的,后来去国外,一个人,刚开始也没朋友,租房、办手续、自己组装家具、烧菜做饭,总算锻炼出来了,不过还是没你厉害。”

吴进觉得自己在膨胀,语柔每说一句,他就膨胀一圈,最后都快飞起来,要不是手里还镇着半瓶可乐。

“呵呵,哪里,其实我也是工作后才练出来的。”吴进突然有一种分享故事的冲动,和老板那天在玻璃前画大饼的故事不同,他是真心想要敞开一点自己的内心世界,让方语柔进来。

“我小时候做事情最拖了。早上起床都要妈妈叫上三四次才肯起来,后来我妈受不了了,就给家里所有的闹钟、手机调快5分钟,这样我就再没迟到过。”

“这倒是个好办法。”语柔说。

“不,不是个好办法,烂透了,后来时间长了,我也知道时间都调快了5分钟,懒得改回去,反而习惯了把任何时间都加上5分钟,上学快要迟到了,没关系,还有5分钟,快要10点了,作业还没做,没关系,还有5分钟,就要考试了,公式还没背全,没关系,还有5分钟,渐渐的,先是不喜欢的事,麻烦的事,我都会拖上5分钟,到最后,不管重要还是不重要的事,我都习惯拖上5分又5分。”

吴进看看方语柔的侧脸,方语柔停下来,把可乐扔进垃圾筒,然后扶在栏杆上,看对面的别墅群。他想,就像现在这样,我看了你5分钟,又5分钟,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吴进,你说住在对面,会是什么感觉?”方语柔突然问。

第一百零四章 谁辛苦?

吴进愣了一下,也跟着看过去,对岸的别墅群,最靠外的一幢,上下两层的灯都亮着,隔着河都能听到那边的欢笑和音乐声,偶尔有几声尖叫传来,像是一群年轻人在聚会。

他的心又揪起来,抽着疼,像是那天听到lv的店员说出那个包包的价格一样,别墅?

包包咬咬牙还能买,别墅?还是在这种黄金地段的别墅?想都没想过。

吴进没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方语柔的侧脸,看她的鼻子、看她的睫毛、看她红红的腮帮,总觉得很熟悉,又很陌生。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到,却像隔了一条河的距离。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吗?

吴进的心冷下去,自己喜欢方语柔不假,可她喜欢的,想要的东西,自己一样都给不了,哈,别说别墅了,就是一套房子也没有,老家是有,不过就算卖了,连这里的首付也付不起。

之前一直被恋爱中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冲昏了头,现在吴进才算清醒过来,方语柔和他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吴进都清醒地知道,却又像隔了层玻璃,看得见、听得着,却没有触碰的实感,好像都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成功做了报告,客户那边也确认了单子,生产线今后三年的配件供应全权交由他们公司处理,同事们羡慕的目光,话里带话的赞扬,还有公司全体同事的聚会,敬酒、搭肩、称兄道弟、互相吹捧,去卫生间抠嗓子吐,吐完了洗把脸擦干,再若无其事地喝,他很开心,至少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开心。

喝酒前还矜持一下,酒意上头,就扯着嘴巴,无声地傻笑,憨憨地坐着,谁过来敬酒,都是一口干。

方语柔不在,说是有事,短信约了他晚上吃饭,是在一家高级饭店,步行街的尽头,大玻璃门,门口一直站着专业的门童,负责开门。

要是平时,他早就乐疯了,可现在他却不想去了,去了又怎样,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付得起高级饭店的一顿饭钱,接下来又怎么做?每次都打肿脸?

他的脸再大再厚也禁不起扇。

方语柔是好,只是不属于他。

一个人过来搂住他的肩,冲他脸上喷酒气,“怎么,还不走?醉了?”

“没有。”吴进呆呆道,搂他的人是老板,照平时该多说点话,可现在喝了酒,也有七分醉意,他突然什么事都不想管,什么事也不想理,就这样呆坐着,坐到想睡觉,然后去睡一觉,第二天醒来,除了头痛和一嘴的臭气,偶尔打嗝泛出的胃酸,什么也没留下。

“要不要我送你?”老板在吴进面前扬了扬车钥匙,笑得很大声。

“不用了,公司还有点事没做完,我慢慢走回去。”

“哈哈,是我公司,还是你公司?这么玩命,把身子拼坏了,老板是奖你车还是奖你房?”老板舌头发直,说话都有点不清不楚。

吴进苦笑,他只想给自己找个借口,不去赴方语柔的约。

“资本主义是万恶,财富终究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你看,当初我要自立门户,让表哥把工资结一下,你猜他给我多少?”老板按着钥匙玩,吴进这才注意到不是老板常开的那部奔驰,而是宝马的标志。新买的?

吴进没接话,老板搂着吴进,伸出五根手指,又觉得不对,一个个数过来,又加了三根,错着眼珠瞄了半天,头在晃,手也在晃,终于还是说:“锤子!99把锤子!说是没钱,拿货抵。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拿锤子砸他头?”吴进现在就想拿盘子砸老板的头,搂得那么紧,还一嘴臭气,牙齿上的菜叶都看得一清二楚,醉成这样都不忘灌鸡汤、画大饼,难怪你赚钱!服了你!

“不,是砸他家窗户,我帮他干了三年,三年他买了三套房子,一套比一套大,一套比一套贵,我除了卖锤子多,被人叫锤子王,还有什么?于是我决定了,要自己当老板……”

吴进的手机响了,他打开看,方语柔发过来:我可能会晚点到,你先点菜,多点一些。我饿死了。

跟了一个吃鸡腿的表情包。

吴进关掉屏幕,心很烦,耳朵上吊个醉鬼,絮絮叨叨更烦。

“老板,我很佩服你,做事这么利索,一定是卖锤子卖出来的风格,对不对?”吴进想早点结束这场鸡汤大会,他被灌的鸡汤够多了,鸡肉一块都没吃到,早点让老板过足了教书育人的嘴瘾,然后自己有多远就躲多远好了。

“切,哪有的事,我只是悟出一个道理。什么压力、什么业绩、什么kpi,那都是别人给的,别人给我多少压力,我转给你们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当老板累、当老板苦、当老板压力大,你们一定常常听人这样说,狗屁!累有你们累?你们天天加班,在家里睡下,我一通电话就能把你们叫回来,我累了在办公室里想睡就睡,叫秘书把门关上就行,苦有你们苦?要做方案了,叫你们想,列出选项abcd,说明优劣,我闭着眼瞎挑一个就行,结果不好?方案是你们定的,执行是你们做的,关我什么事?扣你们钱就行。我不做事永远英明神武,你们做事永远写检查检讨。不是我请客,这种地方你们平时聚餐会来?客户催我,我就加倍催你们,什么事我不会,就叫hr招个人过来,做不好就叫你们滚蛋,做得好,就把你们应得的钱打个折扣当奖金发给你们,你们还要感谢我大方,说!是谁辛苦?退一万步说,我辛苦,你们也辛苦,那我有钱拿,大钱。你们呢?辛苦了,钱呢?”

吴进彻底无语,大家都知道这理,可你也别说出来打脸啊!本来窝在心里,还装作不知道,你这一说出来,是要还没走的员工一起集合起来扁你一顿吗?

妈的!被他这么一说,好想辞职啊!不对,是扁他一顿,再辞职。

老板在跟吴进上了生动的资本主义对人性的压榨,现实对理想的无情鞭笞一课后,又掏出钥匙,说买了辆新车,不贵,50万。就是你们奖金的十倍。然后说自己有事,要去见个人先走了。

走到一半,老板又折回来,问:“听说lv店就在附近,是哪里?”

吴进说:“下楼,大门口左转,过一条马路就看见了。”

老板扬扬手,打个酒嗝走了。

吴进目送老板离开,本来喝够了酒,看到酒就反胃,又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浇在心头火上,嗤嗤地炸响,擦干嘴角,起身晃悠悠走了。

到了楼下,看了一眼边上的lv店,吴进扭头,顺着大路往下走,他扭着走,沿着人行道,慢慢的酒意下去,路也走直了。

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每当心情烦躁,又找不到原因时,他就喜欢随便挑一条路,然后一直往下走。

慢慢走,慢慢想,用脚步丈量这座巨大的城市,有时会走到岔路,两边都是老房子,老人们零零散散坐在家门口,抬眼看他,又低下头发呆。

他就退回主路,再往前走。看着飞驰而过的跑车,看着路边排队买奶茶的学生,看着成群结队夜跑的人群,想累了,走累了,往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往回走,或是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等车。

今天他累得很快,或是说不想走了,碰到一个公交车站,就坐下来,站牌上显示19点10分3路车会到达,看看时间,再等10分钟就到。

第一百零五章 吴进完结

吴进呆呆地看着,边上一只小手拍拍他,他侧过头,一个4、5岁的小男孩捂着脸,漏出一只眼,躲在妈妈腿里,冲他笑。

吴进也笑了笑,他喜欢小孩子,要是往常,一定会跟孩子玩捂脸躲猫猫的游戏,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以为捂上了眼睛,这个世界就看不到他们,吴进也想过要是真能这样该多好,现在他却没这个心情,喝了酒,又走了这么久的路,再加上前些日子连续加班的疲惫,最重要的还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和方语柔的聚会。

吴进转过头,看公交站牌的时间,19点零3分。

还有7分钟,再过7分钟就好,吴进提醒自己。

7分钟后,坐上公交车,回到家,关掉手机,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再去公司,语柔要是问起昨晚为什么没去,随便找个借口就好,反正项目结束,以后也没有机会相处,就这样断掉最好,当然断掉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和自以为是的语柔对自己的好感。

自己没机会的。

一个小小的声音,跳出来,试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吴进默默地说。

小手又拍了他一下,小男孩像受了惊的小鹿,趔趄地拐着小脚,往妈妈怀里冲。

妈妈抱歉地冲吴进笑了一下,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说:“扭扭,不要调皮了。”

吴进也扯了扯嘴角,眼睛又定在公交站牌上,数着时间,4分、5分……

小男孩突然叫起来:“妈妈,车来了!”

远处一辆公交车开来,减速靠站,妈妈带着小男孩上车,小男孩隔着车窗向吴进挥手告别。

吴进也挥挥手,看看时间,提前了5分钟,正要上车,又坐了下来,公交车开走。

他看着公交车的红色尾灯,盯了好久,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19点10分,没错,不是公交车提前了,而是公交站牌的时间慢了5分钟。

明明已经7点10分,却还显示7点5分。

吴进看看手机,又看看公交站牌,如此反复,直到脖子都有点疼,他本已疲累的身体又热了起来,一个念头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他自己的时间是不是也慢了5分钟?很多时候公交车已经开到,自己只要走上去,就能到达下一个目的地,结果以为还有5分钟,还可以再等下一班,错过一次又一次。

他突然跳起,站在路边挥手,“出租车!”

打了辆车,他对司机说,“湖滨lv店。”

又拨通一个号码,等对方接起来,说:“章老师。”

章本硕正在写文档,犹豫要不要完结的《吴进》这一章,拖延症是得到了初步解决,至少不再影响工作,可是在感情上又出了点问题,5分倒计时真能起作用吗?

“章老师。”

“是。吴进?”

“章老师,你之前不是问我,毕业证怎么拿到的吗?”吴进说。

他的语气很激动,急着去办什么事情似的。

“嗯。”章本硕点点头。

“我没拿到。”

“嗯?”章本硕只翘了个尾音。

吴进把事情整个说了一遍,第二年,他提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学校准备第二次答辩,坐了飞机,降落后,坐机场大巴到了学校,然后在外面逛了一圈,去学校边上的网吧坐了三天三夜,第一夜,看了一夜的恐怖片,什么片子他记不得了,只知道是极恐怖的画面,一帮人站在自己后面看,吓得缩成一团,可自己却不觉得害怕,心里还惦记着答辩的事,至少要跟导师见个面,知道在哪里答辩,要把论文交上去,可是他什么都没准备,在公司里这一年,作为一个新手,光熟悉业务和听老板训斥,还有下班后和同事聚会,吐槽老板的奇葩,就耗掉了他所有的精力,论文还是没写,其实答辩也根本去不了。

他只是想给自己放一个星期的假,就像晚上在城市的大道上一直走下去一样,也许走到底,自己就能想通,给出一个答案,然而,现实却是不管自己怎么走,最后的结局只有把自己搞累,累到不去想那些问题。

网吧里的第二夜,他看了成龙特技的纪录片,靠着窗户,窗户一直漏风,他过来时根本就没带衣服,想趴着睡会儿,又怕冷,就把窗帘卷到身上,迷迷糊糊睡着。

网吧里的第三夜,他玩了游戏,游戏不好玩,上网看节目,节目不好看,电影、电视、甚至是中央电视台新闻,点开又关上,他不知道自己烦躁什么,就算知道答案,他也不愿去想。

终于还是出去找了个小宾馆睡下,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之后,他连校门都没进,又买了飞机票,回到公司。

老板问他学校的手续办好没,他说没有,老板说为什么,他说过去晚了。机场大巴开走了。晚了5分钟没赶上。

老板问为什么不打的,他没说话。然后老板就开始训他,这么重要的事,特意给你一个星期的假,结果没办好,你说是什么问题?

章本硕全程在听,听得很仔细。之前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5分钟就是吴进逃避困难的所有借口的集合体,难怪连本章说的时间都被改动。

不过该怎么纠正呢?

他还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吴进又说:“老师,我明白了,根本就不是5分钟的问题,我到了,下次再聊。”

吴进挂了电话,章本硕隐隐听到一句:师傅,你等一下,我去买个东西马上过来。

接着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id5分钟,本章说恢复正常,获得积分1500。

——获得一次性特殊功能,更改本章说时间。

章本硕笑了一下,给《吴进》章写上“完结”两字。

吴进冲进lv店,找到店员,说要买包,店员问哪个,吴进指指橱窗,店员说好的,12万8。

吴进怒了,不是说3万8吗?一个星期没到,4倍的涨,抢钱啊!

店员很无辜,说一直都是这个价,吴进扭头去看,才发现换了个包,问原来那个包哪去了,店员说刚被人买走。

吴进呆了一会儿,又急匆匆跑出去,上了车,问司机最近的花店在哪。

30分钟后,步行街,吴进下车,捧着一大束鲜花,他的心跳得很快,意识却格外的清晰,再无杂念。抬头看了看2楼,正要上去,一辆车停在路边,是一辆红色的宝马。

一个男人从后座下来,吴进扫了一眼,忙用鲜花挡住脸,缩到一边。

这么巧?说实话,除了上班,他真不想和老板有任何私人时间的交集。

第一百零六章 火箭发射

老板又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出来,吴进呆呆地看着,看那女人挽着老板的手撒娇,看老板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笑容,宠溺地摸摸女人的头,女人肩上挎着一个包包,粉色,lv的金属标志闪闪发光,就是橱窗里的那个。

那女人是方语柔。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从衣服到鞋子,再到脖子上的项链,一下车,就是全场的焦点,这里是高档的聚餐场所,往来人群中也有不少美女,可是像她这样的却是绝无仅有。

要是半小时前,可能吴进自惭形秽到靠近的勇气都没有,远远望上一眼,就直接走人,终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可是现在的吴进无所谓勇气、无所谓脸面,他只是想告白自己的心意,至于方语柔接受不接受,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至少他做了,不再后悔。

可——为什么是老板!

过往的一切细节倒卷回来,吴进明白了,老板指着新买的别墅,说要和爱的人一起是什么意思,明明方语柔只是个前台,却要给她额外的工作,销售、财务几乎所有部门轮岗轮个遍,给他大项目时,特意嘱咐要好好教方语柔,还有语柔说要努力工作,买到那个包,在河岸公园散步,看着对岸的别墅说住在里面什么感觉。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高大帅气也好,年青多金也罢,他都能接受,可是为什么是老板?

他不生老板的气,而是在生方语柔的气,这就是你说的“努力工作”?这就是我眼中那个出身小康,却积极向上的简单女生?

方语柔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摇摇头,又说了几句,接着就往店里走。

把花扔了,然后回家,睡觉,第二天上班,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吴进要做的,也是他想的。

愤怒过后,是无尽的疲惫,原本以为自己彻底想通,可终究还是败给现实,正如方语柔想要一个包包,和一幢别墅,选择老板是最快最省力的途径一样。

他现在蹦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又能以什么名义做呢?在方语柔眼里,和他的关系可能连暧昧都算不上。

吴进转过身,一只手拎着花,拖在地上,花瓣一点点地掉,又被吴进踩实了,粘连在鞋底、地板上,就如他现在的心一样,揉碎了被擦身而过的行人嘲笑。

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拖着一大捧的鲜花,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刚经历过什么,告白失败?女友劈腿?各种各样的目光,或同情、或怜悯、或嘲讽,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浅浅微笑,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拿束花像咬着肉骨头。

吴进拖到鲜花秃了一层,突然又定住了。他回头看,方语柔和老板还站在门口,似在等人。

他转身,拎着花跑起来,5分、4分、3分、2分、1分……

火箭发射!嗤嗤嗤!

一瞬间,他体内郁结的心念似层层积叠,聚成一片高纯度的液氢燃料,一点火苗落下,顿时窜出蓝白色的炽热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脑袋外冷内热,有如火山在海底爆发,高热的岩浆喷出地壳的一刹那,就被数万万吨的海水冷却,扭曲成一条条暗红色的修长手臂,在海底暗流和浮力的双重作用下,疯狂乱舞着。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语柔喜不喜欢他,老板怎么看,他会不会没工作,边上的行人会如何嘲笑,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做一件事,就一件事。

吴进慢慢走过去,脚步加快,到最后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方语柔身边,一把推开老板,老板往后倒,坐在地上,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方语柔惊呼一声,要去拉老板,吴进一把抓过方语柔,扯着往外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本只是要跟语柔说句话就好,说句“我喜欢你”就走,甚至都没想过要再等等,听一下语柔的答复,可是也许跑起来,带动了火气,跑近了,又看到老板那只肥腻的右手搭在方语柔肩上,他下意识地去推,根本就没想过后果。

方语柔跟着吴进跑了几步,用力甩手,“你干什么!”她冷着脸,还要说,却被吴进的眼神制止。她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

吴进说:“我喜欢你。”

方语柔张张嘴,瞳仁倒映着吴进的面孔,眼白闪了闪,吴进生怕方语柔说话,他就再没勇气,反正老板都推了,工作也没了,他还怕什么。火箭一旦升空,就再不可能回头。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的,像你这么优秀的女生,肯定有很多人追你,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吴进很痛苦,比方语柔直接拒绝了他还痛苦,所谓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一点点摧毁给人看。她明明可以过得更好,为什么要把青春做为祭品献给那个满嘴口臭的中年人?那个以玩弄人心为快乐之本的老板?

一个包包,一幢别墅就这么重要吗?

方语柔回头看看老板,他已经站起来,司机过来扶住他,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他摆摆手,没动,只是投来阴鸷的目光。

吴进不敢对视,趁着最后一点勇气消散前,把火箭推入轨道,该说的话都说了吧。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每天加班,也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就算说不上话,呆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好,就是你喝可乐咬吸管的样子都百看不厌。”

吴进每说一句,身上就轻松一分,说完了,方语柔静静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问:“说完了没?”

“说完了。”吴进脸一绷,随即松开。剩下的事他无所谓了。拒绝也好,斥责也罢,甚至是反目成仇,怨他推了老板也行。该做的都做了。

“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方语柔说,语气却是冰冷的。

吴进瞪大眼睛,心不可抑止地擂着胸腔,震得他胸口发疼。难道——语柔她——

方语柔眉毛压下来,遮住了一半凌厉的眼神,指着远处的老板,说:“可是你推我爸干吗?”

第一百零七章 不长的故事

吴进眼呆了一下,张着嘴喘气,半天,才问:“亲——亲爸?”

啪!

一记耳光扇得吴进眼冒金星,脸上烫烫的,蒸出一团热气,连着心也热起来,泼了一勺滚油似的。

他不觉得痛,反倒舒坦起来,想了想,莫名地要笑,她爸?

老板要是姓方,他再蠢也能想到是老板的女儿,可老板姓蔡啊!跟她妈姓?

吴进想再问几句,问清楚了,多挨几巴掌也值。

方语柔早跑到老板身边,扶起来,说了几句话,老板远远地看了一眼,分不清是什么表情,吴进想上去道歉,又觉得刚推了老板一下,会不会挨他锤子,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方语柔和老板进了饭店。吴进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本以为彻底解开心魔,碰上问题再不会拖延,可是朝饭店门口踏进一步,脚尖就忍不住转向,向侧边走开。

饭店门口的服务员盯着吴进的脚,手按在门把手上,吴进一挪脚,就微笑躬身,拉开门,偏偏又不进来,在外面晃悠,走又不走,进又不进,惹得服务员躬也不是,不躬也不是,恨得记下这人的脸,没事干,消遣我是吧?有本事别走,等我下班!

进去?再等等吧。正在气头上。

不行!现在不去解开误会,以后恐怕都没机会了,一想起方语柔那句: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吴进就觉得头晕目眩,泡在蜜罐,甜到骨子里。再想起后面一句:“你推我爸干吗?”心又凉下去,成了冰镇蜜罐。

去?还是不去?

去有一万个理由,不去,更有一万零一个理由。

他在门口转圈,转累了,抬头,正对上玻璃门内服务员那两只燃烧的眸子,服务员硬了一脸的笑,手搭在门把手上,半开不开,内心崩溃:你倒是快进来啊!

吴进转身,朝外走去,算了,进去又怎样?不管是不是老板的女儿,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俩没可能的,别自作多情了。

这时手机响了,隔着裤兜搔大腿的痒,吴进没管它,他走几步,又停下,往后看,眼神像烤出的糖丝粘连在那玻璃门上,里面的服务员也一样焦灼地瞪过来,你丫的不进来,倒是快走啊!

手机停下振动,过了一秒,又响起来,吴进烦了,接起手机:“喂?”

“对了,忘了件事,那本书记得还我。下一个来访者可能用得上。”章本硕说,他收到系统奖励后,喜滋滋地躺沙发上,刷了一会儿手机,又去书架上拿书,看到空位,才想起那本《5秒治愈拖延症》借给吴进还没拿回来,就打手机问一下,结果听到吴进的声音,像刚睡醒,有气无力,含在嘴里嘟哝着。

明明之前还挺精神的,兴冲冲要去办什么大事。

怎么才过一两个小时,又变了。

“你怎么了?”章本硕问。

手机那头传来抽泣声。

方语柔坐在桌子前,头扭过去看窗户,外面天早黑了,包厢里的光打上去,被黑夜挡回来,只映照出自己的倒影,痴痴地对望。

“怎么?看那傻子上来没?”蔡有余绷着脸皮说,声音闷得像是藏在鼓里说话。

方语柔点头。

蔡有余盯着女儿看,越看越欢喜,这么漂亮的女儿也只有我老蔡家的基因才长得出来,呸!便宜了那小子。

马上就郁闷起来,不过想到刚才女儿甩那小子一巴掌,又舒坦起来,端起红酒杯,呷了一口,一脸褶子挂下来,举手叫了声服务员。

服务员过来,蔡有余指着杯子,“有可乐吗?”

服务员没弄明白蔡有余的意思,下意识地回答:“有。”

“雪碧呢?”

“也有。”

“来,掺一点,太苦。”蔡有余把红酒杯塞服务员手里。他就喝不惯红酒这味,苦涩涩的,除了后劲大,没个奔头,还是掺点饮料好喝。

服务员端着红酒杯去了。

方语柔知道老爸一向作派,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叫他直接拿瓶可乐过来,端来端去多麻烦?”

“女儿啊!长相你比老爸强太多,可生活经验就差了,叫他端过去,掺一点不用钱啊!好意思为那一口两口的可乐收钱?这里可是要给小费的。”一说起小费,蔡有余就心痛成锤子样,要不是女儿说要介绍吴进那小子给他认识,他也舍不得订这么贵的地方。

可恨!吴进还用介绍?那小子挪挪屁股是放屁,还是屙屎老子都知道。要不是看他人品可靠,长得又比老子我强一点,能力嘛,比不上我,也只差了一点点,最难得的是人品还行。当年实习期拖了他半年才涨工资,一句怨言都没有,上哪找这样的人?

之前还旁敲侧击,弯来弯去的,给他讲些做老板的道理,结果,看来这小子压根就没听进去。傻透了!

“爸,你不生气了吧?”方语柔看窗户看到脖子疼,小心试探老爸。她从国外回来,特意改了妈妈的姓,进老爸公司历练,原本没多想,都是老爸的安排,却喜欢上了项目组的吴进。

以为老爸会生气,终于藏不住话,战战兢兢跟他说了,当时他表情很沉,却意外地没拿锤子出来,锤扁吴进。只是说谈谈看,有机会碰个面,吃顿饭。

然后她就一直等到项目结束,庆功宴后和吴进约好见面,特意早点叫出老爸,三人聚一聚。

本来是要提前跟吴进说,可老爸坚持说要给个“惊喜”,她也只能按下不说。

谁知那傻子!捧束花跑过来,冒冒失失推倒老爸,还拉着自己跑开,更可气的是,就拿着那束秃了头的花,站大街上告白,还问是不是亲爸?

刮他一耳光是我不对,可这人也太笨了吧!

要不要再给他机会?

方语柔拿着勺子在红酒里搅着,勺子问候酒杯,叮当响,蔡有余匀了点掺可乐的红酒过来,说这样好喝,够甜。

她的心思不在红酒上,还想着吴进,他到底上不上来?

吴进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盯着前面的一头斑点狗发呆,那狗侧过头来看着他,眼珠子不转,已经过了——5分钟?

他杂乱的思绪有了宣泄的出口,开始在思考一个荒谬的问题,为什么这狗能坚持这么久?

一个人走过来,一只手抓住斑点狗脖子,轻松拎走,斑点狗还保持着僵直的姿势,硬在空中,眼睛终于移开。

原来是放在宠物店门口的假狗。

吴进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笑后才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这才回忆起之前一直在跟他聊天来着,怎么念头转着转着,到那条假狗身上。

章本硕为了一本书,大老远跑过来,也是为了帮助吴进,听完他的讲述,大致理清了思路,总结说:“简单来说,就是你推倒了老丈人?”

吴进点头,又摇头,什么老丈人,可能原本还有点机会,现在是彻底没戏了,自己就算冲上去道歉,也是做无用功。

他也不是傻子,要真是父女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老板一脸褶子,女儿为什么那么漂亮?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自己整天想着告白的事,冲昏了头,语柔说要约会见面,说还有一个人介绍给自己认识,自己只当是朋友,没往心里去,现在才知道是要见家长。

“怎么办?章老师?”吴进一手拿花,空出一只手抓住章本硕。

他能帮自己治好拖延症,一定也有办法让自己鼓足勇气,上楼去找语柔和老板。

章本硕眨眨眼,看吴进的本章说,本章说系统恢复正常后,又复发的例子还是头一次。

可是亲眼看到后,又不是想象的那样,吴进的每个作家感言时间都没延后,一切正常,他再看看吴进手里的花,明白过来。

“我跟你讲个故事,不长,很快就结束。讲完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章本硕说话时,吴进一直盯着不远处那个饭店的门口,门口的服务员也用同样能杀人的眼神瞪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5点小花园

“之前给你的那本书还记得吗?”章本硕问。

“5秒治愈拖延症?”吴进说。

“不是,再之前,拿错的那本。”

吴进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5秒治愈早起困难症?”

“对。就是这本。你知道这本书怎么来的吗?”章本硕不等吴进问,就说下去。

这是他一个朋友李临送给他的,说这书里有他大学里最美妙的时光,而这些时光都是用秒来计算的。

想当年李临跟一个文青学姐恋爱,文青学姐很上进,爱读书,尤其爱读《飘》,英文版的。

李临泡在爱情中,昏了头,也有点《飘》,跟学姐说自己也想上进,更想和她一起上进,快,教我英语、口语,希望有朝一日能读懂原版的《飘》,学姐说不要说《飘》,那叫《gonewiththewind》,翻译过来叫《随风而逝》。

李临说对,我就想和你一起《随风而睡》,学姐小拳拳捶他胸口,说自己这个文学少女,习惯了夜雨敲诗梦,一枕星河恍在天的绰约意境,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个不正经的流氓。

李临没回话,还在想哪来的“夜雨”能把“梦”敲湿了,师姐文青到做梦都能做湿,真是好委婉啊!

5点钟,小花园东南角。我教你,不见不散。

师姐留下一句,翩然离去,空留余香。李临眼直直地看着师姐翻飞的裙角,消失在拐角,心火噌的一下点着,窜起一人高的火焰,连着皮、筋、骨、血、肉熬成一锅,浑在一处,滚沸成泡,再一一炸开,心念零星蹦出,宛若夜幕筛落一天星月,点点念头亮起。

5点钟?小花园?东南角?嗷呜呜呜——

李临看看时间,已经4点半了,跑回宿舍,冲进卫生间,挤了牙膏,忍着味刷牙,刷完牙用牙线,牙线用完再漱口,啊喽喽喽喽喽——呸!边吐边脱衣服、裤子、内裤、袜子,赤条条地打桶水就往头上浇。

靠!莫挨老子!没看到老子在蹲坑嘛!

全程旁观,都忘了看手机的蹲坑舍友终于反应过来,强烈抗议李临的视觉污染。

李临不回话,吧唧吧唧地挤了一手沐浴乳,双手交叉,擦腋窝起泡,再往头上搓,接着一路向西,向下把全身搓个遍,又打桶水把全身冲净,随便抓了条毛巾就往外冲。

蹲坑的舍友大骂:那是我擦脸的!

舍友只听外面衣柜啪啪,衣架当当,悉悉索索,滋的拉链声,咚!门关了。风吹进来,调皮地穿裆而过,凉嗖嗖的,舍友看着一地狼籍的卫生间,还有半桶水,默默擦了起身,抬了半桶水往坑里浇。

5点整,李临到了,长草搔脚,痒得很,他的心更痒。

5点15,李临心痒出一片幻象,她来晚了,一定是在洗澡,是在——

不行,再往下想,我丰富而细致的想象力会提前消耗掉宝贵的精力,我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英语口语学习中去。

5点30,这么晚了,她不止是洗澡,一定是边洗澡边唱歌。

6点整。我明白了,欲擒故纵,吊胃口,提升期待是吧?文学少女也会玩这招?嘻嘻。

7点半。我——饿了。

8点。李临身上的火终究抵不过胃的饿,发消息给学姐:来了没有?我在等你。不急。

三个短句,一个问号,442的阵型,矛盾又挣扎,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期待,给女方充分的回话空间。

“还没到时间呢。”学姐发回来。

李临冷笑,左脸写个“邪”字,右脸写个“魅”字,嘴巴一张,邪魅一笑没控制好,口水差点流出来。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不是说5点吗?”

三分钟后,一个消息弹出来。

“是早上5点!笨蛋!”

那天晚上,李临在宿舍的卫生间里哭了好久。

不是哭白洗了澡、刷了牙、还把自己的清白身子给蹲坑的舍友看光光,而是哭以后为了爱情,都要早上5点起床。

有赖床习惯的李临在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睡了两年的床的情况下,在痛苦和自责中无奈选择了爱情,从校外的小书摊上买了这本书,为了掩饰,还特意买了本彩页精装版龙虎猫。

后来文青学姐嫁人生子,李临为免睹物思人,把这本失恋之书传承给了章本硕。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吴进没看章本硕,还是盯着饭店的玻璃门,和那看门的服务员隔空目战。

他有点焦躁,不,是很焦躁,自己犹豫,再加上等章本硕赶来,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再等下去,饭店都要打烊了。

有什么鸡汤,你倒是赶紧灌啊!像是什么5秒发射,还是5分发射,只要能让我进去就行!

他莫名想到老板说过的那个卖锤子的故事,手一紧,握得花束上的纸包沙沙作响。

“我要说的是他早起的事。”章本硕看看吴进的手,继续说。

李临为了能5点钟起床想了各种办法。

想想看,凌晨,天空还没睡醒,昏昏地亮着,天边的云也是蓝紫色的,他拉着学姐白白净净的小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去学校的草丛里,长长的草里,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人的那种。

风在吹,草在浪,一双双的人儿在飘荡。

学姐解开马尾,手绷圆了发圈,重新收束一下散乱的发丝,然后两人对视良久,各自从兜里掏出手机,练习不脱衣版的玉女心经——英语对话,尽可能把对话练得下流,不,是流利一点。

嗷呜!好刺激!

“章老师,你的描述很生动,很详细,可是能直接说重点吗?”吴进忍不住打断,和那服务员玩隔空目击,已经看得他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他急着喝完鸡汤,趁着鸡精上脑,一股劲冲上去,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之后要散要离要打要骂,随意。总好过受煎熬,半死不死的状态。

“很快,马上就到重点了。”章本硕安抚吴进。

李临想了很多能早起的办法,第一个就是闹钟,很多闹钟。

从4点45开始,每隔5分钟设一个闹钟。一共三次。

没用,叫一次,按一次,到后面,快到都记不起闹钟有没有响过。

一定是次数不够,好,那就从4点钟开始!

4点、4点5、10、15、20……

这样还叫不醒我,除非我聋了!

“然后呢?醒了吗?”吴进很急,可章本硕讲得好,不知不觉带他进去,想着李临能不能成功早起,早起不能也算拖延症的一个分支啊。

第一百零九章 李玉

“醒了。不过是被舍友打醒的。”

“哦。”

李临被打醒后,以帮舍友带早餐求得原谅,想着这法子也不错,每天设无数闹钟,吵醒舍友,再让舍友打醒自己,自己去早读,练完玉女心经后,带早餐回来,降低舍友怒气值,完美循环。

唯一的缺点,就是可能自己英俊的脸庞难以保存,哪天舍友一失手,用一柱擎天把自己打残。

所以,在周全考虑所有可能结局后,李临放弃闹钟大法,转而寻求更安全的方法,无声振动闹钟!

放在枕头底下,到时间能左右摇摆枕头,产生周期性波浪,摇晃颅骨,间接按摩大脑皮层,刺激交感神经系统,在神经元、突触电活动的水平上叫醒自己。

完美!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哪里有卖呢?

李临网上搜,搜到一堆符合要求的商品,可振动,带音乐,深度防水,泡开水都没事,这点最好,不怕口水湿到漏电。而且商家强调电力强劲,三档可调,12种振动模式,7种振频。方便快捷,节能环保。

完美!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李临问店主:能当闹钟使吗?

闹钟?

店主发了个挠头的表情,马上又说:可以!

怎么用?开关在哪?全身光溜溜的,难道是感应式触摸屏?还是语音操作?

假设早上五点钟起床,那叫你的同伴五点钟准时打开电源,放在你想放的位置,就能叫醒你了。

我去,我要有个能五点准时起来的同伴,直接叫我起床不就行了嘛!什么逻辑!

李临白忙活一阵,心痛地在购物车中删除宝贝。

所以,到底该怎么起床啊!

李临在第五次起床失败,从朋友圈看到学姐在草丛里的自拍:今天穿了一字肩,美美地读英语,心情也变好呢,那个傻瓜,你就睡你的大头觉吧!

痛定思痛之下,李临从防水振动闹钟获得了灵感,水!喝水!

对,他要在睡前喝一大杯水!

从过往20几年的人生经历,尤其是集中在13岁以前的那段快乐时光,李临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或者说是人生经验,尿是不能憋的,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然后呢?这回醒了吗?看到穿一字肩的学姐了吗?”吴进非常急,章本硕故事讲再好,他也听不下去,快点结束啊!回到正题!

“醒了,不过没见到。”

“为什么?”

“忙着换裤子、洗床单。”

“章老师,我想问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再拖下去——”

“你真的需要问我?”章本硕笑起来。

吴进不懂。

章本硕又问:“我说李临的故事,是想说明一个什么道理,你说说看。”

“我——”

“还是我来说吧。”

“不——”

“其实李临在决定和学姐一起在草丛里读英语开始,早起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问题,只是方法路径上的差别。有决心,凡事都有可能。”

“章老师,我就想——”

“所以这个故事对你的启发就是……”

“章老师!!!”

吴进终于受不了章本硕的啰嗦,站起来,大声吼了一下,急道:“快没时间了!能直接说重点吗?”

“什么没时间了?”章本硕反问。

吴进恍惚了一下,往饭店看去,又看回来,对上章本硕那发亮的眼。

“如果是想回家的话,怎么会没时间?公交车、出租车,就是走路也能慢慢走回去。所以你想做的事肯定不是回家。”

章本硕指着吴进手里的花,“你捏了有一个多小时了,花舍不得放,自然是要送出去。还要再跟我聊吗?要聊的话,我还有一个关于李临的故事……”

吴进低头看着秃掉的花,只剩几片花瓣零星挂着,之前跑回去推开老板,拉着方语柔跑开的心情又回来了。

5分、4分、3分、2分、1分……

火箭发射!

章本硕的絮叨,李临早起的挣扎,自己的拖延,方语柔的心意,老板的锤子,还有最后未知的可能,一切的一切,裹携着今晚积累的期待、焦虑、恐惧、挫折、愤怒,化作第二枚火箭的燃料,在章老师的一句话下,点燃,引爆、高温高压的气体通过喷嘴释放出来,形成灼亮的橘黄色火焰,化成巨大推力,升空!

吴进捧起花,往饭店冲去!

玻璃门后的服务员双眼发亮,沉肩、坐马、缩肘、聚气,功贯双臂,手搭在门把手上,全身肌肉拧成一股,瞳孔极速放大缩小,计算目标距离,誓要和这要进不进的客人分个高下,以自己三年的专业开门生涯为赌注,来吧!

所执无进退,一切法自然。

门在人在、门亡我也不亡!

一道身影插着门隙而过,快到不可思议,众人只见一大捧秃花穿堂而过,直奔楼梯,几个纵跳,消失在拐角,空闻花束飒飒之声,悠然回荡。

众人恍惚间,门口那服务员还保持着半躬身的姿势,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双眼看地,迷在那地砖复杂纹路中,额头上一滴饱汗此时才缓缓滑落,划出一道银线,砸在地上碎开。

好险!差一点点,那客人就要撞到玻璃上,差一点点,自己开门躬身的姿态就没做足,差一点点……

不过,还是我赢了。

服务员一点点笑,嘴角提起,逸出些许冷意。

门内门外行人如织,流成一副动态画面,唯有他不倚外力,昂然独来独往,抽离世间,自成一域,任凭门外冷风吹,吹不走他悠然心念。

心内虚空震荡,一声长啸入青云:聊城四房村薛宅李玉于景阳大饭店开门悟道,偶触本源之力,愿后辈有志成道者,人人得开天门!

“臭小子,门开一半,是要关还是开啊!碰伤客人,夹到小孩怎么办?快给我关了!”一声低吼在耳边炸响,后脑一痛,李玉神识自心内虚空跳出,看到经理一张臭脸,忙关了门,重又直身站好,双手束立,脸一分分冷下来,开始寻找下一个与他匹敌的对手。

开门无敌后,也是种寂寞啊。

第一百一十章 我的都是女儿的

章本硕看着吴进跑进饭店,差点撞上玻璃门,还好拉门的小哥反应速度够快,接下来做什么呢?

走?还是等吴进出来?

想到吴进说过老板卖锤子起家,盛怒之下,一锤子给吴进脑袋开瓢刮瓤也在情理之中,拐了自己女儿,还推自己一把,这世上老丈人千千万,能忍下来的没几个。

还是等着吧,万一重伤被人抬出来,还可以帮忙叫辆救护车。

等了半个小时,章本硕看到吴进,不是被人抬出来,而是走出来的,还和一个凸着肚子的中年人勾肩搭背,一个长相清秀,一头黑直长发的女生陪在边上。

中年人笑得一脸褶子藏住了眼,不住地用手拍吴进,拍一下,吴进的手脚就像抽筋似地抖。

最后他又拉着吴进说了些话,才和那清秀女生离开。剩下吴进一人站着发呆,和身后玻璃门内的开门小哥身影叠在一起,恍似一人。

章本硕过去,刚要问话,吴进突然一个熊抱,抱得章本硕双脚悬空,肋骨发酸,差点以为吴进要喊出庐山亢龙霸,和他一起飞入平流层,再化作流星坠下。

“章老师!谢谢你!谢谢你!要没有你,我不会鼓足勇气冲进去!要没有你,就算冲进去,我也畏首畏尾,不敢说出自己想法,要没有你——”

“其实没有我你也做得到,我只是在你困难的时候拉了你一把,咨询师的工作不是解决来访者的问题,而是帮助你们成长,让你们自己解——”章本硕低头对吴进说,略有些尴尬,一个170斤重的成年男子被另一个成年男子抱着离地,还不停在怀里颠着,要不是看在吴进高兴的份上,他真想一个头锤砸下去,让他清醒一下。

看!路人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了!尤其是玻璃门里的那个开门小哥,眼睛都直了!误会,误会,我跟他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吴进看到章本硕脸皮发紫,终于从狂喜中平复下来,放下章本硕,跟章本硕说进饭店后的事。章本硕一条条理顺了肋骨,确认第11、12根游离肋骨没被吴进抱断,扎进肺部,造成大失血,庆幸之余,还想着头锤的事。

吴进说他捧着花冲进包厢,老板抓着红酒的开塞器,跳到沙发上说你要干吗。

他脑袋一抽,看看方语柔,捕捉到她眼中的喜意,瞬间下了决断,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干脆过,逼近老板,老板后背贴在墙上,快贴成一张画。

他凑上去,捧着花给老板:“对不起,请允许我和你女儿交往。”

话说完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吴进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老板从墙上下来,又点了瓶红酒,脸板得跟墙纸一样平,手里的开塞器就没放下过。

方语柔说了些话,老板喝了些酒,也给吴进倒了满满一杯,还兑了点可乐,吴进敬老板酒,方语柔敬老板酒,老板喝到手红、脖子红,渐渐笑开了,搂着吴进的肩膀,给方语柔介绍,说这小子是我公司骨干,我的得力干将,我很器重他,跟我年轻时很像,卖把锤子都想半天,犹犹豫豫的,不过好在一点,上进,肯动脑,有股狠劲。

又搂着方语柔,给吴进做介绍,说这是我闺女,漂亮不?

吴进还没来得及说漂亮,老板又说自己当年在村里可俊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穿开裆裤满村跑,奶娃的新媳妇都盯着他屁股不放。

语柔她妈当年要不是追我追得太狠,我说不定还要再浪上几年,不过还好,自己基因太强,盖过了她娘的劣势,把优势传递下去,才有这水亮水亮的闺女。说完,就伸手去拿酒瓶倒酒。

吴进忙去端,方语柔一把抢过,斜睨老板,说你再喝,我把刚才那话说给妈听。

老板本是傻笑着小口喝酒,一听这话,抖个激零,甩起脸上褶子,顿时赔笑,嘿嘿,别跟你妈说,那个包包我都给你买了,饶老爸一回,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趟,你舍得老爸一个人孤零零呆家里吗?

方语柔满意地收拢了桌上的酒,说那包的钱我用工资慢慢还你,进公司前说好了不花你的钱,就起身去上洗手间。

她一走,气氛立刻降到冰点以下,老板的醉眼闪着高频光束,射向吴进,脸上红通通的,再无一分醉意。

来了!吴进呆公司这么久,也常和老板出去应酬,哪还不知老板酒量,抖擞精神,准备应战。

“小吴,我平时对你怎么样?”老板挨过来,箍住吴进脖子,和他耳朵聊天。

“挺,挺好。”

“你泡我女儿,怎么说?不厚道啊!”

“那个,老板,我真不知道语柔是你女儿啊!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怎么样?”老板的粗手又箍紧一点,吴进顿了顿,生怕答错下一秒就被老板夹死。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

“我女儿这么漂亮,你不喜欢她?”老板怒了。

“我肯定不会等这么久才告白!”生死压力下,吴进的嘴皮子比大脑转得还快,脖子上的压力松开一点。

老板满意地拍拍吴进的肩,又坐开,夹菜吃。

吴进慌得身上蒸出热气,湿了一背。

老板又问吴进和语柔交往是认真的吗?

吴进说是。

老板夹菜猛塞,鼓着腮帮嚼,时不时瞄吴进几眼,吴进又后悔闯进来了。

确定了方语柔的心意,可老板的意思没摸透,该不是想趁语柔不在,把他——

“有房吗?”老板突然冒出一句,吴进还没回答,老板就轻拍自己一巴掌,“呸,给你那么点工资,能买得起房才怪。”

“那车的问题也可以跳过了。”老板自问自答,吴进很是无语,现在才反省工资给低了,是不是太晚了点?

“算了,反正我有钱,那,车、别墅,你都拿去,如果你跟我女儿感情稳定,结婚,生孩子,那我的都是我女儿的,我女儿的都是你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老板又开始用胳肢窝夹吴进。

吴进用嘴巴吸气,点下巴,嗯嗯的响。又觉得这话里有话,不像是老板的作风,向来是别人的都是他的,他的都是自己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老板又说既然以后是一家人了,我就直说了,男人要有事业,没事业,老婆老婆看不起,孩子孩子看不起,你就打算一辈子在我公司干?

吴进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熬着老板的口臭,盼着方语柔早点回来,救他脱离苦海。

可是方语柔迟迟不回,打定主意让他俩多呆一会儿,联络一下感情。可是语柔你错了,我跟老板这么多年,是真有感情,不用再联络了。没感情,早扁他一顿出气。

老板又说,这样吧,上次印度的事你处理得不错,刚好我有个水电站的项目在印度,需要一个人主持,你资历浅了点,能力也不够,不过既然是一家人了,不帮你帮谁?去印度吧。

啊?吴进明明闻着一股胳肢窝的孜然味,却马上转成一股带着汗臭的咖喱味,差点喊出我不要去。

老板又念叨着水电站项目的事,说了一通注意事项,最后也许是吴进的急促呼吸挠了他胳肢窝的痒,他大发慈悲,松开手,吴进才直了身子理顺气息,神色复杂地看着老板。

或许意识到两人关系间多了层丈人女婿的尴尬,老板羞涩地说:“那个待遇问题你放心,还跟现在一样,一毛钱都不会多。”

“嗯?”

“而且奖金也没有。那,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人心肠最好,别人一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受不了,一定要给他加薪,要么让他滚蛋。你别逼我。”

吴进识相地看桌上的菜。

“都是一家人了,什么工资、奖金、股权还用在乎吗?我的不就是我女儿的,我女儿的不就是你的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进跟章本硕说完经过,恍惚了一会儿,似是明白点什么,却还是抵不住之前的狂喜。

接着和章本硕约好把书快递回去,就和他再见。

章本硕看着吴进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正要走开,扭头时,余光瞄到一人,心中一凉,他从未见过那么专注的目光,硬要给个形容的话,就像是眼睛长出手来,掴了他的脸,还留着一股焦味。

他假装找人,头晃了晃,扫过饭店门口,正是玻璃门后那个开门小哥。

唉,还是误会了。罢了,陌生人,生命中的过客,不用留意,走。

李玉默默地注视着章本硕,两人离门口有段距离,但是之前那个捧花人的大叫他还是听清楚了,“章老师?”

那样一个高手的老师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记住你了!下次我要为你开天门!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速溶猫咖啡

章本硕哼着最小公倍数的新曲,分解公因式,一边整理行李,他的心情很好,用“很好”来形容都太保守,要是哼成歌的话,估计能哼上一天一夜不带重复的。

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吴进再没找他咨询过,只是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没说什么烦恼,只是问第一次去老丈人家要带点什么东西。

章本硕向他推荐了大瓶25l雪碧可乐套装,109元,2件起购,又显诚意又喜庆又实用,物美价廉长面子。

吴进连赞几个妙,又问章本硕自己要去印度了,听说那里特别容易腹泻,有没有好的治腹泻的医生推荐,章本硕说自己只认识精神专科医生,要是被电击了,或许有帮助,治腹泻的医生真不认识。

不过要是腹泻泻到怀疑人生,出现幻觉,精神科医生还是能帮上忙的。

吴进沉默了几秒,还是记下了精神科医生的号码。

吴进的本章说恢复,再听他说话时的状态,估计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吧。

再没什么事比来访者恢复让章本硕开心的,要有的话,那就是自己有钱,有很多钱。

这件事终于来了。

黄宇邀他去做个咨询,顺便把欠他的一百万给还了。

一百万啊!一想到一个一,后面跟那么多零,章本硕兴奋得一夜没睡,早早起来收拾行李。

手机响了,是李临打过来的,章本硕接起来。

“喂,有空吗?聊一下。”

章本硕头痛起来,距离上次失恋醉酒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照正常进度,现在李临早该恢复,进入下一段恋情,至少是暗恋的阶段,可是谁说得准呢?

他可不想在上飞机前喝得烂醉。

“我就要出门了。”章本硕说。

“那正好,开门。”

章本硕放下衣服,走到门边,开门,李临站在门口,放下手机,进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章本硕叹口气,继续收拾行李。

李临问他去哪,他照实说了,李临又说了些蒸蒸日上,早点发财,咨询都做到外地的废话,说的心不在焉,章本硕知道他性子,截断他,直接问:“又什么事?”

李临挠挠脑袋,半天,才说:“我想买房。”

“买房?”章本硕挑挑眉毛,没说话。

李临两只胳膊打开,搭在沙发上,说:“你就不问问我这个浪子,自由的灵魂为什么要买房?”

“好,你为什么要买?”

“为了爱情。我这半个月来闭关苦思,终于想明白了一点,要比雨宣强,不一定强在擂台上,还可以强在房事上,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有套房子会让我更强,在两性关系间有更强的话语权,这可比拳头强多了。”

“那你就买啊。”章本硕放了一条内裤进去,合上行李箱,正要拉拉链,又打开,放了五条内裤进去。上次给黄宇做咨询,足足熬了一个多星期没换内裤,这回还要先做好准备才是,避免悲剧发生。

李临摊手,说:“没钱。”

“所以——你是想找我借钱?”章本硕问。

“切,你还没我有钱,找你借什么?”李临摇摇头,“我是想找你一起看房。”

“你不是说了没钱吗?又去看房。”

李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说:“等你出差回来,你就知道。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看房。”

章本硕上了飞机,还在想李临说一起去看房时的表情,吞吞吐吐的,不像他平时的风格,等回来以后要好好问问他。

章本硕这次出去还带上了笔记本,虽说是老笔记本,不插电源,最多撑个10分钟,可闲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天知道黄宇那边会有什么委托,还是要早点做准备。

整理了本章说,顺带和系统沟通,确认了当前积分和特殊能力,赶在电脑失电关闭前保存文档,啪,章本硕轻轻合上笔记本,完美。

到了机场,章本硕叫了辆车直达目的地。

下了车,章本硕抬头看那高耸入云的办公楼,仰得脖子发酸。不由嘀咕,看来债还得差不多了,又能在这么豪华的场所办公,一个月的租金都要好几万吧。难怪还得起钱。

自己之前还担心黄宇还不起钱,真是瞎为有钱人操心。一百万对于他们来说,真跟零钱差不多。

章本硕提着行李进电梯,到了26楼,门一打开,一个女人站在电梯口,“章老师,好久不见。”

“你好。丁秘书。”章本硕笑起来,见到老朋友自然开心。

“请跟我来。”丁铃也不客套,直接带章本硕往右走。

大门上招牌写着“口口心”三个大字,右边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透明的玻璃窗,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或者聚在一起小声交谈,所有人走路都是用小跑,带起一阵风,丁铃、章本硕走进来,连看都没看一眼。

章本硕想问丁铃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只是丁铃走得极快,高跟鞋达达地响,章本硕拖着行李,绕过工作人员,还在想门口那个口口心招牌的事,黄宇的集团名不叫“白旗”吗?什么时候改名字了?重组了?

这个平层大得出奇,直到走到尽头,丁铃拉开一扇门,侧身让过,做个请的手势,章本硕进去。

房间很小,像是个员工休息室,不过里面装修得倒是颇为豪华,只不过显得有点挤,而且还带股霉味。

快碰到头顶的水晶吊灯,却没打开,只靠窗口洒进来的一点阳光照明,那窗口也没玻璃,就是一个圆形的洞,像是排风扇的通气口,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作工考究,上面还放着两个水晶杯,杯壁筛碎阳光,懒散洒出点点光芒,一个男人正坐着桌子后,端着杯子,慢慢地嘬着喝。

“章老师,你终于来了。对不起,公司的车刚从修理场提回来,没来得及去机场接你。”黄宇放下杯子,微笑着伸出手。

章本硕放下行李,隔着桌子和他握手,坐下来。

他又看了一圈,再看看黄宇,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黄宇没怎么变,头发还是一丝不乱,眼睛还是温润有神,脸还是那么——有点小帅,就连嘴角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是一样。

身上还穿着那件手工订制西服,姿态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恋、自信。只是,为什么觉得这么古怪?

章本硕看看丁铃,又看看黄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黄宇拿起另一个空杯,问:“饮料还是咖啡?”

“饮料吧。”章本硕随口应一句。

“咖啡吧,上次超市买一送一的可乐套装喝完了。”黄宇站起来,往墙角走去。

章本硕瞪大了眼,不是因为从黄宇口中听到了“买一送一”、“超市”、“可乐套装”这种话,就像是从他嘴里蹦出“香奈尔”、“lv”那样的违和,而是因为黄宇下半身穿着海滩短裤,垮到膝盖下,露出一截光溜溜的小腿,脚上还穿着人字拖。

黄宇蹲在墙角,在一堆杂物前摸索了一会儿,搬开半箱方便面,拎出一个大红色的保温瓶,木头塞子的那种,然后把杯子放到方便面箱上,撅着屁股,打开塞子,波的一声,右手提着,左手托着,慢慢往外倒出褐色的水。

章本硕盯着黄宇的脚看,确定他穿的就是人字拖,超市里5块一双的人字拖,不是什么国际时尚巨匠手工订制,量脚裁剪的高档鞋,也不是gucci奢侈品双g造型夹趾凉鞋,就是人字拖。

黄宇端着咖啡回来,放在章本硕面前,还贴心地给他插了根吸管,章本硕眼睁睁地看着黄宇从安慕希酸奶上揪下吸管放在杯子里,不知不觉间,眼里饱含了泪水,差点流下泪来。

黄宇看了章本硕一眼,怔了一下,马上笑起来,“哈,这是我最近发现的,速溶咖啡泡好后,陈上一夜,倒出来,马上就能喝,不烫嘴,还带着印尼小岛上一种叫鲁瓦克的麝香猫的味道,你尝一下。”

章本硕不喜欢喝咖啡,不过黄宇这么热情,介绍这种独特的速溶咖啡陈夜酿法有多么好喝,他只能装着抿上一口,嗯,难喝。

“麝香猫?”章本硕随口问一句。

“对,这种麝香猫会在夜间爬上咖啡树,偷吃咖啡果,它们很挑食,只拣最成熟的吃,咖啡果进入消化道后,会吸收一种酶,去掉酸苦味,排出体外后,就有一股天然的香味……”

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会员吗

他放下杯子,看着还在杯子上打转的酸奶吸管,眨了眨眼,忍下想哭的念头,问:“那一百万?”

“嗯,现在还没有。”黄宇说是。

章本硕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刚才想哭不是因为看黄宇过得惨想哭,而是想到黄宇过得这么惨,还硬要撑场面,那一百万多半是要不回来了而哭。

黄宇这么说就对了,不过既然还不起,还叫他过来干什么?

“不过马上就有了。”黄宇立刻接上。

“怎么说?”

“是这样的。”黄宇冲丁铃点点头,丁铃又从那方便面箱子里摸出一叠a4纸,递给章本硕,章本硕看着那叠a4纸,突然又想哭了,这回是真的为黄宇和丁铃的悲惨遭遇而哭。别说投影墙了,连资料都只能用a4纸打印,章本硕翻了翻,黑白的不说,还是单面的,另一面印着口口心销售合同、口口心考勤单、口口心报价单,纸上还带着股馊味,不会是从隔壁口口心办公室的垃圾筒里捡出来的吧?

“哦,口口心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公司,原来那个公司地方太大,人又少,人气不旺,我就搬到这里,和他们联合办公,这里原本是个洗手间,我改造了一下,你坐的位置原本是个马桶,刚好两扇门板卸下来,被我改成椅子,怎么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觉得这个案子你能搞定吗?”黄宇一通解释,章本硕废了好大的劲,才止住想要上厕所的心思,又想到卫生间改造,刚才喝的咖啡该不会用的就是——呕——呕——

“本硕、本硕!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趁热喝点咖啡吧。”黄宇把插着吸管的咖啡杯送过来,章本硕竖起手掌,牢牢挡在外面,干呕了几声,胃里的酸气跑掉一半,这才舒服一些。

章本硕好不容易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子上,憋着气草草浏览一遍,心里已有了腹稿,再加上黄宇在边上解释,他明白过来,自己要拿这一百万还真和这个案子有关。

momo走了后,最小公倍数少了队内人气王,又是c位,打击很大,还好金智恩那边伸出援手,缓过一口气,又从储备练习生中挑了吕佳代替momo。

吕佳是连续3年评分a级的练习生,舞蹈更是评分a顶级存在,照舞蹈老师的说法,以偶像的评分标准,其实可以给s级的评价,最后给了a是怕她骄傲。

歌唱实力稍弱,不过也是和舞蹈实力相比,除了音域不广外,没什么大问题,只要选好歌曲,再加上舞蹈的渲染,舞台表现力极强。

黄宇对吕佳寄予厚望,希望她火速出道,顶替momo,重续最小公倍数的火热人气,进一步开拓市场,现在市场竞争激烈,从404开始,505、606、一直排到了10010,乃至11011,没有唱跳俱佳,兼具话题性的队员撑起最小公倍数,黄宇可就真的破产了。

现在他只能靠着最小公倍数活动的钱,一点点偿还债务,勉强撑起白旗集团的场子,维持不倒而已。

本来时间已经定好,吕佳参加节目,亮相攒人气,然后正式宣布进入最小公倍数,可是最近她出了个要命的问题。

“音痴病?”章本硕不理解,问黄宇。

“准确地说是掉拍,漏拍,有时连一首歌开头都抓不住,前奏都过去大半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入。”黄宇一脸痛心加后悔,“可能跟她上次出去商演有关,商场的音响坏了,发不出音,她唱rap拍子不准,没找回来,被下面观众起哄,回来后,就有这毛病,以她的实力,就算跑个三圈再唱歌都不会这样,一定是跟心理压力有关。只能靠你了,本硕。”黄宇紧紧抓住章本硕的手。

又说了一通我这么完美,难免也对别人严格要求,可是天底下又有谁能像我一样,所以还要你这个心理咨询师多给她开导一下。

章本硕听到这么熟悉的臭屁话语,又想吐了,又重新回到了见面时的第一句话:“所以,那一百万……”

“三天后,她要参加一档唱歌节目,三天时间,一定要让她恢复正常,出场费是一百万。”

“新人出场费这么高?”章本硕吃了一惊。

“顶着最小公倍数的名字去的,约好下次全团免费当嘉宾,算是提前支取。正因为这样,绝不能出错。”

“那一百万给我?”章本硕问,不太确定,看黄宇穿短裤、拖人字拖、吃方便面,还不忘记刮腿毛,混得这么惨,好像他比自己更需要一百万,就这么轻易送给来。

“是。我不喜欢欠别人,而且这钱我已经跟债权人沟通过,可以不交给他们,当作公司的运营资金,我们早点起来,也能早点还钱。”其实只要吕佳能恢复正常实力,最小公倍数有人气后,随随便便一个商演就能赚回来,一百万根本不是问题。

“好,能算利息吗?还有这次咨询费另算,我最近涨价了,一小时500块。超出20小时打九折,长期咨询能办会员卡优惠75折。”章本硕善意提醒。

丁铃啪啪地按起计算器,递给黄宇看,黄宇脸上的肉缩了一下,脸颊都陷进去一片,又嘬了一口咖啡,拍桌子,“好,定了。”

等协商好,章本硕说要走,去见见吕佳,毕竟只有三天时间,心理咨询可不是包扎一下就好的事,天知道来访者会是怎样的状态。

黄宇却说不忙,拉着章本硕坐下闲聊,又换了一杯咖啡。

章本硕只好耐着性子聊,问他爸好点没,黄宇说好多了,自从momo走了,他的病就好多了,只是像他以前一样,看到、听到蜘蛛就晕,晕得比他还干脆,双眼一翻,一脚踹直了,勾着脚尖就往后倒。

他怕没人照顾,有危险,就安排他爸住进精神专科医院,医生说了是异物刺激导致精神性过敏,需要进行脱敏治疗。

章本硕多问了一句做什么脱敏治疗。

黄宇就说很简单,跟他爸以前对他做的一样,就是多接触过敏源,让患者的免疫系统适应过敏源,慢慢就好了,就像老人说的的,玩土的孩子抵抗力好一样,只是更科学、每次都会严格控制接触过敏源的时间和份量,视患者的反应,逐级提高力度和时间。

现在他爸听到蜘蛛两个字已经不会晕了,顶多就是打几个嗝再加恶心想吐,医生说了,可以多接触一些蜘蛛的视频,进行日常训练。

“你有爱奇异会员吗?”

“没有,怎么了?”

“唉,要是有的话,可以借我几天,我想给他看看蜘蛛侠,从《蜘蛛侠1》到《夏洛特的网》,看完一系列应该就好差不多了,最好是中文配音的,蜘蛛、蜘蛛的叫,多好的治疗。”黄宇扼腕叹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想哭

章本硕只能表示遗憾,房间里慢慢暗下去,墙上的那个圆洞窗户的光也越照越上,终于连天花板上都没了那一道光束,房间彻底暗下来,章本硕只能看到黄宇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珠,问:“还不走吗?”

黄宇打开手机,看看时间,点点头,“差不多了。等我一下。”

章本硕提起行李,丁铃开了门,黄宇走到墙角,章本硕呆了一下,丁铃开了门,说:“章老师你先出来吧,少爷还要等一会儿。”

章本硕出来,看外面办公室都没人了,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还亮着,已经是——凌晨一点?

又等了5分钟,黄宇出来,上半身还是笔挺的高档手工订制西服,短裤没变,就人字拖换了,换成洞洞鞋,还拎着那个保温瓶,好像提着暖壶打水的学生,不过走起路来,那气势、那步伐、那眼神,说是出来拍外景的模特也有人信。果然时尚的完成是靠脸的。

丁铃还是像以前一样,落后半步跟在黄宇身后。

进了电梯,丁铃按了负一层。章本硕问现在去哪。

黄宇说去录音室,章本硕问为什么这么晚去。黄宇甩甩头,凝视着电梯门上模糊的倒影,说越是安静的夜,他的心就越抽象,越抽象灵感就越自由,灵感是在黑暗中孕育的婴儿,躁动不安时一声哭就能撕破夜的寂静。

章本硕撇撇嘴,电梯到了,黄宇第一个出去,走过三根柱子,在一辆保时捷前停下,章本硕走到车后,正想说开一下后备箱。

黄宇摇摇头说:“这车的后备箱在前面。”

章本硕脸一红,拉着行李又绕到车头,看着两人坐的跑车,心里是不住叹气,搞不懂黄宇的脑回路,连西服裤子都没了,穿着洞洞鞋开跑车?

平时赚的够不够加油费还是个问题。而且三个人怎么坐?丁铃还有辆车?

章本硕又等了几秒,黄宇还是没动,反向前走去,停在边上一辆面包车,开了面包车的车门,转身冲章本硕点点头。

章本硕张大了嘴,看看保时捷,再看看那面包车,还没回过神来。

还是丁铃拉过他的行李箱,走到面包车旁,黄宇娴熟地扛起行李箱,往里一送,章本硕拎着电脑包稀里糊涂地上了车,丁铃和他坐在后面,黄宇开车。

章本硕按按座椅垫子,屁股和手似乎都还记得,忍不住问:“这椅子?”

“哦,我改装过了,会议室里的沙发没人要,工人嫌重懒得搬,我找师傅切了一半,安在车里,把以前的座椅换了,怎么样?2万的二手车,只开了九万公里,2010款五菱宏光,顶配,14l豪华型,可是五星级的享受,我平时就在上面睡觉,腿叉开来都能伸直。”

眼泪、又是眼泪,明明是别人过的惨,怎么自己的鼻子、眼睛先酸了?

黄宇浑然不觉,放下手刹、一脚油门轰出去,离合、换档一气呵成,看样子,开了有段时间。就是上坡的时候熄火了两次,还有次油门不够,溜档往后退了几米,惊得章本硕一身冷汗。

还好晚上车少,后面没车。

好不容易开出了地下车库,黄宇介绍起五菱宏光的好处,空间大、马力足、耐操、皮实,嗑嗑碰碰不用管,修理费也便宜,又能拉货又能拉人,还能拉一车的人出去商演,外加服装、道具。

章本硕想到最小公倍数那8个姑娘挤在一辆车里的画面,就想投诉,以一个前粉丝的心态,血泪控诉经纪公司的不人道行为,把姑娘们当成赚钱工具,不给予相应的人文关怀,可再看黄宇挺直了背开车,连椅背都不靠,生怕弄皱了身上唯一一件能见人的衣服,又觉得老板都这么惨,好像也没什么好投诉的。

真不知道都混成这样了,黄宇还坚持什么。

车开到一个小区,黄宇一脚油门,又是一脚刹车,在丁铃的指挥下,把车停在一辆奔驰和玛莎拉蒂之间,下车后,额头上都是汗,还特意跑车头车尾观察了下距离,这才整理一下头发和上衣,短裤就没什么好整理了,踩着洞洞鞋,嘎吱嘎吱往楼里去。

上了7楼,黄宇敲701的门,一个人开门,里面逃出明快的节奏鼓点声,冲黄宇点点头,“进来吧。”

黄宇带着章本硕进去,丁铃也跟着进去。

这是一处民居改造成的录音室,地上都是厚厚的隔音毯,天花板也比寻常人家的低,中间一扇大玻璃,里面有个女生对着麦克风唱歌。

“这是录音师阿才。这是我朋友,本硕。录的怎么样了?”黄宇坐在键盘边,冲里面的女生挥下手,那女生点点头,扫了章本硕一眼,又低头随着音乐声摇摆,眯着眼看地。

丁铃拿过黄宇的暖壶,晃了晃,咣当咣当地响,她皱了皱眉,拎着暖壶往房间另一面去了。

章本硕看过吕佳的资料,虽然打印在a4纸上都是黑白的照片,不过也认出里面的就是吕佳了,这次的咨询对象。

隔着玻璃,无法查看本章说,章本硕只能等她出来。

阿才对话筒说:“刚才那个音再平一点试试看,感情上再含蓄一点。再来一次。”阿才按了个键,电脑显示屏上两道声纹波形图跳出,吕佳按着头戴耳机,又唱了一次。

“很好,再多一点变化,尾音别拖。”

“拍子,注意拍子,是三拍,别搞错了。节奏跟速度不一样。”

“高音别吼上去,处理再细腻些。”

阿才每次都说很好,再录一遍就行,每次都能提出新要求,只是简单的一句就录了几十遍,反正章本硕是没听出来哪里不一样。

黄宇和阿才并肩坐着,低声跟章本硕说:“这是业内最顶尖的录音师,请他可花了不少钱。”

章本硕看看黄宇卷起裤脚,露出的大腿,深有同感,确实是花了不少钱,连裤子都买不起。

“不对、不对,拍子不对,哒哒哒、动哒哒、动哒哒。”吕佳表现的不好,阿才急得拍手,一只手又要动设备,最后干脆拍腿,拍得啪啪响。

“知道了,老师。”吕佳想了想,又唱了一句。

阿才头摇得更厉害了,啪啪地打,“是这样,哒哒哒!”黄宇皱着眉,章本硕同情地看着黄宇,大腿都拍红了,谁叫他穿短裤呢!往边上挪了一步,离阿才远了点。

黄宇被阿才啪得受不了,红着大腿站起来,找拍子你拍自己大腿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才

黄宇借口口渴,找丁铃要了暖壶,直接倒在暖壶盖子里喝,这回他也学乖了,离阿才远远的。

章本硕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歌曲录制现场,真不是件轻松的活,虽说是录音师,可实际上是做了制作人的活,对吕佳的要求很高。

在那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唱了那么久,没一句怨言,吕佳比他想象的还要努力。

来的路上,黄宇也介绍了吕佳的基本情况,简单的用两个字概括,就是努力,四个字的话,就是非常努力。

一开始当练习生时,吕佳还不突出,可过了一年,无论是形体管理、音乐、舞蹈都是a级评分,用黄宇的话说,是比完美的我还要努力的人,当然以我的天份也不需要那么努力。

也许是少了黄宇这个上好的大腿拍,阿才也没了之前的亢奋,又录了几句,叫吕佳尝试了几种不同的唱法风格,微调之后,又在电脑上忙碌了一阵,把几个声块挪来挪去,调前移后的,终于叫吕佳出来休息。

黄宇挨过去,一手端着暖壶塞子,一边听录出来的歌曲,丁铃则给吕佳送上一瓶水,顺带介绍章本硕。

“你好,章老师。”吕佳淡淡地笑,有些疲惫,眼睛却一直在笑。

从一个偶象的角度,绝不能在公众面前露出负面的情绪,实际上,以现在无孔不入的随身拍摄和日常生活纪录片的火热,就算是在私人场合,也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这一点上,吕佳做的很好。

章本硕笑了下,不再说话,扫了吕佳几眼。

吕佳喝了点水后,也跟着去听歌,一边听阿才的指导。

章本硕就站在他们三人后看着,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吕佳身上。

自从有了本章说系统后,他也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本章说,像是集中在耳洞里的本章说、分成两半的本章说、时间延迟的本章说,可是像吕佳这种状况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一眼看过去,吕佳的本章说分布形态没有任何异处,硬要挑出点毛病,那就是分布得远比常人均匀,从头到脚,前胸、后背、每处的本章说数量大抵一致,这是偶像形象管理带来的结果,不会像普通人只关注几个地方,尤其是作为一个偶象女团的门面,面对形象上的苛责和要求更是细致。

真正让章本硕吃惊的是本章说方框里的数字,一直在动,没有停过。或涨或落,从几十到几百,再从几百落回到个位数字。

普通人虽然没有本章说系统,但是经由自省或是其他手段仍能间接操过自己的潜意识,体现到本章说上,就是形态分布和数字的变化,只是章本硕从来没有见过变得这么快的,几乎是以秒为单位。

他在边上又细细看了一会儿,结合本章说的内容,确定了一件事,吕佳不止是努力,更是个学习型的天才,以她的天份,进入任何一个陌生的领域,都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个领域的基本原理和工作方法。

阿才对她说的每句话,都能立刻体现在本章说上,然后排序、整理,与已有的本章说相结合,再决定取舍,如此反复,等阿才说完他对这首歌的理解,吕佳也完全吸收了阿才的意见。

不止阿才,包括黄宇时不时插入的几句外行人的意见,吕佳也都听了进去,时刻修正自己对老板的态度。

在章本硕眼里,这简直是个行走的人形海绵,时刻吸收着外界的海量信息,别人的心语不用刻意提高情绪强度,就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记,形成本章说,再经由本人的整理,去芜存精,形成一个自洽完备的体系,修正后,再指导自己下一步的工作学习。

章本硕从吕佳的本章说中退出,总算是想起一件事。

这歌——哪里难听了?

阿才虽然提了那么多意见,可还是一句一句地夸吕佳,说她是自己这十年来见过领悟力最强的歌手,只要跟她提到一点,她就想到这个点之后的线,然后由这条线带出一整个面,随意塑造自己的声音,有节制地加入感情和个人的想法,又不忘记观众的体验。

黄宇说吕佳是音痴?这要是音痴的话,那全国就没几个会唱歌的了。

“好了,我们走。”黄宇拍拍章本硕的肩膀,带着吕佳、丁铃极速撤离,走之前,还轻声问丁铃咖啡拿了没,丁铃面无表情地提提暖壶。

“这么急?”章本硕本以为直接在录音室里做咨询,刚好那个密闭的小房间他挺喜欢的,就是隔着扇玻璃被人看有点不舒服,不是说时间很急吗?只有三天?

“录音室租一个小时就要300,还差30秒!”黄宇飞快跳出门,冲阿才挥挥手,关上门,这才舒了口气。

章本硕相当无语,又很同情,以前的黄宇虽不讲究奢华,可是该有的场面也都不会缺,哪像现在这样,抠那几百几千的,还要砸钱做女团,有钱人的想法或是说追求他是真不懂。

黄宇又说:“凌晨租的话便宜50块每小时。”

章本硕总算知道之前为什么在办公室里拖那么久,原来要省这几百块钱。

“所以,现在回去做咨询吗?”章本硕问,又看了吕佳一眼,即便是现在走路闲聊的时候,吕佳身上的本章说也在增增减减,不断做着调整,这姑娘真是无时不刻都在接受外界的讯息。他又小声说了句:“不是说音痴吗?唱那么好听,还叫音痴?”

“不是。在录音室里还好,只是拍子上有点问题,阿才老师给她演示一下,她就纠正回来,不过,一到台上,那就——”黄宇连连摇头,似是不忍回忆舞台上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现在去哪?”章本硕再问,从他下飞机起,坐车到办公室,聊到凌晨一点,又赶到录音室,折腾到3点,早就累了,如果有可能,他想洗个澡睡一觉,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又睡沙发上就好,不过考虑到现在黄宇的经济状况,安排住宿似乎是件困难的事,他自己都要睡车里,自己要不要主动提出睡宾馆得了?

“去早餐店。”

“早餐店?”章本硕看看时间,凌晨3点零5分,“现在吃早饭会不会太早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商演

黄宇没回答,坐在驾驶座上,摸过暖壶,趁着暖车的时候,倒了一杯,暖壶翘得老高,也只倒了半瓶盖,叫了声:“明明还有半壶的,怎么又没了?丁铃!”

黄宇扭头瞪向丁铃,丁铃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也瞪了回去,车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章本硕整个人陷在沙发座椅里,注意力却在边上的吕佳。

正如他估计的一样,黄宇和丁铃起了争执,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吕佳的本章说数目又开始疯狂变化抖动。

“黄老师不会又生气吧?”

“丁姐也是为了他好。”

“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呢?”

“和上次一样说自己信心不足,引黄老师来批评教育自己吗?”

“用过一次效果可能不好,还是坐着不动,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每一个细小想法都通过作家感言的方式表达出来,而且还有黄宇和丁铃的本章说,“小佳,你别插话,我今天就要好好训训他!”

“小佳你别管我们,今天我就要好好指导一下,什么叫做秘书的工作准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代老板下决定!”

章本硕侧过头假装看窗外风景,避免尴尬,实则欣赏着吕佳本章说变化,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之前说吕佳像块海绵,能吸收外界人们最小的情绪波动,果然没错,真是大开眼界。

本章说本是人心心语留痕,却不意味着所有念头,无论大小轻重都会写入本章说,正如每个用app看小说的读者不会都发表本章说一样。

以章本硕这段时间使用本章说系统的经验来看,一般情况下,只有情绪波动较大的念头才会以本章说形式表现出来,诸如“我吃过饭了”、“今天天气很好”、“你好”之类的念头就算有本章说,也会在短时间内消散。

像吕佳这样细致地整理排序念头,无论大小轻重都统合在一起的例子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会不会是本章说系统还未升级的缘故,要是本章说系统升到高级,自己会不会看出更多更为微小的本章说呢?

——无可奉告。

系统说话,章本硕鄙视地呸了一声,谁问你了!

这么久没说过话,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给你倒的,掺了水进去。”丁铃直视黄宇,身上的气势分毫不弱于黄宇。

章本硕眼中的丁铃形象向来是完美扮演黄宇秘书,从来没有顶撞过他,这是怎么了?

“你——你——不听我的话了?”黄宇的语气很怪,至少在章本硕耳朵里是这样的,吕佳的脸也偏向窗户,装作看窗外风景。

“咖啡、咖啡、你知道现在一天你喝多少咖啡吗?我问过医生了,说这是咖啡因成瘾,要及时中断,至少也要减少剂量,你最近常说胸闷心慌,还不是因为这个——”

“不喝这个提神,我怎么工作?”黄宇瞅了一眼后座那两个看风景的人,压低声音。

章本硕和吕佳的头更偏了,两只眼盯着外面的墙看,耳朵同时竖起来。

“你怎么工作我不管,不能喝咖啡,要喝你喝水去。”丁铃丝毫不让,黄宇回过头,踩油门,开车。

一路无语,章本硕想了好一会儿,总算从黄宇和丁铃两人的八卦漩涡中脱身,开始思考怎么解决吕佳的问题。

不是吕佳音痴的问题,而是她本章说的问题,梳理念头、整理思绪也是需要消耗精力的,以吕佳这样疯狂学习的态度,再坚持下去,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都会出大问题。

可是该怎么下手?章本硕尝试浏览吕佳的本章说,却发现原本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现在却异常困难。

吕佳的本章说在疯狂变动,调整顺序,刚刚置顶的本章说一眨眼就跑到下面,下面的跑上来,或是干脆乱成一团,像是大家一起玩爬梯子的游戏,上上下下,看得章本硕眼睛都花了。更何况两人坐的这么近,根本就不好一直盯着看。

章本硕收回目光,有点晕车想吐,不知是不是黄宇开车太快的缘故,还是自己眼睛翻本章说翻累了。

“到了。”黄宇把车停好,下车。

这时天已蒙蒙亮,章本硕看看时间,已经开了一个小时,到了一条老街旁,街边黑蒙蒙的,偶有几点灯光晕开,洇过来几圈光纹。

章本硕看到路旁一家早餐店,屋里屋外的灯泡亮着,店门口的蒸笼团着一蓬蓬的白汽,嗤嗤的高压锅响声,一个男的系着围裙在屋里案板上和面,一个女的弯腰在屋外下水道口倒水。店门口的招牌却是阿杰烧烤。这是合租的店面吗?

看这样子,正是开始忙碌的时候,想吃早餐估计都没得吃,而且谁凌晨3、4点出来吃早饭?

黄宇却走过去,跟那女人打声招呼,又进屋跟男的聊上几句,隔得远了,听不清楚,不过凌晨太阳没出来的街道最是安静,连夜猫子们也都回家窝着睡觉,零散几句话传来,被嗤嗤的蒸汽声切碎,拼不成整句,只见黄宇指指章本硕这边,男的也看过来,点点头,笑了一下。

章本硕问丁铃:“他要干什么?”

丁铃没说话,去车里长着腰掏了一阵,捧着一束花出来。

吕佳则是跑到车边上,对着后视镜化妆。

黄宇冲章本硕招招手,章本硕走过去,“帮个忙。”黄宇手搭在一个机器上,方方正正,用一披青色的帆布盖着。

两人一起用力把机器移到外面,机器比想象的重。

移到路边,黄宇拍拍手,扯下帆布,章本硕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搞懂这个机器是用来干什么的,像是儿童乐园里那些钓宝箱的游戏机,一个大显示屏,还有几个按钮,还有——话筒?

“这是干吗?”

“商演啊。”黄宇拍了拍话筒。

“给早餐店?自己招牌都没有的早餐店?”章本硕在想这夫妻早餐店出得起多少钱。

“对啊,不过不是早餐店,是烧烤店,是我一个债主,拖了他们的货款,公司破产了,就做烧烤店,烧烤没生意,就加卖早餐,我过来捧捧场。”黄宇看着蒸笼上的白汽,目光也跟着悠悠上扬。

章本硕很佩服黄宇,都搞到这份上了,还能和债主打成一片,保持良好关系,真是服了他。

话说回来,给烧烤店做商演,能拉多少生意?不会被告扰民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扇脸

天渐渐亮了,整个街道也似人刚醒来,有了声响,清洁工扫帚的刷刷声,电瓶车的滴滴声,晨起锻炼大爷的音响声,街里街坊的寒喧声。

烧烤店门口也慢慢聚了人,章本硕离得远远的,看着吕佳站在那个小型ktv机器旁,拿着话筒,边上一帮大爷大妈拿眼上下瞅着,绕着她走。

好尴尬啊!章本硕的牙根都酸了,扭过头不忍再看,要是让他站这里唱歌,估计吼一嗓子就跑走了。还是吕佳厉害,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她身上的本章说跳动得更加厉害,像是老虎机上的数字,1234567,都刷出一片残影。

章本硕只张了一眼,就赶快眨眼关掉本章说,再看下去,吕佳没疯,他都快疯了。

原本以为时间紧张,直接祭出本章说系统就行,现在看来,还是太乐观。吕佳这样的状况,只能看清置顶那几个本章说,把握住她的当前心语,却无法追索她以前的本章说,无法了解她的过去,怎么给她咨询,怎么诊断出她的问题症结?

黄宇坐在车里,冲吕佳比了个手势。吕佳按下开关,开始演唱。

是最小公倍数烂大街的神曲《学霸恋爱公式手册》。

音乐放出,就是开电瓶车经过的人都慢下来,支着脚看,慢慢聚了些人,还好这里只是条小街,不是交通要道,烧烤店门口又有一片三角形的空地,刚好让人群驻足,很快围了一层,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吕佳的头顶。

学霸的、恋爱总、是这么、简练

爱情的公、式只有这、么长从来、不收敛

迭代迭代、迭代

声音清亮,还带着独特的鼻音,好听,跟录音室里的没区别,等等,不对劲……

一次、次的、重、复运算

你会得到、云彩海岸、线山脉和、肺的图案

……

本来安静欣赏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些兴致高的大妈似是进了广场舞的节奏,扭胯转手提臀踮脚,正要再扭下去,脚迈出去,颠了几下,终于还是收回来。

拍子不对。

这回连章本硕这个外行都听出不对劲了,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念数来宝一样,固定的三个字四个字,从头念到尾,节奏像是出厂就设定好了,不敢动,动一下都找不回来。

这哪是唱歌,明明是念经嘛!

难得的是这种拍子下,吕佳的音准居然还在,一直没飘过。

黄宇急得翻到车顶,盘坐在上面,用手打拍子,帮吕佳找回节奏。

丁铃本来捧着花,要挤开人群送上去,这回也僵在原地,这时送上去就像是打脸一样,怎么送得出去。

章本硕算是体会到黄宇的心情,真是音痴啊!还好是在路边商演,没人知道,年轻人也没这么早出来的,不会发到网上去。

可要是在电视直播或是大型舞台上出现一次,那最小公倍数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如果是普通的队员还可以安排一句、半句rap歌词糊弄过去,用个领舞的名头掩饰,可这是顶替momo进团的ace啊!

全团的焦点都在她身上,怎么可以犯音痴的毛病!

章本硕总算体会到黄宇的心情,这不单是一个简单的心理问题,在黄宇眼里,都是一张张人民币在漫天飞舞,每唱错一个拍子,损失的都是钱啊。

黄宇嫌拍手声音太小,卷起裤腿,学阿才啪啪地打腿,不过和阿才不一样,他身边没人,只有自己的大腿好打。

啪啪啪、啪啪、啪啪……

吕佳唱得更不准了,要么急的歌词还没出来,已经唱完,要么慢的副歌切进来,还在那拉上句的尾音。

黄宇急得想扇自己耳光,啪啪的给吕佳找节奏。

其实在录音室里,他听了吕佳的表现,还是想给自己找点安心的理由,自我安慰说吕佳上几次商演砸场,纯粹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这回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场子,说商演都是抬举了,这要也有压力的话,吕佳根本就别想走偶象这条路。整个人就废了。

烧烤店老板过来,扒住车门,冲黄宇喊:“小宇啊!谢谢你!”

黄宇真急了,不拍大腿,改扇脸,自己的脸,啪啪地响,还带上阿才老师说的三拍节奏,哒哒哒、动哒哒……

老板双手拢住做喇叭,又吼了一句:“小宇!”

黄宇这才听见,摸了摸红肿的脸,弯下腰来,凑过耳朵,问:“杰哥,什么事?”

“谢谢你捧场!人够多了!不用唱了!求你了!”阿杰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要不是看黄宇脸上又红又肿,舍不得下手扇他,早就把他从车顶揪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史上最强练习生?唱首歌能把死人唱活的那位?

明明是魔音贯脑、死活人、骨白肉!又像念经,又像打呼噜的,谁听得下去?好几个老主顾过来买包子,听到一半,连钱都没付,拎了包子就跑,怨谁去?

该!怨自己!我陈杰,前连锁餐饮店董事长,信了你的邪,跨界投资做娱乐,没成功,自己反倒娱乐大家,成了亲戚朋友茶余饭后的笑柄。

就是倒闭了,开家烧烤店,你也没放过我!

我算是明白了,我陈杰,前聊城十大杰成青年,就和你黄宇八字不合。

“求你了,你要真心疼哥,就别唱。”陈杰两眼巴巴地往上,黄宇紧紧抓住陈杰的手,感激到哽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吕佳一个高音劈叉,不知跑调到哪个不知名海岛上去,才回过神。

黄宇扇扇眼皮,吸了眼中一点水汽,坚定地说:“杰哥,是我连累了你,这个忙我一定要帮,没事的,就三首歌。”

黄宇说完,不再理陈杰,杰哥人就是太好,老为别人着想,这回谁也拦不住我帮你!

啪啪啪、啪啪啪,黄宇扇脸扇得更用劲了。

丁铃挤过来,把花塞章本硕手里,“帮个忙。”

“干吗?”章本硕捧着花,才发觉里面还夹着些葱、蒜苗、大白菜。

再一细看,厉害!中间鼓鼓的一颗烂了一半的球菜,敢情这花是从菜市场拣回来包装起来的。

不愧是大集团的人,成本控制真有一套。

“送个花。”丁铃指指不远处的吕佳。

“你为什么不送?”章本硕问。

“没脸送。”丁铃很实诚,实诚到章本硕都不好拒绝。

章本硕捧着花顶着声浪送上去,边上一圈大爷大妈像看怪物一样,吕佳熟练地一只手接过花,搂在花里,也许是被里面的葱蒜呛到,又跑了几个调。

章本硕不敢多待,低着头走出去,想混在人群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转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两个人凑堆的。

好不容易瞅到一个大爷、一个大妈隔着一臂站着,他若无其事混在中间。

大妈捅捅他胳膊,苦着脸问:“小伙子,唱成这样,你都送花?有钱也不能乱花啊!”

章本硕含糊点点头,总不能直说自己是托吧。

“唉,挺好一个姑娘,怎么嗓子就这么渗人呢?这家老板也真够惨的,不知惹了谁,请这姑娘来砸场,瞧,都躲在里屋捂耳朵了,就是不敢出来。”

章本硕想替吕佳说几句话,可说了又怕被电。只好附和着点头。

别说,吕佳先是拍子不准,唱着唱着,连调也越跑越偏,像是手指甲划过黑板,吱吱地响,周围一圈都是无人区了,只剩他、大妈、大爷三人立着。

“听说这老板欠不少钱,前段时间还有小流氓过来讨债,唱得跟哭丧似的,等会说不定打起来,小伙子——”

“谢谢,我不走。”章本硕很有底线,再怎么说,也是拿咨询费的,别说一首穿耳凿心烂脑的歌,就是十首,他也要熬着。

大妈说:“不是,我要看热闹,你年轻,万一打起来,你帮我挡一下,谢了哈。”

章本硕无语,不好看大妈,生怕又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只好看右边的大爷。

出人意料的是大爷看得眉飞色舞,一只手在虚空中比比划划,时不时扭下屁股,短裤配背心,手里还拎一带菜,看得相当投入,眼睛都不带眨的。

难道不是吕佳唱得差?只是听众年龄大,音乐取向不同?碰上一个时尚的大爷,喜欢年轻人的音乐?

章本硕精神一振,一个听众也好啊!他正要问大爷,斜刺里杀出一个人,甩着膀子挤开章本硕,揪住大爷的耳朵往外拽,一边骂道:“叫你买个菜半天不回来,又看小妖精扭屁股了!”

大爷叫着痛,恋恋不舍地看着吕佳,像条死狗被拖走。

章本硕庆幸没问,问了打击太大。

对啊,挺好一姑娘,怎么唱成这样?和之前录音室的一对比,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这时又一个蹭过来,拍拍章本硕的肩,“章老师。”

章本硕回头,哇,猪大哥,你谁啊!

一个猪头在他后面,再一细看,觉得这猪头要把颊上两扇肉割了,很像一个人。

“章老师,你有办法吗?”猪头豁着两个黑黑的鼻洞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猪头两个

听声音才认出是黄宇,章本硕这才安心,还以为吕佳唱歌都唱出幻觉了,大白天见猪头。

“唉,算了,你也不行。心理咨询师又不是神仙,是我太急了。”黄宇自责,在车顶上打脸太投入,等手麻了,没知觉,才惊觉脸肿了。

再看周围人群,除了章本硕那里有几人外,方圆百米之内,不剩活口,连条蹭肉包子的狗都没有。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杰哥!我对不起你!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这么完美的人,有时很难理解凡人面对一个问题的苦恼,也许章老师有办法,可他连正式咨询都还没开始,再厉害,难道还能隔空发功?

太急,是我太急了。

章本硕欣赏完黄宇匀称的猪头后,本来想问问他三个拍子怎么扇的,那么平均,也许是出于完美主义的自律要求,心中一动,黄宇那句“心理咨询师又不是神仙”扎进心里,落了根。

心理咨询师当然不是神仙,可是他有系统,可以目视留痕的本章说系统。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条多出来的本章说,就跟路人的一句早上好的问候一样,翻不起多大波浪,影响不了他的主体心志。

可吕佳不一样,她是个学习型的天才,如饥似渴地感知外界环境的微小变化,也许正因为这个缺点,一次简单的舞台事故的后遗症一直拖到现在。

章本硕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问黄宇:“你刚才怎么拍的?”

黄宇愣一下,还叫我拍?脸肿的都快破皮了,再打要流脓了。

不过见章本硕这么严肃,也许想到什么办法,就用手打拍子,哒哒哒、动哒哒、动哒哒,跟阿才老师的一样。

妈的,手也麻了。

章本硕不懂音乐,不过照样画葫芦还是会的,看着吕佳,在她头上发表本章说:哒哒哒、动哒哒、动哒哒……

一口气发表了几十条,一时间,吕佳头上全是哒哒哒的节奏本章说,本章说疯狂跳动,上下起伏,掉下少许,还有大半留在上面。

章本硕不指望这个本章说能帮到吕佳找到节奏,原本在录音室里的歌,和现在唱的也不一样。

他是希望吕佳的天才学习能力,能找到类似的节奏本章说,把阿才老师的教导翻出来,拾回自信。

词根词、缀记一、下

近义反义、词标一下

就像提取、公因式相、似相溶是、化学

吕佳在唱《分解公因式》了,嗯,还是那么难听,是自己想多了。

系统也不是神仙啊。

要是以前,他早就跟着哼起来,身体自由地随着韵律摆动。现在,就好像和尚瞅着你心跳敲木鱼,每跳一下,就慢半拍敲,惹得心乱糟糟,要是体内有真气,真想走火入魔!

章本硕不忍再看下去,扭头要走,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正是之前像条死狗被拖走的大爷,只是脸肿了一边,印了一巴掌上去,像是浮雕,贼有深度。

大爷还是盯着吕佳不放,还跟着哼哼起来,干瘪的屁股又不受控制地摇摆,摇摆……

等等,好像好听一点了?

章本硕转向吕佳,台上的吕佳双手握着麦克风,那葱蒜花束摆在脚边,声音清亮,略微带点磁性,歌词声声入耳,连成一串,再无滞碍,什么节奏、什么拍子、什么音准,都不在了。

它们本就活在吕佳的声音中,附魂上了章本硕的身,章本硕也情不自禁地摇摆起来,带起黄宇,和大爷三人一排,双手高举,齐喊:分解、分解、我要分解公因式!

黄宇激动地留下眼泪,划过脸颊时,火辣辣地痛,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在伤口上落泪,跟撒盐是一样的。

不过,值了!虽然没有听众,只要恢复实力,那最小公倍数的时代终会到来!白旗集团也能从破产的边缘挣扎回来。

黄宇一手握着章老师的手,一手握着大爷的手,三人成众,浪起来!

大爷正自嗨,手心里有了温度,转头看到边上一个流泪的猪头,脸红的跟刚炖过一样,之前偷跑出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抱住猪头痛哭:“小伙子啊,你大妈年轻时下手也没这么狠啊!不就过过眼瘾嘛!”

黄宇听不懂,看到大爷脸上那刻的五道手指印,顿时唏嘘起来,大爷的手不小心蹭到他的脸,他哭得更凶了。

本已散去的路人听到歌声甜美,驻足观看,又见两男人抱成一团痛哭,还以为是什么行为艺术,慢慢缩成半圆靠拢。

有了第一圈,就套上第二圈,第三圈,人圈挤成人堆,再没人关注那两个红猪头抱着哭什么,所有人都被吕佳的歌声吸引。

咦?刚才那个大妈呢?不是说好了会打起来,准备看热闹的吗?

章本硕在人堆里挑了半天,没找到人,突然人群里冲出那个大妈,提着一袋子肉包给吕佳。

吕佳下意识地接过,刚好唱完最后一句歌词:爱情就像分解公因式,把一个多项式分解成几个整式的积,就像我还没编好这句歌词一样,比喻扯太远,圆回来太难了。

音乐停下,全场静了一会儿,接着一口口的咽气声连起来,咕咕地响。送肉包的大妈挤到章本硕身边,正要说话,人群中响起大爷的声音:“再来一首!好听!”

“再来一首!”

“唱得好!”

叫好声此起彼伏,慢慢合在一起,“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丁铃混在人群中,茫然看着身边叫唤的大爷、大妈,还有等着送早餐的外卖小哥,你说你不去送餐,在这听歌干吗?真这么好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宇扇脸扇着扇着起作用了?早知道让我来扇了!保证又响又脆又准!

大家叫好的空,还有不少人受了之前大妈送肉包的影响,去阿杰烧烤买了包子、油条、豆浆,一个接一个地送。

和他们一比,章本硕顿时觉得自己送得葱蒜花也够高大上了。

吕佳还在发懵的状态,之前那两首都是硬着头皮唱下来的,看车顶上黄宇又是拍大腿、又是扇脸的替她找节奏,她又想笑又想哭,原本以为又会让黄老师失望,结果第三首唱到一半,脑中莫名响起了阿才老师的拍子声,哒哒哒……

她抓住这一闪而逝的感觉,努力回忆在录音室里的状态,一时间,似是回到了那个封闭的小房间,安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哒哒哒……

抓到了!就是这样!

滑溜如一尾活鱼的拍子被她牢牢抓住,紧跟着牵出一线的东西、高音、尾音、转音等等,需要注意的东西都化成天生本能,在她的齿、舌、唇内反弹跳跃。

直到一曲唱完,叫好声起,被一群大妈大爷送吃的,她才醒过来。

“闺女啊,唱得真好,一般年轻人爱听的那些,咚咚咚,地在摇的那种我都受不了,不过你唱的我就喜欢。”

“这么早出来唱歌,一定饿了吧,这家肉包做得还行,吃一个。”

“穿这么少,别冻着,那,喝口热豆浆。”

“最小公倍数!摸摸是不是?我孙女、外孙女、外孙可喜欢你了!什么?不是摸摸?那就是真泥了!什么,也不是真泥?假泥?”

“姑娘,这家老板请你来唱的?小心点,听说欠了不少钱,要是他不给你钱,叫你白唱,跟大妈说,我帮你要去。”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表演,可观众从没这么热情过,呃,至少送肉包、豆浆没有过。

吕佳不知所措,本能地去找黄宇,黄宇那个烂红猪头,就是淹没在人群中还是那么耀眼。

大妈逮住章本硕,“小伙子,冤枉你了,唱得是真好,可能没开嗓,大清早的,唉,别走,大妈问你件事。”大妈一手拉回要走的章本硕。

章本硕被人群挤得快要不能呼吸,他可没大妈那副好身板,膀子一横,方圆两米内没有活物可以站着。

“大妈,您说。”

“她是你女朋友不?”大妈指着吕佳。

章本硕呆一下,马上摇头。

“哦,那我就放心了,小伙这么帅,又给那姑娘送花,还以为处朋友呢,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大妈鹰爪一松,放开章本硕,章本硕反而不走了,好奇问她:“要是她男朋友呢?”

“哈哈,是的话,就不好下手啊,这姑娘又漂亮,唱歌又好听,和我年轻时差不多,想给我侄子牵个线。”大妈看着被人群包住的吕佳,眼神恍惚,似乎在吕佳身上捕捉到一丝时光的碎片,那里闪烁着她青葱懵懂的岁月。

章本硕看了大妈一圈,找得眼睛犯懒,硬是没从她身上找到一丝像吕佳的地方。

另一边陈杰挤过来,费好大力气才把那大爷从黄宇身上拉下来,盯了半天,两手按住猪头挤扁了放远看,才认出是黄宇没错。

陈杰说:小宇,谢谢你捧场!人够多了!千万要唱下去!求你了!就一首!

黄宇忍着泪说:杰哥,真的只能唱三首,唱完就没了,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的脸遭不住啊!

陈杰一愣,问你的脸跟她唱歌有什么关系?

黄宇没说出口,默默说,是真有关系。扇脸有用,不过一定要扇到变成猪头肉才行。

他刚开心到一半的魂又从云端摔下来,想想接下来每次吕佳唱歌,自己都要提前十分钟,爬到舞台对面高处,啪啪地扇脸打拍子,那个心啊,像冰在烧。

陈杰很失落,屋里老婆忙不过来,买包子的人太多,叫他过去,陈杰回去,丁铃又挤过来,看着黄宇的猪头,轻轻碰一下,黄宇就嗷嗷叫。

丁铃心疼说:“干吗自己扇脸?”

“还不是给吕佳找拍子。”黄宇想笑一下说,结果扯得脸肉疼,嘶嘶地抽冷气,又回到冷冻猪头的表情。

“下次别这样了。”丁铃眼里闪着光。

“不行,只要能成功演出,扇一万下又何妨?”黄宇大义凛然,为了最小公倍数,为了白旗集团的重新崛起,这点伤痛算什么?别说扇成猪头,就是扇成清蒸鱼头也认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下次让我扇,我打脸可有一套了,只会事后肿。”丁铃仔细端详黄宇的脸颊,和自己手掌比大小。

黄宇心里的冰一下子化成水,一路浇下去,浇哪凉哪。

这时人群中央又响起音乐声,吕佳却不过大家的热情,等不到黄宇的指示,又开始唱歌了。

黄宇一急,脸还没扇,怎么就开始唱了?又唱成哭丧怎么办?

他自己是真扇怕扇累了,下不了手,难道——这么快——就要丁铃出手?

丁铃和黄宇的视线交汇,丁铃读懂了黄宇的犹豫,点点下巴,高举右手,我懂你,你下不了手,我来!

等等!

黄宇抱住丁铃的手,心尖还在高速发颤,这声音不对!

哪里不对?

丁铃用眼睛问,多年默契让两人无需对话,就能省掉双引号。

好听!太好听了!和之前一样!

黄宇和丁铃齐齐转头,看唱歌的吕佳,她身边一圈的大爷大妈、外卖小哥听得如痴如醉,左右摇摆,摇着摇着,造出一圈圈的人浪,层层叠叠向外扩去。

这水平,不用打脸也能维持?

还是说不是我打脸的缘故?

黄宇自恋,却不是自大。知道不能把相关当因果。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那是诗意的夸张修辞,你要真看到一片树叶掉下,就跑回家穿秋裤,那就是你脑袋有问题。

所以,问题来了,不是我扇脸的功劳,那是谁?

黄宇的目光不由落在章本硕身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里有50你先拿着

黄宇没有完美的记忆能力,但是把时间缩短到一天,甚至一个小时、十分钟内,他还是完美的。

他清晰地记得跟章本硕说过那句:咨询师也不是神仙,章本硕又问自己怎么拍,自己拍给他听,然后章本硕盯着吕佳看了好几秒,之后,吕佳才开始唱好。

相关不是因果,不能因为章老师看了吕佳,吕佳唱好听起来,就认为是章老师发了功,隔空治好吕佳,这种想法比前面自己打脸治好吕佳更荒谬。

可是、可是——

这不是第一次啊。

和章本硕的第一次见面太过稀松平常,章本硕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气场,当然在自己的光环笼罩下,自己就是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大星,月亮,除非太阳出来,没有一颗星辰能盖过自己的光芒。

只是章本硕普通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心理咨询师,除了眼睛动来动去,总是描着人边看,好像别人虚胖了一圈,其他再无异样。

接触几天后,渐渐发现他的优点,和他在一起很放松,总会不自觉地解开心防,说些心里话。

明明没有正式做过咨询,只是单纯地聊天,身边的人却一点点发生变化。

温宝柔、金智恩、到最后的老爸。

那次和老爸对峙,他本以为白旗就要完了,要是老爸一意孤行,要带momo去度假,转移了优质资产,供自己挥霍,那白旗集团早就倒了。

可是老爸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病,发的还是自己身上的恐蛛症,自己反而就这样好了。

去医院检查过,他特意问过医生,这种恐蛛症自我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少。

医生说这种病常是由于儿童时期的巨大刺激造成的心理创伤,一般来说,随着身体和心智的发展,症状会逐步弱化。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成年后,症状没有减轻的话,就意味着心理创伤与各种负面情绪和行为模式相结合,在潜意识层面纠结蔓生,再难剔除根治。

听不懂。

就是很难治。没事的,人多多少少都带些病,身上也是,心里也是。你老爸会好的。

医生说完就走了,黄宇却想了好久。

一个大胆的念头跳出来,难道是章老师做的?

自己最近发生的事中,只要有重大转折,都有一个共通点,章老师就在身边,默默站着。

这次吕佳唱歌也是一样。

章老师!你这么厉害,为什么隐藏得这么深!

黄宇看向章本硕,那挨了一巴掌的大爷被陈杰从黄宇身上拉下来后,又去找了章本硕,两个人举起手,肩并肩地晃,开心的像两个傻子。

是自己看错了?

黄宇又下意识地质疑自己,又默默梳理了一下所有线索。不可能!不会错。就是章老师!

当所有变量中都有他的存在,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一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首唱完,人群聚着,簇护着吕佳,大妈眼里都是未来儿媳的影,闪成星星,吕佳低头站着,话筒还拿在手里。

丁铃上去低声跟吕佳说了几句,吕佳点点头,向大家致谢后,在章本硕和黄宇的回护下,开出一条小径,回到车上坐下。

黄宇肿着张脸又和章本硕一起,把机器推回去,一边推一边瞅章本硕。

黄宇开车载大家回去,车里全是肉包子的味,豆浆多的可以洗个澡,全是热心群众送的,黄宇本来只想拿几个走,敌不过陈杰的热情,说吃不完反正要喂狗的,别剩下,拿去拿去,小宇啊,下次一定再来,托你的福,今天全卖完了,只恨没多做点,要不干脆在我这驻场算了,一三五肉包、二四六菜包,星期天糯米饭,钱我给不了太多,早饭还是供得起的。

章本硕看着吕佳身上的本章说起起落落,翻开看了几页,就头晕恶心,还是把握不到她的思路。

发表节奏本章说,让吕佳找回拍子和自信,但是,很有可能是一次性的。

不根治的话,就毫无意义。难道以后每次吕佳演出,他都要跟着?

可是问题的症结在哪?

丁铃问吕佳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忙了一夜了,吕佳摇头,说难得状态好,要去练习室。

等红灯的时候,丁铃贴心地把豆浆递到黄宇嘴边,黄宇喝了一口,说掺水了,味道不正宗。

丁铃瞪了他一眼,说就你挑,以前你喝的就不是掺水的?别想喝咖啡,快点喝,早上空腹对胃不好。

黄宇说等回去冰一下,上次买散装咖啡送的糖包还在,加点糖更好喝。又从车内后视镜瞄一眼章本硕,问章老师您饿不饿?

这回丁铃不说话了,直接往黄宇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剩下的分给章本硕和吕佳。

章本硕正在沉思,只是点点头,接过包子。

一阵浓郁的肉包味在车厢内散开,总算冲淡些尴尬的气氛。

章本硕突然想到什么,看看丁铃,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就你挑?

挑剔!对了,还有挑剔功能。

王小明恢复后,系统给的一次性功能,他一直放着没用,也没找到用的地方,挑出最重的本章说,什么鬼?本章说还有轻重?

不过用在吕佳身上,或许能有突破。

使用挑剔功能。

——请选择目标。

章本硕看向吕佳头顶。他此时已经打开吕佳头顶数字最大的本章说,却是一片模糊,各种评论在疯狂滚动,调整顺序,过了几秒钟,才慢下来。

然后他看到一条本章说排在最上面: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大伯过来说过你爸了,你只管放心工作,这里有50你先拿着。

他又看了一下发表时间,是一个月前的凌晨3点。吕佳自己的作家感言,应该是她收到妈妈的微信,情绪波动下,不自觉重复内容发表出来的。

虽然只是一条本章说,却让章本硕明白了很多事。

背负巨额债务的爸爸、夜里打零工的妈妈,刚拿了50块钱的工钱就打给女儿……

好想哭,章本硕仰头收了下泪水,他现在总算知道吕佳为什么那么努力,因为她已经没了后路,根本没的选。

正因为这样,一场舞台事故就把她的自信心摧垮,连简单的拍子都抓不准。生怕犯错误,越错越不敢唱。

看来之后的咨询要围绕这个点展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核桃敲好吃

章本硕看着吕佳和丁铃下车,黄宇提议让章老师先休息一下,接着开到宿舍,一下车,就开车门,小跑出来帮章本硕拎行李进去。

章本硕一时不适应黄宇这么殷勤,忙说不用,黄宇说要的要的,老师,硬是抢过来往楼里走。

章本硕跟在黄宇屁股后面在思考一个问题,从吕佳唱完歌开始,这家伙就一直老师、您的换着叫,安了什么心?

他想看看黄宇的本章说,无奈一个大屁股在楼梯上晃,找不到好视野,只能暂时放下。

走了三层楼,在一扇防盗门前停下,楼道口摆个生鲜泡沫箱,上面斜着一把塑料雨伞,边上倚着把秃毛的扫帚。

门两边春联卷了两只角,缝隙里插满了通马桶的小广告,上层楼梯的背面还有黑字写着:开锁,19587778210。

黄宇放下行李,掏出钥匙开了门,侧着身子,说章老师,请进。

章本硕盯着黄宇的猪头看了三秒,喝了豆浆,又被清冷的晨风一吹,好像更肿了,眼睛都快挤没了。

三秒又三秒,两人就站在门口这样对视,谁都没说话。

见鬼,老被猪头偏转视线,本章说根本看不进去!

章本硕放弃努力,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盯着黄宇看,拖了鞋进房间。

黄宇发了会呆,还在回味刚才章老师的眼神,对!就是那样的,描着边看,一个点能看很久,像是有个小点能直窥人心,这是心理咨询师的什么不传之秘吗?

章老师!你太厉害了!

黄宇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看章本硕一点点没掉,才醒悟过来,忙去开灯,房间里亮起来。

章本硕看清布置,客厅摆着一张上下两层的双人床,靠着墙,再往里走,一个卫生间,两个卧室,每个房间里面也是并排摞着两张双人床。

他看了一圈,总觉得怪怪的,一个不好的念头跳出,以黄宇现在的经济实力应该租不起两间商品房吧?

那这里这么多双人床——难道是——最小公倍数?

虽然因为momo的事脱了粉,可作为最小公倍数前官方会员粉丝公约数的一员,想到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女团姑娘们居然住在条件如此恶劣的商品房内,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说好的粉红窗帘、毛绒大熊、和迪斯尼公主风的更衣室呢?

这要是让粉丝知道了,一定会血书批判经纪公司吸血、无人性压榨最小公倍数,砸了存钱罐猪猪也要给公主们租个跃层花园洋房。

不过换个角度想,都穷成这样,最小公倍数那八个女生还愿意跟着黄宇,黄宇的领导者魅力也相当强啊!

章本硕感叹完,转身,和一个猪头撞个正着。

“章老师,您是要休息,还是吃点东西,喝水?饮料?”猪头笑得眼睛都没了,只剩两个硕大的鼻洞盯着他。

章本硕看了黄宇一会儿,叹口气,想到那咖啡胃里就泛酸,气冒上来,杀得牙床都痛,忙说不用了,休息,休息。

昨天赶来,忙了一个通宵,是有点累了。

“那睡客厅吧。”黄宇引章本硕出来,指指双人床的下铺。

章本硕睡下,张开手叠在脑后,想着吕佳的本章说,怎么也睡不着。

黄宇去厨房不知拿什么东西,嗤嗤的轻响传来。

章本硕接着想,吕佳的问题是知道了,可要怎么解决就难了,单靠发表几个本章说,指望在潜意识层面发挥作用太不靠谱,有机会,还要做次咨询才行。

想着想着章本硕渐渐睡着,他做了个梦,或者没做,记不得了。

咚咚咚、啪啪啪、噔噔噔……

黑暗中,身后传来无数脚步声,像是一个个恶鬼踩着木制拖鞋,敲在石头上追来,章本硕拼命往前跑,气喘得肺都要炸开,脚步声却越追越近。

到后来,响得就跟点了一串鞭炮,啪啪震得他耳朵痛,却什么也没见着。

啊!

章本硕坐起身,头差点碰到上层的床板,这才醒觉又做了个梦,那声音却还没断,啪啪啪,似是有人从背后跑来,他扭头看去,还是空的。

章本硕又听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来源,是楼上传下的,这楼板是要多薄多脆,隔音也忒差!

他现在真想一巴掌呼黄宇脸上,跟他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啊!怎么说也是一线女团,该花的也要花,住这么差的地方,你良心过的去吗?

他要是吕佳,也不想回宿舍休息,这哪休息得了?还不如去练习室睡。

心慌了会儿,倦意又抱上头,章本硕翻了个身朝外,正准备躺下,突然一个猪头占满了视野,还溢出些肉来。

章本硕叫了一下,差点一巴掌扇过去。

黄宇站在床边,一手里提个锤子,一手拎个塑料袋,也不说话,就看着章本硕。

“你干吗?”章本硕问,他好怕。

“章老师,您醒啦?要不要吃个核桃,补脑的,吕佳她妈送过来的。”黄宇抖抖塑料袋,哔剥的脆响传出。

“不用了。我再睡一会儿。”章本硕松口气。

“那给您做个核桃羹?一会儿睡醒了喝?”

章本硕刚想说豆浆喝多了,不用了,再对上黄宇那期盼的目光,又有点不忍心,点点头。

黄宇开心地跑厨房去敲核桃,咚、咚、咚……

敲几下又没声了。

章本硕看着上铺木板的花纹,迷了神,眼皮打架,翻了个身,双腿夹住被子又睡了,也许是看多了吕佳那疯狂跳动的本章说,脑力消耗过多,真要补补脑呢……

黄宇停下锤子,听到后面传来细细的呼吸声,这才放心,章老师睡着了。可千万不能再吵醒他。

一想起以前章老师为自己做的那么多事,他就很愧疚。

章老师没给他做过一次正经的咨询,只有两次算有深度的聊天,可是他的话语像有魔力一般,渗透进自己和周边人的心。这才是大师的风范啊!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不像以前老爸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阳光心理,叫做王垒的资深咨询师,第一次咨询就指出自己自恋的问题,还说过度自恋,无法移情感受他人情绪,对自己的事业也会有阻碍。

当时觉得王垒的话有问题,可是碍于年纪和权威,最重要是老爸的面子,不敢当面置疑。

回来后,越想越不对,长得丑,又没钱,你还自恋那当然是个问题,可是我这么帅,又有钱,好吧,现在暂时没钱……

黄宇拿着核桃发了会呆,趁着惆怅的情绪还没饱满,按了重启开关,从头开始。

可是我这么帅,能力又强,迟早会东山再起,自恋有什么问题?

只有章老师!他从来没说过我的自恋是个问题!完美如我,不自恋才是问题!

果然,只有完美的灵魂才会互相吸引。

黄宇越想越感动,觉得只给章老师一百万,实在是太对不起他的身价,可是现在又没多余的钱,只能做个核桃羹来表达一下心意,再加个蛋吧。

可是,核桃怎么敲,才不会吵到章老师呢?

上架感言

本书22万字签约,很谦虚的书。

人跟书一样,也很谦虚。

大家看我给读者的回复就知道,而且我从来不强调自己很帅。

谦虚并且从来不强调自己帅的作者在写一本书,敲下第一个字前,已经想到签约、上架、推荐、大风吹、均订破亿、完本封神时的事。

如何面对扑天盖地的赞美,如何在众人的吹捧声中保持谦逊的美德,如何在天价稿费面前坚守本心,如何在意外泄露本人真实照片后面对狂热女粉丝的极端行为……

想到动情处,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出声。

万幸的是,以上所有事情,除了签约、上架两项完成外,其他的都还没有发生。

我还可以谦虚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时间是多久就看各位了。

我在此郑重承诺,上架后,每日均定新增超10000000,加一更,打赏超1000000000,加一更,夸我的书评数超10000000,加一更,骂我的书评数超10000000,也加一更。

大家不用去数几个零了,我乱打的。

如以上条件没有满足,则正常两更,中午12点,直到天荒地老。

当然上架当天还是要小爆一下,五更,嗯,已经拼了熬夜毁容的风险写的。真没存稿。

如果大家觉的这是最不要脸的上架感言,请在下方扣个6。

别骂我不要脸了,说多了,我都觉得是在夸我。

看书嘛,开心最重要。我希望大家开心,大家开心,我开心,这可能是本篇最真实的一句话。

第一百二十章 三点建议

章老师、章老师、咚咚、章老师……

章本硕被一个微弱的声音唤醒,他躺在床上,醒醒眼,确定不是梦,才坐起来,用耳朵找声源。

咚、咚、章老师……

章本硕下来,走到门口,终于确认是门外的声音,听着像是黄宇?他不是要做核桃羹吗?怎么又跑外面去了?

他按下门把手,往外推,门把手肉下去,一点力道都吃不起,门晃了下,还是牢牢咬着,没开。

他又按了两下,门把手下去是下去了,就是不吃力,门还是开不了。

门外听到动静,声音又响了一点:“章老师,你醒啦?那门把手没用,找师傅换过锁,特意把弹簧去掉了,只能用钥匙开门,钥匙在门边的柜子里。”

章本硕打开柜子,上面没有,除了一个黑色的电工胶带,下面,也没有。他把门边所有柜子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钥匙。正要跟黄宇说,门外传来黄宇颓废的声音:“不用找了,在我手里。”

“你有钥匙你开啊!”章本硕说。

“这钥匙只能从里面开。”

章本硕快被绕晕了,听黄宇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挤着嗓子,提着声带,窄窄地说,恨不得将音波束成一线,钻进门里,不让别人听到一样,这家伙搞什么鬼?

他往前挪了一步,凑到门口,脚踩到细碎的渣子,像是踩到牙一样,歪了歪脚脖子,一块块或大或小的核桃碎片,卡在门缝上,喷射出来,铺了一小块扇形区域。

他打开猫眼盖子,凑了一只眼上去,看到鱼眼球形的视野中,黄宇哆嗦着站在外面,猪头脸总算消了一些,恢复些英俊的面目。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黄宇没穿衣服,裤子也没有,只有条内裤。手里一把钥匙,一个核桃。

就算全拿来遮挡,也只能遮重点,还不如用头砸核桃,看看是核桃硬,还是头硬,把核桃砸晕砸碎了,可以吃点核桃补脑,想想自己怎么会赤条条地关门外。

把自己头砸晕了,还能装成被强盗在家门口洗劫,连衣服裤子都不放过的假象,不至于被人当成变态报警抓起来。

黄宇盯着钥匙发呆,吃核桃补脑,补个猪脑!

开门前一再提醒自己记得拔钥匙,不要像上次丁铃一样忘在门上,后来在外面,拿钥匙开也开不了,只能叫个开锁师傅过来,白花了一百块钱。

结果这回记得拔钥匙了,却没放回柜子,直接带出来,一直攥在手里。

“那怎么办?你还有没有其他钥匙?”

“有,在我裤子里,裤子在卫生间。”

“好,我去拿。”

“太好了,章老师,快一点啊。”黄宇贴着冰冷的防盗门说话,把铁皮都捂得不好意思地躁热起来。他觉得再这么说下去,就快无师自通,练成传音入密绝学了。

快一点!快一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人。是对门邻居那个高个美女,据说是一名英语老师,还是楼上那个带孙子的大妈,每天准时都会抱孙子下楼遛一圈,还是楼下那个最喜欢抱着被子到天台上晒的老婆婆?更可怖的是,最小公倍数中随便哪个女生回来,啊!

不要来人,不要来人,不要来人!

黄宇绝望地在内心大喊,要不是怕引来人注意,早就用力捶门,章老师,我一身清白全系在你手上了,快拿钥匙!

一分钟后,黄宇听到了门内的动静。

“章老师?”

“嗯。”

“找到钥匙了吗?”

“找到了。”

“那快开门啊!”是过度紧张的幻听造成的错觉,还是在巨大压力下,他完美的听觉再度突破,提前捕捉到了远处的脚步声,噔、噔、噔……

门里沉默了半秒,章本硕说:“提裤子太急了,不小心把钥匙抖出来——”

“那就捡啊!”

“掉到马桶里去了。”

“捞!捞!”

噔、噔、噔……

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上来!来不及了!

黄宇绝望地闭上眼,靠在门上。

女人的尖叫声、邻居的指指点点、社区片警严肃的目光、围观群众的鄙视,还有身败名裂后,被赶出小区,被迫转租的费用……

“章老师!救我!”黄宇低声道,几乎是无意识地喊出,换作破产前的黄宇,处于人生的巅峰状态,完美、自信、最重要有钱。

这句话别说喊不出口,根本就不存在他的脑海里。

可在认识到章老师的隐秘而强大的咨询功力后,他不知觉地将章本硕当成了救星,既然能救他一次,也能救他第二次吧?

“鉴于你现在的紧急状态,很有可能导致严重的暴露焦虑症。我给你提供以下三点建议,可以适当减缓症状。”章本硕也很愧疚,就隔着一扇薄薄的门,却救不了人的感觉真难受。而且钥匙也是自己弄掉的,伸手去捞,又克服不了心理上的障碍。

“老师,你说!”黄宇精神一振。

噔、噔、噔!

声音越来越响,已经在一楼了!墙壁都开始回答脚步声。

“第一,把内裤脱下来,戴头上。”

“pass。”

“第二,大声敲门,说:老婆,开门啊!假装忘带钥匙。”

“第三,门口有把——”

噔噔噔!

二楼了!再转半层就能看见他!

就第二个了!

黄宇鼓足勇气,用力敲门,咣咣咣的响,一边大叫:“老婆!开门啊!假装忘带钥匙!”

“假装忘带钥匙不用叫!”章本硕忙隔门提醒。

“老婆!开门啊!假装忘带钥匙不用叫!”黄宇慌到变成复读机。

章本硕叹气,完美如黄宇,从未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可以理解。

噔噔、噔噔。

脚步声停下,丁铃站在拐角,提着两袋菜,抬头看黄宇。

黄宇还在忘情地叫着老婆开门假装忘带钥匙不用叫。

门开了。

不是黄宇手上这扇门,是他背后那扇,对面邻居的门。

开了一条缝,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抱着一团衣服,提着裤子,慌里慌张往楼下跑,散开的皮带敲到丁铃刚买的一袋田螺,唰啦啦地响。

黄宇看着那男人,也看到了丁铃,正和丁铃的目光对上。

丁铃恍惚了一下,今天什么日子?男人解放日?不穿上衣?不对,他连裤子都没穿!

一个女人从那半开的门里伸出头来,披头散发,脸又红又青,冲那提裤子的男人吼:“这是你自己家!跑什么跑!”

提裤子男人一愣,再看看黄宇,这才笑起来,说:“忘了,忘了。”

话到一半,觉察到不对劲,对上那女人的眼,女人一张脸已分不清什么颜色,眉、眼、鼻绞在一起厮杀,难解难分。

男人再不犹豫,埋头猛冲楼下,再不回头。

女人气得摔上门,嘭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发颤。

丁铃慢慢走上去,眼睛描了黄宇一圈,黄宇瑟瑟发抖,手不知放哪。有点后悔刚才没听章老师的第一条建议,露鸟总比露脸好,大不了跑开,躲草丛里,等天黑了,摸回来,死不认账,现在被逮个正着,该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吧?

“老婆?”丁铃的眉毛慢慢竖起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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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合理

丁铃开了门,黄宇闪进去,拣了门缝里的核桃肉,这才关上门。

“好吧,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丁铃放下菜,抱起双臂,看看章本硕,又看看黄宇。

她早有预感,这两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在车上时,黄宇就偷偷瞄章本硕,看了一眼又一眼,以往他看后视镜,只是想看看自己又帅了多少,什么时候看过别人?还是个男人?

章本硕先说:“第三点建议是门口有把伞,你要急的话,可以先挡一下。”

黄宇呆一下,悔得肠子都快断了,老师你就不能直接说第三点嘛!

丁铃咳了一声,提醒黄宇她还等解释呢。

黄宇想了想,该从哪里说起,核桃羹?还是卫生间?还是——

算了,不解释。心累。说了都没人信。

黄宇心灰意懒,准备去卫生间捞钥匙。

还好碰上的是丁铃,要是换个人,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丁铃拦住他,要他说清楚。

黄宇有点恼了,要能说清楚,我早说清楚了,问题是说不清楚,而且你知道那么清楚干吗?让我先去把裤子穿起来不成吗?

丁铃说你最近不对劲,把话说清楚先,裤子别忙着穿,内裤都是我帮你洗的,又不是没看过,你哪次出去谈业务酒喝醉了,不是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扔床上的,给我慢慢说,说不清楚也要说!

章本硕嘴角抽一下,谈话内容好像有点过于私密,自己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他刚挪一下脚,丁铃就瞪上他,老虎盯着小羊羔,你有种跑两步试试?

章本硕就不动了。

他不动,黄宇也不动。

黄宇看向章本硕,章本硕看黄宇的本章说,猪头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总算消了不少,没影响到章本硕的视线。

很快,他就理出整件事的线索。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章本硕说,“我回家先睡了,黄宇他想给我做碗核桃羹。”

丁铃瞪圆了眼,“他为什么想给你做核桃羹?”

“你想听哪个?关门外,还是核桃羹?”

“两个都要,先讲关门外吧。”

章本硕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做核桃羹,要敲核桃,拿锤子敲怕吵醒我,他就拿块毛巾去卫生间敲,这很合理吧?”

“合理。”黄宇说。

丁铃没反应。

“去卫生间后,要蹲下来,怕弄皱了身上的西服,就把西服脱下来,又怕弄皱了衬衫,于也是脱下来,放到一边,赤着上身,合理吧?”

“合理!”黄宇叫了一声,到屋里,终于敢放开嗓子叫,好激动啊!

我还以为章老师也会误会我。原来他早就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

丁铃还是没反应,冷冷看黄宇独自兴奋。

“蹲下来后,因为最近常去吃烧烤,大腿肉变多,怕撑坏短裤,就把短裤脱下来,这合理吧?”

黄宇张大嘴,想了半天,自己什么时候跟章老师说过常吃烧烤的事,硬是回想不起来,也许是从自己和陈杰的互动中看出来的吧。太厉害了!

“合理!!”黄宇再喝声彩。

丁铃的眼斜着,在黄宇和章本硕之间跳来跳去,不肯定住。

“敲了一会儿,膝盖顶到胃,难受,又发现声音没小,反而有回声更吵,地板隔音差,怕吵到楼下的婆婆,就想到用门夹核桃。”

“对对对!合理!!!”黄宇激动地直拍手,章老师不仅推测出了他的行为,还有他的动机。终于能还自己清白了。

“防盗门厚,更好夹,而且门口就有扫帚好收拾残渣,夹了几个,终于夹到硬的,夹不动,从里面不敢发力拉,怕声音太响,吵到我,就跑到外面去推,然后不小心用力过大,把门关上。”

“对!我就是这样才被关在门外的。太合理了。”黄宇热泪盈眶,知音啊!章老师,抱一抱。

滚!

章本硕躲到丁铃身后,避开黄宇的热情拥抱,就他现在的状态,再抱一下,丁铃的误会更深了。

果然,丁铃脸板平了,说:“编,继续编!”

黄宇呆一下,说我没编。

“没编?你俩就承认吧!”丁铃大声说。

“承认什么?”黄宇莫名其妙。

“承认你最近压力太大,靠裸奔减压!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定是你教他的,对不对?还不如多喝点咖啡呢!”丁铃看向章本硕,眼里升起一团火。

黄宇支持章本硕,她不支持,作为个人,章本硕没什么问题,相处也很愉快,可是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绝对不合格。

要是合格的话,当初黄中发也不会请过来给儿子咨询,就是看准了他不出色的能力,用来坑儿子的。

而且还弄晕过黄宇两次,之后黄中发要和momo结婚时,父子爆发冲突,也都没发挥作用,甚至连话都没多说几句,就只知道傻站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光凭眼睛就能做咨询似的。难怪当初会被阳光心理辞退。

自从集团资金链吃紧,濒临破产,都是靠着黄宇一个人死撑下来,平日里不管多累多苦,在员工面前,在最小公倍数面前,总是保持着以前的完美状态,给人一种莫名的信心,好像只要有他在,白旗集团就能东山再起,最小公倍数女团也能重新崛起,摆脱momo中途退团的伤害。

可是只有她最清楚黄宇背负的压力。他焦虑,却不说,死鸭子嘴硬说自己这么完美,焦虑这种东西天生与他绝缘。

如果不是焦虑,不是压力太大,为什么半夜睡到一半,坐起来发呆?为什么喝咖啡跟喝水一样的灌?为什么那天去医院探望他爸,会陪着他爸一起看蜘蛛侠,边看边哭?

那天她本来是要去递辞职信的,家里人早劝过她,工资都发不出来,还跟着他干吗?

她说黄总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帮他撑过这一个月再说,结果一个月,又一个月,第三个月,她终于鼓足勇气,拿出放了三个月的辞职信,送去医院,却看到黄宇对着电视哭泣,他爸躺在床上早就睡着。

那时,她在门缝里看,站到脚麻,站到黄宇的眼泪流光,就转身走了,边走边撕辞职信,揉碎了扔进垃圾筒。

所有一切都是黄宇在做,在默默承受,包括昨天吕佳的演唱,要不是黄宇把自己扇成猪头,给她找拍子,吕佳的心态早就崩了,哪能唱下去?

而你——所谓的心理咨询师,又再做什么?还是站在下面静静地看?

丁铃对章本硕很失望。

黄宇也对丁铃很失望。

裸奔减压?开玩笑!完美的我需要用这种方式减压?压力是什么东西?而且我还有条内裤呢!

好吧,我承认,光身子在外面叫门是有点小刺激,但还不至于到喜欢啊!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大变态吗?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睛说话,到最后眼睛说累了,丁铃去做菜,炒田螺炒得咬牙切齿,铲子使的像斩人首级的飞剑。

黄宇去卫生间穿裤子、捞钥匙。

章本硕站原地发会呆,留下吃饭,怕丁铃在菜里下毒,更怕这俩人吵架,自己夹中间,气氛尴尬。

索性提出申请,去练习室给吕佳做咨询。

丁铃没说话,铲子在锅里呛出火星。

黄宇捞出钥匙,开心地用带味的手给章本硕指明练习室的方向、位置。

章本硕赶紧逃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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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画像

练习室租在一幢商业办公楼的地下室,面积不大,除了一面大玻璃外,再没其他设备,一伸手就能够到天花板。

小也有小的好处,手机放音乐,整个房间都听得大,回声效果极佳,只是没法练群舞。

章本硕进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吕佳和carry。

carry是最小公倍数的一员,玩王者时,最喜欢发i‘llcarryyou,带飞极少,大多躺赢,擅长四级不点大,露娜平a流,蔡文姬打野,以及胜利前夕死在敌方水晶,号称团战祭品,粉丝亲切称呼为carry姐,久而久之,连本名都忘了。

吕佳和carry正在练歌,唱的是最小公倍数还没发布的新歌,据说是黄宇作曲、作词,亲手制作的《不定积分公式大全》,融合了面对感情时数学家血液中的纠结和困惑,表达了当代青年人独特的爱情观。

吕佳和carry唱完,吕佳靠墙坐下,抱着头,carry搂着吕佳,低声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吕佳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烧烤店表演时抓住了感觉,趁热过来练习,本来以为能稳固住,可是练了几句,又抓不到拍子。

再想到妈妈发过来的消息,她就更烦了,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上了节目还是这样,她就只能回家了。

carry还想说些什么,抽了抽鼻子,凑到吕佳脖子上嗅,问:“用的什么香水?”

“我也不知道。寄过来随便用的。”

“借我用一点好吗?”carry抓住吕佳的手,吕佳点点头,“好啊,你喜欢就拿去吧。”

“木嗯啊——佳佳你最好了!”carry夸张地隔空波了一口,吕佳笑着扭头避开,carry双手按住吕佳脑袋还要拉过来强亲,章本硕很尴尬,是继续看这姬情一幕,还是装作眼瞎继续看?

两人又嬉闹了一会儿,carry看看章本硕,知道黄宇请咨询师过来是为了吕佳的心病,就先出去,给两人腾出空间。

吕佳看了镜子里的章本硕一眼,说:“章老师,我——”

“听说你画画不错?能给我画一副画吗?”章本硕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和笔一起递了过去。

“画什么呢?”吕佳也不多问,很配合地拿起笔。

“随便,画你喜欢的。”章本硕说。

吕佳想了想,看着章本硕说:“能画你吗?”

章本硕脸红红的,直起身,亮个右脸,说可以,他虽然两边都帅,但右脸更帅一点,上镜。

吕佳把纸垫地上,看几眼,画几笔。

“好了。”吕佳双手递给章本硕。“怎么样?我太久没画了,手有点生。”

章本硕看着纸上的自己,连连点头,“挺好的,就是——”

“就是怎样?”

“右眼有点大。”章本硕指指画像上的自己,右眼占了脸一半差不多,要是夸张的漫画风格也就算了,偏偏吕佳画得极为写实,排线一丝不苟地打好阴影,连瞳孔里的反光都画出来,就剩那只大大的右眼嵌在脸上,格外诡异。

吕佳盯着章本硕看,疑惑道:“是吗?可能是角度的问题吧。要不,我再画一张?”

章本硕笑笑:“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小测试,不是画画考试,你能再画一张你自己的画吗?”

“我自己?”

“对,不用看镜子,你觉得自己长什么样,就照着心里想的画。”

“好。”吕佳犹豫了一下,趴在地上画。

章本硕看着那副自画像发呆,这就是别人眼中的自己吗?很像,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和对视镜子中的自己不太一样,纸上的自己好像是个陌生人,那畸形的右眼更像是寄生了某种东西,透着纸往外看。

“画好了。”吕佳的声音惊醒章本硕,章本硕把纸倒过来,扣在地上,接过吕佳的自画像。

这回吕佳画的很粗糙,只是简单几笔勾勒出鼻眼,嘴是淡淡抿出一线,除了自画像外,边上还画了一个大房子,里面有四个小人。

房子比小人大得多,估计还能再多装几百个。

四个小人紧紧站在一起。

只扫了一眼,章本硕心里大概有数,房子是吕佳心中“家”的形象,房子画得格外大,是因为现实中的家过于拥挤狭小,成年后还要与父母在一起生活,经过扭曲后,掺入对未来的期待,变得格外大。

四个挨在一起的小人说明吕佳一家四口亲密的关系,不过不排除父母对子女生活的过多干涉,造成的压迫感。

“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章本硕想了想,又继续问:“这里的波浪线是什么?”

他指着纸上画像的耳朵问,耳朵边上有几条波浪线,断断续续,往耳里钻。

“这个,我也不知道,随手加的。”吕佳说。

章本硕又问:“那你觉得画上的自己漂亮,还是自己漂亮?”

“那当然——”吕佳下意识地要回答,话到嘴边又停住,头上的本章说疯狂闪动。“我?”吕佳指指自己。

章本硕点头,“对,是你自己。”

吕佳低头看纸上的自己,不再说话。

人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有偏差的,吕佳明显是因为家境看低了自己,不自信,章本硕希望通过自画像点醒她。

说话的同时,章本硕也在吕佳那置顶的本章说下发表了评论。说些鼓励的话,希望能强化她的自信,但是这样做效果如何就不知道了。

吕佳抬头,问:“你是说我画的丑?”

“不不,是你本人比画像漂亮多了。”章本硕忙解释。

“哦。”吕佳看着画点头,明显是没相信。章本硕很挫败。

这时黄宇突然冲进来,“快,走。”

“去哪?”章本硕愣了一下,可能看久了黄宇光身子的形象,不适应他穿了全套衣服的样子。

“录节目,电视台行程改了。”黄宇气喘吁吁,终于不是穿着短裤,换了件长裤,皮鞋,只是皮鞋大了一号,脚后跟空荡荡的。

吕佳比章本硕适应的快,也许早就习惯了这种说走就走的工作,站起来,把自画像折好塞进兜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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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录节目

十分钟后,章本硕和吕佳坐在车里,丁铃在副驾驶,黄宇开车。

丁铃说一个主持有国外的拍摄行程,所以提前了,说话的时候,丁铃直视前方,语气硬得像冰水泡过的石头。

吕佳戴着耳机,正认真准备上台演唱的歌曲,这回拍子抓得倒是极准,头都点到了鼓点上。

黄宇看着后视镜,和章本硕交换了一下眼神,章本硕自己心里没底,只好含含糊糊地眨了一下。

吕佳的表现和预估的不同,似乎不能简单地用自卑去解释,而且发表了本章说后,吕佳的本章说还是老样子,数字波动的厉害,本章说上上下下就没一刻安稳过。

只有那个妈妈发50块的本章说被挑出来后,还一直呆在顶上,下面附着几个章本硕鼓励的评论。

不过听她练歌的节奏,应该没问题吧?

车后放了不少服装,速度提不起来,开了10几分钟,黄宇就开始打哈欠,丁铃说换她来开,让黄宇好好休息一下。语气还是一样冰冷,黄宇忙不迭接过话,说好的好的。

黄宇停下车,换了位置,戴上眼罩就睡,改成丁铃开车。

章本硕全程在后面看着,觉得这两人相处的模式分明就是老夫老妻款,和好都和得这么平淡。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应该是自己去开车,四人中最闲的也是自己,只是手动档的不会开,嗯,自动档的也不会开。

吕佳练完歌后,摘了耳机,靠在窗上睡着,为录节目积蓄力量,之前忙了一夜,又去练习室练习,她也确实累了。

车里一旦有人睡着,睡意就会传染开来,章本硕眨了几次眼,想睡,又怕睡着,丁铃开车太孤单,没人陪说话,硬撑着不睡。

然后,呼——呼——哈——呼——

有节奏的呼噜声响起,车窗发抖,不知道是路面不平整,还是声音震的。

黄宇的呼噜声又响起来了。

震了三轮后,章本硕的睡意就没了,倒是丁铃一副听惯了的样子,不以为意,继续开车。

章本硕睡不着,又被黄宇的呼噜声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目光投向吕佳手上的耳机,想着要不要拿过来听听音乐,总比听一路的呼噜声要好。

然后他看到吕佳耳朵那里跳出一个本章说,数字只有一。

那个位置他还从未见过本章说出来过。

他打开看,却不是一段文字,而是波浪线,连头像和id都没有。

章本硕傻眼,顿时想到吕佳的自画像,耳朵边的波浪线。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头像,也没有id的本章说。

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波浪线本章说一路,吕佳其他的本章说数字都在变化,只有耳朵边上的不变。

“到了。”丁铃停下车,拍醒黄宇,黄宇坐起身,晃了晃脑袋,摘下眼罩。

“停这里可以吗?要不要开停车场去?”丁铃问。

“不用了,录节目好几个小时,这里的停车场一小时10元,抢钱啊!停这挺好的。”黄宇隔着车窗往天上看,没发现摄像头。

章本硕看向窗外,一幢居民楼,一楼都是些商铺,还有家花店,他又往前面望了一下,一条小巷到底,围墙横在视野尽头,怎么看都不像是电视台,丁铃开错了?

黄宇却没说什么,叫醒吕佳后,四人下车,丁铃和吕佳往小巷那边走去。

黄宇叫上章本硕抱起衣服,绕过居民楼。

章本硕忍不住问:“电视台在这?”

“那,前面,过条马路就是。”黄宇努努嘴。

这时刚好转过居民楼,矗着一幢高楼,有个几百米的样子。

“为什么不直接开进去?”章本硕呲牙咧嘴地抱着一大堆衣服,黄宇还提醒他要小心,别拖地上了,很多都是租的,还要还回去。

章本硕撑着酸胳膊,架在半空,问是哪几件,黄宇说除了吕佳的衣服,其他全都是租的,包括自己穿的裤子、皮鞋。

两人歪着身子,探头看路,好不容易走到电视台门口,看到远处一群人乱糟糟地聚着,都举着手机,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慢慢开来,停在红地毯边上。

保安上前开门,最先下来的是丁铃,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又回到了章本硕第一次见面时的明星范。之后,一个女人走出来,尖叫声响起:吕佳!佳佳,我爱你!

天哪!太漂亮了吧!

娃娃一样,这么瘦!

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有个戴黑色口罩的摄影小哥端着摄影机,都忘了工作,痴痴看着那女人牵着丁铃的手下车,甩了下头发,这才提着裙角走上红地毯。

要不是看到那女人身周翻滚的本章说,章本硕都认不出来那是吕佳,果然人靠衣装,在车上的时候,吕佳已经自己化好了妆,衣服却没换。

只是那辆保姆车——

“租的。”黄宇笑道。

章本硕想想也是,要是改从黄宇那五菱宏光上下来,对在场的观众都是种杀伤,黄宇省归省,什么时候要撑门面还是知道的。

他们俩人拿着临时出入证,过了安保,从侧门进去,进了货梯,忍着一股稀奇古怪的道具胶水味,到了休息室,休息室里早就坐满了人,工作人员跑来跑去,忙着给艺人们上妆、做头发、对剧本。

以吕佳练习生的身份,还不算正式出道,当然没有独立的空间。

章本硕二人刚把衣服理好,吕佳和丁铃就上来了。

一过来,就被工作人员拉着去拍宣传画报和视频,因为是临时更改计划,很多视频都要提前准备,作为一个门外汉,章本硕只能看着黄宇、丁铃忙活,自己偶尔打个下手。

大部份时间他都是盯着吕佳的波浪线发呆,想着她的自画像,想着她身上那剧烈波动的本章说。

之前一直说这个节目很重要,章本硕没有实感,到了现场,亲眼看到现场的忙碌,这才有了感觉。

节目叫《看见你的声音》,把音痴和唱歌好的素人混在一起,让大家挑,分成三轮,第三轮嘉宾挑出最后一个人,是音痴的话,音痴获得奖金,嘉宾失败,当然奖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给。

是唱歌达人的话,嘉宾胜利,选手还能获得一次出单曲的机会。

章本硕理解黄宇的思路,momo退团后,接替她位置的吕佳实力足够,唯一欠缺的就是相应人气,要想平滑过渡,顺利完成衔接,让粉丝们忘掉之前那个momo,吕佳在公众频道上的第一次露面就要足够惊艳。

以最小公倍数女团c位的名号出场,在剪辑师和导播的有意诱导下,让观众以为是个音痴,结果,挨过三轮选择,到最后和嘉宾合唱时,用优美歌喉震慑全场,完美达成出道亮相的任务。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吕佳能不能顶住压力,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

可恨时间太短,吕佳的本章说变化又过于激烈,让他无从下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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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下雨

他在休息室想问题,看着窗外的水珠,一点点增多,这才醒觉外面下雨了。

还好来得早,晚一点,抱那么多衣服都要淋湿。

“下雨了?!”边上一个人叫。

章本硕转过头去,是丁铃,她看着窗户,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手都冻在空中。

“怎么了?”章本硕问。

丁铃没回应,眉头皱到能夹住苍蝇,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到耳边,隔了几秒,说:“carry?你在宿舍吗?”

一定是很重要的问题,章本硕想,这次过来,黄宇的变化最大,虽然还努力保持着以前的翩翩公子风,可是财力不允许,就是把人字拖穿出脚趾上的***风,也没以前的强大气场,时不时露出一点窘迫,不过从章本硕的角度来看,倒显得亲切了些。

相比之下,丁铃的变化小得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变化,还是以前的精明干练形象,职场女强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美女,隐隐有些压制黄宇的风头。要不是有她在,黄宇这段时间肯定很难熬。

“你在练习室?那谁还在宿舍?”丁铃的声音很沉稳,语速也不快,可是里面的紧迫感好像在远程指导拆解一枚高爆弹。

“知道了。”得到手机那端的回复,丁铃放下手机,又点了几下,再贴到耳边,等了几个呼吸,问:“椰子,你在宿舍对吧?”

难道宿舍里闯入私生饭?

这种事常有,黄宇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才特意换了门锁,去掉弹簧,让门把手失效,否则只要拿长钳子穿过猫眼一按,门就开了。

要是以前黄宇没破产,最小公倍数住在高档公寓,有专业保安管理巡逻,私生饭没那么好进,可现在只是在一个隔音极差的普通民宅里,只要知道地址,别说是私生饭,就是随便哪个大爷敲门说收物业费,或是内裤掉你家阳台了,都能看到最小公倍数。

太危险了!

椰子她——

“快收衣服!下雨了!淋湿了,明天演出就完了!”丁铃一手捂着嘴巴,罩住手机,压低声音吼。

“秀哥也在?睡觉?叫她起来一起去收!”

“锅里有粥,记着热一下吃。”

“收了衣服叠起来,别混在一起。”

“家里地板该拖了,先扫再拖,拖把加一点洗洁精,厨房那里特别油。”

“洗碗不要用太多洗洁精,上次我风干的橘子皮效果挺好,洗完电饭锅,顺便煮点明天的早饭,两把白米,一把小米,定时设起来。”

……

章本硕听丁铃说完,半天没动,耳中传来一阵崩塌声,那是丁铃干练女强人形象垮塌的声音,是一个新时代独立自主职场女性,转变成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全职主妇的声音,是黄宇这个万恶之源,自己下水,还拉丁铃一起湿身的罪恶声音。

好好的人啊,都被折磨成这样。

章本硕生黄宇的气。黄宇毫无察觉。

他忙得脚不沾地,拖着那大一号的皮鞋当拖鞋使,跟工作人员沟通,又当化妆师、又当经纪人、还要给吕佳搭衣服,真没时间。

彩排开始,章本硕站在一个摄像大哥身后,轮到吕佳出场,开始唱歌。

然后摄像大哥的肩膀就开始抖,还好摄像机是固定在地上的,没扛在肩上。要不画面能抖到导播怀疑人生。

吕佳漏了拍子,不止漏拍还跑调,那场面是相当尴尬。

不知是不是有前面的音痴表演压底,在场工作人员都颇有默契地收了笑容,各作各事,吕佳就这样硬着头皮唱完。

奇怪的是那个爆脾气,动不动就把人往墙上顶的导播居然什么都没表示,连脏话都没说一句。

不过也许是气爆了,等着最后一刻爆发。

黄宇板着脸找到章本硕,“章老师,这怎么办?”

章本硕也没办法,他是心理咨询师,可不是魔术师,能怎么办?只能正式表演的时候再发表哒哒哒的节奏本章说,碰运气了。

节奏本章说只能辅助吕佳,上次烧烤店表演可是有明显延时,唱了几句后,才越唱越好。

可录节目谁给你时间热身?

当然可以提前发表,可要是唱到一半失效了,后半段唱崩了怎么办?

吕佳坐在一旁,很是自责,忙着听歌找拍子。

“还有一个小时开录,来得及,你慢慢练。”丁铃在一旁说,又递过了剧本,叫黄宇看一下,挑重点跟吕佳说。她还忙着跟呆家里的椰子、秀哥沟通家务的事。

章本硕和黄宇对视一眼,都是绝望。

黄宇接过剧本,翻了翻,就说和之前一样,忙了一天,事情做完,闲下来没事,又戴上眼罩睡着,他已经死心,第一次演出搞砸好像已经成了定局。

但是不管怎样,来都来了,之前为了上节目,动用了手头上几乎所有能用的关系,该欠的、不该欠的人情都欠了,只能先录完节目再说。

黄宇躺椅子上,侧了个身,又坐起来,脱了皮鞋,换上透气的人字拖,重又倒下,沉沉睡去。

章本硕看着吕佳的本章说,自己发表的那几个鼓励的本章说还在,却没多大用,倒是那波浪形的本章说不知跑哪里去,要去翻时,吕佳的本章说又开始疯狂上下跳动,闪得他眼花。

他正要收回目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呼——哈——呼——呼——

丁铃和章本硕尴尬地转过身去,装作不认识缩在长椅里打鼾的黄宇,大休息室里还有其他艺人在,这打呼声加上黄宇那身扮相,还有人字拖上微翘的大拇指,像是给人点赞,真是够丢脸的。

章本硕眼睛眨了眨,看到吕佳耳边跳出一个本章说,打开看,波浪形,一串接着一串,像是蝌蚪水中游。

他回头看看黄宇,再看看吕佳,一个念头蹦出来,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很不可思议,不过秉着大胆设想,小心求证的态度,章本硕走到黄宇身边,一边盯着吕佳耳边的波浪形,伸出两根指头,捏住黄宇的鼻子。

呼噜声停了两秒,黄宇憋不住张嘴呼吸,发出猪叫的哈嗤声,其他人看了小声笑起来,只当章本硕捉弄黄宇。丁铃的目光杀过来。

章本硕只能装作没看见。再去看吕佳。

吕佳的耳朵上又跳出新的本章说,压住了波浪形,一条条往下跳。

章本硕再松开手指,鼾声再起,波浪形又一条条往上爬。

原来如此!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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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生之前

章本硕摇醒黄宇,黄宇晃悠悠从椅子直起身,眯着眼,“开始了?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摸着墙往外走。

吕佳音痴的根本原因是在她超强的学习能力上,她那如海绵一般的本章说,能够把周遭环境中最细微的变化刻印在自己身上,这造就了她极强的学习能力,也让她极易受外界影响。

照章本硕估计,这还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隔音极差的集体宿舍,隔着墙都能听到黄宇的呼噜声,再加上楼上跑来跑去的杂音,自然会影响到吕佳的节奏感。

所以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不要让黄宇在吕佳身边打呼噜就行。

只是这一切都是章本硕的猜测,有没有用,就跟他之前发表的本章说一样,难说的很。

而且让黄宇离开,只是治标,那呼噜声形成本章说烙印还在吕佳身上,没有完全消失。怎么办?

一想到吕佳能否成功表演,和自己的一百万息息相关,章本硕的斗志马上昂扬起来。

少了黄宇这个干扰源后,只要能把波浪形的本章说删掉就行,可是删除本章说的一次性功能已经用掉,现在手上仅存的一条一次性功能就是修改时间。

修改时间?删除?

两个念头碰撞在一起,敲出点点火星,其中一颗点亮了章本硕的意识之海。

把时间修改到30年前会怎样?

30年前,吕佳还没出生,在她之前的本章说就算存在,对她意识的影响也会微乎其微,对不对?

依照章本硕对本章说系统的理解,这是个可行的方案,本章说是自己和他人部分意识的体现,却不代表凡是存在的本章说都会对自己的意识有同等权重的影响,越是排在下方,影响力越小。

“开始录节目了,请出来吧。”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黄宇一脸水,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丁铃提起暖壶,吕佳放下耳机,站起来,抹平衣服上的褶皱,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章本硕对着吕佳耳边的波浪形本章说,暗暗说道:“修改本章说发表时间。”

——请指定本章说。

系统的声音响起,是章本硕的错觉还是他自己的心情,系统的声音中竟似有点喜悦,希望他早点用完一次性功能一样。

章本硕看向那波浪形的呼噜本章说。

——指定时间。

“1988年8月4号,10点19分。”

——已修改。

章本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波浪形一条条向下,直到最底部。

成了?不,等到吕佳唱歌时才能确定。

章本硕惴惴不安,和黄宇、丁铃混在观众席间,看吕佳站在一群音痴、歌手中间。

节目录制开始,主持人出场,全场掌声。

黄宇啪啪啪地鼓掌,拍得手跟脸一样红,拍熟练了,差点又往脸上招呼,还好丁铃拉住了。他和丁铃坐在前排,章本硕坐在后面。

章本硕忍不住往前探了一下身子,低声问黄宇:“在后台就可以看,为什么一定要坐观众席?”

“当观众有发面包和饮料,省顿饭钱。”黄宇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做投入状,嘴角轻扯,回答了章本硕。

服!大写的服!章本硕非常感动,坐直了,目不斜视,也努力做个好观众。

黄宇已经彻底放弃了,怪不了章老师,行程急,再加上节目时间调整,没能好好做咨询,指望上次阿杰烧烤的奇迹再现不太现实。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观众,赚点镜头,也算为最小公倍数宣传。

做观众很简单,大家笑就跟着笑,哭就跟着哭,当然这档节目主打轻松,哭是没机会的,倒是大家以为是音痴的选手,唱出惊人高音时,要做一下惊叹反应,非常考验观众的表演功力。

黄宇和丁铃就做的很好,一个张大嘴,用力拍黄宇的大腿,一个张更大的嘴,看着丁铃,像是要一口把她囫囵吞下,两人一唱一和,反应做得极好,比场内坐的演员嘉宾还卖力。

不一会儿,导播就额外调来两架摄象机,对着黄宇、丁铃拍。顺带照到后排的章本硕。

章本硕本来坐得烦了,看了一圈的观众和主持人的本章说,了解了各项演艺圈八卦内幕后,正无聊地打哈欠,看到两个黑黑的镜头对准自己,打到一半的哈欠也咽了回去,顺带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只不过还是比不过前排的黄宇和丁铃,主持人讲了个小笑话,这两人就笑得东倒西歪,死去活来,互相捏对方大腿,忍笑,又忍不住的样子。

章本硕高度怀疑是不是出镜最多的观众能额外加个鸡腿,黄宇和丁铃才会这么卖力。

不请他们两人上台去做嘉宾真是可惜。

平常看电视,一个综艺节目顶多一个小时左右,可在现场录制,才发现时间漫长的堪比冰河世纪,过了三个小时,才到第三轮,只剩下最后两人。

吕佳一个,另一个是个身材高挑的混血女孩。

离成功只差一步,只要吕佳剩下,最后和嘉宾合唱,成功表演,这次节目就算大功告成。

章本硕精神一振,前排的黄宇也往后看,和章本硕对视,紧张得不行。他虽然早早接受现实,放弃幻想,可是万一呢?就像烧烤店那次。

章老师,你会不会又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咨询技巧?

“千万别选吕佳、千万别选吕佳!”黄宇攥着丁铃的手。

“音痴我选择本特利小姐。”嘉宾指向混血女孩。

本特利站上舞台,灯光暗下,全场寂静。

章本硕无聊地眨眨眼,他有点痛恨自己的能力,一点期待感都没有,早知道把本章说关了。

本特利是个德国女生,也是个业余歌唱家,常参加学校里的音乐剧表演,是个半职业选手。

果然,本特利一开口,是带磁性的女低音,震惊全场,黄宇和丁铃又紧紧搂在一起作惊讶状。章本硕却快睡着了,他现在只期待吕佳的最后表演。

他再看了一遍吕佳的本章说,确认那个波浪形还沉在最底部,才放下心来。

就算唱的不好,至少不会像在早餐店的表演那样离谱吧?

只要不是音痴就好。

本特利唱完,全场掌声,然后主持人采访过后,进入最后最引人注目的环节。

吕佳她是隐藏的歌手,还是音痴?

“马上就要见分晓,先进一段广告。”主持人吊足大家胃口,又让全场哀声叹气,“开玩笑的,有请吕佳和张晓和唱一首《不定积分公式大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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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哦!章老师

吕佳和嘉宾张晓站在台上,音乐声响起,张晓先唱开头。

第一句就让在场的女性观众惊叫连连,演员张晓也有这样的歌唱实力,实在令人惊讶。

章本硕真的紧张了。

半起身,双手搭在黄宇肩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到黄宇心脏的跳动。

张晓唱完第一段,撤到一边,全场焦点转移到吕佳身上。

吕佳拿起话筒,灯光聚焦,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张嘴,开唱:爱情这门课要教些什么。

有了!黄宇兴奋地跳起来,章本硕按住他,再等等,还没完。

还没唱完,天知道会不会在后面漏拍子,或者跑调。现在高兴还太早。

极限、连续性、可微性,差不多了

再加点不定积分就完了

可我背完一百种不定积分解法,她却对此毫无兴趣

张晓兴奋地跳来跳去,他也没想到吕佳唱得这么好。

张晓帮着吕佳和音,整首唱完,吕佳表现得无懈可击,礼花炮响,空中降下无数彩带,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恭喜吕佳获得一次个人单曲机会,本期节目到此结束。”

全场观众起立鼓掌欢呼,大家还沉浸在吕佳的歌声余韵中,不肯散去。

黄宇和丁铃也站起来,黄宇转过身,对上丁铃的眼,又滑到后面去。

丁铃看着黄宇消肿的脸颊,庆幸录节目时没下手扇脸,吕佳终于还是靠自己克服了心魔。最小公倍数女团完全体就要出现了。你做的那些努力没有白费。谢谢你,黄宇,给我一个坚持下来的理由。

丁铃眼睛湿润起来,闪着薄薄的泪光。

黄宇也一样,嘴唇神经质地抽搐,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两颊红起来,张开双臂。

丁铃脸莫名的一红,呆在原地,想着要凑上去,还是等他过来。讨厌!今天生你的气还没消,就玩这一套!好吧,还是主动点。我原谅你了。

丁铃扑上去,却扑了个空,擦着黄宇身子过去。

黄宇转身,隔着椅子抱住后面的章本硕。

哦!章老师!

章本硕也用力抱住黄宇,头垫在他肩上。

哦!一百万!

两个男人像是雄性大猩猩摔跤一样,搂搂,抱抱,拍拍,四只手、两条脖子缠在一起,难分难解,胸部以上没一点空隙。

呸!我就知道他俩有问题!

丁铃眼睛扫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地儿插进去。想起之前黄宇光身子关门外的事情,更气了。

吕佳唱得好,关章本硕什么事?

观众慢慢退场,秩序有点乱,因为有人想挤到舞台中央找吕佳签名,只要有一人带头,剩下的也一窝蜂拥过去。

好几人等不及慢慢排队,仗着腿长,直接跨过椅子往前,工作人员用喇叭提醒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

章本硕还沉浸在拿到一百万的喜悦中,虽说以黄宇的性子就算吕佳唱不好,也不会怪他,毕竟时间太短,来不及咨询,一百万照样给,可终究没有吕佳唱好这个结局来的完美,皆大欢喜。

他的肩头一凉,侧过脸看,黄宇流泪了。

这么激动?

章本硕更感动了,很少见黄宇真情流露。不就是帮你个忙,做次咨询嘛,应该的,一百万足够了,难不成你觉得不够还要多给?

丁铃看两人的眼神更复杂了。

黄宇嘶嘶地抽着冷气,松开章本硕,坐在椅子上横起右脚,妈的,谁踩我人字拖?

章本硕在一旁看着黄宇的脚,脚拇指肿了一圈,两根脚趾中间的缝更是红了一线,看着都疼,刚才有人跨椅子,踩到黄宇脚上,还拖了一把,带着人字拖都差点断掉,勒到脚指缝上,产生类似一字裤反穿的剧痛效果。

找吕佳要签名的人太多,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章本硕三人就在观众席等。

半小时后,吕佳出来,章本硕三人迎上去,一起笑着回休息室。

章本硕看着吕佳的本章说,还在疯狂地跳动,不过那波浪形再没上来过。

以后再提醒黄宇一下,要么换个隔音好的房间,要么就别在宿舍睡觉,免得再影响到吕佳,这件事就算结束。

丁铃挽着吕佳的手走在前面,黄宇拖着一只脚,吱牙裂嘴地跟着,脸上却漾出了笑意,满得都快滴下来。

章本硕还在想本章说的事,看着黄宇,突然想到了一个点,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如果吕佳是受黄宇影响唱不好歌,那为什么只受黄宇影响?

照理说,楼上的噪音也会渗进波形,打乱吕佳的节奏感,为什么只有黄宇的呼噜声进了她的本章说?

正想着,四人进了走廊,远远的一个人急匆匆跑过来,揪起黄宇的领子就往墙上顶,“你搞什么鬼?”

“导——导播,什么事?”黄宇看着气急败坏的导播,有点小慌张,该不会是刚才观众席的表演太过夸张?不过反应夸张,你剪掉就是,这么生气干吗?

“谁叫她唱那么好的?”导播指着吕佳。

“哦,谢谢,天份,没办法。”黄宇恍然,导播一定是被吕佳的之音折服,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表现出自己对吕佳的喜爱。

吕佳脸一红,也说了声谢谢。

丁铃看出不对劲,想要说话,导播揪得更起劲了,黄宇要用双手抱住,才能腾出点空间,给自己喘口气。

“我说谁让她唱那么好的?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导播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章本硕眨眨眼,呃,好像有点误会。

“你说让她上节目,就保持原样就好啊!”黄宇很无辜,搞不懂导播发什么疯,唱得这么好还不行,你当是青歌赛啊!

“对啊,保持原样!就是那次舞台事故,rap唱成哭丧的原样啊,这样才有效果,歌唱得好到处都是,长这么漂亮的音痴才少啊!唱歌跟打呼噜似的!最终舞台搞成那样,一点特色都没有,谁要看?”导播一口气倒出。

黄宇傻了眼,这才想起当初电话沟通时,作家反复跟他沟通过的,就是让吕佳保持舞台上的状态,不要变。他哪知道是那次出了事故的舞台!

“剧本!剧本给你看了没?”导播的脾气确实不好,人瘦瘦小小的,硬是要踮起脚去揪黄宇领子,黄宇还要蹲下来配合他,省得导播揪不到更生气。

章本硕看看丁铃,丁铃看看黄宇,黄宇又看章本硕,三人这才想到剧本的事。

录节目会有个大概的脚本,指导每个环节的关键部分,或是大概走向。

丁铃当时因为收衣服和家务的事正忙着讲电话,把剧本给了黄宇,黄宇心灰意冷,又累了,以为和之前的一样,就没细看,章本硕只负责吕佳的音痴问题,自然也不会去关注,结果剧本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吕佳以音痴参与最终表演,三人都漏了过去。

“要不,再补录一下?”黄宇提议。

“补录个头!知道主持人行程多紧?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才把张晓请过来的?要不是刚好有电影宣传,他才不会上综艺节目呢!”导播这时也没了力气,放开手,任由黄宇从墙上滑下来。当时他本来想叫卡的,只是现场反应太好,再加上张晓也很陶醉的样子,他不敢得罪大牌嘉宾,只能硬生生忍住录完全场。

吕佳这时的表情很是微妙,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用练得那么辛苦,不过换个角度,自己又不可能一直扮演音痴的角色,以后出道表演,还是要解决心中这个魔障。

唱得好还被骂,真是头一遭了。

“算了,算了,反正以后再没合作的机会。”导播一脸晦气,挥挥手,节目事先都安排好了爆点,偏偏在最后最关键的环节搞砸,要是其他的环节,剪辑一下也能糊弄过去,偏偏最后那个一气呵成,要剪也只能整个剪掉,根本没法编辑。

黄宇喜道:“那下期最小公倍数也不用来了?”组织一团八个人上节目,还是免费的,光衣服他都要扛死,这算因祸得福吗?

“做梦!一定要来!不,来两次!”导播气呼呼要走。

“导播,请等一下——”黄宇拉住导播,导播一甩手,却甩不动,回头看,对上黄宇坚定的眼神。

导播心里有点小慌,不会被他看穿了吧?虽然和剧本不一样,可演出效果好就行,结果也没那么夸张,他只不过顺势讹黄宇一把,多叫最小公倍数上一次节目。难道失败了?

丁铃、吕佳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章本硕也变得紧张起来,他给黄宇做过咨询,知道黄宇的偏执性子,认定了目标,就绝不回头,会做出什么事,他也想不出来。

“面包和饮料还会给的吧?”黄宇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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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有下雨的烧烤

“嗯?”

“一会儿去领面包饮料,三人份,不会少吧?”黄宇咽了一口口水,他饿了,也渴了。热情表演各种夸张反应,笑到眼泪都掉出来,很耗体力的。

导播的睫毛忽扇忽扇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如今娱乐圈里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实诚的人啊!

“有!再多送你一份,四人份。”导播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再扣起大拇指,眼泪差点流出来。

10分钟后,黄宇叼着一个长条面包走出电视台大门,章本硕拎瓶饮料,丁铃、吕佳跟在后面。

“味道挺不错的。里面的香肠有股洛杉矶沃尔福冈普克饭店里牛排的味道,美国少数能吃到正牌神户牛肉的地方,腻了点,有点像鹅肝。”黄宇抬头看了下夜空,嚼了几口,欣喜道。

章本硕无语,默默喝了一口水。

“接下来去哪?”章本硕问。

“节目录完,大功告成,账先结一下。”黄宇打个响指,借来的长裤怕磨坏了,早换掉,又穿上了短裤,跟人字拖超配,一股痞帅痞帅的气质。

“结账?”章本硕看了黄宇一下,觉得他现在身上能掏出10块钱买晚饭就算厉害了,开回家的油钱都不知道够不够,怎么结账?

“对,一百万咨询费,外加利息和这次的咨询费,一共一百万七千五百六十二块。”

“凑个整吧。”章本硕听得头疼。

“嗯,那就一百一十万。”

“现在打?”

“对。卡号报一下。”黄宇叫丁铃上来。

“你哪来的钱?”章本硕把卡号报给丁铃,问黄宇。电视台的钱要走流程汇款,哪有这么快的?

“问这么多干吗,给你钱还不要。”黄宇抖抖脚,脚指缝火辣辣的还在痛。

吕佳点点头,小口啃了一下面包,看一眼黄宇,又咬一口。

四人往停车的地方去。

虽然有点对不起导播,不过能达成预期目标就行,路一步步走,债一点点还,美好的明天等着我,我黄宇要重新站在山巅,向群山呼喊我的名字,听着无数回响汇成巨浪,宣告全世界我的归来。

我要——

黄宇停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处空地,转头看一下,又盯着空地看,好像集中注意力能看出一辆车来。

凌晨4点半,正是天最黑的时候,只是边上有路灯,光照充分,丁铃、吕佳、章本硕也都看出来了,车没了。

“车——被拖走了。”黄宇跟丁铃眼神交流,确认不是自己劳累过度眼花后,痛苦地叫出声,比人字拖勒了脚指缝还痛。

拖车费、罚款,再加上去交警队来往的交通费和时间,对于现在的他就是个天文数字,偏偏这车对他和最小公倍数来说无比重要,无可替代,上节目,采购,商演都靠它。

怎么办?

黄宇在沉思,完美如他一定能想出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丁铃在等黄宇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章本硕在想那一百万的事,说打就打,他没开通短信提醒,也不知是真是假,黄宇既然一开始有钱,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不像他的风格啊。

吕佳最后打破沉默,“我们去吃烧烤吧,当庆祝。”

黄宇摇摇头,“吃烧烤要配上下雨的夜,带着一身的雨珠和半湿的鞋进烧烤店,上来一盘刚烤出来的蒜香茄子,蒜的香气配上佐料的辛辣,驱走了你体内的寒气,这才是最佳的烧烤时间,现在去少了点气氛。”

切,把没钱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章本硕想想反正自己一百一十万到手,黄宇也不会骗自己,干脆请客,刚要说,吕佳说:“走,我请客。”

章本硕愣一下,看吕佳两只眼闪闪发亮,蹦蹦跳跳到路边,招手叫出租车,不像是说笑话。

知道她开心,克服了心魔,最主要是黄宇呼噜声的影响,找回信心和歌唱实力,可请客花钱是不是兴奋过头了?

想起那个50块钱的本章说,妈妈凌晨在餐厅打工,辛苦赚的一点钱都寄过来,支持女儿的梦想,你肯请,我都不好意思花啊!

章本硕不想坏了吕佳的兴致,想一会儿借尿遁,先把钱付了就行。

倒是黄宇、丁铃立马跟上,一点表示都没有。至于那面包车,拖就拖吧,明天再想。

喂,你现在虽然一屁股的债,可好歹也是她老板,怎么好意思让员工请客?还一脸兴奋,口水都快漏出来,谁刚才说烧烤不是下雨夜没气氛的?

章本硕一路鄙视黄宇到阿杰烧烤。

四人下了车,丁铃付了车费,又摊了几张报纸,把一堆的衣服、行李暂时放地上。

围着一张油腻桌子,四人坐下,章本硕想着反正自己买单,就狠心点了个三鲜砂锅,黄宇说杰哥,老规矩,点盘烤花菜,说杰哥手艺好,烧出来有肉味,和街上的汽车尾气更配。还拿出没吃完的面包给陈杰,叫他烤香点,里面的香肠要单独拎出来抹点料,烤到滴油,贼香。

章本硕很欣赏黄宇自带烧烤食品的作风,同时后悔之前在电视台太急,把面包吃了。要不还能省顿砂锅钱。

丁铃要了份炒田螺,吕佳没点菜,直接走到冰柜前,点兵点将,一口气叫了十几个菜,叫陈杰能上的先上。

看得章本硕心头在滴血,虽说刚有了一百万巨款,不过还没到账,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消费习惯更没完成质的提升。

吃顿烧烤,荤的素的,点起来超十几样,这是要死啊!

吕佳一定是兴奋过度了,真靠她自己,光她妈刚打给她的50块钱,怎么付?

这时小店里又来了四个人,吵吵嚷嚷地拉开椅子,坐了隔壁的桌子,叫老板先上酒。

陈杰过来问他们点什么菜,坐过道那人扭头看吕佳这桌,扫过章本硕,在黄宇身上顿了下,又跳过吕佳,最后落在丁铃身上,指着丁铃说:“她那盘来一个。”

陈杰记下:田螺一盘。其他三人也都各自点了,嗓门极大。

丁铃筷子夹着田螺嘬得起劲,没看到那人目光,黄宇和章本硕却都看见了。

黄宇眉头紧了下,却没再看邻桌那四人,低头夹菜。

章本硕瞄了一眼,目光却搭上了线,借着夹菜的机会,时不时看上几眼,心里大概有数。

这四人穿着花衬衫、短裤,手里横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黑包,脚上、肩上都露出一片的纹青。

聊天跟吵架一样,嗓子涩得像是砂纸,最壮的一个靠着墙,整个人坐下去,都看不到椅子,脸上的肉又恶又狞,凶孩子不用做表情,看一眼就行。

壮汉的话最少,不过只要一开口,其他三人就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坐壮汉身边那人喝了口啤酒,就说要去尿尿,站起来走了。嗓门大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去尿尿一样。

这回丁铃终于注意到这群人,往里挪了挪椅子,让那人过去。

剩下两人并排坐着,一个就是说点田螺的瘦子,坐下后还时不时地看章本硕这桌,目光很猥琐,专挑下三路瞄,为了掩饰,每次还特意看黄宇、章本硕一眼,再绕过去,盯着吕佳、丁铃看。

最后一人最恶心,坐下来后,手一直没闲着,东搓搓,西搓搓,脖子搓够了,脚横架起来搓,搓完了,拇指在食指肚里画圆,指缝里直往下掉泥球。搓乏了,又改成挖鼻孔,挖完手就放桌子底下呆个几秒,重又出来挖。如此反复。

章本硕不敢多看,再看会吃不下饭的。

搓搓怪的话也最多,拿双筷子都叫老板过来,老板娘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直躲在里屋不出来。

陈杰似是跟他们认识,点头哈腰,拿张纸巾都带着谄笑。

隔壁桌幺五幺六地喊,荤话脏话不要钱地抛,句句离不开问候对方三代以内母系亲属,偶尔也会问候到父系亲属,还有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章本硕三人原本的好心情没了,各自对视一眼,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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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120

只有吕佳笑盈盈的,也不吃菜,看大家吃,见黄宇吃花菜吃得勤,把花菜和羊肉串调一下。

章本硕大喜,姑娘人美心靓,善解人意,我喜欢吃肉都知道。撸了一串,嘴巴上都是油。

这家店做烧烤味道确实不错,四人吃着吃着,又舍不得离开,尿尿那人也弯着腰回来,四人齐聚,声浪又大了一层,却也压不住章本硕四人的食欲。

丁铃田螺嘬得起劲,章本硕看她吃得眉毛飞起来,滋——波一个,滋——波一个,很有节奏,也忍不住挑几个吸了,果然不错。

抢着吃才香,章本硕糙爷们没讲究,直接空手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丁铃急了,放了筷子,也拿手拣着吃。气氛十分激烈。

黄宇和吕佳这边就平和很多,主要是黄宇在吃,花菜配上烤腰子,哪盘喜欢吃,吕佳就默默移过去,合作默契。

黄宇让吕佳也多吃点,吕佳摇头说快出道了,要减肥。

章本硕斜一眼吕佳的胳膊,再看看自己的,默默地放下羊肉串,再吃田螺。

还是田螺好,吃再多也不长肉,估计丁铃也是这么想的。

黄宇吃太急了,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看到章本硕和丁铃面前堆得高高冒尖的田螺壳,呵,吃这么多!

“少吃点。”黄宇对丁铃说,“你胃不好。”

丁铃不理他,继续吃。哼!本来打算原谅你的,现在我反悔了,继续生你气!

吕佳又说这几个菜味道不错,打包一些回去给椰子、秀哥她们尝尝。

章本硕看看桌子上剩下的菜,有点为难,点的菜虽多,四人努力下,也吃掉不少,把剩下的带回去不太好看吧?

好歹是最小公倍数女团啊!无数宅男和大龄单身男青年的心灵慰藉和避风的港湾,女神们就吃打包的菜?蔫掉的花菜?糊了的砂锅?凉掉的金针菇?

他绝不允许这种悲惨的事发生。

“还是不要了吧,这些都凉了,要不叫新的?”章本硕的心在滴血,最小公倍数是八人女团,除掉吕佳,也有七个人。请七个人吃饱,至少得拿出点诚意来,这要花多少钱啊?

“对啊,我本来就是要叫新的,桌上的这些我们吃光就好,不要浪费。”吕佳今天心情极好,笑眯眯地又放了一盘新烤的花菜在黄宇面前。

吕佳站起来,走到冷柜旁,跟陈杰说:“这个腰子来七份,这个茄子七份,还有这个、这个……”

陈杰脑袋已经不够用了,拿笔写在纸上。

章本硕坐在桌子上扭头看,心里激起惊涛骇浪,不会是第一次上电视,成功后放飞自我,压抑太久后的释放吧?

这要买下来,不得好几千?

她哪来这么多钱?我也没带这么多钱啊!

章本硕看向黄宇,他嚼花菜嚼得正香,直抖脚,人字拖打脚跟,啪啪地响。没注意到吕佳的疯狂举动。

丁铃趁章本硕发呆,赶紧抢着吸田螺,也是一手一个,吸的停不下来。

“算一下吧,多少钱。”吕佳说。

陈杰按起计算器,嘭的一声巨响,啊啊的惨叫声响起,接着就是呸呸的吐口水声。

吕佳回头看去,那猥琐瘦子凑在桌面上呸个不停,像是跟桌子对骂,呸一口,配口酒,哇哇地吐地上,溅了一地。

瘦子跳起来,指着田螺对陈杰说:“你过来,老子不打死你!这田螺里都是泥,洗都不洗?还拿出来卖?”

桌上一个田螺浸在汤水里,头部枕在一摊黄泥上,量还不少,像是藏肚子里久了,有意吐出来恶心人的,叫你们吸我后面,再吸我前面,颠倒下顺序不行嘛!

陈杰慌地抛下计算器,点头哈腰跑过来,双手拧在一起,连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刚进的货,可能没洗干净,我给你换一盘。

“换一盘?”搓搓怪站起来,手还在搓脖子,老大一个圆球捏在手间,比个ok的手势,举起来要扇,又舍不得刚搓圆的泥球,放下来,用ok手指着陈杰鼻子,“懂不懂食品安全法最新规定?”

陈杰愣了一下,黄宇、吕佳三人也呆一下,倒是章本硕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刚才本章说早看过了。

抖出食品安全法,镇慑全场搓搓怪气势更盛,如今这年代,混混也要有学问啊,不懂法、不看书,怎么与时俱进,怎么试探道德、法律、人性的底线?

“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条——生产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搓搓怪背到一半忘了,急着搓完脖子,搓下巴,下巴完了,再搓耳朵,泥球细成了条,下半句还没想起来,混混说话有讲究,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气势,能唬人,顶住一口气硬编也要编下去,“消费者有权假一赔十,这盘多少钱?”

“12块。”陈杰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这就赔您120。”

瘦子一巴掌拍搓搓怪背上,差点掉了泥条,补充道:“一桌的菜!多少钱?算上酒。”

搓搓怪这才反应过来,佩服地看向瘦子,不愧是老大身边的红人,脑子就是好使。否则白吃了一嘴泥,就要了120回去,真要被老大修理进120。

刚出去尿尿那人也不说话,提着板凳站起来,挡在身前,跟瘦子、搓搓怪围住陈杰。那壮汉还坐着不动,闷头喝酒。

陈杰苦着脸,扫一眼桌子,再没之前干脆。这一桌菜就要2、300,再加上酒,都奔四五百去了,乘上十还不要了他的命。

黄宇站起来,陈杰是他债主,也是因为他才欠了钱破产的,他很过意不去,所以常带着吕佳来照顾他生意。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章本硕按住他,摇摇头。

他之前看了那四人本章说,早就知道他们是一家讨债公司的,这次过来找岔是假,催债是真,只是吃到有泥的田螺,底气更足,不管动手,还是动嘴,都立于不败之地。

更麻烦的是那个一直没有站起来的壮汉,他是个退役的职业拳击选手,因为心理问题受不了队友的嘲讽而提前退役。

黄宇能不能打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绝对打不过那个壮汉,普通人跟职业选手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总之,这个麻烦他们惹不起,还有两个女人在,其中一个还是靠脸吃饭的预备偶像,万一擦伤蹭破了,对黄宇的事业都是个重大打击。

黄宇也不是愣头青,看看形势,就知道一人对四人胜算不大,要是以前有保镖的话,就不一样了,现在嘛,别想了,一想就伤心。

最主要是他信任章老师的判断,黄宇慢慢坐下,却还盯着混混,怕他们出手伤人。

吕佳回自己位置上坐着,一点没怕的意思,还催黄宇多吃一点,凉了就不好吃。

丁铃也是自顾自地嘬田螺,眼睛都没抬一下。

老板娘听到动静,也跑出来,却被混混们隔在外面,急得直道歉,说什么都好说人,别打人,他年纪大了,又有三高,心脏也不好,千万别打他。

丁铃皱皱眉,放下手里的田螺要说话,瘦子却一手伸过来,抢走丁铃身前的田螺,连盘砸地上,溅了一地乱响,剩下几十个田螺散在各处。

“别吃,吃了闹肚子。我以前搞食品的。”瘦子用宠溺的口气说,瞄着丁铃的胸,还分出一只眼看黄宇和章本硕。

丁铃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瘦子这才发现丁铃比他还高一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才觉得放松些。

搓搓怪和拿板凳的同伴一起用目光鄙视他,注意力也从陈杰身上转到丁铃这一伙。

丁铃一长身,从瘦子桌上拎来一瓶啤酒,倒过来,酒水哗哗地流。

瘦子三人的眼神也变了,脸上都多了份戏谑,这妞挺烈的啊!有意思。

野马够烈,驯起来才带劲。

瘦子舔舔嘴唇,看着丁铃捏着酒瓶脖子,笑一下,伸手就来摸丁铃,“别生气,我带你去吃好的,起码比这干净。”

搓搓怪看着瘦子的手,搓脖子的手更用力了,老大的红人底气这么足的吗?随随便便摸女人?我也想啊。整天搓自己,手跟皮都熟了,没感觉啊。

拿板凳挡身前的混混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用板凳牢牢遮住自己的下身,生怕别人使猴子偷桃似的,要么就是以前在学校当混混预备役时,被偷桃偷怕了。

壮汉还坐在原地,闷声夹菜,嘴巴只张开条小缝,筷子伸进去,马上出来,舍不得漏点风。

瘦子的手刚伸出一半,就被一人抓住。

黄宇站起来,挡在丁铃身前,丁铃默契地后退,顺手把空酒瓶递给黄宇。

两人一进一退,熟练地让章本硕怀疑是不是以前有专门练过。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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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从众

吕佳看要打起来,眼睛转一圈,想拿酒瓶,隔了好几人够不到,就抓了一把羊肉串,一溜啃下肉来,剩下光光的签子,攒在手里,特意参差起来,中间尖尖的,当个利器,还一脚踩椅子上,随时准备跃出开干。

丁铃拉住吕佳,退到墙角,说:“打架是男人的事,我们别捣乱就好。”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章本硕,要不要脸?还吃呢?好歹站起来撑下场面啊!

吕佳点点头,盯着黄宇,手里的签子夹在指缝里像是个女金刚狼,就没放下过。

瘦子抽回手,仰头看黄宇觉得脖子都酸,再看那上身西服,下身短裤,外加火云邪神人字拖一双的造型,痞气十足,杀伤力未知。心先怯了一半。

他当即转身回去,抽了陈杰一巴掌,顺手把自己那盘田螺扣在陈杰头上,陈杰老婆哇哇地叫,冲过来,被搓搓怪推倒在地。

“他欠我们钱,我们是正经讨债,而且那盘田螺没洗干净,正当赔偿,你别管!”瘦子又啪啪抽了几下陈杰耳光,沾了汤汁,超响的。

汤汁浇了陈杰一头,头发一缕缕黏糊挂下,眼睛也睁不开,嘴里嘟囔着不要打、不要打,跪在地上,摸索着要出去,却被一条条腿挡住。

瘦子看了哈哈大笑,“你看,像不像条——”

“像你爸!”黄宇冲过来,扔了酒瓶,怕闹出人命,一脚飞踢,踢了个空,甩飞了人字拖,剩下的空间,如果有脚臭,充其量薰一下瘦子,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瘦子三人呆一下,就想笑。

人字拖还在空中,黄宇一手高举接住人字拖,瘦子三人本能地仰头去看,只见黄宇右手持人字拖,左手揪住瘦子,拍下来,啪啪正反几下,左脸一个鞋印,右脸一个“人”字。

搓搓怪和拿板凳那人终于反应过来,嗷嗷扑过来,搓搓怪一手刚搓好的新泥,板凳怪执凳为盾还牢牢护住下身,黄宇一把一个,揪过来,人字拖清脆地响,写完“人”字,再写个“从”字,最后出于完美主义的刻板要求,又加拍一记,完成“众”字。

黄宇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健过身,玩过格斗技,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只是店内空间小,那三人被打,闷着头抱腰,抓手,扣肩,黄宇抖了几下都没脱开身。

“快拿板凳砸他!”搓搓怪吼道,抓住黄宇的手忍不住搓了几下,好手感!吹弹可破,捻抹拢挑,徐徐搓,就是没多少灰。

瘦子还抱着腰,黄宇急起来几记肘记都砸他背上,舌尖一股甜腥血味,妈的,下这么重手。老大怎么还不出手?怎么都冲我打?

板凳怪拿着板凳,要举不举的,犹豫一下。

“丁姐,真不用帮忙?”吕佳拉着丁铃,手紧了紧。

“放心,这点人他应付得了。”丁铃很自信,又瞥了章本硕一眼,看、看!又在拿眼睛瞄人,你是会催眠术,还是发激光,每次一有事就只会看。

板凳板终于下了决心,弯腰举起板凳,就要抡下,斜过了一只脚踹他怀里,连人带凳滚出去,又是一脚,踢在搓搓怪手上,搓搓怪捂着手痛嘶,不知是手痛,还是心痛掉了一手泥球。

只剩瘦子还死抱着黄宇不放,听见有人在后面说:“大家冷静一下。不要打,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都是小事,犯不着动手。”

接着瘦子的背就被扳直了,脸敞在黄宇面前,宽松的花衬衫都煞紧了,箍住脖子。

啪!啪!啪!

“对,这样就对了,不要动,我们是老实人,打架打不来得,坐下来慢慢聊。都21世纪了,要用沟通来解决问题。”

啪啪啪!

“非常好,再等一会儿,让他出了气就好。”

啪啪啪啪啪——

人字拖声音连成一片,几乎要把那人的声音盖住。

瘦子晕乎乎的,脸都快扇成猪头,眼睛都肿起来,看着对面的黄宇,人字拖在手都快挥出一道道残影,打得他脸晃左晃右,指上指下,到后来,啪啪地跟上节奏,倒像是有意把脸凑上去给人打一样。

明明是两个人抱腰抱手抓肩,锁住他的,怎么就出来了?

是谁抱住我?

“兄弟,听我一句劝,这年头讨债都文明了,不兴以前泼油漆、软禁、拔指甲那一套,你们还要改进工作方法啊。文明是社会的主流趋势:拒绝暴力,文明讨债,来跟我一起喊三遍。”

那声音还在耳边絮叨,瘦子勉强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人字拖的同伴。

之前也是那人按住人字拖,一直不声不响,以为是个孬种,没想到居然这么贱!

你说拒绝暴力,就是抱住我,让人字拖抽我脸!

欺负我老实是吧?

丁铃直眉瞪眼地张大嘴,连吕佳也分了点心思在章老师身上,从没见过老师出手,这一出手就踢翻两个,抱住一个,让黄宇扇,这两人一定是有专门练过!

丁铃慢慢闭了嘴,更不屑章本硕了。先让黄宇出头吸引注意力,再自己跳出去拣漏,跟他的咨询风格很像啊。真滑头,就靠张嘴。

她担心黄宇,刚才差点被板凳敲头,要不是要看住吕佳,她早跳出去,先敲翻那几个混蛋。

章老师!谢谢!

黄宇扇得爽,一个肉顶前排困住敌人,一个dps后排负责输出,几下就把对方打到残血。

他教训完瘦子,气也出了大半,穿回人字拖,重又回到之前那个市井青年模样,只是这回没人敢轻视他脚上的人字拖,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杀器,顺带刻字效果,震慑力十足。

瘦子挣扎了几下,章本硕抱得死紧死紧,鼓着半脸的“众”字向壮汉哭诉:“老大!”

壮汉放下筷子,慢慢站起来,椅腿蹭地咯咯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壮汉身上。

他身高不高,肚子凸起,要是不看手臂的话,就是普通中年人的身材,可是那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像充了气般,棱角分明,光看就能体会到那股爆炸性的力道。

章本硕松了力,瘦子挣出,踉跄走到搓搓怪和板凳怪身边,躲在壮汉身后,叫嚣:“你们死定了!我们老大可是拳击冠军!”

壮汉只一拳轰在桌子上,简易塑料桌破开一个大洞,直陷到肘,壮汉再慢慢拔出来。

黄宇打到兴头上,正愁没对手,还想出本《人字拖使用终极奥义》,壮汉拳头再硬,比得上我的人字拖吗?翻手为人,覆手为从,再覆为众,覆覆至无穷则为凉席印,可惜我平时勤洗脚,去角质,没有脚臭这一附带生化魔法攻击。要不今天就是冠军他爸过来都不好使。

黄宇自认是个完美的人,却不是目中无人,壮汉的杀伤力明显比瘦子三人强出一大截,为表示对敌人的尊重,黄宇双脚连着小踢,甩出人字拖,一手一个,赤脚站着,从单持人字拖到双持人字拖,dps输出频率成倍增加,如果是在游戏世界,杀伤数值也会翻倍地涨。

他踏出一步,唉呦一声,抱着脚叫,从脚心摘下一颗田螺,揉了揉,又改双持为单持,穿回一只人字拖,保持对复杂地形的抗力韧性。

壮汉轰完破桌一拳,先声得人,却不急着过来,也许是接受了黄宇脚踩田螺的经验教训,脚贴着地面,一步步走来,渊停岳峙,一副大宗师气度,脸上还是不戴表情,连嘴巴都不张开,两片唇抿得像刀砍了一下,勉强豁开条小口。

章本硕看着壮汉,深吸一口气,糟了。

黄宇绝对打不过壮汉,壮汉拳头上的本章说密密麻麻,写满了战败者的各种评论,或怨恨,或佩服,或不服,或嫉妒。

不知道是哪里的拳击冠军,但是他的拳头能打人是肯定无疑的。

黄宇不能输,甚至不能伤。

看来只能出那招了。

章本硕叹口气,抢在黄宇身前,隔在壮汉和黄宇之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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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要让他说话

黄宇愣了一下,壮汉也停下来,不太确定要不要出拳。他一直以黄宇为假想敌,章本硕的身形比黄宇小了一圈,明显单薄许多。

瘦子叫得更响了,“老大,就是他!打死这个贱人!”

章本硕说:“不要打了,天都亮了,这样吧,老板送份早餐,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大家各自回去睡觉,怎么样?”

这是他最后一次做出和解的努力,而且从明面上来说,黄宇扇脸都快把“众”字扇成凉席印,还是他们占便宜,见好就收,留人一线才是正理。

“不行!”瘦子藏在壮汉身后叫,快要和壮汉合为一体,变成悟天特兰克斯,一个负责法术吟唱,一个负责物理真实伤害。

壮汉双拳相抵,拳骨咯吱作响,脸上的肉又狞又恶,颤了几下,再往前踏一步。

丁铃、吕佳叫出声,小心!

黄宇拉住章本硕,往后拖,章老师,让我来!打架还得教给我这种专业人士。好歹是请过保镖的人。

这一拉没拉动,章本硕说:“我给你们四位最后一次机会,想走的现在马上可以走,否则,一分钟后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担保。”

瘦子乐坏了,这人脑筋是真有问题,四对二,还有个拳击冠军,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谁强谁弱,还在这装逼呢!

待会要他俩跪下来,把地上的田螺都吸干净!

黄宇再拉章本硕,丁铃、吕佳也不再镇静,拿着酒瓶、签子准备学阿轲,在混混背后打出爆击。

“你——喜欢搓泥,搓得脖子跟脸的颜色都不一样。”章本硕指着搓搓怪,搓搓怪正在脖子上搓出一条的长泥,黑灰相间,得益于刚才的小打斗,出了点汗,湿度适宜,又弹又韧,手感惊人。

切,这算什么——

搓搓怪不以为意,他们四人进公司这么久,患难与共,各自的小毛病都门清,要是忍不了,早就说出来。

这人就指望说一句话,让他们兄弟四人反目?可笑!

搓搓怪眯起眼,故意抬起下巴,把那个泥条露给众人看。

吕佳紧了紧手,恨不得一签子戳在搓搓怪脖子上,这哪是搓泥啊!简直就是蜕皮,恶心!

瘦子、板凳怪不以为意,壮汉倒是往后看了一眼,不急着出拳。

“可是你们知道吗?搓不够瘾,或者身上太干,他还喜欢做件事。挖鼻孔。”章本硕继续说。

搓搓怪手指一僵,停在脖子的一道浅灰长沟上。

瘦子、板凳怪、壮汉都看向搓搓怪。

“每天早上考勤前,他嫌指纹反应速度太慢,都习惯先挖挖鼻孔,湿下手指,再打卡。所以,你们一般是谁在他后面打卡的?”章本硕笑眯眯地看瘦子、板凳怪、壮汉。

本来喧闹的小店顿时安静下来,原本大家的焦点都在章本硕、黄宇身上,这时尽数转移到搓搓怪上,准确一点,是搓搓怪的右手食指上。

吕佳、丁铃抱在一起,身上同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恶心!

吕佳庆幸自己没急着动手,别说沾上搓搓怪一点,就是靠近他都觉得是和一只巨大的粘液怪战斗。打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你。

板凳怪突然大叫一声,“mlgb,怪不得每次打完卡手上粘粘的!”护裆的板凳终于舍得掏出来,抡一圈正中搓搓怪头顶,搓搓怪捂着脑袋,慢慢软下去,缩在地上。

瘦子、壮汉一副想说话又没说的样子,估计也是遭了同样的灾。

壮汉三人又看过来,凶势不降反涨!

只一句话就让他们损失一个宝贵的战力,还是他们心甘情愿铲除的,这人是个魔鬼!

再没人关注黄宇,都集中在章本硕身上。

瘦子、板凳怪、壮汉三人围成一个扇形,逼近章本硕。

板凳怪反而站在最前方,板凳一出,就抡倒一人,虽说是自己人,可也证明了板凳恐怖的杀伤力,远在黄宇的人字拖上。

只是他现在又拿板凳护裆,把下身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像是拔刀术一般,不出刀则已,一出刀必见血。

章本硕挡住黄宇,又指着板凳怪说:“你——”

话一顿,在场众人心一颤,板凳怪见过搓搓怪的惨状,早有提防,只要不让你开口就行,高举板凳过顶,一招力劈华山,就要落下。

章本硕后半句方出:“你尿尿分叉,像装了花洒,刚才尿湿了裤子,弯腰回来后,就一直拿着板凳挡住。”

板凳怪举到一半,惨叫一声,又垂下板凳,挡住下身。板凳降太快,椅脚戳到要害,板凳怪倒吸凉气,腰弓得像个煮熟大虾,缩成一团。

只是板凳再快快不过目光,众人看到他湿透的裤子,那一片黑亮黑亮的污渍。

瘦子和壮汉粘在一起,默契地往边上移开一步,板凳怪孤零零地蹲着,脸上红了又白,反复闪了几次,身子在颤抖,抓住板凳的手指都攥得发紫。

章本硕又淡淡加了一句:“你还经常尿手上。”

这下不止瘦子两人,其他所有人都往边上移,板凳怪更孤独了。

咚的一声,板凳摔地上,摔几个跟头,板凳怪捂着脸,夹着腿往外跑,哭声从指缝中泄出。

板凳怪一跑,躺地上的搓搓怪爬起来,趁大家不注意也跑了,步履矫健,哪有受伤的样子?

于是,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

章本硕看向瘦子,又看看壮汉。

明明没有看向黄宇,黄宇背上也凉了一下,庆幸自己和章老师是一边的,虽说自己如此完美,不可能有那些恶心的缺点。

发挥真实实力的章老师这么恐怖!

丁铃目光复杂,吕佳倒是舒口气,松了松手里的签子。

“老大,打他!不要让他说话!”瘦子看了一圈的小店,只不过少了两个人,最强战力还在己方,又肉又有输出,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这么慌?

壮汉却没动,他盯着章本硕的眼,像是站在拳击台上,和对手对峙,一个眨眼的疏忽,就会惹来致命的组合拳攻击。

这人的眼睛——好烫!

这是他的第一直觉,作为一个前职业拳击手,最基本的格斗素养就是出拳时眼睛要盯着对手,看清对方的拳路和躲闪方向。

他看过许多人的眼睛,却从未见过这样灼人的,那眼是看向他,却又像是挑着附在他背后的恶灵看,偏离了几分,钉在他身周几寸的虚空。

他不敢贸然出拳。

“你——确定要我说出来?”章本硕的眼笑一下,像个和濒死者讨价还价,商量交易灵魂价格的魔鬼。

黄宇、丁铃、吕佳看章本硕的眼神都变了一下。

陈杰和他老婆也从里屋探出头来,怎么人越来越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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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可爱

“老大!不要听他瞎说!打他!”瘦子抓住重点,只要这个魔鬼不开口,或是拳速够快,堵住他张嘴巴就行。可是以往倚重他的老大,根本就没听他的。

反而张大嘴咆哮道:“不用你说!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外号对不对?门牙张!”

众人一愕,丁铃和吕佳靠着墙走了一段,绕到正面,才看清老大的嘴巴,上排两颗门牙往里歪,斜过来,像是两把刀一样切着,中间豁条缝。

不过要是他不说,不细看的话,也认不出来。

壮汉一张嘴说话,嗓门大归大,却意外的细柔,说着说着,眼泪流出来:“小时候我门牙长歪了,妈妈带我去诊所看医生,医生说多长了一颗,要拔掉,然后再做矫正。就拿了钳子,没打麻醉拔出来。”

壮汉哭得太厉害,瘦子心疼地拍老大的背。

黄宇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壮汉哭得更伤心了,他妈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图省钱,拔完牙,就再没去过医院,就任由他空了一颗门牙,斜了边上两颗。

“你知道我最羡慕什么吗?我最羡慕你们咬苹果,一口可以咬出一个漂亮的弧形,而我,我只能咬出两个切口,像个人字,又像是老鼠咬的!”

章本硕欲言又止,出乎意料啊,和本章说里看到的不太一样,果然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可并不是所有的心语都会留痕,或是留下足够深的痕迹,还是遗漏掉一些东西。

“你们都听我说了,现在我要揍扁你们,让你们都忘记我的秘密!”壮汉流着泪一拳打过来。

喂!是你自己主动说的!章本硕很想吐槽。

“小心。”黄宇挡在章本硕身前,人字拖挥过去。

完美如他虽然没专门练习过格斗术,可也比章本硕有经验,以他的眼光,章老师全部属性点都加在嘴炮上,根本就挡不住。

但是他可以!

右手穿着人字拖,有层软垫,左手叠右手,扑的一声闷响,黄宇手腕吃痛,缩到胸前,跟着一股力钉进去,气都喘不上来,连退了几步。

挡下来了!很痛!两只手腕都要断了似的,可还是挡下了。

啊!黄宇刚想笑一下,以示轻松,有余,自在,还只展示到轻松这种情绪,脚心就传来一尖的熟悉剧痛,田螺!

这回更惨,赤着的右脚踩在田螺头上,咬进肉里不松口。

黄宇怪叫两声,单脚跳着,把右脚横过来,颠着找平衡,一手抓脚,一手去抠田螺。

壮汉愣住,这是不打拳,改拿脚斗鸡吗?

黄宇拔出田螺,左脚点地滑汤水上,向后跌,后脑勺嗑桌角上,双眼一翻,身上肉一松,慢慢滑下去,躺地上。

有那么一刻的安静。

接着啪唧一声,黄宇右手垂下,套在手上的人字拖打在汤汁里,像扇了个耳光。

瘦子的心安定下来,再让你嘴炮啊!这人不知什么来路,对他们这么了解,一定是有备而来,说不定是对街新开的那家小额贷款公司。

不过没关系了,出来混,靠的还是拳头,舌头再利,比拳头还硬啊!

“老大上!就他一个了!”瘦子给壮汉加油,老大武力超群,可是性格太过被动,还好有自己这个优秀的助手。

丁铃慌了,跑过来,翻黄宇眼皮。

一声尖叫响起,吕佳红了眼,踩着凳子跳起来,右手签子一送,直接插在瘦子手上,瘦子还指着章本硕,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一串签子,自己的手就像串在签子上的五根香肠,只是这签子比香肠多啊!

瘦子捧着五根香肠惨叫,吕佳没停,抢过桌上一个酒瓶,抡圆了,跳起,砸下,嘭!

正中壮汉脑袋,酒瓶碎开,剩下半截还捏着,壮汉晃了晃没倒,只是眨着眼看吕佳,似是想不通这酒瓶和这个漂亮女生有什么关联,真是她砸的?那么小的手,那么细的胳膊,怎么这么——

一股水从额头上流下,舔过伤口时,又胀又麻,倒不觉得疼。直到进了眼,视野一片腥红,酸痛起来,这才知道流血了。

壮汉眼里泛着血光,朝吕佳走去。

他真的怒了。自己这边没怎么动手,就折了三人,对方四人,一个出来跳脚斗鸡,一个嘴炮无敌,还有一个女的绝对是混过的,砸酒瓶这项看似简单,砸到脑袋碎开不伤手,裂开的截面还能再捅,看,她还真捅!

吕佳斜眼看黄宇,还软在地上,丁铃扒拉着他的眼皮,像是开窗户叫他的魂,只有眼白反着光,黑色的瞳仁没一点反应。

他可能死了,不,一定死了!

像他那么强的男人要么赢,要么死!

我要给他报仇!

吕佳拧着腰,捅过去,一只手抓住她,是章本硕。

他还推来一张桌子,挡住壮汉,瘦子蹲在一边,手悬在签子上,要拔不拔犹豫着。

不拔痛,拔了更痛,就算要拔,是一条一条拔,还是一捆一起拔?

喳!就跟签子长在手上那么突然,签子去的更突然。

章本硕过来,不忍看瘦子受苦,顺手把他拔了,一把攒起来,利落拔出,瘦子一嗓子没叫完,气又咽下,差点晕过去。

“你三岁的时候学会用抽水马桶,那时开始,每次都要跟大便说再见,再冲掉。这个习惯你一直坚持到现在。”章本硕说。

正在数手上有几个洞的瘦子呆一下,数到几忘了,痛也忘了,嘴唇扇几下,忍不住问:“老大,我上厕所时,经常听到你说再见,还以为你在打电话,难道你是——”

丁铃、吕佳忙着照看黄宇,没看壮汉,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壮汉身上。

“老大!你可是我们公司的门面啊!你不可以这么萌!这么可爱!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瘦子绝望地喊,当他立志要混个出人头地,加入公司后,看到老大坐在破了一个洞的办公桌后那副浑然无缺的宗师气度,顿时折服,跟对人了!

结果,现在你跟我说能把人凶到尿裤子的老大,是个会跟自己便便说再见的小可爱?

骗人!你一定是故意的,想抹黑我们老大的伟岸形象!

快说啊!老大,说你不是,你从来没做过,我听到的都是你在打电话,你习惯每次蹲坑时找人聊天,而且说完再见,都会有冲水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壮汉身上,壮汉想笑,又笑不出,眼圈一酸,泪水流下来,冲了眼里的血,红了又淡,刮下脸肉上的两道灰。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看瘦子,自己最忠实的下属,再看看眼前这个魔鬼,那眼里没有戏谑、讥讽、嘲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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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妈妈的孩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慢下来,时钟在倒转,记忆逆流而上,他想到自己初入拳击队时,挑战老队员,三战三胜,只败在胡师兄手下,却因为经常在更衣室和老妈煲电话粥,被队友嘲笑是妈宝男,还问他睡到小学几年级才跟妈妈分床的,他说初中住校的时候,然后第二天去训练,一帮人冲着他笑,教练、队医、内勤、队友……

他跟妈妈哭诉,妈妈跟他说拳击是男人的运动,用比赛成绩来说话吧。

他努力训练,要拿到冠军打所有人的脸,如果连他这个娘们都能拿冠军,那他们这群没有冠军的是不是连娘们都不如?

拿了冠军,他鼻青脸肿地站在擂台上,跳到桩子上捶胸怒吼,全场观众起立,为他欢呼,闪光灯刷刷地响,光似冻成了冰,把他罩住。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被大家认可的男人中的男人。

夺冠后,那声音果然消停了,老队员再不开他娘娘腔的玩笑,新队员更是用敬佩的目光注视着他,训练场、食堂、更衣室、甚至是洗澡的时候,那种目光聚起来,都快把他薰醉。

妈妈说的果然是对的,要听妈妈的话。再大,我也是妈妈的孩子。

很快有记者来采访,他很紧张,由于门牙的关系,他很少说话,更不习惯在镜头前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办,问教练,他就说讲套话就好啦,感谢教练李七折,每次训练都不打折扣,保质保量完成,有了冠军教练,才能铸就冠军选手,有意从事拳击运动者,请联系李七折教练,电话1387777****,微信号777***,女学员七折优惠,附赠全身按摩,开筋活络,美容养颜。

问老队员,老队员说女记者漂亮不?能要到电话号码吗?结婚没?结婚了有没结婚的小姐妹吗?要不要胸大腰细安全感爆棚的男友,请联系刘希,职业拳击选手,年龄25,前女友数量为零,英俊活好,注:拳击活好。有房有车,只是因为兴趣投身拳击事业,擂台上粗豪狂放,擂台下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有意脱单的素质女请联系刘希选手,电话1367777****,微信号6cc*,好友验证请开放朋友圈。谢谢。

问完教练和老队员,他本来想找胡师兄,只是胡师兄那时也刚独立,成立个人团队打职业赛去了。

他再没兴趣问拳击队的人,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这个人的建议绝对可靠,没有半点私心。

他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听他说完,建议他做个面膜。

面膜?

虽然要听妈妈的话,可在一个拳击糙男密度极高的地方,他还是忍不住张望了一下,才小声问做面膜干吗?

瞧你鼻青脸肿的,可把我心疼坏了,不做面膜保养好皮肤,怎么上电视?最好再化个淡妆。

妈,我不会化妆。

别装了,小时候偷抹我口红,穿我高跟鞋怎么说?

妈妈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决定敷面膜。

特意选了没人的晚上,跑到卫生间敷,结果被监控录下,全队三十号人围着屏幕笑了一个早上。

他忍了一个星期,终于爆发了,人家不陪你们玩了,退役!

能不能别退役?李七折教练面色凝重问他,以你的状态还能再拿两三个冠军,就这样退了,太可惜。而且队里刚走了胡成,缺人。

可以。只要你们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别笑我娘炮,谁都不许。

可以。我们是职业竞技体育,专业选手和教练,还有一流的后勤保障团队,不少都是国外留学回来,歧视是绝对不允许的,要有,也只有一条歧视,那就是对不尊重拳击的人的歧视!

他很感动,两眼汪汪,抽着鼻子要去抱李教练。

李教练尖叫一声,往后跳:离我远点!你个死娘炮!

他还是退役了,为了获得重生,他决定去危险的地方锤炼自己,选了一家讨债公司。

面试时,脸上有刀疤的老板问他凶不凶,他不说话,一拳打穿桌子,老板的刀疤扬了扬,当场签下他。

自从那以后,再没人说他娘炮。

可是今天,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队友们围着监控嘻笑的声音,扫地大妈问他用什么牌子的面膜,教练不让他戴拳套说他涂了护手霜粘糊糊的,连去趟厕所,都有人说他用兰花指解拉链。

他本以为这些质疑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完全湮灭,没想到它们只是埋在记忆的土层中,慢慢滋生壮大,时机成熟,又会以一副新的躯壳跳出来嘲弄、讥讽他。

受够了!我受够了!今天我要把话说清楚,人家一点都不娘炮!

“我是说了,可是,可是——”壮汉开口。

瘦子的心吊起来,可是什么,可是什么,老大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我就知道,老大你这么凶的人怎么可能跟大便说再见!

“可是妈妈夸我有礼貌啊!”

噗嗤——

陈杰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讨债的有好几帮人,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壮汉,结果反而是他最讲礼貌。

壮汉还要跟章本硕讨论一下听妈妈的话是不是娘炮的问题,瘦子实在看不下去,看那帅哥嗑桌角后一直没醒过来,那扎签子、砸酒瓶的凶女人眼神越来越利,瞄过来跟磨刀一样。

瘦子忙拉着壮汉离开。临走前还被章本硕拦住,要饭钱和桌子钱。瘦子不敢不给,只怕章本硕再说点什么,老大直接崩溃,好好一个大男人,凶得肉都横着长,怎么现在哭得跟三岁的娃一样。

魔鬼!他是魔鬼!

本来要720,陈杰说500够了。田螺那盘确实是没洗干净,他的错。

瘦子从壮汉兜里掏出钱包,付了钱,不敢看吕佳,匆忙拉着壮汉走了。这个仇,他一定要报!等我找人!

陈杰和他老婆谢过章本硕,看黄宇还没醒,就要叫救护车,丁铃抱着黄宇,说不用了。

陈杰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章本硕,章本硕看黄宇,点点头,也说不用叫了。

丁铃看了章本硕一眼。

吕佳终于收不住眼泪,一把抓住丁铃的手,指甲扣进她肉里,叫着:“他没死?对吧?他还有救,对吧?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她明明在质问,心里却已接受了一个事实。救护车真的没必要叫了。

黄宇是最小公倍数的精神领袖,要不是有他,最小公倍数早就解散,分崩离析,自己也不可能从404的储备练习生跳到最小公倍数来。

而丁铃是真正维持最小公倍数运行的枢纽和保障。她烧菜、做饭、做家务、做形象设计、还有针对每人的身体状况设计营养餐,控制体重。

对于她们来说,丁铃就是半个家庭医生,包括黄宇在内,谁身体不舒服了,第一时间都会找丁铃,大部分情况下,丁铃都处理得很好。

丁铃的话,就相当于医生给病人下了病危通知书。

据说以前黄宇常晕倒,都是丁铃帮忙叫的救护车。要是她说不用叫,那就真不用叫了。

可是——可是——

丁铃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皱眉,正要说话,吕佳又转向章本硕,哭着问:“章老师,他没死,丁姐骗我的对吧?你们两个合起来骗我的对吧?他这么强,怎么可能撞一下就死?”

章本硕要说话,吕佳突然趴在黄宇身上大声哭起来,“你醒醒,你醒醒,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你给我的歌我还没唱,你听我唱呀!快起来!”

吕佳去拉黄宇,拉到一半,又跌回去,像是摔在砧板上的肉,醒不来,只颤了颤。

丁铃叹口气,伸手去摸吕佳的头,轻声说:“其实他——”

“都怪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四个人,四个瓶子!有什么难对付的?我爸说了,破开的酒瓶捅进去,创伤面不规则,更难缝合,容易造成大失血。别人死,好过他死!”

吕佳叫得声嘶力竭,丁铃、章本硕都插不进话。章本硕还在想吕佳她爸是何方神圣,教出这样彪悍的女儿。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就走了。”吕佳抱着黄宇的头,枕在自己怀里,自言自语:“我喜欢你。我说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第一天来404挑人,我就喜欢上了你,不是你英俊高大,而是你身上那股自信的气质,天塌下来你都会顶着,没有任何困难能压垮你,就是穿人字拖,都像走红地毯,我见过的有钱人多了,属你最没钱,可你却是最出众的那个。我唱得不好,你训我,我很开心,你知不知道?因为这样你就可以陪我一直练习,就我们两个人,在练习室里……”

黄宇的面皮抖了一下,丁铃看不下去,说:“其实他没事。躺一会儿就好。”

吕佳愣了,过一会儿,才问:“真没事?那他为什么还没醒?”

黄宇的眼皮抽几下,慢慢开了眼,盯着一处发呆。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吕佳搂着黄宇的头又哭又笑。

黄宇忙用一只眼挠章本硕,章本硕假装没看见,谁叫你刚才装晕来着,也只能骗骗外人,像是丁铃,还有他都骗不过。

丁铃是因为帮黄宇叫救护车叫惯了,他是真晕还是装晕分得门清。

至于章本硕能看穿,就靠了本章说,刚晕倒靠在丁铃怀里的黄宇还能发表一个作家感言:好舒服,好想一直靠下去。

换到吕佳怀里,又多了条作家感言:尴尬,要不要醒过来?不行,醒太快,说我装晕,拿酒瓶捅我怎么办?好怕!那个谁——救救我!

黄宇一开始是真晕,只不过缓一会儿就醒过来,发现躺在丁铃怀里,又觉得自己滑倒摔晕太丢脸,索性多躺一会儿。

这一躺就躺出毛病来,让吕佳误会,说出真心话。

难怪只有黄宇的呼噜声影响到吕佳的本章说,这丫头心心念念黄宇,以她的本能学习天赋和专注度,日思夜想,萦绕于心,还不被黄宇的呼噜带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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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加个万会死啊

最后还是丁铃帮他解了围,跟吕佳说黄宇需要静养休息,叫她把账结一下,接着就和章本硕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到外面叫了辆出租车。

章本硕说师傅开一下后座的门,丁铃说师傅开一下后备箱。

章本硕吃了一惊,想提醒丁铃,瞄到她眼中的火,乖乖地闭上嘴,否则自己可能和黄宇一起塞后备箱。

还好司机体贴地开了后座,还问是不是喝醉酒了,千万别吐车里。

丁铃咬着牙说放心,不会吐的,要吐也是吐血。

章本硕抱着黄宇的头,手环住他脖子,只觉黄宇脖子上的大筋一跳一跳,吓得乱窜,知道这完美小子有罪受了。

五小时后,已经是早上10点,章本硕、丁铃、黄宇坐在面包车内,沉默着。

面包车是丁铃交了罚单,一早开回来的。

黄宇老实坐着,气也不敢用力呼。

章本硕看看黄宇,又看看丁铃,觉得挺好笑的。

丁铃横了章本硕一眼,对他看好戏的态度很不满意,现在是白旗集团生死存亡的时刻,严肃点。

她揉揉肚子,眉头拧一下,咳了一声,“吕佳去练歌了,你有什么要交代的,现在就说吧。”

“交代?交代什么?”黄宇装糊涂。

章本硕握拳放嘴边咳,想提醒黄宇。

丁铃猛地一拍椅背,整个面包车都晃起来,充斥着她的高频尖叫:“交代遗言啊!交代什么!”

章本硕早有提防,身子也震了一下,黄宇更是差点把头插车顶里去。

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这次过来,丁铃好像凶了许多,上次叫人收衣服时也是这样,叫黄宇少喝咖啡也这样,到底谁才是老板?

“momo走了,好不容易来个吕佳,又坑你这了,你是要组相亲交友团,还是正经女团?”丁铃眉毛像两柄刀,挂脸上,目光剃得黄宇并紧双腿。

黄宇很委屈,“又不是我喜欢她,是她喜欢我啊!我能改什么让她不喜欢我?我都穷到夹人字拖的份了,她还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章本硕想到上次为了摆脱金智恩等人的纠缠,进行的各种计划,破产就是其中一环,结果成真了。

丁铃没说话,黄宇继续倒苦水,“我这么完美也没办法啊!天生就这样,小时候就被小姐姐们捏脸蛋,长大了,没人敢直接上手捏,就用目光骚扰我,一遍又一遍,我有说什么吗?唉,我也认命了,像我这种人,就算是烧成灰,压一压,也会变成一颗璀璨的钻石,都是命啊!”

丁铃的眉刀越挑越高,就要拔鞘生火烧了这自恋狂。

黄宇又补充道:“而且momo不能算我头上,是我爸做的。”

章本硕插嘴,“我有句话要说。”他看丁铃。

丁铃收了点刀光,示意他说。

黄宇身上一轻,暗赞好兄弟。

“我暂时抛开心理咨询师的身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说一下我的看法。”章本硕看看黄宇,脸安安静静的,没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神很坦诚。

丁铃手按在肚子上,忍住不适,总算有点欣慰,章本硕要发挥作用了。

能在阿杰烧烤里叫破那几个混混的秘密,让他们心志溃散,不战而退,自然也能点出这场危机的关键所在。

丁铃对章本硕的看法有了微小的变化,渐渐理解黄宇一口一个章老师,这么尊敬他的原因。

要是吕佳再因为感情问题出点事,最小公倍数就真的扶不起来了。

黄宇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触到了章本硕的真心,不愧是一起躺在小山坡聊过天的交情,这是要为自己开脱啊。

“其实真不能怪黄宇,因为我也有类似的困扰。”章本硕攒着眉毛说,似是回忆起过往的情伤。

黄宇、丁铃呆了半晌,耳朵听了,大脑还在消化,磨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类似的困扰?”丁铃忍不住问。

“对啊,被女生追求呀,你知道的,这话虽然自己说出来有点羞耻,可我也很帅。”嗯,经过系统认证的。

黄宇、丁铃两人呆住,像是比木头人谁木得最久。

还是丁铃先熬不住,脖子一粗,捂着嘴,拉开车门,头伸出去,哇哇地吐。

至于嘛!不想附和就沉默,保持基本的社交的礼仪,吐算个什么意思?

就算吐,干呕几声,把鄙视之情传达到位就行,真吐了一地是什么操作?

章本硕看向黄宇,还是你好。

黄宇慢慢瞪大眼,想要无视章本硕的眼神,耐不住车里只留下他两个人。黄宇斜着眼看,丁铃的头还在车外哇哇地吐,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吐得也越厉害,像是要把心呕出来一样。

“那个,所以我要怎么做?吕佳该怎么处理?就快出道了,带着这样的情绪,我以后很难开展工作。”黄宇问。

章本硕一个恍惚,好像又回到几个月前,又问我分手的事?可别人暗恋你,还不许人暗恋了?

丁铃还在吐,好像是来真的。

黄宇拍了拍她的背,丁铃甩开他的手,两手扶着车门,呆一下,肩头一抖,又哇哇地吐。

黄宇无奈收回手,继续说:“吕佳要是出问题,最小公倍数都运行不下去,最近几个月mv的制作费都靠她垫着。”

章本硕心不在焉地听,还在想丁铃是不是吐得太久了。听到“制作费”三个字,突然想到什么,问:“制作费?她垫?”

“对啊。难道还我垫?”黄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章本硕更搞不懂了。“为什么要她垫?”

“她有钱啊!”从黄宇嘴里跳出这句话很违和。

章本硕还不能接受这个信息,她妈给她打得50块钱又怎么解释?那是本章说里的,作不了假。

“我租的那办公室,口口心,就是她家的家族企业,主营副食品和快消品,她爸吕心以前是靠做路边摊发家,后来做连锁餐饮,再搞房地产,她妈每次随手给她零花钱都是50万、一百万的,还有那辆跑车,停我车边上的,也是她妈送的,她嫌太吵,一直停着没开,你说有钱不有钱?”

章本硕想起很多事,carry借吕佳的香水,刚录完节目就能马上打过来的一百万,还有敲酒瓶的熟练手法,吕佳自画像里那四个小人住的大房子,那房子不是她想象中的家,而是真的那么大!

妈蛋!为什么我要为一个富二代操这么多心!

明明和黄宇很熟了,以为习惯了这帮富二代的奢华作风,嗅一嗅就能闻出味来,可还是被这帮人炫富炫得心痛,50?你加个万字会死啊!

一个懒到连“万”字都不加的家庭,平时花钱是怎么样的场景?

章本硕似乎都看到天上在下钞票雨。

“他爸一直叫她回去嫁人,和老公一起接手家族企业。她不肯,说要做偶象,先是去智恩那里,后来我去韩国选材,又自愿跟我跳到最小公倍数……要是她在感情上出什么事,她爸——”黄宇说不下去,额头上已沁湿了一片,闪闪发光。

章本硕表示理解,想起吕佳酒瓶敲人的手法,还说碎酒瓶捅人创伤面更大,好恐怖。

被这样的女人追求,要是像温宝柔、金智恩那样处理,一个不好,怕不是惹火上身,身上多几个窟窿。

章本硕打个激零,丁铃这时终于吐好,坐回车里,手按在肚子上,两眼发直。

“商量好了吗?”丁铃的声音很小。

章本硕和黄宇还在交流眼神,车门突然开了。

吕佳站在外面,气势汹汹,再没之前乖乖女的样子。

她先看丁铃,跳过章本硕,再看黄宇。

黄宇本能地觉察到不对劲,他唱rap火的那段时间,就常有女粉丝做出过激行为,难道凌晨那一哭,让吕佳认识到自己的真心,再也不想压抑真情,要当众表白?

丁铃捂着肚子,挺直了身,眉刀压下来,目光凝聚。

章本硕自觉地挪挪屁股,离黄宇远点。

到时候不管吕佳是捅黄宇半酒瓶渣子,还是搂着他猛亲,都不关他的事。

爱情是希腊众神都难以阻挡的魔咒,更何况他一个小心理咨询师。

然后吕佳扑过来。

黄宇痛苦地闭上双眼,小时候被大姐姐各种揩油表白的痛苦回忆又卷了回来。

“小宇,长大了娶姐姐好不好?”

“姐姐给你买糖吃,你让姐姐亲一口好不好?”

“以后要对姐姐好一点,看,姐姐给你买这么多玩具。”

嗯?怎么这么慢?还没过来?

黄宇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张开眼,恍然已过了一个世纪般,再看吕佳抱住章老师,眼泪一直流。

这是——

黄宇对上丁铃的眼,丁铃眉毛挑一下,嘴角越提越高,绽放出一个无声的笑:喜欢章本硕,总比喜欢黄宇好。

一直期待的痛苦换一种方式折磨他的心,看着吕佳在章本硕肩头抹眼泪,黄宇竟生出些许的嫉妒和焦躁。

随后,这些情绪伴着一声长叹,化为虚无。

刹那间,他想了很多,老爸向momo告白时,他也没想过这么多。

他一直不觉得自恋有什么不好,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缺点。

自恋让他狭隘,让他看不到比他优秀的人的好。

当然,这样优秀的人他只发现一个,就是章老师。

黄宇心念成河,浩浩荡荡洗涤杂念而去,他虚立空中,向前、向后望去,不见首尾,只觉浩渺无际,低下头去看那河水,映出的面容居然是章老师。

黄宇暗叹一声,章老师,原来你比我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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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保证

章本硕僵坐在沙发上,看到黄宇痛苦地闭上眼,过一会儿,又无奈地睁开眼,又痛苦地闭上眼。丁铃则是瞪大了眼,慢慢笑起来。

他懂的,虽然自己帅,可还没帅到接触几天吕佳就疯狂爱上他的地步,多半是因为吕佳发现了自己对她的帮助,就跟黄宇一样。

只是这样表达感激之情,会不会太激烈了点?

不就是帮你找回拍子嘛,要是你自身实力不够强,我也帮不了你。

章本硕肩头湿了一片,拍拍吕佳的背,吕佳擦擦眼睛,终于分开,说:“谢谢章老师,要不是你,我还会一直逃避下去。”

章本硕能做什么?虽然分开了,可车内空间狭窄,吕佳还贴得很近,只能眨眨眼睛,表示收到,还有,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香水味快让我窒息了。

丁铃对黄宇使使眼色,示意给二人独处空间,黄宇挫折地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等一下。”吕佳转过身,也坐在沙发上,硬是挤出点空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黄宇。

黄宇打开看,吕佳的脸,耳边有波浪线,边上一个大房子,房子里有四个小人。

什么意思?

嫌他啰嗦?那他装晕的时候,干嘛说喜欢和他一起练歌?

抗议宿舍太挤?要四个人一间大房子?老天爷作证!是我叫她搬出去自己租幢别墅住,或者直接买一幢,她非要跟其他女生挤一起的!

黄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不懂,看看吕佳,又滑向章老师,向他求助。

章本硕正要说话,吕佳抢着说:“章老师,我明白了。之前是我误会你。”

她指着自画像,一脸敬佩。

章本硕咳一下,那是,那是,发现我不是无缘无故叫你画自画像了吧,那波浪形——

“我又看了一遍自画像,才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那第四个小人就是你,黄宇,之前我说过喜欢你的话,是真的。”

章本硕牙疼,不想说话。

丁铃的笑脸瞬间没了。

黄宇也不知道现在该开心还是难过,对上吕佳倔强的双眼,再想起那捅人的酒瓶,心都凉了。

当初她爸怎么说来着?

我女儿爱折腾就让她去折腾,但是要受了什么委屈,你知道后果。

他当然知道后果!

吕心从街边摆摊开始,一步步做大,黑白通吃,就是自己亲自动手,也能捏死他。

怎么办?

不同意?吕佳找她爸告状怎么办?

同意?丁铃直接杀了我。

拖延?

“章老师,你叫我自信一点,我做到了,我以前一直有点自卑,觉得自己不像丁姐那么优秀,配不上黄宇,现在我想通了,就算我暂时做不到,只要努力学习,总会赶上的。是不是,丁姐?”吕佳挽起丁铃的手。

丁铃一直按着肚子,慢慢揉,皱着眉头,拉吕佳下车,说要单独和她聊一聊。那两个男人一个个靠不住,还不如自己来。

走远了,靠在停车场墙角,丁铃说:“小佳,我跟黄宇有九年了,你可能只接触了几个月,对他不了解,才会这么鲁莽,他和你是不可能的。”

“是我不够好吗?不如丁姐好吗?”吕佳问。

“不是,是他眼里只有自己。”丁铃深吸一口气,压住胸中的闷意,明明吐过一次,胃都空了,为什么还想吐?

“不对,最近,可能又多了一个。不过总体来说,他眼里容不下别人。他现在想的也都是事业上的事。”

“没关系,我只是说我喜欢他呀,又没要他怎么样。”吕佳开心道,她正式告白前,怕的倒不是黄宇的反应,而是丁铃。

“你还太年轻,很多事不懂,他这个人——”

“丁姐。”吕佳突然打断。

“嗯?”丁铃有点不舒服,手按在胸口,拍了拍,攒起眉头。

“你劝我不要喜欢上他,可是你为什么要呆在他身边呢?”

丁铃没说话,胸口的闷意越来越胀,似乎化出两只手扼住她脖子,呼吸都不畅快。

“你忙里忙外的,连工资都没有,为什么还呆在他身边呢?你也喜欢他是不是?”吕佳想起章本硕鼓励的眼神,鼓足勇气问。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疑问,最小公倍数女团的其他姑娘私下闲聊时都会提起。听说早有大集团发来邀请,请丁铃去他们那里工作,职位、薪水只会更好,丁铃却一直坚守在黄宇身边。

要不是黄宇平时表现得太过那个,和女人的绯闻可能打娘胎里开始就没一个,否则早就传言满天飞。

丁铃没生气,也没意外,就算她们不问,从眼神里也能看出来。

之前的九年,还可以说是白旗集团的高薪,可白旗濒临破产,勉强在资产重组边缘挣扎这几个月,又是为什么呢?

只是看惯了黄宇完美的形态,在他落魄这段时间,反而激起一种古怪的同情感吗?

如果是同情的话,那又为什么会同情那个照镜子只会看自己的混蛋呢?

丁铃突然想到一个月前,吕佳那场舞台事故后,黄宇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从车上下来,一路东倒西歪地回到家,在门口对着墙捅了半天的钥匙孔,还好墙体隔音差,听到咚咚声,开了门,扶他进来。

又是脱衣服,又是脱袜子,辛苦弄平他,又搂住自己不放,说了一大堆的话。

这些话都是以“保证”两个字开头。

我保证以后不会亏待你。

我保证有钱了还你工资,算利息,照以前的两倍算,不,两倍怎么够,五倍、十倍、一百倍……

听到这里,丁铃趴在黄宇怀里,抽出一只手捞手机,想赶紧录下来。

不是怕他不认账,是想等他醒了羞羞他。

一百倍?准备刚还完钱,又想欠钱是吧?我原来工资可不低。

黄宇说着说着,环着丁铃的手松了,丁铃却不想起来,侧过头,避开他带酒气的鼻息,听他的心跳声,咚、咚、咚……

慢慢的,竟和自己的心跳合拍,隔着两层肉,手牵手似地跳起来。

咚洞、咚洞、咚洞……

她静静地听,一时间平安喜乐,竟舍不得用力呼吸,生怕乱了节奏,不再合拍,只希望这一刻就此冻住,再不消融。

黄宇又嘟哝了几句,听不清,末了,全身的肉一颤,似要昏睡过去,小声说了一句:“我保证以后洗完澡不乱丢内裤。”

接着就再没声音。

咚、洞洞、咚、洞洞洞、咚、洞洞洞洞……

丁铃抬起头,下巴垫在黄宇胸上,轻轻的,看着他的下巴发了会呆,又侧头躺下,双手主动抱紧黄宇,搂热了也舍不得松开。

“丁姐,说吧,你因为什么喜欢他的?”吕佳八卦起来,浑忘了是自己来告白的,结果对丁姐和黄宇的关系好奇起来。

丁铃从回忆中醒来,胸口的闷意更重了,坠在嗓子眼,她弯下腰,眉毛斗着苦,眼睛却在笑,缓了口气,说:“因为我有了他的——”

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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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渣

酿了许久的闷意终于化为实质,唆使胃部痉挛,颠出一嗓子眼的胃酸。

那“保证”二字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吐光吐尽了,反而更加难受,胃抽搐着,带动全身的筋一起抖,丁铃缓缓蹲下,又干呕了几声,腿软脚酸,撑不住,侧躺在地上,手按在肚子上,却怎么也伏不住胃中那股颠簸力道。

只一会儿,丁铃头上已蒸了一身的黏汗,眼睛里亮晶晶的,嘴唇和眼白赛白。

吕佳慌得大叫,惹来黄宇和章本硕。

两人跑过来,看丁铃躺地上,不用吕佳说,就知道是生了急病。

章本硕刚想叫黄宇去搬脚,黄宇一个箭步,弯腰直接公主抱,搂着丁铃跑回面包车。

他后悔死了,丁铃第一次吐,他怎么就没注意!还以为是受不了章老师吐的。

章本硕刚跑到车边,黄宇一脚油门,面包车屁股喷出一管的黑烟,烧胎音刮耳朵,车已经弹出去,只留下章本硕一个开车门的手势。

“上我的车。”吕佳指指停在一旁的跑车,章本硕坐上去,吕佳一脚油门,车外的柱子疯了一样往后跑,章本硕吓得四处找安全带,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压在椅背里,体验了一把超重感。

吕佳开车跟她拿酒瓶捅人一样,猛!

好几次眼看着和对面的车撞上,都差一点点空间擦过。章本硕双手紧抓安全带,看吕佳咬牙切齿地握着方向盘,好像要杀人的表情。

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人渣!”吕佳眼睛紧盯前方,吐出两个字。

“我?”章本硕惊问。

“哦,不是说你。章老师。”吕佳一分神,总算恢复一点正常,车速慢慢正常。章本硕也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阵狂飙突进,就算黄宇是五菱车神,排水渠过弯,也不可能比吕佳快,现在应该还在后面,他们可以慢慢来。

章本硕看吕佳头上的本章说疯狂跳动,快到擦出残影,以前她就算有变动,至少还能勉强看清上下变动次序,可现在想集中看一个都做不到。

到底发生什么事?

吕佳很生气,气丁姐遇人不淑,爱上这么个人渣,更气自己居然也喜欢上他!还当众向他表白!啊!

现在想一想,才隔了几分钟,就觉得是个人史上最大黑历史,比那场舞台事故还要黑。

丁姐已经怀孕了!还让丁姐工作,洗衣服、打扫、整理舞台道具衣物。

最恶心的是他居然不知道!

丁姐那句话虽然没说完,但是那语气、说话时发亮的眼睛,分明就是说“我有了他的孩子”!

再加上之后的孕吐,不用说了,肯定就是这样。

丁姐,你怎么这么傻,我只认识他几个月,你可是跟了他九年啊!

到了医院,果然黄宇他们还没到,吕佳打电话:“对,附近最好的妇产科大夫。什么?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孩子他爸也不是黄宇!”

吕佳气呼呼挂掉手机,还在担心丁姐该不会工作太累,伤到胎儿吧?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她一定是想保住孩子的。

难怪烧烤店里她拉着我躲起来。

该死!我早该想到。

这时黄宇抱着丁铃冲过来,一边叫大夫在哪,一边看急诊门牌,看到有白大褂坐里面的,一头扎进去,把丁铃放床上,叫大夫帮忙看看。

大夫扫了一眼,说先排队。

黄宇怒了,说她都疼得说不出话,还不给她先看。

大夫说来看急诊的都疼,排队。

黄宇明白是明白,可看丁铃痛,他自己更痛,却又帮不上忙。

吕佳拉了拉黄宇,说有熟人认识,在住院部,15楼,妇产科。

黄宇又抱起丁铃,往住院部跑,吕佳和章本硕在后面跑,都没他快。

这家伙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打架还能晕倒?

章本硕喘着气,顺带翻一圈黄宇身上的本章说,看到吕佳留的话。

“人渣!”

“丁姐都有了你的孩子!”

章本硕一愣,脚步慢下来,落后一段,吕佳回头叫他,他才跟上。

有孩子?不就吐了吗?明显是吃了不干净的田螺,犯急性胃炎啊!这什么脑回路?

住院部就在急诊部隔壁,一楼两台电梯,正是中午,来看病人的家属很多,电梯门口站满了人。

黄宇等不及,咬咬牙,颠了丁铃一下,调整好姿势,跑进楼梯间。

吕佳看黄宇抱着丁铃跑楼梯,还想叫他等一下,15楼,还抱个人,你就是专业送水的也受不了。

不过黄宇早就跑没影了,只听见噔噔的响声。

看黄宇这么急,吕佳的气消了一点。不过还是不能原谅黄宇。

医院的大电梯一层层的下,一层层的上,又一层层的停,等吕佳和章本硕到了15层,黄宇抱着丁铃站在门口,头上都是汗,直往衬衫上蹭,怕滴到丁铃身上,喘着气问:“在哪?”

“那里。跟我来。”吕佳小跑带路,来到一间办公室。

里面有个男大夫,吕佳凑上去,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把病人放下吧,我看看。”

黄宇轻轻放下丁铃,站在边上,吕佳冷着脸推他出去,“你在外面等就好了。”

“不用,我在边上看着。”黄宇拒绝。

章本硕一早站在门口,看看丁铃,又看看大夫。

——好幸福,不过别这么喘,别人以为我很重呢!

——孕吐?这么厉害,确定不是胃痉挛?浅表性胃炎?先检查一下,吕总说了,最好也给他女儿也看一下。这年头的孩子啊,真是不省心。

见黄宇不出去,吕佳急了,“她有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大男人磨磨蹭蹭的,快出去!”

吕佳推黄宇出门,把门关上。

黄宇站在门外,恍惚了一阵,目光散了形,左移右移地漂,直到对上章本硕的眼,才粘上去不再晃动。

“章老师!”

三分钟后,章本硕和黄宇坐在楼梯口。

黄宇的情绪冷静下来。

章本硕说:“等医生检查出来再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昨天田螺吃那么多。”

“那老师怎么没事?”黄宇肘在膝盖上,双手揪着头发,思路陷入了一条死胡同。

“体质不一样嘛。”

黄宇不说话,眼睛盯着地砖发呆。

章本硕反倒有点好奇起来,你丫的自己做没做过都不知道?别人说有孩子你就当真了?该不会真发生过什么吧?

不过这种**不好问,叫他去翻本章说也没必要,反正过一会儿检查好了,就知道是怀孕还是胃炎,或是其他病了。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楼梯间,看到章本硕、黄宇坐在一起,晃了一圈,拣着窗口的位置站,拿出手机刷了几下,时不时偷瞄章本硕二人几眼。

章本硕见黄宇独自沉思,也不去打扰他,可能是关心则乱,往日里,只有丁铃唠叨黄宇的份,很少见黄宇关心丁铃。

难得生次病,看他急成什么样,一口气跑15楼,现在汗还在淌,背上全湿了,额头的汗水沿着头发滴下来,都聚成一小滩水。

你俩这么好,麻利点,该牵手牵手、该结婚结婚,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拖。

章本硕想了会,闲着无事,掏出手机玩。

那人突然凑过来,章本硕斜了斜身子,才发现那人不是一般的壮,穿了件普通t恤,胸口印着“尔道拳馆”四个字,硬靠着肌肉撑出紧身衣的效果。

“兄弟,能帮个忙吗?”那人一脸焦急。

这层是妇产科,男人多半是陪媳妇过来做孕检或是做孕前检查的,章本硕表示理解,“说吧。”

“这层的wifi怎么连?球赛快开始了!”

章本硕恍了一下神,哥们牛啊,有种把这话跟你媳妇说一句试试,不把你腿打折了,天天窝家里带孩子。

“对不起,我在看小说。也没连wifi。”

“用的流量?”

“不,先在家里缓存好了,出来慢慢看。”像他这么节省的人,怎么可能随便用流量。

“看什么小说?”

“娱乐文,《瞪谁谁火,谁火瞪谁》”

“好看吗?”

两人闲聊起来,坐在一旁的黄宇一直没动过,低头看地上的汗,一圈圈洇开,写出不规则的路,一路向下。

突然,黄宇大叫一声,“我明白了!”跳起来,一把抱住章本硕,用力地拍他的背,“章老师,谢谢你的开导!”

“尔道拳馆”那人吓了一跳,横移开一步,保持一臂距离,两眼间全是惊悚。

汗水在两具身体间挤压、飞溅,在胳膊上纠缠,啪唧啪唧地响,黄宇抱完之后,回头就跑,只听到脚步声答答远去。

章本硕看看“尔道拳馆”,尔道拳馆那人僵笑一下,收了手机,“我朋友老婆可能怀孕了,我去看看。”撒腿就跑,速度比黄宇还快。

切,找理由都不会。你要是上班,肯定是刚用急性肠胃炎向老板请完假,转头就跟同事去吃自助餐的那种人。

好歹说是自己老婆怀孕啊!

一点面子都不给。

等等,刚才黄宇说啥来着?明白了?谢谢你的开导?

章本硕站在原地,呆了足足半分钟,一度怀疑自己失忆了。

“我到底开导他什么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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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润物无声

章老师的风格就是这样。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这回更厉害,连话都不用说,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就疏解了我的心结。

我想明白了。

黄宇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因为吕佳一句话,就真的认为丁铃是怀孕了,而且是怀了自己的孩子!

两人一起共事九年,在一起的时间比家人还要多。他最了解丁铃,丁铃也同样了解他。

当初之所以在十几个秘书候选人当中选中条件不突出的丁铃,就是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干净,没有其他候选人那拼命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花痴眼神。

事实也证明了自己的判断,九年的时间,丁铃帮他安排日程、写发言稿、介绍投资人背景、梳理集团内部各个山头内斗状况,能做的都做了,做不了的,也能及时交给他处理。

她在迅速成长,渐渐独当一面,工作上两人关系愈发密切,他不在集团的时候,丁铃几乎就是他的代言人。

可是私底下,丁铃却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从没有任何非分的举动。

能不被自己的完美人格诱惑,坚守本心,认识到他是阳光,他是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又同时属于每一个人。

做到这一点很难。坚持九年更难。

除了章老师外,就只有丁铃了。

按正常逻辑判断,丁铃绝无可能怀上自己的孩子,清醒的时候,他敢百分之两百的肯定,就连拥抱都没有过,怎么怀?

可要是不清醒呢?

比如说一个月前那次舞台事故,他喝得烂醉,怎么回家的他不清楚,只记得丁铃扶着自己,倒在床上,接下来的事他都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醒来后的事,而且很清晰,全方面的。

头痛,衣衫凌乱,白衬衫上有一个唇印,更关键的是有一个地方隐隐作痛,像是一个人拿锥子扎进来,顶在肉上却不穿透一样。

胸痛,对,就是胸好痛,不是心。

他本来没有多想,只是现在回忆起来,再结合上从那天起,丁铃就连他的内裤也一并洗了。

是的,丁铃帮他洗衣服,可内裤从来没主动洗过!

当所有的线索汇集在一起,伴随着吕佳那句:“她有了你的孩子!”轰然叩开一扇大门,伴着门轴腐朽生锈的吞咽声,缓缓向两边拉开,露出门内封存一个月,或是九年之久的东西。

原来那天晚上,丁铃她趁我喝醉,要了我的身子!

黄宇含着泪,敲敲办公室的门,打开一看,里面只坐了个年轻女大夫,丁铃、吕佳和之前那个大夫都不在。

黄宇问女大夫,之前那两个女人呢?

女大夫看了黄宇一眼,笑着说:哪个女人?

漂亮的,两个都很漂亮的女人。

就在这啊。

大夫,别闹,她怀了我孩子,急事。

女大夫收了笑,冷冰冰地说那个病人转楼下的消化内科去了,另一个小姑娘跟老师去做检查了。

消化内科?

疑问一闪而过,黄宇噔噔跑出去,往楼下消化内科去,很快就把一点疑惑抛开,续着之前的念头继续想。

这一切不能怪丁铃,主要还是怪自己。

怪自己太谦虚,居然认为身边的女人会不爱自己,还是九年之久!

想想丁铃这九年来辛苦压抑自己满腔的爱意,用冷峻职业的面容代替花痴的笑脸,用一成不变的公文对答代替她想说出的绵绵情话,他就觉得心痛,黄宇!你就不能像章老师那样低调吗?又害了一个女人!

不过,没关系,既然有了孩子,他也准备担起责任。他要求婚,他要告白,可能快了一些,但没关系,他要跟丁铃说,其实自己也有点喜欢她。当然,没有你喜欢我那么多。

想到了求婚,念头就停不下来,结婚、孩子出生、取名、周岁、学会叫爸爸叫妈妈、走路、上幼儿园……

对了,孩子的名字要叫章老师帮忙取,他的名字那么好听,有寓意,本硕本硕,根本硕大。要是他来取名,孩子一定能长得健康硕大。

到了,消化内科,05号床。

推开门,咦?这么多人?

漫长的一天,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以致于丁铃躺在病床上回忆都觉得脑子疼,无数声音在吵在喊。

吕佳扑向章本硕。

吕佳说谢谢章老师,我喜欢黄宇。

她跟吕佳说不可能的。

说我有了他的——

然后呕吐、抽搐、无力,被两只有力的手抱住,她闭上眼,如刚出生的小兽缩在黄宇怀里,嗅着他的气息,温暖、安定,除了时不时痉挛的胃部,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

她从未想过黄宇会这么急,早知道就生点小病,不是自己默默吃药硬熬下去。

只是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以一种戏谑的方式结束。

“急性胃炎。转消化内科吧。”大夫说。

“胃炎?大夫,你会不会看错?她吐得很厉害,要不要验个血、做个尿检什么的?”吕佳差点怀疑这大夫是不是病人假扮的,扫几眼,问几句话就说是胃炎?

大夫不理吕佳,敲几下键盘,开了药,叫护士帮忙搀到楼下消化内科。

吕佳也要跟着出去,被大夫叫住,笑眯眯地问:“小佳,最近在唱歌呢?很累是吧?要不要做个身体检查啊?”要不是边上有人,吕佳差点要叫出声,忙说不用。

大夫也不废话,打开手机,翻过来,屏幕对准吕佳,老爸一个大头撑爆屏幕,阴着脸说:“闺女,做个检查吧。我现在在机场,两小时后到。”

吕佳谁都不怕,就怕她爸,上次从404预备练习生跳到最小公倍数,就让老爸生了一个月的气,把零花钱从三百万降到二百万,后来还是老妈看不过去,把打麻将赚的50万打过来,请了大伯说她爸一顿,才迈过这个坎。

没办法,只能做个检查,吕佳委屈地坐下来,看着护士扶着丁铃走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胃炎?不是怀孕?黄宇人渣?

她赶忙打开手机,搜索:刚向老板告白,马上又骂老板人渣,把秘书肚子搞大,然后发现秘书犯了胃炎,骂错老板了,怎么办?

丁铃从未想过会有这种误会,更可怕的是黄宇居然有点相信!

都成年人了,有没有做过,你自己不知道吗?能不能长点脑子?

她想说,说不出来,胃酸灼烧了食道,稍一张口,似乎就像酸液龙喷出致命毒液一般,等进了消化内科的病房,护士挂上点滴,拉上帘子,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在下方的小管里聚成一段,心思也静下来。

只是一个小误会,吕佳已经知道了,待会,等那个傻瓜过来,再跟他说清楚就行。

只是——能说清楚吗?

丁铃看着帘子上晃动的光影,又想到当时黄宇站在门口,吃惊的面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傻瓜,要是真的你怎么办?

“老大,你不用陪我了,去找尔道拳馆的馆主,那人我问清楚了,是个什么女团的经纪人,也欠了一屁股债。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他。还有那个贱人,还有那个女人……唉呦!”

“没关系,我打过电话,王馆主刚好也在医院,就在楼上妇产科。一会儿就过来看我们。”

邻床的人声透过帘子渗进来,本有些昏暗的病房内,顿时起了股凉意,冰了药水,一点点打进丁铃的血管。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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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去

丁铃不敢再笑,脸上的肉也一点点平下来,极慢极慢地侧个身,怕弄醒枕头一样,硬着脖子悬空,看帘子上的影,两个人。

一个涂黑了一半帘子,另一个横过来薄薄的一片。

帘内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低低的笑声,说些抓住那两男两女,折磨人的话,大多数是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听。

就是那两个人,烧烤店里的瘦子和壮汉。

怎么在这碰上他们?

对了,瘦子也吃了田螺,得了胃炎。

丁铃一点点从床上撑起来,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现在甚至后悔刚才笑出声。

刚才护士扶她进来,躺的是最里面的病床,瘦子躺在隔壁,靠门最近的那张床空着。

病床都有帘子挡着,所以她进来时没看到瘦子。

要是选靠门的床该多好!

现在只能趁他们没发现,赶紧出去。有帘子隔着,他们不会看到。

丁铃想通了,不再刻意掩盖声音,大大方方撑起来,穿上拖鞋,掀开帘子的一角,外面没人。

她回头看看点滴瓶,要么拔了,要么带出去。

拔了能走快点,不拔——

万一被发现,还能拿手里当个武器。

丁铃颤着手,把点滴瓶放在移动架上,扶着走,人还在帘子里,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全靠两只手死抓着移动架不放,才没倒在地上。

只是捏得移动架吱吱响,脚轮也跟着伊呀伊呀地叫。

不行!走不动。

丁铃闭着眼,扶着移动架,用屁股找床沿,挨着坐下,身子一虚,似是梦中堕入深渊,心肝脾胃肾吊起悬在嗓子眼上坠着晃,心空空两声,敲在肉上,这才找回点知觉。

之前吐得太厉害,体力消耗太大,根本走不动。

现在只能等吕佳找过来,不行,吕佳绝不能过来。那瘦子挨了她一攒签子,手上都是洞,定是化成灰都认的,要是正面撞上——

“丁姐?你在这吗?”吕佳声音传来。

丁铃虚悬的心嘭一声炸开,眼前乱七八糟的光烂着,耳朵边的血管突突地跳,撞得她脑门疼,紧起一大片的头皮。

她掀开帘子一角,伸出头去,冲吕佳招手,一边竖在嘴边做噤声的手势。

吕佳看到丁铃的脸,白得吓人,想到之前的误会,脸一红,僵着腿咚咚一路敲到床边,还在想说什么时,丁铃伸出一只手抓住她往帘子里拽。

力气不大,却扯她一个趔趄,险些倒在丁铃身上。

“哈哈哈,我也没其他想法,就让那两个女人吃田螺,吃到吐!tmd,老子好心提醒她们,吃了会闹肚子还不信?手伤了涂点药水都没来医院,反倒是吃坏了肚子要过来。你说是不是,老大?”

瘦子笑起来,盖住吕佳的声音,帘子晃了晃,又有细小的笑声附和几下,又安静下来。

这回不用丁铃提醒,吕佳也认出瘦子的声音,没怎么慌张,四下张张,看到点滴瓶就更安定了,附在丁铃耳边说:“我先送你出去。”

“一起出去!”丁铃和吕佳会合,也镇定下来,不怕瘦子和壮汉闹事,她更怕吕佳闹出人命。

吕佳点点头,先前还想着怎么解释,消除尴尬,现在全没这个问题。先要保证丁姐的安全,她肚里的小宝宝——

呸!还没走出来,丁姐没怀孕,丁姐没怀孕……

吕佳默念几遍,扶丁铃站起来,掀开帘子,推着移动架往外走。

她从那位妇产圣手的魔爪里艰难脱身,总算没被拉着去做b超、尿检,就差抽血检查是男是女。结果跑来看丁铃,碰上了凌晨结仇的冤家。

这里是医院,真要看见了,谁怕谁?打伤打残了,不用出门,直接躺下都能做手术急救。

要不是丁铃状态不好,需要照顾,她早就掀开帘子,看那嘴欠的瘦子敢不敢动她!

帘子开了一半,两人慢慢往外走。

走到瘦子床边,门突然开了,一人大踏步进来,大声笑:“小张,你还真在这?怎么吃坏肚子了?”后面还跟着一串的人,都穿着黑色t恤,胸口印着四个大字:尔道拳馆,等都进来了,门口一暗,又进来一人,又高又壮,塞得门口只剩下点窄边瘦隙,漏点光进来。

吕佳心一凉,拉着丁铃转个身,又往床边走,背着那群人。

这时边上的帘子也掀开了,壮汉走出来,笑着说:“王师兄,你真来了。呦,还带这么多人?”

壮汉与她俩擦身而过,躺在病床上的瘦子也只歪头看外面,没撞上吕佳、丁铃的正脸。

两人险之又险地走回床边,拉好帘子,互相看着发呆。

完了。

三四人是吕佳能应付的极限,还是靠拿酒瓶,捅签子,扎眼撩阴脚等街头绝学,仗着自己清秀面孔的反差,出奇不意,才能创下的战果。

要是对方真的发狠,或是人数远超,那她能做的也只有认怂。

她爸说的,打架要动脑,人少就凶,人多就怂,别人讲理,我们撒泼,别人撒泼,我们讲理。

两个女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出是出不去了,只能等人过来,或是等这些人走。

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想到仇人就隔壁床位,胡乱掀别人帘子看吧。

丁铃想着想着,身子一颤,抓住吕佳的手紧了紧,手心已湿了一片,嗓子出声,细不可闻地说:“黄宇,他找过来怎么办?”

吕佳瞳孔一缩,针尖般闪光,是啊,黄宇找过来怎么办?

瘦子的帘子全敞着,黄宇走过来,别说人多人少,就是所有人都闭上眼,都能感觉出多了一个人。

怎么办?

不管是吕佳,还是丁铃,自己身处险境,都没多少慌张。可要牵涉到旁人,她们就很难平下心。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帘外那群人还寒喧着,各种师兄、师弟的引见,还有那叫王师兄的叫大家小声点,不要吵到别人。

声音顿时瘦了一圈,稀拉的,冷不丁零响起几声。

吕佳的眼突然一宽,脸上绽出一丝喜色,捏捏丁铃的手心,低声说:“不用怕,黄宇来,章老师也会过来。”

丁铃寻着吕佳的瞳仁看,确定她不是在说笑,可还是忍不住问:“章老师?”

“对啊,他过来就没事了。”吕佳回想起敲壮汉那一酒瓶,那时自己看黄宇晕倒,冲昏了头,惹了爸爸说过不能惹的人,还好有章老师在。

事后想想还有些后怕。要是那壮汉一拳打过来,自己是真挡不住。

丁铃摇摇头,不再说话。

章本硕来也没用,烧烤店里的事,与其说他嘴炮强,倒不如说他运气好,刚好碰上壮汉那种犹犹豫豫的人,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就是不打,说着说着反而被说崩溃了。

壮汉这种人不该当混混,应该去幼儿园应聘男老师领操。

章本硕还是别来的好,来了又多一个人照顾。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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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要大声说话

“胡师兄!”壮汉的声音响起,声音压低了,调子却拔得老高,好像一窜窜到天花板上,帘子外两块黑影撞在一起,溶成一块,像是一头蹲在地上的巨兽。

“小张,嘿嘿,好久不见,还这么娘啊。”

“去你的。”

接着就是嘭嘭啪啪的拍肉声,要不是夹着嘻哈笑声,丁铃两人都以为隔壁打起来了。

除了一个开拳馆的王师兄,又来一个胡师兄?这是怎么了,在医院里举行师兄联谊会吗?

而且听门牙张的语气,好像很尊敬那个胡师兄。

吕佳也有些慌了,拿起手机,趁着他们闲聊,给黄宇打电话,让他暂时不要过来。

张哲的心情很好,不是因为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帮手,而是因为看到胡成。

在队里时,大家都笑他娘炮,可敢直接说他娘的就只有胡成,奇怪的是胡成说他他一点都不生气,就像朋友之前的调侃,胖瘦帅丑,娘或不娘,仅此而已。

他当初之所以离队,也是因为胡成走了,他留着没意思。

聊了一会儿,胡成说他退役了,开了家拳馆,还开了分馆,找王非做分馆馆长,这才特意带老婆过来转转,结果老婆在拳馆里吐了,就来医院检查,可能怀孕了。

胡成笑得方脸都快变圆,张哲也跟着笑,心里却不快活。

他不是嫉妒胡成,而是觉得自己走了弯路,要证明自己,有千百条路可选,为什么当时脑袋一热,跑到讨债公司去?

凶别人,时间久了,真没意思。

尤其是明明自己心里不想打人,却硬要装出一副嗜血狂暴的样子,真是累。

入行半年来,敲破的桌子都比拳头碰到的人多。

要不要转行?

张哲瞥了床上的瘦子一眼。

瘦子没看到,他的眼睛扫过来,扫过去,像是主妇挑砧板上的肉。

这个壮,那个高,中间那个又高又壮,只矗在那,气势就和普通人不一样,顶着一股精气神,架子站得笔直。

这些小伙给他十个,不,只用五个,去讨债,什么也不用做,不用说,一排码开,列队站好,挡在别人门口。保准不用三分钟,欠债的就爬出来求饶还钱。

啧啧啧,学拳,浪费了。

瘦子看得丢了魂,连胃痛也跟着丢了,两眼最后停在王非和胡成身上。

王非的名字他早听过,本地尔道拳馆的馆长。张哲的体型和他一比算是精瘦了,没想到,边上的胡成比王非还要壮,肌肉都快顺着脖子爬到脸上,说话时,脖子上的两条大筋跟着抖,像是搓活了一柄白蜡长枪。

唯一的毛病就是太文气了,少点痞子味和江湖气。

要改,要改,瘦子喃喃道,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公司的合伙人,而张哲只是个打手。

以前这个念头还不清晰,经过烧烤店一事后,他就明白了。

这个跟大便都要说再见的家伙靠不住,色厉内荏,脸有多凶,心就有多温柔,这样的人不配领导他这样的枭雄,反过来才对。

“对了,小张,你说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刚好人都齐了,一句话,是谁,在哪,兄弟们给你撑场子。”王非拍拍张哲的肩,他信得过张哲人品,不去多问。

张哲犹豫了一下,心先灰了,算了,说什么,说自己去讨债,被人说哭吗?还是说对方一个女的伤了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是我们先挑衅的。

瘦子却抢先说了:“今天在阿杰烧烤的时候,被人打了。老大伤了头,我伤了手。”瘦子伸出手,王非和周围一圈人看到手上那密集的洞,都吸了口气,冷痱子能传染似的,一个个长起来。

胡成撩开张哲的头发,盯着伤口看,细着嗓子说:“谁干的?这么利落,是个老手吧?”

“两男两女。”瘦子俨然成了张哲的发言人。

帘子里的吕佳羞涩地低下头,被人夸真不好意思。不过那一瓶她是敲得挺脆的。小时候老爸要做生意,她呆在边上没事干,就收了酒瓶子敲石头玩,自小打好基础的。

丁铃看吕佳一脸被人夸奖的高兴样,就有股冲动,骂天骂地的冲动,特么的,身边能有个正常人不?

打黄宇手机也不接,发了短信过去照样没回,这家伙现在到底在干吗?再拨一次。

——再加点不定积分就完了

——可我背完一百种不定积分解法,她却对此毫无兴趣

人群中音乐声响起,一个帅高个挤进来,“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胡成、王非盯着张哲的伤看,越看越怒,伤口看起来大,但只破了皮,真去做鉴定,怕是连轻伤都算不上。

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可狠,欺负我家师弟性子软是不?

胡成、王非、张哲三人一起训练过,知道张哲面恶心善,娘娘的,还有点小可爱,除了练拳外,最喜欢看时尚杂志,研究穿着打扮。怎么会和人争强斗狠,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瘦子本想再添油加醋几句,自己苦巴巴地伸出伤手,却没人看,那两人只看张哲的伤,不过只见两人的眼神越来越利,瘦子就满足了。

接下来只要找到人就好,就算那家伙嘴炮无敌,有本事你一个个说过来啊!看看是打你的拳头快,还是你嘴巴快!

咦?那人看着好眼熟。

瘦子躺床上,周围又拥了一群肌肉男,只看到一个头从人群上方漂过,一边挤,一边说“让一让”,侧脸很熟。

他还想撑起再看一眼,胡成和王非逼过来问那两男两女什么来路。

瘦子巴不得他们问,忍着胃痛回答。

张哲反倒被晾在一边。

黄宇挤进来,差点觉得自己瘦了三斤,这些什么人?尔道拳馆?被人打到消化不良住院?

他掀开帘子,吕佳一把拉他进来,放下帘子,遮得严实吃光,一只手按住他嘴巴,拼命眨眼睛。

丁铃坐在一边,脸很白。

“不要大声说话。”吕佳贴着他耳朵说。

黄宇点点头,表示理解,收到。

吕佳看着黄宇的眼,慢慢收了手,分开一点,这才呼出一口气,刚才那手机音乐声差点没吓死她们。还好没被发现。

只是连黄宇都进来了,怎么办?

三个人闷在帘子里,等人都散了再走?

也只能这样了。

丁铃和吕佳都是一样的垂头丧气,没了精神。

黄宇看看丁铃,又看看吕佳,眼睛却越来越亮。

之前被章老师打击的信心又回来了,不,不单是回来,更加高涨。

唉,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伤女人心的。

吕佳明知道丁铃怀了自己的孩子,还有这些亲昵的小动作,是想说你就算是个人渣,我还喜欢你吗?

怪我过分英俊,一表人渣,伤透了你的心。

但是让我选的话,我选丁铃,因为她有了我的孩子。虽然是以极其不道德的手段,未经本人允许的状况下怀上的。

“丁铃,我们结婚吧。虽然你脾气大、手劲粗、常把我的内裤洗破,但是综合考量,你是我身边最接近完美的女人,而且还怀了我的孩子,我要负责。所以,嫁给我吧。我有一点点爱你。希望结婚后,这份爱能追上你对我的爱。”

黄宇单膝跪下,握住丁铃的手,大声说。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只有这颗真诚而火热的心,不说响点,丁铃还以为他在闹着玩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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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救人

病房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黄宇这边,隔着帘子,只能看到帘子下生出一只脚来,人字拖,很个性,大拇指支在地上。

瘦子坐起来,指着隔壁,嗓子啊啊地出气,却说不出话来。

张哲也看向隔壁床位,想这声音也忒熟了点。

丁铃看着黄宇,慢慢吸气,仰头看了看点滴瓶,还剩一小截,算了。

她慢慢抽出手,看看吕佳,吕佳抿着嘴点点头。

这是吕佳活到现在为止,听过的最渣的告白,还是求婚告白。

丁铃再对上黄宇火热的眼,啪,一个大耳光掴上去。

与此同时,唰的一声,帘子被人拉开,瘦子一半身子搁床上,另一半伸出来,长着手甩开帘子,正看到黄宇三人,爆出一阵怪笑:“是你们!真的是你们!”

“就是他们打伤老大的。”瘦子从床上跳起来,手舞足蹈,难怪刚才他就觉得奇怪,隔壁床明明进去了一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安静。再加上之前那漂过的高个,和最后告白的声音。

这些加在一起,足够让他下一个判断,冤家路窄,撞上门来,今天一定要逼你们吃田螺吃到吐。

胡成、王非走过去,围住黄宇等人,尔道拳馆的弟子们也站过来,像是要把他们三人磨成粉末。

丁铃和吕佳挨在一起,黄宇回头看,看到瘦子、壮汉,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却不慌张,站起来,拉起丁铃的手。

丁铃拔下针头,把点滴瓶递过去,黄宇不接,摇摇头说:“没关系,章老师就快来了。”

吕佳按了几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在丁铃身前,也说:“对,我已经发了消息给章老师,叫他赶快过来。”

丁铃扇了一巴掌,熄了一半的心火又窜起来,腾地一下把她点着,从里到外,由远至近。

从黄宇第二次请章本硕过来开始,她一直压抑的心情,燃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将所有相近的念头、记忆、乃至最微小的情绪沟路照亮。

章老师、章老师!

你们是中了邪嘛!不过他运气好,恰巧撞上你们恢复的时候,你们还真以为他做了什么事吗?

商演、录节目、烧烤店……

有哪次他正经做过咨询了?提了什么有效建议?全是些不轻不重的鸡汤!

自画像?花一百万请个咨询师就为了那玩意?自己上网就能做!

明明是你们自己恢复的,却全说是他的功劳?你们是怎么了?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除了长得小帅,一无是处,只会靠拖延咨询时间赚咨询费混日子的所谓“咨询师”!

丁铃板着脸,塞了点滴瓶到黄宇手里,自己夹着针头。

只能靠自己了,万一真控制不住打起来,至少要坚持到医院的保安进来。

章本硕?千万别进来,这种场面能护住自己就算不错了。

就算他有嘴炮,这里加起来十几二十个人,站着不动,让他说到崩溃,大家都可以直接办住院手续了。

除非他两三个字让人跪下来喊章老师好。

开玩笑!

胡成走近黄宇,停下来,再看黄宇身边两个女人,回头问张哲:“是他们?”

眼前这高个是有些壮,不过一看,就是没学过格斗的普通人,顶多就是在健身房里踢踢沙袋,要说是他伤了张哲,胡成还真不信。

张哲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不想冲突,可要否认,有瘦子在边上,也说不过去。

丁铃眼一亮,好像有机会,这人可以讲理。

她正要说话,门开了,一个头探进来:“黄宇?”

所有人转过头去看,丁铃眼前一黑,差点坐床上。

章本硕来了。

章本硕看黄宇鬼叫地跑开,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傻子该不会真以为丁铃怀上了,要跑去告白吧?

赶紧,为了阻止一场人伦惨剧发生,章本硕忙跑到刚才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女大夫,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帅哥。

她说有啊。

那去哪了?

就在这。

大夫,别闹,急事,我认真的,快告诉我他去哪了。

你也别闹,我都三十一了,比你更急,认真的,加个微信,我就告诉你他去哪了。

章本硕没办法,打开本章说,看了一圈,被女大夫身上密密麻的相亲吐槽淹没,挑花了眼,足足看了十秒钟,看得女大夫面红耳赤,眼睛藏不住笑,才毅然放弃,打开手机,扫了码,加了微信。

女大夫说可能去楼下消化内科了。

刚说完,手机里就连跳出三四个短信,都是吕佳发的:“章老师,快来,消化内科05号床,救命!”

得!白加微信了!

章本硕转身就往门外跑,不顾背后女大夫幽怨的眼神。

一定是黄宇强行告白求婚,丁铃恼羞成怒,啪啪几个大耳光刮过去,扇成猪头二,还不过瘾,想到反正是医院,来都来了,干脆住下,当成三日游。

不顾猪头二形态不稳,强行打脸,扇成猪头三。

自己要是再晚一点,直接打出蓝发,自在极意功都有可能。

黄宇!你撑住,我来了!

推开门,看到这么多人,章本硕呆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一定是丁铃打人打得太惨,病人、病人家属都看不下去,过来劝架,豁,好多人,黄宇现在是有多惨。

章本硕隔着人群看到黄宇,好好的,脸没肿,鼻子也没歪,那一定是腿、或者胸,要么就是手,掐的一块青一块紫,混在一起,远看像是猪肉上的蓝章。

兄弟,我来迟了。

突然一个人跳起来,指着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章本硕对上眼,呦,今早刚见过的瘦子,这么巧,也吃坏肚子住院了。

所有人都看着章本硕,然后地面开始震动,一个高大的人背着光,跑起来,像是一阵狂风吹过,刮得人东倒西歪,拥挤的病房内,生生被他碾压出一条路来,直冲章本硕。

章本硕睁大了眼,看着那人张开双臂跑来,手上的筋绷直了,像刀片立在骨缝里,朝他抓来。

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撞到墙上,双脚立地,被那人紧紧抱住。

瘦子站在床上,忘了胃痛,针歪了,戳到肉里都没发觉。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爽!

都说王非和张哲关系好,可看胡成一句废话没有,见人就撞,这才是铁哥们!

撞死他!压扁他!用你的肉去挤他!把他的汁都爆出来,啊!

瘦子真的在叫,不过不是爽,而是痛。

吕佳拔了瘦子的针,抢了他的点滴瓶,拿在手里,顺手敲了瘦子一下,只是点滴瓶太厚,手感和酒瓶不同,这一下,咚的闷响,居然没破开,只有瘦子一人听到悠远流长的钟声,嗡嗡嗡地在耳内自问自答,答得好开心。

瘦子倒下去,丁铃夹着针就要往前冲,黄宇拉住她。

干吗?丁铃急了,没看到章本硕被人抓起来吊打吗?救人啊!

黄宇说不用了。还冲吕佳招招手,让她回来。

胡成抱着章本硕颠了好几下,章本硕的背都快把墙皮蹭出油来。

章本硕反搂住胡成的头,大笑:“阿虎!”

胡成也是大笑:“章老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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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这仇我——

丁铃圆了眼,看到眼睛疼,直到胡成不再玩举高高的游戏,放下章本硕,亲热地搂着肩,寒喧起来。

她才放弃了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章本硕念了咒语,催眠了胡成。

阿虎、阿虎,很像咒语不是吗?

她看看吕佳、黄宇,两人也惊讶,不过明显比她接受得快。

众人都围着胡成、章本硕,反倒把倒下的瘦子忘在一边。

丁铃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听他们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跳,却怎么也进不了耳朵,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

丁铃拿针扎手,啊!瘦子惨叫一声,在床上抽了几下。

没错,不是梦,都痛得抽搐了。

所以,就这样好了?

丁铃看向章本硕,他是运气好,还是真厉害?

章本硕很开心,看到阿虎就像见到老朋友。自从上次在唯康老人院治好余玫蕾后,就再没见到,却没想到能在另一个城市碰上。缘份啊!

他问阿虎你怎么来这?

阿虎说老婆来做检查。

老婆是——

玫蕾,没换。

ok,话题可以继续。

阿虎说了很多,从立方拳王争霸赛夺冠开始,和玫蕾结婚,为了照顾老人,提早退役,开拳馆,和师弟合作开分馆……

胡成说得越多,瘦子的心就越凉,他本想起来控诉这两男两女,用头上、手上的伤展示这群人的凶残,尤其是那两个女人,一个用点滴瓶砸,一个用针扎。

对付一个病号,如此没有下限,简直是人神共愤!

可是听胡成的语气,和这章老师不是一般的交情啊。

可恶!

瘦子躺床上,眼角滴下一颗泪,赖在脸上不肯滑下。

吕佳看他可怜,很自责,刚才以为要开打,一心急,想着老爸的教诲,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就挑着最好对付的瘦子下手,结果一瓶子下去,手都振麻了,却没打起来。真对不住啊。

吕佳帮瘦子盖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再往上一点,就像给遗体盖白布了。

瘦子已经放弃抵抗,他满肚子的复仇大计随着胃痛一点点高涨,等胡成、王非带着一帮拳馆的弟兄过来到达顶峰,然后一瓶子、一针、一句“章老师”彻底击溃,成了粉末。

他现在只求活着出去,等病好了,再想办法。

“所以,章老师,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胡成问。他不是只会打拳的莽夫,早看出张哲和章老师有点误会,一个是他信任的师弟,一个是对他有恩的心理老师,他想做个和事佬。

章本硕正和王非聊,两人续上刚才《瞪谁谁火,谁火瞪谁》的话题,说得火热。

张哲先开口:“是她打伤我和小周的。”

张哲指着吕佳,又指着章本硕、黄宇、丁铃说:“他们四个人一伙。”

病房里安静下来。

瘦子叫出声时,大家就知道,可既然和胡成认识,本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私下里请顿饭,喝杯酒,这事就揭过不提。

可张哲这点名的架势,分明是不给胡成和事的机会,要硬刚到底啊。

瘦子差点哭出声,要用伤手死死攥住被角咬住,才能止住哭声。

张哲的形象陡然伟岸起来。

为了自己和小弟的尊严,就算和胡成认识又怎样?往上数个几百代,还不都是一个祖宗,打伤人了,这时候想起攀亲带故讲交情了?

不行!凶手一定要严惩,暴力一定要遏制!

王非咳了两声,说小张——

一个男人被女人打伤,就像30岁了还被妈妈打屁股一样,都是属于不能说的痛,非要说出来只会更痛,还惹人笑。

“我被她打伤,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我认了。”张哲眼里又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胡成心一紧,不好办了。张哲打拳的风格是狠准快,重进攻,轻防守,以伤换伤的搏命型打法。

可在场下,却是细言细语的好好先生,情绪一激动就爱哭。章老师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可是我跟大便说再见有什么错!”张哲的睫毛已吃饱了泪水。

没人说话,只听一声短叹,瘦子闭上眼,自己拉上被子盖住脸,挺直了不动,就当我死了吧。别说我俩一起的。

咳、咳、咳……

王非拳头塞嘴,像是要表演大嘴吞拳头开胃一样,塞到脖子又短又红,这才勉强止住咳声,转身对满屋的拳馆弟子说:“好了,回去练拳、练拳!一个个闲得皮痒是不?硬要跟过来。回去、回去。”

弟子们一个个哀声叹气往外走,还嘟囔着不是你叫我们跟过来,说嫂子看病,万一无聊,还可以排队给她挖耳朵解闷。

刚要看好戏,就叫我们走?哼!高级班学费我晚三个月交,空调我开到18度,洗澡顺带把内衣内裤袜子鞋子洗了,坑死你。

人慢慢走了,只剩下章本硕四人,张哲、王非、胡成。

至于瘦子,躺在床上就跟死人一样,忽略不计。

“小张,你慢慢说,什么和大便再见,什么意思?”胡成说。

也许是人少了,张哲再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嘴刚张开,那条门牙缝露出来,眼泪就滴下来,一颗接一颗,没完没了。

他指着章本硕,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他说我跟大便说再见!说我娘炮!很娘很娘的那种,娘到阳气都没几滴,兰若寺的小倩都不稀罕吸。你过来,看我不揍死你!”

今早在烧烤店里积攒的怨气,经过六、七个小时的反思、酝酿、沉淀,裹携着以往记忆中的痛楚,彻底爆发出来。

张哲一拳锤在被子上,被子凹下去浅浅的一片,一声闷响,被子抖了一下,掉出一只手挂着。

张哲愣了一下,手感不对?有人?

他这才想起小周哪去了,忙拉开被子,瘦子鼻子歪了一半,两条鼻血先后流下来,跟着就是两行清泪。

“小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张哲抱住瘦子哭得更响了。

惨、太惨了。

吕佳、丁铃、黄宇三人站成一排摇头,左右左右左,出奇的一致。

胡成瞅准机会,忙拉着章老师聊天,张哲的话就当没听见。

大便的事怎么调解?他还真没经验。胡成顺便给王非使个眼色,王非会意,走到张哲身边,安慰他节哀顺变。

节哀你个头!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

要不是脸痛,先把你骂到节哀顺变。

瘦子躺床上,被张哲紧紧压着,一脸的鼻涕眼泪,他现在除了痛外,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家。这仇我不报了成不?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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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日出江花红胜火

胡成只想转移章老师的注意力,就说些拳馆的事,说着说着就提到难处。

最近不少女学员过来学拳,有的是想自卫,有的是想减肥塑形,有的是想修理男朋友,有的是刚失恋来发泄减压。

有女学员是好事,可是教练就难招了。女教练本身就少,长的好看的女教练更是稀缺资源,砸钱都不一定来,来了,呆几个月,拍拍照,录段抖音成了网红,就把老板辞了。

男教练是多,可长得帅的,经常被女学员的男朋友、男闺蜜、男老公、备胎、暗恋者联盟、意大利**群打上门来,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比上班打卡还准时。

长得丑的就没这么多事,不过卖不出课啊!倒是有人嫌教练倒胃口,专门指定要上他的课,说是降低食欲,自然减肥。

总之,就是拳击市场的女学员是片广袤的蓝海,然而他却招不到能卖课的教练。

胡成说了一通,嘴皮子就没歇过,瞄一眼张哲,还搂着瘦子哭。

也许是王非的节哀顺变起作用了。

他松口气,只要张哲不闹就行,章老师肯定没问题。

章本硕站起来,走到张哲身后,拍拍他的肩,说:“我过来了,怎么不揍死我?”

胡成的头好疼,章老师这是怎么了?

他宁可再去打几场比赛,也不想当这个和事佬了,劝劝不住,打打不得,怎么办?

张哲放下瘦子,放得太快,瘦子头嗑到床杆,却叫不出来,只有出气声,哈嗤哈嗤地响。

张哲转过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蒙着一层泪问:“你说什么?”

“打死我啊!我就说你娘了,日出江花红胜火,有种你就打死我。”章本硕挑起嘴角,一脸的邪相。

张哲还没反应,黄宇击掌赞叹:“押韵,好棒。”原来章老师在音乐方面也有保留实力,深藏不漏。

吕佳没注意,还心疼地看着瘦子,抱着头挣扎着要从床上爬下。

丁铃却在想章本硕是中邪了吗?明明有中间人打圆场,你又去招惹张哲干吗?真当他不会揍你吗?

张哲愣一下,接着就叫起来,甩开王非劝架的手,一把揪住章本硕的脖子,甩到墙上,顶着,床头柜上的杂物嘭嘭地掉,他的心咚咚地砸,血液狂飙,视野里都渗进了红色。

他用额头抵着章本硕的额头,用全身力气嘶吼着:“你真当我不敢打你?”

王非要去拉,胡成却按住他,章老师绝不是有意挑衅的那种人,再看看。

“对,你这个娘炮,就是不敢打人,练得再壮,下了擂台,你就是不敢打人。每次发火,都要捶一拳,却总是不打人,我说得对不对?娘炮?”

“你再叫我一句娘炮试试?”

“娘炮、娘炮、娘炮……”

胡成脸色一变,他知道师弟最忌讳不熟的人说他娘,不管章老师想干什么,这过份了!

他跳过去要挡,张哲一手顶着章本硕,撤了右肩,就是一拳往章本硕头上凿。

凿在耳朵边,一拳的墙灰,嘭嘭又是几拳,拉开了拳架猛捶,不打人,只打墙。

章本硕脸色如常,还说:“你就算打赢我,还是个会打架的娘炮。”

丁铃皱了脸,章本硕这是干吗?惹火了张哲,有什么好处?

张哲揪着章本硕的领子,眼泪流下来,“你到底要我怎样才不说娘炮?”

“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打我?”

丁铃看不下去了,刚想夸他厉害,结果又走偏了,这是讨打?

她要上去阻止这场闹剧,刚走几步,发现其他人都不动,看着章本硕和张哲,一个哭着说别叫我娘炮,一个冷着脸求打脸。

这些人怎么了?

黄宇、吕佳就算了,胡成、王非也呆着,他们这些人都觉得章本硕做的对?没发疯?

张哲突然一声尖叫:“妈妈说了,我要跟坏孩子打架,弄脏了衣服,她要打我屁股!”

叫完了,张哲脖子上的皮顺下去,泄了一身的力,松开章本硕,后退几步,坐在床沿,抽泣起来。

章本硕若无其事地从墙上下来,掸掸灰,坐到张哲身边。

章本硕:单亲家庭?

张哲:嗯。

章本硕:妈妈从小管得比较严?

张哲:对,主要是学习抓得紧。写错一个字要罚抄五遍。我想去同学家玩,都要提前做好作业,做完家务,再看她心情,才能去。

章本硕:你很在意妈妈的看法吧?

张哲:算不上在意,只是觉得妈妈一个人带大我很辛苦,不想让她生气。

章本硕:放假的时候有陪妈妈吗?

张哲:有,挺开心的,和妈妈在一起,但她来找我聊的时候,又有点烦,不知道说什么。真要分享一些事,她又会开始唠叨。

章本硕:关于娘炮的困扰,有没有想过做心理咨询?

张哲:想是想过,不过——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章本硕:是觉得找心理咨询师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别人听说了,肯定又会说你娘炮,心理脆弱,是吗?

张哲:对,不过我也找过一个,做了一次,感觉没多大用,那个心理咨询师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还老打断我。我觉得没用,就没去了。

章本硕:心理治疗做不到立竿见影,一蹴而就,心灵的治愈和行为模式的重新建立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努力,我做过最长的咨询有半年。我相信你也做了不少努力改变现状,说说看。

张哲:刚开始是要打回去,谁说我娘,我就打他打到不说为止,可是效果不好,重点是我打不了人,只能打墙砸桌子。传得更凶了。说有个娘娘腔打墙打得好厉害。后来,我就尝试用无视的法子,或者当面怼回去。

章本硕:比如说?

张哲:就是别人说我娘,我就说乖,儿子。

章本硕:然后呢?

张哲:他们就说有个娘娘腔骂人好厉害。他们都约我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看看骂人的和打墙的娘娘腔哪个厉害,结果都是我,他们又笑趴了。

话题渐渐私密,黄宇、胡成等人互对下眼神,默默往外走。

丁铃也想跟着出去,黄宇按她坐下,说还在打点滴呢,你就呆这。

丁铃看着吕佳、黄宇出门,胡成还好心地抱起刚爬到门口的瘦子,重新放回到床上,叮嘱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接着也走了,带上门。

瘦子痛苦地闭上眼睛,缩在床角,不敢和章本硕、张哲靠得太近。

丁铃这时才想到一件事,让我打点滴,好歹把点滴瓶拿回来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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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行

黄宇四人站门外,都有点小尴尬。

胡成、王非是尴尬自己师弟的事,吕佳是尴尬说黄宇人渣的事,黄宇是尴尬求婚被扇一巴掌的事。

总之,各人有各人的尴尬,气氛很微妙。

还是胡成先打破沉默,“兄弟,你也找章老师咨询过?”

“是啊,你也是?”

两人像是初中同学十年后碰面,脸熟,名字想不起来,握着手打哈哈,尬聊,一边在想这家伙到底叫个啥。

尬聊一会儿,两人默契地回到熟悉的话题。

“章老师真是厉害啊!”胡成长嘘一口气,“老师早看出小张的心病,所以才故意叫他打,给他做咨询。我差点以为真要和小张打起来,这风格——”

胡成说到一半,想不出合适的词形容。

“润物无声。”黄宇说。

胡成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润物无声,兄弟,肯定是文化人,水平就是高。”拍拍黄宇的肩,黄宇一个趔趄,差点摔了手里的点滴瓶。

两人顿时亲近起来,聊起章老师的咨询风格来。

一个说自己能得拳王,老婆能怀孕,呸呸呸,能和女朋友渡过难关,走进婚姻殿堂,全靠了章老师。

一个说自己事业遭受重大打击,险些破产,老爸又要娶后妈,全靠了章老师,才挺过难关。

两人说到激动处,恨不得搂在一起,捧束花,冲进去献给章老师。

王非听一耳朵的章老师,也有些意动,想去找章老师咨询一下。不是为了拳王,而是为了能找个女朋友。

吕佳呆呆的,想着怎么说急性胃炎的事,又想到老爸一会儿就杀过来,头就痛,也想进去找章老师咨询咨询。

这时胡成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只听了几秒,眉毛就挑起来,放下手机,发了会呆,整个人绷在那儿,像张弓,又不出声。

王非问咋了。

胡成突然跳起来,抱着王非大笑:“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我妈要当奶奶,她妈要当外婆……”

行行行,不用普及祖谱。

王非顶着病人、病人家属、护士、大夫的目光,敷衍地小跳几下,胸肌撞胸肌。

胡成嫌王非反应不够激烈,又找黄宇抱。

黄宇打开双手,主动抱着胡成跳,跳着跳着,眼泪流下来。

兄弟,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我也有孩子了,不过连女朋友都算不上,正忙着补课呢。

胡成感动,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一见如故的朋友,一分钟前的陌生人,却因为你的喜悦而喜悦,好像怀孕有他一份功劳似的。

这样的人遇上就是缘份,而且还是因为共同的心理咨询师章老师连上的。

“兄弟,我先去了。有缘再见。”胡成告别,往楼上冲,王非也跟着去,还想着一会儿下来要个章老师的号码,联络下感情。

这又是拳王、又是老婆怀孕、又是解除破产危机的,哪是心理咨询师,简直是福神啊!

两人走了,留下吕佳和黄宇。

吕佳抿抿嘴,一闭眼,再睁眼,目光已然清亮。要说早点说,再不说,等老爸来了,又是一堆烂账讲不清。

“黄宇,其实,我——”

“不用说,我都知道了。”黄宇微笑着,托着点滴瓶像是托塔李天王。

“你都知道了?”吕佳吃了一惊,看着门口那硕大的“消化内科”的牌子,暗骂自己蠢,黄宇又不是白痴,都跑到消化内科来找人了,还不知道是急性胃炎吗?

“哦,那你不怪我吗?”吕佳不好意思起来,要不是她,黄宇也不致于紧张成这样,还挨了丁姐一耳光。

“怪你,怎么会怪你呢。傻瓜。”黄宇揉揉吕佳的头,弄乱她的头发,语气温暖的像是晒了太阳的被子,烘得吕佳脸红,心内那奄奄一息的初恋小兽又有了活力,从洞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嗅着猎物的气息。

黄宇也许没那么糟,是我太急着下结论了吗?

吕佳的心沉了沉,准备开始恋爱的节奏,咚咚地敲,敲得骨头发痒,眼睛想看,耳朵想听,所有的感觉都系在那个人身上。

“你们俩都喜欢我,有你在,丁铃怕伤害到你的感情,才忍痛拒绝我。她现在一定想着怎么跟我解释呢。我倒希望你不要怪她。毕竟,她也算是第一次恋爱,患得患失,很正常。”黄宇终于想明白了那一巴掌。原来如此。

气他暴露自己,差点被仇家收拾,也不用扇那么用力,扇得他现在耳朵还嗡嗡响。一定是因为这个了。

丁铃就是这么善良的人,心里明明喜欢的要死,却总要顾忌他人的感受,不忍伤害另一个爱恋自己的女人。

唉,也只有这么善良的心,才配得上自己啊。

吕佳看着黄宇发了会呆,表情没变化,只有眼睛闪着有棱角的光。

她不再说话,掏出手机,疯狂打字:老板太臭屁,好想扁他,怎么办?

至于她心内的那头小兽早就被一股浓郁的狐臭薰翻回洞,两只爪子抱住头,打定主意,再过十个冬天、十个春天,也绝不出去,除非外面那放臭屁的家伙死绝!

黄宇看吕佳的眼睛,就知道她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但是感情这种事,当断则断,留着一丝两丝儿的粘身上,徒增烦恼。

刚才的委婉拒绝要是不够,那就直接点。看我慧剑斩情丝。

“吕佳,你很好,只是我的心已属于丁铃。我和你——不可能的。”黄宇微蹙着眉,目光深沉。

吕佳受不了,指着门口的牌子说:“黄宇,请你跟着我念一遍。消——化——内——科——,丁姐没怀孕!是胃炎!你这头猪!”

“章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换一个环境,能让我发挥作用的地方?”张哲不再哭了,脸上又擦干净,眼睛亮亮的,却不是泪光,全是精气神攒着一点在跳。

“对,比如说时尚界、或是教育培训界,需要揣摩女性心理,与女性沟通频繁的行业。你现在是个成年人,可以自由地选择圈子、朋友,大可不必执着于揭掉身上的标签。不用想着去纠正那些人的看法,而是选择适合自己的环境。”

张哲连连点头,又问:“老师,那能给点具体的建议吗?”

“涉及到个人成长的问题,我很少会给出具体的建议,我更希望你学会自己去探索,摆脱过去思维模式的限制,发掘出更多的可能。不过,你的情况特殊,我就多说一点,阿虎,就是胡成那边不是刚好缺带女学员的男教练吗?我觉得你挺适合,你可以去试一试。”

张哲一拍床,跳起来,来回地踱步转圈,兴奋地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很早以前,他就想跳槽了,可是能跳到哪里去,只会打拳,脸又凶,放下架子,又会被人说娘娘腔。

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去胡师兄的拳馆当教练啊!

教女学员打拳,比成天去吃饭讨债强多了,不用憋着不说话,不用担心吃坏肚子,更不用砸破桌子手疼,护手霜都不好使。

完美!

“章老师,谢谢你!我早该找你做咨询的。当初在烧烤店,那女娃砸我头,是你叫她做的,对不对?你早就看穿我一肚子烦恼,对不对?”张哲拉着章本硕的手,一激动,泪花又涌出来。

别、别,吕佳那是家学渊源,本能天赋,真不是我叫的。

“那个,虽然有点仓促,场地也有限制,但是我做心理咨询是收费的,如果真想表达感激之情,就给咨询费吧。”

张哲呆了呆,忙点头,问多少。

章本硕一小时500,我们咨询了——

500,就500。少收就是看不起人家。

章本硕看张哲这么大方,也不客气。

解开心结的张哲,肉藏不住笑,门牙敞在外面耍,转了钱后,想着工作的事,就先告辞,出去找胡成。

他一出门,瘦子大叫一声,“我受不了了!”从床上弹起,疯了似地往外跑,转眼没人。

隔壁帘子哗啦啦地打开,丁铃看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激怒他,就是想做咨询?”

“不是,只是他出现了明显的移情,我顺便开导一下。”

“移情?”

“哦,是个心理学术语,把过去对重要人物的情感,冲动,态度,愿望,转移到当前某个人身上。你可以理解成他把我看成童年时嘲讽他的那群人。”

丁铃看着章本硕,定住不动,许久,双手放膝上,低下头,恭敬地问:“章老师,我能找您做个咨询吗?”

章本硕说:“不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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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点滴瓶

丁铃叹口气,果然是人就有三分火,她本以为自己对章老师的不满掩藏得够深,结果章老师还是发现了。

“朋友太熟,不好做啊。”章本硕说。

“什么意思?”丁铃听不懂。

“比如说张哲吧,他之所以能通过我移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我的不了解,对我性格、经历一无所知,所以更容易把我想象成以前嘲讽过他的人。而我则可以变成一面镜子,反照他潜意识的深层,并通过自省将这种状态浮现到表面,用语言表达出来,引导他进行调整,达到治疗目的。”

丁铃认真听。

“所以,我们这么熟了,知根知底,不太好咨询啊。”章本硕笑着说。

丁铃心里有点暖,又很惭愧,知根知底?章老师,是我以前太看轻你了。以为你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咨询师。

“不过,我可以暂时抛开心理咨询师的身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提一些意见。”

丁铃胸口又堵得慌,忙找垃圾筒。

喂喂,给点面子,别吐好吗?

章本硕很受伤。

丁铃最终还是坐下来,把刚才黄宇求婚的话复述了一遍。

章本硕义愤填膺,不能忍,身为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求婚求成这样,扇他一巴掌是便宜他了,别生气,我这就出去好好说说他!

丁铃用奇怪的眼神看章本硕,章本硕有点心虚,这就被看穿了?态度还不明确?表面上是要出去骂黄宇,实际上是要提醒他?

“生气?我干吗生气?刚开始可能有点,现在全没了。他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丁铃说。

“呃,那你是想问什么?”章本硕抓不住丁铃的思路。

“除了告白说得太烂,其实我也挺想答应的。只是——章老师,这真的是爱情吗?我爱他吗?”丁铃的眼里满是疑惑,像黏了风的网。

章本硕看看丁铃的本章说,确实如此,丁铃还跟以前一样,全身都本章说都是有关工作的,就是有关黄宇的地方也都是工作。

她有这样的疑惑也很正常,问题是他怎么开解?

说是爱情,你俩就快点牵手生孩子结婚吧。

说不是爱情?嗯,身为吃瓜观众还是想看这两人没羞没臊在一起啊!

章本硕想了会儿,觉得头晕,决定还是从黄宇那边下手更好,丫的,求婚就好好求,说得什么狗屁文案,叫他重新审题、提炼中心思想、升华主题、列提纲、写草稿、再告白一次!

“那个,你的点滴瓶呢?在黄宇手里?我去拿过来。”章本硕找个借口,走出门去。

丁铃看着输液架发呆,她原本就没指望章老师能给个明确的答案,毕竟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问题。

黄宇有偶尔让她心跳的点,可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堆的麻烦,要照顾他的身体,要洗他的内裤,要安排他的日程,还要帮他精打细算,节省开支。

自己做了远超过一个秘书要做的事。可是自己却觉得理所当然。

爱情吗?更像亲情。

亲情?又有点像友情。

怎么办?和自己想象的爱情不太一样啊。

丁铃和黄宇呆久了,也变得特立独行起来,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可在内心深处,她就跟普通女生一样,憧憬爱情,希望自己的意中人会开着豪车,接自己去17世纪的法国古堡里举行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从豪车上下来,换乘六匹白马拉的花车,有个白发的老爷爷坐在前面,背挺得笔直,鞭子在头上画圆,甩出去,一声脆响,马蹄达达响,敲醒碎石路,两旁的乐队拉着小提琴、大提琴、二胡、吹着葫芦丝、敲锣打鼓,有鲜花、有养了十年,亲如家人的狗狗,更有微笑祝福的父母、亲戚、朋友、全世界的媒体记者、航拍的直升飞机,然后一个身着火红包臀裙的女主持人激动的眼泪直流,说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梦幻的婚礼,像公主一样。

对,意中人应该是这样,而不是踩着人字拖过来,问昨天内裤洗了没,说完还抓抓屁股,说内裤后面破了个洞,千万别扔,还能穿。

丁铃又胡思乱想了一阵,躺在床上,目光又落在输液架上,想起章老师临走前说的话:“那个,你的点滴瓶呢?在黄宇手里?我去拿过来。”

要是以前,听过就算,可现在丁铃却多了个想法:要是章老师不是随便说说呢?

点滴瓶、点滴瓶……

丁铃回想起刚参加工作时的一件事。

是一次聚会,酒店大厅开了十桌,全国各地的重量级客户,她是刚被选中的新手秘书,又是安排在最吹毛求疵的黄宇身边,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就马上下岗,回家待业。

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到处敬酒,她也举着酒杯,堆着笑去敬。

前几桌大家客气一下,碰杯调侃几句,就算敬过,到了第三桌,还没靠近,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冲鼻的酒气,桌上一半的客人都红了脸,酒瓶乱七八糟地排成一圈,喝了不少,见她过来,一个客户说黄总秘书过来,面子大,塞了瓶红酒过来,说要打通圈,这桌有蔡总在,蔡总的业务占你们公司三成以上,喝多少,你自己看。

丁铃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稀里糊涂地倒了红酒,先是一半,再是倒满,最后在一桌客户的喝彩声中一饮而尽。

她受不了红酒那股涩味,喝快酒还舒服些,至于之后会不会醉的问题,她根本没考虑,眼前这关算是过了。

她要走,客户又拉住她,说是要打一圈,光蔡总有面子,我们没有的吗?来来来,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边上的人起哄,说李总你个瓜皮,你那是啤酒,要脸不?

那人拉着丁铃不松手,嘻嘻地笑,喷着酒气,说些面子、合同、黄总的酒话。

她听不懂,只知道要是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不给他面子,自己这个新人小秘书就会有大问题。

她又仰头干了一杯,酒倒进胃里,烧了一阵,之后就没了动静,再呼几口气,空气都醉了,有点烫嘴,心开始咚咚地跳,外界的一切变慢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混作一团,被玻璃罩住似的。

原本的担心、紧张都没了。丁铃开始傻笑,呵呵,不就是喝酒嘛,我的酒量好像还行,身体有点迟钝,思维还清醒。

这个敬完了,还有下一个,是谁来着?郑总?黄总?

她伸手去够红酒瓶,明明早早下了指令,手却慢慢地伸,慢的像是别人的手,好不容易按在红酒瓶上,一只手伸进来,夺走了。

她回头看,调了半天的焦距,才看清是黄宇。

她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傻笑,想着黄宇,你今天好帅。能让我当你秘书,你运气真好,以后记得工资多给一些……

黄宇冷冰冰地看着她,慢慢伸直了手,把红酒瓶倒过来,暗红色的酒液咕咚、咕咚地往下倒,哗啦啦浇地上,溅开,像是剖开了一个人的肚子,满是血。

客户们都慌张避开。

黄宇倒完酒,跟她说:“秘书的工作里没有喝酒这一项。以后谁让你喝酒,把酒倒了。酒瓶给我。”

说完,他就举起杯子,漾着无色透明的液体,大声跟客户们说:“来来来,蔡总、李总、所有总,敬大家一杯。”

客户们怔了一下,习惯性地举起杯子喝了。

黄宇喝完就把酒杯放桌上,拉着丁铃走了。

一直劝酒的李总凑到黄宇的酒杯旁,抽抽鼻子,这才醒悟过来,差点掉眼泪,心疼自己的胃,妈的,拿白开水当白酒?比我还不要脸?

谁让你喝酒,就把酒倒了,酒瓶给我。

也许是那时起,她和他有了默契,不管是酒瓶,还是点滴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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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蜘蛛侠

“谁说的?哪个混蛋说的?”黄宇撸起袖子,终于放开丁铃的手。

“大家都这么说。”丁铃一句话又把黄宇的怒气压回去。

“真的?”黄宇可怜兮兮,追求完美有错吗?早上起来对着镜子修眉毛有错吗?大热天的在路上走,怕晒伤皮肤撑把伞有错吗?男人就不能追求精致生活了?涂个bb霜就娘了?

黄宇从丁铃那里得不到安慰,又转向章本硕。

章本硕点点头,表示肯定。其实他也怀疑过,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照镜子夸自己帅的男人。深gay不出柜描述得太对了。

“别人这么说,你就这么想吗?你有没有听我说过?”黄宇连续受挫,最终还是朝着源头发火,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生气。

“你怎么说重要吗?重要的是别人怎么说!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要不我干吗催你结婚?你以为我只是想抱孙子?”黄中发这回反而不急着走了。

黄宇突然觉得很荒谬,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和自己的距离最远,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丢了他的脸,他才想起自己的存在。

做的好就是他的功劳,做差了就是丢他的脸,哈、哈哈!

“你总是这样,做出一点成绩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到我面前邀功,这次颁奖典礼为什么这么成功,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黄宇的脑子快要炸开,心底深处那莫名的情绪激荡往来,就快化成具体的话语脱嘴而出,他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想对老爸说句话,什么话来着?

“要不是有白旗集团的底蕴,我给你铺好的路,圈内哪个大佬肯赏脸过来?包括这次破产的谣言,也是我爆出消息,给媒体知道,才让你警醒资金链的脆弱,办企业要是像你这么轻松,找几个漂亮脸蛋,扭扭屁股,唱唱歌就能成功,那我以前辛辛苦苦,白手起家,才弄到这么大规模又成什么了?”黄中发越说越兴奋,momo的脸色反而难看起来。

黄宇呆住了,张大嘴要说话,嗓子里却发出咯咯的响声,过了许久,才指着黄中发说:“你——你刚才说什么?是你爆出消息的?”

黄中发没说话,眼珠子转了转,嘴唇扇了一下,还是没声音。

“是你——你疯了?”黄宇像是第一次认识老爸,好奇地上下打量。

章本硕叹口气,是的,黄中发是有些魔怔了,把儿子当成竞争对手,做得好了,等于打他的脸,以他的自恋性格,是绝受不了别人压在自己头上,这个别人还是自己儿子。

“我疯了?我辛苦一手操办起来的企业,交给你以后,一年营业额翻番,第二年又开了新传媒公司,又是大火,股价大涨,等于再造一个白旗集团,别人都说你能干,比我还强,换你你受得了?”黄中发有些癫狂,抓着momo的手乱甩,momo吃痛又不敢叫,肩上的衣服都滑下来,露出青色的蜘蛛纹身。

“以前和朋友见面,他们都是问我怎么样,有什么生意做,认识什么人,现在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说你,问能不能拿最小公倍数的签名照,问能不能和你吃顿饭,问什么时候能去你那里拜访学习一下,唯一和我相关的,就是夸我养了个好儿子!老子要你给我涨脸?我就是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靠了谁才有今天这个地步!”

黄中发一口气说出,急促地喘气,脸都胀得通红,momo不敢缩手,露着肩头,尽可能和黄中发拉开距离。

章本硕、丁铃识相地不说话,这是人家家事,掺和不得,别管有多奇葩。

丁铃更是转过头去,看也不看。

黄宇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老爸,房间里只有黄中发的喘气声,刚才那番话不仅说出了他郁积心内数年的心声,还带走了他所有的能量,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神却愈发锐利。

“可是——可是你是我爸啊!”黄宇几乎是叫出来的,两人明明只隔了一步的距离,轻声说话都听得一清二楚,黄宇却像是站在一个山头,拼了命地大叫,想让黄中发听到。

黄中发迷茫地转了转眼珠,似是完全没料到儿子会这样回应,这算什么?认输了吗?承认他不如我强?还是——

迷茫过后,黄中发整个人冷了下来,再没兴趣看黄宇,拉过momo,转身朝外走,突然又定住,回头看momo的肩膀,问:“你有纹身?”

就是现在,章本硕看一下黄宇的手,又看了一下黄中发的后脑。然后就抱着手站定,笑得露出两颗门牙。

丁铃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幸灾乐祸!

刚开始被黄宇拉手说成是他女朋友,她还很不爽来着,可是见识完黄中发的奇葩后,又觉得少爷不是一般的可怜,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黄宇绝对是投胎的高手,可摊上这样一个奇葩父亲,也算是倒霉。

黄中发问momo有纹身,黄宇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过去,看到那蜘蛛纹身,双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仰着脖子,等了半天,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好好的没挪过窝,眨了眨眼,却看到黄中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momo蹲在一边,不知所措。

黄宇跑过去,叫了几声爸,黄中发双目紧闭,没有反应,只有右腿抽搐几下。黄宇只记得自己看到那东西,要晕不晕,不知过了多久,老爸反到晕了,这怎么回事?

丁铃忙着叫救护车,他问momo,“怎么回事?”

momo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也不知道,他问我有没有纹身——”

黄宇目光落在momo肩头,那只狰狞青色蜘蛛栩栩如生,配在momo白腻的皮肤上,更显恐怖,连蜘蛛腿上的纤毛都能看清。

黄宇身子晃了晃,一股熟悉的感觉冲上脑门,晕、要晕……

咦?没晕,怎么回事?

黄宇这回没闭眼,身子只一晃就恢复了平衡,再看momo肩头的蜘蛛,恐怖是恐怖,害怕还是害怕,只是不晕了?

耶!终于可以看《蜘蛛侠》了!

不只是《蜘蛛侠1》、我还要看《蜘蛛侠2》、《蜘蛛侠3》、《超凡蜘蛛侠》,对了,还有《大话西游》春十三娘变成蜘蛛精那段也要看!

好像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吧,爸!爸!你怎么了,醒醒!

黄宇轻轻拍老爸脸颊,黄中发眼皮底下的眼珠乱转,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响声,终于睁开一条缝,用浑浊的眼球盯着黄宇看。

“爸,你醒了?醒了就好。”黄宇松口气,坐在地上,又看着momo的肩膀,陷入沉思,这怪病就莫名其妙好了?怎么好的?吵一架心情愉快?好像心里是舒坦一点。

momo抱着黄中发哭,“你不喜欢我的蜘蛛纹身吗?你以前说过会接受我的一切。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

嗷呜!黄中发一声怪叫,指着momo的肩头,双眼一翻,又晕了。

这回晕得更彻底,只剩心跳、呼吸了,连个小指头都抽不了。

还好丁铃和救护车急救中心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两个白大褂急匆匆冲进来,一个抱头,一个抓脚,一、二、三,合力搬到担架上,话也不说,抬着就走。

丁铃叫住:“不是他!”

担架上的黄宇指着地上叫:“是他。”然后自个儿下来,两白大褂互看一眼,放下担架,一个抱头、一个抓脚,一、二、三,放在担架上,抬了黄中发就走。

黄宇、丁铃跟上,momo也要跟去,却被丁铃挡住:“对不起,你还是别跟去了。”

“为什么?”momo很委屈,摸着自己手上的钻戒。

丁铃看看momo肩膀上的蜘蛛纹身,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笑了一下,带上门就走了。

待机室里只剩下章本硕和momo。

章本硕一点点靠近,momo本能地抱住胸,退到门边,“你——你要干什么?”

不能怪她反应太激动,实在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后,章本硕还笑得那么猥琐,吓到了她。

“对不起,能签个名吗?以后也算是绝版。”章本硕扯着自己那身又旧又皱的t恤,递来一只笔。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婆

“我说了找帅的,没说找最帅的!爸,给我放手!”吕佳气得大叫。

又是这样,老爸每次都让自己超级没面子,总是自作主张,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干上一架!

吕心马上放手,扔掉点滴瓶,拍拍章本硕的背,干笑几声:“哈哈,小兄弟,对不起。”

章本硕摸摸脖子,心有余悸,自己该生气还是开心来着?

吕佳拉走吕心,留下黄宇和章本硕。

黄宇看章本硕,目光复杂,久久不语。

他从未想过伤他自尊最深的会是章老师,还是无意的。

唉,是自己太自大了。

“你该去告白了。快。”章本硕推黄宇,女人的心思谁摸得准,说雨就雨,说晴就晴。

“是。章老师。”黄宇收拢杂念,聚焦在最重要的事上。

他整理一下衣服,掸掉膝盖的灰,往病房走去。

十分钟后,章本硕站在门口,踱来踱去。

黄宇进去这么久了,只听到他断续的告白声,说些什么蜘蛛侠之类的话,却听不到丁铃的声音。

里面到底怎样了?

吕佳也走过来,一脸轻松,总算说通老爸,自己没怀孕,也没准备怀孕,对,更没准备结婚,不管是黄宇,还是那个超帅的年轻人,老爸很是可惜,说那个年轻人挺不错,比自己上次介绍的村里三伯父的表姑妈——

吕佳立刻打断他,跟他说再不回去,就告妈说他今天打架了,差点闹出人命,老爸这才说走,临走前,还问什么时候上电视,老爸好买媒体通稿帮你造势,就几百的事,很便宜,还问她零花钱够用不?要不要办张无限额黑卡?就你妈给的50怎么够花。住的习惯吗?要买间河岸别墅住吗?万一真怀孕了,别打掉,还等着抱外孙呢。

吕佳一概拒绝,推他出去。想着黄宇告白的事,又急匆匆赶来。

吕佳问:“怎么样了?”

章本硕摇摇头。

吕佳贴在门上听动静。

门里突然爆出一声怒吼:“你他妈的说句喜欢我,要和我结婚就这么难吗?我就问你,结不结!”

吕佳吓得跳起来,章本硕挠挠耳朵,心想女人的心思果然难捉摸。

走之前,丁铃不是还在想什么是爱情的玄学问题吗?怎么就几分钟开始逼婚了?

“结、结。”黄宇结巴地说。

又过了几分钟,门开了。

黄宇和丁铃出来,两人手牵手,丁铃一脸幸福,倚在黄宇身上。

章本硕和吕佳笨拙地左右走,差点撞头,再装作偶遇:“这么巧?”

“丁姐,你好了?”

“嗯,好多了,走吧。”丁铃两只手抱住黄宇的手,黄宇像个木头立着,不敢动,不敢动。

“还是再呆一会儿吧,看看大夫怎么说。”黄宇提醒。

“没事的,大夫说过了,就是胃炎,打完点滴,回去喝点白粥养养胃就好。”丁铃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太幸福了。

还好听了章老师的话,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吼了黄宇一嗓子,叫他结婚,他就老实了,人都变得体贴。

换成是以前的黄宇,怎么会这么照顾人?

丁铃搂得更紧了一些,冲章本硕微笑示意。

章本硕很少见丁铃的好脸色,受宠若惊,再看挺得笔直的黄宇,竟有点可怜起他。

这算作茧自缚吗?

四人回到宿舍,吕佳找个借口溜了,章本硕也说要走,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不该办的也顺手解决了,再留下去,徒生变数。

万一黄宇找他倾诉婚后丁铃性情大变,贴心小秘书圆月夜变身狂悍黄脸虎婆怎么办?

或是丁铃找他吐苦水,说黄宇婚后性情大变,酷帅狂霸拽冷傲完美霸道总裁巴拉拉小魔仙变身成油腻抠脚中年大叔,怎么办?

溜!溜之大吉。

“这么快?天都黑了,明天再走不行吗?”丁铃第一个提出挽留,说完温情注视黄宇。

黄宇呆了一会儿,打个激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明天不行吗?”

丁铃绽开笑,搂黄宇的胳膊搂得更紧。

章本硕看黄宇很像短笛,伤了一只手,想拽下来重生又怕痛的短笛。

“好吧。明早再走。”章本硕饱含同情地说。

“太棒了!章老师,走,买菜去,今晚烧顿大餐。”黄宇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抓住章本硕的手,往门外跑,活像婚礼上抢新郎私奔的前男友。

丁铃身子歪一下,看着仓皇逃窜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合成一道,溶入外面的天光,生了点怀疑:这两人感情也太好了吧。

很快她又摇摇头,像章老师这样的人生导师,谁又不想多亲近些,听些建议呢?

只呆一晚,明天就走是不是太短了?要不要再多挽留几天?

一想到即将和黄宇领证,从秘书的身份转换成老婆,丁铃就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心情也忐忑起来,接着又安定下来,有章老师在,章老师一定可以给我启发的。

黄宇开车,到菜市场,停车,走进去,买鱼,买虾,买菜买肉。

买完了,提着两手塑料袋出来,又交给章本硕提着,折回去,买了两个土鸡蛋,红枣、桂圆。

两人提着菜回车上,开车,回家。

到了楼下,黄宇没下车,手握着方向盘,足足呆了一分钟,终于说话:“章老师,我怕。”

来了。

章本硕双眼一闭,再张开,拍拍黄宇的肩,对上黄宇那绝望的眼。

再这样下去,这案子怕是没完没了。

一个咨询案例成功后,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心理依赖是很常见的事。适当地控制和割裂,放手让他们去自行探索成长的可能,就是咨询师要做的收尾动作。

“别怕,这种现象很常见,是轻度的恐婚症,常见于老友、熟人结婚,不适应关系的转变。我有个百试百灵的方法。”

“是什么?”黄宇生出希望,要是世上有谁能给他指明方向,那就只有章老师了。

“称呼。从称呼上开始变。你一般叫丁铃什么?”

“丁铃,或者小铃。”

“从现在起,叫老婆。”

“老婆?!”黄宇的表情好像在叫妖怪。

“对,叫老婆。”

“她会不会告我职场骚扰。”黄宇犯难。

“老婆!叫老婆!知道吗?回去不要用钥匙开门,敲门,叫老婆开门!”章本硕狠狠扳过黄宇的头,直视进他的灵魂。那是个三十五岁才第一次看蜘蛛侠看到流泪的大龄单身男青年的灵魂。

它脆弱、它孤独、它彷徨,它需要光,却用黑暗磨了面镜子去寻。

现在这束光来了,它却缩在光圈外,习惯了蚀人的孤独,那光像是会灼痛它,瑟缩成一团,只用那黑镜子去挡。

章本硕现在要做的就是敲碎它那面黑镜子,让它拥抱光,像拥抱一个太阳,照成一个半透明体,镶上红的边,变成一个鲜活生动,能笑能哭的人。

章本硕的目光像两束利剑,插进黄宇的瞳仁,搅混眼中的黑与白,污了灰的界限。

慢慢的,那湍流盯着一个点安静下来,如驯服的巨兽,黄宇的目光也坚定起来。

“我知道了,章老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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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送您

黄宇提了一手指的菜,下车,关车门,上楼,章本硕跟在后面。

到了三楼,一个男人站对门,有点眼熟。

黄宇敲门。

“老婆,开门。”

嗯?

黄宇没叫,章本硕没叫,是谁叫的?

“老婆开门。”那男人敲门,怯生生地叫,又怕里面的人听不见,提了一点音量,背对着黄宇。

章本硕认出来了,是上次敲门,惊出来的隔壁邻居,穿了上衣差点认不出来。

章本硕很愧疚,这兄弟也是遭了池鱼之灾,真惨,都几天了,还关门外。

也许是有人叫门,给了黄宇勇气,他又敲了敲,大声叫:“老婆!开门!”

这两声似抽了他全身力气,差点靠在门上休息。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丁铃半张脸,看到是黄宇,脸上放着光,开大些让他进来,还小声嗔怪:“叫什么老婆,还以为是邻居叫的。”

章本硕在外面站着,留给这对新情侣一点私人时间。

敲门的邻居失去信心,慢慢蹲下,靠在墙角。

章本硕看不下去,过去,敲邻居的门,喊:“快递。开门签收一下。”

滋——

久违的电流声响起。章本硕硬撑住才没叫出声。

门里还是没动静。

那男人抬起头,看章本硕,满是茫然。

章本硕又加一句:“你老公走了。”

滋滋——

为了邻居的家庭和睦,拼了!

章本硕痛得差点哭出声。

门里响起脚步声。

章本硕冲男人勉强笑笑,转身进了自家的门,轻轻带上,身上的肌肉还在抽搐,心里却暖暖的,做好事不留名,我真是个好孩子。

门开了,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抱着一团衣服慌里慌张往外跑,门缝里一个女人还低声叫:“车钥匙、车钥匙。”

一串钥匙飞出门缝,落在那男人手里,啪达啪达往下跑。

女人正要找快递员,却对上一张脸,两只燃烧的瞳,惊叫道:“老公!”

丁铃接过菜,说要去做饭,黄宇拉着她,按在沙发上,说你生病了,要多休息,自己去厨房忙活。

章本硕眼睁睁地看着丁铃的眼睛变成桃花眼,目光勾在黄宇身上,抖得每片花瓣舒展开来,嫣红一片。

啧啧啧,看来自己那招“老婆”**真管用。

隔壁传来叫骂声,接着又是摔门声。

很好,吵架是沟通的第一步,总比一直关在门外冷暴力好,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被电两次也值了!

章本硕心情大好,晚上吃粥都多了盛了一碗。

黄宇的手艺不错,烧了一桌的菜,还特意叮嘱丁铃多喝粥,少吃菜,养胃最重要,饭后要吃药。

丁铃就用之前那桃花眼盯着白粥,一小勺一小勺吃了,好像那白粥拌了唐僧肉。只是说有股焦味。

黄宇紧张起来,粥焦了吗?

丁铃说不是,还掺着股肉香。

章本硕缩了缩身子。

丁铃看着章本硕,心里的感激又浓了些。黄宇那声老婆叫得勉强,她当然听得出来,一定是章老师鼓励他的。

唉,她这回是真后悔了。

应该叫章老师多呆几天,明天就走太急了。

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黄宇叫她老婆,她要不要叫他老公?

她叫过黄宇少爷、黄总、老板、黄宇、喂,就是没叫过老公,会不会快了一点?要不,叫宝贝?啊!!!好羞涩。

现在是不是可以一起睡?还是先在一个房间睡双人床?

还有,真的要一起看蜘蛛侠吗?需要客气一下流点眼泪吗?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黄宇求婚时说的,孩子要给章老师取名。真的要给他取吗?章本硕、章本硕,好难听啊。

丁铃吃完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吃了药,就被黄宇催着去睡觉。

丁铃本想找个机会和章老师聊一下,抵不过新晋老公的软磨硬泡,红着脸去房间里休息,只听黄宇和章本硕在房间外说话。

她躺在床上,收到吕佳的短信,说今晚姐妹们都要通宵练习新歌舞蹈,不回去了。后面还加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丁铃脸一烫,翻个身,又瞎想了一阵,迷迷糊糊睡着。

她走进一个房间,房间是粉红的,粉的窗帘、粉的墙、粉的被子。床边有个摇篮婴儿床,黄宇坐在床边,轻轻推着摇篮,一边低头看着,笑到脸上的皮都不够用。

丁铃也被这宁静的气氛感染,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黄宇身边,靠着他的肩。

黄宇亲了她额头一下,温柔地说:“看,她睡得多香。”

丁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摇篮里躺着一个婴儿,那婴儿的小手握成拳头伸在被子外,像是举手投降,嘴紧紧抿着。可爱到——

啊!

丁铃缩到黄宇怀里,指着婴儿,嘴唇像烫着一样,急速扇着。

“她——她——”

“她是我们最爱的宝贝啊。”黄宇还是笑。

可她——

她的脸分明就是章老师的脸!

婴儿受了惊吓,眉头夹了夹,嘴巴张开,嗤——嗤——嗤——

嗤——嗤——嗤——

嗤嗤嗤——

越来越快,丁铃心一坠,接着一绷,反弹回来,猛地从床上坐起,看窗外泛白,这才知道是做了个梦。

那嗤气声是厨房传来的。

她定了定神,擦掉额头上的汗,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

章老师坐在桌子边,行李摆在门口,黄宇在厨房忙着,在一团团的白色蒸汽中穿行,像是月亮游在云里。

顿时恶梦带来的心悸慢慢平息,丁铃不自然地冲章老师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也坐到桌子边。

黄宇这么早起来,肯定是给她做粥喝。

丁铃听着那嗤嗤声小下去,胃里热起来,恋爱中的人,被丘比特之箭射中,胃连到了心,心也不受控制地热乎起来。

想到会叫“老婆”的黄宇,会一大早起来给老婆煮白粥的黄宇,担心电饭锅煮不烂,特意用高压锅压的黄宇,丁铃对章本硕的感激之情就要像翻锅的粥一样溢出来。

没有章老师在,以她对黄宇的了解,黄宇绝不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章本硕的脸,驱掉了恶梦中那个婴孩的脸,下定决心,以给最小公倍数女团咨询的名义,再留章老师几天,多听听他的建议。

“章老师?”

“嗯?”章本硕看过来。

“来了,来了,来了,小心烫。”黄宇开了锅,一股红枣香气飘来,接着斜了锅,倒碗里,指尖夹着碗沿,小跑过来,搁桌上。

丁铃被那枣香逗得馋虫出来,正要把碗拉过来,黄宇却挪了碗到章本硕面前,说:“章老师,红枣桂圆核桃羹,尝尝味道咋样?”

丁铃呆了下,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胃里的酸,心里的暖都僵住了,只有目光还能移动,投到碗里。

红的枣,黄白的桂圆,脑褶样的核桃,稠似糖汁似的羹底……

章本硕用勺子刮了薄薄一层,尝了一口,点头说好吃,又问丁铃什么事。

丁铃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吃完我送您走。赶紧,别误了飞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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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足够凶

章本硕吃完核桃羹,丁铃火急火燎地送他去机场,黄宇说你还在生病,我来送章老师。

丁铃笑得咬牙切齿,说没关系,早上闻到红枣香,什么病都好了。

章本硕坐飞机回去,刚下飞机,就接到李临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到了办公室,李临早在门口守着,见他第一句话就是:“走,跟我看房去。”然后拉着章本硕去看房了。

章本硕一直以为李临在开玩笑,没想到这小子玩真的。

“这是杨先,房产中介。这是我朋友,也是心理咨询师,章本硕。”李临给章本硕介绍一个中年人,面相年轻,笑了一下,眉头一直皱着,有三道竖纹,一直在苦恼的感觉。

章本硕和杨先互换了名片。杨先也不废话,指着边上一幢高楼,“第十七层,靠北的那户。房主在国外,全权委托我代为销售。走吧,先看看房子。”

李临和章本硕跟着上去,进了电梯,杨先按下十七层,门快要关时,一个大妈跑过来,用手掌挡了一下电梯门,挤进来。

电梯不大,大妈又是膀粗腰圆,横着长开,站在门口,伸手去按楼层13,看到17亮着,往后瞥了一眼,打量了章本硕三人一眼,又赶忙收回目光,缩在门口,等电梯停在13层,不等电梯停稳,几乎是扒着门口窜出去,咚咚咚地跑开。

章本硕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想看大妈的本章说已经迟了,到了十七层,电梯开了,墙壁上贴着一张蓝底示意图,写着“abcd”,这层一共有四套房,杨先出门,往右拐,走到底,在一扇大红漆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门。

李临贴着章本硕走,章本硕往边上让了让,李临又靠过来。再让的话,就只能擦墙走了。

章本硕加快脚步,进了房间。

刚进门,鼻间就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焦味,章本硕眼前一亮,不是说二手房吗?地板像是新铺的,闪闪发亮,能倒映出人影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那堵大白墙,白得晃眼,像盏死人房间里的灯,开了就再没关掉过。

家具倒是全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过,凉嗖嗖的,绕着身子几圈,又吹凉了脖子,这才死掉。

章本硕缩缩脖子,跟着杨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李临跟在章本硕身后,一步不离。

杨先一板一眼地介绍房间的朝向、布局,还有价格。

“一共144平,120万,阳台算赠送的,还有一间地下室,5个平方,面积不大,可以放些杂物,怎么样?”

李临不说话,只是抿着眼,漏点缝到处乱瞅,怕眼开大了魂被什么东西叼走似的,章本硕倒成了过来买房的。杨先索性对着章本硕说话。

“还行。有证吗?”章本硕真有点心动。这个价格换算下来,不过8000多每平方,比同地段的要便宜,再算上那些赠送面积就更划算了。

而且看样子,房子保护的不错,虽说是二手房,一点老旧的感觉都没有。

“有,证件齐全,如果现金全额付清,还可以降一点。”杨先语速加快了一点。

章本硕点点头,没说话,看着李临,示意他吱一声,又不是我买房。

李临却没看章本硕,只是看着那面大白墙发呆。

章本硕顺着看过去,白墙墙脚有一处焦黑的地方,只是一个小角。

章本硕明白过来,拉着李临往阳台上走,说要商量一下。杨先识趣地往客厅里走。

“那点黑算什么,二手房能保养成这样算不错了,价格又这么便宜,你要是觉得可以就买了吧。”章本硕低声道,李临没说话,眼珠子还是倒处打转,没歇过。

“你到底怎么了?说看房的是你,过来看了,又不说话,脑袋被人打懵了?”章本硕见李临一惊一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

“你看,那面大白墙像不像重新刷过?”李临侧过身子,指着里面问,声音都有点发抖。

“不喜欢你买了重新装修不就行了?”章本硕说。

李临拉了章本硕一下,说:“走吧。”

李临也不多说,匆匆往外赶,杨先只送到门口,说是还有个客人过来看房。

李临和章本硕坐电梯下去,这回电梯里多了许多人,三四个挤成一团,李临和章本硕被挤在最里面,到13楼的时候,停了一下,又挤进两个人。

章本硕背转身,贴着李临的脸,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

就听见电梯里一个大妈的声音:“又有人去看房子了,带了两个,那些人真是嫌便宜不要命喽,那房子也敢要。”

“是啊,烧死一家四口,到现在还查不出来是谁干的,只能说命不好。”

“等明年我也搬出去了,这边租出去还房贷。”

章本硕瞪大了眼睛,盯着李临,李临眼珠子转了转,低头看脚。

好不容易等电梯到了一楼,人走光了,章本硕揪着李临出来,走出大楼,到了大街上,见着阳光,才松了口气,问他:“那房子怎么回事?”

李临看章本硕一脸铁青,慌了一下,忙解释:“我这不是想买房嘛——”

“所以?”

“缺钱。”

“然后?”

“就想买便宜点的房子。”

“继续。”

“便宜点的,地段又差,周边环境差,还没好学校,我连女儿、儿子名字都想好了,要上的公立学校也打听好了,不能买没学区的房子……”

“说重点。”

“所以我就想到买——”李临断了一下,吸口气,才续上:“买凶宅。”

章本硕想到刚才在十七楼闻到的焦臭味,还有墙角的烧焦痕迹,汗毛都竖起来。

“你丫的,脑壳漏水了?买凶宅?就算你便宜买了,雨宣会跟你住?当婚房?”章本硕以前一直以为李临算是正常人的那一种,这回才见识到朋友疯狂的一面。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有这样跳脱的思路,为了那几十万的差价,买个阴气森森的房子,还指望能感动连女友都算不上的女人,做梦呢?

“谁说当婚房了?等房价涨了,转手再卖,赚的钱就可以付首付啦。当投资,我又不住。”李临说。

章本硕真是服了李临,好好的咨询师不做,这是要做起凶宅生意,当二手贩子,就问他:“那你为什么不买?”

“120万还是太贵了。”

“你有多少?”

“离100万差一点。”李临不好意思,搓着手说。

“那是多少?给个数字。”章本硕不耐烦道。

“20万,呃,18万9千。”

章本硕一口气差点走岔,“你这不是差一点啊。”

“我知道,所以——”

“别瞎想了,回去好好工作,阳光心理好好做的话,知名度打开,有很多其他机会,出出书、上上节目,弄个中老年妇女之友的人设,钱很好赚的,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计划的吗?”

“对,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只是太慢了,我要快一点,向雨宣证明我是认真的。”

“认真买凶宅?你不是买不起吗?”

“只是买不起这套房子。”

“别的你也买不起,别多想了。”章本硕劝道。

“不一定。”李临眼睛发光,“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而已。”

“合适的?”章本硕想到一种可能,盯着李临,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爬上来。

“对,就是说不够凶,足够凶,折扣就够大。折扣大了,我就买得起。”李临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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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钱

20万想买100多万的凶宅,还嫌不够“凶”?你是想多凶!

凭李临之前看房的表现,章本硕觉得他只是在说大话撑场面而已。

章本硕眨眨眼,打开本章说,把李临从头到脚看一遍,确认他的本章说没出问题,只是思考凶宅的本章说多了些,这才放心。

李临跟章本硕约好下次看凶宅,章本硕断然拒绝,回到第一章心理,坐下来,发了会儿呆,这才打开笔记本,打开《本章说》,写下《吕佳》的章节。

严格意义上说,吕佳的本章说没有问题,只是天赋本能,对细小心语过度敏感,造成音痴假象而已。

所以他也没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和一次性功能。不过算上那一百一十万,奖励已经足够大。

章本硕点了保存,硬盘滋滋地响了半天,鼠标才能移动,他想着是不是该换台电脑了。

……

杨先很累,见了两个客户,都是空有意向,却没订单,又在那房子里呆了一会儿,靠着大白墙,坐到身子发凉才回家。

吃饭的时候,老婆小心翼翼地提了下个月要还会钱1万块,问他有没有钱,他说还有一个月,到时候再说,接着就埋头扒饭。

吃完饭,老婆洗了碗,打手机,跟妹妹聊了一会儿,说要带孩子出去旅游,暑假快结束了,也该出去一趟。

等老婆讲完手机,杨先问她准备去哪玩,老婆说去厦门,杨先说又去厦门?去年、前年都去过一趟,这次再去就第三次了,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那里便宜啊。”

老婆的妹妹有朋友在那里开民宿,过去玩,能省个住宿费。

“哦。”杨先不说话,低头玩手机。

快睡觉了,老婆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他浑身不自在,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欲言又止,走开了。

杨先自己一人坐在书房里,等隔壁老婆、孩子睡着了,轻轻起身,带上钥匙,开车到了白天那座楼前,停好后,上了楼,按了十七层。

电梯门打开,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只有电梯里的光往外小心地试探,伸了半米就融入黑暗,黄了一圈的边。

杨先走出去,用力踏了几下,声音远远传开,电梯门慢慢关上,也将最后一丝光收了回去,显示屏上的数字也停在了17,红色的光点亮着,像是一颗颗红色的眼球。

杨先不怕,这层遭过火,整个线路大修过一次,没修好,感应灯时好时坏,所以只能白天带客人过来看,晚上胆量再壮的人也不敢。

他又跳了几下,摸到门口,感应灯还是没亮,他也不在意,掏出钥匙,唰啦啦地响,声音在墙面间反弹回震,走廊远端也传来类似的声音,好像另一户人家那里也有人掏钥匙开门。

这户火灾,死了一家人后,对面那户马上就搬了家,房子也挂出去卖,只是一直没卖出去。隔壁两家也是一样。也就是说abcd四套房都空了。

杨先开了门,开了灯,坐在客厅地板上,靠着白墙躺下来,看着天花板,无比轻松。

这里没有人,没有压力,至于那些可能有的脏东西,他不知道自己信不信,只知道自己无所谓。

如果真有的话,他倒想抓住一个问问看,他们在下面会不会也担心钱的问题,要是有的话,他想大笑几声,然后打消自己去死的念头,老老实实想着在活的时候把钱赚了。

至少把债还了。

跟其他人差不多,他烦恼的原因只有一个,欠钱了,一大笔钱。

可是让他生气或是烦恼的不只是欠钱,而是为什么欠钱。

这里宁静的像是夜晚的公墓,更好的一点,是连小虫的叫声都没有,重新铺过的地板凉的渗人,天花板上还有一点点的霉斑,据说是上层的人家搬走了,漏水渗下来弄成的。

杨先不在意,在这里他可以想很多事,不受打扰。不用担心老婆半夜醒来,担心地看着他。

他欠的钱不多,200万,在这个随随便便房价上万的年代,真算不了大钱,可问题是他赚的也不多。

而且这钱不是他欠下的,老爸辛苦了一辈子,子女成家立业,就想着拆了老家的房子,重新造幢高楼,七层,一层自住,剩下全部吃租,过上包租公的幸福生活。

然后房子拆了,也建起来了,老爸以前当过包工头,雇了群工人,带着一起干,辛辛苦苦忙了三个月,盖好七层楼。

最后一算账,傻眼了,花了两百万。

一开始,杨先不知道这件事,那时他刚进公司,一心忙着工作,等老妈实在熬不住,跟他说了家里的状况,他才知道。

“别人六七十万就能建好,为什么老爸花那么多?”杨先怎么想也想不通,村后面新建了工业区,不少外地人来打工,租房的需求一下子上来,村民们都忙着拆老屋盖新房,又不是没人盖过,大概的预算大家都心里有数,怎么会花掉那么多?

老妈诉苦,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爸的性子,做事一定要做好,用料要用足,别人用一包水泥,他用三包,一层就花了别人两层的钱,怎么不亏?

又说之前办厂子,年年亏损,为了面子,借钱硬撑下去,现在厂里没生意了,还是不肯注销,手机的彩铃声都没变,还是天发机械欢迎你。

现在房子盖好了,却租不出去,村里建房子的人太多,而租房的人却没想象的那么多,隔壁村又新建了个工业区,打工的人分流到那边去,这边就更显冷清。

最后一层的租金降到两万一年都租不出去。

父母都老了,杨先只能抗下债务,一点点地还,每年攒下的钱只够还利息,不知什么时候到头。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点看,看久了,霉点开始晃动,拼接组合,幻化成一张人脸,两个点,一条线,似是对他狞笑。

杨先眨眨眼,继续盯着看,无所谓,他甚至有点期待,工作、省钱、还钱,这日子他过得太久,孩子的补习班没得上、贵的水果没得吃、冰箱坏了修不起、老婆自从结婚后就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化妆品也省了,他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都是因为那个男人所谓的“面子”,莫名其妙地担上这样的债务。

钱、钱、钱!

只要脑子一空下来,“钱”字就冲进来,填满他身体的每一寸空间,连呼吸都带着一分一厘的利息。

他还真不怕鬼,欠钱比鬼可怕多了。

鬼是吓人,顶多要命,钱不只要命,还要你身边人的命,而且是最痛苦的那种死法,最屈辱、没尊严、被人唾弃的那种死法,慢慢穷死,死在邻居、亲戚、朋友、同事、乃至陌生人鄙夷的眼神中。

死在你开着2005年产的老别克出去,路口碰上一辆宝马,主动倒档腾出空间,让对面先开。

死在亲戚送你老婆一袋又一袋的旧衣服,老婆对着镜子开心地一件一件挑出来,比划着穿。

死在逛商场,经过玩具店时,女儿拉着你的手快速走开,目光却流连在那些金发娃娃身上。

死在女儿喜欢吃樱桃,你却只能给她买苹果。

死在老妈在医院做个小手术,出院后,只能坐出租车去接她,因为车老了,轮胎也磨平了花纹,舍不得换轮胎,上不了高速。

要是有鬼的话,他倒开心了,原来也有一处钱也不能主宰的世界,他很想问问是不是当鬼真的要上面的亲人烧纸钱,要不在阴间也只能当个抬不起头的孤魂野鬼。

要是那样的话,杨先也不想死了。反正上面下面都一样。

哈哈哈——

杨先轻轻地笑起来,整个身子都抖起来,像一尾剖了肚的鱼拍在砧板上。这个笑话真好笑,欠钱归欠钱,他的幽默感还在,当然只有自己知道。

咚、咚、咚。

杨先慢慢止住笑,撑着从地上起来,幻觉?回声?要么是楼上的脚步声?楼上都没人住了,哪来的脚步声?

咚、咚、咚……

又是三声,杨先站起来,侧过耳朵,确定了方向,是门口。有人敲门。

他看看时间,夜里1点钟,不算太晚,许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在这着过火、死过人的十七层,却不一样。

就是白天也从来没人敢来这里,大厦的清洁工从不到这层来,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保安巡逻也会自动跳过这个楼层。

更别提晚上了。大晚上的,外面的灯又坏了,是谁?

杨先提着脚后跟,屏住气,走到门口。

咚、咚、咚!

他关掉屋里的灯,房子里的光死了,眼睛昏了一阵,习惯了黑暗,隐约分清了屋内物件的轮廓,再加上客厅那堵大白墙的反光,杨先往门缝里看,外面挤进一些光,像是死尸苍白枯槁的手指胡乱拨弄着,又有些阴影左右移动。

咚、咚、咚咚!

外面那个东西敲得更急了,门都震起来。

杨先身子抖了一下,去拨猫眼的遮光罩,遮光罩上惹了半面绿色的铜锈,手指触上去沙沙的颗粒感,像是染上了毒药,麻麻的。

他搓了搓手指,弯腰凑过去,右眼贴在猫眼上往外张。

黑漆漆的一片,全是黑暗。

咚咚咚咚咚咚!

不止是门板震动,连视野中那片黑暗也跟着震起来,慢慢远离,周围一圈泛出褐色、白色的光,然后是一张照得惨白惨白的脸,在猫眼扭曲的视野中变形。

是人眼。杨先意识到和门外那个人对上了眼,看了半天,胸中一阵烦闷、恶心想吐。脑子乱糟糟的,却又升起一种期待感。

他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人,穿着米黄色的外套,戴个头盔,手机闪光灯开着,照亮地板,又反弹回来,照得下巴、鼻翼、眼窝处发亮,额头、眼睛、鼻梁反而暗下去。

那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

杨先问:“什么事?”

“外、外卖。”那人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平着凸出一个方正的形状,还散着热气。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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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凶的等级

“我没叫外卖。”杨先有点失望,现实世界的规则是如此牢固,他想见识些奇怪东西,逃离片刻都做不到。

“这里是瑞金大厦十七层b号吗?”

“是。”

“那就是这里了。”外卖员放下塑料袋,头也不回就跑。

杨先提了塑料袋,关门,门外还传来一声:“请给个好评,谢谢。”

塑料袋里装的是披萨,水果味。闻到香气,杨先还真有点饿了。晚饭本来就吃的少。

他又开了灯,端着披萨走到大白墙下,瞅到塑料袋上单子,扯过来看。

瑞金大厦十七层b号,六六……

六六?写错地址了吧。

杨先把披萨放一边,拍拍脸,从之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抱怨没用,瞎想没用,幻想一夜暴富把债还了也没用,再极端点,有恶鬼出来杀了自己,却杀不死那债,债不是落在老婆身上,就是父母身上。

振作起来,卖房,赚钱,先把利息还了。一步一步来。

他拿出手机,一条条梳理看过房的客户,回忆看房的每个细节,哪个最有可能买,哪个是买来投资,哪个只是好奇看看。

有专业拾荒的捡便宜,有穿制服的不怕脏东西,有外地姓赵的客户买来做投资的,还有公司专门做这生意买来做出租的,租出去几年,靠年轻人的阳气洗了邪,再重新装修下卖掉。

最后停在“李临”的名字上。

其实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李临,而是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对了,章本硕,也是个心理咨询师。

从衣着上来看,明显是李临的经济状况更好,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

干这行,见得人多了,有钱没钱光靠一件靓衣看不出来。像那个拾荒的客户一身破烂货,都是垃圾筒里捡了,用开水煮沸消毒穿身上,可就能一口气全款拿出几十万买个小户型凶宅。

他关注的不是章本硕有钱没钱,而是章本硕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总是看自己的肩头,还带点笑。

想到这,他侧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没头皮屑,没污渍,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有点紧,绷出一条条的筋。

这西服是他三年前买的,衣服没小,是他胖了,舍不得换,想着反正少吃点,减点肉下来就行,一直穿着。

杨先想了想,还是先打给李临。

“李先生,你好,我是杨先。”

“嗯,你好。”

“那个房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杨先直接问。

“贵了点。”李临很实诚。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李临想了想,还是没说,他怕说出20万,杨先会顺着电波钻出手机扇他脸。当初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着凶宅都死过人了,哪个神经病会要,一定很便宜,才拉着章本硕去看房拣漏,没想到房子就是房子,甭管死过人没,或是死过多少人,就是凶宅也不愁卖,价格死活降不下来,他也淡了买的心思。

“李先生,这样吧,我手头上还有几个房子,面积小一点,你可以看一下。”

“够凶吗?”

“什么?”杨先没听懂。

“凶得过这套房子吗?”李临问。

杨先明白了,凶宅也是分等级的,最轻的是老人去世,这种也最好出手,上个月便宜卖给那个姓赵的客户,其次是意外死亡,然后是各种重大案件,最凶的自然是灭门,当然还有那种邪门的,甚至会影响到邻居家里也出意外,那种凶宅一般都是直接收回抵债,或是司法拍卖。

“李先生,这套房子已经是最凶的了。”杨先摸到了李临的心思,决定暴一个猛料。

“最凶的?不是失火,意外死亡吗?”李临的声音紧张起来。

“是没错,不过我从房主那里听到另一个说法,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下。”

“说吧。”

“这房子原本是房主租给他亲戚一家用的,一家四口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意外发生后,现场发现四具尸体都趴在客厅里。”

手机里传来李临咽口水的声音。

杨先继续说:“尸体的手都伸出来,指着客厅的墙。”

“墙、墙?那面白墙?”李临结巴了。是说他说不够凶的,可真凶起来,害怕的也是他。

“对,你上次过来看过,客厅里那面大白墙。”

“你跟我说这些干吗?”李临越发糊涂了,照道理要卖房,杨先该隐瞒这些消息才对,说出去后,本来不信这些东西的人也要吓跑,谁还敢买房?

“李先生,我做这一行有个原则,实事求是,该怎样就怎样,正因为房子特殊,所以更不能隐瞒信息。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这么凶的房子价钱都降不下来,其他的房子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刚需的话就上车吧,等不起的。”杨先尽最后的努力。

“不用了,不用了。”李临最近过的提心吊胆,晚上都不敢喝水,怕夜里起来上厕所,这还没买房呢,要是买了的话,就算不住进去,指不定也要惹上什么脏东西。

杨先失望地往后仰,头靠在墙上,咚的轻轻一声,又想到什么,问:“你那个朋友呢?他有没有兴趣?”

“章本硕?他?他没钱。想买也买不了。”李临说,然后挂掉手机。

又失败了。杨先伸直了腿,靠在白墙上,后脑勺一圈的冰凉透着头发渗进来,他觉得不舒服,又盘起腿,看着那盒送错的披萨发呆。

“小李,你买什么东西?凶不凶的?”坐在李临边上一个中年男人问。

李临马上笑着说:“买房子哈,去看了套凶宅。”这中年男人叫沈立文,是阳光心理的资深咨询师,最早跟王垒开创阳光心理的老员工,最近慢慢转管理岗,算是他领导。

“凶宅?小李啊,不是我说你,凶宅市场水很深,不是那么好拣漏的。”沈立文抖着脚,按下摇控器,换了频道,电视里正播出《小涂点评》的谈话类节目。

“那是,那是,我就随便看看,哈哈。”李临一边笑,一边后悔在休息室里接这个电话,沈立文这老家伙出了名的会摆架子,以前大家都是同事还好说,各做各的案子,互不干扰,见面点个头,打过招呼就好,可最近转管理了,这气势明显一天一个样,有事没事往人堆里扎。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同事聊天,离沈立文远远的,只有李临专心讲电话,没及时挪位置,刚好坐在电视对面。

李临假装看节目,那个叫小涂的主持人正和嘉宾聊有关节假日加班费的问题,一边想着找什么借口,不动声色地离开,否则又要听这老头子唠叨。

沈立文又问:“那个人怎么回事?”

“嗯?”李临没听懂,不知道沈立文是说电视里的嘉宾,还是其他人。

“姓章的,他也想买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五十章 上电视

李临这才醒悟过来,“呃,不,他就陪我去看房子。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嗤——

沈立文翘起二郎腿,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只笑了半张脸,语重心长地说:“小李,你人机灵,聪明,很有前途,可千万别因为坏朋友被拉下水。”

沈立文没明说坏朋友是谁,不过那口气就像是教儿子不要跟差生一起玩似的。

李临攥了下拳,妈的,本子比你这老头子强不知道多少倍,少拿资历压人。脸上的笑却越堆越高,额头都笑出褶子,点头都到脖子酸:“那是,那是。”

沈立文很满意李临的态度,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章本硕好多了,也比刚进来的张一帆强。孺子可教,以后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你看小涂,主持人中就她的水平最高,和那些大牌嘉宾交流起来很顺畅,功课做足了,镜头前才能侃侃而谈,各行各业的都能聊,知识储备很强啊。”沈立文话题一转,又说到节目里的主持人。

“对啊,是挺好的,我妈挺喜欢看她节目。”李临随口接了一句,沈立文没说话,只是翘起来的右腿抖得更快,手放在大腿上,不紧不慢地打拍子。

“这节目请的嘉宾也挺大牌的。”沈立文过了好几秒,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李临本能地要附和,瞥到沈立文的侧脸,绷得极紧,颊上有光,心里莫名地一抽,脑袋飞速运转,搜罗这几天听到的各种八卦,挑到一条,顿时敞亮。

“沈老师,听说你过几天要上电视?”

沈立文脸颊一松,一层油光漫上来,头终于转过来,冲李临笑:“是啊,本来我不想上的,可王总说了,只有我压得住阵,为了公司,我也只能勉强露把老脸。”

李临这才放松下来,切,想人夸直说行不?要不是我八卦小达人,看眼色小王子,谁猜得出来?

沈立文开了话匣,慢慢说下去,以青少年心理专家的身份上节目,就《小涂点评》,聊的是学校心理预防的事,通过心理测评,提前侦测出有自杀倾向或者心理不健康的同学,及早干预治疗,降低意外死亡率。

还说他不喜欢抛头露面,有空时就爱写点稿,攒起来出书。

李临一概点头,时不时赞叹几声,知道现在是让沈立文发挥的时刻,不用多说话。

也许是李临点头点得太过坚决,沈立文一下子说完自己,无话好说,眼睛转了一圈,又说起章本硕:“那人的辞职手续还是我办的。当初进阳光心理,我就看出来了。”

沈立文看李临。

李临收到,真挚地问:“沈老师看出什么了?”

“那人水平是有的,但心术不正。所以被王总开除了,现在还混得这么差,本地都没人找他做咨询,还要跑到外地去骗人?”

李临这回倒没生气,反而好奇起来,问:“沈老师,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开除?”

“我也不知道,总之是闹出大问题,否则以王总的性格,怎么会处罚这么重。算了,别聊他了。”

是你先聊的好不好!

李临腹诽,听沈立文说自己风光往事,从五岁说起,怕他一口气说到五十岁,正要借尿遁时,休息室门开了,一个人扑进来,带进一股浓郁的香气,转了一圈,看到沈立文边上的摇控器,拿过去就换台。

沈立文眉头一皱,嘴巴张开就要训斥,看是吴丽就忍了。

最近阳光心理进了不少新人,其中最出挑的就是张一帆和吴丽。

张一帆是因为他够牛,履历表贴出来金光灿灿。

吴丽则是跟了足够牛的人,当了王垒的秘书,自小在海外长大,半年前才回国,中文都不怎么流利。

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沈立文假装和李临深入沟通自己五岁时无师自通,发现勾股定理的事。

李临却拍沙发而起,说:“沈老师要看节目,他就要上《小涂点评》当嘉宾了!快,换台!”

沈立文拉拉李临的手,对着休息室里的每一个人微笑,脸宽的可以横着放根油条,“不用,不用。我就随便看看找找感觉。你们爱看什么看什么。”

沈立文心里乐开了花,他原本因为那姓章的,对李临有些看法,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先有了偏见。李临这小伙是个可造之材。

“对不起,沈老师,先让我看一会儿行吗?据说有吕佳,最小公倍数的新c位!就5分钟,求求你了。”吴丽用生硬的中文说,她身材高挑,带着异国腔的中文说起来像小孩子一样,更让人招架不住。

沈立文笑出一脸的褶子,“没事,只管看,我也想了解一下你们年轻人喜欢看什么。”

吴丽说是《看见你的声音》,自己的中文就是看这个节目学的。

最小公倍数就不用说了,吴丽刚说出来,休息室里其他同事也聚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最新c位吕佳。

沈立文假装有兴趣,一只眼还盯着李临,想着什么时候把六岁自己翻字典看红楼梦的事也说了。

吴丽等人发出惊呼,站起来,盯着电视。

吕佳出现了,一开口震撼全场。

接着镜头转到观众席,一男一女做出夸张表情,嘴巴大的可以塞下拳头,还激动地互相拍大腿。

吴丽等人乐了,马上有人指着那男观众说,不是黄宇吗?最小公倍数的制作人?

对啊!他还唱过rap的!

边上那女人是谁?这么漂亮,也是最小公倍数预备役吗?

李临对英俊的男人不感冒,目光搭在电视屏幕上,还想着怎么逃脱沈立文的魔掌,看着看着,慢慢站起来,指着电视屏幕,嘴巴张开,声音却没有。

他怪异的举动引起吴丽等人的注意,沈立文老脸一红,拉拉李临,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用坏了大家兴致,让他们看完,再转回《小涂点评》也行。

我像是那么不大气的人吗?

“本子!本子!章本硕!”李临指着电视大叫。

“章本硕?谁啊?”

“就黄宇后面那个!”李临很生气,他就知道!上次出差,穿着momo亲笔签名和秀哥的瑜伽照,这回出差,直接上电视!私底下不知道和新c位吕佳有多少互动。

这家伙口风也忒紧,这都不跟我说!

吴丽不知道章本硕,其他同事就算没见过人,也听过他的大名,知道是个和王总顶撞被开除的牛人,私下里唧唧喳喳说一通就都知道了。

也许是黄宇和那女人的表演效果太好,大半的镜头都放在他俩身上,连带后排的章本硕也照进去,吕佳的歌声反倒成了配乐。

沈立文的脸色难看起来,很快又抹平了,嘴角挂起一丝不屑。

看来之前自己说的话还是高看他了,这家伙是真混不下去,跑电视台去当观众吗?

就算当观众能不能敬业点,至少像前排那两个,啧啧啧,真可怜。

同样是上电视,自己几天后上的专业社评类节目,和他上的这个什么音痴娱乐节目,底蕴、深度、社会地位完全不一样。

“好了,不要看了,章本硕不是个称职的心理咨询师,但谁都要吃饭,说不定能靠娱乐节目走红呢。”沈立文神清气爽地站起来,点评了一下昔日的同事,然后发现所有人都没听他说话,包括李临在内。

电视里的吕佳一曲唱完,只出现一个镜头,接着马上切换到黄宇身上,黄宇站起来,转过身,和边上的女人深情对望。

然后下一刻,猛地抱住后排的章本硕,两个男人隔着椅子热情相拥,边上的女人同时扑上去,却扑了个空,只能看两个男人抱得难解难分,表情很是复杂。

节目组似是设定这就是最后的**,镜头定在两人身上不放。

章本硕的脸正对着镜头,大到每个人都能看清他脸上最微小的变化。

等字幕滚动出现,节目才结束。

吴丽等人长嘘一口气,还立在原地,各自交换眼神,好像魂还在留在电视屏幕里,忘记出来。

沈立文更同情章本硕了,被昔日的同事看到上镜时的糗样,以后见面只会尴尬吧,不对,以后在心理咨询这个圈里,估计见不到这个人了。

“李临,你认识这个章本硕?”吴丽问。

“对啊,朋友,好朋友。”李临看沈立文,又加了句。

“快!帮我问问他有没有最小公倍数的最新八卦消息!黄宇他都认识,最小公倍数他肯定也认识的,对吧?”

“是啊,签名照!吕佳的。”

“吕佳是个富二代,为了追求音乐梦想才进最小公倍数的,对不对?你帮忙问一下。”

“黄宇,我超迷他的,他要出道,我肯定粉他!”

“章本硕!这么一个大帅哥以前也在阳光心理?我怎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人群瞬间以李临为中心,聚成一团,把沈立文挤到一边去。

沈立文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以吴丽为首的那帮女同事拷问李临,逼他说出章本硕的一切,沈立文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荒谬感。

他呆了半晌,直到电视上那张章本硕的大脸被广告代替,他才理清了思绪:

章本硕算哪根葱?上个电视就让你们这么关心?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撤

“章老师,我们——我们火了!”黄宇在手机另一头喜极而泣。

章本硕在黄宇的指点下,打开视频网站,看排名第一的推荐视频:两小伙基情相拥,女友伤心欲绝。

黄宇还兴奋地做旁白:一小时点击破百万,五小时点击破千万,后天的商演价格直接翻了一番。

“我——”章本硕头有点晕,变化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吹啊吹啊我的银行账户在放纵。

刚拿到手的一百一十万,还没捂热,又来一个赚钱的好消息?

以前淡薄名利,苦修内功,一小时一百元,甚至五十元接待来访者,短短几个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命啊!都是命!

命中注定,我要暴富,我怎能拒绝?

“章老师,我知道的,你最近肯定有很多病人要看,忙不过来是不是?”黄宇说。

“其实——”

“其实你不想投身娱乐圈,只想专心做好心理咨询这份伟大的事业,治愈人们的心灵创伤,对不对?”

“对是对,不过——”

“不过你很开心看到我们翻身,祝愿我们事业有成,早日还清债务,是不是?谢谢你,章老师!你的人格真是太耀眼了!”黄宇的声音都哽咽起来,又说了一通感谢的话,才挂掉电话。

章本硕听着嘟嘟的提示音,眼圈一酸,耳朵仿佛听到了嘶嘶的声音,那是撕钞票的声音,撕完还往空中散,纷纷扬扬,红了天空的一角,像是刺伤了天空的心,流出的血。

好心痛。

给黄宇咨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丫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没想到病到这种程度,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圣人,没钱一定难过,暴富绝对开心!

好烦,不想说话。

黄宇挂掉手机,又抱抱丁铃。

丁铃脸上写满了惋惜,“章老师不能来吗?”眼里却闪动着钻石般的光芒。

“是啊,果然如我预料的一样,章老师怎么会为了这点钱放弃自己的咨询事业。他的目标和境界远不是我们这些俗人所能理解的。”黄宇想到以前章本硕默默做事,从不宣传的日子,对他的敬仰又浓了几分,快要凝成固体,在心中矗成一道丰碑,巍然耸立。

“对啊。”丁铃把头靠在黄宇肩膀上,呆了一会儿,突然问:“老公,那怎么跟吕佳解释?不,是怎么跟她爸解释?”

黄宇想到吕心那敲点滴瓶的熟练手法,脸一拧,差点滴出汗,“应该没事吧。先红带后红,她爸应该不会计较的。对吧?”

吕心对着电脑屏幕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终于按下空格键暂停,画面停在黄宇和章本硕热情拥抱的一刻。

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等了三秒钟:“叫下面的人撤了,嗯,全撤了。”

手机另一端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老大,家伙都准备齐了,随时可以动手,真撤了?”

“对。”吕心挂掉手机,眉头又皱起来,看着视频里的章本硕,心里的担忧一层层积起来,这年头帅的都去找男人了,佳佳这样挑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成余看着镜头里的章本硕烦躁地敲几下键盘,又拖了拖鼠标,然后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成余放下手机,收好望远镜,对边上一个年轻人说:“撤。”

年轻人正坐在一台电脑前,两台大屏幕靠一个气动支架左右列着,实木办公桌上放了电脑主机、屏幕、键盘、手托外,还有一半空间闲着,散着一圈的核桃。

年轻人抬起头,很是吃惊:“成哥,这就撤了?东西都才买好。”

桌子、电脑、双屏幕,还有墙角斜着的大锤子,都是为了这次久违的行动特意购置,没搁凉,行动就凉了,难道这世道真太平到容不下两个打手吗?

成余很不满意弟子的反应,说:“小追,我说了撤就撤。作为一个职业打手,话少一点。对你有好处。”他把望远镜放桌上,顺手拿起一个核桃,单手捏爆,核肉不需挑,自己蹦出来。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小追看着一桌的主机,屏幕,为了这次行动,他可是花大价钱,顶级配置买回来的,打gta5都没问题。

“卖了。”

“去哪卖?”

“楼下,摆摊。”说出摆摊两个字,成余嘴里似有了血腥味,回忆起以前和老大一起拿碎酒瓶扎人的日子。

成余点头,搬起电脑主机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问:“成哥,那锤子卖不卖?”

“先留着。”成余瞥了一眼,这锤子是从一个砸墙的农民工手上花80块买过来的,意外地好用,比刀子还好使。

看小追抱着主机出去,成余摇摇头,小追好学、能吃苦,唯一的毛病就是话有点多,胆子小。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如今这时代早就没了二十年前那股血性和刚强,只有和平日久积下来的靡靡之音和庸俗。

不只是年轻人,就连那个时代的老人也磨平了利爪,被财富和权利拴住了雄心,老大也是这样。

既然给他任务,让他盯紧章本硕,时机合适,可以抓来拷问和吕佳的关系,为什么又要半途而废?

以前他们在街头混,一无所有,能依仗的只有兄弟义气,和一双手,却又怕过谁?

现在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忙着撤退,是章本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吗?

可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回到办公室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电脑前度过,要么打字,要么发呆,要么在沙发上睡觉。

这样的人让他专门花一天时间盯梢,已经是给够面子了。

真的叫他去杀,他都提不起兴趣。

电梯门开了,响起小追的脚步声。

咦?这么快?

小追开门,空着手,一脸茫然。

“卖了?”成余也忍不住好奇,主动问。这一趟下去,减去乘电梯和走路的时间,总共不超过15分,这就卖掉一台电脑主机?

要是真的,自己是不是耽误了一个销售天才的成长?赶紧让他回去帮老板娘卖滞销的核桃?

“是。”小追整个人还恍惚着,眼神盯不到一个点上,漂来荡去,没有着落。

“钱呢?”成余开始怀疑小追是不是偷懒直接扔了。

小追掏出手机,给他看最新的转账信息。

八千整。价格还行,一万多买的,虽然没用几天,可以说是全新的,不过照二手价格打点折也很正常,作为一个打手,他不在意这些细节。

倒是转账人的名字让成余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保持不住之前的淡然,卡喳一声,又捏碎一个核桃,连着碎核桃肉抓住小追,问:“章本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谁监视谁

章本硕本来还想问一下黄宇那红枣桂圆核桃羹怎么烧,挺好吃的,当时要不是丁铃催着走,还想再吃一碗。

可是黄宇接下来肯定很忙,难得在网上火一把,不趁热度好好活动就是浪费了。

他又收到好几个李临的信息,都是问上电视的事,还有问他和黄宇、最小公倍数熟不熟,要熟的话——

他不等李临发过来,马上回了个“不熟”。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学会和来访者保持距离是门学问,太过疏远,来访者会抱怨你不够关心,不会轻易敞开心扉,太过亲近,则会被彼此的感情影响治疗。

除非必要,章本硕不会因为私人关系刻意去联系以前的来访者,像上次碰到阿虎也是一样,知道他们过得幸福,他就很满足了。

他想了会儿,打开笔记本,点开文档,鼠标转成沙漏状,上下颠倒了好几次,硬盘盘片高速旋转,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章本硕对着屏幕中反照出的自己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亮,文档这才打开。“本章说”三个黑体大字跳出。

笔记本老了,速度慢,要不要换个新的?或者换个台式机?

章本硕拉着滚动条,《本章说》文档一页页地缓慢刷新往下滚,就像丢帧丢得厉害的视频,全靠眨眼脑补才能连上中间的空白,卡得要死。

一个台式机几千块钱,又能办公,又能娱乐,玩玩游戏什么的。挺好。

也许是笔记本电脑太慢的缘故,本来几万字的文档也像几百万字的大文档一样,一点点刷新,章本硕按着鼠标,身体在等待,念头早不知发散到哪里去。

要是台式机的话,这张桌子也要换。章本硕低头看看这张简易的桌子,一张桌板,四个桌脚,吃饭、办公、写稿、打瞌睡四用,放台式机的话,担心哪天一不留神起来,把桌子连主机、屏幕都弄翻了。

要张厚实点的大桌子,带柜子的那种。

可是桌子换张大的,办公室的空间就不够了。

这时章本硕终于拉到文档底端,等了一会儿,滚动条不再往上跳,他却没心思写了,站起来,环视一圈。

桌子、椅子、靠墙沙发、然后就没了,留下一个书架,放着几本书,剩下个走三步就要撞墙的空间。

要是换了台式机,买张新桌子,其他东西要么扔掉,要么改成小号,书架还能搬走,那沙发除非锯成两半,一半放到走廊到换鞋凳,一半靠墙当个简易懒人椅。

不管了,先去买个台式机。

买台式机前,要先做什么?

章本硕的胃已经替他做出回答,吃饭。

吃饱了才能继续思考。

章本硕下楼,看着楼下一圈的饭店、拉面馆、快餐排档,思考一个被千百年来无数哲人想烂的终极哲学问题:中午吃什么。

然后他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卖、卖电脑。”

这么巧?

他寻着声音看去,对面街上,一个年轻人抱着一台主机叫卖,行人走过,没几个人看他,只有小孩子会扭着头看,接着就被大人拉走。

章本硕穿过马路,到那年轻人面前问:“多少钱?什么配置?”

年轻人抬头,看到章本硕吓了一跳,往后退,多亏章本硕扶住,才没摔了主机。

“你——你——”年轻人的脸又白又青,拿主机护住胸,挡在前面。

“哦,我刚好想买主机,挺巧的,你住哪里?”章本硕问。

年轻人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边上瞟。

“太好了,刚好两对门,我就住对面,跟我回去试一下机子,顺便谈下价格,怎么样?”

年轻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整个人傻了一样。

章本硕就当他同意,拉他回办公室,试了机子。

装好后,看了主机配置,章本硕很满意,处理文档、看视频足够了。

又问年轻人价格,年轻人说你看着给就行。

章本硕还第一次见这么大方的卖家,照网上的参考价,问八千行不行?

年轻人说可以,抖得更厉害了,头上直冒汗。

章本硕转了钱过去,再把笔记本里的文档拷过去,敲敲键盘,觉得以前的老式薄膜键盘手感不行,刚好上网看主机的时候,顺带扫了几眼机械键盘,有心怡的对象。

filco机械键盘,蓝牙、红轴,敲击手感好到爆,打打字够用,青轴太费手,黑轴太硬,就红轴了。

他随口问一句年轻人,主机卖了,键盘卖不?

年轻人刚退到门口,脚一绊,差点摔倒,苦着脸说卖。

章本硕问键盘什么牌子的,年轻人说filinilaair,带木制手托。

章本硕大喜,今天怎么这么顺,想什么来什么,说要了。麻烦你跑一趟带过来。

年轻人跑出去,差点撞墙,他也一定很开心吧,说卖就卖,再顺不过。

章本硕看着新主机,连着以前淘汰下来的旧屏幕,顿时觉得刺眼。

不行,要换屏幕,一次到位,上大屏幕,双屏,一个处理文档,一个搜索信息,无缝切换,码农标配。

自己虽不是码农,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鉴一下思路总没错。

对了,直接问那个叫小追的年轻人就好,说不定他还卖屏幕呢!

“成哥,怎么办!他一定是发现我们了!”小追很慌,作为一个从没有打过人的打手学徒,在第一章心理办公室的那十几分钟,他想象了无数种画面,章本硕拿主机砸他头,拷问他为什么要监视自己,或是拿笔记本电脑砸他头,或者椅子,或者按着他的头往桌上砸,总之要砸他头就对了。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反而要他回来拿键盘,他更慌了。

章本硕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知道他背后还有人!

“成哥,我们赶紧逃吧!他没下杀手,一定只想给我们一个警告。”

卡喳!成余又捏爆一个核桃,这回没分出核桃肉,连壳一起捏碎。

打手人材断层啊!

要是搁五年前,自己怎么会选小追当徒弟,心志这关就过不了。

“只是凑巧罢了,别瞎想,把键盘送过去给他就行了。”成余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墙角的锤子,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气,一锤把这不成器的废物砸死。

“真的吗?”小追似信非信。

成余点点头。他有绝对的自信,用来监视的望远镜位置专门调整过,绝不会有反光,而且章本硕自从进了办公室,就没往窗外看过。

绝对是凑巧!

如果被章本硕这样的普通人发现,那才是成余职业生涯的最大污点。

小追拿起键盘和手托,正要出去,手机响了。

他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拿给成余看,不敢接,是章本硕,刚才转账的时候,顺便问了名字和电话号码。

“接起来,开免提。”成余说。

小追打开免提,章本硕的声音传出来:“对了,你那有屏幕吧?双屏幕吗?有气动支架的那种,卖不卖?”

小追和成余同时看向桌上的双屏幕和气动支架,眼睛一起瞪圆。

“到底谁监视谁?”成余想。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 桌子

小追看向成余,眼里很慌。

成余慢慢点点头,横隔膜外拉,扩大胸腔,做深呼吸。

小追结巴答道:“有有有,我跟你送过去。”

“太好了,麻烦你了。”

电话挂掉,小追还看着成余,不只眼里慌,整个脸都很慌。“成哥,真要我送过去吗?”

成余深呼吸了三次,呼出了犹豫和质疑,坚定起来。

“送。记住,只是凑巧。他刚好碰上你卖电脑,换了主机,也想换屏幕,很正常。之前我刚看过他玩电脑不耐烦,估计就是笔记本太慢了。”成余给出合理解释,越说越坚定,对,一定是这样。

成余的镇静感染了小追,小追打包了监视器和气动支架,搬进电梯。

成余站了会儿,去拿了锤子,捡了点核桃肉吃,味道不错,回去后,找老板娘再要一点。

接下来,等小追送完,不,是卖完屏幕回来,就可以撤了。

他很不爽,因为莫名其妙的撤退。

来之前,老大给他的任务是监视章本硕,时机成熟,拷问他和吕佳的关系。

如果是男女朋友关系,那就逼他早点求婚,结婚,生娃,带吕佳回去继承家族企业。

不答应,就砸断他一只手。

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那就逼他早点告白,变成男女朋友,然后求婚,结婚,生娃,带吕佳回去继承家族企业。

不答应,还是砸断他一只手。

任务很简单,粗暴有效也很符合老大一贯的风格,闲了太久的成余很开心,终于有活干了。

不过因为是关系到吕佳那个丫头,成余还是要多问一句,“真要砸断一只手?”

他不是觉得这个惩罚太重,而是怕佳佳那丫头知道了,会拿酒瓶捅他,或者连老大一起捅了。

“对,断掉,那个人——”老大迟疑了一下,说:“眼睛很亮,尤其是右眼,亮的没有影子。”

唉,看到老大的眼神,成余心凉了一下,那一代的人都老了,但不包括他。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怕成这样。当年的聊城双煞就这样没了锐气?连胆子也小了?

成余手里捏着一个核桃,不知不觉想深了,陷进去,两眼悬在门口,看着门开了,小追出现,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他正要说话,小追背后走出一人,笑着过来,敲敲桌子,“是这张吧?”

章本硕?!

小追把filco、屏幕送到了,章本硕装上用了,手感很好,声音也脆,打字就跟弹钢琴一样,手速上去后,啪啪啪地敲打着耳膜,搔心挠肺。

键盘底太高,有大拇指高,不过配上木制手托,手腕就跟枕枕头一样,舒服地睡着,只剩手指在跳舞。

爽!这才是码字,有这样的键盘,他能敲一天不歇。

再加上小追帮忙安上的双屏幕,完美!

章本硕托着腮帮,拉着一头汗的小追看最小公倍数的新出mv,《吃大象的鱼》,吕佳c位,高音rap如机枪扫射,配上非洲大草原上猎豹追着羚羊、象群迁移、群鸟攒飞的壮观景象,杀得人眼珠子又酸又痒,盯着屏幕舍不得移开。

章本硕移了下肘,就要谈价钱,屏幕晃了晃,抖动起来。

“这支架——”他看向小追。

小追额头的褶留不住汗,刷刷往下流,两手放在膝盖上,差点要跪下来:“大哥,不是支架的问题,是桌子,您这桌子太薄,脚不稳,换张实木桌绝对不会抖。”

实木桌?

“你那有吗?”章本硕抓住小追的手,亲切地问。

小追汗流进眼里,酸了一圈,逼出些薄泪,眨眨眼,带着哭音说:“有,有,都有。”

“走。”章本硕喜滋滋。

“走。”小追觉得死定了,找上门去,铁定要和成哥大战三百回合。

“就是这张桌子?挺好,挺好。”章本硕绕着桌子敲,咚咚、咚咚,又把着桌沿晃了晃,纹丝不动。

好,高端大气上档次,桌面红漆光亮,纹理丝丝条条清晰可辨,还覆了层薄薄的膜,像被卖猪肉的摊贩掴了几掌,能刮下几两油来。

“就它了。多少钱?和屏幕一起,打个折,算个总价。”章本硕看向小追,这时才注意到站在边上的成余。

成余也一直看着章本硕。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没体会到老大说的右眼很亮,没有影子,反而越发肯定了他之前的判断,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为自己第一眼的心怯而害羞,害羞过后就是股淡淡的怒气。

成余!你怎会堕落到这种地步,猎物上门,也要怕?

他马上笑起来,老大叫他撤,可没说人主动上门要怎样,他不介意给章本硕一点小教训。

断一只手不致于,但敲断一根手指还是可以的。

不用经过拷问,不用提起吕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敲掉一个“陌生人”的手指,应该能让章本硕怕上很久。

成余嗜血的念头一起,手不由紧了一下,转动锤柄,正对上章本硕的眼。

章本硕往下看,问:“这么大锤子你拿来做什么用?”

成余呆了呆,有那么一刹那,好像念头被看穿,硬是挤出点笑,还没想好怎么说。

小追躲得远远的,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章本硕指着桌上的核桃,说:“砸核桃用的吧?难怪敲这么好,原来要用这么大的锤子。”他挑了桌上一块散开的核桃肉,尝了尝,眉毛慢慢挑起来。

成余的心越跳越快,他突然有种预感,要是再不出手,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他提起锤子,锤头划个半圈,跳到高处。

章本硕想起来了,大喜叫道:“这核桃我吃过!吕佳妈妈的,对不对?”

成余手腕正要下压,那时锤头在惯性作用下,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圈,砸在章本硕放在桌上的右手小指上,放心,只蹭到一层皮,带走他半块肉,堪堪露出白色的指骨,连神经都不会伤到,他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的自信,打手,打手,打的就是手。

然而听到“吕佳妈妈的”几个字,成余的手一抖,生生加了股横力,锤头偏开几分,擦着桌子落下,差点砸中自己膝盖。

之前辛苦去除的犹豫、质疑和不确定尽数倒卷回来,还挟着一股大力当头砸下。

他知道!他一早就知道我们在监视他!

买电脑是凑巧,买键盘、买屏幕、甚至买桌子都有可能是凑巧,可是“吕佳妈妈的核桃”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凑巧。

他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了,还找上门来是要干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赢不了我

成余的背一下子湿了,手心滑得差点连锤子都握不住。

想起老大那句:他的右眼很亮,亮的没有影子。

成余忍不住去看章本硕的右眼,却什么也没发现。

章本硕刚说完就醒悟过来,跟陌生人说什么吕佳妈妈,他们哪知道。

不过这么巧,刚想着吃核桃,就有一样味道的核桃出来,这两人和自己真是有缘啊,会不会跟吕佳是老乡啊。

章本硕享受着这种生活中的小惊喜,不准备打开本章说去求证,问:“你就是这么砸核桃的啊?太厉害了。这么重的锤子控制的这么好。”

成余几十年来,第一次被人当面奚落,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喝酒自己也会脸红,红得发烫。

居然敢说自己的铁锤是用来砸核桃的?是讥讽自己吗?还是无意的?凑巧?

成余对上章本硕的笑眼,心内郁结的情绪瞬间爆发,什么无意,什么凑巧!

从他说出“吕佳妈妈”四个字开始,就已经撕破了脸皮,当面嘲讽自己无能。

好,好,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成余咚的放下锤子。

章本硕指了一圈,问:“太棒了,小追说你们要回老家,这些东西都不要了是吧?让我看看,桌子、锤子、核桃,都卖过我,怎么样?报个价吧。难得这么有缘。”

“呵,既然有缘怎么好意思要钱,这些都送给你了。”成余的冷脸突然解冻,笑开花。

“这怎么好意思。”章本硕看看桌子,不说核桃,锤子,光这桌子就要好几千吧。这就免费送人了?

“对,不是说了有缘嘛,小追,来,把桌子、锤子、核桃都送过去。”成余说。

小追松口气,以他的外行程度,旁听都能听出来刚才对话下暗藏的杀机。

虽然不太懂,但貌似两位大佬已经谈好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不用了,我来帮忙搬就好了。”章本硕太感动了,萍水相逢,就这么大方,碰上好人了啊。

“客气什么。都说有缘了。”成余轻推章本硕,把他推到门口,门开了一半,他站在外面,章本硕站在门内,一半身子斜在门框上,还往里看。

成余一手捏个核桃,另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瞳孔烂熟空了洞般,透出混茫的光,下巴收了收,敛去刚生出来的一点笑意。

他要用门夹坏章本硕的膀子,就像夹碎一个核桃。

他承认自己一早看走了眼,把章本硕当成个普通人。现在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快调整了定位。

不管章本硕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自己的行动计划,他敢上门来就是对自己的挑衅,藐视,任何一个职业打手都无法容忍,除非那是一个老到掉牙,被阉掉脾气的退休打手。

他老了吗?没有。

阉了吗?没有。

退休了吗?早着呢!

既然都没有,那他就一定要立刻、马上、当场给章本硕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成余就要发力,他的耳朵都快出现幻听,想象出那嘎嘣脆响的清亮骨碎声。

章本硕突然按住门把手,脚抵住门板,那一推怎么也推不下去。

成余对上章本硕的眼,那右眼有白有黑,分得极清。

“大哥,听我句劝,千万别用门夹核桃,真的,我有个朋友差点就出大事。”章本硕诚恳地说,想起光身子的黄宇,还有他那个倒霉邻居。

成余嘴角皱出一点笑,算是回应,手握在门把手上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松开,看着章本硕离去,直到进了电梯。

小追一个人搬不动桌子,下楼叫了几个三轮车夫,讲好一人一百,上来一起搬,忙活了一阵,总算斜着运出门口,再搬进电梯。

小追最后一个进去,远远地望一眼,成余又站在门口,身子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手按在门把手上,低着头。

他叹口气,走进电梯。

成余明白了,此时他才想通一切。

从老大交给他这个任务开始,他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轻视,轻视这个叫章本硕的年轻人。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

反倒是小追这个没经验的菜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觉察出不对劲。

从一个开始,自己的所有行动、计划都在章本硕的掌握中。甚至包括自己要用锤子砸断他手的细节。

更不可思议的是章本硕还看透了自己临时的念头,要用门夹断他的手。

这个人是高手!那种先知式的本能天赋只有可能是从无数场街头血斗中锤炼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章本硕都知道了,为什么上来一圈又走了?他不可能真的买电脑、屏幕、桌子,一定有他的目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

仅仅是上来风轻云淡地羞辱他一番,然后就走了?

不对!这样的高手绝不会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原来如此!

回想起章本硕进来后说的话,抓住那一个点,贯通下去,豁然开朗。

——这么大锤子你拿来做什么用?

呵呵,我知道你要拿锤子砸我手。

——砸核桃用的吧?难怪敲这么好,原来要用这么大的锤子。

你的手像核桃一样超好敲。

——这核桃我吃过!吕佳妈妈的,对不对?

我跟吕佳的关系很熟,熟到连核桃是她妈送的都知道。

——你就是这么砸核桃的啊?太厉害了。这么重的锤子控制的这么好。

你的手法太嫩,等会看我的。

——大哥,听我句劝,千万别用门夹核桃,真的,我有个朋友差点就出大事。

不过我不是用锤子,我要用门夹断你的手!等着!你会出大事的!

哈、哈、哈哈哈……

成余夹着门笑,笑得前仰后合,他原本以为老大老了,雄风不再,成天念叨着女儿结婚生娃那点屁事,结果发现老的是自己。

而且先老了眼睛,放在以前,判断不出敌人的实力,早已横死街头,哪还有细细琢磨的时间。

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就像瘸腿的水牛,全黑的斑马,掉了牙的老狮王一样,被同类排挤出圈子,独自徘徊在草原上,看看自然死亡与鬣狗的利爪哪个先到。

现在他才看穿章本硕临走时的眼神,那伪装成浓浓谢意,实则满是讥诮的眼神!

“成哥,东西都送过去了,接下来做什么?”小追一身酸汗回来,在门外轻声问。

成余看看小追,又看看半开的门板,本要说走,话到嘴边,突然生了个新念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你还没赢!我也没输!

成余左手横在门板上,侧出身子,打开门用尽全力一摔,咣!

门板咬在成余左手上,发出一声闷响,夹着鸡蛋壳碎裂的细声,慢慢弹回去。

成余扶着自己的左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斜着垂下,五指散开,握不成拳,手里核桃咕噜滚下去。

“成哥!你——”小追抱住缓缓倒下的成余,成余的嘴唇已咬出殷红血迹,眼睛却在笑。

是我自己先夹断的,你赢不了我!

“成哥,你想吃核桃跟我说啊!”小追慌了,章本硕刚才都说了,别用门夹核桃,会出大事的!你看,夹断手了吧。

成余振奋精神,用右手抓住小追,在翻白眼前说了最后一句:“那人深不可测,撤。”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妞妞

“人不可貌相,好人啊!”章本硕看着一屋子满满的东西,说不出的感慨。

小追的领导看起来有点凶,人却这么好,屏幕、桌子、锤子、核桃一股脑都送了,真是大气。

不过也应证了之前的想法,桌子太大,摆进来,桌上空间是富余了,房子却显小了。

章本硕只能靠墙站着,想着要整理一下,至少书架要搬走,沙发也得考虑换个小号。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把一堆旧东西清理完,腾出一点空间,锤子就支在墙角,核桃也放边上。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响了,是李临打来的,章本硕接起来。

“本子,有生意,要不要接?”李临说。

“不用了。签名照及最小公倍数女团宿舍地址我是不会给你的,多少钱都不行。”章本硕斩钉截铁。

自从他和黄宇的视频大火,黄宇去商演赚钱还债,李临也收了不少好处,许诺中间牵线,反倒是他这个核心人物坚守本心,清清白白。

这世道啊!为什么就不能多几个像小追和他领导那么好的人呢?

“不是,是有个来访者想找你咨询。”

“来访者?”

“对,你认识的,杨先,那个房产中介。”

一小时后,章本硕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发呆,小女孩扎了个马尾辫,坐在椅子上,两只脚够不到地,在空中一荡一荡,拿着笔一直在画画。

章本硕扭头看坐在边上的杨先,问:“杨先生,是你咨询,还是你女儿咨询?”

“我女儿。”杨先说,接着又轻声对女儿说:“妞妞,叫章老师。”

妞妞抬起头,看着章本硕,观察了一会儿,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上眼皮像是用绳子吊起来似的,说:“章老师好。”又低下头画画。

章本硕笑着回一句妞妞好啊,再让杨先介绍一下情况。

杨先吸口气,把肩吸高了,勒得胸闷,平时不觉得西服小,一紧张起来就觉得像穿了紧身衣一样,尤其是肩膀这里。

他又看了一圈办公室,一张红木桌子沉甸甸横在中央,沙发都被逼得贴墙放,椅子也只能缩在墙角,房间本来就不大,家具买的不合适,更加显小。

杨先职业化地评断一番,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开始慢慢介绍。

那天他在瑞金大厦打完电话,想起还有些客户资料在家里,于是开车回家去拿。

开了门,杨先低着头,蹭了鞋,正要往里走,眼角瞥到一个人窝在沙发上,“你在这睡干吗?”杨先看着沙发上的老婆。

老婆支起半边身子,说:“昨晚一夜没睡。”

“怎么了?”杨先走过去,坐下,老婆顶着两只发红的眼睛,眼神中还带着丝恐惧,他一坐下,就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晚上去哪了?一夜没回来?”老婆问。

“哦,工作。”杨先不想多说。“妞妞呢?”

“还在睡。”老婆眼神畏畏缩缩,只盯着杨先不放,有意避开侧边的区域。

“到底怎么了?”杨先不耐烦起来,他本想拿着资料就走,不惊动老婆女儿,谁想还是摊上事了,这回又是哪里出问题了?

楼上那户人家又搞午夜聚会,拉椅子、跳绳、还是唱歌?

还是隔壁那人半夜弹钢琴扰民?

房子就这么烂,墙跟纸一样薄,隔音等于扩音,楼上打个喷嚏,楼下三层都听得到,他有什么办法?说来说去,又绕到钱上,他要有钱换地方早换了。

“妞妞有点问题。”老婆说,她刻意压低了嗓子,那声音像是隔着墙说的。

杨先一个激零,紧张起来:“妞妞什么事?身体不舒服?”妞妞上幼儿园大班,不喜欢说话,只是一个人呆着涂涂画画,能画上一天,说话也晚。但人很懂事,平时没有什么要操心的地方。

“没事,就是——”老婆紧张地看了一下卧室门口,又收回目光,像是烫了一下,继续说:“半夜她醒了,说口渴要喝水,我去厨房给她倒水喝,她在床上喝了,没躺下来,一直盯着门口看。”

杨先也看了一下卧室门口,门半掩着,还能看到妞妞的小脚丫蜷着脚指。

他的嗓子有点干涩,撕着声带问:“怎么了?”

“我问她看什么,她说——”老婆的胸口起伏着,手紧了紧,抓疼了杨先,喘着气慢慢说:“她说门开着,能看到客厅的墙,墙里有个姐姐,不知道她睡着没。”

“那时门没关上,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拉开给她看,说没有姐姐,又把门关上了。让她快点睡。她就睡下了。老公,你说我们这房子该不会——”

杨先笑了一下,额头的三道竖纹都淡了些,拍拍老婆的手:“没事,孩子刚睡醒,还迷糊着,你跟着瞎紧张什么?”

“可是我怕。”老婆打了个冷颤。

杨先抱住她,下巴、脖子湿湿的,才发觉老婆出了身冷汗,拍拍她的背说:“今晚我陪你们一起睡,不怕。”

老婆不再发抖,搂着杨先的腰,渐渐安静下来,把头靠在杨先的肩头。

两人有多久没有这样抱在一起了?一年?两年?不知道。

杨先嗅着老婆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用下巴蹭了蹭,老婆用鼻子呜呜地出气,说:“老公——”

“嗯?”

“马桶又漏水了,你去修一下吧。”

接着妞妞醒来看到爸爸,开心地给爸爸看昨天画过的画,是一只手,填满一张纸。

杨先看了一眼,点点头,出了门,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带着资料去瑞金大厦。

今天一定要把房子卖出去,卖了,佣金应该够租个好房子的。

这户房主在国外,嫌麻烦,事先就说好了,只要能卖到110万以上,多出来的都归他。

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单子,唯一麻烦的就是凶宅市场很特殊,看房的人少,成交率就更低。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成这笔单子。

“杨先生?请等一下。”章本硕很少打断,但是他觉得有必要提醒杨先说一下重点。

杨先停下来,松了松肩膀,西装绷起一条条的纹。

妞妞还在画画。

“所以,你要说的问题就是妞妞她说看到墙里有个姐姐?这个年纪的孩子脑神经正在发育,还没成熟,常常会搞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区别。也常常会盯着一个东西看上很久,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不,不正常。听我说完。”杨先看看墙角斜着的大锤,锤头大得可以拿来砸墙,边上还有一袋核桃,不禁有点后悔,这个咨询师是不是也不太正常?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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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睡了没

那件事过后,杨先没有多想,又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客户,跑了几个房子,没有一例成交。现在房产火热,新房没推出就卖个干净,二手房却冷清的比不过墓地交易,更别提二手房中的细分市场——凶宅交易。

杨先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天黑才回家,吃了饭,玩会儿手机,再拿着工具通了马桶,擦干了,重新抹了层胶,洗了手,躺在床上,抱着妞妞讲故事。

老婆美滋滋地歪在一边看韩剧,笑得东倒西歪,脚搭在他腿上。

杨先讲完故事,妞妞抱着书一个人看,杨先看了一下门,门关着,又看看妞妞,妞妞看着故事书,一页一页地翻。

他终于安下心来,早上跟老婆解释说妞妞睡糊涂了,看走眼,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吓自己。根本就没事。

杨先正想搂着老婆腻歪一阵,手机响了,是房主打来的,他接起来,走出房间,在客厅里一边说一边走。

房主就问房子卖出去没,他说没有,房主说急用钱,要是有诚意的买家,能降就降吧。

他问降多少,房主说一百万,最低了,杨先压住心跳,若无其事地应下,差点就要蹦起来。

要是真卖出去,这里面的差价就大了,至少今年的债可以先还一部分。

最后房主问房子没什么问题吧,他说没有,正要挂掉,又想到一件事,多问了一句,以前是不是有个叫六六的人住在附近?

那头没回话,杨先还以为电话挂了,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贴着耳朵问:“喂?在吗?”

“六六?”房主顿了一下,杨先的心不由吊起来。

“没听过。”房主说。

杨先松口气,又笑起来,莫名其妙紧张个什么劲。

房主又叮嘱了一句:“把房子卖了就好,最低一百万。捂久了怕是又出事。”说完匆匆挂掉。

杨先打电话不知站了多久,小腿发僵,膝盖缝里都生了凉风,卡卡地往骨头里敲,老婆在屋里喊了一声:还不过来睡觉?

杨先才动了一下,先是身子前倾,带着脚挪了下,才勉强找回平衡,脚后跟跺在地板上,关了灯,趁着眼里的余光亮着,在黑暗袭卷吞没他前,冲进卧室,跳到床上,拉起被子,睡在妞妞和老婆中间。

妞妞格格地笑,也有样学样,拉起被子,小脚一踹,被子高高扬起,又掉下来,风在被子里乱窜。

老婆问他怎么了。

杨先不说话,耳朵里还留着房东那句:一百万、一百万。

要是能一百二十万卖出去,这一单子就能把今年该还的利息攒够。

老婆又推了推他,说空调还开着,门要关啊,省电。

杨先躺着弯起脖子,折着一个角度看门,门半开着,光与暗在地上有个明显的交界,利的像刀切过。

妞妞坐起来,盯着门口发呆。

杨先看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的笑从下往上一行行地消失,眼皮连着额头一片吊起来,眼睛瞪得老大,里面隐约能照出人影来似的。

“妞妞,怎么了?”杨先推了妞妞一下。

妞妞说:“我去关门。”

妞妞掀开被窝,噔噔噔跑出去,却不关门,一口气跑到客厅,站在客厅那堵墙下,回头看一下,一只耳朵贴在墙上,一只手弯过来开始叩墙,像敲门一样。

叩、叩、叩……

敲三下,停下来,贴着听。

妞妞跑回来,关上门,钻进被窝,两只小手抓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紧紧实实,不漏一点风,贴在杨先身边。

老婆两只手搂住杨先的腰,头埋在他胸口,身子在发抖。

杨先一只手抱着妞妞,问她刚才去客厅干吗?

妞妞说去看姐姐睡了没。

姐姐?

嗯,姐姐一定是睡着了。

妞妞在杨先胸口上摸到妈妈的头,小手用力把妈妈推开,自己趴在杨先胸上,得意地笑。

杨先关了灯,黑暗卷过来,包裹住了三个人,模糊了物体的边缘,洇上了一圈朦胧的晕。

杨先听着老婆的呼吸声,和着妞妞鼻子呼出来的气,看着时不时眨着,闪着光的妞妞眼睛,像星星般,慢慢被云熄灭。

妞妞睡着了,杨先盯着门口,瞪圆了眼球,胸里突然跳出一团火。

不管是什么东西,别想伤害我女儿,一点都不行。

天亮了,杨先醒来,妞妞还保持着原样的姿势,和被子缩成一团,只露出个头来,却滚到床的另一边,半边身子耷拉着,小脚横过来,架在杨先肚子上,老婆也是一样,只是睡在另外半边,翘了一只脚在床外。

这母女俩,睡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先坐起来,胳膊又酸又痛,揉了一下,才想起是昨夜左右开弓,搂着老婆女儿睡觉压的。

他活动一下肩膀,轻轻起床,走到客厅,看到客厅的墙,顿了一下,头皮凉嗖嗖的,有风吹过。

他抬头往上看,墙上除了和老婆的大幅婚纱照外,就只有几条细细的裂痕,除此之外,再没异常的地方。

杨先坐在沙发上,一张张地翻客户资料,最后停在李临的照片上,想起了章本硕。

那天章本硕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不过更多的是温暖,有那么暖的眼睛的人,应该是个好咨询师吧?

杨先不去思考这逻辑对不对,本能地作出决定,拨出电话。

“李先生。我是杨先。”

“哦,对不起,我不买了。”

“不是房子的事,我想咨询你一件事。”

……

章本硕听完杨先的介绍,点点头。

总算大致明白了妞妞的状况。

简单地说,就是觉得墙里有个姐姐,时不时要敲墙打声招呼,对吧?

杨先点头。

章本硕解释,儿童的大脑发育还没完全,常会有类似臆想的症状出现,幻视、幻听,或是分不清楚现实与想象的区别,说出这样的话并不稀奇。

孩子看世界的方式和大人不一样。

杨先听烦了,又是这种说法,进来咨询,除了开始打过招呼,章本硕就没跟妞妞说过一句话,反而逮着自己说,到底是谁来咨询?

还是说章本硕没给这么小的孩子咨询过,一点经验都没有?

杨先有点后悔,自己本应该去阳光心理的,那么大的机构肯定比这私人咨询师靠谱得多。

要不是听了李临的推荐,说章本硕以前是阳光心理最好的咨询师,他自己是第二好的,出来单干,能力很强,杨先也不会这么快就决定带女儿来看看。

“章老师,那你的意思是妞妞她没问题?”杨先问,就这样客气地结束吧,早点止损,一小时也要500块钱,够他一个月的饭钱了。

“是的。”章本硕说。

“好。那谢谢章老师。”杨先站起来准备走。

“等等。咨询还没完。”章本硕说。

杨先皱起眉头,那三道竖纹更深了。

“你不是说我女儿没问题吗?”

“对,她没问题,不过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烦恼?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章本硕看着杨先的肩膀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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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面墙

杨先真的想走了,刻意拖时间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刹那间,他有股冲动,要大吼出来:我没事!除了长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利息都快还不起外,什么都很好!

杨先看到妞妞还在画画,动了动嘴唇,那股冲动在舌尖上跳了跳,还是没说出口。

他镇定了一下,尽最后的努力,跟章本硕沟通,“妞妞最近和我说话,都不看我的眼睛。我上网查了一下,说是自闭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章本硕眨眨眼,看妞妞,没几秒,又回到杨先身上,“目前自闭症的诊断还是以行为为导向,量表做参考,并不像普通疾病可以以医学筛查数据作为诊断依据。缺乏眼神交流只是一个因素,而且可能受多种变量影响,不能就凭这点断定是否有自闭症。”

杨先精神一振,虽然听不太懂,不过好像终于回到正题了。

“诊断自闭症要去专门的医院,我这里做不了,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妞妞她患自闭症的可能性很小,倒是你——”章本硕目光落在杨先的肩头,“你有多久没和亲人好好说过话了。”

杨先还真不知道有多久没和亲人说话,他忙着卖房,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在房子里呆一整夜不回家。

不过他知道现在自己不想和章本硕说话。

明明是咨询女儿的问题,为什么三番五次往自己身上扯?我脸上写着“有问题”吗?

“呃,对不起,章老师,我有点急事,要先走,我的问题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说,妞妞,走吧。”杨先叫了一声,妞妞还在画,没理他。

杨先再叫一声,拍拍妞妞的肩,妞妞这才抬起头,看着杨先的肩笑一下。

“走吧。跟章老师再见。”杨先说。

妞妞收起画,从椅子上跳下来,冲章本硕挥挥手,说章老师再见,笑得很开心。

章本硕也笑着挥挥手,妞妞让他想起以前在阳光心理的日子,有段时间,接待了不少小朋友和忧心忡忡的家长。那时候,又累又充实。

房间不大,可走出去花了杨先不少时间,他拉着妞妞的手绕开一个个障碍物,妞妞还饶有兴致地东看看,西看看,拐过墙角时,看到那柄大锤子,还想伸手去摸,被杨先拉走。

两人到了门口,杨先回过身来,想最后说声再见。

章本硕突然说:“杨先生,我想再问你件事,上次我陪李临看过的那套房子。”

杨先本能地站住,“房子怎么了?”

“那房子,客厅里的墙有什么问题吗?”

“墙?没问题啊。”杨先茫然道,不知道章本硕突然提起墙是什么意思。

“哦,好吧,下次再聊,你要想做咨询了,随时给我打电话。”章本硕说,又对妞妞笑笑。

妞妞还盯着那柄大锤子看。

等杨先、妞妞走了,章本硕一边码字,一边反思这次咨询。

新买的filco键盘卡卡地响,脆得像踩在玻璃上。

还是太急了。杨先有些误会。

章本硕从杨先的本章说里看到很多,他欠的债,对父母的怨言,对老婆女儿的愧疚,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可能比杨先自己还要更清楚。

杨先的本章说大部分都是卖房子、赚钱还债、女儿要画画比赛之类的,不过排在第一位的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作家感言。

“那面墙——”

就三个字,“那面墙”,看时间是凌晨1点零5分。

大晚上的,不睡觉,想一面墙是干吗?要重新装修凶宅好卖出去吗?不是已经刷好了?

那面墙确定就是凶宅里的那面吗?

一想到夜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凶宅客厅,对着一堵白墙沉思的画面,章本硕就后悔刚才没有多问几句,只是试探了一下。

至少杨先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以章本硕使用本章说系统的经验,当一个人的本章说出现异状时,多半是精神出了点问题。

杨先的本章说看起来很正常,不过本章说窗口的右边四分之一的位置出现了一竖的灰白区域,每个都是如此。

章本硕还从未看过这样的本章说,那片灰白区域下隐藏了什么?

杨先拉着妞妞的小手走进电梯,下楼,上车。

坐在车里发了会呆,杨先慢慢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房子。

上次看房的时候,李临不怎么积极,反倒是章本硕替他朋友问东问西,那时他就该看出来,章本硕想买房。

所以这次咨询,他不怎么问女儿的问题,只想扯到自己身上,最后还特意提那面墙,都是为了房子。

这种客人他见得不要太多。

章本硕一定是从哪里听到了传言,说那户人家四口人都是死在墙下面的,想借这点来压价,总觉得凶宅因为发生人命案降价,那故意夸大人命案的恐怖程度,打压一下卖方,降低价格也是常用的手段。

可恶!

我就想问一下妞妞有没有问题啊!有没有职业道德!

凶宅再凶,凶到底还是房子啊!就算是乱葬岗上建的房子也不能当白菜一样贱卖,你能指望降多少?

杨先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嘟的一声,不小心锤响喇叭,反吓了自己一跳,忙回头去看妞妞。

妞妞坐在后面,还在低头看画,一点也没吓到。

杨先的肩膀更紧了,紧得他喘不过气来,气都吸不进肺里。

眼神无交流,叫名字没反应,兴趣狭窄刻板,只知道画画,这些自闭症的典型特征全都有,怎么可能会没问题?

其实章本硕说妞妞没问题时,杨先还是有点期待的。

有哪个父母希望听到自己孩子有病?

妞妞以前也都好好的,会笑会说,会走会跑,虽然话学得慢,可口齿清晰,幼儿园里表现也不错,哪像现在这样?

他在网上搜了自闭症的案例,大多数自闭症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无法追看,语言能力迟缓,习惯性偏执,可妞妞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面墙?

杨先想到章本硕最后那句话,身上发冷,不敢继续想下去,随口问了句:“妞妞,你画的什么,给爸爸看看好不好?”

妞妞这回反应倒快,瞪着大眼睛,甩甩马尾辫,把纸递过来。

杨先接过看,身子像他那没放文件的公文包,瘪得胸背相贴,瘫在驾驶位上。

纸上画了半截脚,填得满满当当,只有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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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蓝本

杨先回到家,让妞妞在书房画画,自己疯狂地去找妞妞画的画,随意涂鸦的每张纸,一个碎如指甲片的纸屑都不放过。

他动得太快,心里似是生了火,吐出来都是灵魂燃烧的灼风。

一张、两张、三张……

一共十六张a4纸,正面是他公司里的废合同模板,背面是妞妞的画。

他一张张摊开来,按既定的顺序排好,放在地板上,排好后,站起来,退开远远地看。

那是一个人,少了头,少了肩,其他的手脚胸腹俱全,真人大小。

他要躺下去,刚好能重合起来。

如果一张张贴墙上立起来,就像墙上有个人。

杨先坐在地上,不知呆了多久,直到一只小手伸过来,擦了擦他的脸,他才发现妞妞挨过来,地上的纸也都收拾好,叠成一摞。

“爸爸为什么哭?”妞妞瞪着大眼看杨先。

杨先抱住妞妞,笑着说:“没事,爸爸肚子饿了。”

“饿了就吃饭啊。为什么要哭?”妞妞说。

“对,我去吃,不过要等一会儿,妞妞,爸爸再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好不好?”杨先擦干脸上的泪,对着妞妞的眼睛。

妞妞避开杨先的视线,又落在他肩膀上,说:“可我还要画画,就差三张了。”

“没关系,带过去画就好。”

……

阳光心理,咨询室。

李临看着杨先和妞妞,很是为难。

“现在?要不我帮你预约,最快明天中午应该会有咨询师空出来。”

“不行,马上。我要最好的咨询师。”杨先坚持道。

“那个,杨先生,咨询师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最好,最强的,只有适合不适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其他咨询师都已经安排满了,只剩下实习的咨询师——”

“实习的不行,我要有经验的,咨询自闭症的专家。”杨先很后悔这段日子忙于工作,没关注妞妞,直到最近才发现她的异状。

医院那里已经预约好,还要等三天才能去。

这段时间他等不住,就先带妞妞来阳光心理咨询,毕竟她不只是自闭症那么简单,那一副副的手脚画,还有叩墙说墙里姐姐的事,都透着股诡异。

“章本硕就是啊。他出去前,这里的自闭症案例都是他接待的。”李临准备一会儿打电话问问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咨询搞砸了?

“不行。他不合适。我要再找一个专家。”杨先摇头,妞妞趴在旁边的沙发上,勾着腿画画,很是开心。

这里比之前那里大多了,还有漂亮的姐姐送纸送笔,什么颜色的笔都有。

李临很想推荐自己,可是看杨先这个火急火燎的状态,再加上自己也不是自闭症领域的专家,恐怕不行。

这时门开了,沈立文探头进来,“哦,有人啊。小李,等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事。”

“好的。沈老师。”李临半站起来,弯了下腰。

“章本硕只想谈买房子的事,根本就没花心思给我女儿咨询!”杨先本不想说的,可一想起章本硕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老往自己肩头瞄,就压不住火,一股脑倒出来,还有对李临的怨意,当初要不是你跟我推荐,我怎么会去章本硕那咨询?钱就算了,时间白白浪费了,才让他火大。

他查过自闭症,算是不治之症,只能干预教育,尽可能让孩子融入正常社会。时间越早越好,六七岁前是干预的黄金时段,过了后,就没多少效果。

如果妞妞真是自闭症的话,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哪浪费得起时间。

沈立文本要关上门,听到“章本硕”那三个字,顿了下,开门进来,拉张椅子坐下,脸上满是笑:“你刚才说章本硕?发生什么事了?”

李临眼一闭,完了。

五分钟后,沈立文听完杨先的话,脸笑着笑着越来越亮,像把刀砍进李临心里。

沈立文刚转管理,负责新人咨询师的培训和督导,正是要杀鸡儆猴,建立威信的时候,自己该不会就被杀了立威吧。

沈立文低头,拉着杨先的手,说:“对不起,虽然不是我们阳光心理做的咨询,但是我们内部人士推荐的,我们也要承担一部分错误。”

说着瞪了李临一眼,李临不情不愿地跟着道歉:“对不起。”

杨先不想在章本硕的问题上纠缠,他只想早点确定妞妞的问题,到底是自闭症,还是其他什么。板着脸说没关系,只要尽早安排专家给我女儿咨询就好。

沈立文说没问题,还说自闭症的诊断要去专科医院做,但是之后的干预教育阳光心理早有成熟的机制,欢迎他带女儿来体验一下。

不是封闭式的培训,父母也可以参与,一同培训,家庭干预和机构干预两条线并行,相辅相成,效果更好。

这些都不是那种一个人单干的小心理咨询作坊能做的。

杨先听了信心大增,再没之前的烦躁,说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早不来阳光心理看,这种事还是要到大机构来才放心。

沈立文说不怪他,病急乱投医,人之常情。要怪只怪那些浑水摸鱼,搞乱咨询市场的小咨询作坊。章本硕以前只在阳光心理工作过几个月,之后出了严重事故,被王总开除。

照理说这样的人就不该继续当咨询师,出去后,还继续咨询,靠着阳光心理的招牌骗些不知情的人。

杨先一边听,一边点头。

李临整个身子烫起来,之前被迫道歉都没这么委屈。把本子说得这么不堪,你是张嘴就来啊!

还靠着阳光心理的招牌?虽然李临进阳光心理晚,可也听一些资深的同事说起过章本硕,那时可是顶起阳光心理半边天的咨询师,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混资历的老家伙说话?

一给新人上培训课,就拿出自己七千小时的咨询时长在那显摆,七千小时里可能有一半时间都是让来访者自己玩游戏磨时间来的吧?

讲ppt也只会拿着别人攒下来的稿子案例照本宣课,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改。

就你这水平好意思说本子做不了咨询师?

李临心里越气,脸上的笑越灿烂,像尾滑溜的大鱼,抱不住,收不起,趁你不留意,一尾巴扇你一脸水。

聊得火热,杨先顺便问了干预的价格。

沈立文说要上大课,还要一对一个人训练,老师的费用是一小时300,一周四天,还有其他的感统课程,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月一万三。

“一万三?”杨先本已松掉的脸又紧起来,绷起两颊的筋。

沈立文说要是经济吃紧,可以上一段时间的课,接受基础培训后,父母回家在家里开展训练,毕竟自闭症的干预训练是件长期工程。

“那最少最少花费要多少?”杨先问。

“前期确诊,再加上干预培训,最少也要10万到20万。”沈立文说,看杨先犹豫起来,对李临说:“把那本内部培训教材拿来。”

“哪本?”李临还想着沈立文诋毁章本硕的事,脑筋没转过来。

“就是自闭症干预培训教材,小蓝本。”沈立文不耐烦说。

李临站起来,在身后书架上找,找到了,抽出来一半,又回头问沈立文:“沈老师,真是这本?”

“对。拿过来。”沈立文看李临脸上的笑就不舒服,事后还要他补张悔过书,还没认识到自己错误吗?

李临把小蓝本正面朝下递过去。

沈立文接过,递给杨先看:“我们阳光心理做过的所有案例都在这里,删掉了涉及来访者的所有**和细节,只抽出案例骨架作为培训。你可以看看。”

打铁需趁热,他见过太多的家长因为经济问题退缩,转而安慰自己,说孩子没问题,只是内向不爱说话,错过了最佳干预时间。

这本小蓝本他没看过,不过自闭症干预室的同事都用这本教材,说写的很好。

一说小蓝本,都知道是自闭症干预培训教材。

杨才只翻了几页,就看进去,默默翻了好几分钟。

沈立文耐心地等,李临开心地笑,妞妞趴在沙发上画。

“写的真好。沈老师,这本我能带回去吗?”杨先问,他在网上搜了不少自闭症的帖子,也有不少专家或是干预教师的留言,可都没这个小蓝本子讲得好。

只看了几页,他的焦虑就少了大半,自闭症没什么大不了,有高功能,有低功能,从书中写的来看,妞妞明显不是低功能,就算最后确诊是自闭症,也属于那种干预教育后,会恢复得很好的那一种。

“不行,这是内部培训教材,是我们阳光心理的资深专家为培训内部人员撰写的,非常宝贵。不过没关系,只要来上我们的课程,教的都是书里的内容。”沈立文看杨才的表情,就知道他动了心,又加了一句。

“这教材可不是谁都能看得到,就算看得到,没有大机构的工作经验和正确指导,也只是学个四不像。”沈立文得意地笑,这可能是继王垒开除章本硕那一天后,他最开心的日子。

沈立文看看李临,抿了抿嘴,这次也是给李临一个教训,不要随便把阳光心理的来访者介绍给外人,尤其是被开除掉的那个人,做坏了咨询不说,还连累了阳光心理,不知道的人会说是阳光心理出去单干的心理咨询师,都归罪到阳光心理上。

李临重重点点头,说:“对,杨先生,只有我们阳光心理有这样的资深专家,你看看封面,上面应该有他的介绍。”

杨先翻过小蓝本,封面底部写着:

撰写人——章本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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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也不想看到

杨先看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从左往右,从右往左,甚至一度怀疑作者姓“撰”,名“写人”。章本硕只是负责打字。

沈立文还在夸写这本教材的资深专家,李临也在一旁附和。

杨先终于忍不住问:“沈老师,你们公司还有人叫章本硕吗?”

又是章本硕,本硕本硕,这么难听的名字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

沈立文摇摇头,然后眼睛瞪大,落在杨先的手指上,杨先指着小蓝本的封面,上面三个字差点刺瞎沈立文的眼:章本硕。

这教材是他写的?

“沈老师,你不是说他被开除了吗?”杨先差点又要站起来走人,这个沈立文看起来挺正常,难道也是个不正常的?开头口口声声说章本硕是被开除的垃圾,转头又拿出一本章本硕写的教材,说是阳光心理的资深专家?

精神分裂吧!

沈立文抓过小蓝本,盯着那三个字读了半天,读红了脸还舍不得放下,喉咙一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很想说不好意思,重名了,可是刚刚摇过头。

要么就是印错了,对,印错了,那个被开除的家伙怎么可能写培训教材,一定是印错了。

“印错了。不好意思。那人被开除前,经常帮王总写些东西,可能偷偷改了自己的名字。呃,小李,拿那个小黄本过来。”

阳光心理是个综合性的大机构,自然不会只有一本教材。

李临这回速度快多了,弹起来,手指扫过一遍,就挑出小黄本,连带着小红本、小黑本、小白本一股脑都拿出来,叠起来放沈立文面前。

沈立文挑起小黄本,咳了一声,“这本教材也不错,用来培训自闭症儿童的社交能力……”

撰写人——章本硕。

“我们还是来看这本,是针对阿斯伯格综合症儿童,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自闭天才的干预——”

撰写人——章本硕。

……

沈立文嘴都说干,每次话到一半,一看封面,就是章本硕的名字,像是扇了嘴巴一下,把话堵回去。

他看李临,李临站在书架旁,手指像是滑过一排黑白钢琴键,扫过一排的书,沈老师,您要哪本,我帮您拿!

沈立文放下书,说:“专业的东西还是交给我们专业人士来做。我想说的是,阳光心理在自闭症干预方面有完整的培训体系和充裕的师资力量,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考虑一下。当然,要等医院的诊断。现在就开始咨询没有多大必要。”

杨先迷迷糊糊站起来,叫起妞妞走出咨询室。直到被沈立文送出阳光心理,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明明是去找更专业的咨询师,怎么绕了一圈,还是章本硕?

沈立文送走杨先二人,冲回咨询室,拍着桌子问:“怎么回事?!”

李临一脸无辜,“什么意思?沈老师?”

书是你叫我拿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教材都是他的名字?”沈立文很生气,人都开除了,还用他写的教材,这要传出去,还不让别人笑死。

“因为——是他写的?”李临看沈立文的眼神很含蓄,不含蓄的话,就像看一个白痴。

废话!你以为杨先找上门来,我为什么推荐本子?他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谁像你吃老本吃到死,不知道多久没看书了,更别说其他科室的培训教材,只听说过有名的小蓝本、小黄本,却不知道谁写的。

跟吴秘书那群新人差不多,都不知道章本硕的名字。

沈立文想了一会儿,冷静下来,转身就走,李临叫住他:“沈老师,之前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沈立文冷冰冰甩下一句走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立文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阳光心理所有内部文件理了一遍,老花眼差点看成近视眼,看到章本硕三个字,就有生理反应,胸闷气短头晕恶心想吐,挑出了十五本内部培训教材,六本小册子,三本咨询心得体会,还有一本厚厚的合同模板!

可耻!太可耻了!作为业内领先的咨询机构,文件版本管理居然还这么落后,不及时更新标准文档,连培训教材都要用一个被开除的咨询师写的书,这算什么?

沈立文质问吴秘书,为什么不及时更新?

吴秘书说王总没说换啊。

沈立文无话可说,找到张一帆,教材都多久了,还不更新,要与时俱进啊!年轻人!王总招你这样的牛人进来,就只是做咨询的吗?你的高度就是阳光心理未来的高度,你要负责新一版的内部培训教材,以老带新,提携年轻人进步。

张一帆的脸很冰,说好。

沈立文立马觉得张一帆的冷脸可爱得紧,把小蓝本扔给他,让他先改这本。

张一帆接过书,走出办公室。

沈立文这才觉得舒泰,躺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办公室的门响了。

“进来。”

张一帆进来,把小蓝本放桌上。

沈立文看张一帆,张一帆看沈立文。

“改好了?”

“改好了。”

沈立文看着小蓝本发呆,怀疑自己刚才揉眼的功夫是不是不小心打了个盹,一觉千年,观棋柯烂。

他看小蓝本的封面,撰写人——章本硕,再翻开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你改哪里了?”沈立文看不下去,直接问张一帆。

“第78页有个逗号,改成句号比较合适。我用红笔标出来了。”张一帆说。

“还有呢?”

“没了。”

沈立文放下小蓝本,又开始揉眼睛。

这是怎么了?从李临在书架上抽出小蓝本开始,一切都变得那么不顺眼,李临、杨先、吴秘书、张一帆……

约好了一起来整我的是吧?

“这就叫改好了?教材里错误疏漏的地方就这一个?”沈立文提高音量,冷着一张脸,撞上张一帆却没用,张一帆的脸比他还要冷,冷得都快散出白气。

“是的,就这一个。”

“你的意思是不用改,继续用?”

“是的,不用改。”

沈立文瞪张一帆,张一帆看回来。

沈立文坚持了三秒钟,眼睛酸得不行,差点掉眼泪,揉了揉眼,挥挥手,“好吧,你先出去。”

张一帆走出办公室。

沈立文看着桌上的小蓝本,又想揉眼睛,揉着揉着打个哈欠,眼泪都出来。

今天他再也不想看到章本硕这三个字!

他把小蓝本打到地下,这时门开了,李临抱着一叠文件进来。

“又什么事?”沈立文心情很差,看到李临更好不了。

李临说:“新人的简历,王总叫您帮忙初选一下。”

沈立文精神一振,本想伸个懒腰的,腰却一下直起来,一张张简历翻过来看。

这么重要的活王总都交给我,对我越来越器重了,再加上让我去买房,当作公司的新人培训基地,难道王总有意让我当接班人?

李临放下简历走出去。

沈立文看简历,下定决心,这回一定要挑一些好苗子进来,绝不能再让像章本硕这样的人混进来。

朱伟,政法大学本硕,应用心理学,通过看电影、美剧进行大量心理学实践,包括但不限于《犯罪心理》、《搏击俱乐部》、《发条橙》、《充水娃娃之恋》……

黄开,中文系本硕,热爱古典文学,擅长女性心理的细腻描写,曾应舍友邀请,手写800字作文供其手消遣……

余依婷,临床医学本硕连读8年,辅修材料与工程,毕业后在骨科实习,因不堪忍受每次吃猪蹄时,主任在一旁分析猪蹄的韧带和关节面,影响胃口,遂辞职……

沈立文一把掀翻简历,白纸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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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变态

什么心理咨询,都不靠谱!

杨先停好车,拉开车门,妞妞拿着画,从车里跳下来。

特意选了大机构,结果里面的咨询师比章本硕看起来还不靠谱,满嘴胡话,前后矛盾。

还好没让妞妞在里面咨询,没病也要带出病来。

不管了,三天后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说。现在再急也没用。

杨先拉着妞妞的小手,就要往楼上走,带了妞妞一天,他也有些累了,这几天老婆忙着在外面找工作,只能他带孩子。

妞妞站住不动,杨先回头看。

“爸爸,我饿了。”

“饿了?想吃什么?”杨先蹲下来,看妞妞瞪着大眼,小脸似乎都瘦了一圈,有点愧疚。

妞妞想了想,说吃披萨。

杨先说好,小区楼下就有家披萨店,店面很小,只摆得下三张桌子,主要做外卖生意。

进了披萨店,店员拿上菜单,杨先一个个看了,点了一个儿童披萨。

店员问还有吗?

杨先说先点这些。

妞妞可能肚子饿了,终于没在画画,问杨先:“爸爸,你不早就说饿吗?为什么不给自己点?”

“哦,我吃过了。”杨先说,这店里的披萨太贵,光一份儿童披萨就要55块钱,再点下去,今天加油的钱都没了。

妞妞看了杨先一会儿,不再说话。

杨先对上妞妞的眼,心中一宽,妞妞看我的眼了!

也许最近工作太累,过于紧张,妞妞根本就没有自闭症!

这时店员上了热腾腾的披萨,妞妞呼着气撕着吃,杨先叫她吃慢点,妞妞手吃不住烫,就把披萨移到桌边,用嘴一口口咬着吃。

杨先笑着看,看多了肚子也不饿了。

也是,我女儿这么可爱,哪有自闭症。

“慢点吃,爸爸又不会抢你的。”杨先说。

妞妞稍稍放慢点速度,绕开披萨上的黄桃,转过去吃另一边。

“不喜欢黄桃?”

“喜欢,放到最后吃。”

嗯,像她妈。杨先点点头,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想到吃披萨的?”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带妞妞来吃,以前妞妞也没吃过披萨,至少自己没看到。

“妈妈带你吃过?”杨先问。

妞妞摇头,正在和一小片披萨搏斗,努力咽下去。

杨先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一个新消息,李临发来的:杨先生,沈老师想看一下瑞金大厦那套房子,什么时候有空,你确定一下。谢谢。

沈老师?那个不靠谱的咨询师?

最近怎么了,一个个不好好咨询,都问买房的事。

让那个沈老师做他咨询他是不乐意,不过买房就是另外一回事。

杨先想着什么时间合适,该怎么回复,妞妞终于吃完那片披萨,说:“妈妈没带我吃过。”

“嗯。”杨先低着头,忙着打字。

“那个姐姐给我尝过一片,挺好吃的,水果味。”

“嗯。”

杨先点头,写好消息,点了发送,这才开始处理听到的信息,“姐姐?”

“对啊,那个墙里的姐姐,她给我吃的披萨。”妞妞拿起纸巾擦擦手,接着两眼放光,看着剩下的披萨,上面都是黄桃,养够了,可以大吃特吃了。

杨先没吃披萨,却像是咽到一样,肩膀又紧得难受,快要窒息。

他想到那天凌晨呆在瑞金大厦十七楼时收到的披萨外卖,外卖单上那个叫六六的名字。

“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杨先问。

“我叫她三十六。嘻嘻。”

“三十六?”杨先松口气。

“她说自己叫六六,我说那就是三十六喽,厉害吧。姐姐夸我乘法表都会背,其实我只会这个六六三十六。”

杨先屏住呼吸,像是喝一碗苦药前的准备,看着妞妞吃完剩下的黄桃披萨,付了钱,带她回家。

老婆回家了,说明天还要出去面试,在杨先身前转了一圈,裙角飞扬,画成了圈,问他怎么样。

杨先看了一眼,没回应,呆了一会儿,才说今天很累,先去睡觉了。

妞妞拉着妈妈咬耳朵说悄悄话,一边说一边偷瞧杨先。

老婆噗嗤笑出声,大声说:“那你去跟爸爸说啊。”

妞妞摇摇头,又跑去书房画画。

杨先进了卧室,倒在床上,蒙着头躺着,楼下一群人在聊天,咯咯笑。隔壁的邻居骂孩子,孩子大声哭,楼上的小孩跑来跑去,推着椅子腿吱吱叫……

他睡着了,等醒来时,已是半夜,他清醒了一点,轻轻起床,带上车钥匙,出门。

半小时后,他又到了瑞金大厦楼下,走到电梯口,按了向上,电梯停在17层,数字慢慢减到1。

他进去后,准备按17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浑身一抖。

这么晚了,谁去17楼?

别说半夜,就是白天,也没人去。那一层四套房子全空着,根本就没人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17,按键的圆边红了,像是红了眼圈的眼睛,只差没流下一行血泪。

电梯到了17楼,咣当当地打开,外面的感应灯敷衍地亮几下,又灭了。一片黑暗,远处传来悉索的风声,似是有人细语。

杨先打开闪光灯,径直右转,走到门口,开了门。

他走进去,客厅左侧有两扇窗户,外面是走廊,通往a号的门,月光照进来,青白一片,打在地板上,反照在那面大白墙上,像一面光墙,幽幽地放着毫光。

窗户外有些参差的黑影,闪动着,趁他不注意小步小步地挪,是风吹晃了树枝的影,或是死久了睡不着,来别人家窥伺的魂?

杨先不在意,灯也没必要开,走到那面大白墙下,盯着它发呆,一切都像按了暂停键,静止不动,除了那掠动的影、细碎的声。

客厅窗外就是走廊,窗下蹲着一个人。

他叫吴亮,今年21岁,兼职在楼下水果摊打工,主业是小偷。

吴亮听13楼的大妈说,这层有房子卖出去了。

凶宅买来,不会有人马上住进来,顶多搬些家具进来。

他想试试自己的运气好不好,能不能捞点东西过来。

卖水果卖久了,被小区的大妈戏称为水果王子,这让他很受伤,他本是黑夜王子,随风潜入物的职业小偷,只是这年头都用手机转账了,少有现金,迫于生计才找份兼职卖水果,不代表他就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干一行爱一行,这是他师傅入狱前给他的忠告。

他爱小偷这个行业,不是因为钱,而是那游走在人性边缘的刺激感,把平日里积累的压力一泄而空,偷一次,爽一周。

偷普通民宅已经如此刺激减压,那偷凶宅呢?

到了门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变态,非但不怕,反而生出些期待感,会在里面碰上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要是有人的话,要不要掏出自己切菠萝的水果刀,吓他个半死?

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变态,每天砍菠萝头都幻想自己在砍人头?

哈哈,也只有像我这么黑暗变态的人才敢来偷凶宅。

电梯门的声音传来,吴亮缩在墙边,还好脚步声往另一边去,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吴亮等了半天,只听到一人走进隔壁房子,就再没动静。

他小心地探出头,只漏出两只眼,从走廊的窗户看,一个人站在墙前面发呆。

这人他认识,是房产中介,带女儿来买过苹果。

这么晚了,他过来干什么?

晚上还有客人看房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杨先烦躁的时候,喜欢呆在这个房子里,什么也不做,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问题还是没解决,不过至少心里能安静一些。

只是这回,他连心都安静不下来。

这面白墙像是存了他的烦恼,在月光折射下,一点点渗出来,说给他听。

同事早劝过他,不要把尸体指着墙的事说出来,说这些细节,除了吓跑潜在客户,又有什么用呢?

他坚持一定要说,照他妈的说法,就是跟他爸一样轴,赚不了大钱的命。

他无所谓,人就这样了,要他刻意隐瞒,做不到。

杨先没那么高尚,该用的中介伎量他也都会用,只是就这点,他骗不了自己,习惯也好,良心也罢,懒得去探究。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动摇的感觉。

李临那句“够凶吗?”着实伤了他的心,都死过人了,还能怎么凶?再死几个?哈——

杨先突然发现自己看这面白墙的时间太久,眼睛都晃累了,他转过身,靠着白墙坐下,右手碰到东西,沙沙地响。

他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才发现是上次夜里送来的披萨,一直放在这里没动过。

杨先松口气,又想到妞妞,想到那个叫六六的姐姐,想到章本硕跟他说过的“客厅里的墙有什么问题吗?”

他突然坐直了,眼白像剥掉壳的煮熟鸡蛋,手按在地上,用上了力。

章本硕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早看出墙跟妞妞的事有关联?是我误会他了?

这念头一起,就跟一隙光扎进来似的,心尖一抽,摸出手机要打给章本硕。

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半,这个点再夜猫子也睡了。

还是不要打了吧?

“你要想做咨询了,随时给我打电话。”章本硕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好像刚说过一样。

杨先的手一抖,按下号码,拨出去了。

嘟、嘟、嘟……

没人接,杨先悬着的心放下来。

又想章本硕接,又怕打扰别人,自己也真是无药可救了。

就跟卖房子一样,明明是山穷水尽,等着卖房的钱救急,却总是坚守什么虚无缥缈的原则。

杨先自嘲笑了一下,觉得手上有些痒,抓了抓。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章本硕打来的,杨先接起来,手机里传来章本硕的声音:“杨先生,什么事?”

声音带着浓浓睡意,都能听到哈欠的余响,可杨先却有点感动,这么快就回电话,至少章本硕没在这句话上撒谎,他真是随时都在等自己咨询。

“章老师,我想杀了——”

手机的光被脸遮了一大半,漏出一点照亮他的手,却是黑的,密密麻麻的黑,爬动搔痒的黑,活着的黑!

杨先拿远了手机,放下手看,那是一只只蟑螂,小的大的挤在一起,从手腕裹到手肘,甲壳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腿挨着腿,须碰着须。

一股战栗瞬间爬遍每寸皮肤,每根肌肉都在抽缩颤抖,杨先头皮一紧,从地上弹起,手机摔到一边,双手疯狂拍打,这时他才发现那手上那裹得极密的黑坠下去,伏在地板上,连着披萨盒。

他拍打、尖叫、跺脚、如此用力,连嘴角都有了白沫,一脚踩到披萨盒上,纸盒陷进去一块,接着那沙沙的甲壳摩擦声顿时大了,炸出一窝的蟑螂,往外窜,黑中夹着白,那是被杨先一脚踩破肚子的蟑螂。

杨先的尖叫又厉又长,再度拔高。

他神经质地高高跃起,拍墙、跺地,手脚震得痛,带着滑腻的汁液溅开,披萨也四分五裂,红的番茄、黄的香蕉、紫的葡萄……

“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

极度惊吓后,人的情绪本能地转为进攻性的愤怒,杨先发泄着,狂吼着,到最后已不是避让蟑螂,而是主动践踏。

每听到那一声啪唧,心里就有一块地方松动、脱落。

“够凶了吗?够凶了吗?够凶了吗?”杨先身上沾了红的黄的白的汁,分不清是蟑螂的,还是披萨,整个人像是用肋骨摇响疯人院铁栅栏的回魂尸。

终于踩遍了,再不见窜动的黑,这才缓缓坐下,躺在一片狼籍中,哈嗤哈嗤地笑,如夜风穿过开口的骷髅。

手机里还有章本硕微弱的叫声:“怎么了?杨先生?没事吧?”

吴亮像是被烫着了,缩回头,贴在墙上,几乎成了一副壁画。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堪堪探出窗户下沿的眼睛只能看到那人的上半身,看他疯狂诅咒、谩骂,跺着什么东西,发出骨肉浆泥的腻歪声音,溅了一脸的腥红黄白。

那扭曲的脸,尸白的眼,血红的颊,分明就是个变态中的变态。

吴亮对他踩的东西是什么毫无兴趣,他现在只想悄悄地离开这个凶厉17楼,回到自己的水果摊。

他双手双脚爬向电梯,爬到一半,又想到电梯声会不会惊醒里面的变态,又调头回去,爬进楼梯间,到了楼梯间,先是往下爬了几阶,等那变态的笑声弱了,站起来,几乎是半滚下去。

吴亮不觉得痛,他只有一个想法:妈妈,我再也不假装变态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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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了我自己

“我想杀了我自己。”

这是杨先看见章本硕时说的第一句话。

章本硕看着一地粘乎的蟑螂尸体,还有些红黄的碎屑,杨先靠在墙上,像是妈妈不在家,独自在厨房捣乱的小屁孩,偷吃了零食,还把面粉打翻一地,蘸着番茄酱吃,涂了一地。

“等等,来,一起收拾了再聊。”章本硕卷起袖子,去卫生间里拿了扫帚、抹布,蹲下来忍着恶心擦地。

杨先呆了一会儿,看着章本硕收拾,总算回了点神,也起来,默默去卫生间脱了西装,洗把脸,再出来跟章本硕一起收拾客厅。

他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等着章本硕问,章本硕却只低头收拾,专心擦地,好像这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杨先有点不好意思,半夜打电话就算了,还把别人叫过来,章本硕还真过来了,单凭这点,就是自己误会他了。

擦完了地板,扔掉了披萨盒,窗外已经微白,天快亮了。

章本硕和杨先看向那面白墙,白墙已经不白,沾上不少红的黑的污渍。

章本硕有点为难,这墙太白了,直接用抹布擦会不会把墙擦脏?

他看向杨先。

杨先误会章本硕的意思,说:“章老师,你说的对,这墙是有问题。”

章本硕问什么问题。

杨先说他找工人重新刷过一遍,因为墙上画了画。

章本硕坐下来,让杨先慢慢说。

杨先说半个月前,老婆去医院看病,妞妞没人带,他就说带去上班,结果那天刚好有个客户看房,就是这套房子。

杨先只能带着妞妞过来,他做凶宅中介,自己是不忌讳那些东西,可涉及到家人,还是小心点好。

老婆去医院前也特意叮嘱过,千万别带妞妞去看房子。他也答应了,只是这次的客户就是上次全款买了一套凶宅的那位,出手大方干脆,下单的可能性很高,他想了想,还是去了。

到了17楼,他叫妞妞在外面走廊等,别进去。

这里不会有人过来,门也敞着,有什么事叫一声就听得到。

杨先自己进去开窗通风,检查一下房子,等着客户上门。

妞妞自己一人在外面自言自语地玩。

接着客户过来,杨先陪他看了房子,凶宅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凶案,聊聊布局,就是谈价格了。

两人谈着谈着往阳台上去,眼瞅着快成功了,客户说阳台对面那幢楼看着碍眼,风水上不好,又不买了。

杨先很想吐槽,你都准备买凶宅了,还说什么风水!

最后送走客户,妞妞已经跑进客厅玩了。他也没说什么,还沮丧着,哪想那么多。

妞妞却很开心,爸爸终于有空了,过来,看我画的画。

杨先被妞妞拉到客厅那面白墙下,看着墙上那真人大小的画,大头、窄肩、圆肚、长腿,好像自己浇了一身颜料撞到墙上留下的印子。

红笔涂得厚,都快变成黑色,在白墙下极为显眼。

杨先半天没说话。

妞妞还得意地说爸爸,你知道我怎么画那么高的吗?你猜猜。

杨先的眼神呆滞地扫过边上的椅子。

妞妞还说老师给她们读过神笔马良的故事,说马良的那只笔画什么,什么就变成真的,我们班的杨伊伊同学也像神笔马良,画得跟真的一样。

爸爸,我要给你画一个——

“画什么画!跟你说过不要进来的!你不听!这面墙脏了要重新刷,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嘛!”杨先终于爆发了,按住妞妞的肩晃了几下。

妞妞手里的画笔掉地上,她也张大了眼看爸爸,一瞬间爸爸的脸扭曲抽搐着,像是和墙里的妖灵交换了魂,变成一头咬人的怪兽。

妞妞含着泪,咬着嘴角不说话。

杨先心里有点难受,马上软了,可一想到要重新刷墙的费用,那股火又降不下去。

这房子烧过一遍后,房东为了能卖出去,特意高价装修了一遍,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墙漆也是顶级的,再加上面积不小,花的钱真不少。

钱啊!钱!

妞妞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只剩下那马尾辫在杨先眼前晃。

杨先记得今早出门,还是自己给她扎的辫子,她还说爸爸扎得太用力了,下次轻一点。

杨先抱住妞妞说对不起,是爸爸不对,别哭了。

妞妞这才抱住杨先放声大哭,一下子就哭湿了杨先的肩,一边说坏爸爸,一边抓着杨先不肯放开。

妞妞一直哭,哭累了就歇一会儿攒眼泪,杨先一说话,就开闸放泪。

杨先只好祭出杀器,说楼下有家水果店,爸爸带你去买樱桃好不好。

妞妞不哭了,抽泣着抹眼睛,一边从指缝中偷看,真的?

真的。

好,爸爸走吧。

妞妞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拣起地上的画笔,盖好盖子,往外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在墙上敲了几下,说姐姐我走了,下次再找你玩。

杨先带她去楼下水果店,水果店的小哥在切菠萝,见妞妞盯着他看,还刻意耍帅,颠了颠菠萝,扔到半空,一刀砍掉菠萝头,再接住刷刷几刀削净了皮,切块泡盐水里。

妞妞看直了眼,用力鼓掌。

小哥更得意,随手抓起一个再抛,却甩手喊痛,原地弯腰哈嗤哈嗤地吸凉气,原来抓错了,抓到一手榴莲。

杨先把妞妞拉过去,叫她挑盒樱桃。

妞妞站在冷藏货架前看了半天的标签,拿着手指在那鼓捣半天,六六三十六,六七二十四的瞎算。

杨先等着回去,把妞妞交给老婆,叫她快一点,自己在结账的地方等。

过了一会儿,妞妞双手环着,摇摇摆摆跑过来,踮着脚,一个个放在电子秤上。

是两个大苹果,红红的就跟妞妞的脸蛋一样。

杨先问你不吃樱桃吗?

妞妞摇摇头说,不喜欢了。

杨先结了账,妞妞一手一个大苹果,跳着脚,跟杨先上了车。

“章老师,我知道你说那面墙的意思,妞妞在墙上画画,被我骂了,才有问题的,对不对?”杨先心里像有把剪刀在绞,他说想杀了自己是真的。

要不是他带妞妞到这面墙,要不是他骂妞妞,要不是他没用欠了债,要不是他——

不管是墙里的脏东西,还是自己骂妞妞,才让妞妞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埋头画画,还和墙里的姐姐打招呼,都是他的错。

杨先想着,痛苦的情绪煮沸了念头,一个个变成泡泡炸开,刺得他脑壳疼。

他现在才后悔当初太急,根本没好好听章老师讲话,以为只是个拖时间,或是想买房砍价的咨询师。

原来章老师一早就看穿了妞妞身上的问题都是来源于自己。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再咨询,自己还是没钱,那墙里的脏东西,章老师会信吗?他一定是当自己发疯了。

是啊,有哪个正常人会半夜到凶宅里来,踩死一披萨盒的蟑螂,像是刚分完尸的杀人狂。

章老师他到现在还没说话,一定是觉得我无药可救了,对不对?

杨先几近绝望地抬头看章老师,却看到章老师站在墙边,对着墙发呆。

章本硕回过头,对着杨先笑了一下,一手按在墙上,说:“要不要把它砸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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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吃大象的鱼

“砸了?”杨先没跟上章老师的思路。

“对啊,砸了,我有把大锤,正好借你,你砸不砸?”

“砸,不对,为什么要砸?”杨先差点被章老师带偏思路,不是在咨询吗?怎么又扯到砸墙了?天马行空,来去无踪,这就是章老师的咨询风格吗?

被他说的真有点想砸啊。

“不砸,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你说是不是?”章本硕看着杨先,意味深长地说。

“那面墙”的作家感言还在最顶上,下方纠缠着对女儿的愧疚,和对老婆的歉意。

所有本章说的右侧灰色区域也像一堵墙立着。

章本硕大致摸清了杨先的思路,因为欠债,整天想着钱的事,疏离了家人,直到发现妞妞的异状,才爆发出来,归咎于那面墙,好像是因为那面墙的凶厉,才卖不出房子,赚不了钱一样。

“不行。这面墙不是承重墙,可连着隔壁a号,不能随便乱砸。”杨先说。

章本硕一边轻轻擦掉墙上的污渍,一边说:“那,让我们理清一下思路。杨先生,你最近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卖房,还是妞妞的问题?”

“妞妞的事。”杨先想都没想,脱口就说。

“那妞妞的事中,最让你烦心的是可能自闭症,还是墙里的姐姐?”

杨先想了一下,说:“墙里的姐姐。”

“好,也就是说,目前最让你烦恼的就是那个墙里的姐姐,对不对?”

“是。”

“我问你,是鬼吗?”

章本硕问得如此直接,杨先促不及防之下,看章本硕身后的墙,这时天已亮了,白墙不再那样晃眼。

杨先犹豫一会儿,说:“不是,不对,我根本不信这些东西。”

“不信更好。那下一个,墙里可能藏尸体吗?”章本硕还叩叩墙。

杨先干笑一下,直接摇头:“不可能,这是半砖墙,图纸标注是120mm,实际可能还薄一些,里面根本没空间放,除非——”

杨先身子凉一下,想到妞妞画的一张张手脚拼起的人形。

“那就好了,连砸都不用砸。排除掉所有现实和非现实的可能,墙里的姐姐可能只是个称呼,也许是妞妞和幼儿园里的老师玩的敲墙游戏,也许是她认识的一个高年级的朋友,总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你还觉得妞妞有问题吗?”

杨先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听章老师这么一说,确实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小孩子经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也会有些大人想不到的点子。

只是那个“六六”怎么解释?

杨先正想问章本硕,门口剥啄两声,“你好,有人吗?”

……

李临从昨天一直后悔到今天早上,刚才在楼下水果店买菠萝时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以后要是结婚生子,女的就叫李不悔,男的就叫李不悔改,就是为了纪念这次事件。

这要从昨天下午他给沈立文送完简历说起。

进沈立文办公室,看到地上的小蓝本,沈立文一副便秘王的样子,英文缩写bmw,李临不知有多快活。

他哼着两只老虎,让老虎荡起双桨,划啊划,划向咨询室。

路上偶遇吴秘书,照例职业微笑,说最近忙,我朋友章本硕更忙,黄宇裸照的事暂时别想了。

又拒了一路的莺莺燕燕,惹了一身的香气,舒舒服服回到咨询室,把脚搁桌上,瘫椅子里玩手机,整个下午没咨询,要抓紧时间充电学习。

看最小公倍数的mv《吃大象的鱼》吧。满屏的胶原蛋白,活力满满的青春少女,看完了,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说不定还有剩,能练成七分靠打拼三分归元气雄霸天下呢!

动感的前奏响起,一大波少女在非洲大草原上奔跑,背后是羚羊、豹子、大象、狮子……

他看着那一波又一波的巨兽在跳、在颠、在晃、在耀眼的阳光中挣扎……

不知不觉沦陷其中,李临眼睛盯得太过用力,酸出泪来,他伸手去够纸巾,差了一点,硬是挺起腰,这才抓到一张。

门突然开了,沈立文探头进来,“有空吗?小李。”

李临一慌,要盖手机,却忘了自己早歪了一半身子出去,重心一丢,连人带椅子砸到地上,手里还抓着纸巾,等他从地上爬起,关了手机,沈立文的脸色比刚才还要便秘,问:“你看什么?”

李临站起来,很快就镇静下来,把纸巾展开,擦擦眼睛,再擦擦嘴,擦得很慢,以示清白。

身为机智小王子,看眼色马屁精,李临深知这种意外状况的应对套路,很简单,不用花言巧语,只要真诚就行。

真诚地说自己最近准备第一中学的心理咨询,为了解年轻人的喜好,看最小公倍数的mv。

正大光明,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唯一的破绽就是传出去,吴秘书那帮女同事会生吞活剥了自己。

上次本子上电视,他一时嘴快说出来,还答应了那帮女同事的种种要求,说自己跟章本硕铁到穿一条内裤,还是丁字的,这点小要求一句话的事,结果本子丝毫不顾往日情面,拒绝了自己,搞得最近自己很忙,不忙也要装得很忙,生怕吴丽她们追问黄宇裸照的事。

怎么办?!

照实说,自己再不得安宁。

很忙?很忙还有空看最小公倍数的mv,黄宇的裸照呢?最小公倍数的全员签名呢?宿舍地址、练习室私录视频、床上抱枕娃娃,以及吕佳化妆品套装、香水牌子、减肥食谱呢?

不行!绝不能说自己在看mv。想起以吴丽为首的那帮女人的恐怖战力,以及身为女性心理咨询师的心灵窥探术加成,李临手里的纸巾就更湿了。

那说看认知心理学的教学视频?

不行!不管怎么看,拿纸巾,瘫椅子上的姿势都不是用来看教学视频的,反而会引起沈立文的怀疑,要检查我的手机,那时还是要完蛋!

那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沈立文相信我没在看《吃大象的鱼》吗?

沈立文已经开门走进来,眉毛比眼睛早一点不耐烦地扬起来。

来不及了!

绝境逼出了李临的一线灵光,事到如今,只能这样说了,是你逼我的!

“沈老师,我在看片,黄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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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压价

天才!

这是当时的李临对自己的评价。

说看教学视频、上淘宝或是盯着手机发呆都不足以取信沈立文。

然而只有理直气壮地说出看片,出于社会性的尴尬和男人间的独有默契,就像进厕所,至少隔开一个小便池撒尿一样,沈立文绝不会主动翻看他手机,除非他也想看。

而且因为是自己主动交待,更显得真实,沈立文不会怀疑自己在看最小公倍数的mv,那么自己的秘密得以保全,吴丽她们也不会找上门来。

还有一点,自己主动交出把柄,让沈立文生出可以随意拿捏自己的错觉,更有利于拉近两人关系。

虽然挺讨厌沈立文的,但是职场中,越要背后捅刀,越要脸上带笑。反之也成立。

亲近点没坏处。

总而言之,两个字:完美!

至于自己看片的消息传出去怎么办,李临完全没想过。切,你们还天天上淘宝呢!

沈立文看看桌上的小黄本,再看看手机,眉毛降下来,笑了一下,“有空吗?”

“有。”

“约一下那个房产中介,我想看那套房子。”

“好。”

“你陪我一起去看。”

“好。”

沈立文走了,李临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天才反应上,之后的事都是本能地答应。

约中介?看房?陪他一起?

我不想再去那套房子啊!好恐怖的!

沈立文很满意,挑简历都挑出一眼的本硕,他想出去转转,吸点新鲜空气,没有被“本硕”污染的新鲜空气。

想起王总交给他买房的事,他就过来找李临。

其实他本来不打算让李临陪的,李临什么都好,就只有一点不行,和章本硕太过亲近。

可刚才李临的表现打消了他的疑虑。

看到桌上的小黄本,本以为他在看章本硕写的小册子,结果是在看片,很好,很好。

只要不是章本硕就好。那小子在的时候膈应我,走了还要时不时恶心一下。

不是他就好。

李临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一早和沈立文到了瑞金大厦楼下。

楼下一家水果摊早早地开了门,一个小哥闷头砍菠萝,一刀一个,手法干净利落。

一群大妈买菜回来,顺带买点水果回家,聚在一起聊天。

“小吴,今天这么早啊。”

“葡萄来一斤。”

“这西瓜够不够甜?”

“你听到了没?昨天晚上——”

“对,谁在叫?还以为猫打架,后面又笑起来,吓死人了,还好我家宝宝睡着了没听到。”

“听说是17楼的。”

“17楼不是卖出去一套房吗?会不会是新搬进来的人被缠上了?”

“最近家里蟑螂都多了。”

“是啊,我儿媳偏要说是我垃圾不及时倒招过来的,你说气不气?”

大妈们的声音越说越小,小哥的脸也越来越白。

李临也越来越不想进去。他就是这个时候把肠子悔青的。

本以为约了早上会好点,结果昨晚刚闹过一趟,现在上去真没事吗?

“沈老师,我早饭没吃,想买点——”李临转了一圈,没看到早餐店,最后看到小哥手里的菠萝,说:“想买点菠萝垫垫肚子。你先上去吧。”

“菠萝当早饭?”沈立文斜了一眼李临,口味够独特啊。

他点点头,自己上去。

到了17楼,走出电梯,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块蓝底白字的方块指示牌,abcd顺时针转过来。

哪号来着?a?b?

沈立文当惯了甩手掌柜,只叫李临约好,根本就不知道几号房。

一边往左拐,一边掏出手机准备问一下,刚要说话,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问你,是鬼吗?”

章本硕?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差点以为耳朵也被眼睛污染了,走廊两侧都是窗户,右边的两扇装了防盗窗,声音就是从窗户里传出来的。

沈立文贴着墙,一点点探出头看。

晨光斜照下,他看到窗户里一面大白墙下站着两人,一人手拿抹布擦墙,正是章本硕,另外一人穿着白衬衫,是杨先,说:“不是,不对,我根本不信这些东西。”

他的脑中浸出凉与热,分开向上向下,中间空出一大片的区域。

章本硕继续问:“不信更好。那下一个,墙里可能藏尸体吗?”

杨先答:“不可能,这是半砖墙,图纸标注是120mm,实际可能还薄一些,里面根本没空间放,除非——”

两人一问一答说些话,沈立文脑中空出的那大片区域却渐渐被一个念头填满。

章本硕他——在压价?

他买凶宅,居然还压价?用鬼?用墙里的尸体压价?

哈、哈、哈哈哈……

脑里的笑声连成一片,念头急剧膨胀,触碰到了真空的界限,那凉与热重新搅在一起,混成一股浓烈糊味,直冲脑门。

沈立文脑皮炸开,骨头里冒泡泡,咕咕咕地叫,连着压在最底下的陈旧记忆一并翻出。

那是章本硕毫不留情地在众人面前训斥他,那是来访者不信任的目光,那是同事们假装避让实则暗笑的表情,那是王总失望冷冽的眼神……

这一切终将要有回报。

看你混得这么不好,我就放心了。

不对,是开心才对。

开个第一章心理,又当办公室又当卧室,好不容易到处借钱,凑了买房的钱,还只能买降价的凶宅,还要特意压价?

你怎么混得那么惨!

我不介意让你更惨一点。

后面的话沈立文根本听不到了,他整个人都浸在复仇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自从章本硕指责他督导敷衍,不适合做新人督导时,他俩的仇就算结下了,可惜没等他找到时机,章本硕自己作死,被王总开除,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要买下这间凶宅,让章本硕一辈子缩在那间租来的小办公室!

那天杨先跟他说起章本硕的事,他还不大相信,那小子最能装清高,绝少谈钱的事,以前在阳光心理的时候,总是说要把来访者摆在第一位,看来这几年被生活磨的一点心气都没了,还拿鬼当借口压价,哈,好歹也是个心理咨询师,掉不掉价!

沈立文已走到b号的门口,门半开着,他敲了敲门,说:“你好,有人吗?”

接着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章本硕的脸,半卷起的袖子,手里的抹布,他开心极了。

卑微到要靠打扫卫生博取同情吗?一大早过来擦墙?

你说我不适合做督导,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哪有半点心理咨询师的样子!

沈立文往前一步,踩到一处肉肉的地方,腻滑黏湿,他根本舍不得低头看,只盯着章本硕的脸,期待着他可能的反应。

昔日阳光心理的天之骄子,王总的得意门生,撰写十五本教材,只让张一帆改了一个标点符号的“章老师”,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碰上以前你看不起的人,你会说什么呢?

沈立文的心虚悬着,等着一束假装冷漠的眼神,一脸貌似莫不关心的表情,一撇若有若无极力掩饰的羞惭……

章本硕张大嘴,指着沈立文,大叫:“垃圾!”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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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蟑螂药水果刀

沈立文的脸一下子烧起来,皮薄得透出血红色,像油湿了纸。

垃圾?!

太过份了,我这还没开始打脸呢!就开骂了?

现在的小年轻节奏这么快吗?

还是说被辞退后,还念念不忘我这个仇人,化了灰都想着怎么羞辱我?

沈立文努力稳住阵脚,咳了声,装作久不见面,脸生了的样子,揪起一指头的眉尖思索。

杨先和章本硕一起指着沈立文的脚,大叫:“垃圾!”

沈立文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低头去看,自己擦得发亮的黑皮鞋与一圈杂白的黑混在一起,那黑有须,有翅,有肚里的屎白……

蟑——蟑螂!

沈立文的思维终于调到同一频道,加入章本硕和杨先的大吼声中。

身为一个中老年男子,时间早已磨钝了他的感知,活得久了,他很难像小孩一样去怕鬼、怕虫、怕打针。

皮厚眼老舌疲耳屎多,任何东西想要吓他,筛过一层厚厚的滤镜,早就磨没了。

他不怕蟑螂,但是这么多蟑螂聚在一起,踏进去,像是陷入了蟑螂沼泽,拔出脚来都带出三两蟑螂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立文跳着脚往外跑,还有些蟑螂活着,摆动触须拖着粘在鞋上的内脏砥砾前行。

章本硕很不好意思,凶宅里可没垃圾筒,扫了没地方扔,只能先堆在门口,结果让沈老师中招了,咦?沈老师跑这干吗?多久没见面了?

李临很难受,本想着买菠萝拖延时间,结果反而听了两耳朵的鬼故事,耳朵都快渗出尸油了。

边上的大妈从蟑螂说到儿媳,又从儿媳说回17楼,说有人看到晚上有个女人进电梯,最后停在17楼的事。

“你也去17楼?”切菠萝的小哥突然问。

李临一愣,点点头。

那小哥不再说话,慢慢把筷子插进菠萝块。

吴亮很纠结,自从昨晚目睹那个中介变态的一幕,一口气半跑半滚下17楼开始就很纠结。

要不要报警?

不报,良心不安,万一真是踩的真是个人呢?或者是一部分的人?

报,自己有案底,查出来,瑞金小区水果王子是再也当不了,只能舍弃这个身分,舍弃这些街坊邻居,暗恋自己的7楼的女主人,隔壁鱼丸店的打工小妹,还有快餐店的女经理……

那还是不报了。

可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跟中介来看过一次房,他就泛滥了同情心,又想到变态的中介却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可爱女儿,他就更受不了。

他是黑暗王子,不再变态后,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是怎样的人。

他喜欢小孩红扑扑的脸蛋,清澈的眼眸,喜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喜欢大妈说家里有十套房,一个如花似玉不到一百公斤的女儿,就缺一个上门女婿时的眼神。

总之,他喜欢生命的脉动,就像云追着风,不问起处。

他决定了,要尽可能帮助这个年轻人,不被那个变态中介踩成肉酱或者泡菜。

“那,好了。”吴亮把插菠萝的筷子递给李临。

“17楼蟑螂挺多的,要不要带点蟑螂药防身?”吴亮又问。

“嗯?”李临还没从滴尸油的鬼故事中脱身,两眼茫然看向吴亮。

“那,拿去。”吴亮把水果刀塞李临手里。

李临恍惚地接过水果刀,看看刀,又看看吴亮。

“药,蟑螂药。”吴亮认真地说。

李临迷糊地听,一手菠萝,一手刀朝电梯走去。心里还在想,抓住蟑螂,一次一刀,一刀一片,一周见效,水果刀,蟑螂药。

没错,押到韵,一定是这个逻辑。

他进了电梯,按了17,显示屏上的红字一个个变,李临的心也收敛着一次次地跳。

听完大妈们的鬼故事传闻后,他更怕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一时心大,要买凶宅。

黄雨宣跟自己是不可能了,就算买房也不可能在一起,自己冲动,不过是想催眠自己这段恋情还没结束,就跟导演没说卡,演员忘词也要硬着头皮演一样。

他下定决心,这次陪沈立文看完房,他再也不碰凶宅,回去好好睡一觉,忘掉黄雨宣,把爱封在心的角落,等待下一个知心人的出现。

电梯门开了,他往右转,一声惨叫,沈立文跌跌撞撞跑出来,像是活见鬼,不对,见活鬼。

之前大妈们讲的鬼故事发酵出浓郁的沼气,沈立文的尖叫就是一点火星,彻底引爆!

我就知道这凶宅有鬼!沈老师都快变鬼的岁数都撞鬼!

李临回头就跑到电梯,拼命按向下,电梯却早早下去,停在1楼不动。

沈立文怪异地跳,大声地叫,像是踩到了图钉,时不时翻起脚,想要抠脚又怕脚气薰晕自己似的。

李临绝望地拍打电梯门,看着沈立文越靠越近,“蟑螂、蟑螂”地叫。

“蟑螂?”李临呆一下,不就是蟑螂嘛,这么害——

啊!蟑螂!

李临看沈立文两脚的蟑螂,叠得都出现重影,鸡皮疙瘩马上上身。

他突然明白了水果店小哥送他水果刀的用意,水果刀,蟑螂药,原来如此!

李临右手扬起水果刀,刀尖直指沈立文:“沈老师,别过来,去把蟑螂踩死!”

沈立文被刀一吓,扶着墙跳起踢踏舞,蹭了一地的蟑螂尸,鞋皮都快擦出火星。

这时章本硕、杨先出来,和李临撞上。

“你到这干吗?”章本硕问。

“我?看房。陪沈老师看房。”李临说。

杨先很不好意思,昨天都想着墙的事,忘了刚和李临约好第二天一早看房。

章本硕又看向李临手里的刀。

李临一刀叉块菠萝下来,递过去,章本硕摇摇头。

李临问他:“你来这干吗?买房?”

章本硕说:“不,给他咨询。”

李临看杨先,一脸的不相信。上次刚说过章本硕不好好咨询,只知道说房子的事,怎么可能再找你咨询。

对了!一定是这样。

本子是为了自己买房,才找杨先谈价钱,想替自己压一下价。

谢了,兄弟,不过你再怎么压,也没法从一百多万压到二十万啊,又不是高压锅,心意我领了。

“章老师,对不起,我约了沈老师看房,忘了跟您说。”杨先一脸尴尬。

“没事,我等一会儿就好。”章本硕自顾自进房,还跟沈立文打了招呼。

沈立文全程扶墙,直到确定没了蟑螂,这才小心翼翼地绕过蟑螂堆,进了房子。

李临想又是蟑螂,又是凶宅,沈立文是不可能买这房子了。

杨先想又是蟑螂,又是凶宅,沈老师是真不会买了。

沈立文想又是蟑螂,又是凶宅,章本硕还死皮赖脸呆这,他是穷途末路,借了能借的所有钱,也只能买这套房子。

要是他拉章本硕下场喊价,一点点抬高,让章本硕看到希望,又总是失望,最后一刻才出高价买下,对章本硕的打击有多大,想想就很兴奋啊!

杨先怯生生地说:“沈老师,不好意思,这里本来没蟑螂的,是披萨忘记扔了。”

沈立文扫一眼章本硕,李临又递一刀尖的菠萝过去,这回章本硕吃了,说味道不错,哪里买的。

李临把剩下的菠萝全塞章本硕手里,兄弟,给你。菠萝而已,哪抵得上我们兄弟间的情谊。

沈立文提高音量,问:“多少钱,这房子。”

“120万。”杨先说,上来就问价钱,多半是没戏了。

不过出于职业素养,杨先还是熟极而流地介绍起房子:“套内144平,证件齐全,三室两厅,120万,还有一间地下室,改造一下还能租出去。付款的话,最好全款,不过走贷款也行。”

沈立文只用眼遛一圈,点点头:“可以,买了。”

杨先习惯性地跟着点头表示附和,点到一半,顿住,半天才抬起头,结巴地问:“沈、沈老师,买了?”

虽然不是自己出钱,但是这120万说的跟120块,不,跟12块一样,一掷千金的感觉真是好。

沈立文脸上淡淡的,舍不得加一点表情,只是略微挤出点不耐烦,好像今个只是慕名过来买菠萝吃,看到一个房子顺手用零花钱买了。

“对。”他瞄了一眼章本硕,还在啃水果刀上的菠萝,刀刃反光,亮得像化出一把虚刀砍过来。

他心一惊,想到章本硕那疯子敢和王总对着干,心智不说是有问题,至少也能归类到不正常,万一竞价惹恼了他,一刀捅过来可不妙。

他拉着杨先走到客厅另一角,远远地隔着,这段距离,他是绝对安全的,除非水果刀变成小李她妈妈的飞刀。

“125万!”章本硕叫起来。

沈立文对着杨先,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欣赏章本硕现在又急又气的表情,这么快就按不住了,还一口提了5万的价,看来是真急了。

“126万。”沈立文轻声说,看着杨先。

杨先懵了,怎么回事?

他卖了五年的房子,还从未见过主动给自己涨价的客户,嫌太便宜吗?

“什么?130万!”章本硕又叫。

沈立文噗的一声,忙抿紧了嘴,他现在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不漏出笑。

虽然没看到章本硕的表情,不过光听声音,就知道用气急败坏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风度、风度。

沈立文提醒自己,复仇是坛自酿的美酒,拍破泥封时,自己越淡然,这酒就越芬芳。

“131万。”沈立万轻轻说。

杨先继续发懵,想说点什么,可是多年的职业生涯从未有过类似案例,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说谢谢?

万一说谢了,他不再自己加价怎么办?白赚的钱谁不想要,鬼知道沈老师发什么疯,钱多了自己抬价玩吗?

“150万!高利贷!”章本硕又说,音量总算小了一点,不过沈立文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沈立文憋住笑气,气往上走,提高嘴角,画出诡异的弧度,颊上全是一条条的筋在滚。

连借钱的事都说出来,这家伙快疯了吧。

要不就在这里放弃,让那家伙买套凶宅慢慢还债?

不!谁那么无聊跟这家伙耗,顺手买了吧。一次性收完所有复仇的利息,一刀了断。

不过王总那里难交待,他给我的权限是140万,多了10万。

无所谓,以我的等级这10万还申请不过来?

“151万。”沈立文说。

杨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沈立文,就是自己抬价玩,也别配合着章老师说话来啊,搞得好像章老师和你竞价一样。

在他眼里,分明看到章本硕和李临一边吃菠萝,一边聊天,沈立文侧对着两人,几万几万的叫得倒挺准,刚好卡在点上。

“那沈老师您的意思是151万?确定吗?”杨先问。

“对。我是代表阳光心理来的,难道还会骗你?”沈立文慢慢转过身,准备一口气干完剩下的复仇美酒。

他看到晨光下,章本硕和李临站在一起聊天,看都没看这边。

章本硕吃得欢,聊得也欢。刀尖上的菠萝都快吃完,乍看过去,还以为是在啃刀子。

“能借150万也是你的本事啊,那你为什么不买房?”章本硕说。

“算了,我明白了,黄雨宣再好,和我不适合。天涯何处无芳草。”李临一骨子萧索圣贤气息,衣袂飘飘,直欲乘风归去。

“好,你能想通就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只管说。”章本硕见李临终于走出情伤,黄雨宣失恋一事算是告一段落,心一宽,拍拍李临的肩。

之前李临突然跟他说,谢谢他的好意,叫他不用帮忙压价,其实自己能借到不少钱。他就惊了。

公积金加商贷,再加上父母支持,125万。

还有借同事5万,西拼东凑一点,主要是吴丽和张一帆这两个金主,130万。

还有20万是小广告放高利贷的,这就150万了。

章本硕不是吃惊李临能借到这么多钱,是吃惊他为了黄雨宣真想过借钱买房,像他这样的浪子,借钱买房,结婚还贷的日子实在不能想象。

看来他还真的挺喜欢黄雨宣的,就是不知道这情伤是真翻过篇了,还是安慰自己假装翻过了。

“帮我是吧?”李临突然一脸湿笑凑上来。

“快说。”章本硕吃掉最后一口菠萝,拿着水果刀晃来晃去地看,李临主动退下。

“那个,黄宇的裸照,实在不行,微信、手机号也行。她们介绍身边的妹子给我,我手上都攒了三十三个姑娘的相片、微信,还加了12个皇家相亲群,再拖下去,我内裤都要被她们扒下来,套头上游街,那帮女禽兽学过医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李临一脸贞操不保的惊恐表情。

“滚。”章本硕算是确认了,这丫的情伤真翻过篇了。

沈立文呆呆地看着章本硕和李临,杨先跟他说定金10万,全款还是贷款之类的事,他一概应过去。

他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

沈立文走过去,李临看到了,冲章本硕使眼色,章本硕回头,手里的刀晃着光。

沈立文看着章本硕,看了很久,问:“你——你刚才是跟谁说话?”

章本硕歪歪头,看看李临,又看看沈立文,“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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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荣誉墙

对,就是这个表情,假装不知道糊弄过去,既可以避免和自己冲突,又能掩饰竞价输了的尴尬。

好,你是要玩“无视”的把戏,反弹所有攻击是吧?

我陪你玩到底!

沈立文抓住了章本硕的套路,没继续问下去,对杨先说:“带我看下房子。”

买了再看房子,这逻辑和自己抬价买房一比不值一提,杨先欣然接受,带着沈立文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来。

李临还拉着章本硕软磨硬泡,求他发发慈悲,联系黄宇要裸照,实在不行,周岁的婴儿照也行,毕竟吴丽她们只说要裸照,没说要几岁的。

章本硕刀子在手,天下我有,拿过李临的筷子,狠狠一刀斩去半截,说再骚扰我,当如此筷!

李临下身一凉,这才消停下来。

这时杨先和沈立文也转了一圈回来,沈立文停在那面大白墙前,看了半天。

白墙上还有抹布擦过的痕迹,沈立文用眼睛量墙,上下左右都描了一遍,问李临:“这墙怎么样?”

李临一愣,说挺好的。

“哪里好?”沈立文问。

我哪知道?好讨厌这些人话讲一半叫下面人猜,拜托,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好,有话直说不好吗?

“大,墙很大。”李临一边吐槽,一边又不想放弃看眼色马屁精的成就,揣摩一下意思,试探地说。

沈立文脸一松,笑出两眼角的褶,“对,这墙不错,位置也好,一进来就能看到,刚好可以当荣誉墙,挂些奖状、照片。”

荣誉墙?

李临心中一动,马屁精的本能让他嗅到了线索,“沈老师,你那个获奖的照片刚好可以挂在这里。”

李临走到白墙正中央,伸出手在头顶位置敲了敲,咚咚咚,“挂这里刚好。”

“这怎么行,这里要放王总的照片。”沈立文谦让,脸上的肉却早笑抽筋了,李临这小子只要不谈跟章本硕有关的事,怎么看起来这么可爱!

“不不不,王总要放在最上面,沈老师您就在下边正中央的位置最好。”李临沐浴在马屁的喜悦下,能把一个讨厌的人拍得慈眉顺眼,自己的功力见涨啊!唉,只恨用在吴丽那群女人身上一点用都没有,女人只看脸,还是男人好,注重内在美,夸他就行。

沈立文看看李临,又看看白墙,两个都是越看越顺眼。

李临是因为挑了好位置。

白墙是因为够大够平够白,做荣誉墙突出阳光心理的辉煌经历正合适。

而荣誉墙上最闪亮的两颗星,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在正中央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到。

以后培训教室搞起来,新人刚上岗,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白墙下,看着阳光心理前辈们的卓越业绩,行注目礼半小时,眼神要虔诚,如注视伟人照。

诚心诚意者,可优先转正,提前加薪,督导费也能打个折扣。

沈立文畅想开去,意念汇聚成河,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地奔涌而去,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差点崩尿。

之前因为章本硕莫名提高了几十万冤枉钱,现在想来也觉得值了。

这个培训基地建起来,从这里出去的咨询师见到自己,都要尊称一声沈老师。

想到动情处,沈立文也忍不住伸手在正中央的位置敲了三下,咚咚咚。

不错,就这里。

嘟、嘟、嘟。

三声闷响从墙里发出来。

沈立文愣了一下,回头看章本硕,又看看李临、杨先。

章本硕站得远远的,李临刚退后一步,用手指框出个方形取景,寻思奖状挂哪里好看,杨先站在他身后。

那三声谁敲的?

而且那三声明显和自己敲得不同,闷着响,又带着点脆,像是剔了肉的手骨敲在烂掉的棺材板上。

闷响过后,就是一阵静默,流入人们心里,又带着血花出来,呛然而出,勾出心魂深处郁结已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

杨先晃晃脑袋,张开嘴,喉咙嘶嘶地响,看着沈立文,你听到了吧?一定听到了,对吧?不是我一个人,对吧?

他刚卖成房子,开心地盘算五十万的利润,自己能拿到多少奖金,还掉利息和一部分债,再省一点下来,可以给老婆买身新衣服,给女儿报个画画班,一家人还能出去旅游。

结果这三声像是附身的恶灵又跳出来调戏自己。

之前听了章老师的话,本已安定的心开始狂跳。妞妞画的零碎人手人脚,墙里的姐姐,刚才墙内的闷响,里面——真有东西?

李临也听到了,他退了几步,挨在章本硕身边,他有刀,好照应。

不过李临还不太确定,可能是回声也不一定。虽然这样解释有点勉强,自己刚才敲墙的时候可没有回声,但好歹是个解释。

沈立文的眼珠子转了转,微微直了下身子,咳了一声,解释说:“碰巧有回声,或是钢筋膨胀发出的声音,这在老房子里很常见,很多神经过敏失调的来访者,或是患失眠症的人都有类似的经验,明明是没人住的上层,晚上总有弹珠滚过的声音,好了,签合同吧。”

不过是碰巧的怪声罢了,亏你们还是咨询师呢,这都怕?

沈立文鄙视李临、章本硕,学过《认知心理学》吗?不知道人的感官都有先天缺陷,不能尽信。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真。

听到签合同,杨先本该高兴才对,去拿公文包,可是心里却咯着块石头,棱角顶得他难受,眼角还瞅着那面白墙。

好像稍不留神,就会有只枯手破墙而出,掐住沈立文的喉咙,把这个惊扰它美梦的家伙拖入墙中。

杨先拿了公文包,又跑回来,递给沈立文,他隐隐有种感觉,要快点,再快点,耽搁下去,总会有点怪事情蹦出来。

就像以前好几次快要把这房子卖出去,最后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功亏一匮,好像这房子里有东西刻意捣乱一样。

章本硕突然走过来,用刀柄敲墙,咚、咚、咚。

李临的心吊起来,差点没被敲出嗓子眼。这家伙干什么呢!就这样让它过去不好吗?这在恐怖片里就是作死啊!

杨先的合同递到一半,沈立文的手也伸到一半,却同时没了下文,冻住了,只剩眼珠子在转,看向白墙,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发生,或者不要发生。

章本硕敲墙的余声以一种极缓慢的节奏消失,三人呆了半晌,确定没有多余的声响回应,这才同时出口气。

沈立文的手终于够到合同,手指已经感觉到纸张那细腻的触感,洞、洞、洞!

声音、墙里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了!

钢筋膨胀绝无可能是以这种固定节奏发出,而且那声音的位置明显就是从章本硕敲墙的地方发出!

墙里——有——东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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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刀切苹果

沈立文终究还是没有接过合同,全部注意力都被声音吸走,脸色白得赛过那面墙。

杨先缩回手,看看章本硕,又看看沈立文,问:“沈老师,这——”

沈立文失了魂,强打起精神,“老鼠,可能是老鼠,长久没人住的房子有老鼠也很正常。”

李临慢慢挪到门口,随时准备逃跑,他一点都不好奇那声音怎么来的,好奇害死人,这是恐怖片第一定律。

门口的过堂风吹得他心凉,他又想起恐怖片作死第二定律,和大伙分开单独行动。

李临在第一、第二定律中晃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章本硕手中的刀,这就是恐怖片作死第三定律,拿武器的人最后死。

虽然都是死,好歹是最后死,李临默默站到章本硕身后。

沈立文的解释说出来,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

杨先却突然间醒悟过来,现在是纠结墙的事吗?

管它有没有东西在里面,先把合同搞定!

“沈老师,签个字吧,定金10万。”杨先把合同递过来,生怕沈立文又跟之前的客户一样临场反悔。

沈立文现在哪是签字的心情,来之前,李临就说过是凶宅是凶宅,他还给李临好好上了一课,让他要加强学习,少看有颜色的片,多点正能量,脑袋里就不会有那些奇怪的想法,新中国都成立多少年了,这些封建糟粕想法早该丢掉,重新接受三观改造。

可现在真遇上了,墙里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到他骨头上,骨缝发痒,嗖嗖地往外冒寒气。

章本硕又敲了敲墙,等了会儿,其他人也在等,墙沉默着,惜字如金,不再开口。

沈立文三人却没轻松多少。

李临等着要走,本子,咱别敲了成不?房子都被买走了,照规矩,有脏东西也只会去缠沈老师,沈老师他一身浩然正气,正能量爆表,战斗力指数高达18万,绝对不怕鬼,真有鬼,也只会摇身一变,变成魔鬼筋肉人一拳肌肉力量100%输出,桀桀狂笑皇道霸拳轰杀至渣。

我们先走不行吗?

杨先等着沈立文签字,盯着沈立文的手,看那笔尖上上下下,一颗心悬上面跟着颠簸,签啊、签啊、你倒是签啊!

沈立文隐约想到什么,目光转了一圈,从白墙落到了章本硕身上,眼里的光慢慢稳下来。

章本硕不再敲墙,问杨先:“隔壁有人住吗?”

杨先摇头,“没人。这房子一出事,这一层的全搬走了,卖都卖不掉。”

他就是清楚这点,才会怕。也许等他把b号的房子卖了,慢慢的,其他三套才有人接手。

就算隔壁真把房子卖了,他不知道,可谁买套凶宅会不声不响地搬进来住?至少要重新装修一下吧?

他这几天,来17楼这么多次,别说装修的工人了,就连沙子都没看见一颗,这一层真没人。

沈立文眼睛一亮,他明白了。

差点上了章本硕的当!

要不是他来之前无意间听到章本硕的话,现在他肯定也以为这套房子闹鬼。

这哪里是闹鬼,分明是闹人!

其实墙里的声音很简单,就是有个人隔着墙敲而已。

那个人就是章本硕安排的。

他既然一早就想好压价,自然要在“凶宅”上做文章,光问有没有鬼,墙里有没有尸体是不够的,杨先当然会说没有。

还要有更直观、更恐怖的证明,最好是能当场吓破人胆的灵异现象。

敲墙发声就是。

至于他为什么主动问隔壁有人,无非是明知道没人住,故意引导其他人往那方面想。就跟他拿抹布擦墙一样,都在无意间进行心理诱导,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这面墙上。

阴险。太阴险了。

看自己出现后,出高价买下房子,估计还有吓走自己的想法。

一环套一环,还做得这么滴水不漏,山水不显。

把心理学的本事都用到这上面,难怪王总要开除你!

沈立文拿过笔唰唰签好,说10万定金回公司就付。

杨先接过签好的合同,怔了半天。不太相信就这么搞定了,在手里卖了半年的凶宅,终于卖出去了。

他就这样站着,连沈立文和李临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隐约记着李临向他要了房子钥匙,说是有东西搬过来。

章本硕还在,静静地看着他。

杨先仔细收好合同,确认了那151万的价格,晕眩感涌上来,身子晃了晃,靠在墙上,才抓回重心,大口大口地吸气。

这算因祸得福吗?要是早早卖了,怎么可能碰上沈老师这样自己抬价的金主?

不,更应该谢谢章老师才对,要不是他耐心开导,自己早就崩溃了,哪能等到沈老师上门买房?

虽然说这墙——

算了,卖都卖了,里面有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了。

杨先偶尔也想放纵一下,不再为别人考虑那么多,拿到钱后,他想对老婆、女儿好一点,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先控制一下激动的情绪,说:“章老师,谢谢你,我没问题了。”

章本硕却没多少高兴,眼睛描了杨先一圈,叹口气:“也好,你要有需要,随时找我。”

章本硕走了,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得马路像面镜子。

他慢慢走,慢慢想。

杨先的问题还没解决,至少在本章说的层面上。

杨先的本章说右侧还竖着那道灰色,就像那堵客厅里的白墙,默默立着,不知里面掩盖了什么东西。

咨询是治疗人类心灵的工作,不可能总按照既定程序一步步走下去,再资深的咨询师都会碰到棘手的来访者。

章本硕现在就碰到了难题,该怎么做才能砸开杨先本章说里的那道灰墙?

李临也碰上难题了,回到公司后,吴丽迎上来,他赶忙跑去厕所,呆了半个小时,尿尿尿到肾酸,玩手机玩到手酸,这才出来,还是在门口被吴丽拦下。

“晶晶找我了。”吴丽第一句话就把李临震住。

“找你干吗?”李临很慌。

晶晶是那三十三名相亲候选对象中的一名,在微信上聊得挺好,也互相交换了充分ps的照片,说郎情妾意还早了点,但眉来眼去是到了。

她找吴丽干吗?

“她问我你这个人怎么样。”吴丽顿了下。

果然!李临冒出一头的虚汗,“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你这个人挺好的。”

李临心一松,落回原位,抓住吴丽的手一个劲地猛摇,刚从国外回来,这么快就熟悉国内的人情事故,义气啊!大妹子,啥都别说了,今晚宵夜我包了,敞开肚皮吃,管饱。

“就是有点——小气,答应别人的东西一直赖着不给。不过这句话我存了草稿,还没发送。”吴丽峰回路转,抽回手,换上一副恶脸,露出两个虎牙,不,是獠牙,眼射凶光,眉横杀气。

只差摇身一抖,黄烟起处,bgm响起,红裙裹肚,腻粉擦脸,皓臂金钏一母夜叉。

李临喊冤:“哪有?我什么时候——”

“黄宇的裸照呢!”吴丽一句话堵住李临的嘴,母夜叉苍海兴波,踏浪而来,就要辣手摧汉。

李临喊冤,她还冤呢!身边的高冷女神、软萌学霸、泥石流二次元奇葩都介绍了个遍,只差把亲戚群里的贤妻良母推出去,考虑到伦理和家庭和睦这才隐忍按下,光发微信名片就发到手酸,单皇家相亲群就从1号建到12号,相亲对象遍布七大洲五大洋。

能做的她全做了,结果这都几天了,李临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碰见就说忙,都一个公司的,谁忙谁闲,上厕所谁小谁大迈只腿就分得清清楚楚,糊弄谁呢!

“今天不说清楚休想走。”吴丽两个獠牙反光,晃得李临心慌。

吴丽越凶,他越不怕,他怕的是招惹来其他女同事,一起讨伐他只撩妹,不给照片的阴险行径,引起公愤,这就糟了。

更可怕的是还有看片的事攥在沈立文手里,要是被吴丽她们八卦出来,传给晶晶和其他相亲对象的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李临的急智天赋在绝境下再度爆发,抛出一个一举三得的计划。

“照片是没有了。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跟他直接见面。”李临双眼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解决了三刀切苹果分给一千个小朋友的终极问题。

那就是一刀切苹果,分两半,一半给老师,一半给自己。

老师吃个苹果,不要出这种智力问答考验我的智商了好吗?

老师吃完苹果吐个核,说不行。

再一刀捅自己,说你看我都流血了,真不想解这种烧脑难题,饶了我吧。

老师说不行。

最后一刀架老师脖子上,说别出这种傻逼问题残害下一代,让我们快快乐乐长大,当个大龄智障儿童不好吗?

老师说好好说话,别捅刀子,我只是监考老师,要捅你捅出卷老师去啊!

不行,急智天赋发散太严重,收回来,收回来。

总之,解决问题的思路是解决不了,就推给别人,或者干掉提出问题的人。

他当然不能干掉吴丽,但他可以推给别人——章本硕。

“什么?你能安排我和黄宇见面?!”吴丽兴奋大叫。

李临忙捂住她的嘴,就像碰见暴露狂,吓得捂住自己裆部一样紧。

“不是黄宇。”

“呜呜呜——”吴丽说。

“是章本硕。”李临很得意,什么黄宇裸照、女团签名照、减肥食谱,都找本子去啊!

“呜呜呜呜呜呜——”吴丽说。

“很激动是不是?”李临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放开手,你小声点啊。别让其他人听见。”李临叮嘱她,慢慢松开手。

吴丽大口喘气,干呕了好几口,然后抬头,亮出獠牙,“你上完厕所手洗了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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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鸡同鸭讲

李临退后一步,背上的汗往下淌,一丝儿一丝儿地痒。

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直男,他从来不会尿手上,自然就不用洗手。

当然这话他是打死都不敢对吴丽说的,他现在想逃回男厕所,就是尿到肾亏也不出来。

吴丽收起獠牙,问:“真是章本硕?”

“对,你跟他直接谈。”

“在哪见面?”

“瑞金大厦17楼b号。”

“那是哪里?”

“我们的新培训基地。”

“要是骗我,我就把你上厕所不洗手的事群发到皇家相亲群里,12个一个不漏。”

“我用章本硕的名誉发誓,真没骗你。”

“好,接下来跟我说说章本硕这人怎么样?”吴丽一脸的好奇。

“呃——”李临一时想不起怎么评价本子。

能和自己做朋友的人当然是好人,不过除了好人外,本子又有点古怪,他好像随时随地都抽身事外,疏离世间,冷眼旁观。

偶尔也会关心朋友,但总是点到即止,不会过份参与,只要不是死人的事,在他看来都是小事。

可要说他性格冷淡,也不是。

碰上需要帮助的人,他又会比谁都热心。

好难定义啊。

“他——他脾气挺好的,很少见他生气。”李临勉强憋出一句。

“那为什么在培训基地见面?”吴丽问。

“哦,沈老师刚买下来,我还要搬些东西过去,装饰一下。”

“这样啊,那我帮你一起,东西多不多?”

“不多,不多,就一些奖状、照片之类的。”李临笑开了花。

天才!

一举三得的计划完美实现。

一得解决吴丽索照事件。

二得拿沈老师照片挂荣誉墙上,沈老师好感度加10,人物相性加10,看片的事不会马上暴露。

三得祸水东引,看本子被吴丽缠住,好开心啊。

当然还有一个好处,要自己独自一人去那房子好害怕,拉上一个人就好多了。

等吴丽走后,李临给章本硕打电话。

“本子,找你商量件事。”

“说。”

“今天有没有空?”

“看你什么事。”

“督导,我想找你做督导,就在瑞金大厦那房子里。今天刚好有事再过去一趟。”

“哦,那没空。”

“为什么?”李临很受伤,跟本子太熟就是这点不好,话里藏不住话,语气稍微委婉一点就被识破。

“因为你没说真话。”章本硕缩在椅子里,看着屋里的大桌子就觉得憋得慌,地方太小了,想换张大点的椅子都不行。

“好吧,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个女同事,叫吴丽,她很仰慕你,想和你见个面。”

“没空。”章本硕捞捞耳朵,他敢肯定李临在说谎。

有女人仰慕自己,可李临一点醋味不带,还喜滋滋地说出来就有问题。

“我投降,是这样的,就是她逼着我要黄宇裸照的,我应付不了,你帮兄弟一把,我一定……”

“好。”

“真的?”

“定好时间再通知我。”章本硕挂掉电话,重新盯着屏幕上的《杨先》章节思考,本章说里的那堵灰墙该怎么破?

搞定!李临兴奋地跳起来,终于不用看到吴丽和那帮女人就往男厕所跑了,天天泡在尿骚味里,鼻子都快变酸了!

本子,你真够义气。

门响了,吴丽探头进来,笑眯眯地问:“要搬什么东西?我们帮你先整理出来?”

李临此时此刻的幸福感多到快要把他撑成一个胖子,好事连连,自己一举三得的计划居然如此完美,连讨好沈老师的事都有人代劳。

“这怎么好意思?公司历年的获奖证书和咨询行业论坛照片,还有王总的照片、沈老师的获奖证书……”

李临掰着指头一个个数下去。

“等等,我叫她们进来。”吴丽打开门,回头叫一声:“过来过来,分配任务了。”

然后高跟鞋的声音,香水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一分钟不到,塞进来20几个女同事,七嘴八舌。

“去见章本硕吗?就那个以前呆我们这的帅哥?写小蓝本的那个?”

“听说张一帆都对他写的教材赞不绝口。”

“比张一帆帅?”

“你没看电视?当然比他帅!”

“你说要不要化妆再去,万一能直接见到黄宇呢?还有最小公倍数?”

“呸,你别告诉我现在是素颜!眼线呢?假睫毛呢?腮红呢?”

“你说章本硕为什么被开除啊?我们这里阴盛阳衰,都是王总害的!”

“听说培训基地原来是凶宅啊!死了一家人!”

“对啊,好怕哦,你昨天有没有去电影院?为什么我看到你男朋友和一个女人在电影院?”

……

李临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那是春游前小学生们拿出书包里的零食互相分享的脸,那是姐妹淘聚在电视前吐槽连续剧的脸,那是子欲养而亲妈们在打麻将,欢聚一堂五筒一万东风碰胡十三幺的脸。

他看向吴丽,吴丽也看他,微笑,张口说话,声音却被众女的聊天声淹没。

不过李临还是看出了吴丽要说的话:不用谢。

这么多东西要搬,我特意多叫了些人,而且见帅哥这事是好事,好事要大家分享。

李临闭上眼,眼里有泪,却流不出,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不管是被章本硕锤死,还是因索照不成,恼羞成怒的女人们锤死,反正都是死。

不能说章本硕不喜欢女人,但是他一定讨厌很多女人聚在一起。

现在李临就想死了,小小房间里塞了二十几个女人,让他生动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鸡同鸭讲”。

那是三百只鸡同三百只鸭在讲,鸭呱呱叫,鸡哦用力哦不要停地叫,明明不在同一个频道,却能无缝交流。

吴丽看到李临要死的样子,举举手,示意大家暂停。

房间里慢慢安静下来。

李临的耳朵活过来了,感激地看向吴丽。

“听说那地方是凶宅?”吴丽问。

李临身子一紧,想到一种可能,压抑住兴奋,阴着脸说:“对,死了一家四口,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都倒在客厅的墙边,手全指着墙,凶得不能再凶!而且——”

“而且什么?”吴丽和女同事们异口同声,脑袋挤在一起凑过来,像是结成十方无敌香水护身灌顶结界,薰得李临鼻子差点要罢工。

“而且我今天去的时候就碰上脏东西了!那墙里有声音,咚咚咚地响,像有人在敲墙!”李临拿出大学宿舍夜话会讲鬼故事的力气,看谁憋不住尿先去厕所,阴恻恻地亮开门牙,用脸皮笑一下,又冷着脸呆着。

哼!他就不信,说到这份上,她们还敢去!就算敢去,也只有几个人,这样就好向本子交待了。

果然,他刚说完,又板着脸呆一会儿,气氛就冷下来,刚才还活跃着的三百只鸡、三百只鸭都没了声,好像全被拔毛煮熟。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瞪着眼,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终于吴丽开口了:“这么凶?”

“对。非常凶,你们不愿去也没关系,东西我慢慢搬就好。”李临微笑道。

“太刺激了!我们改个时间吧?”吴丽说。

“嗯?”李临两眼望去,一片茫茫,自己除了机智小王子、看眼色马屁精外,不还是少女之友以上,少妇之友未满吗?为什么看不懂这帮女人呢?

“今天晚上去!我们要夜访凶宅!”吴丽高举右手,转身面朝诸位同事。

女同事们齐声欢呼。

不要啊!李临想死。

大姐们,给个痛快吧,我死了,这里就是凶宅了。

别去骚扰本子,本子生起气来很可怕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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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个建议

杨先等人都走光,这才恍过神来,去卫生间里拿了西服,走出去,关门时还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墙。

终于都结束了。

也许是没穿那不合身的西服的缘故,杨先的肩膀轻松许多。

他乘电梯到了一楼,要去开车,看到边上的水果摊,想到合同上的151万,又停下来,往里走,货架上摆着五盒樱桃。

他先是拿了一盒,正要走,又转回来把剩下的四盒全拿了,放到柜台结账。

柜台的小哥端个菠萝发呆,樱桃放上去都没反应,好像给菠萝念菠萝蜜经入了神。

“老板,算下多少钱。”杨先说。

小哥肩膀一震,抬头对上杨先的眼,眼神顿时瘦下去,人弹起来。

那个变态!

吴亮要拿水果刀,左兜右兜掏一遍愣是没找到,哆嗦了半天才想起当蟑螂药送给那个年轻人了。

他忍痛抱起一个榴莲挡身前。

杨先愣一下说:“不要榴莲,谢谢。”

吴亮看到台上的樱桃,这才反应过来,咬牙放下榴莲,抖着手结账。

杨先用手机转了钱,看吴亮一盒盒地放进塑料袋里,想到拿回家,等妞妞放学回来看到一定很开心,忍不住笑起来,嘴角快要提到耳朵根。

吴亮装好樱桃,看杨先那木木的脸上一点点笑开,心里直打颤。

变态中的变态啊!买个樱桃都笑得那么恐怖,他是不是准备回去把这些樱桃榨成汁,涂在电饭煲上,假装人血封印比克大魔王?

杨先提着樱桃回家,半路上,在车里哼起了歌,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喜悦的情绪终于酿出香气,散发出来,他现在整个人都被一种轻快的气氛包围。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到了家,老婆、妞妞都在。

看他提了一袋樱桃回来,老婆问别人送的?

他说买的。

老婆说你疯了,买这么贵的。

“妞妞喜欢吃,偶尔买一下有什么关系。”杨先看老婆紧张的样子,好像买了这樱桃,第二天就吃不上饭一样。

老婆叹口气,拿樱桃去洗,一边洗一边问:“你今天什么喜事?笑眯眯的?”

杨先正想说,想到定金还没付,等定金付了,底气足些再说,就说没事。

老婆洗好了樱桃,装盘子里,叫妞妞来吃,跟杨先说:“我倒是有件喜事。”

他问什么喜事,老婆说刚和闺蜜吃过饭,闺蜜说看她还债还这么辛苦,好可怜,自己银行里有30万,反正利息也不高,干脆借给老婆,不要利息。

老婆很得意,你看,我们又少了30万的利息,这样——

她放下筷子,掰着指头数,再用六年我们就能还完了。

他点点头,说真是好朋友啊。

老婆说那是,又不是谁都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他不再说话,埋头扒饭,吃了饭,陪妞妞玩,妞妞拿着尺子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比完了,又趴在地上,猫着身子挡住纸,偷偷画上几笔,又跑过来拿她的hellokitty的塑料尺比划。

他呆呆坐着,脑子里莫名回响着一句话: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

朋友说她好可怜,她还在笑……

好可怜、好可怜……

手机响了,他打开看,是沈立文打来的。

他马上接起来,“喂?沈先生?”

手机那头没说话。

杨先的心莫名沉了一下,如石子掉入水里。

他突然想起那面大白墙。

“杨先,不好意思,老总这里审核没通过,这个房子我们不买了。对不起。”

沈立文说完挂掉。

杨先放下手机,眼神渐渐变重,本来麻木的身体似是被针扎了一般,火烧的痛。

他放下手机,身子轻了一点,看看妞妞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画画,又转头看老婆在厨房洗碗。

水声伴着碗盆的当当声组成一副生活交响乐的背景曲调,其中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似是吹起喇叭般,钻入他的耳朵,尖锐地像是烧红的长针直捅他的脑浆: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

是谁让她这么可怜的?

他拿起手机,给沈立文发消息:能说下原因吗?

等了三分钟,沈立文回复:墙太小。

杨先攥着手机,捏出汗来,盯着那三个字,盯到快要不认识。

墙太小?

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沈立文放下手机,回想起一个小时前在王总办公室的事。

沈立文从瑞金大厦回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让章本硕一无所获,灰头土脸的回去,可超出的11万怎么解释?

想了一会儿,他就决定直接说。

王总这么器重我,这点面子总要给的。不过11万而已。

“不行。”王垒听了沈立文的报告,就两个字。

沈立文报告时,还特意提到章本硕,说他也在看房,好巧。

王垒只是抬了下眉毛,再没多余的反应。

“为什么不行?王总,那里虽然是凶宅,可都装修好了,只用搬家具进去就能用,甲醛都不用除,地段也好,离总部只有10分种车程……”

沈立文越说越是心凉,王垒的反应伤透了他的心,但凡想一想说出拒绝的话他也能接受,可是这么快就说不行,也太不给面子了。

“跟凶宅没关系。”王垒摇摇头。

“那是价钱?”沈立文这时又恨起章本硕,要不是中了那人的诡计,怎么会平白抬那么高价,还都是自己主动抬的!

“也不是。”王垒再否定,正要说话,沈立文终于忍不住了,叫出声来:“那就是章本硕了!对不对?王总!”

作为跟在王垒身边的老人,他算是最清楚王垒和章本硕关系的人。

当初王垒从大学里出来创业,章本硕就是他学校里的学生。

虽然章本硕在阳光心理里只工作了几个月,可要算上学校里的时间,两人足足处了三四年的时间。

在开除章本硕之前,王垒可一直把章本硕当亲儿子看,至少在沈立文眼里是这样,就像现在的张一帆一样。

所以他虽然看章本硕不爽,也只能忍下来,万万想不到有一天王垒突然开除了章本硕。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王垒和章本硕知道。

对了,一定是这样,王垒还对章本硕抱有一线期望,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幡然悔悟,回到阳光心理,所以不想和他抢房子,绝了他的后路。

难怪章本硕写的培训教材一直放着不更新。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想想章本硕回到阳光心理的画面,他就忍不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王总,章——”

“小沈。”王垒一扬手,打断沈立文。

沈立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急了。

“跟本硕也没关系,倒是你,既然碰上他了,我有个建议。”王垒的眉毛压下来,削薄了目光,更利了。

“您说。”沈立文精神一振,是要夸我吗?

“千万别惹章本硕生气。”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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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人

沈立文不知道为什么千万别惹章本硕生气,但他现在是真生气了。

到底谁才是阳光心理的老总?

光听王垒的语气,好像章本硕才是他上级一样。

“那房子太小了。”王垒说。

“嗯?”

“144平太小,换个大的,至少300平米以上。”

沈立文惊了,300平米都可以当一个小分部使,光用作培训是不是浪费了点?

“第一中学的单子快要谈下来,以后几个重点中学的心理咨询都会交给我们来做,我们的咨询师缺口还很大。培训场所越大越好。这事交给你去办。”王垒补充道,“至于章本硕,你理他做什么?”

沈立文早被王垒说的第一中学单子震到,后面的话都没听清。

第一中学是本地的重点中学,之前一直有陆续的零散咨询,没想到王总把整个中学的咨询业务都谈下来了,差不多一千来人的咨询,就算不是每个学生都有咨询需求,取个十分之一也够他们忙的。

是啊!和王总比起来,他的眼界还是太小,老盯着章本硕干吗?

像他那样单枪匹马瞎干的咨询师能拉到这种业务吗?

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别惹章本硕的生气的意思可能是不要理会这种小人物,专注在自己工作上吧。

王总更器重自己了!

沈立文回到自己办公室,坐不下来,绕着桌子转,足足转了几十圈才停下来,打给杨先,通知他不买了。

过几分钟又收到他的短信问原因,他随便写了个墙太小发过去,之后就开始计划新培训基地的事。

……

杨先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看着屏幕,眼神却不知飘到哪里去。

他慢慢恢复过来,没想象中的撕心裂肺,或是不可接受。

也许这事发生过太多遍,他都麻木了。

不就是没有卖出去嘛,墙太小也好,墙里有东西也好,反正走到最后一步告吹,很正常。

这房子是真卖不出去了。

他也没什么好伤心,嗯,真的不伤心。

老婆给他件衣服,让他试一下。

他翻了一下,新的西服,“哪里来的?”

“买的啊。”老婆很无语。

“干嘛买?”

“你衣服都小成这什么样了,早该换了,整天缩着肩,也不嫌胸闷的慌。快试一下,小了我拿去换,大胖子。”

他试了一下,说正好,马上要脱,老婆拉住他,让他转一圈。

杨先就手僵着转一圈。

老婆上下看了,轻轻抱了抱杨先:“我老公打扮一下还是挺帅的。”

杨先木着脸没反应。

老婆又说:“商场打折,我和一堆大婶挤了半个小时才抢过来的,挑得不错吧?”老婆扑闪着眼睛去找杨先的眼。

杨先错过眼珠,看后面的空气,挣出来,含糊说了句可以,又拿起手机看。

要睡觉了,杨先关了灯,老婆女儿一左一右睡在边上。

妞妞依偎在杨先怀里,小脚踹踹被子,抖整齐了,嘟哝几句,呼吸很快细密下来,睡着了。

老婆一只手搭在杨先身上,头枕在杨先肩上,眨着眼看他。

“怎么了?”杨先问。

“嗯,老公——”

“说。”

“没事,加油。晚安。”老婆翻个身,背对着杨先睡着,头还枕在杨先胳膊上。

杨先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吵吵嚷嚷,没争出个谁先谁后,卖房的事、墙的事、妞妞的事、老婆的事……

听着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那根绷紧的弦也慢慢松了,化入一片黑暗。

他来到一面白墙前,墙子边有锤子,一个小女孩拿着蜡笔在墙上画。

“别在墙上画!”

小女孩转过头,笑着说:“我没在墙上画啊。这不是墙。”

那女孩正是妞妞,只是笑起来,两颊的肉往上堆,挤得眼睛变了形,他差点没认出来。

他走近几步,白墙妖异地扭动起来,如浪潮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浪浪、波峰波谷地交错起降,形成一副诡谲的水相画面。

杨先这才看清,那白墙真不是墙,而是一副副交叠穿插的白骨,密密织在一起,不知多少层。

那浪是白骨张开下颔骨,发出无声长啸,拼命向外伸出白骨手掌形成的骨浪。

其中一个浪头涌到墙面中央,无数只白骨手掌攥向妞妞,妞妞却看不见,她还在扭头对着杨先笑。

杨先大叫着,让妞妞快跑,自己也跑过去,却觉得左臂一痛,不知何时,一个白骨浪头也打到自己身边,一只瘦长的手掌插入左臂,接着又是一只、两只、三只,插在自己喉、胸、腹上,但疼的只有左臂,痛过后,又是一阵酸麻,像是胃袋倒翻出来,胃酸流了一身,自己别说跑了,连站也站不稳,只靠着那几只白骨手掌撑着,眼睁睁看着妞妞被白骨浪头卷进墙面。

他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咯咯的骨节摩擦声,再看妞妞,被白骨手抓着手脚,却没惊慌,还在笑,笑着看着自己肩头。

杨先醒悟过来,低头看自己的肩,赫然发现自己头颅之下尽是森森白骨,已无一片血肉,干净的像是被鬣狗群剔过。

杨先猛然坐起,左臂又麻又痛,老婆转了转头,新窝了个地方,沉沉睡去。

他这才发现是做梦了,恶梦。只是太过真实,再加上老婆枕麻了手臂,麻进梦里,实体的感觉模糊了虚幻和现实的界限,让他差点以为是真的。

他宽了心,揉了揉左手,正准备躺下去,眼角却跳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边上有人!

就在他身边,坐着,距离已经不能用近来形容,不用眼看,光用身体去感受都能觉察到那个人的温度和心跳。

杨先的心咚咚跳起来,额头上的血管涨得生疼,耳膜也嗡嗡地响起来,似乎能听到血流撞击血管壁的声音。

他先转过眼珠,再一点点扭过脖子,妞妞直直坐着,挺着身子。

“妞妞,还不睡?”杨先正要伸手去碰,却发现妞妞的眼神怪怪的,又保持着半仰头的姿势,看着卧室里的墙。

他顺着看过去,心跳漏了一拍,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墙上有个人,有胸、有手、有腿,唯独没有头,外面的光窥进来,那光烫着,闪动着,时不时转出古怪的碎片形状,似是给墙上的人镶上发光的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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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这家伙疯了

杨先硬压着激烈的心跳看了一会儿,那光消失了,接着窗外响起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夜晚的街道上回荡。

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跳出来,又消失。

是汽车灯打在窗户上反射过来。

墙上的人也看清了,是一张张a4纸拼起来的画,妞妞最近一直在画的手和脚,拼在一起,只差最后一个头。

妞妞夜里不知怎的起来,把画一张张贴墙上,再坐在床上呆呆地看。

杨先长出一口气,轻轻拍拍妞妞,抱着她一起躺下,躺下的一瞬,睡衣和肉贴在一起,又冷又腻,这才发现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妞妞很快就睡着了,或者她刚才就没真的醒来过。

杨先却睡不着,他轻轻地撤回放在妞妞身上的手,枕在自己脑袋后,看着天花板,汽车开过,车灯也会打在天花板上,只是范围比墙那里零散的光大多了,长条的扇形慢慢收拢,变成一道冷冽的刀光,又细又长,接着又吃足了光胀大,如此反复。

他看着看着,身子越来越冷,脑袋越来越热,一个无形的念头在脑海里徘徊,怎么也抓不住。

他翻了翻身,老婆说着梦话,把脚翘上来,他轻轻把老婆的脚放下去,从被窝里钻出来,拣着地方下脚,一点点不出声地挪到门口,走到客厅,开了灯,喝点水,然后站着发呆。

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画。密密麻麻的点,大大小小,或尖或扁。是妞妞吃剩下的樱桃核,她把核摆成人脸模样,两只眼,一张嘴。

杨先的视线没有偏移,那簇拥在一起的樱桃核却像有了生命般,无规则动着,跳来跳去,生出一种漩涡的吸力,带着杨先往里钻。

杨先的头点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手抓住桌子,这才站稳。

他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抓住了!

是这个!没错!

杨先带上车钥匙,出了门。

车上,他打个电话,嘟嘟几声响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你好?”

“章老师,我,杨先。”

“嗯,什么事?”

“我——我想砸墙。”杨先说。

章老师跟他说过的,如果觉得是墙的问题,那就砸开看看。

他现在就想看看,那墙里是不是真有东西。

真有的话,他想问问,你丫的是不是闲得慌,只逮我一个人使劲地坑?

手机里沉默了一会儿,章本硕说:“好,我马上来。”

杨先放下手机,开往瑞金大厦。

章老师的声音有股魔力,让他安定下来,包容了他的疯狂。

砸墙?还是在深夜?吵到人怎么办?砸到隔壁去怎么办?砸破了还要重新砌墙怎么办?房东知道了通知公司把他开除怎么办?

他都不想管,现在他只想砸开那墙,像是剖开仇敌的肚子,看看他的心肝脾胃肾在不在,是不是黑的,不是黑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坑这么惨!

到了瑞金大厦,楼下水果店正在关门,小哥拿勾子拉下卷帘门,唰啦啦地响,看了他一眼。

杨先直接跑到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是17楼。

他按了向上,等电梯到了进去,电梯内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等到了17楼,电梯门刚开,他就听到女人的声音,不只一个。

“挂这里吗?”

“往左一点,再往上一点,对,就那里。”

“钉子呢?钉子拿过来。”

“锤子?叫我用手砸呀!”

“糟了!锤子忘带了。”

杨先往右转,门开着,光泄出来,白了一地。

他走进门里,客厅里站满了人,门口堆着一叠的照片相框证书之类的东西,一群女人聚着,一半闲聊,一半看墙,李临正在踮着脚站在墙上提着一个大相框,手里捏个钉子,一脸无奈。

“你们——”要不是看见李临,杨先差点以为是百鬼夜宴,群妖出游。

“杨先,你来了!”李临跃过人群,一眼看到杨先,放下相框,分开人群,拉住杨先就往外走。

章本硕没来,还好杨先来了。

他只想找个借口离那群女人越远越好。

“你过来干什么?哦,是沈老师和你约好了,对吧?”李临问。

杨先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了?不是说不买了吗?

怎么还过来这么多人?

他正要问,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咚咚咚跑过来,拉走李临,一边说:“章本硕怎么还没来?你不会骗我吧?”

“来了,来了,我打过电话,他马上过来。”李临敷衍着,想留下来,还是被那女人硬生生拖走,两脚在地上蹭得吱吱响。

杨先本想进卧室躲一下,结果一进去就好几个女人,说以后这里改造成健身室,一个说改成读书室,还有人说更衣室。

杨先赶忙出去,转了一圈,连卫生间都有人,他只好走出去,在门口晃荡,心里有一点火苗亮起,这么多人过来,该不会出了什么误会,其实还是要买的,对吧?

等了10分钟,他没等到李临出来,反而等来了沈立文。

沈立文第一句话就把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熄灭:“对不起,这里太小了,我们王总想要大一些的。违约金我们会付的。”

然后就进房间里去,这么晚了,一般情况下沈立文早睡了,年纪大了,睡得早,起得也早。

可听了王总的话后,他忍不住想到以后阳光心理扩大后的景象,越想越是激动,在办公室里足足想了几个小时,直到深夜骨子坐酸了,才准备回家。

新培训基地至少300平方以上,让他来选择场地,是不是以后新人团队建设,甚至第一中学的项目管理都交给他来做?

那样的话,张一帆也归他管了?

王总的年纪大了,难道是准备退二线,把阳光心理的担子交给我吗?

是了,年轻人靠不住,情绪容易激动,太过冒进,章本硕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一定是这样!

沈立文沿着走廊慢慢走,顺便关掉沿路的灯,突然发现墙上空空的,停下来,又回去把灯打开,走廊墙上挂的那些照片、奖状都没了,只留下相框四方的印痕。

怎么回事?

被偷了?

他正要叫保安过来,想到李临,忙打电话给他。

手机打通,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在哪?”

“我在培训基地,正挂照片呢。”

“回来,不,我过去看看。”沈立文想着反正照片都挂起来,不如过去看看效果,要是好的话,以后买300平的大房子时,也这么做。

一想起自己的照片,放在荣誉墙的正中央,仅在王总之下,沈立文的心都烫起来。

吴丽她们是来见章本硕的,左等右等,凶宅里鬼影没见到半个,却等到中介,中介之后又是沈立文这个大家都不欢迎的人,气氛很冷。闲聊声都小了许多。

沈立文的注意力却被墙上挂着的那副照片吸引,那是他刚加入阳光心理时拍的照片,虽然只在五年前,却显得年轻不少,孺雅绝俗,不严自威。

照片晃了晃,沈立文这才看到相框没钉在墙上,全靠李临双手托着。

李临问他:“沈老师,摆这里怎么样?”

沈立文点点头,“很好。”

非常好,他决定了,李临这年轻人识大体,知进退,胸有大志,值得栽培。

暗暗夸完李临后,沈立文也有点惋惜,其实这房子买下来真不错。

想到这里,也觉得对不住杨先,说好了买,却因为公司策略变化中止合同,白让别人忙活。

他找到杨先,和他商量违约金的事。

杨先却心不在焉,说一句答一句,答非所问。

刚开始说违约金照合同来就好,一会儿又说好像也不用违约金,明早问问公司同事,一般很少碰见这样的情况。

沈立文突然问他女儿的事。

“我女儿?怎么了?”

“去医院检查了没?确认是自闭症吗?”沈立文问。

“哦,没有。”

“是没去过医院,还是检查了,没有自闭症?”沈立文耐着性子问,照他看,给章本硕咨询过的人,非但没好转,还染上毛病了。

杨先现在的精神状态可真算不上好,自相矛盾不说,脸也白得吓人,时不时往墙那里瞄,说不定是上次被章本硕的把戏吓到。

“没去过,也没自闭症,章老师说了,妞妞她一切正常——”话说到一半,杨先想到半夜坐起来,往墙上贴画的妞妞。

“章本硕又不是医生,是不是自闭症他说了算?”沈立文绞起眉头,向杨先科普:“杨先生,心理咨询可不是什么万能药,自闭症也不是心理咨询师说了算,这些专业的事最好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要听一些咨询师乱说。而且,你最近还好吗?看你的脸色是不是不太舒服?要是有什么烦恼,可以来我们阳光心理咨询一下。”

“不用了,我约了章老师,章老师他马上就过来。”杨先的脑袋更乱了。

“什么章老师!他就是个骗子!上次敲墙的声音也是他故意找人在隔壁敲墙闹的,你都被他骗了!像他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就不能当咨询师!”沈立文终于忍不住,大叫出来。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吴丽那帮女同事,托相框的李临都看向沈立文。

沈立文脸一红,又白了下去。

他不后悔,像章本硕这种垃圾就该剔除出咨询市场,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操控人心,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相形之下,自己做过最大的恶也就是咨询时耗点时间,让来访者发完牢骚,心里舒服一点回家。根本就不算什么。

沈立文本想着王总给他的建议,像章本硕这种被开除的丧家之犬,小人物,就该彻底无视,他就算挡在路上,也只会被阳光心理的车轮碾得粉碎,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他尝试了,可是根本做不到。

都是因为周围的人。

他们到底怎么了?

王总说是要无视章本硕,可内部培训教材还是用章本硕的版本,又跟我说不要惹章本硕生气。

李临就更不用说,动不动就把来访者往章本硕那里推。

还有这帮女人,花痴一般要找章本硕。

最后,就是杨先了,当初是他主动说章本硕咨询敷衍,到阳光心理来找专业的咨询师,结果现在又什么都听章本硕的,章老师章老师的叫!

难道章本硕催眠了他们,控制了他们的心智?

这个人凭什么受这么多人尊敬?

激烈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略微冷静了一下,好像只过了几秒钟,还是那么安静,没有一个人张口说话,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远处电梯门开合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王总跟他说的:千万别惹章本硕生气。

他笑了,章本硕算什么!这话他敢当着章本硕的面说,就惹他生气怎么了!

门口当啷啷地响,大伙儿同时往外看去,章本硕拖着一柄大锤子站在门口,冲着众人笑了笑,额头上的汗滴下来。

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道,露出沈立文。

沈立文张大了嘴巴看着骤然出现的章本硕,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千万别惹章本硕生气。

章本硕弯腰抡起锤子,扛在肩头,那锤头黑黝黝的不起眼,等章本硕扬起在肩时,才发现比人头小不了多少。木柄搁肩上,咬进肉里,沉得吓人。

章本硕带着锤子慢慢起步,越来越快,小跑着冲起来,正对沈立文。

沈立文脸白成纸,两片嘴唇也丢了血色,抓住杨先挡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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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西瓜刀

吴亮小心地抽出长长的西瓜刀,等电梯。

夜里大家都睡了,没人。

就算有人看到,也很好解释,身为一个水果店员工,除了要切菠萝外,还要切西瓜,随身带把西瓜刀很合理。

他要去17楼,关门的时候,看到那变态中介进去,他就想去了。

越怕的地方越要去偷,这是师傅去偷公安局前给他的忠告。

下定决心不再假装变态,别不代表他要放弃小偷这个正业。

为了克服心魔,他要再去17楼,带上西瓜刀壮胆。

他就不信那中介再凶残,看他亮出西瓜刀还会那么凶?

跟他说自己这把西瓜刀除了砍西瓜,偶尔还会砍人头,看他还凶不凶!

而且他要去偷的是a号,上次只是恰巧经过b号的窗口。

吴亮握刀的手紧一紧,凸出一条条的青筋,又伏了下去。

他现在充满勇气,挑战自我的勇气。

偷a号,就算进去逛一圈出来也要偷。

当啷啷、当啷啷……

吴亮往旁边看,一个人拖着一个大锤子过来。

那人没什么稀奇的,就是锤子大得出奇,锤头都快比得上鞋子那么大,呛在地上,时不时爆出点火星。

电梯开了,吴亮进去,那人也拖着锤子进来,锤子经过电梯缝隙时还跳了一下,震得电梯直晃。

那人按了17楼,就抱着锤柄不动,看着楼层数字加起来。

吴亮的心凉下去,看17层的按钮红圈,又看看那人的锤子。

他忍不住问:“你——那锤子——”

“哦,敲核桃用的。”那人笑着说,瞥了一眼吴亮的西瓜刀。“你去几楼?”

“17,啊,不,18,谢谢。”吴亮说。

17楼到了,那人拖着锤子出去,吴亮保持微笑,等那人背影消失,立马疯狂按关闭按钮,手指快要捅破开关。

17楼的变态们!我再也不来了!

那人一定是把人头当成核桃来敲!

拖那么大的锤子,当我是白痴啊!

杨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想砸墙时,章本硕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心理咨询往往是个漫长的过程,这跟资深或是新手无关。来访者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咨询师的脑海里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波纹,朝四周扩散,掀起无数种可能。

咨询师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技术判断最有可能的方向,那里藏着来访者的心魔和开门的钥匙。

即便如此,失败的可能远大于成功。苦苦追寻一番,却发现只是五彩的泡沫。

到最后,也许是些你忽视的只言片语,隐藏着解决问题的魔咒。

现在机会来了,当杨先明确说出我想砸墙的话时,一切都有了方向。

你想砸墙,那就砸吧,让我带你看看墙后面有什么。

不止是那堵现实的白墙,还有你心里那堵墙,被债、被生活压力筑起的高墙,这堵墙伴随着无法穿透的黑暗,还有深深的失望、自责,更有自我的逃避。

债务是团泥浆,它使人做金钱的奴隶,它唆使人把生活中所有的不幸都归因于钱,它夺走人微笑的能力,让人自筑一围恐惧和怀疑的高墙,自我限制。

杨先有勇气面对债务,却忽视了债务下面那几乎无穷的泥浆,慢慢陷入不必要的纠结和困扰之中,却忽视了泥浆旁垂下来的一根救命树枝。

来吧!让我帮你开个头,了结这一切!

章本硕的心疯狂泵动着血液,全身上下似烧起来一般,此时他的眼里只有杨先和那堵墙。

杨先本章说右侧的灰墙也跳出来与那白墙融成一处,更加高大、更加坚固。

章本硕肩头一耸,弹起锤头,双手用力抡下,朝白墙砸去!

李临托着相框快要哭出来,本子,太义气了!

说好了只吴丽一个人,结果过来这么多女人,原本以为章本硕一定会生气,扭头就走都算给他面子了,没想到章本硕义无反顾进来,还带了锤子?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钉子,就差把锤子了?

大晚上的带把大锤子过来,还跑过来要帮自己钉钉子?

这比亲兄弟还亲啊!

本子,等等,让我放上钉子先。

李临一手托着相框,一手捏着钉子放好,再看章本硕抡起硕大的锤头砸来,风声恶,锤柄斜,接着眼前一黑,只被那锤头充斥,再不见它物。

啊!李临果断缩手抱头,团身蹲地。

你这不是砸钉子,是砸手啊!

咚!

一声巨响,大锤凿开一团烟,溅起细碎石屑粉末,洒了李临一头,沈立文的照片相框也滑下来拍地上。

吴丽等人吓得退开,章本硕?脾气挺好?很少生气?

咚!咚!咚!

章本硕一锤锤地抡,很快砸开一个浅坑。

李临一头灰地退开,手里还捏着那颗钉子,本子,你等我把钉子放上先再锤好吗?

吴丽等人往后退,空出一大片的圆圈,要说之前对章本硕这个阳光心理出去的神秘人物有什么幻想的话,现在都没了,没把他当成疯子看就算不错了。

至于要黄宇裸照之类的要求就更别提了,怕是会一锤子当头砸来。

这种危险人物真是心理咨询师吗?确定不是被咨询的?

章本硕闷头砸墙,前世有怨,今世结仇般,沉闷的锤声炸开,在屋子里回荡,沈立文的脸却一分分亮起来。

从刚开始章本硕擦身而过,到抡锤砸墙,沈立文的心也忽上忽下,天堂地狱走了一遭,此时他的心情格外好,说不出的畅快。

这家伙真疯了,是被我逼疯的吗?

虽然这房子阳光心理不买了,可章本硕还不知道,他还在气对吧?气我插手高价把房子买走。他肯定是借了高利贷了,哈哈哈!

章本硕越疯,沈立文越开心。

以往章本硕总挂着副冷静脸,当然没张一帆那么冰,不过他也看不惯,自以为深沉是吧?多读了点书,写了几本教材,就不知道尊重前辈了是吧?

现在终于揭下你的伪装,让这么多人看你出丑,看看这帮女人还会不会整天帅哥帅哥的叫你!

人多太好了,明天早上,章本硕气急败坏砸墙的事就会传遍整个阳光心理,再过半天,本地的咨询圈都会知道,他但凡有点羞耻心都会自动退圈,找其他事做。

咨询师他是真干不下去。

你见过比来访者还疯的咨询师吗?

沈立文看到有人拿出手机录相,眼角笑皱了,一双眼睛像是要接吻的鱼。

杨先身子晃了晃,呆呆看着章本硕砸墙。

沈立文幸灾乐祸之余,也很同情这个中介,房子卖不出去不说,平白无故被自己信任的咨询师砸墙,呆在原地已经算控制得很好了。

换成他这脾气,要是再年轻几岁,对方手里没锤子,真要上去干一架。

不过他不介意火上浇油。

沈立文拉住杨先的手,说:“报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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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洞里

“啊?”杨先无神的眼扫过来,似是看不到沈立文。

“报警,私闯民宅,还拿凶器破坏,赶快——”沈立文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章本硕看过来,那目光就像把小锤狠砸了他额头一记,头痛起来。

章本硕不锤了,墙上一团团的烟雾像生了妖灵般,扭出各种奇怪形状,把章本硕包裹在内,只有那双眼凌厉如锥,藏不住,透出来,射向杨先。

章本硕提起锤子,往前一送,像是锤累了,要交给谁似的。

沈立文大怒,嚣张!挑衅!真当我们不敢上去吗?嘿!你还真说对了,就是不上去,等警察来,你死定了!

“杨先,报警!”沈立文说。

然后杨先走出去,接过章本硕的锤子,在手里颠了颠,试试手,章本硕还真就把锤子给他了?

疯了,疯了,真疯了。

沈立文这回反要担心杨先不要太生气,一锤砸伤章本硕。

等等,章本硕不会就是存着这个想法吧?刻意激怒杨先砸伤自己,然后再——

他图什么呢!

沈立文越想越乱,前后搭不上线,只惦记着叫杨先不要上当,“不要冲动!”

杨先抡起锤子,一锤砸墙上,咚!

沈立文看傻了眼,杨先接过锤子砸墙,好像和章本硕商量好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房子是不是真的闹鬼,怎么就没个正常人?

喂!他砸你房子,你还帮他一起砸?

李临已经放弃放钉子的想法,好吧,你们一定是帮我砸出一个坑,直接把相框嵌里面供起来,对不对?

吴丽等人已经开始分析:“躁郁症?”

“更像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你说谁?章本硕?”

“两个都是。”

杨先一锤锤地砸,听着那沉闷的锤声,他的心居然安定下来。

是什么东西,他不在乎,也不害怕。可要是那东西隔着墙出来,害他女儿就不行。

自从背上债务后,他拼命省钱,努力赚钱,可每年能还的钱也只勉强抵得上利息,债务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扔多少东西进去都填不满。

每天早上醒来,两眼里就是利息、利息。女儿的学费、培训班、甚至带出去吃顿饭、老婆的旧手机、旧衣服、家里总是漏水的马桶、永远在计划中的家庭旅游、喝油跟喝水一样的别克老车……

统合起来,就是一个钱字,却不是以泰山压顶的方式一下把他压垮,而是一天一天,像是蟒蛇勒住猎物,一点点收紧,压迫胸腔的空间,直至窒息,再一口吞下。

从他手机上日益减少的老同学、老朋友、亲戚开始,从他再也不发朋友圈开始,再也不看朋友圈开始,从他老婆再也不去逛街,妞妞再也不去玩具店开始,从他去聚会,孤零零一人坐在饭桌上,没人打招呼开始,自卑?不,比自卑更多更深沉的情绪抓住了他。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想找一个东西,一个能让他发泄所有情绪的东西。

现在他找到了,就是这面墙。

这面墙让他卖不出房子,让妞妞古里古怪,让他狼狈不堪,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他都要砸开看看。

鬼?哈,他不怕真鬼,只怕当穷鬼。

要是真有那个东西,砸开了,让它出来啊!出来你咬我啊!

有本事每天发短信提醒我卡里余额多少!要交电费水费,这个月空调开多了,又多了50块支出,妞妞丢了一盒画笔,老婆心疼了半天,老婆换上妹妹寄来的旧衣服,美美地穿上后,还只能配着运动鞋出门,这些,所有的这一切,你能做到吗?除了吓人外,你还能做什么,给我出来!

杨先红了眼,一锤狠狠砸在白墙上,白墙上砸出一块灰白相间的区域,渗出下层砖头红灰的颜色。

李临皱着眉头退后,灰好大。这么晚砸墙,邻居真不会敲门骂人吗?

哦,忘了,这层就没人住。楼下、楼上的估计也不敢过来。

咳、咳,李临捂着鼻子,看着杨先一锤锤地抡,忍不住想给他配音80、80,白灰蓬松地炸开,白墙就像个被砸痛的怪物,向外吐出大口大口的冰息。

章本硕又翻了一下杨先的本章说,还是老样子,本章说的右侧一片灰色。

砸了十几锤,杨先支着锤柄喘气,汗水从额头往下浇,粘了墙灰,黏糊糊的,气喷出去,白灰嘻闹着闪开,收了气,又反扑回来,视野里一片模糊。

一只手穿过松散的灰,“来,先歇一下。”李临劝他。

杨先没理会,李临讪讪地收回手。

白灰累了,一团团沉下去,死在地板上,给地上的杂物扑了层粉,白墙显露出形相,中间破了一个小洞,里面闪着光,一点点,青蓝色的幽光,似是母巢中向外窥伺的小兽眼睛。

杨先扔掉锤子,先是锤头重重的叩响,再是木柄轻轻敲地砖,他走到墙前,双手插进那小洞里,两手用力向外扒拉,砖头早被锤子砸松,被他一块块抠出。

洞一点点长大,光也蒙蒙地晕开,抹在杨先脸上,又湿又脏。

章本硕和李临靠过去,沈立文也一样,经过前面那场闹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那个洞里。

杨先赤手扒拉,指甲翻卷,手指肉跟着烂开,殷红的血沿着指纹的纹路渗开、洇进去、很快又被墙灰糊住,黑红黑红地层层叠染,杨先不觉得痛,那东西近了,近了,他嗅到一股奇怪的气息,与墙灰里的那种呛鼻味道不同,是生人的气息,还带着一股香气。

章本硕也看出不对劲,傻傻立在一边,看着杨先疯了般空手扒砖,砖块半块半块地掉,砸在地上,棱角嗑碰出声,崩出碎屑砖粒溅射开来,打在杨先、沈立文等人身上。他们却都不觉得痛,眼珠子连着全身的注意力,甚至是灵魂都陷到那人脸大小的洞口里,洞口青蒙色的幽光,仿佛又加了一道道断续相接的虚线,逆时针转动,起伏间,形成一股内凹的漩涡,撕扯着周边的空间。

然后,一张人脸印了上去。

白得像瓷,不带半丝褶皱,还有层细润的水。

只有两个眼睛和鼻子、嘴巴漏开洞,像是用笔尖戳开的纸洞,嘴巴的洞更像是条刀划出的缝。

杨先双手还扒在洞口,对着那张白脸,心不再剧烈跳动,身子却僵住了。

李临张大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词。你好?见鬼?妈呀!哇哇哇哇——

沈立文大叫一声鬼呀,眼睛一闭,往后就倒,还是李临反应快顶住他,慢慢放下。

得!都被你老人家叫了,我再叫多不好意思,再看看吧。

那张脸上的眼珠转动着,一张脸一张脸看过来,最后落在章本硕脸上,嘴巴艰难地张开,“大半夜的砸墙?有没有公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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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暴力砸墙咨询流

那白脸缩回去,声音从墙另一边透过来:“a号的是吧?等我。”

墙这边,杨先看着洞发呆,下意识地捡起锤子,横在手里。

李临还抱着沈立文的头,猛掐人中,要不要叫救护车?

吴丽兴奋地推边上的人,“录下来了吗?录下来了吗?”

“都录下了。”

这趟总算没白来,被李临那小子骗了,说好的暖男变成抡捶狂魔,虽然真人比电视上还帅,但安全起见,还是不提黄宇裸照的事。

不过好歹夜探凶宅录下灵异现象,不算空手,以后给那些怕鬼的小孩咨询,放这段比什么都有效,而且还有沈立文老师的倾情演出,那一嗓子叫得太逼真了。大家都没晕,就他晕了,至于嘛!

开门的声音传来,踏踏的拖鞋声,一个白衣长发的人从客厅的窗户边走过,过了几秒,出现在门口,还是那张惨白的白脸,嘴巴裂开一条缝,声音含糊,气势却足:“刚才谁砸的墙?”

众人齐唰唰地转头,看向章本硕和杨先,李临一时还不敢确定是人是鬼,坐在地上也努力瞪向章本硕,顺便抬起沈立文软绵绵的手,指向杨先。

杨先腿一抖,手里的锤子差点掉下去,铁证如山,他是逃不掉了。

他就算脑子再不清醒。。也知道那白衣女子是人不是鬼,只是敷了层面膜而已。

问题是隔壁什么时候卖出去了?还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搬进来?什么都没动?

章本硕有点小尴尬,咳咳,为了解开杨先的心结,做好带头示范作用,头几下砸得太过。是我的错。

白衣女人看到墙下拿锤的杨先,还有边上的章本硕,双臂带风走过来,正要说话,吴丽插进来,“你这面膜是kose,肌美精吗?”

白衣女人面膜压着眼皮,只能露出半个瞳仁,脸绷得平平地说:“对啊。你也用吗?”

“我是叫朋友帮忙买的,一直用,以前用lush。。蓝莓的,就是保质期太短,加上我的皮肤超敏感,很容易爆痘,就换kose的。你补水用的什么?”吴丽问。

白衣女人说用的toner,然后用avene的喷雾,最后用导入导出仪做个深层清洁,再敷面膜。

吴丽兴奋地原地小跳,我也是,我也是,你是不是看了油管上那个护肤达人alisha的教程,我也跟她学的。

两个女人聊护肤聊得热火,其他女人也加进来,从面膜聊到保湿美白、去黑头、毛孔修复、深层抗皱、眼角纹、嘴角纹、法令纹、川字纹,不管什么纹。

剩下四个男人,一个晕到打鼾,舒舒服服躺在李临怀里,一个提着大锤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砸,一个在心算补墙、刷墙费用,再除以二,和杨先平分,一个在想就算真是女鬼,这帮女人也能聊下去吧,又想真要叫救护车了,再不叫——沈立文能把他大腿睡麻!这地方女朋友都没睡过呢!

“我叫吴丽,你叫什么名字?”吴丽问。

“我叫六六。我家还有cpb和sk2的面膜,你要不要试一下?”

“真的吗?”吴丽很开心,sk2她试过一次,感觉传说的前男友面膜没宣传的好用,倒是cpb还没试过。

六六就带着吴丽和其他女人一窝蜂出去。

章本硕三人视线一直跟着,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门口,再转了半圈,移到客厅窗户,只见六六白衣白脸在前,吴丽紧随其后,还有一人拿手机录相,跟着一串,进了隔壁的门。

杨先放下锤子,坐地上,张大了嘴想笑,干着嗓子发点怪声,又笑不起来。

章老师早就问过隔壁有没有人。这么简单的答案自己却疏忽过去。

他卖多了凶宅,就从没见过不重新装修,直接搬进来住的客人,想当然的认为隔壁没有装修的迹象,一定没卖出去,也没人搬进来住。

那女人叫六六,就是妞妞说的那个六六姐姐吧?

请妞妞吃披萨,陪妞妞玩敲墙游戏的都是她吧。

杨先想通了,肩膀却没轻松多少,反而又缩起来,夹得胸闷。

墙上的洞里传出女人们的笑声,杨先瞥了一眼,低下头,汗水从额头上滴下,砸到地上的灰里。。搅成泥。

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不去想着工作赚钱,总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分散注意,钱没赚到,砸了墙,又要补墙,又是一笔大开销。

杨先抱膝坐着,把头埋进去,呜咽声响起,肩头耸动着。

李临很尴尬,晃了晃打鼾的沈立文,沈立文吧唧嘴,嘟哝几句,还是没醒。

李临真想拿钉子扎醒他。

章本硕终于算好了价格,坐下来,拍拍杨先的肩,说:“你还记得第一次带妞妞来咨询,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杨先抬起头,抹了眼泪,三十几岁的男人在熟人面前哭泣,本应觉得不好意思。。他却没有感觉,想了想,记不起来。

“你有多久没和亲人好好说过话了,当时我是这样问的,现在请你好好想一想。”章本硕说。

杨先刚要说我当然有说话了,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老婆、妞妞,我都有和她们说话,怎么可能会不和她们说话呢?

工作压力大,每天都想着债的事,父母年纪也大了,说要帮忙分担债务,可是他们不生病就谢天谢地了,哪能余力还债。

即便如此,他每天工作回家,最放松的事就是看着老婆在厨房烧饭做菜,和着高压锅的嗤气声、抽油烟机的风扇声走来走去,看着妞妞在客厅地上画画,时不时抬头看他一下。

他有说话的,在外面本没有多少人可以说话,除了跟客户交流,机械地介绍房子的地段、朝向、布局、价格、贷款,其他的还能聊什么?

跟他们吐苦水,说我欠了一屁股债,只要你肯买下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回到家,也只有家里,他才能轻松下来,说点话,聊些天,不用刻意讨好,不用想了再想,有什么就说什么。

今天路上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什么搞笑的事,股市又跌了,还好没进去,房价听说也跌了,等我们还完债,有了钱,刚好是最便宜的时候,到时候我给你们换一套大点的,隔音好的,下水道再也不会堵的房子……

等等,这是好好说话吗?

不是单方面地吐苦水吗?只是从说现状,变成说未来而已。还没实现的空话罢了。

可是不说这些,能让我说什么?

说现在油价又涨了,那辆老别克挪个车都能耗一格油,300块的油连一个星期都开不到?想换车,又——

还是说手机太慢了,客户打电话过来滑屏幕都要滑半天,里的消息读过就删,根本不能留,空间完全不够。。想换手机,又——

没钱、没钱、没钱!

所有话题最终都会导向没钱,这就是他沉默寡言的原因。

只要深究下去,任何话题的背后都站着一个魔鬼,他的眼是钱、鼻是钱、口是钱、耳是钱,全身都用钱堆起来,一开口,就是点钞机的唰唰响,啊——

“章老师,我、我、没好好说过话。一句话都没有。”杨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连成线往下流。

李临现在很想吃缩小药丸拿个蝴蝶结。。躲在昏睡的沈立文身后,拜托,要咨询不早说,促不及防。

这种场面外人掺进来很尴尬的,不过本子是不是又开创了一个新流派?暴力砸墙咨询流?破心墙,除思虑,去烦恼?

“你本来想说什么的?”章本硕继续问。

杨先想起老婆穿了妹妹送的旧衣服,在他面前旋转,裙角画圈,他想说老婆你真漂亮。

想起了妞妞递给他画纸时期盼的目光,他想说画得真好,像真的一样。

想起老婆给他买的新西服,大小合适,再也不用缩着肩膀,舒服极了,他想说你挑得真棒,谢谢你,辛苦你了。

“我想夸夸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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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玻璃般的幸福

李临愣了半晌,本子的口气好像是买了红色围巾,顺带买辆红色法拉利来配一样,逼格之高,世所罕有。

“本子,别闹,砸了墙这房子还是阳光心理的,你买什么买?把补墙的钱赔了就好。”李临叹口气说。

杨先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说沈老师不要了,这房子没卖。章老师要的话,110万就好。

章本硕说很好,正要跟杨先商量一下细节。

李临说好个头,拉章本硕到墙边说话,刚好站在新砸出的洞边上。

“你真打算买房?”李临问。

章本硕点点头。

六六看着屏幕,有点坐不住了。

吴丽看得害怕,把电脑调成静音,只看画面就好很多。

隔壁那人叫完。又到洞口说话,声音全传进来。

这时《小心肝》正到达恐怖高峰,最精彩、最下饭的时刻,女鬼倒过来,用头跳着走路,跳到床边,和前男友撞上脸。

前男友张嘴大叫:你真打算买房?

女鬼满脸是血,血倒流进眼睛:对啊。这里位置不错,面积又大,最主要是装修都做好了,可以直接搬进来。

前男友脸部肌肉扭曲,眼睛都凸出来,疯狂往外爬:你拿头买啊!你一年做了几次咨询我还不知道?说。。借了多少钱?

女鬼调皮地用头跳来跳去,左右横移,就是不让前男友从床底爬出来:没借钱。我打算全款买了。

前男友好不容易从床底爬出来,贴墙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算了,拿去,反正我也不买房,这20万你先用着,总比借高利贷好。事先说明,咱俩亲归亲,利息还是要给的。

女鬼扑上来,跳得老高,一口咬住符纸,撕成两半,吐到一边,张开大嘴:真不用。说了全款买啊。

前男友跪下来,连连嗑头:你真有钱?

搞什么啊!完全看不下去啊!恐怖片配成喜剧片,你俩个能不能别站洞口说话!

六六比之前披萨抢光了还生气。。吴丽却看得津津有味,好像挺好看的,又怕又好笑。

李临还想说点什么,洞口跳出一张脸,说:“把洞补好前,能不能别在这说话?”

李临看那张脸,听声音才听出是六六,忙说对不起,又拉着章本硕走到客厅另一角。

短短几分钟,李临看章本硕的眼神完全变了。

要不是有杨先在,说不定他现在直接抱住章本硕的大腿喊本子,说好的一起成大佬,笑傲风云,怎么你一个人先爬上去了?

以本子的性格,说全款就真是全款,说没借,那就肯定没借。

也就是说他做了一百万的咨询业务?

可能是黄宇那一单,也可能是好几单合在一起,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咨询业界的传说啊。

除了谈下学校、监狱那种大单子,做集体咨询或者心理测试外,哪有百万的单子?还是让一个人拿的?

本子,这就是你要单干的理由吗?

李临一人傻站着,章本硕先去和杨先商量合同的事。

听到沈立文的鼾声,李临才醒悟过来,拍沈立文巴掌,把他叫醒,这回长了个心眼,再不让他看墙上的洞,直接扶着他出去,先送沈立文回家。

走之前,还叮嘱章本硕叫吴丽她们把相片、奖状带回去。

……

忙了一个上午,搞定了所有手续,章本硕也付了全款。杨先开车回家,到了小区楼下,坐在车里发了会呆,这时天已大亮,小区楼下渐渐热闹起来,他从车里出来,又绕了一圈,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包子、豆浆回去。

轻轻开了门,放下早餐,又去卧室看了一下。老婆、妞妞还在睡,妞妞把脚横在老婆肚子上,老婆举起手躺在一堆乱发中,都快睡出双下巴。

杨先又回客厅坐着,看到沙发上那件新西服,脱了衣服试穿一下,走到卫生间照镜子,看了看,镜子里是个略显陌生的人,平时除了刮胡子、理发外,杨先很少看到自己的脸。

杨先怔了一会儿,又转了转身子,只觉得身轻气爽,抬抬胳膊,也没以前的掣肘感。

果然,还是买大点的衣服好,之前的衣服太紧了。

他深深吸口气,两只手突然搂住自己的腰。。一个身子靠在自己背上。

“回来了?”老婆问。

“嗯。”他回过身,抱住老婆。

老婆把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又仰起头,退开一步,手还搭在他腰间,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赞道:“老公好帅!我买的衣服好吧?”

“生日快乐。”老婆笑着又加了一句。

杨先又把老婆拉过来,抱得更紧,说:“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生日了。”

老婆拉开点距离,看着杨先,一动不动。

“怎么了?”

“没有。你好像——没事。”老婆重新确认了一下眼神,又紧紧抱住杨先,像是要把他腰抱断。

腿边又多了个蠕动的小东西。。杨先低头看,妞妞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看爸爸妈妈抱在一起,也挤过来,拉着杨先的手往卧室里拽,“爸爸,我也有礼物给你。”

杨先跟着进去,妞妞指着墙,得意地笑,头发散开,眼睛眯着,小鼻子得意地翘起来。

墙上的画拼完整了,最后的人头也贴上去,大眼睛,圆脸,短鼻子,是杨先的脸。

画上的杨先穿件西服,还有里面的白衬衣、领带,袖口的纹路都描出来,一根根画得很是仔细。

西服画得跟真的一样,只是太宽了,肩膀足有正常人的两倍,像是横着拉长。

妞妞说:“爸爸你的肩膀最难画,我看了不知多少次,想给你画件大点的衣服。怎么样?不错吧?快夸我。”

杨先亲了妞妞一下,说妞妞画的太棒了。谢谢妞妞。

妞妞又说:“爸爸,你要觉得妈妈买的新衣服不好穿,就穿我画的这件。”

“看,就这样穿。”妞妞背靠着墙站好,张开手,像是等人给她穿衣服一样,努力要和墙上的画重叠。

只是她人小,罩不住画,只叠到腿。

杨先看着想笑,却流出泪来,他也站到墙边,妞妞让开,指挥爸爸往左往右,最后和墙上的人合为一体,宽大的西服正好露出一截,就像又套上一层衣服一样。

老婆拿出手机拍照,妞妞爬到床上边跳边拍手。

妞妞跳着跳着,突然想起什么。又凑到妈妈耳边说悄悄话。

老婆忍着痒,歪着脖子搂着妞妞说:“那你跟爸爸说啊。”

妞妞想了想,爸爸今天笑得都流眼泪了,一定很开心,现在说出来肯定没事,就说了:“爸爸,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说吧。”杨先从墙上下来,坐到床边,看看老婆,看看女儿。。幸福从未如此清晰明确过,只是他以前被自己蒙住了眼,以为只有赚够了钱,还完了债,他才能大声笑,才能放声哭,才能让老婆妞妞开心。

原来答案这么简单,一声谢谢,一声夸奖,就足够了。

她们一直幸福着,像玻璃一样,若不细看,便察觉不到。只有我看不见,便当成没有幸福。

章老师,要不是你带我砸破那墙,我怎么会意识到这点?

“你以后给我绑马尾。。能不能轻一点?”

“嗯?”杨先一愣。

“你每次都太用力了,把我扯得眼睛都大了。像这样!”妞妞一手捞住头发往上扯,眼睛跟着瞪大,脸上的肉都在用力,像是生气,又像是惊恐的表情。

杨先呆呆地看着,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带着妞妞去咨询,妞妞总是那副惊恐表情,瞪大眼睛看自己肩膀的画面。

他发了会怔,又对上妞妞那圆溜溜的眼,慢慢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整个人倒床上,肚子都快抽筋。

妞妞用力一跳,扑到杨先肚子上,“哼,爸爸扎头发扎得好烂,还敢笑!”

老婆也扑上来,说要压个三明治,三个人滚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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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刀刀钱钱

吴亮一直念我有西瓜刀,我有西瓜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无意中撞上变态,和有意去见变态是两种心态。

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小偷,每年都会在寒暑假前的一个星期,抽出三天的时间,专门去偷孩子们的假期作业,就是为了让他们开开心心地返校,跟老师说我作业被小偷哥哥偷了,还留了名字,叫菠萝哥哥。

这回他想通了,再变态的场面他也要忍下来,万一真的有事,救人、逃跑。两件事,很简单。

上次他还滚过一次楼梯,逃跑路线很熟,不用担心。

电梯到了17楼,吴亮走出来,对着墙上一个大招牌发了会呆,《第一章心理》?

吴亮往右走。门开着,他慢慢走进去,眼珠子揽了一圈,房间里的布置都看清了。

一张桌子,两个屏幕,地板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西瓜。

一个是李临,另一个就是那天的大锤变态。除此之外就没有特殊的地方,哦,墙上还有个洞。

吴亮的心一宽,说:“西瓜送来了。”把西瓜放下。

李临和大锤变态看过来。

墙洞里突然掉出一只手,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捏着一叠零钱,还抖了一下。

吴亮的头皮一下子炸开,接着紧起来。。像被活剥掉一层,连着头发血淋淋地揭起,脑浆里的热气都蒸出一丝。

中介的踩死你,够凶了吗,那飞溅的红黄相间的粘物,能砸人头却说成砸核桃的大锤……

墙里掉出的人手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张碎片,嵌上去,就是碎尸万段,能剁多碎就剁多碎的恐怖画面。

吴亮绝望地大叫,扔掉西瓜刀,发力狂奔出去。

兄弟,最后帮你一次,逃得掉逃不掉就看你了。

留给李临一把西瓜刀是他最后做出的努力。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吴亮冲入楼梯,跑过电梯时,电梯门开了,走出一个中年人。

“钱?不要吗?”六六在墙里问。。手都酸了。

章本硕拿过钱,两刀劈了两个西瓜,一手刀一手钱跑出去,边跑边喊:“刀!刀!钱!钱!”

这人有卖水果送刀的习惯吗?上次水果刀,这次西瓜刀?卖水果利润这么高?

这回更干脆,钱都不打算收吗?

沈立文在医院里一共呆了32个小时。

在病床上只躺了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跟他一个老同学做督导。再资深的心理咨询师也是需要督导的。

其实一个月前,他刚接受过督导,主要是针对自己年纪大了以后,身体机能衰退、连带着心智似乎也倒退了不少,体现在外的特征就是固执、偏信、还有点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一个人呆着,经常会流眼泪,心里一点点悲意渗出,却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他自认是理性的人,逻辑思维强大,师承荣格流派,既作语言分析,也作图画分析,强调象征的导入力量。

身体、心智的老化他都理解,随着年龄增长,男性贺尔蒙降低会让他们具有部分女性化的特征,更容易感情用事,也很难再用昔日强健的体魄的对抗世界,更容易沉缅过去,随波逐流,可这回住院,他困惑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怎么会轻易地就被墙里的那张脸,那只手吓倒?

他的老同学是精神专科的医生,也兼修心理咨询,常做他的督导,对他也最为了解。

经过老同学的疏导,加上沈立文多年从业经验,他走出了那日墙里的白脸的困境,找到了自己的合理解释。

问题不是在于那张脸,而是自己被那小子作戏般的姿态带偏,先入为主的往不可知的神秘领域去想。再加上人老了,对死亡的敬畏之心日益增长,连带着对那些东西也多了几分注意。

算上之前的墙内怪声,再加上凶宅的氛围,和夜里静谧的背景,种种要素合在一起,拉偏了自己的心理预期,最后墙里那张脸,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知道是章本硕找人假扮,可是之前都是用声音暗示,一下子换成张白脸跳出来,视觉冲击力太大,理性的思维还来不及发挥作用,本能的应激反应已经开始。

好吧,他要承认一点。。那天他听到墙里的声音,心里也有点发毛,只是在李临、中介面前,尤其是那小子面前,怎么可能作出害怕的样子,硬是板着脸撑下来,结果从那时起,反而给自己一个强有力的心理暗示,就是接下来章本硕可能还会用同样的方法,用声音误导、营造恐怖氛围。

没想到章本硕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砸了墙,整张白脸出来。吓晕了他。

但是现在不会了。绝对不会被吓晕!

沈立文站在电梯里,按下十七层,按钮外侧一圈变红,两扇电梯门对着吻上,沈立文用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心中默念:你是阳光心理的资深咨询师。。是跟着王总,从一个人的工作室,做到本地最大一共一百名专业心理咨询师工作的专业机构的元老。你有强大的心理、不可动摇的信念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韧性。

你是来挽救一个年轻人,让他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前,束手不干。

这不是同行间的嫉妒,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凶宅事件后,他看清了章本硕的本质,用这些歪门邪道吓人,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当不了心理咨询师,继续做下去,只会害人害己。

沈立文的背越来越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个加上去,11、12、13……

心却开始慌了。眼前不由晃过那天章本硕扛着大锤向他砸来的画面。

清醒一点!

沈立文猛拍自己的脸,你还能怕什么?

那家伙只会玩花招,除了吓人,他还能干什么?真的拿锤子砸人?

开玩笑,有本事他拿刀啊!

叮,电梯门开了,沈立文整整衣领,大踏步出去,就这一刻,在强大信念支撑下,青春活力又重新灌进他那老迈的身躯,每一个细胞都加速分裂,更新换代,血液在激荡、骨骼在呐喊、灵魂在沸腾,他就像一个跳出战壕,手举长剑的骑士,在冲锋号的鼓舞下。毅然冲向眼前那黑茫一线,看不尽的敌人阵中。

刚出电梯,沈立文就看到《第一章心理》的大招牌,脸还没冷,一个人刮起一阵风跑过。。啊啊地叫。

然后沈立文就看到章本硕举着刀跑出来,狰狞着脸,高喊:“刀!刀!钱!钱!”

沈立文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冲入边上的楼梯间,章本硕紧追不舍,还在叫:“刀!刀!钱!钱!”

沈立文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跑这么快。。一手扶着扶梯,两只脚几乎是垂直下落,跳到台阶上,咯得膝盖疼。

章本硕还不放弃,举刀狂吼,沈立文一口气跑下三层楼,手皮都磨掉一层,肺在烧、血在沸,忍不住啊啊地叫起来。

楼下也有人啊啊地叫,回声震荡,和在一起,像是一群被豹子狂追的土拨鼠在嚎。

妈的!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呢!

沈立文好委屈。

妈妈!有两个变态追我!

吴亮好害怕。~。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老爸说的对

“这种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事——实在是太刺激了,我一定会把信交到老徐手上!”李双收了信。

大鸟说你想啥呢,是徐佳、徐佳!听清楚了吗?你们班的班长,要是把信交给老徐,你知道后果的。

大鸟五人又逼近一步,胸大肌连抖,连成一圈的波浪,只要李双不答应,或是敢耍花样从中作梗,大鸟不介意让他见识一下五人新练成的阿鲁巴阵法。

“放心吧!我会亲手交给她的。不过为什么找我?”李双问。

徐佳是四班班长,成绩好,人也漂亮,却从没传出过什么绯闻,也没什么朋友,可能是因为脾气古怪,一不开心就爬树,还爬得老高的原因。

有段时间李双中午午休时在球场练球。总会看到篮框后面的大树上坐着徐佳,两只脚在空中晃啊晃,靠在树干上,看远方的云,看累了,就看手里的书。

这画面太文青了。

大鸟算是他第一个听过说喜欢徐佳的男人。

你要追她,写情书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恐怕要先去学爬树。

大鸟说我见她跟你说过话,你们俩肯定认识吧,帮个忙,下次比赛我少盖你几个帽。

呸!那是我战略性传球,假装被盖,实则借你的手传给队友,完成篮下小范围手递手递手的经典传切配合!我要你让?

不过想起来。。徐佳好像还真的跟他说过话。

那次他在练三分,每投中一个,就喊一句“李库里”,这是学包哲远的,叫声控投篮,言灵加持,命中率提高10%,还自带免疫解控效果。反正大中午的,太阳毒,球场没人,也不嫌丢脸。

那天他手感来了,连中六个三分,仿佛jinru乔老爷所说的zone状态,眼中的篮框比大海还要宽阔。

运球、小碎步、拜佛、假动作挑肩,哈登撒盐后撤步横向漂移三分,后仰太大差点拍地上,还好年青的小腰挺了挺找回平衡,踉跄落地,来不及看那高高的弧线。。赶快转身背对篮框,举起双手,装个逼先。

唰——

李双自己配音,又等了半天,没听到声音,这才想起篮框没网,哪来的涮网声?

可连篮球落地的声音都没有,是不是过份了一点?

李双转身,没看到球,绕着篮球架走了一圈,还是没看到。

好大一个球这就不见了?难道是穿越了?还是我臂力如神,射到围墙外?

头上突然响起沙沙声,李双抬头看,徐佳穿着牛仔裤坐在一根枝桠上,她边上三臂远的地方有个篮球。

好,原来是射树上了。

李双本来想叫徐佳够一下,看看那树枝太细,禁不起爬,万一徐佳去够掉下来就惨了。

再看徐佳一副任尔东西南北球,我自岿然不动看书的样子,压根就没打算帮他,还是别自讨没趣。

李双脱下鞋,瞄准了扔上去,沙沙沙——

树叶挤成一团嚷嚷,细枝断开噼啪地叫,鞋卡住了,离球还有一脚的空间。

李双看看徐佳,徐佳还在看书,头都没抬。

也好,把我当空气最好。

李双再脱一只鞋,找好角度,起跳、出手、食指拨一下,鞋转起来,散出一圈的浓烈脚臭,正中——

前一只鞋,两只鞋绞在一起,难分彼此,球只是晃了一下,又安稳被分叉的树枝夹着,好像在说让你天天拍我,再拍我也不会像西瓜一样熟。

李双和这球较上劲了,不下来是吧?逼我使绝招!

李双脱下上衣,拧成一条软棍,被汗水浸了,还有韧性。

他挥了挥,略微后退几步,**、加速、起跳、挥棍,啪!

衣棍缠在树枝上。好!用力扯!

树枝弯下,再大些、再大些球和鞋都能掉下来。

李双手一滑,衣棍溜出手心,被树枝抢走,晃了晃,安稳吊在半空。

李双抬头看着树上的球、鞋、衣,再低头看自己身上剩下的短裤还有袜子。

难道还要脱?

还好徐佳的翻书声提醒了他,再脱下去怕是要被告骚扰了。

李双只能使出最后的绝招,一脸凝重地掏出裤兜里的大杀器,小米max2手机,644大屏,净重211g,金属机身。

他拿手机打字。。发给包哲远:江湖救急,球场。

然后就看着树发呆。

想一个问题,一会儿有人过来怎么办?

光脚、光上身站在树下发呆,能说是在背英语,天气太热,大脑需要散热,所以脱了衣服吗?

挺好的理由,问题是得有人信才行。

李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爬树躲一阵,树上突然一阵响,不止树叶,连树枝也晃起来。

徐佳站起来,像是在平地上起身,沿着树枝走了一小段,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李双仰头看着,徐佳再轻,一根树枝也遭不住,更何况她还一直往外走,她想干吗?

树枝越来越弯。。李双的心也越来越紧,张着手在下面晃,喂喂地叫。

高度不过两三米的样子,可看徐佳细胳膊细腿的样子,真禁不起摔,想不开,要跳树自杀吗?

徐佳一大步跨出,踩了个空,先扔了盒子,双手往上捞,抓住树枝,缓一缓,这时整个人吊在树枝上,双脚离地不过一米,再松开手,轻松跳下,捡起盒子,看了李双一眼,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功夫,跳树跟下台阶一样,绝不是第一次做。

李双傻站着,嘭啪啪地一阵乱响,球、鞋、衣连着掉下来,球正落在手里,两只鞋搭左肩,衣服搭右肩,像是商量好的。衣服下半截散开来,像是披了件斗篷。

李双看着徐佳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注意到包哲远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远远站着。

包哲远揉揉眼睛,嘟哝了几句,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包哲远刚好在操场,收到李双的消息就走过来,还闷了一肚子气。

刚在电话里跟老爸吵过架。

老爸说他上次咨询没好好做,尽跟咨询师聊游戏,要么就是聊感情,叫他再去阳光心理做一次咨询,好好纠正一下学习态度。反正现在学校出钱,免费咨询,别浪费了。

包哲远就说自己学习态度这么好,哪里要纠正?这几天都在钻研电路的事,物理书都快翻烂了。你对你儿子有偏见!

老爸说那上次考试的事你怎么说?

包哲远说考试多了,到底是哪次?

老爸说就是你说有十分把握的那次,你考了几分?要不要我报给你?

包哲远说十分啊!我不是跟你说有十分把握吗?没骗你啊!

老爸说小兔崽子少跟我贫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的过来,揍你屁股?

包哲远马上服软,说不用,又说就你那点私房钱够打的?要不要我接济你一点?

老爸说你等着。有种放假别回家。

包哲远又嘻嘻笑开了。

然后老爸开始唠叨他打游戏的事,说他一定是游戏上瘾了,导致学业成绩退步,他妈天天唠叨说是自己玩游戏带坏儿子。你给我表现好一点,别整天打那些小人,玩手游有什么意思?单机游戏才能真正体验游戏文化内涵和深度。

包哲远怒了,他跟老爸哥们一样,平时没大没小,什么玩笑都能开,可就是不能谈游戏,两人游戏理念代沟太大,而且两个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都犟,死犟死犟的那种。

老爸是玩电脑游戏长大的一代,玩的都是画面惨不忍睹的rpg。。什么仙剑奇侠传一,英雄无敌三,曹操传,炎龙骑士团2,阿猫阿狗,绝地风暴,星际争霸,红警这种。

他们这一代接触的是王者荣耀,dnf,lol,吃鸡。

玩不到一块。

老爸说他玩得游戏肤浅,没内涵。他说老爸古董,玩个吃鸡都头晕想吐,半天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能聊到一块去的是辐射系列游戏,给老爸装了,结果还是晕3d,又开始玩以前的辐射2。

他最受不了老爸说他痴迷游戏了,老爸玩仙剑一,说要挑战十里坡剑神,硬是不上船,在十里坡打蜜蜂,打了整整一周,磨到34级练出剑神。还好意思说我?

他比老爸懂得劳逸结合,来学校,好不容易在老徐眼皮子底下藏了一个手机。。有空出来就玩几把王者荣耀。

玩累了李白飘来飘去,就换白起肉装走起,玩累了白起,就换小书包无脑哒哒哒。打野、辅助、acd、肉换着来,比老爸死按空格键好多了。

而且不只是王者荣耀换人物,回家后能玩电脑也一样,dnf充完钱,就lol,lol被队友挂线就换吃鸡,吃鸡连着三把落地成盒,就再打王者荣耀调节心情。

最后实在累了,就玩现实都市版安全教育游戏,电车之哈士奇,养养眼。

从头到尾,就四个字:劳逸结合,怎么就上瘾了?

包哲远气呼呼走到篮球场,远远地看见李双光着上身站在树下,张开双手往上看,还光着脚?

怎么了?新手村刚出来?

然后树开始晃,从树上掉下一个盒子,接着徐佳落地,一个篮球掉李双手里,一肩鞋,一肩斗篷。

包哲远揉揉眼,说:“落地成盒?掉装备?特步鞋,加60移动速度?魔女斗篷,加法术防御,加最大生命?”

靠!老爸说的对,真上瘾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理测验

被大鸟的阿鲁巴干扰,都忘了正事。还有一周就要考试,赶紧把暗恋者找出来吧。

李双盯着前排的金婷,有了计划。

这还是帮徐佳送信得来的灵感,假装问金婷问题,给她看那张“我想跟你做朋友”的纸,看她反应。

不过问她什么呢?

物理?

和我一样渣。

英语?

万一她也不会怎么办?

有了,数学,金婷数学不错,就问她一道数学问题。

太简单的不行,要有点难度,让她慢慢看,绝对不会漏过“我想跟你做朋友”那句话。

李双开始翻书,课后习题?不行,太简单。

再翻试卷,看着卷面上鲜艳的47分。一半都是打叉的题目,还是不行。

对自己说是难题,可对金婷来说还是简单。

李双想一想,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拍了拍前座的肩膀,“柳神,有没有什么数学难题?给我参考一下。”

柳五是班里的数学大神,搞竞赛的大佬,他说难的数学题,那一定是够难。

柳五细了眼,慢慢看了李双一圈,露出欣喜表情,似是挤在一群哈士奇中的野狼碰到了同类。

“等一下。”他转过身,在抽屉里搜罗一会,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翻到一页。。指给李双看,“这道题,很难,老师说了,能解开这道题的,可以直接进校队。”

李双拿出纸,抄在空白处,上次撕了一条下来给徐佳传信用,这纸是越来越小了。

“老师说过这题答案很简单,就是过程非常繁琐,要用到组合数学的模型……”柳五滔滔不绝,李双已经拿着纸走了。

柳五很受伤,不是你说要难题的吗?探讨分享一下解题思路这么愉快的事都懒得做吗?

李双走到金婷身边,问:“能问你个问题吗?这道题怎么做?”

金婷看李双,再看那张纸,李双特意把手指按在暧昧的地方,就在“我想跟你做朋友”和数学题的中间,金婷绝对不可能看不到。

金婷看了足足有三分钟。。说:“让我想一下。”

她把题目抄下来,拿出草稿演算。

李双有点小失望,回位置上,马上又开心起来。

金婷没任何反应,那就是林雨烟了?

故技重施,用数学题去考林雨烟?

她数学一般,倒是英语好。

上课时间快到了,随便写个英语题目过去问她吧。

李双在数学题后写了个“do”,准备问林雨烟,howdoyoudo的do是不是这么拼的。

这个问题够白痴,不过无所谓,他只想确认一下林雨烟的表情。

走到林雨烟身边,林雨烟正和同桌聊天,不知聊到什么,开心地咯咯直笑,完全没注意到边上的李双。

“你知道嘛,我最近看了本,内容可劲爆了。”林雨烟红着脸,压低声音跟她同桌说。

她同桌马上提了兴致,耳朵凑过去,问是什么书。

林雨烟说:“就是言情,男的爱上一个女的,爱的死去活来的那种。”

“完了?”

“对啊。”

“哪里劲爆了?”同桌相当无语。

“这还不劲爆?搞基百合看多了,这种异性恋才刺激啊!跨越性别障碍,超级燃,超级禁忌!我昨晚上一口气看完,你要不要?呃,李双同学,什么事?”

“没事,随便逛逛。”李双默默收了纸,回位置上坐好。

林雨烟也不是。

好了,那么到底暗恋者是谁啊!

李双在内心深处放声呐喊,无助、失望、尴尬、困惑,诸多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化成一个硕大的操字顶天立地。

这一刻,他突然又想去咨询了。

章老师能轻而易举地帮他解决大鸟的阿鲁巴问题,找出暗恋者应该也是小事一桩。

再不信包哲远了,呸!还谈过三次恋爱呢!是跟自己表妹玩过家家谈的吧?还暗恋者三定律呢!

学渣就别学牛顿被苹果砸了。头砸成佛祖也没用。

李双正吐槽着,老徐进来了,带着厚厚一叠卷子。

继上次收手机后,全班又同时发出哀嚎,像是唤醒一群饿肚子的小狼。

“老师,不是下周才考试吗?”

“刚考过,还没来得及复习呢。”

“我好兴奋啊,等不及了。这回我一定要把郑恒踩在脚下,口桀口桀口桀口桀,在大家都说话的时候大声说话,保准没人听到!就像班长喊起立,说老师好,我说老鼠好一样!”

突然所有人安静下来,齐唰唰地看向那个同学,句子太长,从后半段“要把郑恒踩在脚下”就听得清清楚楚。

那同学傻了眼,一脸的惊慌。

还好老徐没空理这帮小崽子,在校长办公室里嚷了半天。。喉咙都喊哑了,总算把拉电闸的事压下来,又来什么心理测验,说要关爱孩子们的心理健康。

拜托,把食堂饭菜搞好吃点比什么都管用,吃土豆丝吃出一嘴铁丝,还要谢谢食堂师傅终于把锅刷了。

再吃下去,老师都快抑郁了,还心理测验。

一想起教导主任说的,测验结果不理想的学生要及早处理,徐巧音就不舒服。

“不是考试,心理测验,阳光心理资深专家出的卷子,大家配合一下,认真做,如实填写,这节课就不上课了。”

耶!

同学们叫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老师,是不是测智商的?我这么高会不会超出上限测不出来?”

“能测出我什么血型、星座、什么时候有女朋友吗?”

“能填我爸的信息吗?我想知道下个月能不能多给我点零花钱。”

“我好兴奋啊。。不会测出我是个变态吧?”

教室里又突然安静下来,大家同时转头盯着那个同学看。

包哲远痛心地说:“吴勤,大家早就知道你是变态了。”

吴勤马上变了脸,包哲远说:“别装震惊,哪个正常人天天喊我好兴奋啊!”

徐巧音点点头,以她对这群孩子的理解,确实乖孩子太少,像徐佳、郑恒这样的学生再多两个她就该偷笑了。

“好了,郑恒,你把试卷发下去,大家开始做吧,独立完成,别交头接耳。”

试卷发下来,李双有点小期待,好像上网做那些什么人格测试一样,会不会测出自己其实是个隐藏多年的天才,只是因为畸形的教育制度和童年缺乏母爱和鼓励,而半路夭折?

试卷的上方写着:阳光心理综合心理健康评估卷

第一道题:你听到下流的笑话会不会笑?

这么直接?

好刺激啊。

李双瞥了包哲远一眼,他正拧着眉头,悬笔思考。

李双想起老徐的话,认真做,如实填写。

那就照实写吧,他也很想知道测验出来的结果会是怎样。

他勾了“会”。~。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家

到了一楼,走廊的尽头,余玫蕾打开房间,一股混着清洁剂还有说不出的腐朽臭味散出,很快就被风吹散。

余玫蕾扶着老妇人坐下,老妇人挨着床沿坐下,摸了摸床垫,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眼珠乱转,看看余玫蕾,发现余玫蕾也看着她,马上收回目光,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全然忘了要收拾行李回家的事。

“妈,你往边上坐坐,我给你理一下床。”被子凌乱地散着,还有褐色的痕迹,不知是沾了什么东西,余玫蕾过去抬老妇人的手,老妇人却不动,硬坐在原地。

余玫蕾闻到一股酸臭味,眨眨眼,额头皱出三道横纹,伸手探到老妇人身下床垫,湿湿的。

老妇人的头垂得更低了,下巴贴紧胸膛,时不时侧脸用余光瞄余玫蕾,身子微微抖着。

这时门开了,一个穿粉色制服的护工进来,看到余玫蕾在,打招呼道:“余小姐,你来了。”

余玫蕾点点头,走出房门,示意护工也出来。

护工刚出门,余玫蕾就带上门,压低嗓音,“怎么回事?床垫弄脏了也不清理一下?别跟我说来不及!至少有半天了!她从早上就呆在外面!”

“余小姐,这怎么怪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让她穿纸尿裤她嫌脏不穿,有尿也不去厕所,一定要床上尿,偶尔来几次我当然给她洗,天天都这么搞,我上哪找那么多床单?不是我说你妈,也就我脾气好,才伺候得下去,你试试看,这老人院里有哪个人肯接你妈的活?”护工大倒苦水,还从边上的筐里掏出几条没来得及洗的床单,一边说起老妇人平日里的怪脾气。

“我知道得了病,这里哪个老人是健健康康的,就她脾气最怪,余小姐,这个月我干到底也不干了,你给我加工资我也不干。”护工转身拎着筐走了,一边走嘴里还一直碎碎念。

余玫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开门进去,老妇人还坐在床上,抱了个枕头,看见余玫蕾,笑嘻嘻说:“我收拾好了,回家吧。我老伴在家等我呢。”

“不用回去,你老伴不在家。就在这,挺好的,妈。”余玫蕾轻声道,去拿老妇人手里的枕头,想哄她先从床上移开,再把床单抽出来洗。

自己一个星期只能来一次,要是这次放着不管,妈就要躺在发臭的床单上一个星期,她忍不了。

其他的事都先放在一边,阿虎也好,自己的心理问题也好,老人院上个月寄来的帐单也好,都先不管,小糖,先做好一件事,把床单抽出来洗了,一件一件来。

“不对!我老伴在家!我还有个闺女,叫小糖,你去问她!我要回家。”老妇人厉声道,本是慈祥老迈的脸庞顿时像变脸般翻了个面,恶形恶相,目光如剜心的尖刀刺来。

“好,好,回家,你先站起来,我帮你收拾东西好吧?”余玫蕾避开老妇人的目光,盯着她的耳朵看。

“你骗我,我站起来,你就——你就不让我回家,我偏要坐着!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枕头,在手里不会跑了。”老妇人拍拍手里的枕头,眼里满是得意,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像是在最后一刻看穿对手的阴毒计谋。

“你坐着怎么回家?走吧,回家去。”余玫蕾想也没想,马上接道。

这样的车轱辘话她早就跟老妇人说过无数遍,根本就不用想,有时她也会想,万一,万一以后妈妈好了,自己跟阿虎结婚,生下一个女儿,或是儿子,自己照顾孩子一定是个能手,就像照顾眼前这个老人一样。

“真的?”老妇人迟疑地看着余玫蕾,又回头看看自己屁股底下的床单,似是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要坐在这里。

余玫蕾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等着,如果没有这些争执,就这样呆着,在这个小房间里,和老妇人一起,也挺好的。

嗯,只要不再争吵,不再有大小便失禁,不再固执地要出门找爸爸,不再吵着说自己耳聋了,娃的耳朵破了,不再……

余玫蕾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无力感,想下去,这个“不再”可以无穷无尽延伸,耗光自己的所有耐性,什么时候自己对幸福的要求这么低了?

老妇人挪了挪屁股,又左右蹭了蹭,呆了一会儿,突然颤悠悠地起身,直接坐在地上,仰着头冲余玫蕾笑。

余玫蕾下意识地去抓床单,手上一湿,一股骚味冲鼻,床单上半圈的黄色痕迹洇开,床沿的铁架上积了一层的水往下滴。

老妇人高兴地拍手:“我就知道,你想抢我床单,这回看你怎么抢!”接着又想起什么,抓着床沿起来,拉着余玫蕾的手,焦急道:“快,带我回家,娃今天高考,不知考得咋样,老伴去接她了。”

余玫蕾看着老妇人,脸冷下来,接着又浮起一层古怪的笑意,皮动肉不动地说:“你老伴死了,回家也没用。”

老妇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喃喃道:“回家,娃高考,老伴去接她了。”

“你老伴死了!得病死的!知道吗?回家没用!”

“不,你骗我!他没死!他昨天还跟我说要去接小糖,我要见我老伴,我要小糖,给我找小糖过来。”老妇人哇哇地哭,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下来,糊了整张干巴巴的脸,有些蓄在皱纹里出不去,一边捶着余玫蕾。

老妇人哭得惊天动地,门外来来往往的护工习以为常,连个探头看热闹的都没有。余玫蕾站着不动,任老妇人打她,瘦削干瘪的身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余玫蕾盯着她,老妇人一边捶一边叫:“小糖会带我回家的,小糖考试完就带我回家……”

余玫蕾一把抓住老妇人的手,凑近说:“我就是小糖,妈,我就是小糖啊!”

老妇人晃了几下,还想捶人,却挣脱不了,看了余玫蕾几眼,突然伸手去摸她脸,眼泪流下来,笑道:“你是小糖,小糖,你怎么现在才来。”

余玫蕾勉强笑了一下,扶老人坐下,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收了床单,开门,要扔到门口的脏衣筐,门口空空一片,她才想起刚才护工早就收走。只能又抱回来,“妈,你饿吗?要吃点什么?”

老妇人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玩手指,嘴里喃喃着不知说些什么,没有反应。

余玫蕾放下床单,走过去,搭在老妇人肩头,又问了一句。

老妇人抬起头,茫然看着她:“你是谁?我等小糖带我回家。”说完又低下头,抖着脚尖喃喃自语。

余玫蕾维持着搭肩的动作,自己的肩头垮了下去,又吸了口气,挑高了肩,身子荡了一下,原地僵着,肩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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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钉钉

绝情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有点愧疚,怕私生饭骚扰到家里,来看看妈妈,结果就睡了个觉,连话都没怎么说。

“饺子记着放冷冻,基地有冰箱的吧?这是三鲜猪肉馅的,韭菜馅的,还有薯片,番茄味的,少吃点,上次上电视我看你咳嗽了……”妈妈絮叨地说。

绝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机械地点头,中午的饺子还没消化干净,胃里一坠一坠的,连着心都有点沉。

她用脚蹭下地,打断妈妈,说:“以后进门记着把小广告清理一下,多了别人以为没人在家,偷进来。”

“还用你提醒,快走吧。”妈妈不以为然。

绝情走下楼梯,拐了弯,抬头往上看,妈妈还看着她。

她说回去吧。

妈妈点点头,还站着不动。

绝情往下走,一直走,再不停下,等到了楼下,才听到嘭的一声关门声。

绝情回到基地,提着包到了门口,老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要帮绝情提行李,被绝情作势一脚踹开,“我没那么矫情,闪一边去。”接着就甩起行李一肩一个,扛着回宿舍。

绝情开行李箱,提了饺子放冰箱,老陈就蹲边上吐苦水,绝情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绝情啊,这回我是彻底怒了!”老陈一脸雄风焕发,老虎发威样。

“怎么了?”

“菠萝问我知不知道错在哪。我吼了她一句。”

“吼啥了?”绝情抬抬眼,瞥老陈一下,稀奇哦,跟菠萝好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老陈吼过菠萝?

“咋了?难道我不知道错在哪,你就不能骂我吗?”

绝情放好饺子,关上冰箱门。“有你的,用最强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菠萝没笑?”

照绝情对这两口子的了解,菠萝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老陈嘴巴又油,哄几句就没事了。这次怎么气这么久?

“她笑啦,然后就问我172cm48kg36d中哪部分最吸引你呀?我作为一个坦诚的男人当然说36d啦,因为我上次坐高铁就这号码,所以印象深刻。菠萝又笑啦。”

“那不是好了?”绝情越发好奇老陈到底做了什么事,惹菠萝生这么大的气。

“我也以为好了,放松警惕,菠萝边笑边捶我胸,在上面画圈圈,说是不是我这飞机场满足不了你,让你特别喜欢36d?我坚定地说不,怎么可能。菠萝不吃我这套,不画圈圈了,改掐我重点,掐了又揪,说是不是想说我一马平川、平平无奇、小红帽的奶奶被狼吃了?我还不知道你!”

“你怎么说?”绝情不想听太过细节的事,皱起眉头,是的,女单身狗也是单身狗,打情骂俏的话少说。

“我说那些词太物化女性,我不喜欢,菠萝点头微笑,我又多嘴了一句:你那叫板上钉钉。”老陈看绝情,可怜巴巴。

绝情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再抬头,回他一个字:“该!”

老陈没想到板上钉钉一词杀伤力奇大,附带溅射性伤害和范围aoe攻击,忙说都是兄弟,没攻击你的意思,我是说胸平胸大各有各的好啊,胸不平,何以平天下?胸不巨,何以聚人心?

“别废话了,帮我搞定它,我帮你搞定菠萝。”绝情听老陈的疯话听得头痛,从行李箱里掏出硬盘。“80g的,我要里面的所有文件,原封不动拷到我电脑里。”

“80g?太大了太大了,36d就够用了。”老陈忙摆手,对绝情刮目相看,看不出她还有这种爱好,这硬盘,看接口还是ide的,老古董了,该不会是祖传的吧?

绝情瞪老陈,老陈忙闭嘴,收了硬盘,说保证完成任务,少一帧画面你找我。

章本硕一直没等到绝情,可能正忙着训练。

这几天他没闲着,运动、咨询、偶尔帮六六遛下九九。

九九的劲越来越大,下了地,拼命往前窜,绷紧狗绳,一路嗅过去。

去公园要横穿一条马路,马路很宽很直,大早上的没人,车开得很快,章本硕怕九九乱跑,都是抱着它过去。

公园边上还有个停车场,再过了一条道,穿过一排的石球蹲子,才算进入公园。

章本硕过了停车场,才放下九九,九九脚刚着地,就窜出去,嗅嗅草,惹惹花,偶尔碰上同类,好奇地绕着转,嗅对方的味道。

章本硕则忙着点赞,点赞数已经到了八千多。

遛完狗回去,楼下还常常碰到宾利,就上次咬了泰迪的那条大狗。

大爷不知是被大妈石头砸了还是赔钱了,宾利也用狗绳牵着。

宾利见到上次拿石头假装砸它的仇人,汪汪叫,狗背弓起来,肩膀上的肌肉凸出一块块,大爷站了唐氏太极的马步架子,气沉丹田,喝道:“宾利!别冲动!”

大爷吃了上次大妈一记军道杀拳之石崩眼裂,仍心有余悸,见到原版砸石正主,更是心慌,生怕又因狗结仇。

章本硕拉着九九要回去,九九比上次那泰迪还要小上一截,万一被宾利咬上一口,可不得了。

绳子突然一沉,九九突然冲到宾利跟前,仰着头狂吠。

宾利汪汪,我叫叫意思一下就行,叫你上次吓我!以后,见一次吓一次!

九九汪汪汪汪汪汪汪,叫什么叫!长得高了不起啊!吓谁啊!知不知道我主人是谁?

九九吠声又尖又响,加上冲过来的速度极快,以它的高度咬不到宾利的头,却极有可能咬到宾利另一个头。

宾利吓得往后退,吃不准这小家伙什么来路。

狗绳突然松了,九九一个踉跄往前扑,差点撞到宾利腿上,连忙站稳了,扭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傻眼了,这什么狗绳?质量这么差!就这么松开了?

六六还跟他说总共一千多块钱买的品牌狗绳项圈套餐,这是用一千块纸币做的吧!

宾利和九九近得只要一低头就能咬到。

危险啊!

章本硕要跑过去,九九先动了。

它低头咬住狗绳,把爪子抬得老高,一爪一爪好像踢着正步走回来,把狗绳放章本硕手里。

章本硕、大爷、宾利呆呆看着九九送回狗绳,章本硕重新系好狗绳,九九又以万狗莫当的气势冲向宾利,这回有章本硕拉住,九九稳稳停在宾利身前一爪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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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形补形

阿秋回来了,说是大峡谷项目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开业庆典了,回家休息几天,还送了章本硕一张大峡谷观光票。

阿秋一脸疲惫,人却健谈许多,跟章本硕聊了些蹦极的事,说大峡谷下有条河,要是胆子大的话,可以送你额外10米长度,刚好能把头浸到河里,放心,不会死,就是湿下头发,很惊险刺激。

大峡谷旅游节那天就准备用这个项目开场,你有没有兴趣?

章本硕说没有,不过我知道一个人肯定有兴趣。

顿了顿,章本硕和阿秋同时说:六六。接着两人也一起哈哈大笑。

追求刺激这种事,绝不少了六六。

阿秋聊完后,就去隔壁六六家睡了,刚开门,就听到九九在叫。门关了,声音渐渐小下去。

章本硕坐在电脑前,拉到《陈秋》的章节,敲下两个字“完结”。又拉回到章节开始的地方。

这里是阿秋说她怕死的句子。

她怕被狗咬,得狂犬病,怕出车祸,怕高空坠物,怕癌症,怕从高处掉下去……

章本硕一遍又一遍地看,好像那句子附了魔,生出画面来,似真似幻,半真半假,泡泡般移来,大大小小,有青有红,罩住章本硕。

章本硕照着句子里说的,想一次,死一次。

最后退出来,盯着屏幕,眼前红的绿的黄的乱闪,汗了一背的衣服,里外都湿透。

章本硕闭眼躺在椅背上,呆了半天,才坐直,重新移到《陈秋》的末尾,看着光标在“完结”尾巴上闪,敲了两下退格键,删掉。

第二天早上,章本硕照例出去运动,点赞,快到一万了,要加油啊!

电梯口碰到阿秋,阿秋抱着九九,对着电梯门站着,头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九九在她怀里倒是精神,吐着舌头哈哈喘气,看到章本硕过来,爪子一阵乱扑,像在空中游泳一样,汪汪叫了两声,狗牌在脖子上乱晃。

“早啊。”章本硕过去打声招呼,揉揉九九的狗头,九九眯着眼在阿秋怀里打了个滚,露出肚皮。

阿秋这时才反应过来,应了声,两眼里都是血丝。

章本硕眨眨眼,看阿秋的本章说。

电梯到了,两人进去。

章本硕说九九可闹了,这狗绳不结实,你遛它的时候小心点。

阿秋嗯了一声。

章本硕又把那天和宾利撞上的事说了,九九睁着大眼睛,看看章本硕,又看看阿秋,就像老师和妈妈聊天时坐在一边的小学生,好怕老师说自己坏话。

出了电梯,走出小区,到了马路边,章本硕先过了马路,又走过停车场的路口,进了公园,慢慢跑起来。

天气渐渐冷了,早上的空气阴凉凉的,像雨季中的被子,等着太阳晒一次烘暖。

章本硕跑了几步,回头看,阿秋还站在马路边上,抱着九九,呆呆站着。

马路上,车一辆辆地开过,轮胎磨出细密的声响,呜呜呜,像风挤过窗隙的尖叫。

偶尔停车场里也会有车开进开出。

九九看章本硕早早跑走,急得直摇尾巴,仰头学狼叫,嗷呜嗷呜地催阿秋走。

阿秋不动,它就扭起小屁股,直往下钻,想跳下去自己跑。

阿秋还是不动,只有眼睛盯着车,从左到右地移。

章本硕跑远了,就看不见。

等他跑完一圈回来,阿秋已经不见,公园里没碰到,估计是回去了吧。

章本硕回到家里,电脑qq上有条新消息。绝情发来的。

——章老师,你见过很多变态吧?怎么处理他们?

这话说的,好像我也是变态一样。

章本硕问她什么事。

绝情慢慢写出来。

那天回基地后,硬盘的事交给老陈,绝情去和菠萝聊天。

“还生气呢?”绝情问。

“老陈找你说啦?”菠萝回。

“是啊,这回准备晾他几天?”绝情心里想撑死半天,砍掉吃饭、睡觉,也就三四个小时,两个人马上又好的蜜里调油,分都分不开。

“唉,可能以后再也不见面了。”菠萝加了个痛哭的表情。

“至于吗?老陈的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说你家有钱,专门给你建个飞机场,你都没分手,这回说板上钉钉就要分了?”绝情有点意外。

“不是,他那张烂嘴我都懒得撕了,是我爸,我爸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哪点?”

“哪点都不喜欢。”

绝情聊不下去了,未来老丈人看便宜女婿不顺眼,好像是个世界性难题,也不在她调解范围内,反正菠萝不生老陈气就好。

她说要去训练,菠萝说再聊几句,开始大倒苦水。

绝情是真后悔当初给她俩牵线,一吵架,两个人都找自己诉苦。自己找谁诉苦去?

老陈吵完架就变成哲学家,常会问些古怪的问题,女人吵架时站着一动不动,是不是要放大招,吟唱状态下无法移动?

菠萝吵完架就变成历史学家,考证老陈过去做过的每一件事,大到偷偷带妹子打游戏被她发现,说是用变声器的女装大佬,小到下雨天没主动帮她撑伞,还偷看前面淋透衣服的妹子。

绝情等他俩变身完毕,自己也变成物理学家,想叫他俩滚,在无摩擦因数的光滑无限长的轨道上滚到世界尽头。

菠萝说完她爸跟老陈的恩怨情仇后,还要说她爸跟她外公的恩怨情仇,被绝情打断,再说,我俩就有恩怨情仇了,我要去训练了,下次再聊。

也许是聊了太多,绝情憋了一肚子的能量都用在训练赛上,连拿四杀五杀,训练室内,绝情牛逼之声不绝于耳,连教练都看傻了眼。

老陈那张烂嘴真是能肉白骨、活死人,绝情状态回来,接下来的冠军赛拿个前三不成问题啊!

训练赛打完,绝情一方完胜,老陈作为战败阵营一方代表带头鼓掌,大喊:“绝情牛逼!绝情请客!烧烤啤酒羊肉串!”

绝情笑着说好,叫上菠萝。

老陈顿时没声了,他跟菠萝还没和好,一见面肯定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勾起菠萝的杀心,给他点颜色看看。

老陈说算了,久坐、晚睡、吃烧烤,活不长的,为了大家的健康和幸福,我们——

“烧烤!烧烤!”兄弟们叫起来就停不下来,他们哪是想吃烧烤啊,纯粹是看到绝情笑开心的。

一个月啊!整整一个月,训练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绝情不开心,她终于笑了!

老陈只好加一句:“我请客。夜猫烧烤店,走。”

“老陈牛逼!”

“我要烤香肠,以形补形。”

“我要烤金针菇,以形补形。”

“我要夜猫烧烤店隔壁的麻辣烫,太烫了,打包带走。”

老陈脸一白,悔得肠子青了又绿,绿了又黄,这帮牲口!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友好交流

夜猫烧烤店就在基地边上,连马路都不用过。

老陈和菠萝确定关系后,菠萝就想到求婚、订婚、结婚、拍婚纱照的事,约他一起减肥,拍出美美的婚纱照。

老陈说新郎在婚纱照中的唯一作用就是人肉道具,衬托新娘的美,让我继续胖吧。

瘦了还要换衣服,换裤子,换皮带,换内裤,浪费钱。

菠萝说我一个人减肥没动力,老公——陪我一起减肥吧。嗯——

菠萝难得撒娇,杀伤力很大,老陈顶着一屋子单身狗杀人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骄傲,说菠萝,你真不胖。菠萝说你就知道说假话哄我开心,脸上却笑眯眯的。

老陈摇头,说我没说谎。

你就说谎。

我没说谎。

你就你就你就——

两人腻在一起,已经有人拿垃圾筒干呕了。

老陈怕菠萝走后,自己被一群单身狗围殴,忙收敛些,正色道:“我真没说谎。你不用减肥。”

“为什么?”菠萝一脸甜蜜,化成菠萝蜜倚在老陈胸口用手指画圈圈,诅咒你这情话小王子,全靠一张嘴泡妞的坏家伙。

“哪有胖子的胸这么平的?哈哈哈!”老陈搂住菠萝的肩膀,仰天长笑。

之后的事他记不清了,或者太过惨痛,下意识地不想去回忆。

总之,他鼻青脸肿地开始和菠萝跑步减肥,每天训练完,他俩就沿着基地边的长街跑两个来回,跑完了,就在夜猫烧烤店里吃几串烤串,一个月后,老陈胖到教练给他下强制退役通知书,说比赛时再找不到合适的椅子装他的屁股。基地的抽水马桶也一样,只能去外面的公共厕所蹲坑,还要仔细瞄准才行。

未来丈母娘找菠萝谈心,劝她别减肥了,越减越肥,想不想要你的爱情了?想不想穿着美美的白色婚纱嫁人?

菠萝说我和老陈志同道合,一起减肥,怎能半途而废?生命不息,减肥不止。老陈心里一直有我。我不能放弃。

菠萝口号喊到一半,就被她妈猛拍肚子,活像青楼的老鸨惨无人性给手下怀孕的姑娘强制堕胎。

心里有你,心里有你!再胖下去,你塞他心里,他就心梗了!想像妈一样年纪轻轻守活寡?

菠萝她爸瞥了一眼,很是不满。

菠萝慑于老妈虎威,只能忍痛中止跑步减肥计划,当然去夜猫烧烤吃烤串的良好习惯还是保留下来。

一来二去,带着老陈和夜猫老板混熟了,也算半个vip客户。

老陈带着兄弟们刚进夜猫烧烤店,老板就拿着纸笔上来,“吃啥?”

老陈扫了一眼冰柜,就相中那一筐又长又大的茄子,量大管饱,以形补形,撑死这帮饿死鬼,正要说话,身后兄弟一窝蜂拥上来,直接拿了玉米、土豆、韭菜、羊肉串、牛筋、鸡胗……

一筐筐直接送到外面烧烤那兄弟手里,把老板感动得差点掉眼泪。熟客就是好啊,话都不用多说半句。

兄弟们坐店外面,围了两桌,又叫了一箱啤酒。

老陈一摸手机,更想杀人了,后悔自己不该叫那一嗓子请客,害人终害己。

教练发话了,就快比赛了,要不要拿冠军?要不要拿奖金?有没有职业选手的职业态度?自律、自律、还是自律!

老陈想哭了,教练!

教练开了一瓶啤酒,放自己面前,说一人一瓶,喝光不要浪费,也不要多喝,自律!知道吗?

兄弟们齐声答应,乱糟糟把一箱啤酒都分了。

老陈真哭了。

畜牲!

花了10分钟,友好地跟夜猫老板沟通花呗分期付款的可能性后,夜猫老板友好地告知我有你老婆号码钱不够我找你老婆就好了,老陈友好地建议你他妈敢告诉我老婆我就告诉你老婆你有次免了个漂亮女客人的单,就因为她让你站在边上算账算了足足有十分钟,全程盯着她看,具体是哪里我都不好意思说。

夜猫老板马上更加友好地指出他和老陈是友好邻居,两人传统友谊源远流长,正式结交以来,由你老婆和我老婆,我和你老婆,你和我老婆,你和我缔造和培育的烧烤友谊不断发扬光大,各领域交流与合作卓有成效,两人保持良好关系,符合两人的根本利益,有利于两个家庭的和平稳定发展。

接下来,老陈和夜猫老板就共同关心的烧烤价格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取得积极进展,在欢快祥和的气氛下,友好握手,达成共识:老板打八折,老陈分三期付,免息。

老陈搞定钱的事,一头汗,走到一边给绝情打电话:“喂,还没来?就缺你了。”

绝情挂了电话,站在储藏室窗边,看夜空,数着夜空中的星星。

好奇怪,赢了,状态回来了,还是一样。

不是不开心,只是开心不起来。偶尔笑上一下,就像鱼儿跃出水面,跳得再高,终究还是会掉回水里,沉得更深,更久。

她呆呆地看着星星眨眼,过了好久,才转身走,脖子上一痛,擦到柜子里一个纸箱棱,火辣辣的疼。

她揉了揉,直到脖子肉烫起来,那疼才消了。

绝情到了夜猫烧烤,早有人让了位置出来,绝情坐下,先咕咚咚一口气干了一瓶啤酒,重重放下,撸起袖子,就拿了一串烤土豆吃。

老陈、教练、众兄弟呆了一秒、两秒,马上又热闹起来,划拳的划拳,吹牛的吹牛,就是没人敢找绝情说话,还烦着呢。

老陈也烦着呢,知道绝情心情又不好了,也懒得理她,这家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管她呢。

自己还有一大堆事闹心。

快结婚了,想送菠萝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礼物选好了,钱不够。心烦。

菠萝硬拉着他看果宝特攻,说结婚了,微信id、头像也要变成情侣样,我叫菠萝吹雪,你就叫陈留香,知道吗?老陈不想叫陈留香,心烦。

上门拜访菠萝父母,未来丈母娘还行,招呼自己坐,张罗吃的,切水果摆盘,未来老丈人板着脸,跟情敌上门一样,两只眼睛只往自己身上弱点要害处扫,看他去厨房拿刀切苹果,都怕下一秒把菜刀架自己脖子上,叫他这头拱大白菜的猪赶快滚。老陈想讨好老丈人,可一辈子被老爸揍过来,只学会气老爸的人,很难马上学会如何讨好一个中老年男人,心烦。

唉,总之,左也烦,右也烦,摆中间也烦。

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你是绝情吧?能给我签个名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三十三章 越来越近

老陈扭头看,是个漂亮的女人,有点年纪,妆化得精致,也没能盖住鱼尾纹。不过还是很漂亮。

绝情愣了一下,站起来接过笔,签在自己的照片上,那是上次比赛的一张侧脸图。

老陈羡慕嫉妒恨之余,也想明白了,退役后要做什么,经纪人,力推绝情这不男不女,不对,是亦男亦女的家伙。

绝情的粉丝覆盖面是真大,从油腻啤酒肚中年老男人,到精致妆容职场丽人,上可挂印封侯,下可兼济寡妇。

这就是棵活生生的摇钱树啊!

其他人本要过来挡一下,最近私生饭骚扰事件频发,大家都很注意绝情的安全,见是个女人,就继续喝酒吹牛撸串。

绝情签好名,说了谢谢,那女人收了照片,又问:“可以抱一下吗?”

绝情一愣,老陈耳朵已经竖起来,目光泼出去,浇那女人一身,从上淋到下,就是没发现一点女装大佬的痕迹,这才放下心,呵,好热情的女粉丝。

绝情点点头,有点无奈,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别人喜欢她呢。

那女人张开手,凑近了要抱,却突然停住,双手按住绝情的肩头,盯着她脖子看,“你这道痕哪来的?”

“什么?”绝情没听清。

女人轻轻碰了一下绝情脖子,问:“你有男朋友了?”

“啊?”

女人双眼中的冷意浸凉了绝情的身子,那两只手像老鹰的爪子,扣进肩头肉里。

“你不是就要比赛了吗?怎么还有时间谈恋爱?你这样对得起你妈吗?”女人声音高起来,老陈他们发现不对劲,上来分开两人。

女人又唠叨说了几句,像是高中抓早恋的班主任,叫绝情好好训练,不要搞那些爱啊情的,拿了冠军有的是时间让你去谈。这才走了。

被那女人一闹,大家再没兴致,吃完喝完就回基地了。

老陈付完第一期账单,陪绝情回去,问她有没有事,怕不怕?要不要我晚上——

绝情一眼削过来,老陈矮了半截,嗫嚅起来:“要不要我晚上叫菠萝来陪你睡?”

“不要。睡到半夜,又跑你房里。”

老陈脸一红,打个哈哈,说那是半夜上厕所回来上错床了,误会误会。

老陈再不敢招惹绝情,知道她性子清冷,喜欢一人呆着,就说自己要回去看书了,刚买了本《老丈人与海》,要好好揣摩一下。

绝情没回宿舍,又到训练室,开了电脑,发了会呆。想什么,又没想什么。

一个个私生饭,越来越近,从举牌到qq,到打电话,再到最后直接面对面质问她为什么有男朋友。

下一个私生饭会怎样?潜入基地,藏在她房间里,等她关了灯睡着,站在床边静静地看她睡觉?

这个念头一起来,恐惧就跟在后面渗进来,沉到骨缝里塞着,像牙缝里嵌了肉丝,胀得难受。

绝情不想回去睡觉,也不想训练,她想找个人聊聊。

老陈不行,我在他面前一直很坚强。

菠萝睡着了,最近她忙着结婚的事很累,不能打扰她。

老妈?说了她会担心。

章老师?

找他咨询有用吗?他只会叫我说爸爸的事。

不过,有人能陪我聊就行。

绝情发个消息给章老师,半天没回,这才想到现在是凌晨3、4点,章老师肯定睡了。

她没关掉窗口,一行行往上拉,看历史消息。

章老师说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她在说,说爸爸的事。

——我爸确实挺酷。

——只是喜欢看爸爸玩。

为什么只喜欢看爸爸玩呢?因为爸爸一旦有事,通常都是妈妈叫他做的,爸爸就会让自己做些枯燥的活,比如刷敌练功,走迷宫之类的。

刚开始她还很兴奋,被爸爸哄着,刷够一百个敌人,能升一级,有很厉害很厉害的招数出来。

金庸群侠传里的野球拳就是这样被她生生练出来的,找个小兵,不断移动,打空拳,练到满级,出门无敌。

时间久了,她就看穿了爸爸的险恶用心,居然利用父女亲情,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人肉升级外挂,无耻!

于是她准备反击,很简单,写作业的时候,揉揉手喊痛,妈妈问怎么了,她说帮爸爸按空格键按多了,大拇指有点酸,妈妈就炸了,叫爸爸过来,说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适当游戏不会影响学习?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打游戏重要,还是学习重要?女儿重要,还是游戏重要?

学习、学习、女儿、女儿!

爸爸深刻反思,严肃检讨,包办接下来一个月的家务以及买菜、烧饭、洗衣等活动,直至老妈实在咽不下他炒得夹生蛋炒饭,夺过锅铲为止。

从那以后,她就自由了,想玩什么玩什么,想玩多久玩多久,再不用在学校赶着写完作业,回家好帮老爸升级。

也是从那以后,她才真正喜欢上玩游戏,而不只是看。

爸爸给她配了一台电脑,两个人一起玩魔兽争霸,她也不懂怎么买装备,就知道鞋子、斗篷,哪个好看买哪个,买好了,就跟着小兵出去冲,后来学习任务紧了,每天还要背英语,就把电脑声音关了,一边玩游戏,一边跟着英语录音读。两不耽误。

也许就是那时,练就自己一心二用的本事。

再之后,就是玩魔兽世界,爸爸选了个侏儒法师,她选了牧师,爸爸带着她做任务、钓鱼、烹饪、聊天、看风景,后来还加了个公会,叫中国人兽保险。

自从玩了魔兽世界,爸爸其他游戏就玩得少了,只偶尔玩一下英雄无敌3,打打死灵法师,带上吸血鬼,一路杀下去,等后期亡灵大军数量上来,享受一下无敌平推的感觉。

爸爸的身体越来越差,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她差点认不出来,怯生生地不敢叫爸爸,直到爸爸叫她小名,她才上去抱住爸爸,第一次,轻轻的不敢用力。

爸爸两颊的肉没了,像是被勺子剜掉,头发也掉了不少,我摸摸他的头,问他会不会变成光头。

爸爸说不会,头发掉了会长回来。

他骗我。他的头发再没长回来。

爸爸出去几次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再没出去过。

我问妈妈,爸爸的事都做好了是不是?再也不用出去了,是不是?

妈妈说是,爸爸再也不出去,说完就转过身去,不让我看她的脸,可我听到她在哭,爸爸再也不走了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哭?

爸爸生了病,再也不能陪我踢球、拉着我溜冰,有时天气好,我看外面的阳光亮亮的,特别招人喜欢,想出去玩,跟爸爸一起,那时就特别希望爸爸的病赶快好,好了就能陪我出去玩,游戏也好玩,可我还是喜欢出去跑跑、跳跳。

妈妈有时会扶着爸爸出去散步,爸爸戴着帽子,靠着妈妈,一小步一小步地走,我就在前面跑啊跳啊,跑远了,再回头找他们,我踢球给爸爸看,爸爸看,我会勾球了,嘿!

爸爸,我会溜斜坡了,看,不用你扶哦!

爸爸,我能打出三个水漂。一个比一个远!

爸爸不能大声说话,只用眼睛笑。

妈妈的脸在笑,眼睛在哭。

那次是爸爸最后一次在公园散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三十四章 老游戏

渐渐的,爸爸也不玩魔兽世界了,我问他为什么不玩,他说公会赶进度,他帮不上忙,就不拖后腿了。

倒是英雄无敌3他常玩,整天整天地玩。

要是搁以前,没做完家务,爸爸绝对不敢这么做。妈妈也会一直念他。

可妈妈没说爸爸,一句都没说。

我开始讨厌爸爸玩游戏,放学回家,急着做完作业,就去爸爸房间里,想跟他说点话,随便什么都行。

我今天在学校里又打了黄折北,他先扔我作业的,上课还踢我椅子。

我今天又多了一个小红花,还有一张绿卡,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吧,跑步比赛我拿了第一!比男生跑得都快!

爸爸你在干什么?还在打天使吗?你的吸血鬼有200个了吗?

爸爸说他玩腻了,在编辑地图,自己造一个新世界,在家门口放鬼王斗篷套装,然后出门打怪,一路平推。哈哈哈。

爸爸给我看他画的地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有河、有海、有好几块陆地,还有小岛,地下世界,超级大。

他把所有的怪物、英雄、宝物都放进去。

爸爸说起游戏就停不下来,我却听烦了,爸爸,你不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就像我在学校里一样,今天你有没有好好喝药?那些药那么苦,叫我喝我就跑得远远的,至少要用五颗,不,十颗冰糖才能哄我回去。可你一定要喝,妈妈说喝了你的病才会好。

今天你有没有痛,妈妈说你经常会很痛很痛,连碰一下都会痛,叫我不要动你,你好点了吗?

你跟我说说话,不要说游戏好吗?

爸爸说对不起,抱住我,不说游戏了,不说游戏了。

那天过后,爸爸还是一直打游戏,一直造他那个大地图,还说以后我要喜欢玩了,可以打开玩一下。

我不想玩游戏,不想学习,不想做任何事,家里的大人总是偷偷地聚在一起,小声说话,说大人的事,妈妈小声地哭。

然后有天放学回家,家里的人突然多起来,小姨、大舅、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亲戚过来,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扔掉书包,跑到房间里去看爸爸。

爸爸躺在床上,比被子都薄,我差点看不见他,边上一圈的人,他们让开,拉我进去,我又不想进了。

那不是爸爸,躺在床上的不是爸爸,我的爸爸没那么瘦,他能笑,能大声笑,那个怪物不是我爸爸。

我用力向后躲,还是被很多手推到那人身边。

那人看着我,嘴张了张,然后就不动了。

大人们哭起来,我呆呆看了他好久,才跟着哭,却不知道为什么哭。

接下来家里来了很多人,门一直敞着,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他们却都认识我,拉着我,摸我的头,说我可怜,又说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

我只想跟妈妈在一起,可妈妈被更多人围着,他们围着说大人的事,每个字我都懂,可合起来我又不懂。

小姨一直陪着我,我吃饭、坐车、去一个地方、再回来、吃饭、再坐车去山上、大人们要我冲一块石头磕头,石头上有爸爸的照片,我嗑头。

妈妈终于到我身边了,她抱抱我,我摸摸脸,脸上湿湿的。

我问她:妈妈,我不想哭了,可为什么眼睛还一直流泪?

妈妈不说话,她的眼睛又开始流泪,啊,妈妈也跟我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是不听话,对不对?

绝情就这样坐了一夜,想了一夜,等到早上章本硕看到消息,回复她时,她就把出去吃烧烤,碰到私生饭的事说了一遍。

章本硕问她以前有见过这个私生饭吗?

绝情说没有。

章本硕说要真是私生饭,过度的寻求自我认同,或者将明星视为自己度过人生危机的救生筏,他们可能会逐步入侵你的私人领域,渴望了解你在镜头后的生活细节,你要小心他们做出过激行为。

绝情问那我该怎么做?就等着他们上门闹吗?

章本硕说那倒不一定,私生饭饭久了,见识了你的真面目,和他们预想的不同,也会脱饭。不过你说的私生饭都是中年人对吧?中年人追星追成这样倒也少见。

绝情打了句“也许我魅力大。”看了一下,又删掉。

想起上次章老师说的想听些她爸爸的故事,就说自己回家带了相册,还有爸爸电脑里的硬盘,看能不能修复。

硬盘里有什么?章本硕问。

还能有什么,只是些游戏而已。绝情回复。

如果让你玩的话,你会挑哪些游戏玩?

绝情想了想,写:轩辕剑想玩,威尼斯的那条河太漂亮了,我还想跑一下,音乐也好听。

金庸群侠传就算了,野球拳当初快练吐了。

辐射2爸爸说可以建个弱智人物通关,我想试一下,对话肯定很搞笑。

主题医院那句“病人不要死在走廊上”好好玩,我也想再玩一次。

英雄无敌3死亡阴影,我最喜欢玩城堡,不想学老爸老是搞亡灵大军流。我最喜欢的兵是十字军,升级以后双击感觉太爽了!

……

绝情一直在说,都忘了自己在qq上跟章老师聊天,回忆就像是个车轮,滚起来,铿铿向北,停不下来。

字追着字,句咬着句,连加个标点符号都觉得挤。

绝情自己也奇怪居然能记得这么多事,这么多细节,好玩的不好玩的,一直想吐槽老爸说的黑龙密码32167,说输入后有5条黑龙,结果什么都没有,后来上网查了,才知道是英雄无敌2的密码。

对了,还有盟军敢死队,德军看到雪地上的脚印还会找过来,可以用手铐,还能潜水……

太多太多了。

咦,她不是问章老师私生饭的事吗?怎么说起游戏了?

看着满屏都是自己的字,章老师的话都找不到,她不好意思打了句:章老师,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事,我很喜欢看啊,有好多我都没玩过,你真厉害。”章老师回复。

绝情的心一暖,虽然自己的职业就是玩游戏,可说实话,把游戏当成职业后,以前的乐趣反而没了。更多的是计算、训练、决策、思考。

以前跟爸爸一起玩单机游戏的乐趣再也找不回来,就算和老陈他们聊老游戏,他们也只会取笑她是个老古董,那些马赛克画质的游戏都玩得下去。

难得碰上章老师这么喜欢听她说老游戏的人。

绝情开心起来,她还有很多老游戏没说,有些她没玩过,只看爸爸打过。

像炎龙骑士团风之纹章,天地劫,绝地风暴……

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跟章老师一直聊下去,聊这些游戏中的每个细节,每个搞笑的点,哪次升级最让她激动,哪些作弊密码暴出的兵她最喜欢。

章本硕发了一句过来,打断了绝情的心思:“绝情,这次咨询时间快到了,我给你布置一个任务,你做做看。下次咨询的时候再告诉我你做得怎么样。”

“说吧,章老师。”

“再玩一遍这些游戏,不用通关,不喜欢玩的跳过不玩也行,就玩你想玩的。”

“然后呢?”

“然后你会想说一句话,把这句话喊出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红鸭

比赛开始了。

绝情这一方先出场,战队名称叫我红鸭,全称叫“本战队由我红鸭一定吃到红独家冠名赞助播出”,现场反应平淡,掌声稀稀拉拉,主持人拼命热场,要掌声,才稍响一点。

直到绝情亮相,观众席中才有欢呼声出来,夹着吹口哨的声音。

“绝情,我爱你!”

“绝情,哇!好漂亮!”

“绝情答应我,嫁给我儿子吧。”

接着又是一片哄笑声。

绝情一点表情都没有,自从公开比赛后,这种场面她见多了。

然后是对手出场。

观众们站起来,基扭战队是上届比赛亚军,一局憾败,今年卷土重来,就是为了冠军。

基扭!基扭!有基必扭!

歌基!

实力最高的选手,男人们叫得脸红脖子粗,仿佛可以隔空传功,把自己从娘胎里带出的先天元气无线传输过去,凭空给歌基增加一甲子功力。

扭蛋!

颜值最高的选手,女人们叫得脸红脖子粗,仿佛叫声大些,扭蛋就是她老公了,比赛完就能陪她逛街看电影吃饭睡觉扭扭蛋一条龙。

基扭的选手站台上一字排开,聚光灯照过来,台下闪光灯卡查查响成一片。选手衣服上的商标更耀眼了。

老陈看看香锅胸口上的鸭头商标,再看看对面那亮瞎眼的各种奢侈大牌,平空就矮了一头。

我红鸭还是老板刚谈下的一个赞助商,也是唯一一个,据说是个做鸭子起家的土豪,砸了几百万进来。

香锅直面观众席,笑着嘴角漏风,小声跟老陈说:“老陈,这次要赢了基扭,我就去找36d告白。”

“有没有志气?我们要拿冠军!拿完冠军,我就跟菠萝求婚。”

场子热得差不多,主持人正要安排选手入座,台下突然齐刷刷站起五人,四男一女,举着牌子高声大喊:“绝情!加油!”

举牌那男人穿着黑白条纹衫,正是之前举牌冲上台的私生饭,那女人是在夜猫烧烤店碰到的那个,剩下三人不认识,不过也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绝情脸沉下来,这是私生饭组团来闹她了?

老陈盯着其中一个男的看了半天,跟绝情说:“中间穿西服的那个,就是监控里偷我烟的。”

绝情看向那西服男,西服男开心地扭起屁股,冲绝情挥手,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绝情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这五人私生饭团。

专心比赛,我想拿冠军,我要拿冠军。

绝情突然想到守城的小虾米,和他的10个吸血鬼,心安定下来。

有小虾米在,后方安全,她只用向前,攻击。

选手入座,歌基说扭蛋,“喂,提点精神头,虽然只是预赛,你对上的又是女选手,可也要给点面子。”

扭蛋斜了远处的绝情一眼,“花瓶而已。”

歌基无语,你自己就是花瓶好吧,要不是长得好看,赞助商指明出场,哪有这么高的人气?

不过花瓶对花瓶也算般配,扭蛋再花瓶,也比女选手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30分钟后,解说狂呼:“不可思议!绝情实力碾压扭蛋!我红鸭战队胜利!”

观众也跟着解说齐声大喊:“绝情!绝情!绝情!”

五人私生饭团更是叫得嗓子都哑了,抱成一团,边笑边哭。

老陈扔掉耳机,仰天怒吼,会赢他早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赢得这么痛快。绝情,你这个变态!

香锅扔掉耳机,跟着仰天怒吼,36d啊!看到没?我跟着绝情老大混了个三杀!

队员们有样学样,扔耳机,跳椅子,撕衣服。

耳机是铁三角ath,700多,要赔钱!

椅子别跳!是电竞专用椅,两千一台!

撕衣服别撕商标,我们就那一家赞助商!

教练跟在边上碎碎念,队员们齐唰唰看来,眼里全是跳动的光。

教练脸有点小红,快30的人难得腼腆一回,那个赛前战术设计的好,临阵对敌让绝情对扭蛋,都是我的功劳,别走程序了,等着上厕所呢,直接夸我。

队员们呼拉拉拥过来,七手八脚扛起绝情就在一圈摄象镜头下往后台跑。留下教练一人孤零零站着。

喂,这么多人看着,给我点面子好不?

第二场比赛,我红鸭战队对六分投最快战队。

解说:虽然上场我红鸭赢得很快,基扭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场我还是谨慎看好我红鸭,原因很简单,打法克制。我红鸭的战术设计太依赖绝情一个人的发挥,全队保绝情,等她发育,拖后期,六分投最快根本就不会给绝情发育的机会。

六分投最快的教练:绝情是女的,知道吗?她的体力、她的爆发力可以允许一场超神、两场高光,却绝对不可能场场都carry。缠死她!盯死她这个点,我红鸭就完了。哼!这种剑走偏锋的战术,全指望一个女选手,我都替那帮大老爷们害羞。

老陈:他们这回肯定针对绝情,怎么办?

教练: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将计就计的战术,是这样——

绝情:我们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就能赢。

队员们齐声:好,绝情,听你的,就这么办!

说完各自入座,戴上耳机。

教练拿着纸和笔,还没画好战术板。

比赛开始!

比赛结束!我红鸭胜!

解说狂吼:我红鸭又一次获得胜利,正如我赛前所说,我红鸭的战术设计太依赖绝情一个人的发挥,六分投最快根本就不会给绝情发育的机会。可绝情就是能发育啊!绝情牛逼!

观众跟着喊:绝情牛逼!

五人私生饭团早就叫不出声,都换了一身t恤,一人一字,并排站着,连起来就是:绝、情、真、牛、逼!

老陈、香锅扔掉耳机,惯例跑绝情这来,绝情一脚一个,老娘今天穿裙子!

老陈、香锅摸着头,不好意思退开,队员们齐唰唰看过来,教练心口小猪乱撞,嗷嗷地叫,终于轮到我了吗?

队员们扑过来,围成一个圈,快快乐乐把绝情团中间,往后台移。

教练想挤进去,被香锅一屁股顶出来,看着他们手拉手、脚踢脚走了。

我红鸭的退场仪式都成了赛后直播一大看点,所有镜头都对准队员们,一直跟到后台。

教练:好吧,你们开心就好,下场我特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哼!

第三场比赛,半决赛,我红鸭对从不偏科。

谁赢谁进决赛。

解说:从不偏科是本届实力最均衡的队伍,全队无短板,更有大神教练不偏科坐镇,自从他执教以来,胜率达到恐怖的95%,半决赛战绩更是九场全胜……总之,从不偏科赢面很大,但我看好我红鸭,绝情牛逼!

观众喊:绝情牛逼!

五人私生饭团转身,背上也印了字:诚、招、赞、助、商!

比赛开始!

不偏科教练站起来:我抗议。

比赛暂停。

“我抗议绝情穿裙子,利用她的外形严重影响我方队员发挥。”教练刚说完,就被台下观众扔一头的矿泉水瓶。

“屁咧!我们爱看!自己长得丑去整容啊!”

“绝情不穿我们都爱看!”

“不准侮辱我的绝情大人!只能允许我一个人想象她光身子的样子!”

“去死吧!有种你们也穿裙子啊!”

“穿裙子坐下来要摸一下屁股!绝情记得你是个女生啊!”

“从不偏科2号选手你掉手机掉三次啦!你是不是想偷窥?变态!”

抗议无效,教练一头包坐下,佛了。

比赛继续。

解说:这是最关键的一场团战,谁赢谁将挺进决赛!

老陈:等等!绝情还没来!

教练:等等!绝情刚复活!

香锅:不好!我死啦!

队友:来不及了,上!

解说:我红鸭全灭,只剩绝情一人,还有机会,从不偏科五人全部残血!一对五,绝情还是从不偏科?

观众:绝情!绝情!绝情!

死!死!死!死!死!

五杀,一对五,绝情一人团灭从不偏科!兵线、高地、基地、绝情获胜、我红鸭获胜!啊啊啊啊!

解说疯了,观众疯了,五人私生饭团也疯了。

全场沸腾。炮声响起,礼花落下,纷纷漠漠,如雪似絮。

后台,导播大吼:哪个白痴放礼花的?这只是半决赛!

啊!不管了!放了就放了吧!绝情牛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爸!

决赛前还有一天休息。绝情就在训练室玩游戏,继续上次的英雄无敌3地图。

她调集了所有资源守住新占的鬼城,没想到敌方英雄的兵更多,还提前造出了终极兵种黑龙。

都怪她之前不肯用小虾米的10个吸血鬼,浪费了太多时间。

最后鬼城又被敌方英雄占走,绝情猫袖剑又开始带着仅存的20个神射手流浪,一边躲避敌方英雄的追击,一边寻找新的机会,资源也好,魔法小屋,经验碑,宝物,随便什么都好。

只要给她机会,凭着旧大陆的老城,慢慢积攒资源兵力,她还是能打倒敌方英雄的。

然后她碰到了一个英雄,叫彤彤爹,说:工作了,辛苦吧?在外面租房子吗?安全不安全?那,我这有十个大天使,拿去。

她重新夺回鬼城,打败敌方英雄。又开始向下一个大陆进发。

一次又一次,每当她遇到困难时,总有一个英雄出来,给她宝物、兵力、资源。

有英雄送了她一把泰坦之剑,还有一个死灵法师送了她骷髅,最初级的亡灵兵种,数量却是一千个,还有一个女英雄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选择否后,女英雄送了她天赐神兵套装。

凭借这些英雄的帮助,她走到了最后一片大陆的最后一座城。

这城里有她见过的所有终极兵种,数量还都是可怕的一千个。

一千条黑龙,一千头比蒙巨兽,一千个泰坦巨人……

她绝对打不过。

爸爸真是的,放这么多兵进来,怎么可能打得过。

绝情想要放弃,看到本城的小虾米,又有了新想法。

她带着小虾米和他的10个吸血鬼,再给他配上大天使,开始清理地下世界。

有了顶级兵种的辅助,小虾米很快成长到和绝情猫袖剑一样厉害。

小虾米和绝情猫袖剑一同站在最后一座城前。

两人的兵力合起来,足以和城里的英雄抗衡。

绝情的鼠标放在城上,变成双剑交叉的攻击模式,只要点一下,英雄的马蹄声响起,就会攻向这座城。

然而绝情却按不下去,按下去,绝情猫袖剑和小虾米的战斗就结束了。

她不想结束。

绝情漫无目的在大陆上闲逛,虐虐小野怪,敲打一些零星势力,以她数千个大天使的实力,都懒得自己亲自动手,按自动战斗都能无伤解决。

游戏变得无聊起来,她又碰到了前期帮助她的那几个英雄。

哈哈,你们的名字好搞笑。

包子太调皮,彤彤爹……

英雄当然不可能回话,可英雄的名字却引起绝情的注意。

之前只注意英雄会送什么东西,名字一闪而过就不去记它。

可这几个英雄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彤彤爹、菊部地区有血、你爹、早恋巡查队长。

不是qq上骚扰自己的私生饭吗?

还有那个“你爹”,打电话那个?

不对,不是因为这样才熟悉,这些名字她是从另一个地方听过来的,就连包子太调皮,早恋巡查队长她也有印象。

到底是哪里?

绝情站起来,来回走,时不时看一眼屏幕,突然往宿舍跑去,打开柜子,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相册,翻出一张照片。

绝情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笑了。

决赛开始,我红鸭压轴出场,主持人刚说完“我红鸭”三个字,台下观众已响起整齐划一的“绝情牛逼”,观众里更是多了不少女人。

这些女人前几天还举着扭蛋、扭蛋我爱你的牌子,今天都统一换了绝情的短发照牌子,纵声高呼:“绝情!我爱你!看我!”

老陈感慨男女通吃、男女通吃,我要做绝情经纪人,谁也别拦我。

香锅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夺冠,立马跳桌子上高呼36d,被人当变态也无所谓。

教练微笑不语,是的,他不说话,说了也没用,还不如装装逼。真拿冠军了,他就是冠军教练了。

队友们摩拳擦掌,没一个在想战术的,想了也没用,反正紧密团结在绝情身边就行。

他们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拿冠军后的退场仪式,有人提议千手观音式,绝情老大在前,我们在后万佛朝宗,等众人尽皆变色惊叹如来神掌就好。

有人提议不如一线排开,前后相衔,做跑步状,给人一种视觉错觉,好像绝情老大跑得太快,形成残影。

呸!你家跑残影,女的跑成男的?

还有人提议不如撕掉上衣,光上身围住绝情,再往后倒,好像被绝情老大的无形剑气伤到。

那为什么不直接往后倒?干吗还要撕掉上衣?

我想脱啊!

最后快入座了,还没定下来。

五人私生饭团还在,因为前些天一人一字的应援,上镜头的次数多了,名声大噪,不少人学着套了t恤,站在边上,声势壮大不少。

包哲远就套个“逼”字站在前排,他很不开心,都怪来晚了,只剩这一件t恤。

不过他尽力了。

李双和郑恒去打篮球了,他一个人没事干,想到前天看了绝情的比赛,热血沸腾,拼着今天逃课,也要出来给绝情加油。

还向老妈要了100块钱,说是学校伙食太差,改善伙食用的。

一中的土豆炒铁丝威名远扬,老妈摸着包哲远那一身赘肉,差点哭出来:学费那么贵,还给孩子吃那么差,包子,可苦了你啊。只有160斤,以前都有170、180的,瞧瞧,双下巴都没了。那,500块拿去,多吃点好的。

包哲远收了钱,就说要去学校好好读书了。

老爸也要出门,说老婆,给我500块,晚上朋友小聚,不喝酒。

老妈说不是刚聚过吗?

老爸说上次是阿成请客,大家轮着来。

老妈说你支付宝里不是有钱吗?

老爸说哈哈早没了,情人节不是都转给你了嘛。

老妈说我给你转一千,男人手里要有点钱,以后不要转给我了,我还怕你攒私房钱?

老爸说老婆我爱你,我要去公司好好工作了。

老妈说滚滚滚,都给我滚,让老娘清静会,一大一小,都没个正经。

老爸嘻嘻哈哈出门,门一关,马上换了一副脸色,按住包哲远的肩,凝重的像是要交待后事,“包子,好好学习,你最近就物理及格了,有点偏科啊。”

“好的,我争取考一次不及格,这样就不偏科了。”

“好的,还有件事,爸手头有点紧,借我300。”老爸低声说,手已经往包哲远兜里掏。

包哲远按住老爸的手,说爸,你再摸,我就叫了。

老爸说你叫啊叫啊,大声叫啊,买模型机去老师办公室掉包的事怎么说?徐老师跟我说了,我一直忘记跟你妈讲。

包哲远深吸一口气,下巴差点又抖出双褶来,老爸,200,不能再多了,我也是要吃饭的啊。

250。

成交。

包哲远摸出3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想叫老爸找,老爸直接抢走,说没零钱找,就300吧,吹着口哨,手插裤兜走了。

恨、恨、恨!

就缺了300元,包哲远买不到绝情的大头照,买不到荧光棒,买不到大副滚动无线充电式显示屏,没办法给自己的偶象绝情应援!

可恶!

都怪老爸,下回要好好查查他的手机,但凡有一点把柄,他都要老爸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绝情牛逼!”

“绝情牛逼!”

包哲远吊着嗓子叫,叫到肠子都痛,没有应援道具加持,就用自己的一颗真心来吼吧,绝情!背负着我的青春梦想向前冲吧!我想当你男朋友!

“绝情我爱你!”一嗓子都吼出死亡重金属摇滚风,一个粉丝忘情呼喊,盖住大家的应援声。

包哲远看过去,有点不满,懂不懂纪律?知不知道粉丝应援要节奏,一起行动,凸显个人英雄主义是不可取的?

听声音还很熟悉?

隔着五六个人,包哲远看到一个中年大叔一手举着绝情的大头照,一手摇着荧光棒,脖子上横挂一排大副无线充电式显示屏,滚动显示:绝情绝情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标语的风格就跟中年大叔的年纪一样腐朽。

中年大叔旁若无人地扭起屁股,扯嗓子叫,晃动间,无意对上了包哲远的眼。

两人同时一愣。

包哲远先喊出来:“爸!”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坚强的肾

包哲远他爸穿过人群,喷包哲远一脸唾沫星子:“你不是去上学了吗?”

包哲远喷回去:“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老板生病,放假。你呢?”

“校长生病,放假。”

两人的目光互相刺探了几下,同时笑起来:“呵呵,这么巧啊。”

“是啊是啊,真巧。”

“爸,我要绝情的大头照。”

“呸!荧光棒拿去。”

“不,我就要。要不我跟妈说。”

“威胁我?你逃课严重,还是我不上班严重?”

“我跟妈说你喊:绝情我爱你。”

“拿去,跟爸客气什么。那,这滚动显示屏——”

“你留着吧。”包哲远拿过大头照,已经很满足了。

有道具加持,包哲远气势猛涨,放声大呼:“绝情我爱你!”

老爸高呼:“绝情我也爱你!”

父子同心,其力断金。

包哲远叫着叫着,差点哭出来,爸爸还是爱他的,这么大年纪还掺和年轻人的新鲜玩意,以前他最不屑这些手游,说肤浅没内涵的,现在,为了他,却到现场来加油。

比赛快开始了。

得益于我红鸭这匹黑马,决赛现场的气氛异常热烈,摄象机都快比人头多。

解说激情介绍两边队伍。

我红鸭对上的是勇敢的心。

我红鸭队员是绝情、老陈、香锅、水煮鱼、豆皮。

勇敢的心队员是勇敢的心、坚强的肾、善良的脾、聪明的胃、纯真的肝。

看名字就知道了,我红鸭的绝对核心是绝情,勇敢的心的核心是坚强的肾。

谁将获得冠军,让我们听听现场观众的呐喊!

镜头切换到观众席。

“绝情!我爱你!”

“绝情!我儿子爱你!”

一大一小两胖子振臂高呼,带起一片吼声。

“我红鸭!老陈醋香锅水煮鱼加豆皮太绝情!”

“勇敢的心!心肝肾胃脾!肾最坚强!坚强、坚强、坚强坚强坚强坚……”

求求你们,别喊强坚了。这可是直播。

解说马上插嘴:好个性的应援口号,让我们回到比赛,双方已经杀出基地!

坚强的肾抗过了强坚应援的负面效应,一边吃兵线,一边回想起赛前的团体会议。

会议由聪明的胃主持,主题只有一个:绝情的弱点。

聪明的胃:分析了绝情所有的比赛录象,发现她有以下特点,计算精准,反应快,大局观强,基本没有明显短板,同样也没有压倒性的长处。

纯真的肝:废话。

善良的脾:胃做了这么多工作,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勇敢的心:胃,继续。

聪明的胃:真正的突变发生在这届比赛,绝情的比赛风格没变,但是整体全面提升一大截,计算更准,反应更快,大局观强到好像有全局视野,跟开挂没区别。基扭和从不偏科败在她手下,不是运气差,而是实力确实有差距。

纯真的肝:重点。

聪明的胃:但是她也有弱点,就在她的名字上。绝情。她不绝情。

勇敢的心:怎么说?

聪明的胃:她会计算利用好每一个因素,包括自己的死亡,为队友争取时间,但是队友死亡时,她却常常不冷静,一定要救下队友,尤其是老陈遇险时,就好像游戏中的死亡会带入现实一样。

纯真的肝:原来如此!她和老陈是男女朋友!为什么不是我!

聪明的胃:重点不在这。重点是我们可以利用老陈布下一个陷阱。

坚强的肾:不用说下其他队员吗?比如说老陈,绝情没出名前,可都是他带队伍的。

聪明的胃:不用了,搞定绝情,搞定我好鸭。

回到比赛,双方僵持很久,这个陷阱也成形了。

老陈:别救我!

绝情冲进去,死。

老陈死。

老陈怒:叫你别救你不听!节奏都乱了。只管打你的。

绝情不说话。

复活后,老陈游走,被心胃夹住。

老陈逃,又碰上肝。

老陈:别救!让我死!

绝情冲进来,死。老陈逃。

三四次后,连解说和现场观众都看出不对劲。

解说:勇敢的心是在围点打援,绝情太不冷静了。

观众甲:绝情!绝情!

观众乙:强坚强坚!

包哲远:别救老陈啊!是陷阱!

包哲远他爸看不懂,重复儿子的话:别救老陈啊!是陷阱!

聪明的胃:赢了!绝情到现在才12级,经济落后2000块,大家一鼓作气,冲上高地!

纯真的肝:赢了我要第一个跟绝情握手!

勇敢的心:稳住,还没赢呢。

善良的脾:加油!肾、靠你啦。

坚强的肾:别喊强坚啦!

勇敢的心团一起冲上高地,一人抗塔,四人冲进去。

香锅放大,死。

水煮鱼没大,放个技能,死。

豆皮什么都没放,死。

勇敢的心残血、残血、半血……

好机会!

还有绝情、老陈!

还有机会!

观众们不叫了。解说还在嘶吼:绝情还能重现奇迹一人团灭从不偏科的奇迹吗?二对五,满血对残血!有机会!

吼到一半,绝情冲进去瞬间放空所有技能,人被吹到空中,掉不下来,直接死了。

勇敢的心只死了一个善良的脾,还是辅助。

心肝胃肾俱在!

完了!

观众甲:绝情!不要啊!

观众乙:强坚!上!

解说已经准备收场词:作为本届比赛的最大黑马我红鸭已经献出足够亮眼的成绩,绝情更是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恭喜勇敢的——

心肝胃肾拆完高地,进基地,老陈一个大招挑飞四个,一招普攻瞬秒两个,只剩心肾。

心肾还击,老陈半血。

老陈一技能、二技能,心死!

肾,只剩肾了!

大家都放光所有技能,普攻对普攻。

肾抢占先机,一下、两下,老陈丝血。

真完了!

包哲远闭眼,包哲远他爸看不懂,也跟着闭眼。

观众甲闭眼,解说张大嘴,后半句悬在舌尖。

老陈反击,普攻一下,肾死。

勇敢的心团灭!

香锅死的早,刚复活,冲啊!

老陈、香锅清兵,反冲勇敢的心高地。

水煮鱼、豆皮、绝情随后复活赶来。

勇敢的心只有善良的脾复活守基地,被五人围绞,惨死塔下。

基地被拆,全场寂静。

解说都忘了词,闭眼的刚睁眼,看基地被拆,还以为是我好鸭的基地。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经济怎么可能这么高!”肾跳起来大叫。

解说这时调开数据栏,查看老陈经济,高了肾1500,难怪!

“原来老红鸭早有针对战术,假借援助老陈,牺牲绝情,实际上主推老陈,猥琐发育,最后时刻,以绝对经济优势碾压坚强的肾,这招杀心杀肾,妙啊!”解说拍案叫绝,全场沸腾。

包哲远这时才放开嗓子喊:“绝情牛逼!”

包哲远他爸也跟着喊:“绝情!我儿子夸你牛逼!”

教练微笑不语,呵呵,这战术真不是老子想的,不过没关系,冠军教练了,看谁再无视我。

香锅跑到绝情后,挥舞双臂,极速移动,做千手观音。

水煮鱼跑到绝情身旁,做闪电侠残影状。

豆皮脱掉上衣,露出辛苦锻炼的一块腹肌,往后倒。

老陈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明明是我灭了勇敢的心,为什么大家都在喊绝情牛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章 鸭头

老陈很快就想通了,绝情牛逼就是我好鸭牛逼,我好鸭牛逼就是我牛逼,一样,一样。

菠萝!我要向你求婚!

主持人宣布我红鸭是冠军,全场的呼声再上一层。

主持人抓住前排一个激动到掉眼泪的观众采访:“这位观众,请问您是什么职业?这么激动,是支持我红鸭的吧?”

“我是黄牛。”

主持人不甘心,又问:“那您身边这位——”

“也是黄牛。”

“身后——”

“还是黄牛。”

“你们都哭得这么凶,是支持我红鸭,看到他们夺冠流出激动的泪水吧?”主持人硬着头皮采访。

“屁!票价炒太高,没人要,都砸手里,干脆进场来看比赛。听说我红鸭夺冠有发麻辣鸭头的,对不?”黄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主持人转向下一位观众:“您好,请问您是什么职业?”

“我是教练。”

“哦,是教什么的?”终于来个正经职业的,主持人精神一振,准备好的蓝猫淘气三千问就要出口。

“我是我红鸭的教练。”教练眼圈一红,也跟着边上的黄牛掉眼泪,太欺负人了,队员无视他,观众无视他,解说无视他,摄像无视他,连主持人也无视他。

我好歹也执教这么多场了,站台上这么久,不是教练,你以为是送水的?

“哈哈,别开玩笑了,你是教练为什么站观众席?”主持人的眼皮已经在跳,今天就不能采访一个正常人吗?

“被他们挤下来的啊!”教练怒指台上,满满的人。

观众们都疯了,挤上台去,围住绝情等人。

老陈大叫:菠萝!菠萝!

美团外卖:鸭头!鸭头!谁点的麻辣鸭头!

老陈怒了,求个婚这么难,外卖还跟我杠上了是吧?

老陈跳到解说桌上,抢过解说员的麦克风:“菠萝!菠萝!你在哪?我知道你来了,上来吧!”

菠萝啃个鸭头出现在台上,老陈张开双臂,哦,菠萝。

菠萝扑向绝情怀抱,绝情你真牛!

老陈仰头看天,算了,消消气,让她俩再抱会儿。

“鸭头、鸭头,一人一个,别抢。没了后面还有。”美团外卖员被一群饥渴大汉围着,心很慌。

主持人在找下一个采访对象,她是职业的,吸取教训后,一定能找到个正经人,有了,队员,我好鸭的队员总正经吧!

“香锅,你现在是冠军了,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主持人把话筒递到香锅嘴边。

香锅还在摆万佛朝宗的手势,从绝情身后让出来,深吸一口气,改成如来神掌第七式:有容乃大,大声道:“36d!你在看吗?我是冠军了!我喜欢你!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我喜欢36d!”

下一位!

主持人看过我好鸭其他队员,绝情跟一个女生抱一起,那女生还在啃一个鸭头,辣得嘴嘶嘶吸冷气,过!

水煮鱼在跑步,不过是静止不动地跑,像是个雕塑,过!

豆皮没穿上衣躺地上,被热情观众踩了好几脚,咦?连裤头都被观众扒了,过!

老陈站在桌上,张开双臂,仰头看天花板,嗯,这个好像稍微正常点。

主持人走过去,菠萝松开绝情,跳桌子上,和老陈抱在一起,解说员慌得在下面扶桌子,桌脚嘎吱响。

太浪漫了,事业爱情双丰收,这才是绝佳的采访对象啊,又有话题度,又正经,不会被剪掉,白浪费自己口舌。

主持人带着祝福的微笑,走到桌子边,仰头看这两对璧人热情相拥,接吻,嗯,等等,为什么那位女生不把鸭头吐掉再亲嘴呢?

啊!太暴力、太凶残了!

这哪是亲嘴,这是咬着鸭头硬生生往老陈嘴里捅啊!

老陈誓死不从,咬紧牙关,身子更是扭来扭去,两人像是在桌上跳起了探戈,可还是敌不过菠萝的恐怖大力,让鸭头闯进来。

他差点就流泪了,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喜欢吃鸭头!尤其是麻辣鸭头!

两人咬着鸭头,捅来捅去,可怜的鸭头不知该进谁的嘴,拉拉扯扯的,给个痛快吧。

两人活像抢一根芹菜的两只仓鼠咬到一起,那画面绝对不能上电视,主持人长叹一声,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五人t恤团吸引了主持人的注意力。

她很早就想采访他们了。

前面绝、情、真、牛、逼五个大字,后背诚、招、赞、助、商,诙谐风趣,前期比赛时就赚足了镜头份量,刚好比赛结束采访一下,问问他们怎么一开始就这么看好绝情的。

那五人就站在台上,笑嘻嘻的,一字排开,有人转身冲台下喊着什么鸭头一人一个,全都有份,一个不空,不用抢,还有两人也背对着主持人,似在维持台上的秩序,叫观众们依次下台。

两人正对着主持人,“绝”字被一个小胖子挡住一半,乍一看是个“色”字,然后其他四人正正反反,依次读来:情、赞、助、商。

好吧,我不采访了,行吗?

主持人摔话筒,走人。

老陈终于赶在窒息前咬断鸭头,和菠萝分开。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延后求婚的事,虽然夺冠了,可求婚的准备都没有,要戒指没戒指,要朋友起哄没朋友起哄,啃了鸭头,嘴上油油,气氛都没有,甚至连单膝跪下的条件都没,还站桌上呢,再跪,真要摔地上。

菠萝却呕起来,拍着胸咳咳。

看、看!叫你吃鸭头,还啃这么急。老陈过去拍菠萝的背,两人下了桌,解说员这才松口气。

菠萝越咳越厉害,双手捧着,大咳一声,像要把肺咳出来,吓老陈一跳。

菠萝看着老陈,两眼满是泪光,双手慢慢平摊出来,掌心是一枚戒指。

老陈呆了。

台上还有些观众留着,吵吵闹闹,可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他又开始思考一个哲学问题。这戒指是哪来的?

菠萝含着泪说:“你在鸭头里藏了戒指,是向我求婚吗?”

老陈正想说是你塞我一嘴鸭头的啊,还没说,菠萝上身纹丝不动,下身晃出一脚,踢老陈右膝上,老陈痛叫一声,右膝着地跪下来,菠萝一把抓住老陈的手,给自己套上戒指,大声说:“我愿意!”

然后抱住老陈用一张油嘴狠命地亲,老陈糊糊涂涂,只觉得右腿好疼,嘴上好辣,鸭头其实挺好吃。

菠萝一阵猛啃后,满意地拉起老陈,接受全场观众掌声,绝情、水煮鱼、香锅也鼓掌,豆皮蠕动到解说员桌子底下,扯了桌布围住下身,站起来鼓掌。

老陈恍恍惚惚,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菠萝一边微笑,一边对着老陈耳朵悄悄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别愁眉苦脸的,笑一个。”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爸爸的故事

老陈又哲学了。

在人们的祝福声中,菠萝靠在他肩膀上,脸上全是幸福,他却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绝情刚介绍他和菠萝认识。

他送菠萝回家,到了家门口,菠萝说她刚买了一个菠萝,要不要进来尝尝。

老陈说不用了,他不想吃菠萝。

菠萝说没关系,她家里也没菠萝。

老陈听不懂,还是走了,回去后想了半天,翻了半天英国哲学家休谟的《人类理解研究》和波普的《猜想与反驳》,才隐约明白,屋里有没有菠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菠萝之外的东西,女人啊,真是哲学。

现在也是一样,同样都是求婚,男人求婚和女人求婚似乎都差不多,但总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老陈看向菠萝,菠萝抿着嘴,憋出点害羞样子,轻声说:“明天去大峡谷把婚礼办了,我订金都交了。”

“这么快?”老陈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不快怎么行!你知道我费多大力气才说服我爸吗?”菠萝眼睛眯起来。

“啊?”

“你该不会以为是你搞定我爸的吧?就凭你那本《老丈人与海》?”菠萝的眼刀剜过来,老陈怯了,点点头。

结婚是通往爱情的坟墓,但不结婚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峡谷?菠萝在那办婚礼,该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老陈决赛比完都没流汗,现在背却湿了。

导播冲着主持人发火:“回来干什么?采访啊!”

主持人差点哭出来,多委屈,你也不看看外面都什么人,一个个的,能采访吗?

“礼花没了,连个赛后采访都没有,这叫什么直播?出去采访,绝情!就绝情!”

主持人委屈到心酸也没用,抽抽鼻子,拿个新话筒出去找绝情。

“绝情,作为黑马中的黑马,获得冠军后有什么感想?”主持人问。

“首先我要谢谢我的队友,没有他们的支持,我红鸭拿不了冠军。”

继续、继续,好正常啊。主持人燃起一捻的希望之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哪里刺来一股歪风把它灭了。

“然后我要谢谢在场的观众和我的粉丝。”

好啊好啊,太好了。

“最后,我要谢谢我的教练。”绝情看向台下,对上教练的眼。

一刹那,绝情的目光像把钢锥,在教练这颗伤透了心的石头上凿开了花。

教练不开心时是石头在沉默,开心时就开花,脸褶出笑来,一层层,一叠叠,以后结婚一定要生个女儿,贴心,不像那几个畜生,喊菠萝的,喊36d的,连教练掉下台混在黄牛堆里都不知道,还是绝情好。

“是他在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叫我去找心理咨询,我才找回状态,谢谢你,章老师。”绝情对着镜头说。

教练闪到了腰,顿时了无生趣,接过身边黄牛递过的一只鸭头:兄弟,可好吃了,尝一口。

“还有要感谢的人吗?”主持人差点掉眼泪,果然还是要找女人啊,频道对得上。

“还有他们,请到这里来,叔叔、阿姨。”绝情冲五人私生饭团招手。

那五人连着小胖子走过来。

“你们都是我爸爸的朋友吧?对不起,一开始没认出你们,请介绍一下自己吧。”绝情说。

那天她看照片,就是游戏截图那张,中国人兽保险工会,爸爸和工会里的朋友聚在一起,头上的id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一对应过来,她才明白这些天的所谓“私生饭”,只是爸爸的朋友而已。

她在魔兽世界里的id叫爱睡觉太好了,可熟悉的工会朋友都知道她爸叫她绝情,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看到她比赛,自然过来加油助威。

包哲远他爸最先开口:“我叫包子太调皮。我玩的是圣骑士。”

包哲远:“我是包子。我本命李白,白起也玩得不错。”

主持人感动了,爸爸游戏中的朋友到现场加油,因为游戏结下的友谊,还是隔代的,太有爆点了。

下一个人:“我叫彤彤爹,萨满,以前玩的时候,女儿刚出生,抱在怀里一边喂奶一边玩,和绝情她爸并称工会奶爸二人组。”

五人中唯一的女人:“我叫早恋巡查队长,是猎人,以前绝情你在线上交男朋友,都是你爸叫我去追杀你男朋友的。哈哈。”

下一个:“我叫菊部地区有血,是盗贼。你爸afk前黑了我3000金。我记到现在。”

最后一个西服男,外面套了t恤,不伦不类的:“我叫你爹,中国人兽保险工会会长,当初会里的指挥说我sb,没人帮我说话,就你,绝情帮我说了句话,我记到现在。”

“什么话?”绝情自己都不记的,小时候玩的,大部分时间都跟着老爸混,过了**年,早就忘了,否则也不会等到看照片才想起来。

“你说,太可恶了,凭什么sb不能当会长?谢谢你,因为名字太奇葩,那段时间工会很辛苦,多亏了你的支持,我才熬下来。”你爹快哭了。

主持人采访不下去了,前面两个还好,后面这三个一个比一个奇葩,再访问下去,怕又要出问题,收工。

赛后,绝情和五人聊了很多。

你爹说他也afk很久了,只是偶尔版本更新了上去看看,这次看到你比赛,就投了钱进来,当作公司宣传,还顺带把储藏室里的那包烟收了。

知道不是你抽的,你爸说过,他不喜欢女儿抽烟,就是边上有人抽烟都不行。

老陈想哭哭不出来,赞助商你爹,直接跟我说声不就行了,以后不在绝情身边抽不就得了,没收算什么?我下个月就指望那包烟活呢!

包哲远他爸说你爸赶不上工会进度,就说去玩英雄无敌3,要编辑一个超大地图,我也喜欢英雄无敌3,就说我帮你吧。

他把地图发过来给我,我说造这么大干吗?

他说他有很多话想跟女儿说,太多了,说不完,放在游戏里,女儿想她了,打开游戏,就能看到他。

我就叫了会长他们,一共五个最熟的朋友一起,帮他造了这地图,他只负责最后一部分。

早恋巡查队长低下头,擦擦眼。

你爹看气氛不对,连给包哲远他爸使眼色,拿着一盒麻辣鸭头挨个分。

菊部地区有血赶紧插话,说起当年怎么认识绝情老爸的。

那天我去斯坦索姆刷坐骑,路上偶遇一个侏儒法师被一群怪围殴。那侏儒法师不会打,死了,复活,又死了,再复活,我看不下去,随手几下解决那群小怪解了围,还扔给那个侏儒法师一把剑,我也忘了是什么剑。

结果,你猜那侏儒法师说什么?

他说能再给一把。

我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他说他女儿也在玩,牧师。

我问牧师要什么剑。

他说女儿说玩牧师太累,想换个战士小号无脑突。

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又给了他一把剑,他送我一个正牌寻宝护符。

绝情就这样听五人讲爸爸的故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视我的代价

故事里的爸爸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

明明是小白却硬要伪装成高手,总是被一群小怪围攻,手忙脚乱。

很喜欢送别人一些自认为宝贵,实际上并无卵用的东西,对,说的就是那个正牌寻宝护符。

动不动afk,又马上回来,说是去淘米了,老婆要求没有一条米虫,他已经很努力了。

钓鱼钓到一个秘制银刀,送给我,叫我剃剃胡渣,我说我是女的,他说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装女人?

你线上交了男朋友,他郁闷了好几天,拉着我在凛风峡湾听了一个下午的苏格兰风笛,碎碎念,念的内容只有一个,一想到女儿有男朋友,就算是线上的,也想砍人。

我怕他做出过激行为,更重要的是不想听他啰嗦,风笛声一起我就浑身的鸡皮疙瘩,我就拉了早恋巡查队长,天天去追杀你男朋友。

作为工会两大奶爸,我俩也有点竞争意识,我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我抱着包子喝奶打游戏的照片,然后他就发了一张照片回敬我,说我女儿都会帮我按空格键了。别比了,咱俩不是一个段位的。

我们一直不知道你爸的病,他只说生病,却没说是什么病。我邮箱里还留着他写的信。

不好意思,身体原因不能玩了,说好的一起刷副本、跑地图都做不了了。有机会回来的话,我们再一起做任务、摸金、杀小号。我女儿以后可能会继续玩,也有可能不玩,要是她还在玩的话,请多照顾她一下。朋友,谢谢你。

发信人:小虾米。

会长你爹说完,早恋巡查队长先绷不住了,捂脸哭了。彤彤爹、包哲远他爸也跟着掉眼泪。

你爹又说他afk前把所有装备都送了人,虽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早恋巡查队长噗嗤笑一下,哭得更凶了。

菊部地区有血说当时自己很郁闷,为什么就自己被黑了3000金?其他人都收到装备礼物?

他打了小虾米电话,发他qq,都没人应,直到三个月后,小虾米突然上线,他马上发消息过去,咋了,舍得回来啦?

小虾米:我是他妻子,他死了。

他愣了半秒钟,马上疯狂打字:哈哈,少装,小虾米就是你,还钱!3000金!

小虾米:真的,他死了。现实中他朋友不多,我想他一直在玩这个游戏,应该有些朋友,通知你们一下。

他慌了,想了会,打字:好吧,上次打boss爆的装备还没分呢,麻利点,承认是你,那3000金也不用你还了。

小虾米那么贪,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忍不住,主动承认的。

然而他失望了。

小虾米:谢谢你们陪他一起游戏,最后这段日子他过得很开心,我看得出来。谢谢。再见。

从那以后,小虾米再没上线过,绝情也是一样。

早恋巡查队长四人都已经哭过一轮,眼泪干了,一直没哭的菊部地区有血反倒哭起来,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傻逼,鼻涕都出来。

“小虾米……你特么上线啊……你倒是把3000金还我啊!”

包哲远看身边的大人哭了一圈,寻思虽然听不大懂,不过好像挺感人的,要不要也哭一下?

他看绝情,绝情一脸笑容,别说眼泪了,就是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跟偶象这么近,还是保持同步的好,包哲远不打算哭了。

绝情不哭,她不想哭,反而想到章老师一直跟她说的话:我喜欢听你爸爸的故事。

她现在的心情也是一样,喜欢听五个人关于爸爸的故事,就像喜欢听冷笑话的热水壶。

那些故事并不悲伤,就像摔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被人捡起,大家凑一块,围着炉火,边烘边拼,拼成一朵云,要飞到天上去,被绝情一口吞了,再也飞不走。

爸爸去世前那一段的空白终于补齐,他玩游戏玩得很开心嘛。

绝情不难过,她甚至有点开心。

和包子太调皮的儿子包哲远拍了张照,包哲远脸红地不敢直视绝情。又和五人拍了张合影,绝情回基地,基地热闹非凡,没人睡觉。

菠萝提着一瓶红酒,站在储藏室冲楼下大吼:“我初恋要结婚了!”然后大哭,又大叫:“我也要结婚了!”

楼下热闹的那帮人静止不动,像玩木头人,往楼上看,寻思要不要叫个消防气垫,万一菠萝情绪激动跳下来咋办?

老陈探头出来大叫:“她初恋就是我,大家不要误会!”

楼下一帮人集体鄙视,又各自闹去。

训练室内只有教练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

他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病,被所有人无视的病。

夺冠后的欢庆夜,队员们都把保安大爷从被窝里拽出来狂欢,却唯独没来找他这个教练,我的存在感就这么低吗?呜呜呜——

哭吧、哭吧,反正哭了也没人理。

有人拍了拍教练的肩头,教练扭头,看到绝情,捧了一大袋的零食和矿泉水,还有纸巾。

教练的泪水决堤了,唰唰地往下流。

绝情!只有你,只有你还想着我。

教练伸手要去接过零食和纸巾,他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却捞了个空。

绝情把零食、水、纸巾倒桌上,说:“教练,能让一让吗?我要打游戏。”

教练僵了会,站起来,走出训练室,一步步走向楼顶天台。

夜晚的基地,天空是黑的,地是亮的,队员们在楼下嬉戏打闹,放纵自我,保安大爷光着屁股追打这帮兔崽子,说了不方便出来,还硬拉出被窝,打死你们!

教练站在天台边缘,擦干脸上的泪,抬头看看天上黑紫青绿的云,再低头看看楼下热闹的人,光屁股的大爷拿着警棍和队员们玩老鹰啄屁股。

教练深深地呼吸,把气降到丹田以下,他的心已冷,无视我是吧?

那就利用这个“无视”做一件我一直以来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吧。

首先,我要到达极限。

教练默默站在天台边缘,看着云,听着音乐声、欢笑声、三楼窗户飘来的菠萝和老陈的划酒拳声,无喜无悲。

好了,差不多了。

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以此来纪念我那被无视的冠军。

谢谢你们,正是你们的无视给了我这次机会。

教练拉开拉链,站在天台边缘,尿尿。

他能闻到尿液中氨味和维他命b的味道,哦,好爽。

站在天台上往下尿,下面一群人。

无视啊,继续无视我啊!

把我的尿当成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吧。

教练恣意挥洒,痛快发泄,淋淋漓漓,淅淅沥沥,潮潮湿湿,潇潇润润……

没有惊叫声,楼下一切如常。

教练的腿有点热,低头看去。

oh,**,尿裤子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虾米的信

绝情打开英雄无敌3,进入地图,绝情猫袖剑和小虾米站在最后一个城堡前,准备进攻。

进攻!

绝情按下鼠标,马蹄声响起,小虾米和绝情猫袖剑联手杀向城堡。

战斗结束的比绝情想象的要快。

终极兵种的威力再强也敌不过绝情的人海战术,她赢了。

英雄进入城堡,绝情的心一下子缺了一角,空荡荡,冷清清,接下来不知要干什么。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窗口,写满了字。

标题是小虾米的信。

7岁,我讨厌妹妹,天天缠着我,要我陪她玩,玩过家家,玩扎辫子,玩涂涂画画,我不喜欢,只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玩游戏。

女孩子真是太麻烦了。我跟妈妈说,妈妈一边给妹妹梳头发,一边说有种你以后别娶老婆。

我说老婆要是像妈妈这么会念,我当然不娶。那天我被妈妈打得很痛。妹妹拦住妈妈,说不准打哥哥。那一刻我觉的有妹妹也挺好。

17岁,我暗恋班上一个女生,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夏天她穿着短裤来上学,腿好白,白得我不敢正眼看,只能假装掉笔偷偷瞄,越瞄越喜欢。

我先喜欢她的腿,再喜欢上她的人,之后凡是她喜欢的,我都去喜欢。

她喜欢的歌,我去听。

她喜欢的电影,我去看。

她喜欢隔壁班的学霸,我去打。

她喜欢去操场的树下聊天,我早早占好位置,从树上摔下来,假装偶遇,却连打声招呼都不敢。

我默默地喜欢她,以为没一个人知道,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

18岁,我鼓起勇气约她到树下,说我喜欢你。

她没说话。

我说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跟你说以后我不能再跟你见面了。

她问为什么?

她的眼睛好漂亮,像叶隙筛漏的光,闪闪发亮。

我说天天从树上摔下来太疼了。

她笑了,说你这个傻瓜。

我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我傻,可我也笑了。

20岁,高考后,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念书。

上了大学,兴奋过后,我失去了目标,不知干什么好。

认真读了一学期书,拿了班里前几名,又觉得没意思。

于是认真地玩了一个学期的游戏,拿了战网里的前几名,还觉得没意思。

我混混噩噩地过,她却跟高中一样,仔细读书,按步就班,拿了奖学金,参加社团活动,做主持人。

我们慢慢开始吵架,说分手,又和好,再吵架。

最后她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没什么打算。

她问我游戏重要,还是她重要。

我说和你一起打游戏重要。

她说我没上进心,要分手。

我说昨晚不刚分手过吗?

她说那是气话,这次是真的。

我说那就分吧。

一个月我没理她,她没理我。

我想她,游戏还是很好玩,可我想她,玩游戏时也想。

我打电话给她,她在另一头痛苦地叫,像是生病了。

我着急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说其实我也有错。

我坚持说是我的错,她说好吧,是你的错。

我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说刚才吃冰棍太急了,头疼。现在好多了。

23岁,就要毕业,我去了她的城市工作。第一次领工资,第一次给爸妈打钱,第一次接到爸爸的电话,爸爸半天说不出话,憋出一句:有空给家里打打电话,你妈想你了。第一次和她去看海。和她说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梦想,她只静静地听,不管我的梦想有多可笑。

最后她说,你真好,你有梦想。我就没有。

我说没事,我梦想很多的,分你一个,喜欢哪个只管拿去。

她说先别提梦想的事,是不是钱花完了,没钱约会,才带我来看海的?

我说先别提钱的事,我的梦想还没说完。

然后我眼前一黑,提前看到了星星。

对了,最后回家的车费还是她出的。

她还和我约好,以后没钱了,去她家里玩,不要去看海。

25岁,我战战兢兢见了她的父母,她爸光着上身,站阳台上乐呵呵地摇扇子,见我笑一笑,正要说话,她妈在屋里叫:老杨!米又没洗干净直接煮了是不是?她爸冲我挤挤眼,摇着扇子跑屋里去淘米,那时的我只觉得她爸比我爸还亲切些,却没想过原来淘米也是种传承。

我们订婚,拍婚纱照,去买婚礼上穿的西装,第一次打扮的像个大人样,梳个大人头,站在门口迎接不认识的亲戚、客人,在台上发言,看着老丈人牵着她的手过来,交到我手里。

老丈人紧紧抱着我,说有空多带她回娘家,这几天家务活都撂我身上了。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吧。

那时的我真不懂。还觉得老丈人矫情,不就是做家务嘛。

接下来敬酒,喝酒,回家算礼金收了多少,睡觉。第二天醒来,哈,这就是已婚人士了。

27岁,她生了个女儿,好的像我,坏的随她。女儿的手好小,握在手里不敢用力。

晚上女儿很闹,睡不着觉,一定要坐推车出去推一圈才睡着,抱回家小心翼翼,像是抱一颗炸弹。

我也有了预知的本领。

老婆说“你女儿怎么怎么——”,那准是女儿犯错误了。

老婆说“我女儿怎么怎么——”,那就是女儿表现棒棒哒。

33岁,女儿慢慢长大,越来越调皮,喜欢吃酸奶中的果粒,却不喜欢吃酸奶,刚好我喜欢吃酸奶,不喜欢吃果粒,绝配。我一直吃女儿剩下的酸奶,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是怎么挑出果粒,剩下酸奶的。

35岁,女儿看我打游戏,拿杯酸奶过来,边看我打边吃果粒,含一口酸奶,抿出果粒,再把酸奶吐回去,果粒吃得干干净净,酸奶一口没咽,留给我吃。我想到吃了两年的酸奶,看女儿递来酸奶,说爸爸吃吧。我第一次想痛扁这丫头一顿,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

38岁,女儿踢球越来越好,我陪她踢一会儿就累了,要锻炼了,我气喘,胸闷,心跳得厉害,去医院检查,说是肺癌,我不信。

最后我还是信了。时间不多,要开始做事了啊。

我造了个大地图,多亏朋友们的帮忙,分担了些,我才能做完。

打完了地面,才会开启地下世界,在地下世界,我会看女儿读完初中,读完高中,高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交个男朋友。

这次我不会叫人追杀她男朋友,我会看她俩结婚,生孩子,孩子我帮她带,只要不像她小时候那么闹。

然后等她一切稳定,一眼可以看到四五十年后的结局,年轻时的爱情、梦想慢慢消退,代之而起,只有希望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念头。

那时我就守在一座小城堡里,和我的吸血鬼呆在一起,想出去打怪了,就出去转一圈,不想了,就在家里睡一整天。

地图造好了,我换了家里的灯泡,晒了被子,擦干灶台,换了抽油烟机的滤网,通了浴室的下水槽,然后我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绝情,小虾米一直在你身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点赞狂魔

绝情看完这封长信,点了确定,城堡门口出现传送门,这就是爸爸说的那个通往地下世界的传送门吧。

绝情没进去,小心地保存后,退出游戏,打电话给妈妈。

妈妈接起来。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妈妈先说:“我看你比赛了,你很棒。”

绝情嗯了一声,想跟妈妈说爸爸的信,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妈妈又说:“我跟他分手了。”

绝情点点头,顿了会儿,才明白妈妈说的是谁,“李叔叔?为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反正我要搬出来的,不要管我,你俩爱住哪住哪,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绝情像是训斥大龄单身未婚女儿一样,教训起妈妈。

“人品不好?”

“不是。”

“感情不和?”

“也不是。”

“他不够帅?你都多大了,还看脸啊!”绝情真觉得自己为妈妈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废话,我就是看脸,才和你爸好上的。”妈妈吐槽回来。

“那到底为什么?”绝情想不通了。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妈妈说:“他擦了灶台。”

“什么?”

“我说他过来帮我打扫卫生,拖了地,还把厨房的灶台擦干净了。”

“所以呢?”

“所以我就不喜欢他了。”

绝情决赛关键时刻被心肝胃肾打到空中,直接死掉,都没头疼过,可现在却头痛得厉害。

老小孩,老小孩,大人年纪越大,性子也像小孩一样,这么任性的吗?

“妈,你好不容易碰上个合适的,不要这么耍性子好不好?”绝情压着心头火劝。

妈妈说你知道吗?以前叫你爸干点家务可费劲了。

叫他拿被子去天台上晒,他说拉开窗帘,让被子躺在床上一起晒不就好了。

叫他拖下地,他说地可干净了,不脏,不用拖。

叫他煮个饭,他只会加饭加水,按开关,我不说他,他就不淘米,说是米虫蛋白质高,就爱吃米虫。

叫他洗个碗,他只洗碗,从来不擦灶台,厨房地上都是水。

你李叔叔不一样,我没说,他全都做了,仔仔细细,干干净净。

“那就是啦,这样你都不喜欢,你要找哪样的?”绝情吼出来,恨铁不成钢。

“可是你爸爸走之前,除了玩游戏,把这些都做了。这个人心肠坏透了!平时不做正经事,尽惹我闹心,最后一口气全做了,让我念着他的好。”

绝情想起来了,信里说过的,爸爸最后那段时间除了玩游戏,还是做了些事的,他换了卧室的灯泡,说太暗了,影响女儿读书。

他把家里的被子都拿出去晒。

他擦干净了灶台,换了抽油烟机的滤网。

他通了浴室的下水槽,挖出一大堆的头发。

做好这些事后,他才走的。

妈妈挂了手机,绝情这才想起爸爸的信还没跟妈妈说,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说。

妈妈她都知道,从来没忘记过。

李叔叔很好很好,可她还是喜欢爸爸。

章本硕很开心,今天早上出去跑一圈,凑够一万赞,系统声音突然响起:万赞达成,获得点赞狂魔称号。

——可查看任意目标点赞本章说,点击头像进入即可。只能使用三次。开启关注功能后,方可无限制使用。

这也行?

章本硕看看自己的手脚,随便找了条本章说,是六六留的:手指好长,涂指甲油肯定很漂亮。

六六的头像是个直立在青青草原上的土拨鼠,是个自带语音包的头像,好像土拨鼠随时会“啊——”的大叫一声。

章本硕集中在头像上,注意力收成一线,刺在那土拨鼠身上,眼前一花,又是一黑,慢慢亮起,左上角还是六六的头像,右方写着一排排的字。

666666点赞了本章仙的本章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666666点赞了本章仙的本章说:又吃披萨啊,不怕胖真好。

666666点赞了本章仙的本章说:晚安。

……

章本硕一直想知道自己头上的本章说内容,现在总算有点头绪,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看到。

电梯打开,六六和阿秋站在门口,阿秋穿着短裤,这天气了,有点凉啊,六六倒是正常打扮,长裤长衣,包得严严实实。

“你们去干吗?”章本硕问。

“去大峡谷啊,今天大峡谷旅游节开幕,你不去吗?”六六问。

“不去了。”章本硕摇摇头。

六六、阿秋进了电梯,章本硕出去,电梯门关上,章本硕回头看,阿秋正跟六六说话,笑得很开心。

章本硕看到六六头上的本章说,阿秋刚发表:“什么都不做。”

他心中一动,要叫住六六,电梯门已经合上,往下去了。

章本硕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绝情自从上次咨询后,没再找过章本硕,不知道她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又有人找章本硕做线上咨询,说是绝情介绍的。

那人说自己常常被人忽视,明明做出耀眼成绩,却得不到应有的赞赏,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

章本硕问他做什么的。

他说是教练,我红鸭的教练。

章本硕又问他具体什么事,让他觉得被人忽视。

教练说夺冠了,没人理他,庆祝时,也没人找他,他回基地,早早地换好泳装,外面套上西装,就等着队员们给他头上浇水浇可乐,随便浇点什么,就是浇个盖浇饭都行,可是根本没人理他。

他们在干什么呢?章本硕问。

教练过了很久,才回复:他们在和楼下大爷玩老鹰啄屁股。

你又在干什么呢?

我在天台尿尿。

章本硕在消化这个消息。

教练又说:就这样他们都不抬头看我一眼!我要怎么做,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章老师,绝情说了,跟你咨询后,想通了很多事,她在比赛中的状态也证实了你的咨询功底,我做好准备了。跟我聊天吧,聊多久都没关系,我一切都听你的,只要能解决我这个苦恼,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现在我正光身子在训练室里跟您聊天,我就不信了,这样他们都能无视我?

哦,画面感太强。章本硕扶一下额头,打字:也许你先把衣服穿起来会好一些。

不!我就光身子,昨晚他们和保安大爷光屁股都玩得开心,我光身子打字怎么了?章老师,说吧,要怎么做。多大的苦我都能吃。

章本硕回复:很简单,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呢?

说什么?

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啊,说你想跟他们一起庆祝。

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啊!

不说出来,谁知道你想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危险

结束了教练的咨询,章本硕又回了几个帖子,才打开《本章说》文档,跳到《陈秋》章,拉到章节末尾,慢慢地想。

阿秋咨询过好多次,照理说章本硕对她应该是比较了解,可阿秋身上有几个疑点,一直让他想不通,迟迟写不下“完结”两字。

今天去大峡谷的打扮也值得琢磨,不是说阿秋不能穿短裤,而是——

章本硕突然坐直,伸开手,在自己手上找阿秋发表的本章说,终于让他找到一条:章老师人长得帅,手也这么漂亮。

阿秋的头像是片树梢上的枯叶,用点赞狂魔的能力点进去,视野右方出现一排排的字,密密麻麻,全部是阿秋点赞的本章说。

章本硕一条条看过去,过了五分钟,才动了一下,移到光标,回到《陈秋》章的开始,就是阿秋说她怕死的那段。

他又看了好久,突然站起来,拉开抽屉,翻出阿秋送他的大峡谷观光票,冲出门外。

到了楼下,章本硕拦了辆出租车,说去大峡谷,司机说今天去那的人很多,你一个人啊。

章本硕嗯了一声,不说话,看窗外。司机知趣地闭嘴,默默开车。

章本硕的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行人,本章说方框也跟着流成古怪的线条,他只后悔没早点查看阿秋的点赞本章说。

被教练的咨询耽搁了半个小时,希望还来得及吧。

——六六,千万别蹦极,危险!

章本硕打六六手机,没人接,发她短信、微信,也没回,可能现在已经在大峡谷里做准备了,手机都预先放好,不在身边。

“请快一点,师傅,我有急事。”章本硕催了一下。

“好咧。”司机正闷的慌,章本硕一开口,一脚油门踩到底,飙起车来,为了侧面烘托自己只使了三成功力,司机问章本硕:“怕约会迟到吧?小伙子?”

章本硕没回应。司机自顾自说下去:“约会还好,要是结婚的话,你就死定了,哈哈,听说大峡谷今天还有婚礼呢,该不会就是你吧?”

司机是个话痨,找到机会开口,不需要章本硕这个捧哏,自己就能一口气说下去,一定是开车的时候听单口相声听多了。

章本硕看向窗外,手攥紧票,再不放开。

绝情又穿上了裙子,很烦。因为风太大,老把裙子吹翻,自己只能用手压着。

更可气的是队员们挤眉弄眼地憋笑,要不是今天打扮淑女,又是菠萝的婚礼,早就收拾那几个小子,眼贼贼的往哪遛呢?

她一大早起来,陪菠萝化妆,化妆师、服装师打着哈欠给她俩化妆,还给绝情递来一套白色小洋装礼服,裙边又蓬又圆的那种。

绝情拒绝,她倒不是一定要中性打扮,只是从没穿过这种萝莉洋装,穿上了,出现在婚礼,老陈那帮人绝对会笑死,还会争着跟她合影留念,婚礼一结束,马上跑去裱起来,放大后挂基地大楼外面一年。

嗯,以这帮人的尿性绝对会这么做。

可她还是抵不过菠萝的软磨硬泡,穿上了礼服。

菠萝说什么时间紧,只有你一个伴娘,要是不打扮一下,我爸又会念,说嫁女儿嫁太寒酸了,求求你,好不好,为我打扮一次,让那帮光棍开开眼。

她只有一个想法,赶紧陪菠萝走完婚礼流程,让菠萝、老陈这两个人互相祸害去,以后吵架再别来找她这个中间人,让她清静清静。

她现在一直在想章老师说的那句话,“你会想说一句话,把这句话喊出来。”

玩了英雄无敌3,虽然还有地下世界,可她觉得已经差不多了,那句话却还是找不到。她想说什么呢?

想说的太多,不想说的更多,刚要开口,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憋了回去。

想久了,脑壳子疼,她不是精于计算、分析的那种人,更喜欢凭着一股劲蛮干,要不是这性子,比赛中明知是陷阱,她也不会一头扎进去,非要救老陈不可。

可章老师给的这个任务,明显不是蛮干蛮想就能解决的。

她现在就在大峡谷上,两片悬崖面对而立,中间隔了数十米的虚空,下方是一条河。

她们这面地势平坦,简单的装饰了一下,天空还有一个无人机拍摄。

对面有个高台向外展出,用作蹦极。

两片悬崖中间有玻璃走廊连接起来。

对面蹦极的人看这边的婚礼,这边婚礼的人看对面的人在蹦极。

绝情站在悬崖边上,扶着栏杆发呆,婚礼还没开始,除了吹风,她也不知道干什么。

老陈打扮得人模狗样过来,皮鞋擦得锃亮,还系了条风骚的红领带。

昨晚他和菠萝通宵划酒拳,划到一半,想起明天一早还要去结婚。

菠萝就改了规矩,谁输了不喝酒,改拔脚毛。

老陈刚吐完一轮,神智清醒着呢,怎会上当,不服。就算你明天是我老婆也不服,你没脚毛,怎么拔?光拔我?

事先声明,我有底线的,不是不能接受重口的东西,但是不能只薅我脚毛。

菠萝说谁说只薅你了?我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还有其他地方呀。

老陈的目光开始漂浮不定,不知往哪里瞄,老脸一红,玩这么大?

菠萝瞅这贱人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抓住他一只耳朵往死里拧,说腋毛,拔我腋毛!

老陈略微失望,随即提起十二分精神,和菠萝划酒拳,战到酣处,拳随心意,心随杀意,拼出真火。

五魁手啊六六六、感情深、一口拔!

啊啊啊!痛痛痛……

老陈抱脚叫,硬挨了好几下,终于轮到菠萝输了一回。

老陈搓热双手,慢慢靠近菠萝,嚷嚷着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用力分开她的手,露出腋窝,一片光滑。

老陈傻眼。

菠萝羞答答地说明天要结婚,为了拍照,早就剃干净了。

老陈仰天怒吼,我就想拔一根啊!

菠萝催他继续,快点,我还想织件毛衣呢,哥俩好、八匹马……

玩到凌晨天蒙蒙亮,菠萝吹落一手的毛,像一颗颗迷途的蒲公英,然后心满意足地拉上绝情去化新娘妆了。临走时,还叮嘱老陈,虽说今天婚礼你只是个道具,但就算一片卫生纸也是有他的用处的,请务必打扮的正式些,至少像个新郎,要不,我爸发飙我可不管。

老陈整只脚的毛孔在哀嚎,本想随便找个理发店应付了,听到菠萝他爸发飙,背上一凉,急匆匆把香锅拉过来,请他一起帮忙。

这小子最近苦追36d,为了提高个人形象,猛看各大时尚杂志,型男猛男他最熟。

在香锅的建议下,他穿上白衬衫,戴上红领带,配自己的红内裤,穿上尖头大皮鞋,婉拒了时尚蓝领背带裤,说上厕所要脱光衣服,太麻烦。

打扮一新后,这才来了大峡谷。

一上来,看婚礼布置一面,蹦极在另一面,心下大定,只要不是蹦极结婚就好,哈哈,我老陈又活过来了!

见绝情一人傻站着,不知想什么,呆呆的,就过来唠嗑。

“咋了?是担心自己伴娘当多了,嫁不出去?”老陈大咧咧喊。

绝情白他一眼,没说话。

“放心啦,你不会的。”老陈安慰绝情。

绝情不领情。

“你不当伴娘也嫁不出去,哈哈哈。”老陈没等绝情笑,自己开始捧着肚子乱笑。

绝情指着蹦极台说:“菠萝说了,婚礼完了,要跟你去双人蹦极。早预约好了。”

老陈还在笑,脸却一下白了。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对面传来,一个人急速下坠,喊声在峡谷间回荡,像是数百上千死灵齐声痛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六章 54321

章本硕跑到蹦极台边上,只听到一声惨叫,空谷回应,啊啊啊的永无止歇,他的心就凉了一截。

冲进蹦极台,工作人员拦住他:“先生,今天蹦极名额已经满了,不能跳了。请回去。”

“我找人。”章本硕看一溜人坐板凳上等着,身上绑了安全绳,有绑脚的,有绑腰的。

没看到六六,也没看到阿秋。

难道都跳下去了?

“先生,请出去,这里还只是试营业,只有预约过的人才能上来。”工作人员说。

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安全绳的扣子叮当响:“这我朋友,让他进来吧。”

阿秋?

章本硕看着阿秋,阿秋笑一下,说大峡谷第一天营业,人手紧张,这个项目一直是她负责,她过来帮把手。

工作人员见是阿秋朋友,给章本硕系上安全绳后,就去安排下一个游客蹦极。

“我喊54321,就往下倒,双手张开,对,你不跳我就踹你下去。”工作人员很亲切,游客已经在尖叫,杀猪般地叫,叫得工作人员恨不得马上一脚踹下去。

“请不要拉我头发,对,转过来,背朝外面,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事?”

“我——我——想尿尿。”游客快哭了,腿直打哆嗦。

其他等着跳的勇士们都笑了。

“5、4、3、2、1!”

游客双膝跪下,抱住工作人员的腿不撒手,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两人拉着游客进来半截,跟他重申了一遍,不跳也不退钱。

一听说不退钱,游客来了精神,又挪到平台边缘,看着工作人员,满眼的刚烈,烈到出血的那种。

“看左边镜头,笑一个,跳。”

游客还没笑起来,就被工作人员一推,啊啊啊地掉下去。

“下一个。”

阿秋带章本硕到平台里面一角,离外面蹦极台隔了一个房间,有足够的私人空间,问:“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六六呢?”章本硕问。

阿秋眼眯了一下,两只手又抓在一起,却没搓,“她去看婚礼了,那。”阿秋指向对面,围栏外,蹦极台对面,一圈人围着在欢呼,中间一个穿着婚纱的新娘,一个穿西装的新郎,新郎的红领带隔着老远都看得见。

六六估计就混在人群中,太远了,章本硕找不出来,不过也放下心,坐在蹦极台的地上,这时才发现一路赶来,身上已经湿透了。

“章老师,你要蹦极?”阿秋问。

“不。”章本硕摇摇头,“我是来咨询的。”

阿秋问:“六六?”手指又搓起来。

“不,是你。给你咨询。”

啊啊啊——

又一个游客跳下去。

阿秋往外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勉强笑一下:“章老师,九九的事过去了,我已经好了。你不是也说过我已经好了吗?”

“对,不过我又回顾了一下你的咨询文档,发现我漏掉了一些东西。你还没好,准确地说,状况还很糟糕。”

“哪里糟了?”

“你嫉妒六六,对不对?”章本硕直说。

阿秋呆了一下,手指也不搓了,半天,才说:“当然嫉妒啊,她长的漂亮,运气又这么好,是人都会嫉妒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很嫉妒,很嫉妒,嫉妒到快要发疯了。”

阿秋沉下脸,摇头:“章老师,对不起,我觉得没有必要咨询,我还要去工作。你去找六六吧。”

她转身,抬起安全绳,往外走。

章本硕说:“你本来就不怕狗。”

阿秋停下,没回身。

章本硕继续:“你说小时候被狗咬过,留了疤,所以怕狗,可六六说你小时候不怕狗的,长大了突然又怕起来。”

“5、4、3——”

啊啊啊——

“不是说数到1吗!!!”

蹦极台传来愤怒的叫声。

阿秋转身,对着章本硕,第一次有了怒气:“就这样?六六说的你就信?你算什么心理咨询师?”

章本硕没有太大表情,指指阿秋的腿:“你今天穿了短裤。”

阿秋一愣,低头看了看,憋着怒气说:“又关你什么事?”

“第一次咨询的时候,你就说过,小时候被狗咬,咬到腿,留了个疤,我没看到疤。”

“变态!我又没跟你说疤在哪里!”阿秋并拢腿,却还是挡不住章本硕锐利的目光。

“你还说过,有了疤,你都不敢穿裙子,只穿裤子。小时候穿的裙子总不可能是超短裙之类的,按正常裙子的长度,都会露出疤来,疤的位置最高也只在膝盖附近,可你看看,你现在的短裤,大腿都露出来,一点疤都没有。要么是你说谎,要么就是疤好了,没留下一点痕迹。你觉得会是哪种?”

阿秋脸色变来变去,手指搓得一阵红一阵白,好一阵,才说:“对,我是没被狗咬过,那又怎样?没被狗咬过,就不能怕狗吗?这跟嫉妒六六有什么关系?”

章本硕说你先坐下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长。

阿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来。

外面又是啊啊啊的一阵惨叫,这回工作人员连5都不喊了,一脚一个,耶!早点收工,早点下班。

章本硕说让我先说完,你再看哪里说的不对。

着火的那天晚上,小冉跟你们闹翻脸,说过你装作被狗吓一跳,故意打翻饮料,打断六六说一千万拆迁款的事。

你和六六家只隔了一条河,她家拆迁了,你家没有。

你有搓手指的习惯,九九死后,就好多了。

我曾想过,这些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一个人要是恶意栽赃,怎么解读一个人的动机都行。高尚也可以说成卑劣,怯懦也可以粉饰成勇敢。

只是九九死后,你找我咨询,说过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你说搓手指是你的老习惯。考试没考好,被妈妈骂,你就用力搓手指,搓疼了,妈妈骂你的话就听不清了,对不对?

这用来解释一般的小动作是行得通的。

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怪癖,有些奇怪到你想都想不出来。

可是像你这样用力地搓,把手上的皮都搓掉,坑坑洼洼的,这么用力,你一定搓了很多遍,而且很用力吧?

被你妈妈骂的那次考试,只是单纯地考不好吗?

就因为考不好,妈妈骂你,就要这么用力地搓手指,好像要一直搓到只剩骨头为止吗?

那次考试,还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阿秋低着头,开始用力地搓手指,像是印证章本硕的话,要搓掉手指头上的肉,露出白骨一样。

半天,她才说:“是的,章老师,我嫉妒她。非常、非常、非常嫉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七章 希望她好

那次考试我考了99。满分是一百。

妈妈知道我成绩,没说什么,出去买菜,回来后,沉着脸问我,你同桌是不是考了100?

我说是。

妈妈说她不是成绩比你差吗?

我说不知道。

妈妈说她是不是偷看你作弊了?

我说没有。

妈妈说那就是你不认真上课,自己松懈了,接下来可要努力啊。

我去写作业,拿着笔,摊开作业本,笔尖戳在书本上,顶出一个洞来。

我没跟妈妈说实话,其实我知道六六怎么拿的一百。

很简单,我教她的。

考试前一天,六六拿张卷子问我这道题怎么做,她不会。

我扫了一眼,这道题我在另外一张卷子上做过,刚好会,想跟她说解法,却犹豫了一下。

六六最近考得越来越好,进步很大,老师也经常表扬她。

我替她开心,可也紧张起来。

我希望她好,不希望她比我好。

“这题我也不会。”我摇了摇头,六六有点失望,自己拿着卷子埋头苦想,在她眼里,我比她聪明,我要不会,她更难解出来。

那天回到家,我想了好久,都在想那道题,越想越自责。

六六是我的好朋友,我该帮助她才对。

我太小气了。

第二天,我就把家里的那张卷子带过去,给六六讲了一遍,六六听懂了,佩服地看着我,我赶紧把卷子收起来。

这张卷子是妈妈通过关系从一个名师手里弄到的,都是很经典的例题,叫我一个人仔细做,不要给同学看。

给六六讲那道题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她要是向我要这张卷子,我会很为难。

还好六六没问,接下来就是考试。

考试刚好考到那道题,我挺开心,帮到六六,自己也克服了小气的毛病,我真是个好人。

考完后,我就把这事忘了。

过了几天,上课,老师叫我上去答题,我拿粉笔写,老师趁我答题的时候公布成绩。

“这次考试比较难,大家分数都不太高,但有两位同学表现不错,一个是陈秋,99分。”

我装作镇定地写完黑板上的题目,耳朵早竖起来,听同学们的惊叹声,心里很得意。

老师又说:“另一位是六六,100分。六六进步很大,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老师带头鼓掌,我题目答完了,拿着粉笔回位置上。

六六从老师手里接过试卷回来坐下,大家都看着她。

我低头看着书本,身子绷得紧紧的,想大叫,发泄,又知道不对,只能控制住自己,力气都放在手上。

嘭的一声,我捏碎了粉笔,一手的灰,有点痛,心里却好过一点。

我用力搓手指,一遍遍地搓。

老师又叫六六分享一下那道题目的解题思路,我不想听,用力搓手指,课堂上不能捂耳朵,只有把手搓痛,分散注意力,才听不见六六的声音。

自那以后,六六的成绩越来越好,我追不上她。

她也很少问我问题,不是我刻意不跟她讲,而是她不需要问我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六六真的比我聪明。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能接受。

可其他人的反应更让我受不了。

老师夸她,常让她上去分享学习心得。男同学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有些人还刻意跟我大声说话,引起她注意。

女同学们开始跟她交朋友,下课了一起去厕所,跟她分享零食,邀她去自己家里玩。

我看着同学、老师,觉得这帮人好奇怪。

当初六六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嫌她笨,课跟不上,话不会说的是老师,笑她穿的土,不会打扮,一点女孩儿样都没有的是男生,说她身上有味,家里没卫生间,要去外面上公厕的是女生。

现在夸六六的也是他们。

六六不止是成绩变好了,人也变漂亮。她家还住在河对岸,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区里,她穿的衣服也还是旧衣服,只是洗的干干净净,偶尔会穿裙子,露出白白的腿,总有男生看,她没有漂亮的发夹,就用橡皮筋扎起头发,清清爽爽,男生挑她的马尾,她也不生气,男生却害羞了,远远跑开,被一群眼红的同学逼到墙角拳打脚踢闹着玩。

她会画画,给女生们画公主,画裙子,有求必应,也会用画笔在指甲上画星星。

一到课间,她身边就围了一圈的女生,求她画指甲。

六六身边越热闹,我身边就越冷清,偶尔有几个人过来聊天,也都是要找六六。

本来不是这样的,六六来之前,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成绩也是最好的。

她转学来的第一天,怯生生地站墙角,是我第一个和她说话,邀她一起玩。

男同学欺负她,也是我帮她吼回去。

上体育课,没人跟她组队,也是我。

以前我看她孤零零站着,没朋友,替她难受。

现在我看她这么受欢迎,更难受。

我渐渐习惯这种状态,不想的时候,我跟六六还是好朋友。

想起来时,又总想有点倒霉的事发生在六六身上,六六不可能这么一直好运下去吧?

想想总没关系。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想爸爸不要跟妈妈吵架,想他早点回家陪我,想妈妈不要整天气呼呼的,想自己变聪明,变漂亮,这些想法都没实现,那想倒霉的事,倒霉的事也不会发生的对吧?

我只想一想,每次难受的时候,想一下,就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倒霉的事真发生了。

那天我和六六一起回家,到了她的小区,经过垃圾筒边上,突然窜出一条狗,那狗低着头,爪子扒地上,喉咙里呜呜地叫。

我和六六都穿着裙子,吓得抱在一起。

六六吓得浑身哆嗦,挡在我面前。

我却不是怕狗,我是怕我的想法成真。

真的只是想一想而已,我没指望变成现实。

狗扑过来,咬了六六一口,就逃走了。

六六坐地上,抱着我上下仔细地看,问我有没有伤到,我呆呆地看着六六的裙子变红,大声哭出来。

六六这才发现自己腿上的伤。

我哭得很响,大人们过来,过了一会儿,六六的爸爸妈妈也跑过来,抱着她去医院了。

六六爸爸抱着她,好像抱一个布娃娃,轻漂漂的,跑得飞快。

她妈妈问我有没有事,伤到没有,我说没有。她妈妈跑走,大人们散去,我一个人回家。

我手上有血,六六的血,捻了捻,我不觉得脏,搓上去,还有点痛快。

我完全没在想狗的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哈,她以后再也穿不了裙子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怕还是不怕

章老师,你别乱动,这里是设备间,绳子长度、安全拴都在这里调节。听我把话说完。

我去六六家里看她。她爸爸妈妈都在。

六六翘着脚,在客厅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

奇怪,为什么感觉她还比平时开心一点?

她招呼我坐下,我问她怎么样,痛不痛。

她说我爽死啦。

我问为什么。

她说不用上学,在家看电视还不爽?

我想好一大堆安慰的话都没派上用场。

她爸妈留我吃饭,我挨着六六坐。

她们一家人吃饭好热闹,有说有笑。

我突然觉得自己嫉妒错了,六六聪明、漂亮、被狗咬了还这么开心,可我最嫉妒的还是她的爸爸妈妈。

吃完饭,六六举起双手,她爸妈一手一个,牵起六六,六六像坐秋千一样荡着回到沙发上,抱着零食罐看电视。

我回家去,一路上还在想她爸妈牵着六六在空中荡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爸爸是在外面工作,妈妈是催你作业,问你成绩。原来爸妈也可以像朋友一样说说笑笑。

初中我和六六还是一个学校,不同班,好多了,偶尔听到她的消息,考了年级第一之类的,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高中、大学、工作,我差不多把她忘了。

后来六六找到我,说也在这个城市工作。普通的公司白领,薪水比我还低一点,我松口气,又和她常来往,小冉、大斤、杨枚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然后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六六家拆迁,一人赔一千万。

也许是小时候嫉妒太多了,长大了反而没力气去嫉妒了。六六就是命好,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小冉说得也不算错,只隔了一条河,她家拆迁暴富,我家原封不动,换谁谁都要发疯,不过发疯的不是我,是我妈。

我上初中,她就和爸爸离婚,爸爸把房子留给她。

自家的房子没拆迁也就算了,爸爸给她留了很多钱,足够花。可是看到对岸的邻居一个个搬走,她受不了了。

她只会冲我发疯,念叨对面的人走运,说我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搞清楚地段,千万不要像你爸一样,当初为什么不在对岸也买一套。

说起爸爸,她就开始唠叨爸爸的不好:冷漠、无情、麻木不仁。回家的时候永远是喝醉了酒,不关心她,也不关心她女儿。

我没觉得爸爸不对,虽然跟妈妈一起生活,可我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爸爸不会像妈妈这样念,而且是重复地盯着一件小事念个没完没了。

换成她当爸爸,她也不想回这个家。

章老师,你知道比基尼狂欢party是谁的主意吗?是小冉。

六六本来只想做个万圣节party,小冉硬说要加入比基尼元素。

六六拗不过她,就弄成万圣节比基尼party。

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冉不是自己想穿比基尼,是要六六穿比基尼,露出她腿上的伤疤。

结果六六穿比基尼出来,还是全场最耀眼的,她腿上的疤都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第一次看到小冉的时候,我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眼神都挂在六六身上,却看不见自己。

我不想再回到过去,每天受折磨,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想着全是六六在干什么。

她在读书吗?她在玩吗?她是不是偷偷在准备考试?

我觉得自己的病一直没好过,就去找心理咨询,阳光心理的王老师。

听说他很少做咨询了,看到我的案例很感兴趣才接下来。

我跟他说了同样的话,他说嫉妒很正常,他也有,而且不小,重点要放在嫉妒之后的事,专注自己、提高自己,等自己提高到新的层次后,再回头看看,你会不会嫉妒那个人。

有的话,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强烈,没有的话,你再看有没有新的嫉妒目标。

那时候你就明白嫉妒不是问题,可怕的是嫉妒之后尾随过来的挫败、无力和愤怒,还有无缘由地指责别人,而忽视自身的问题。

王老师说,要我利用这个机会,反思自己,提升自己,把嫉妒当成动力。

我照他说的做了,也用心工作,明知我工作再努力,接再多项目,也不可能赚一千万,别说一千万,就是一百万、五十万也几乎不可能,可我还是疯狂去做了。

有效果,至少我工作的时候,不再想六六的事。

公司也看重我的能力,让我负责大峡谷的项目。

蹦极和婚礼是主推的亮点。

我觉得慢慢就能走出她的阴影,专注自己,提升自己。不指望自己胜过她,至少要赢过昨天的自己。

我也照你说的话,努力和六六接触,系统脱敏疗法,对吧?六六就是我的过敏源,我要习惯接触她。

本以为我会好起来,可上次加班回来,九九它——

九九只在六六家呆了几天,就和六六熟起来。比我在的时候都亲热。

我和六六同时叫它,它每次都冲六六跑过去。

我不明白,人也这样,狗也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九九就在床下哼哼唧唧,硬要挤进来,夹在我们两个人中间。

我知道它其实只想和六六在一起。

是我从狗舍里挑了它,是我抱着它在新家里睡了三天,晚上给它吃的,哄它睡觉,带了那么长时间,却比不上六六的几天时间。

章老师,我又开始嫉妒了——

章老师,你在干什么?

章本硕站起来,在设备间里到处乱摸,碰碰这个,动动那个,好奇宝宝似的。

“这个是什么?”

“安全绳。两条,防止左右偏转的。”阿秋话说到一半,被章本硕打断,很不爽,却还是耐心讲解。

“这个呢?”

“制动机。”

“这个呢?”

“回收绳和滑轮。”

阿秋快要失去耐性,今天的章老师很无礼,明明是他主动跑来要给自己咨询,却听的心不在焉,好像对蹦极设备更感兴趣。

“要是蹦极掉下去怎么办?”

“机率很小,除非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解开。三重保险,同时失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怎么,章老师你要跳?”阿秋问。

章本硕摇摇头。

被章本硕这一打岔,阿秋也没了继续咨询的想法,说:“这次咨询费我会转给你的。说出来,舒服多了。”

章本硕没接话,还盯着那几个设备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外面工作人员进来,说:“秋姐,预约的客人都跳完了,只剩两个双人跳的客人。”

“好,辛苦了,绳子放着吧,那两个客人我来负责。”

“谢谢秋姐。我们先去吃饭了。”外面几个工作人员嘻嘻哈哈走了,多亏了前面果断,一脚一个,再不废话,否则每个人站上去都要嗷嗷叫上半天,等到太阳下山,这波客人都跳不完。

阿秋不想和章本硕呆一个房间,先走出去收拾蹦极台。

蹦极台这里终于听不到惨叫,倒是对面婚礼进行到关键时刻,新娘和新郎配着音乐声,走上高空玻璃走廊。

新郎一手扶着栏杆,两只腿稀软耷拉在地上,要不是有新娘架着,早就趴地上。

围观群众笑开花,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阿秋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想叫六六回来,赶紧蹦极完就走了。跟章本硕吐露完心声,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真轻松啊!

阿秋走到围栏边,打开门,站在平台边缘,张开双手,拥抱风。

“你要蹦极吗?”章本硕不知什么时候从设备间走出来,站在她背后轻声问。

阿秋回头,说:“不。只是站这里看看。”

“啊,我忘了,你说过怕死的,常常想到从高处掉下来,绝对不敢蹦极。”章本硕说。

阿秋说:“那倒不是,我不怕蹦极。只是——”话说到一半,阿秋突然停住,对上章本硕的眼。

“就像你不怕狗一样,你也不怕高处掉下来,是吗?”章本硕说。

阿秋说不出话,身子骤然发冷,身上明明有安全绳系着,还用力攥住栏杆,攥到手指红一截白一截,好像章本硕随时会出手推她下去似的。

“所以,其实你也不怕死,对不对?至少不是怕自己死。”章本硕的声音像是溶进风声,呼烈烈敲碎阿秋的骨头,露出封存其中不见天日的秘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章 什么都不做

“我什么都不做,我什么都不做。”阿秋只重复这一句话。

章本硕不急着问,坐在地上挑绳子,有粗有细,放手里掂过,尤其是刚刚阿秋整理过的绳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阿秋说:“我只是想想而已,我知道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可是有的时候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听到六六的好消息就控制不住。但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上次着火的事,不是我放的。是意外。”

章本硕抬头看阿秋,阿秋从凳子上下来,跪地上,抓住章本硕的手,说:“是六六提议玩碟仙,是小冉说在外面空间大没气氛,要去卧室,是大斤嫌房里闷,打开窗户,是杨枚说关了灯,屋里太暗,她怕,硬要在桌子上点蜡烛,我什么都没做,那火就是场意外。”

章本硕没什么表情,阿秋说到眼泪流出来,说我只是想想而已,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章老师,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你赶过来,给我咨询,就是想帮我的,是不是?你说,我都会听的。王老师的方法不管用,我专注自己,再专注,可只要听到和六六相关的消息,要是不想象她倒霉,她死,我就会受不了。”

“我知道这个习惯不好,可怎么做我又不知道。我妈也这样,成天说别人不好,影响了我的心态,王老师推荐我看的几本书我也看了,说是要摆脱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可到底怎么做,我还是没有头绪。”

“章老师,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直没放弃我,追着我到这里来,就是想治好我的。是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阿秋抓得用力,在章本硕手上留下红红的手指印。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章本硕,章本硕举起两根绳子问:“为什么绳子有粗有细?”

阿秋呆了一下,就像之前她吐露心声,承认自己非常嫉妒六六,章老师却在设备间里动来动去,检查设备一样,太不专心了。

“体重,不同的体重配不同的绳子。”

“那六六蹦极用哪根绳子?”

“这根。”阿秋指了下,就是刚才她一直在整理收拾的绳子。

章本硕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阿秋等了会儿,问:“章老师,我该怎么办?”

“你要不要蹦极?”

“蹦极?”

“对啊,蹦完就当死过一次,重新开始。”

“可要是我没变化呢?还像以前一样怎么办?”阿秋有点明白过来,章老师一开始就打算让她蹦极的。可是蹦极真的管用?

“那就试着和六六断交,离开她啊,你也说过,只要不在同一个班,不时常见面,都还好。”

章老师的话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阿秋将信将疑。

不过她早就把话说满,章老师说什么她都照做,她站起来,跟章老师讲了怎么回收绳子,怎么启动机器,把她拉回来,然后坐在板凳上,给脚系绳子。

“初跳者一般套腰,我虽然没跳过,不过见多了,挑战一下自己,套脚。”阿秋正要拉过绳子,章本硕把绳子递过来,阿秋愣了一下,没接。

“不套吗?这是六六的绳子,你跟她体重不是差不多吗?”章本硕说。

阿秋和六六身高差不多,同样不胖不瘦,六六能用的绳子她自然也能用。

阿秋说:“不是这条,是另外一条,刚才看错了。”说完,低下头,拉过另一条绳子绑腿上。

章本硕问:“那这条是用来干吗的?不是一样粗细吗?”

阿秋低着头,一边系绳子,一边说:“是长了10米的绳子,头会浸到河里,专门请了蹦极专家过来表演,录制视频用的。”

章本硕拿着那条绳子不放,说:“原来如此,怎么不特殊标注一下,这样很容易弄混的吧?”

阿秋有些不耐烦,她一个人系蹦极绳也有些吃力,说她们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很专业,不会搞错的。

章本硕说这样啊,那你刚才为什么弄错了,说六六蹦极用这个。

阿秋不说话,埋头系绳子,手上青筋爆起,绳子却怎么也系不起来。

章本硕说我来吧,蹲下去,先帮她把绳子解了。

阿秋靠在椅子上,头抬起来,往上看,只觉得腿上收紧,章本硕系上绳子了。

她莫名地心烦,可能是刚才章本硕问的那些问题,戳到她的痛处,她现在只想离章本硕远一些,蹦极也不错,至少能离他远一些,不用听他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章本硕问的这些问题,好像钝刀割肉,痛得更残忍。章本硕也像挂着一层虚情假意的皮,他更关心蹦极的绳子,而不是自己。

跟以前咨询时的温暖耐心的章老师完全不一样。

蹦吧,蹦吧,我也好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章本硕说系好了,叫阿秋自己确认一下,阿秋摸了一下安全锁扣,确认系好,自己站起来,扶着栏杆,一跳一跳地到平台边缘。

她面朝外,背对章本硕,张开双手,深吸气,慢慢闭上眼睛,风声更响了。

蹦极,蹦完真的就会好吗?

章本硕在背后问:“不是转过来往后倒吗?”

“那是套腰的,套脚的面朝外往下倒就行。”阿秋解释道。

章本硕又说:“我看你们都是数54321,再跳的,这回让我来数吧。”

“好。”阿秋迫不及待地要跳了,章本硕的废话太多了。

等了一会儿,却没声音传来。

倒是峡谷对面的婚礼终于结束,宾客们在玻璃走廊上拍了合影,新郎一副苦相,生无可恋地站中间,自己站在平台边缘看得一清二楚。

“章老师?”阿秋扭头看,只能看到章本硕的肩膀。

章本硕说:“数54321太无聊了,不如换一种方式吧。以前我接待过一位来访者,拖延症,做事拖拖拉拉,要追女朋友了还犹豫不决,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直讲,讲到他不耐烦,自己去追女朋友为止。”

废话、废话、废话……

阿秋都想直接跳下去了。

“这回我也讲一个故事,你听听就好,听到不想听了,就跳下去,怎么样?”

“好。”阿秋已经翻起白眼,快讲,快讲,给你面子,听个开头我就往下跳。

“这个故事有三个部分——”

阿秋的肩垮下去,她后悔了,应该一开始就跳。章本硕你这个话唠!

“不过都是一个主人公,叫叶子。她是个杀人犯。不过在别人眼里,她从没杀过人,因为她杀人的手法很奇特,叫作:什么都不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个部分

章本硕的话化成一把把刀子顶在阿秋背上,刀尖的冷意冰进骨里,激起她一背的鸡皮。

阿秋不敢动了。

她站在平台边缘,只要往前倒下,就能远离身后这个人,可她却想听下去,听听看那人说的故事,和她心中想的是否一样。

“她想杀她的好朋友,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就等啊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估计要等到朋友老死。但意外来了,晚上和朋友睡在一起,夜里风很大,吹过窗隙呜呜地响,像鬼叫,她醒了,房间里的蜡烛忽明忽暗,印到墙上是几个乱舞的黑影,她的朋友还在熟睡,喝了酒,玩了一晚上,呼噜都打起来,朋友的侧颜还是那么美,睫毛长得让人嫉妒。她有时甚至想伸出手扼住朋友的喉咙,一点点收紧,看看她会不会做一个恶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她提醒自己,嫉妒已经毁了自己的一生,她不要变成一个杀人犯。朋友总会死的,怎么死,她不知道,但总会死的。那时我就在边上静静地看。”

“风又大了些,吹起窗边的纸巾,有些沾到画箭头的水果盘上,玩了碟仙后,朋友又用这盘子盛了切好的橙子,还有些橙汁剩着,粘粘的。还有些纸巾飞起来,在屋里乱转,像是有人拈着乱舞,忽上忽下。她看得入了迷,又开始想各种各样的奇怪死法,比如纸巾刚好掉到她朋友脸上,有些还是沾了橙汁的,闷住朋友嘴鼻,朋友醉的不省人事,挣扎了几下,抬不起手脚,窒息死了。或是蜡烛被风吹倒,点在地毯上,烧起来,满屋的烟,死的更快。”

“让她失望的是这些事都没发生,纸巾是有几张飘到床上,不过没蒙住朋友的脸,就算蒙住了,朋友侧着睡,也不会盖住嘴巴鼻子。风是很大,蜡烛早早灭了几根,牢牢粘在桌上。她很失望,马上又振奋起来,没事的,她还能想,想出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死法,总有一种会降临到朋友身上。”

“几张纸巾飞到蜡烛边,点燃了一角,有张飞到地毯上,慢慢烧起来,有张掉进垃圾筒里,也烧起来,屋里很快都是烟。”

“地毯、垃圾筒里的火苗窜起来,盖过桌上蜡烛的光,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她心里想着,来了!终于来了!她屏住呼吸,看着白烟爬上床,漫到两人中间,听到屋外的小狗吠起来,心里说,嘘,安静点。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

“她朋友的脸已经开始抽搐,多久没看到朋友这么痛苦了,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世上没有烦心事,她好想多看一会儿,咳咳咳,憋气憋不了太久,她小吸一口气,就呛得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也要死。”

“可她不管,她更开心,只吸一口就这么呛,这么难受,朋友只会更难受吧?再多吸一点,再多吸一点,我什么都不做。这只是场意外。”

“她瞪大双眼,舍不得放过朋友将死前的一点点表情,朋友越挣扎,越痛苦,她就越开心。”

“她什么都不做,朋友就痛苦地死。就像她朋友什么都不做,让她嫉妒得死去活来一样。”

阿秋终于忍不住回头,扭到脖子疼,勉强看到章本硕的一只眼,“章老师,我——我——”

“嘘,听我说完,第二个部分,她又想杀她的小狗。不为什么,就是想杀。和上次一样,她不想自己动手,于是等啊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要等到小狗老死,还好,狗的寿命不长,十几年就到头了,可上次朋友没死成,她的耐性也到极限了。”

“出去遛狗的时候,碰上邻居,邻居帮她遛过狗,提醒她小狗可调皮了,狗绳又不结实,小心点。她开心起来,又想到一种什么都不做的死法。遛狗时,狗绳松了,小狗窜到马路上,被车撞,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抱着小狗,站在马路边,小狗急着要去公园里撒欢地跑,在她怀里扭屁股,不安分地仰头叫,她只是看着路上的车,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还有公园入口处的停车场,也有车进进出出。马路好,早上车速快,停车场也好,有石头蹲子挡住视线,小狗突然跳出去,司机肯定看不到。她什么都不做,只需要无视可能会松掉的狗绳,只要提早放下小狗,让它跑就好。她什么都不做。”

“这回她成功了,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她提早放下小狗,狗绳松了,小狗窜到马路中央,被一辆车碾了,车开走了,小狗肚子破了,躺在地上,她走过去,小狗还舔了舔她的手,呜呜地叫,眼睛上蒙了层灰。她有点失望,这么快,本以为要跑到停车场,才会被车碾。她抱起小狗,冲到最近的宠物医院,医生说没救了,她说一定要救。”

“医生说就算救好,也活不久,很痛苦。她还是要救,心里说,救活了最好,半死不活的最好,越痛苦越好,她想的无数种死法中,就有死不了,半残躺床上一辈子的那种。”

“结果,让她失望了,小狗死在手术台上,她成功了吗?不,只成功了一半。”

阿秋大叫,“别说了!章老师,求求你,别说了!”她蹲下来,抱住双膝,看着数十米下的那条长河,冷得直打哆嗦。

章老师的话像解剖刀一样,切开她的皮肤,切开肌肉组织,露出大动脉,白色的骨,黑红色的骨髓,还有隐藏其中的恶心病灶。

“不要再说了!章老师!”阿秋一边流泪,一边大叫。

“快了,很快就完了,第三个部分。”章本硕继续说下去。

“这回她又想杀她朋友,是她朋友主动要蹦极的,蹦极项目是她负责,站在蹦极台边缘,她就想过无数次了,推朋友下去,听朋友在空中的惨叫,多好听。可是她不会做,主动破坏安全设备这种事,她也不会做。但是她可以不做一件事。长10米的表演蹦极绳和普通绳子没有大区别,她特意挑出来,放在显眼位置,等朋友来蹦极,朋友选了这根绳子系起来,总不是她的错吧?她什么都不做,自然也不会提醒朋友。”

“当然,朋友不会死,只是会体验一次濒死的感觉,头朝下坠入大峡谷,前一两秒的紧张刺激过后,代之而起的是流遍全身的兴奋,那时朋友正要放声大叫,却发现脚上没有预期的弹力收回,绳子还是松松垮垮的,河水像水泥地面一样砸来,朋友以为绳子断了,没来得及尖叫,绳子收紧,坠速放缓,掉进河里,上身全湿,弹回空中时,身上又湿又冷,眼耳鼻口中都呛出水来,那一刻朋友真以为自己死了。”

阿秋不再发抖,她突然想往下跳,可能没有绑好绳子,她都会往下跳,离身后这个魔鬼越远越好。

她本以为坦露自己心迹后,那人就会像王老师一样,跟她说些道理完事。

没想到他就像潜伏在自己心里的一个黑影,默默地记录下她一切阴暗的念头,吞下去,却不嚼,硬要吐在天光下,一个个排开,逼她看个清楚。

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阿秋猛然站起,头晕了一下,随即张开双臂,往前倒下。

然后她就停在空中,脚还踩在平台边缘,整个人斜着。

章本硕抓住了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峡谷的婚礼

阿秋绝望地惨叫,她想过无数次的死亡,再痛苦,再奇怪的死法她都推演过,可她自己死,还是头一次,而且,这是真的!

风迎面撞来,直灌胸腔,撕裂、烧灼、刺透、压平、毁坏!

她只恨刚才轻信章本硕,至少该拉他一起下来。

她想大声咒骂,刚开口,又被急风堵回来,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只看到河水从一条线变成一面墙,身子仍无任何减速。

仅存的一丝希望化作虚无,章本硕他玩真的。

死,死,死,我要死了!

阿秋腿上一紧,缓了一下,整个上半身浸在河里,冰意渗骨,接着一股巨大弹力拉起她往空中抛,她整个人恍惚着,像刚吃足了脏水的破拖把,吊在半空中,一刹那间,她似是悬在空中,阳光投进大峡谷的裂隙,点燃了她的双眼,眼前尽是一片血红。

接着又掉下去,浸到河里,呛了水,再弹起,再坠下,三次后,绳子才累了,不再折腾,阿秋倒挂着,头离河面只有一臂距离。

此时她已经能开口,嗓子却哑了。

章本硕,你不得好死!

章本硕往下看,看到阿秋掉进河里,弹上来,又掉下去。

他低声说:“我也什么都没做。”

真的,设备间里他是刻意多呆了会,但什么都没动。

出去后,给阿秋绑绳子,用了长10米的表演蹦极绳,阿秋心思恍惚,完全没注意。

一切都是阿秋自己的准备,他只是顺手推她一把,掉进自己做的陷阱而已。

章本硕本想放下回收绳,看到工作人员吃饭回来,这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秋姐呢?”走在最前面的工作人员问。

“跳下去了。”章本硕说。

工作人员纷纷探头去看,大呼秋姐牛逼,长绳表演蹦极自己来,录下来了吗?

章本硕走出蹦极台,去找六六。

他看自己的手,找到阿秋的本章说,点头像进去,看阿秋点赞的本章说。

叶子点赞了美丽的本章说:对,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想你死的人。

“吃吃吃,吃那么多,还只长胸上的肉,哪有那么巧的?一定是去做丰胸了。有钱了就是好。”

“死死死死死死,你怎么还不死!”

全是小冉诅咒六六的本章说。

再加上六六身上反复出现的什么都不做的本章说,尤其是其中1点25分的那个,才让章本硕把所有细节串到一起。

11月1日万圣节比基尼狂欢party之后,意外火起,六六和阿秋就睡在一张床上,阿秋看着酒醉酣睡的六六,发表了什么都不做。那时就是1点25分。

章本硕做完绝情的在线咨询,又回了几个帖子,最后一个帖子的时间是1点26分,那时他听到隔壁九九在叫。

章本硕拥有点赞功能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新近获得的点赞狂魔称号有点用处,他一直有个疑惑,点赞到底有什么用。

除了加1的点赞数,好像并无实质作用,不能增加好感,也无法影响对方意识。

现在他才明白了一点。

点赞是心意的聚和,普通人没有本章说系统,看不到本章说,也没有点赞按钮,可是他们的心语会按照各自的心意聚在一起,嫉妒归嫉妒,赞美归赞美,心意互通,就是点赞。

点赞之后,也许就是关注吧。

章本硕走过玻璃走廊,看到六六捧着一束花站着,过去问她怎么了。

六六脸上似笑非笑,捧着花,深深嗅了一口,说:“我抢到花了,不,是她给我的。”

六六指指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女生,章本硕看了一眼,又看六六,问她:“还蹦极吗?”

六六摇摇头,说:“下次吧,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要在这结婚。”六六斩钉截铁。

“和谁?什么时候?”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风景太浪漫了!”六六捧着花,两只眼都快开了花。

刚才她只是旁观来着,没想到抢花,结果新娘扔花的时候,使岔了劲,鬼使神差地往她这飞。

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花在向她招手,花的飞行弧线自动延伸,击中她的心脏,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她自从围观婚礼开始,就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是一场完美的婚礼,大峡谷清晨的阳光,挽着新娘送上玻璃走廊的爸爸,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穿着白色洋装蓬蓬裙的伴娘,一路鲜花,俯拍的无人机,起哄的朋友,除了那窝囊到腿软的新郎外,完美无缺。

她就要在这结婚,这束花就是给她的。

她伸手去接,抓到花,往回扯,扯不动,因为花上有两只手,一个男人抓着花看着她。

那男人先笑起来,笑得十分风骚,他穿着西服,配了条蓝色的领带,好像是伴郎,但面相看起来更像是男方家长,大伯,堂叔,表舅公之类的。

教练觉得自己要走桃花运了,自从在线咨询了章老师后,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无视,话要说出来,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你想什么。

他大声说:“这花是我先抓到的。”

六六不放弃,强调:“我先抓到的。”

教练不松手,“我先看到的。是我的。”

六六还要说话,一个人斜着一脚飞来,踹在教练屁股上,教练咕噜滚出去,爬起来,大怒:“谁踢——”见是绝情,低下头,又蹲下去,装作系鞋带,直到一个小孩问妈妈皮鞋没鞋带为什么那个叔叔在系鞋带,他才站起来,四处看风景,哀悼自己到手,又逝去的爱情之花,想在大峡谷上找个爬不远的乌龟说说心里话。

绝情把花递给六六,笑了一下。

六六说谢谢,捧住花,再不松手。

绝情一直很烦,不是烦这场婚礼,而是烦自己,怎么还没想出那句话,自己玩了爸爸做的地图后,确实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要提炼出来,像章老师说的,一句话,喊出来,到底是什么,她想了一整场婚礼都还没想出来。

绝情看菠萝她爸送菠萝缓步走上玻璃走廊,脚步稳的像走在平地上,面无表情地交给老陈。

老陈小心翼翼地接过新娘的手,想要说点什么,又被老丈人的石头脸吓回去。

看两人站在玻璃走廊上,司仪见老丈人脸太黑,现场空气都有点沉,用刀切都切不开的那种,马上发挥本领,炒热气氛,大声说:“看这一对漂亮的新人,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吗?”

司仪以多年主持婚礼、葬礼的经验,迅速将话筒对准场地右侧的一水年轻人,婚礼需要年轻人起哄,就像大便需要地心引力。

“新人爆照!”香锅振臂高呼。

菠萝一个眼神扫过去,水煮鱼、豆皮马上会意,一个勾倒香锅,一个捂住香锅的嘴,拖到人群后痛扁。

婚礼前,菠萝早有指示,还想以后我带妹来基地,就看我眼色行事。

“闹场者,杀无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双人蹦极

司仪一头汗,看老丈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都快和脚下大峡谷自白垩纪开始沉积的地质土层颜色一样。

一场婚礼成不成功,重点不在年轻人体验,而是长辈们的口碑,他知道哪个才是重点。

司仪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甩手臂,又把话筒对准场地左侧一水的长辈老头老太。

一个大爷站起来,大喊:“亲一个!亲一个!”这是基地的保安大爷,昨天晚上被那帮兔崽子从被窝里拉出来,玩了一晚上的老鹰啄屁股,他现在的心也年轻着呢,滚烫着,想起小时候村里和小伙伴们趴床下闹洞房的事。

司仪本想顺势起哄,眼角瞥到老丈人已经快要从白垩纪沉积到第三代、新生代,人类成为地球霸主,可控核聚变还需50年成功了,立马收回话筒,进行下一流程:“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婚礼总算结束,老陈除了腿软外,一切都好,就是不敢看老丈人的脸。

菠萝不是说搞定老爸了吗?怎么脸臭的像是把女儿嫁给仇人似的?

不管了,不管了,骗到老婆我最大,以后天高任我飞,海阔任我游,山陡任我跳,哈哈哈……

哈、哈。

老陈笑不下去了。菠萝去一边扔花,老丈人走过来,盯着自己走直线,他想装看不见,混人堆里都做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

老陈找兄弟们,水煮鱼、豆皮假借大嫂眼神公报私仇,平时就看香锅带妹带得飞起,不给他二人机会,这时拳打脚踢好不痛快,还在打香锅,都快打成血旺香锅。

再找教练,教练正和一个女孩抢花,被绝情一脚踢飞。

实在不行了,找保安室大爷,大爷正没脸皮地和一老太太聊得热火朝天,说自己小时候光着屁股闹洞房,把新婚夫妻闹到离婚的事。

天哪!天要亡我老陈,非战之罪!

老陈看着老丈人那一头茂密的黑发,龙行虎步而来,想起很多事,很多书。

事是菠萝跟他说过的事,你知道吗?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我爸年轻的时候可是空降兵,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伞兵。

哈哈,以后我对你不好,你爸会撑把油纸伞从楼顶跳到我家阳台吗?

老陈当时不当回事,还作怪地撅起嘴强吻菠萝,要她召唤一下老丈人,展示下空降兵技巧。

现在想来,他是作死啊!

无论如何都要尊敬老丈人的职业。

书是他看过的书。《最强特种兵王混花都之嫁女儿嫁给一个王八蛋》、《我的特种兵老丈人想杀我》、《美男老陈的贴身岳父》……

老丈人到了,站在老陈面前,脸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对不起,换个比喻,脸硬得像林间小鹿低头喝溪水时屙出的粪蛋子。

两人面对面站着。

山风凛冽。老丈人回头注视太阳,又转头看老陈,眼睛像是刚充完太阳能,电力十足。

老陈这才注意到老丈人今天是穿了一身青衣,卓然而立,负手面北,一衫青衣似是裁天而成,稍一恍惚,就融入大峡谷后那一天青苍背景。

老陈静静地看着老丈人,心头忽起一种感觉,还有一本书他忘了,《我老婆她爸刚修仙归来》。

老丈人不说话,又靠近一步,搂上老陈的肩,老陈缩了缩,怯怯地笑,硬是从刚毅正直的脸上挤出点讨好来,顺眉顺眼,亲亲热热地叫:“爸,啥事?”

老丈人眉毛一挑,像扬起一把墨刀,差点划断自己额上黑发,手紧了紧,老陈的胸腔瘦了一圈。

“小陈啊——”

“嗯。您说。”老陈用力点头,肩头隔着衣服感受老丈人手上的茧子,一个茧子一条人命,一定是这样。

“你说你都跟我女儿结婚了——”

“是,是。”老陈心头一跳,隔着肉锤在肋骨上,又痛又酸,明白老丈人要说啥了,这是要彩礼来了。

该要,该要。婚礼太仓促,都是菠萝出的钱,婚礼、化妆、司仪红包、无人机、摄像、甚至婚后的双人蹦极。

老丈人心里不平衡是可以理解的,爸,您说吧,彩礼给多少,开个口,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四十万,少了我全款,多了我分期,超过五十万,我和菠萝私奔,等有孩子了,再回来看您。

“你全名叫啥来着?”老丈人问。

“啥?”

“全名,小陈,小陈,你名字叫啥?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陈吧?”

“不,爸,您叫我小陈就行了。”

“这怎么行?名字就是拿来叫的,又不是外人,连名字都不说?快说,我要叫你名字。”

“爸,真的,我喜欢别人叫我小陈。”

“你真不说?”老丈人的两条眉都立起来,两把墨刀悬着,头上的黑发似是一天的乌云压来。

老陈舔舔干燥的唇,深吸一口气,说:“您真要我说。”

“说。”老丈人的手压下来,老陈又矮了一截。

“我姓老,老子的老,名陈,耳东陈的陈。您叫我老陈就行了。”

老丈人呆了会儿,说:“老——老子?不,老——老陈?”

“诶。”

……

老陈拉着绝情,找到菠萝。

“你没跟你爸说我名字的事?”老陈很愤怒,他辛辛苦苦看完《老丈人与海》,书里说渔夫下海八十多天没打到一条鱼,上岸后想回家睡个觉,却被老丈人痛打。你也想谈恋爱一百八十天后,因为老公被老丈人痛打而离婚吗?

“没说啊。”菠萝理直气壮。

“为什么不说?”老陈见菠萝这副样子就生气。

“我爸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了,还提名字的事,你是想让他打断我的腿,不让我出来找你吗?”

“那也要提啊!刚才我和你爸谈话的气氛不知有多好,都怪你!”老陈扼腕叹息,要不是名字,自己差点就能和空降兵老丈人称兄道弟了。

老陈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菠萝没说话,她也没哭,就是眼圈红了,眼泪开始打转。

危险!

所有战斗单位注意,一级警报,这不是演习,大脑再重复一遍,一级警报。所有单位注意,检查体能状况,观察老丈人位置,计划好逃跑路线。

这女人不按程序走,直接放大招!还是刚结完婚,穿着婚纱哭!

别说菠萝家里亲戚会收拾他,单老丈人一只手就能灭了他!

“绝情!你评评理!”老陈、菠萝同时转身,一人一只手拉住绝情。

绝情,想死。

要不是你俩今天结婚,真想一脚一个踹得远远的。

半小时后,绝情调解好老陈和菠萝。

两人走到玻璃走廊对面,站在蹦极台外,握手对立,相视而笑。

“你真不怕?”菠萝笑得甜蜜蜜。

“怕,怕得要死,但为了你,双人蹦极算什么。”老陈大义凛然,一副为了爱情甘愿牺牲一切的样子。

绝情困得直打哈欠,她一夜没睡,又陪菠萝化妆、挑衣服、参加婚礼,还要抽空想章老师的问题,早就累了。

这两人,吵完架再和好,感情特别好,腻歪得要死。赶紧跳,跳完,她要回去打游戏。

也许玩完地下世界,她就能想出特别想说的一句话来。

老陈凑到菠萝耳边说悄悄话:“不过蹦到下面,我要吻你,吻个够,看,你这小眼神,是不是很期待啊?”

菠萝红了脸,笑嘻嘻躲老陈喷她耳朵上的热气,“好啊,有种你就吻吧。”

呦!老陈浑身一颤,菠萝因为祖上愚公移了两座大山,难走性感风,向来是人形暴龙御姐风,偶尔撒娇一下做小女人状,难得娇羞一回,居然还向他挑衅?

女人!你不知道男人畜生起有多可怕!

要不是蹦极时,全身血液向头顶集中,我能做出更过份的事!

“走吧,走吧。跳完我们去吃饭。”菠萝拉着老陈的手,推开蹦极台的门。

“爸!”菠萝叫了声,老陈呆了一下,对上老丈人那粪蛋子脸。

“爸。”老陈也跟着叫了一声。

老丈人动动嘴唇,只点点头,没说话。

老陈本还有些犹豫,现在反而迫不及待要开始了,和老丈人在一个房间里多呆一秒钟都受不了。

“开始吧。”老陈决然道。

“好。你好,这里两位蹦极,预约好了。”菠萝冲工作人员招手。

工作人员拿着表格过来,问:“预约的客户是吧?老陈和李岳?”

老陈举手,我就是。

老丈人举手,我也是。

老陈转头,看老丈人,呵呵,爸,你也蹦极啊?

呆了一会儿,老陈一把揪住菠萝,拖到一边,绝情吓一跳,差点以为老陈发疯,又要跟菠萝吵架。

老陈咬菠萝耳朵,往耳洞里喷口水:“不是说双人蹦极吗?”

“对啊!你和我爸双人蹦极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两个人的共同点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老陈说。

“我就是太有良心了,才这样做。”菠萝解释。

“我爸这么讨厌你,你以为我怎么说服他的?他以前是空降兵,说除了喝酒见人心外,要测试一个人的意志品质,更有效的方法就是跳伞。”

“我倒是想租架飞机,可惜没钱,就预约了蹦极。”

“乖,我倒是想陪你跳,可穿着婚纱呢,手机,钥匙什么的交给我,去陪咱爸跳一次,回答几个问题就好了。我爸就脸凶了点,可疼我了,大好人啊。快去。”

“可我俩都结婚啦!现在测有个屁用!不满意还能退货?”

“对啊,我老李家就这家风,7天无理由退货,这连7小时都还没到呢,麻利点,好好跳。”菠萝掏了老陈的裤兜,推他过去。

李岳早绑好绳子,站在平台边缘。

老陈一步三回头,看菠萝,菠萝撅起嘴,无声的一吻,提醒他之前吻个够的约定仍然有效,只要能增进这两个男人的感情,吻一万次都行。

老陈站在老丈人对面,两人深深对视,瞳孔中有各自的倒影。

工作人员好感动,见过双人蹦的,没见过两男的一起,年纪还差这么多,果然,爱情与性别无关,与年纪也无关。

看,还在深情对视,一切尽在眼神中。

今天太完美了,前有秋姐舍身跳河,跳完后一身湿的直接回家,后有两男为爱双人蹦极,不惧世俗目光。宣传素材不要太多。

工作人员问:“有谁之前蹦过极吗?双人蹦极至少有一位要有经验。”

老陈眼睛一亮,大声说:“我没经验,我是第一次!”

老丈人说:“我以前天天跳,没事的,绑上吧。”

老陈彻底蔫了,任由工作人员用绳子把他和老丈人绑到一起,像绑两只大闸蟹。

工作人员告知注意事项:抱紧,记住,不想头碰头,就往死里抱。

老陈闻到老丈人身上的烟味,更想哭了,扭捏地伸出手环住老丈人的腰。老丈人早早箍住老陈的腰,胸大肌对胸大肌,下巴垫到老陈肩膀上,胡子扎得他想躲。

“等会儿我要问你三个问题,你不要犹豫,马上回答我。知道吗?”老丈人说。

老陈忍着痒说是。蹦下去你就是问我银行卡号密码我都告诉你。

5、4、3……

工作人员站后面大声倒数,见证这幸福的一刻。

啊啊啊!!!

老丈人一倒,不等工作人员喊完,就抱着老陈跳下。

那一刻,老陈的泪水向上飞,他的人向下坠。

老丈人问他:“你是真心爱我女儿吗?”语气平静的像是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碰上熟人打招呼。

啊啊啊!老陈叫。

掉到底,绳子弹回来,老陈把头埋在老丈人结实的胸大肌前。

老丈人问:“你退役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呜呜呜!老陈冲着老丈人的胸大肌呐喊,之前还恨搂得太紧,现在恨不得钻老丈人怀里,掉下来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两人弹到最高点,又往下坠,弹了几下,终于安定下来,转着圈,在河面上晃来晃去。

老陈终于不叫了,泪水被风糊了一脸,也湿了老丈人一胸。

老丈人看着老陈,老陈眼睛边上起了一个个红点,那是极速下坠,血液倒流,撑爆毛细血管的后果。

老陈觉得自己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为什么老丈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愧是空降兵出身啊!佩服!

老陈的心跳慢下来,脑子马上活络起来,反正抱都抱了,一时半会上不去,干脆拍拍马屁?

老陈看老丈人,眼神真挚起来,比刚才结婚仪式上说我愿意还要真挚。

然后他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老丈人的头发向下垂,直挺挺的,好像被电了一样,有一缕发丝却还倔强地向上立着,脱离群众,格外显眼,似是蹦极时,大难不死,获得超能力,可以克服地心引力悬浮,老陈好像伸手帮老丈人整理一下。

老丈人开口说话了:“老——小陈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蹦极?”

废话,您老人家可是空降兵啊!精英中的精英,当然不怕。

老丈人自己往下说:“当初刚参军的时候,一开始训练,飞机影都看不到,只有跳平台、跳吊环、跳模拟舱,跳到腿肿了,终于轮到一次实战跳伞,乘飞机,从800米高空跳下来。老兵跟我们说了,新兵怕离机,老兵怕着陆。要是怕的话,离机时大喊一个人的名字,你妈,你媳妇,你仇人都行,跳个几次,就习惯了。”

这时回收绳降下来,垂到老丈人腰间,只要扣上扣子,就能回去。

可老丈人还在说,根本不看回收绳。

老陈想哭,您是蝙蝠洞里特训过吗?这么喜欢倒着讲话,回去,站着,咱俩胡侃海扯上一夜都行。

老丈人说:“那时我刚结婚,想着肯定叫媳妇的名,在800米高空,云都踩在脚下的地方喊老婆名字,挺浪漫的。”

爸!两个成年男人抱在一起倒吊在海拔高度5米的高空聊天,河水都在脑袋上的地方,脑子快要进水啦,挺傻的!

“结果,第一次实战跳伞,舱门一开,风灌进来,我就傻了,跳出去,别说媳妇名字,就是自己名字都忘了,只是大叫啊啊啊啊,跟你刚才一样。”

老陈一个激灵,老丈人这话什么意思?嫌我跟他一样窝囊?不不不,夸我和他一样英勇?极有可能。听下去,听下去。

“半个月后,我想好了,这回叫妈妈的名字,我已经跳过一次,有经验了。结果,还是啊啊啊地跳下去。”

“小陈啊,那时挂不住面子,倒不是跳伞不行,就是觉得迈不过这道坎,每次跳伞都跟傻子一样啊啊啊叫,别说老兵了,新兵也瞧不起。战友现在都叫我绰号啊啊啊。第三次,我想好了,媳妇生了个女儿,照片寄给我看,白白胖胖,脸很圆,我给她取个小名叫圆圆,我要叫女儿名字跳下去。”

“第三次我成功了。以后每次跳伞我都贴身戴着女儿照片跳下去,叫着她的名字。每次执行任务,我都平平安安。直到最后一次执行救援任务,降到山区树林里,伤到了头,我才退伍。”

老丈人又不说话了,低头看脚下的云,好像此时他又在执行任务,等待口令跳伞。

老陈也紧张起来,这是要摊牌了吗?爸,你快说,趁我大脑充血只充到95%,还有5%的空间富余。

“喂,你说他俩抱着吊下面说啥呢?”菠萝问绝情。

绝情深深地看了菠萝一眼,“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你不好奇?”

“一个是你爸,一个是你老公,你问我?”

“唉,随口问问,那么激动干吗?对了,婚礼上那个帅哥你看到没?”

“哪个帅哥?”绝情已经不想吐槽菠萝了,刚结婚,老公还吊在下面,讨论帅哥不合适吧。

“就那个啊,接花女生身边那个,又高又帅,还有种儒雅的气质,不是医生就是律师,要么就是大学教授,你有没有兴趣?他好像还在对面。”

“没兴趣。我现在只想睡觉。”绝情打个哈欠哇哇哇,眼泪都出来了。

菠萝还不死心,八卦地说起晚上大峡谷还有篝火晚会,要是那帅哥还留着,就趁着天黑上下其手,一网打尽,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如今又帅又有气质还没结婚的优质单身男青年可是珍稀物种,要呵护,要提早预定,要及早下手,要——

“别要了,你看他俩干啥呢?”

工作人员和菠萝、绝情都探头往下看,老陈和老丈人搂在一起,比之前跳下去还要紧。

“圆圆就交给你了,对不起,我之前不是想凶你的。我说你丑,说你没出息,说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饭话还多,这些都是——”老丈人哭了,眼泪往额头上流。

“爸!”老陈心潮澎湃,一把搂住老丈人,像是一把箭穿透两人的心,钉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他找到两人的共同点,他们两个都爱菠萝啊。

一个爱得舍不得。一个爱得怕不够。

老丈人顿了一下,继续说:“说你丑这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你是好丑,及不上我当年百分之一的英俊,我的圆圆好可怜啊!”

老丈人反搂紧老陈,哭得撕心裂肺,荡气回肠,像是河面起浪,哗哗地响。

老陈的心好痛,搂得更紧,也哭了。

爸!伤人的话别再说了,好不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喊出来

两人哭到动情处,老陈双手插入老丈人的浓密头发里,移了一下,咦,手感不对,好像掀了一层头皮?

老陈退开一点,一时手贱,拉了一下,老丈人额头上光亮亮,映出光来,晃了老陈的眼。

这时上方蹦极台传来工作人员的起哄声:“亲一下!亲一下!”还有菠萝的声音。

工作人员见两人真情流露,忘我相拥,还大哭起来,哭得一个比一个惨。

想想也知道是禁受了多大的压力,遭了多少白眼,才在女儿和女儿朋友的祝福下,敞开心扉,到大峡谷来蹦极,在体验生死一瞬的极限中,感悟爱情的本质。

来,大家为爱情鼓掌,为爱情喝彩!

“亲一下!亲一下!”

菠萝也笑开了花,还嫌热闹不够大,拿来扩音喇叭大叫亲一下。

老陈以为自己头晕眼花,又用力扯了一下,手一松,那蓬黑发掉下去,落在河里漂走,像是一片水草。

老丈人额头上的全景暴露在他眼前,坦荡荡,光亮亮,一颗秃头。

老丈人怔了下,他还在强烈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皮有点凉。

老陈温柔地捧住老丈人的卤蛋似的脑袋,深深的,深深的,一口咬下去,嗯,香甜入味——个鬼!

爸,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管了,分散注意力,千万别说是我弄掉假发,再多亲一会儿。

晚上,大峡谷。

悬崖上除了蹦极台,再无任何树木、建筑的阻拦,月光杂着星光倾泄而下,铺在地上,白出细致浓密的纹理,蘸着夜的黑,像片静静的湖,揣着小小的水波。

白天举行婚礼的地方都清理干净,中间升起一堆篝火,又大又亮,像是从天上借来的一颗红星。

篝火旁坐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人群异常安静,只有风声应和着篝火哔剥的响声,好像大家都在倾听星月流光划破夜幕的滋滋声。

跳动的光中,人们成双成对,男男女女地坐,各自歪着头靠,身子融成一处,远看像是双头食人魔。

空气中除了木头烧透的焦味,就是那股爱情荷尔蒙在流动。

悬崖对面,蹦极台边上坐了三个人。

菠萝、老陈、绝情。

老陈心虚,离菠萝远远的,还在想那假发的事。

上来后,他就搜了假发的价格,嗯,异常的贵,稍微好一点的牌子就要三四千。

他都想把自己头发剃了送给老丈人。

都怪自己手贱,好好的,干吗要去抓头发?

还好那一口亲懵了老丈人,以为倒吊时间太久,假发自己掉了。

机智如我!老陈看对面的篝火,又骄傲起来。

“喂,你不去对面看看吗?我刚才去过了,那个帅哥还在!”菠萝还穿着婚纱,抱膝坐在绝情身边。

“说了别管我,只管忙你们的去,新婚夜不守着新郎,呆我身边算什么?”绝情很烦,她想了一天了,脑壳都痛,还没想出那句话。菠萝又一直找她说话,静下心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帅哥?干她屁事!

“你看,现在气氛多好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快去吧,那个女生我问过了,跟那帅哥只是邻居。你的机会很大。”

“不去,让我一个人静静。”绝情拒绝。

菠萝说:“你不去是吧?”

“就不去。”

“好。”菠萝点点头,突然提高嗓门:“老陈!”

老陈吓一跳,还以为假发东窗事发,踮脚跑来,听候新晋老婆大人差遣。

“请对面那个帅哥过来,说这里有人想认识他。”菠萝说。

老陈很受伤,被老丈人说丑,又被老婆当面打击,还要不要活?

“哪个?”老陈问。

“还能哪个?最帅的那个,一过去就看到了。”菠萝压不住火,呛出来。

老陈一边念,一边走玻璃走廊,去找那个帅哥。

“不要去!”绝情说。

老陈停下来。

“老陈。”菠萝没加任何多余的话,老陈马上收到信号,看了绝情一眼,对不住了,兄弟,结了婚就是老婆最大。我听老婆的。

“你把人叫来,我也不会说话的。”绝情表态。

“聊一下又不会死。你就是圈子太狭窄了,一直没接触外人才会不开心,听我的,又不是叫你马上谈恋爱,交个朋友不行吗?”菠萝劝道。

“谁说我不开心的?我不需要交朋友,一个人开心着呢。”

“别骗人了,这几个月就没看你笑过几回,连夺冠了也没多开心。你就是需要一个男朋友,你妈都有男朋友了,你没有,像话吗?”菠萝说。

绝情站起来,看着菠萝,老陈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站在边上,很是担心。

绝情就不用说了,不常发脾气,但一发,保准是基地上下无人敢惹的存在。

菠萝生气起来就更厉害了。

这两人要是真吵起来,接下来他准没好日子过,还不如让菠萝和他吵一架,至少有绝情可以劝架。

“要你管!我开不开心要你管!”绝情吼出来。

老陈插在两人中间,说:“绝情,给我个面——”

话没说完,就被菠萝、绝情两人推出来,差点摔一跤。

菠萝吼回去:“我就要管!偏要管!你是不是看我嫁出去心里不舒服?不舒服,你也去找个男人嫁啊!你长这么漂亮,还担心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折磨自己?”

“折磨?是你折磨我才对吧?每次和老陈吵完架,就找我诉苦,喝醉了酒就睡我床上,我还要帮你脱鞋脱袜子,一有烦恼就跟我说,开心了说我是你的好闺蜜,回头就去找老陈开黑,不开心了,说老陈是个混蛋,一辈子不想理他,又赖上我,倒一肚子苦水。你倒是有人诉苦,倒垃圾,我呢?我呢?我不开心了,我难过了,我去找谁?啊?”绝情说着说着哭了,不带哭音地掉眼泪。

菠萝后退一步站稳,说不出话,咬着嘴,眼里也泛起泪光。

老陈是真怕了,他还从未没见过这两人吵这么凶,劝架是劝不来,不劝,万一闹大了怎么办?

“我不开心了,找我妈吗?她本来就担心我,我怎么可能跟她说。找我爸吗?我爸早死啦。你结婚了,有爸爸牵你的手交给新郎,我呢?你和老公闹矛盾了,可以回娘家,我呢?你有爸爸心疼你找个丑男人,我呢?”绝情哭起来,眼泪就止不住,像是脸上流了两条三寸长的小溪。

老陈很郁闷,明明不关我的事,为什么老是受伤害?

菠萝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走过去,抱住绝情,拍她的背,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错了,以为你是孤单了,急着想把你推销出去。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绝情紧紧搂住菠萝的脖子,放声大哭,她突然想通了,章老师说的她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绝情喊出来,对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爸爸,我想你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老实

悬崖对面有人喊爸爸我想你了。

夜里安静,声音传得很远。

篝火旁的人们听到,骚动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章本硕和六六面对面坐着。

六六手里拿着张纸,看着,笑一会儿,又抬头看星星。脖子酸了,又低头看纸,好像纸上也有一天繁星。

“这么好看?排队到什么时候?”章本硕问。

六六一天都在忙婚礼预定的事,本来想问阿秋,但阿秋回家去,手机一直没接,只好自己打电话去问,又是交订金,又是签合同,终于排在第307名。

“三年后,不过万一有人毁约,或者提前分手的话,还能再快一点。”六六说。

“也就是说,你现在要开始找男朋友了?”章本硕问。

“是啊,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先培养感情,牵牵小手,看看恐怖片,再夜访凶宅,再蹦蹦极,跳跳楼之类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六六陷入沉思,掐着指头算,“三年不够啊。要抓紧。”

大姐,是男朋友不够吧。就你这套流程,能从头走到尾的,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不就是脑袋少个筋。

章本硕实在看不好六六自由恋爱的前景,和鬼谈恋爱都靠谱些。

正在吐槽时,章本硕突然听到系统的声音。

——id叶子恢复发表恶意本章说功能,获得积分500点,总积分5500。

只有500积分,这可能是章本硕单次案例的最少积分。

当然也跟叶子的状态有关,“死”过一次,只让她把隐藏的恶意发泄出来,离完全恢复还早着呢。

——获得恶意徽章一枚。

恶意徽章?这有什么用?

章本硕打开系统界面,一枚骷髅样的徽章排在左边,右边空出一行。

下方有一行说明:世界总有恶意,善意永不妥协。

还没升到2级,但有点赞狂魔称号,又有恶意徽章,自己好像开启了两条不得了的路径:称号和徽章。

不过想想这两条路径都要大量积分,5500的积分远远不够啊。

——未动用本章说系统参与治疗,让id绝情猫袖剑开心,获得积分奖励3000,总积分8500。

——额外一次性功能奖励,修改任意对象id名称,时效24小时。使用条件:让目标哭着叫“爸爸”。

章本硕呆了,几时见过如此慷慨的系统,几时有过如此奇葩的一次性功能。

刚刚还想着积分不够,转手就送了3000分,离一万只有1500分了!

还有那个修改任意对象id名称的功能,使用条件要不要这么变态?

让目标哭着叫爸爸?

是不是以后生个儿子、女儿,揍哭了,就能用?

id改了有什么用?

章本硕差点要在自己身上用一下,还好及时想起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没了,忍下来。

“喂,想什么呢?”六六推了章本硕一把,章本硕眨眨眼,退出系统界面,看六六,六六的眼神很毛糙,磨着章本硕的眼,章本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才聊到哪了?男朋友?

“章老师,你身边有没有优秀的资源,互推一下。刚才新娘过来问我,我和你什么关系,我说了邻居,还着重强调了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她很满意,估计过会儿,就会带妹子过来,跟你认识。你呢?有什么表示吗?”六六现在很急,就像要考研了,买了参考书,还是提不起劲复习,一定要交了报名费,才有实感。

婚礼都订了,三年内,她一定要找个能结婚的男朋友。

“有是有。”章本硕想起李临,不过那家伙胆小,介绍六六给他恐怕有点推人下火坑的意思。“不过你先说说,喜欢什么类型的。”

六六抬头看星星,想了会儿,说:“不一定找最帅的,但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

“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章本硕打破循环。

“喜欢帅的,传统中式风格。”

靠!又循环了。

章本硕托着下巴,盯着篝火,半天,问:“还有呢?”

“因为我的爱好比较小众,导致我自身的气质偏阴郁,所以我想要个阳光点的,笑起来整张脸发光的那种男生。”

章本硕皱着眉头思考,六六期待地看着他,要是章本硕身边有这样的男生,她就在一天之内搞定结婚场所,并预订未来男友,两件人生大事。太刺激了!

“帅的,中式风格,笑起来脸发光的男生,嗯——我懂了。”章本硕一拍大腿,“如来,你喜欢如来这一型的。”

大峡谷篝火之夜过去已经三天,六六一直躲着章本硕,生怕哪天他带来一个圆寸脏辫的男人,合什问好,说要和她相亲。

这比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加一起都要恐怖。

还好,章本硕那边没动静。

章本硕正在接待一位来访者,这个来访者叫宣慎,说是看了章本硕在网上发的帖子《老实人刨你家祖坟啦!》,深受感动,慕名而来。

章本硕最近刚得了修改id的功能,一直想找个机会用,又舍不得用,对别人的id特别关注,宣慎过来,先看他的作家感言,找到id。

id轩辕狗剩:今天老师培训的内容有些还看不懂,回去要问一下,就是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烦。

“嗯,狗剩——宣先生,请说一下你的问题。”章本硕差点说漏嘴。

“我是个老实人。”宣慎说。

看得出来,宣慎进门的时候,就有点腼腆,眼盯着地,挨进来坐下。

宣慎问能先喝口水吗?今天在公司刚开完会,嗓子都喊哑了。

章本硕说可以。

宣慎喝水,咕咚咕咚地倒,喝完了,有了精神,开始说自己的烦恼。

他从小就老实。他妈说他小时候拿个小板凳坐门口,给他塞个苹果,就能坐一个下午,屁股都不挪一下。

别人家的孩子闹啊、皮啊、晚上不睡觉、吃饭不好好吃的毛病,他都没有。听话、乖。

再大一点,他上学了,规规矩矩地念书,老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该背的书背,该写的作业写。

他不算聪明的孩子,也没上过什么课外辅导班,就是上课认真听,下课认真做作业,不会的题目做到会为止,成绩也不错,一直在前三。

老师可喜欢他,说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别仗着点小聪明,学得快,上课就吊儿郎当。这话主要是说给王木子听的,王木子是宣慎同桌,和宣慎的老实一比,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人长得机灵,也聪明,上课不听,要么睡觉,要么看闲书,下课撩女生裙子,在走廊上打闹,学大人样划酒拳,可就是成绩好,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王木子看不起宣慎,宣慎挺佩服王木子。

王木子有次跟宣慎说,老师说你老实你都受得了?你知不知道老实啥意思?

宣慎摇头。

王木子说:就是笨啊!没用、窝囊、别人欺负你也不吭声……总之,什么不好都往“老实”里扔。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宣慎挠挠头,他不觉得自己笨,没用、窝囊……

“不过,我是老实啊。”宣慎觉得老师说得没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八章 职业选择

后来上了高中,考上大学,第一次住宿舍,挺新鲜的。

同学们都很好,知道他喜欢打扫卫生,吃瓜子吐皮吐地上,垃圾筒从来不倒,外卖垃圾连门口都懒得放,直接堆在窗台。

他每天自习回来,至少都要半个小时打扫卫生,动完脑后,顺便活动下身体,可舒服了。

出了一身汗,再去打壶水回来。

每次他拎着水壶出门,一层的宿舍门都开了,同班的、隔壁班的、同专业、不同专业、学长、学弟都抱着暖水壶跑出来,说老宣,帮忙打水,谢啦。

大家这么喜欢他,让他很开心,他拿一个秃了头的拖把串起来,扛着五个暖水壶出门,剩下那些跑得慢的同学,抱着暖水壶回去,唉声叹气。

除了打水,宣慎人气最高的时候就是晚上10点钟,那时他会去校门口买夜宵,门口有个大叔烤的饼贼好吃,最经典的款式是烤饼加香肠,热销款是烤饼加花菜,小众款是烤饼加麻辣鸭脖,总之,各种搭配花样针对熬夜打游戏的大学生的胃,杀伤力极强。

宣慎一到点,就去各宿舍转一圈,说我去买夜宵。

一帮人掏钱的掏钱,赊账的赊账,报上一串菜单。

“两个饼,一个加蛋,一个加香肠。”

“烤花菜,饺子一份。”

“隔壁麻辣烫要是还开着,帮我带一份。”

“经过食堂,帮我去二楼看看我饭卡是不掉地上了。”

“有去女生宿舍吗?帮我叫声班长,我爱你。”

“卫生巾帮忙带一包,夜用、苏菲、超薄款。看我干吗?我女朋友要用啊。男人帮女朋友买包卫生巾怎么了?”

“切,无耻,你自己去买啊!欺负老实人是吧?老宣,回来帮我去保安室看看有没有我的快递,对,前天刚买了个小冰箱,不重,像你这么老实稳重的人一定抬得动。”

宣慎接了夜宵的单,把其他非礼要求拒了,笑呵呵出门去买夜宵,又大包小包地提回来。

刚到宿舍门口,闻到香气,一帮人就围上来挑挑拣拣,拿了东西走人,打游戏的打游戏,看游戏的看游戏,剩下的围观小电影。

宣慎身边马上就冷清了,除了有人抱怨带错了,明明说过不加葱,不加辣,为什么又加葱又加辣,这怎么吃?

大学毕业了,宣慎去找工作,投了很多简历,都没有满意的。

这时,他的好人缘发挥了作用。王木子联系上他,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待遇不错,工作自由,就是需要经常学习。

宣慎就去了,王木子也在那家公司工作。宣慎很开心,有王木子这样的聪明人在,他放心多了。

新人进公司都要高强度培训一周,宣慎也熬过来了。

他认真地做了笔记,记下老师的话,课后仔细揣摩。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老师。

问多了,老师也烦起来,跟他说,你好学是好的,不过有些东西不用想那么深,去做、去重复就好。关键是行动力。这点你要向王木子学习。

宣慎努力工作,却毫无起色。

他很沮丧,果然,进入社会,光老实听话是没用的,还是要聪明才行。这点他真不如王木子,别说王木子,就是同期的几个新人,也陆陆续续成交了单子,有了客户。

只有他没有。

“章老师,再这样下去,我要被开除了,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不想以这种方式结束,我想好好干,怎么办?”宣慎问。

“能具体说一下为什么被开除吗?”章本硕问。

“唉,就是业绩做不上去,打电话没用,上门拜访也没用,身边也没什么资源。主任说我太老实,不是这块料。叫我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在这行干下去。”宣慎愁眉苦脸,一路读书读上来,他从没觉得老实是个优点,可也没把它当成缺点。

谁知道一工作,自己老实这个缺点就被无限放大。

“你和同事关系怎么样?”章本硕问。

“还好。培训的时候,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感情可以,可是大家更喜欢和王木子在一起,他会抽烟、喝酒,还会打麻将,常和同事、主任玩几把,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在边上干看着,融不进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内向?”章本硕问。

“那倒不是。我喜欢看看书,玩些单机游戏,不算多小众的爱好,只是跟同事们聊不到一块去。”宣慎摇摇头,回想起以前在学校带饼时的风光,站走廊里一喊,二十几个宿舍门打开,一群饥汉冲出来的场面何其壮观。

现在都在公司吃食堂了,公司管理严格,不能随意进出,他也不能用带夜宵这个借口亲近同事。

又聊了一会儿,宣慎拿出一个老款诺基亚键盘手机,看看时间,说自己要回公司加班了,最近来了很多新人,作为老员工也要帮忙一起培训。

章本硕说好,约个时间下次来咨询吧。

宣慎站起来,没走,吞吞吐吐的,脸红起来,说章老师,不好意思,最近手头有点紧,咨询费能不能等他提成发了再付。

章本硕说可以。

宣慎谢了又谢,离开办公室。

章本硕打开《本章说》,写上《宣慎》新章节,想了一会儿,只打上老实人,待观察六个字。

看看时间,下一个来访者要来了。

六六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可以开始了吗?”六六问,有点不习惯。她还是第一次找章本硕咨询。

“开始吧。”

“要说老师好吗?还是有什么仪式?”六六紧张地问。

瞧、瞧,这就是恐怖电影看多的后遗症,把普通的心理咨询和催眠、招魂之类的联系起来。

章本硕说没关系,只用说出你的问题,当平时聊天就好,你不是常和我聊天吗?

呸!平时聊天有收钱吗?六六吐槽,却也放松下来,接着说出自己的烦恼。

其实这些话她本来是想跟阿秋说的,只是那天蹦极回来后,阿秋一个人早早走了,又一直不接她电话,发消息过去也不回,今天才回了一条信息,说是自己要去追逐梦想,换了工作,去了另一个城市。然后就没了。

六六很伤心,阿秋说走就走,连面都没见上,那天蹦极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阿秋不说,她也没办法。

只好来找章本硕咨询一下。

“那天篝火晚会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像我这样宅下去,别说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都会没了。要在三年内找到预备老公,难度很大。”六六认真地分析给章本硕听。

章本硕点头,很好,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要摆脱这个混吃等死的状态,不能躺在一千万的拆迁款上,安心做个暴发户富婆。”六六深刻剖析自我。

章本硕点头,很好,有上进心。能意识到混吃等死,就是个进步。

“混吃等死的反义词是努力工作,是吧?努力我有了,我现在就缺份工作了。”

“你想问找什么工作是吧?”章本硕终于抓到六六的思路。

六六说是啊是啊。

章本硕松口气,他一直担心六六不按常理出牌,抛出些怪问题,他接不住,却没想到是个最普通、最常见的职业选择问题。

这个他拿手。

“对于一般人来说,职业选择需要很多的妥协和放弃,比如说经济问题和自身兴趣的矛盾,职业发展和家庭因素的矛盾,可是在你身上,就简单许多。首先,经济问题不用考虑了是吧?”

六六点头。嗯,她有钱。

“那就只用考虑你的兴趣了。你对什么感兴趣,去尝试一下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六六吃惊道。

“对啊,就这么简单,喜欢什么做什么。”

“可是我不擅长怎么办?还是个初学者怎么办?”六六有点担心,犹豫起来。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不会可以学嘛。”章本硕想六六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恐怖片,该不会跑去电影片场去客串死尸吧。不过,说真的,这也算个职业。

“要考试,要拿证书怎么办?”六六还在犹豫。

“那就去考啊,一边考,一边工作积累经验,等拿到证书再正式从业。一举两得。”章本硕鼓励六六。

“可是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半路出家,不够专业?”

“管别人干吗?这年头不讲究专业对口,都是边做边学,持续学习才是核心竞争力。”章本硕看到六六的表情逐渐昂扬,信心的种子已经撒下,接下来就看六六做出什么选择了。

“好,我知道了,本硕!谢谢你!”六六站起来,双手搭在章本硕肩上,脸上起了红晕,激动得手在发抖。

章本硕也开心,咨询师一般避免给太亲近的人做咨询,因为亲密的关系往往会影响咨询的效果,没想到给六六的咨询这么成功,这么快六六就做好了决定。

“那你想好了要做什么吗?”章本硕问。

“我要做心理咨询师!”六六大声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安主任

章本硕呆了一下,问:“真的?”

“对啊。”

“为什么?”

“兴趣啊。”

“你兴趣不是看恐怖片吗?”

“精确地说,是心理类恐怖题材,我又不是只喜欢看血浆、暴力,揭露人性黑暗的作品才是我的最爱。”

“这跟心理咨询师有什么关系?”

“做咨询不会遇上很多变态吗?想想就刺激。”

章本硕觉得有必要跟六六说一下心理咨询这个行业,“那个,心理咨询不是你想的那样,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烦恼也都是小烦恼,不能说完全没变态,但绝对没有很多变态。”

“没有变态杀人狂?”

“没有。”

“没有分裂出一百种人格的患者?人格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格斗天才,有天才画家,有天才黑客,有天才钢琴家,还有天才他妈?最后杀得只剩下一个人格。”

“你是不是刚看了《致命id》?”

“是啊。你怎么知道?”

“回到上一个问题,没有。”

“那九十九种的有没有?”六六有点失望。

“都没有。实际上大部分人的烦恼要比你想象的小得多,夫妻感情不和,职场压力,性格懦弱自卑,不善言辞,强迫症等等。琐碎、真实。你要想成电影连续剧,那只会让你失望。”

六六想了一会儿,说我还想当当看。

“可是你要先考到证书。”

“没事啊,那就去考呗,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一边工作,一边备考。”

章本硕想扇自己巴掌,叫你多嘴。

“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可没那么好找,据我所知,像是阳光心理这样的大机构,对人员素质要求很高,一般都是名校毕业,还有相关经验,除非你进去只做个前台、后勤之类的。”

“谁说要去阳光心理了?你这里不挺好的,上班又近,出个门走几步就到,对了,以后把墙打通,连门都不用出。”六六看后面的大白墙,建议道。

章本硕这回不想扇巴掌,想拿头撞墙。

“可是要读很多书的,如果不是专业出身,会很辛苦。”章本硕说。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呀,而且你不是说了吗?这年头不讲究专业对口,持续学习才是核心竞争力。本硕,你是不是不想我跟你一起工作?”六六问。

“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和你一起工作。”章本硕照实说。

六六看着章本硕,好久,才拍桌子,站起来,逼近,差点要顶上章本硕的鼻子:“我就知道,阿秋突然走了,一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

章本硕还没回答,六六又说:“阿秋从没说过要蹦极的,只说陪我去,那天突然蹦极,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你——”

六六的目光愈发锐利,“阿秋向你告白,你说喜欢的人是我,阿秋万分痛苦,受不了打击,自己主动跳下去的,对不对?你不想和我一起工作,就是怕更多了解我一些,就会深深地爱上我,是不是?阿秋深爱着你,可你的心却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她的好朋友,阿秋不想破坏我和她的友谊,所以离开我,去另一个城市工作,重新开启另一段人生,是不是?”

三连问排开,气势磅礴,有如长虹贯日,贯得章本硕脑壳疼。

适合这女人的职业应该是狗血剧编剧。

“怎么不对吗?哈,上次看了《昆池岩》,顺带看了几部韩剧,对不起。脑洞太大,不过也证明我在心理咨询方面的潜力。不是吗?”

章本硕看着六六,半天,才说:“你以后还是看恐怖片吧。”

宣慎一回到公司,就感觉到不对劲。所有人都避着他,假装没看见,或者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宣慎一过来,立马安静。

气氛很诡异。

宣慎回自己办公桌上,打开电脑,整理资料。

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一个星期后,总部就会派专家来审查。大家都在加班加点,争取一次通过专家审查。

宣慎负责的部分是整个项目的关键点,也是专家审查的重点,安主任三天两头过来盯进度。宣慎压力很大。

不过他也乐在其中,相比于以前在销售岗工作,调到技术岗,负责项目技术支撑后,他反而开心起来。

不用纠结那些销售话术,只用整理资料,阅读技术文档,简直就是天堂。

到了饭点,大家出去吃饭,只留下宣慎一人,没人叫他一起,也没人问他要不要叫外卖。

宣慎习惯了,还在工作。

资料中一段关于基因修复液的说明,宣慎不太满意,准备去知网上查查资料,只是公司的网太烂,电脑也慢,半天打不开。

这时候,门开了,王木子走进来。

宣慎心中一暖,他还是有朋友的。

他说:“等等,马上就好。”

王木子又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往外张了张,关上门,走回来,压低声音对宣慎说:“你小心点。”

“啊?”宣慎敲完回车,保存文档,正要跟王木子去吃饭,听他语气凝重,像是发生什么大事。

“丽芹向安主任举报你了,说你过去一个月接待客户的问题,你小心点。她们几个昨晚开了一晚的会,都在说你。你准备准备,怎么跟安主任解释。”王木子说完要走,又停下来,低声加了句:“小心丽芹。”匆匆走了。

宣慎呆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心咚咚地跳。

丽芹是公司里的老员工了,除了安主任,没有比她资格更老的,虽然没什么职务,不过也有点威望,贝贝、冬子就听她的。

和宣慎这个半路出家转专业的野路子不同,丽芹早十几年前就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小有名气,上家公司倒闭后,她就到这里工作。

宣慎跟丽芹没什么私交,可也没什么龌龊,好端端的,丽芹干嘛要举报他?

一天后,安主任板着脸到办公室里来,叫宣慎去他办公室一趟。

其他人都在工作,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耳朵都竖得直直的。

宣慎低着头出去,那感觉很不好,像是考场作弊,当场被老师揪出来一样。

他跟着安主任进办公室,安主任关上门,拉张椅子,几乎顶着宣慎的膝盖坐下。

他没急着说话,两只眼一直打量宣慎。

自从进公司来也有半年了,除了第一次招聘的时候和安主任聊了些大学专业的事,接下来,都没怎么说过话。

偶尔在走廊里碰见,也只是打声招呼,说招呼都有些勉强,只是鼻子嗯一声而已。

安主任人很高,不苟言笑,天天一大早守着考勤机,看谁迟到,晚上就敞着办公室的门,看谁早退。

下面的人都怕他,当然,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丽芹,她资格老,觉得自己和安主任差不多,就缺个名义上的职位。

另一个是王木子,他太能拍马屁了。安主任从不夸人,就夸过王木子,说他会来事,办事牢靠。

安主任一直不说话,宣慎心很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章 不

“小宣,最近忙什么呢?”安主任终于开口。

“就是周末项目的事,专家重点考查的资料我正在准备。现场考核的问题我也在整理,争取一次通过。”

“没其他的吗?”安主任问。

“没有啦。”宣慎挪了下屁股,和安主任坐得太近,安主任高他一个头,很不舒服。

“你知道吗?丽芹跟我举报,说你接待客户弄虚作假,领了试用小样出去,又原封不动退回来。还专门写了二十八页的举报信,就在我桌上。”

宣慎不说话。

安主任继续说:“我听到丽芹这么说的时候,根本就不相信。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就说了,你性格跟我一样,都有点内向,做事老实,认真。我从没想过你居然会在任务上作假。说是出去接待客户,其实根本就没去,对不对?一个月啊!”

安主任摇摇头,像是刚知道养了18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用被绿了足足18年的口气说:“公司花了多少资源,丽芹她们加了多少班,才拉到那些客户的?结果给你接洽的时候,你就填个表,说去过了,就完事了?你的任务就这么多?忙不过来?”

宣慎张张嘴,还是没说话。

安主任越说越激动,“就算你任务多,安排不过来,也要跟我说啊!任务接了,不做,造假,算什么?你给公司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对信任你,无条件把重要任务交给你的同事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我这么用心栽培你,看你打字打多了,冬子塞了马桶我都叫他放着别动,等你来通,让你劳逸结合,修养身心,你对得起我,对得起组织,对得起默默把任务交给你,让你加班加点提升自己能力的同事吗?”

……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然后呢?”章本硕问。

“然后我就说没有,我有接洽客户。安主任就说那为什么一个单子都没成交?连试用小样都没开封?我说客户对小样没兴趣,动都没动,我有什么办法。安主任叫我写检讨。我就走了。”宣慎很沮丧。

章本硕观察宣慎的表情,说:“你本来想说什么的?”

宣慎愣了一下,“说什么?”

“安主任说就算你任务多,安排不过来,也要跟他说的时候,你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对不对?说出来吧。”章本硕引导宣慎,刚才宣慎讲到安主任那句话时,身上的作家感言激增,明显是有太多东西要吐槽。

“我想——”宣慎顿了一下,说:“一开始给我分的任务就是最多的,项目汇报的ppt,材料,还有外文翻译都是我在做,还有些技术性的资料,工作量已经很大,丽芹说自己不会用电脑,贝贝说自己打字慢,冬子说自己要去动车站接人,都分了点任务给我,王木子也有很多任务,他很多不会做,问我怎么做,我跟他说了,他说听不懂,叫我先示范一下。我就做给他看,然后稀里糊涂的变成是我在做,从头做到尾。”

“章老师,我是老实,可我不傻,他们懒得做,不想做,都推到我头上,我也想拒绝,可就是说不出口。我也跟安主任提供工作量过大的事,可能会拖累整个项目。安主任说没事,你只管去做,年轻人肯干是好事,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像贝贝那么懒的人,是没前途的。”

“安主任说贝贝没前途,没前途的人他连骂都懒得骂,自然也不会给她任务,让她成长。他说像我这样有前途,有能力的年轻人,需要大量的任务,有难度的任务,才能成长。我好想扁他。可我连骂他都不敢。”

宣慎开启吐槽模式,章本硕也比上次咨询了解得更多。

宣慎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实人,职场上的龌龊和小心思他都懂,只是不会拒绝,或者不习惯拒绝,才会导致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

越做越错,反被丽芹她们抓住漏洞举报。

“对于你工作上的事,我不熟悉,不好评论。不过关于你说的不会拒绝,我倒有点看法。”

“章老师您说。”宣慎坐直了,集中精神。

“其实只是个简单的思维模式的转换。你要学会说不。”

“说不?”

“对,别人要你做事,你不想做时,就要说不。当面说,马上说,不要事后说,不要背后说。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么简单?”宣慎有点怀疑。

“对。”

“可我怕我说不出口。要找什么理由拒绝呢?”宣慎不太确定这样做有没有效果。

“不用找理由,直截了当地说。我任务太多了,不想做。你自己的事自己做。”

“万一、万一他们生气呢?”宣慎有点怕。他做老实人惯了,别人一生气他就慌。

“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你别管,先说不。”

宣慎走了,咨询费照例下次再付。

回到公司,想起章老师的话,宣慎鼓励自己,加油,你能行的。

大声说出来!

丽芹冷着脸过来,扔了份文件到宣慎桌上,说:“这份文件ps一下,把甲方名字改了,章也换了。照片换成大经理的。半小时后给我。”

“不。”宣慎轻声说,好像只有自己听到。

丽芹刚要走,停下来,转过身,“你说什么?”

丽芹脸尖尖的,脸上有几块斑,眼很凶。

宣慎慌得差点说我马上做,话到舌尖,硬是嚼下去,直视丽芹,也板着脸说:“不!”

“为什么?”

“不想做。”

丽芹的眉毛慢慢竖起来,突然笑起来,像西游记里只穿红肚兜的女妖精:“拜托啦,这里就你的ps最好了。不交给你交给谁?嗯?”

宣慎看着丽芹那笑脸,很想吐,背地里举报他,还敢笑着拜托他做事,真把他当傻子?

“不,是你的ps水平最好。”宣慎把文件递回去,说:“上次你去见客户,客户吓得转头就跑,拉都拉不住。还是你来p吧。”

丽芹呆了一下,办公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她狠狠瞪了宣慎一眼,扯过文件就走,高跟鞋噔噔地响。

耶!我做到了!宣慎差点跳起来。

章老师说的对,当场怼回去,说不就行了。哪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小宣,换桶水。”贝贝娇滴滴地叫,拿着杯子站在饮水机边上。

“不。你自己换。”宣慎叫回去。

“唉呀,人家力气不够啦。”

“手都比我大腿粗,还说力气不够?”

“小宣,今天轮到你做饭了。”冬子喊。

“不!你自己做,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都是我在做。”

“我不会做。”冬子提高声音。

“装、继续装!你以前是个厨子,说自己不会做饭?”宣慎越战越勇,把以前不敢说的“不”一股脑倒出来。

办公室安静下来,又响起细微的议论声:小宣今天怎么了?吃火药了?

还不是那件事,估计不想干了吧。

脾气真怪。叫他做事是给他面子。

瞧、瞧,还老实人,都是装的。

安主任进来,问:“检讨书写好没?交上来。”

“不!不交!”宣慎吼回去。

安主任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脸才沉下来,问:“为什么?”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写检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一章 箱子里的书

安主任看了宣慎很久,说:“好、好。”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明明很多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静了半分钟,才嗡嗡地响。

宣慎坐了一会儿,手放键盘上,眼对着屏幕,心思却不知飞哪去了。

我是不是做过火了?

王木子过来,手支在桌上,冲宣慎挤眼,比个手势,低声说:“牛啊!兄弟!”

王木子说完了,就去其他地方忙活,在隔壁培训室大声训斥新人。

其他人离宣慎更远了,办公室里有10几个人,明明很挤,可宣慎一走动起来,两三米内都是空的。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章本硕看着宣慎,都怀疑他家是不是住楼上,为什么这么快又来咨询?才过了两个小时吧?

“章老师,我是不是做过火了?”宣慎后悔极了。“完了,我要被开除了。公司成立以来,还从来没开除过人。我要成为第一个了。”

章本硕在想另外一件事,没急着说话,敲了回键盘,看宣慎。

宣慎问:“章老师,我还要做些什么?”

章本硕说:“你的咨询费……”

宣慎脸红了,“对不起,章老师,本来我是有点钱的,可上次给一个同事带饭,她还没还我钱,再加上公司提成要到年底才结算……”

“你们公司只有提成吗?没有基本工资?”

“没有。”

章本硕想了会儿,说:“你有没有想过跳槽去其他公司?”

“啊?跳槽?”

“以你的能力,找一个比这更好的工作应该不难吧。为什么一定要呆这里呢?”

“我我——”宣慎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过了一会儿,他说要回公司了,这次的咨询费也先欠着,下次、下次我一定付清,章老师。

章本硕说没事,不用急。

看宣慎走了,章本硕在《宣慎》章节写下这次咨询的看法。

本章说无异常,大多数是关于工作,尤其是一款基因修复液的产品。近期常点赞的本章说有一个id经常出现,叫“为什么没人叫亚女”,点赞本章说内容多跟吃有关。

比如:“小宣的蛋炒饭我最爱吃了。”

“意大利面也不错。尤其是酱汁。”

“天天吃这些,偶尔吃顿外卖还是不错的。上次叫小宣带的鸡腿饭还是不错的。”

下次咨询可以问问id“为什么没人叫亚女”的有关内容,可能会有突破。

写完后,章本硕双手抱着后脑勺,半躺在椅背上,想了会儿,外面电梯声响起,然后传来嗤拉嗤拉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弓着背倒退经过走廊,章本硕透过窗户看到,还有喘气声,配着嗤拉拉的拖地声,像是在拉箱子。

“干吗呢?”章本硕走到窗边问。

六六直起身,擦擦额头的汗,说:“买了一堆书。”

章本硕看到一个大纸箱,把六六装进去都行,要都是书的话,确实够沉。

“要不要帮忙?”

“不用。都到家门口了。不过搬进去后,可能要你帮忙了。”

“什么忙?”

“有问题问你啊。这些都是心理学的书,刚好门口书店打折,买三送一,我就照着阳光心理推荐的书单全买了。你帮我看看?”

六六没等章本硕同意,又推着箱子过来,只听外面嗤嗤的划地声,一个大箱子出现在门口。

章本硕帮忙拉过来,六六一本本翻给章本硕看,让他以专业心理咨询师的眼光评论一下。

《心理学与生活》

入门书籍,普及心理学常识。可以。

《进化心理学》

以传统社会科学方法验证演化理论对人类心理机制的猜想。可以。

《调皮鬼恐怖心》

嗯,好吧,从兴趣入手,当娱乐读也行。

《杀死你心中的恐惧》

科普、科普,不过看这些,对心理咨询没多大帮助。

《进击的巨人》

明信片30张,小贴纸120张,附赠高清画报一张。

“能解释一下这跟心理学有什么关系吗?”章本硕拿着兵长的大副海报,问六六。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怖和被囚禁于鸟笼中的那份屈辱。是这样的,你不是说过要从兴趣出发吗?进击的巨人中的这份恐怖感是我很感兴趣的,我想从心理学的角度剖析一下。”

你就是想看吧?

章本硕没收了兵长的大副海报,继续往下翻。

《看鬼片看到最后发现没有鬼你怎么想?》

“这么奇葩的书你从哪里翻出来的?”章本硕问。

“哦,那家店还卖二手书,我看书名不错就买了。”

《别借钱给死人》、《窗帘下的人脚》、《床底的头发》、《窗户上的人脸》、《邻居家里的凶杀案》、《骨灰拌饭》、《自来水里尸体的味道》、《死亡从天黑开始》、《天花板上有条缝》、《肢解情书》……

章本硕光看书名就头皮发麻,久久不语。

六六不好意思地说:“二手的,老板论斤卖,一时手痒没忍住。”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不想和你一起工作了。”

“为什么?真的怕爱上我?”六六眼睛一亮,完全没想到章本硕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因为你——就是个变态啊!”

变态归变态,仗着两家近,六六时常过来串门,拿本书问章本硕问题。

刚开始章本硕的态度是拒绝的,我这里是正规心理咨询机构,开门营业的,你进进出出的,让来访者怎么想?

六六转了一圈,问来访者在哪?

章本硕很痛心,前几天常来的宣慎这时为什么不出来?

章本硕说我现在主攻线上咨询,很多人等着我的咨询,请不要妨碍我工作。

六六说那个兵长海报挺帅的吧?

章本硕点头说是。

六六问还要不要明信片和小贴纸?

章本硕冷笑,这点伎俩就想收买他,让他当个便宜辅导老师?

六六再问还要不要《进击的巨人》全套漫画,她看过动画了,漫画暂时没兴趣。

章本硕继续冷笑。

六六警告章本硕,你别笑了,我这里真没东西了。说吧,我做什么,你才答应辅导我。

章本硕警告六六,说吧,我做什么,你才不缠着我。

六六瞪章本硕,说你有种。逼我放大招。

章本硕说你放啊你放啊,我看你能放什么招。

身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别的不敢说,心理素质是杠杠的。

六六拿出一张传单,上面印着几个大字:阳光心理培训班,包学包会。

章本硕说对啊,你去阳光心理上培训班不是更好,一定要找我?

六六把传单翻个面,背面是个讲师站在黑板前的照片。

六六指着那个讲师的照片说:“我去找吴丽要书单,说要做心理咨询师,她给我书单后,还给了这张培训单,说这个讲师张一帆对章老师很感兴趣。我要是过去跟他自我介绍我是章老师的邻居,欢迎他到我家来做客,顺便拜访一下章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六六凭借惊人的直觉,从吴丽的八卦中推断出一个可能:章本硕很烦张一帆。

章本硕冷笑,额头上却热起来,一头汗:“把漫画拿过来给我看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从不说坏话

章本硕把漫画放到书架上,坐下来,问六六:“在辅导你之前,我有个问题。”

“请说,章老师。”六六很快进入角色。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我辅导?”章本硕问。他没在六六身上找到相应的作家感言,就直接问了。

“离家近啊。”六六说。

章本硕双手捂头,过了一会儿,说:“你说说看吧,想怎么学?”

“还能怎么学,不就是看书,问问题吗?”

“这样吧,你先看这本书,别急着问问题,整本看完后,再来找我。怎么样?”章本硕又去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递给六六。

六六读出书名:《意识下的冰山》。

“好的,我会努力的。”六六把书放进箱子里,又一路推回去。

宣慎回到公司,还跟以前一样,没人跟他说话。

丽芹大声说话,贝贝低头化妆,冬子不知又生什么气拿头撞桌子咚咚响。

他一进来,办公室里的声音就降了一阶,好像一个胖子从泳池里站起来,水位立刻下降。

宣慎很别扭,不敢去看别人,低着头回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主机箱吭嗤坑嗤地叫,风扇呼呼转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才亮。

有人在说话,说什么呢?客户?接待的事?他们在说我?

丽芹又在说试用小样的事,说早该管起来,以后装个监控就好了,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她是不是指桑骂槐,影射我?

宣慎打了几个字,心早累了。

这时王木子过来,跟他说郑亚男找他。

宣慎巴不得出去,这个办公室的气氛对他来说太过凝重,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话,不少人等着机会上来踹他一脚。

郑亚男是叶经理招来的新人,听说背景很强,很受叶经理器重,刚进来就单独一个人的办公室,在最里面,成天关上门,在里面玩电脑也没人管。

宣慎敲门,郑亚男说进来吧。

宣慎推门进去,郑亚男正在玩游戏,吃鸡,戴着耳机。

宣慎看她玩,不急着问她什么事。

说实话,用了他自己那台慢到发指的老电脑,看郑亚男这台电脑他很羡慕。

“啊!左边、左边!”郑亚男叫了几声,画面一暗,就被人拿喷子喷死了。

她摘下耳机,转过来,对宣慎说:“宣哥,最近我蛋炒饭吃腻了,你能不能出去给我带些好吃的?”

“好啊,你想吃什么?”宣慎说。

郑亚男想了想,说上次坐电梯的时候,闻到披萨的味道,挺香的,下次帮我带个披萨好了,谢谢。

宣慎重复了一下:披萨。好,知道了。

宣慎从郑亚男办公室出来,心还嘭嘭地跳。

脑子里念着披萨,生怕忘掉,眼前闪的全是郑亚男的笑脸。

是的,之前在章老师那里咨询的时候,他保留些秘密,也许是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他居然会害羞。

他喜欢郑亚男。

在郑亚男第一天进公司,大家正集中在大办公室里,叶经理给新人培训,喊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郑亚男进来了。

她穿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裤子上的褶都堆到裤脚,有气无力的,像个离家出走的小男生,可就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吸引了宣慎。

之后她跟叶经理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整整一个小时,叶经理出来就说她通过了新人考核,直接一个人一个办公室。

没人有异议。叶经理比安主任高一级,在公司里,等级就是一切。

宣慎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不想回大办公室,现在自己不在里面,丽芹她们肯定在说自己的坏话,一进去,马上冷场,同事们装作各作各事的气氛实在憋屈。

可不去大办公室,又没其他地方好去。

这时王木子过来了,拉他去仓库闲聊。

说是仓库,其实就是一个小储藏间,有扇窗户,不过是在柜子后面,人要侧着身子才能进去,空间狭小。

自从王木子发现这个地方后,经常过来放松。尤其是有任务要做的时候。

王木子喜欢动嘴,不喜欢动手。

“最近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王木子看着窗外对面的大楼,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看过来,好像能找到一家女人站在阳台洗澡一样。

“你不是都知道吗?”宣慎说。

“丽芹的事,对吧?没关系,过去就过去了,她除了举报还能干什么?报警?哈哈哈。”王木子想说了个笑死人的笑话,自己一个人在那笑得发抖,后脑勺都撞到柜子上,咚咚地响。

宣慎没笑。

“你知道吗?今天安主任说总部要过来考核了,大家要拿出精气神来,首先要把卫生搞好,分配任务下来,丽芹居然让我清理走廊。我的嗓子上次讲课的时候刚受伤,根本扫不了地。她居然还叫我做。你觉得呢?”王木子看看宣慎。

宣慎点点头,没接话。

王木子有点失望,又说:“之前我就帮过她好几次了。这回我受伤了,她还不照顾我一下,你怎么看?”

宣慎还是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丽芹很过份啊?”王木子又换一种问法,眼睛不再搜索对面大楼的女人,盯着宣慎不放,似乎在期待他说些什么东西。

宣慎叹口气,说:“她是很过份。”

王木子精神一振,声音大了一点,又马上压下来:“你也这么想的,对不对?你说她很过份,一点都不为别人考虑,只顾自己。明明不是主任,也不是经理,那架势派头搞起来好像是集团老总一样,看了就让人讨厌。”

宣慎起了头,王木子滔滔不绝往下说。

宣慎低着头,听王木子说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过得累,还是王木子过得更累。

从小开始就这样,王木子从来不说人坏话。他左右逢源,和谁关系都好,是有原因的。

原因很简单,就是不管那人有多惹人厌,和王木子关系有多不好,他都不会说那人的坏话。

上次安主任分配任务,让贝贝和王木子一组,贝贝说自己肚子痛,做不了。

王木子说那怎么办?

贝贝说不是还有你吗?你去做啊。

王木子青筋爆起,要说话,又硬生生憋住,一句话没说,脸微红了一点。

那时宣慎就站在边上,看到这一切,那次是宣慎看到的,唯一一次,王木子最接近爆发的时刻。

他那时一定很想大吵一架,骂贝贝这个懒货,一个月有一半时间是大姨妈,另一半均匀分配给肚子疼、头疼和心情不好。

总之,一有任务,贝贝总有借口,而且借口的花样总比任务多。

王木子不懒,他只是喜欢用嘴做事,不喜欢用手而已。

但是王木子总有憋不住,想吐槽别人的时候,那时他就会找一个同伴,跟他聊天,把话题引到要吐槽的那个人身上,然后让同伴狠狠吐槽,他在边上附和。

这样就算坏话传到那人耳朵里,王木子也可以说不是我说的,都是同伴在吐槽,我只是出于礼貌附和。

宣慎想,连说别人坏话都不敢直接说,硬要通过另外一个人的嘴巴,这样的人生搁我身上我是不愿意的。

“那个,你听说了没?”王木子突然压低声音。

“什么事?”宣慎假装感兴趣,他是太老实了,就是假装这一下,都让他好累,柜子里的空间本来就小了,两人距离又这么近,为什么还要伪装呢?

“听说安主任要开除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三章 意识下的冰山

王木子拍拍宣慎的肩,示意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宣慎突然没了聊下去的兴趣,指着窗外惊叫:“看,那女人没穿衣服!”

“哪?哪?”王木子贴玻璃上,恨不得把玻璃掰弯,做成望远镜,一行行搜过来,搜了半天没看到女人,再回头,宣慎已经走了。

宣慎出去后没呆多久,又被安主任叫进办公室,没办法,公司小,伸个懒腰都能打到人。

安主任脸还是板着,不过带着点笑。

宣慎无所谓了,他大概知道安主任要说什么。

“小宣,你还年轻,有没有考虑过出去看看?说不定有更适合你的工作。”

“不,这工作挺适合我的。”

“不不不,从你第一天进来,我就觉得你不合适,你太老实。”

“你的意思这行只有不老实的人才能干?”

“别玩文字游戏,你那些话我都听说了,凭什么只整你不整别人是吧?你自己不犯错误,别人怎么举报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宣慎心冷了一下,被丽芹举报后,公司里就王木子找他聊过天。宣慎是向王木子抱怨过,冬子每次去动车站接新人,都能在外面耗上一天才回来。

贝贝常把化妆的小样扣一点下来给自己用。

丽芹就更不用说了,自己不做事,当起小领导,指挥贝贝、冬子做事也就算了,其他人也跟她下属一样,动不动就使唤这个,使唤那个,跟她家保姆一样。

这公司里,要细究起来,没一个人干净。

“你走吧。自己主动申请离职,好聚好散。”

“我手头上那些项目怎么办?”

安主任突然跳起来,脸上绷起一条条的筋,滚来滚去。

“滚!给我马上滚!妈了个比,公司少了谁都行!做几个项目,会点英文,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宣慎往后退了退,看安主任那一脸肉在眼前跳,突然很想扇他耳光,手感一定不错,他很认真地想,越想手越痒。

最后宣慎还是站起来,往外走。

安主任在后面咆哮:“老实、老实、踹你一脚连个屁都不会放!说你老实当夸你那!想进来的人多的是,从这门口排到动车站。你把工作交接了就给我滚!”

宣慎到走廊上,正碰上丽芹迎面过来,走廊窄,两个人要收下肩,靠着墙才能走。

丽芹看都没看宣慎一眼,抬着下巴走过。

宣慎回大办公室坐自己位置上,心里火烧般难受,又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扇那一巴掌。

办公室里的人小声说话:听到没?安主任叫他滚?

第一个被公司开除的吧?

老实人,哈。

以后谁通马桶?打扫卫生也没人啦。

六六看书看得头疼,《意识下的冰山》,现在她脑子就有座冰山,急需高热量食物唤醒胃,转移大脑注意力。

六六出去买披萨,经过走廊时,看窗户里章本硕正在看书,眉头皱起,全神贯注,贴窗户上多瞄一眼,哦,在看《进击的巨人》,切,还以为多认真呢。

六六敲敲窗户,章本硕下意识地把书塞桌底下,坐直了,双眼放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高中毕业都快8年了,转头看到六六。

六六说:“我去买披萨,你要吃吗?”

章本硕说不用了。

六六很失望,章本硕要想吃的话,就能叫他去买披萨了。

不行!不能这么想!

六六拍拍自己脸,再这么宅下去,别说男朋友了,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要多出去转转。

进了电梯,电梯里有个大妈,抱怨自己楼上太吵,半夜拉椅子、高跟鞋走路、白天还一群人瞎吼的。

六六说是啊是啊。我也常听到,我们这楼的隔音不太好。

大妈问闺女你住几层啊?

六六说17层。

大妈不说话了。

六六为了爱情、为了还没见面的男朋友,觉得自己要再开朗一些,不说人见人爱,大妈见大妈爱总是要的,算是提前培养一下长辈缘,就说17层啊,就死过一家四口的那层,我就住隔壁。

大妈脸白了,缩在电梯一角,敷衍地笑,电梯一打开,嗖地窜出去。

失败。六六不再纠结要开朗的事,买了披萨回家,吃到一半,端着披萨和书去找章本硕。

“看完了?”章本硕问。

“不,没看完。”六六说。

“看多少了?”

“三页。”

“还行。”

“三页目录。”

“那你来找我干吗?继续看啊。”章本硕心里小得意,嘿嘿,照六六这进度,怕是半年内都看不完。自己能清净好长一段时间。

六六没急着回答,分一片披萨给章本硕,章本硕说不饿,拒绝。

六六说:“我觉得自己从学校出来后,很难静下心来看书。”

章本硕点头。

“昨天看了第一页,脑子有点沉,没精神,我就开一集《黑楼孤魂》提提神,果然有精神了,然后赶紧去翻书,看到第二页,又想睡觉,就看了伊藤润二的《隔壁的窗户》,啧啧啧,超刺激……”

章本硕指指屏幕,说自己正给人在线咨询,忙着呢。说重点。

六六撇撇嘴,说重点就是她觉得自己在家里看不进书。要换个环境。

章本硕说图书馆、咖啡厅、人少的面包店都可以啊。

六六没说话,站起来看一圈客厅的布置。

章本硕叹口气,帮六六说出她的想法:你想在这看书对不对?离家近?

六六说对啊对啊,本硕你真懂我。

章本硕指着客厅角落,说你在那看书吧。

六六说好的,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披萨她没吃完,还剩了一片放在章本硕桌上,自己拿着书去角落里坐着,和墙角的大锤子一起。

章本硕一直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办公室里突然多了个人,好不习惯。

六六看书,偶尔抬头瞄一下章本硕,章本硕的侧脸挺好看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嘴巴抿起来也好看,阳光穿过窗户,在章本硕的鼻子上印了个亮影,像一点光滴在他鼻尖上,哇,在发光。

等等,我不是在看书吗?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六六继续看书,翻了几页,睡意袭来,眼皮打架像两条鱼打架,吻得死去活来。书上的字都成了蝌蚪。

六六赶忙坐直了,打起精神,再翻下一页,在章本硕面前睡着多难看,要注意形象。

三分钟后,呼——呼——呼——

六六仰头倒椅背上,双脚叉开,手还捏着书,张开嘴巴呼噜打出节奏感,口水淌成河。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四章 马桶

章本硕站在六六身边,看了她很久。重点关注嘴巴和鼻孔,嘴巴张得都能看到嗓子眼的小舌头,鼻孔朝上能数清有几根鼻毛。

嗯,睡得好丑。

一个邪恶的念头慢慢滋生出来,六六多打一次呼噜,多流一点口水,这个邪念就长上一分。

章本硕的手伸向裤子,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六六。

要不要拍张照?这张照片丑出天际,威胁起六六,比裸照效果都好。

章本硕的手在发抖,天人交战,又看了眼手机屏幕里的六六,想了想,算了。

拍这么丑,万一六六激动起来,拿锤子砸头都有可能。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和邻居的和睦相处,还是不拍了。

章本硕回房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六六身上。

毯子的毛搔了六六的手,六六身子一抖,睁眼,看到章本硕,两人目光撞一起,像撞钟撞出一个金色圆环,一圈圈圆开,细涟生风,有那么一圈两圈的沉默。

六六的目光先撞碎了,低下头,拿去书,匆匆翻了几页,喃喃自语:“看到哪了?本硕,冰山是不是指潜意识?”

章本硕重新卷好毯子,从办公桌上拿了张纸,递给六六:“口水先擦一下,睡都睡了,别装了。”

六六这时发觉脸上、领口湿了一片,接过纸慢慢擦了,过了好久才抬头,问:“我没打呼噜吧?”

“打了,而且很响。”章本硕无情地绞杀六六最后一丝希望。

六六不再说话,低头翻书,书页沙沙地响,像下起雨,六六的手指就是那揉云挤雨的风。

“咦,这是什么?”书里掉出一张卡片似的东西,六六拣起来,是张照片,照片一个小女孩,大概7、8岁,抱着一只橘猫,站在阳光心理的招牌下,笑开嘴。

章本硕过来,收走照片,没说什么。

六六想问他这女孩是谁,章本硕却去房间里,半天不出来。

“章老师在吗?”一个人站门口问。

六六说在屋里,我去叫他。

“呃,不用了,我这次来是付咨询费的。请转告章老师,谢谢他的帮助。”那人把钱放桌上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六六:“这披萨哪里买的?”

“啊?”

“披萨。”那人指着桌上剩下的那块。

“小区东大门圣披萨,缤纷水果,7寸,挺好吃的。”六六遇到同道中人,很开心,“你想吃吗?拿去尝尝吧。”

那人连忙摆手说谢谢,只是闻着香,随便问问,匆匆走了。

郑亚男终于记起还钱,却记不起具体数目,就给了宣慎一千,宣慎说太多了,没一千。郑亚男懒得找,说就这么多,别啰嗦。

宣慎只好先收下,等买了披萨再还回去。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给郑亚男带饭。

他去圣披萨买了7寸缤纷水果披萨,带回去给郑亚男,又把剩余的钱连着披萨盒塞回去。

郑亚男忙着打游戏,根本没注意,只是夸披萨味道不错。

宣慎回大办公室,王木子愁眉苦脸地坐在他位置边上。

宣慎的任务总要有人接手。

安主任问丽芹,丽芹说我不会。

安主任问贝贝,贝贝说我大姨妈。

安主任问冬子,冬子又拿头砸墙。

安主任问王木子,王木子说可以是可以,不过——

“很好,就你了。你办事我放心。”安主任走了。

王木子很想抽自己的嘴。

现在他只想早点交接完任务,在宣慎离开前,叫宣慎多做点。然后等他走了,自己再分点给别人就好了。

安主任说了交接任务,可没说一定要他亲自动手,只要任务完成就好。

“好吧,开始,就这个文档,你写到哪了?我看差不多可以了,这么多页。”王木子指着屏幕问。

宣慎说不是,这只是开头的项目背景介绍,还有项目的实际运行规则,和薪酬设计,产品线,和宣传广告部分。

宣慎点开一个盘,弹出满屏的文件夹,一共321个文件夹,分门别类,里面都有一个word文档介绍。你要是不懂,可以点开看。

还有——

宣慎站起来,走到一边,搬来一摞纸,快顶到宣慎下巴,放桌上,屏幕都震得摇起来。

王木子的脸已经白到不再白了,“这些全是要做的?”

“不全是,还有一些,在这里。”宣慎拉开抽屉,又是一叠厚厚的文件。

王木子就纳闷了,在公司里混了一段时间,知道宣慎忙,可没想到他忙到这种程度,丽芹那帮畜生!这么压榨人,我实在看不下去啦!

任务多到这种程度,他反而开心了,反正做不完,就是分给别人做,他都懒得说。

公司里一个个的,就没个正经做事的,丽芹天天摆架子当领导,贝贝天天这里疼那里疼,冬子只会砸墙砸桌子。

不做了,不做了。

宣慎说完他手头上负责的所有项目,王木子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我把所有的交接事项都写在这个文档里,你一条条对过来就好。”宣慎说。

王木子这时才打个激零,一把抓住宣慎,舍不得撒手:“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不能再多呆几天吗?”

“不能。”

“求你都不行吗?”

“求我干吗?去求安主任啊。”宣慎交接完任务,居然轻松了一点,说实话,那些任务他也不想做的,只是开了头,以他的个性,怎么也要结个尾才行。

做到一半停下来,他自己都难受。

我这算是彻底解放了吗?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好,安主任哼着小曲端着茶杯去接水,心情好呀心情好,赶走那个废物,顿时觉得办公室空旷许多,早上大便也通畅了呢!

安主任按下热水键,滴出几滴,像残尿抖不净一样。他问:“水没了,叫水。”

安主任端着茶杯回办公室,口干得很,心情没那么好了。

卫生间里有人吼:“冬子!你又塞马桶了!快!通马桶!”

咚!咚!咚!

冬子气得不知拿什么部位撞墙,叫:“不是我塞的!我早上就没去过厕所!”

安主任老脸一红,又有点小庆幸,还好出来的早,没人撞上。嘿嘿,不管不管。

“安主任,基因修复液的资料印好没?我要见客户了。”

“去找宣——王木子,他负责。”

“安主任,叶经理问专家过来审核,首次会议的演讲稿写好没?”

“去找——王木子,他负责。”

“安主任——”

“王木子!王木子!去找王木子!我是主任!这些小事不要问我!”安主任快疯了,他来公司这么久,还从来没这么忙过!说得嗓子眼都冒火了,该死的,连水都没喝一口,“水叫了没?水!”

“去找宣——安主任啊,以前都是宣慎叫的。”

安主任没脾气了,又端着茶杯回办公室,屁股没坐稳,“安主任、安主任——”

“王木子!王木子!不要找我!”

“不是,安主任,马桶塞了,没人通。”

安主任快抓狂了,他是主任,他是公司华东区分公司的主任,仅次于经理的第二人,居然要过问通马桶这种小事!

“冬子呢?”安主任问,毕竟他还是要拉屎的,马桶一直塞下去,对他的大肠也是个极大考验。

“还在撞墙呢。”

“贝贝呢?”

“大姨妈来了不肯走啊。”

“丽芹呢?”

“丽芹已经在安排人通马桶了。”

“靠!她领导我领导?人安排了吗?”

“安排了。”

“那还不去通马桶!”

“安排了王木子。王木子正安排人去通呢!”

没法活了!一个个安排下去,全公司上下几十号人,都指望这个马桶排泄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想做就做

“要不要叫宣慎回来?”有人提议。

安主任拿着蓝色的皮搋子,正在用力捅马桶,跟自己的屎过不去。

他的脸色也像屎,心情也像屎。

但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叫宣慎回来的!

除非宣慎刚开除就去做了马桶疏通工,公事公办花钱叫他过来通马桶,这才行。

一帮人隔着老远站着,脸上表情各异,腿却都夹得紧紧的,还时不时扭几下。

憋得慌啊。

“要不去郑亚男房间里上?”

“不行。叶经理说了,那卫生间只能郑亚男一个人用。”

“呸!凭什么?她做出什么业绩了?一个人有独立卫生间,我们就要在这憋着?走,跟我一起去!”

一人高举右手,夹着腿,带着一群屎尿满溢的难兄难妹往郑亚男房间冲。

嗝——

通啦!通啦!

卫生间传来一声响,接着水声响起,安主任举着皮搋子跑出来,骄傲到爆,虽是小事,还得要我出马。

众人又回头往卫生间里冲。

之前带头那人还嚷着分大分小,小的先来,大的往后。

安主任手上的屎味还没散尽,事情又来了。

叶经理电话里指示,大后天上头就来现场审核,文件准备好了没?

安主任相当鄙视叶经理这种摆架子的行为,两人办公室只隔了一面墙,打个哈欠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打电话?

安主任问什么文件?

叶经理说历年内审文件和会议记录,汇报ppt,产品技术文档及中文翻译,今年上半年签定的合同及管理体系文件。

安主任呆了一会儿,问还有吗?

叶经理说无线密码是多少?我新买了个手机。

安主任挂了电话,叫来王木子。

“宣慎交接完了吗?”

“交接是交接完了,可是——”

“那就好,叶经理找你,你去他办公室。”

“好的,我马上去,可是——”

安主任不耐烦地挥手,赶王木子出去。

皮球踢出去,好爽。

终于清静一会儿,到中午,该吃饭了。

丽芹过来了,说以后做饭谁负责?

安主任头又痛起来,还没说话,丽芹先说了:“我已经安排冬子做饭了。”

安主任说你都安排了,还过来问我干吗?

丽芹说买菜钱呢?没菜怎么做饭?

安主任说你去向叶经理要啊,找我干吗?

分公司的财政权向来握在叶经理手里,安主任只负责分配任务和管理队伍。

丽芹说要了啊,太少。一人伙食费只有10块钱,冬子说做个蛋炒饭都不够。

安主任说那以前标准是多少?

丽芹说也是10块钱。

安主任说那为什么以前都行,现在就不行。

丽芹说我哪知道。

两人同时沉默,想到以前都是宣慎买菜。

可是现在两个人都不想提起这个人。

丽芹安排下去,叫安主任提高伙食费,要不以后大家都没饭吃。天天出去吃外卖,谁吃得起,又不卫生。

安主任郁闷地想当场吼回去,到底谁是领导?安排!安排!你丫的怎么不直接安排自己当老总?

不过他现在好累,不想吵架,更不想和丽芹吵架。

他现在还是不想叫宣慎回来,反而后悔没早一点叫那小子滚蛋,就是那小子勤快,把他们这帮人都养懒了。

再这样下去,整个公司都要被宣慎搞垮。

安主任现在心情很差,原因不是一早上就被迫提起“宣慎、宣慎”这个名字,而是因为他一直没喝到水,也没吃午饭。

冬子说钱不够,买不了菜,做不了饭,大家自己解决吧,然后又用头撞墙,咚咚响了半个小时。

安主任是又累又渴又饿,心情好不起来。

叶经理打电话过来,安主任接起来,有气无力喂了一声。

叶经理问宣慎呢?

安主任说我开除了。

叶经理说叫他回来。赶紧。

安主任说干吗?开了就开了,公司少了他又不是不行,什么演讲稿、内审文件、管理体系,都他妈虚的,我们这行讲究这些就死定了。不过走走流程,弄起来好看,糊弄外人的玩意,至于吗?

叶经理说我是经理,还是你是经理?不想干了是不是?公司少了谁都行,不把宣慎叫回来,你也给我滚!

嘭!

叶经理挂掉电话,很气。

他不是气宣慎走了,没人搞这些文件,而是郑亚男听了宣慎被开除,她也要走,说吃惯了宣慎的饭,其他人做的吃不下。

好不容易找到郑亚男这座金山,他怎么舍得放弃?

要是能说服郑亚男,他有可能冲击大经理的位置,那可是仅次于老总的等级。

总之,宣慎一定要回来。

宣慎离开公司后,不知去哪,逛着逛着,又走到第一章心理的招牌下。

他本不想咨询的,可是脚已经迈进去。

“章老师,我被开除了。不是你的问题,就算我说是,把任务都接下来,他们也看不惯我,迟早要赶我走的。”宣慎说。

章本硕看了宣慎一会儿,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找份新工作,或者——不知道。”宣慎的情绪低落。

“准备找什么样的工作?”章本硕问。

“可能开个小饭馆吧,我发现我厨艺还不错,有个同事挺喜欢我做的菜。”

“哪个同事?”

宣慎想了一下,说:“郑亚男。她很喜欢。”

“你情绪不好,是因为开除吗?”

“不,不全是。我进公司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呆不长久的,不过总想做些事,就呆下来。直到遇到她,郑亚男,章老师,其实上次我就想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有点喜欢她。”

“开除了,不是也能找她吗?”

“不,她只呆在公司里,很少出去。我没机会再和她见面了。”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为了她才呆在公司里的,对吧?”章本硕问。

宣慎脸一红,慢慢点头,说是。

接着宣慎慢慢说起郑亚男的事。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新人培训的时候,那时上课上得昏天黑地,嗓子喊哑了,他想退出,然后他就看到郑亚男走进来,她那天的样子他永远都忘不了。

“也许我老实惯了,除了送饭的时候跟她聊上几句,其他时间根本就没话好说。被开除了,就更没机会。”宣慎自嘲地摇摇头。

章本硕说:“上次我教你说不。是吧?效果怎么样?”

宣慎想了会,说:“不错,挺爽的。当面怼回去。”

“那这次,我教你下一课,你可以试一下。”

宣慎兴致不是很高,他这次与其说是来咨询的,倒不如说是来随便聊聊天,反正也没其他地方好去,说不定还要借章老师这里睡一晚上。

不过出于对章老师的尊重,他还是问要怎么做。

“说是。对自己说是。自己喜欢、想做的事,只管大胆去做,马上、立刻,不要拖延。不要拖着不做,事后后悔。”

“就这样?”宣慎还在消化这句话,章本硕主动浓缩了一下:“概括起来,就是不想做就不做,想做就做。够随性吧?”

章老师这句话更像句玩笑,又不是孩子,哪能那么随性。

宣慎只当章老师开导自己,让自己开心些。正想着怎么跟章老师说借宿的事,手机响了。

他说声不好意思,接起手机,王木子的声音传来:“小宣,好消息。你可以回来了,我跟安主任、叶经理说了很多好话,他们觉得你以前业绩不好,但是够努力,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宣慎挂掉手机,摸着手机壳,低头沉思。

章本硕问他什么事,宣慎说公司又让他回去。

手机又响了,宣慎没接,问章本硕:“老师,我该怎么做?”刚说完,就知道自己问多余了,刚才章老师说得很清楚了,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那么纠结干嘛。

宣慎接起手机。

王木子:“小宣,信号不好是吧?快回来吧,安主任准许你返岗,只要你把之前的任务都做完……”

“叫安主任跟我说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个条件

手机那端安静了一会儿,王木子笑起来:“哈哈,小宣,别开玩笑了,快回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叫安主任跟我说。”宣慎说。

王木子笑声断了,手机那头吵起来,脚步声,敲门声,有人在说话,闷闷的,听不清。

然后安主任:“小宣,你任务怎么交接的?有你这样不负责任——”

嘟嘟嘟——

宣慎挂了手机。

安主任气得差点脑梗加肠梗,敢挂我电话!敢挂我电话!

他居然敢挂我电话!

安主任跳起来,把手机摔地上,还踩了几脚。

王木子惨叫:“主任!我的!我的手机!”

安主任没听见,还在踩,要不是叶经理,要不是那个郑亚男,他就是天天通马桶,都不会让宣慎回来。

安主任踩到气喘心跳,再踩下去,脑梗肠梗没来,怕是要先心梗了。

安主任坐下来,王木子跪地上,从一堆零件和屏幕碎片中找到手机卡,收起来。自从宣慎被开除后,他怎么过得这么惨!

气平了,安主任拿起固定电话,问王木子宣慎的号码,手机碎了,还好王木子记着号码,报出来。

安主任拨出去,等接通时,先吸口气,想着先把宣慎叫回来,等熬过这个项目,他要宣慎好看!

他可是公司华东区分公司的主任,和叶经理那个走狗屎运爬上来的家伙不同,他坐上这个位置,可是付出了千百倍的努力,牺牲了原本幸福和睦的家庭,就是为了那无比光明的未来。

宣慎这个业绩为零的老实人蠢货,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现在,先忍着,忍着。

“小宣啊,之前我的语气可能冲了些,但都是为了公司。你当面顶撞我,我要是不处理,怎么管理队伍?你要体谅我这份苦心。年轻人嘛,要多磨练,想当年,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做的是大家都不要做的最累最苦的活,发传单,在街上一发就是三年。后来不还是升上来了吗?努力总是会有回报的,你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时机还没成熟……”

“喂,你有没有在听?”

“喂、喂?喂!宣慎你个王八蛋!!!”安主任举起固定电话要摔,被王木子抱住,“主任,不能摔,公司一共就这两个电话啊!”

安主任被王木子抱得怒火焚身,气得也想踹王木子一脚,要不是丽芹举报宣慎,又有你在边上添油加醋,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

冷静、冷静、吸、呼,吸、呼……

安主任重新打电话,这回语气甜得腻死人:“喂?小宣啊?先回公司聊聊好吗?一切好商量,你先回来成不?”

“我可以回来。”宣慎终于说话了。

安主任竟开心起来,你个王八蛋肯开口就好。

“不过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回去我只负责网络工作和做饭,但做饭只给郑亚男一人做,其他事都不做。”

“可以。”管你回来做什么,你只要回来就行。还真以为是项目离不开你?

“第二,我要单独一间办公室。”

“公司就这么大,哪有多的办公室?”

“储藏室就行,我不挑的。”

“好。第三个条件呢?”

“第三个,和你有关。不过我还没想好。先放着吧。”

“好,三个条件都答应,你可以回来了吧?”安主任松一口气,还以为会有什么过份的条件,结果一个都没有。

老实到无药可救了,不过可能从宣慎这个老实人的角度,不做多余的任务,再要一间单独办公室,已经是很过份的要求了。

“可以。等我。”宣慎说完,挂掉电话。

章本硕问:“你想做的,都做了?”

“一半一半吧。谢谢你,章老师,我先回公司了。”宣慎站起来,刚要走又停住,挠头,不好意思说:“那个咨询费——”

“下次再付。”章本硕和宣慎同时说出口,两人也一起笑。

安主任看着宣慎提了一袋菜回来,宣慎没理他,先去厨房。

咚、咚、咚……

“冬子,别撞了。我来。”宣慎放下菜,拿了砧板,开始烧菜。冬子晃晃脑袋,迷茫地看宣慎,就走开了。

同事们看了松口气,各自回座位上,回来就好,事情有人做就好。

至于宣慎怎么想,他们不关心。

按照条件,宣慎只做郑亚男一人的饭和网络工作,又把电脑搬到储藏室,有独立的小办公室。

不过公司的运作又顺畅起来。

需要整理的文档宣慎都分下去,叫同事们做了。

王木子这回再喜欢动嘴,也没人给他安排了,只能老老实实把自己手头上那份做了。

叫水的电话号码贴在饮水机边上。

去菜场哪个摊位买菜老板厚道不会被宰,什么时间段过去可以便宜一点,他都告诉贝贝。

还有无线密码他又重新设置,改了个更长更复杂的密码,确保不会被外面的人蹭网。

该做的事,宣慎向来认认真真,把叶经理、安主任等人的手机收上来,帮他们输入一长串的无线密码。

安主任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他不是不生气,而是更气了。觉得自己重要是吧?觉得公司离不开你,是吧?

等着吧。总部来项目审核的那天,我会给你一个大惊喜的。

安主任排队等着领手机,大脑高速运转,一个个阴谋跳出来,邪恶到他自己都觉得全身发冷。

终于轮到他了,宣慎把手机递给他,说:“安主任,你手机卡不是网络的原因,是那个app有病毒,我把它删了。下次不要用它来看片了。会让整个公司网络中毒的。”

同事们低声笑起来,尤其是女同事。

叶经理不满地瞪安主任一眼。安主任涨红了脸回去,不行,阴谋还不够邪恶!

宣慎帮大家的手机改过密码后,叶经理问公司的电脑有没有可能中毒,宣慎说有可能,都是一个网络的。

叶经理叫他帮忙检查一下电脑,宣慎就把每个人的电脑检查了一遍。

在叶经理、安主任办公室里呆的时间最久,这两人的电脑里存了不少公司的重要资料,需要重点排查。

最后只剩郑亚男的电脑没查。

虽然大家都知道郑亚男那台电脑平时只用来玩游戏,没什么重要资料,但是病毒这玩意,一个传染两,不好说。为了安全起见,一个都不能放过。

宣慎来到郑亚男房间,郑亚男没在玩游戏。

她在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七章 烛光

郑亚男没在玩游戏,开着网页,可能在看新闻。

桌上还放个寿司盒,剩了两三个寿司。

郑亚男无声地哭,眼泪一直掉,见宣慎进来,捏了个寿司给他,说中午他不在,自己就先叫了一盒寿司。

宣慎一口吞了,心却酸酸的,郑亚男的眼泪像流进他心里,他能感受到郑亚男的悲伤,却不知如何安慰。

两人除了吃饭的话题,从未深聊过。

她游戏打腻了?无聊想家了?被叶经理骂了?还是单纯地想哭?

想多了,心思又涩又苦,宣慎随便嚼了几下,咽下肚。

哇——

有怪兽!怪兽袭击脑下垂体。

大脑切开两半,中间空出一条道,道路尽头有强光!

宣慎用了一个心跳的间隙回顾了他的人生。

然后他哭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郑亚男这时才说:“是吧,这芥末很辣?”

宣慎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郑亚男还在流泪,她一定吃了很多芥末吧。

“我来检查一下电脑,看看有没有中毒。”宣慎这时才想起来的目的。

郑亚男让开位置,宣慎坐下来,屁股热热的,才想起郑亚男捂热的椅子,脸有点红。

网页上是个集团的新闻,集团老总同高管出席产品发布会,高举香槟庆祝的图片。

宣慎花了几分钟检查好,站起来要走。

“以后你还会给我做饭吗?”郑亚男问宣慎。

宣慎点点头。

郑亚男笑起来,眼泪还在掉,说:“谢谢你。”

宣慎说不用谢,还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走出去,带上门。

门关上的时候,郑亚男还看着屏幕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宣慎觉得今天郑亚男很忧伤。

是吃了芥末的缘故吗?

章本硕自从做了在线咨询,就经常有人找他聊天,微信上,qq上,很多。

他加了很多人,有时自己都忘了。

咨询的客户一多,章本硕就开始考虑要不要招一个人,分担一下压力,就算不是咨询师,招一个助手也行。

时间真是不够用啊。

六六又睡着了,这回学乖了,没倒在椅子上睡,直接睡在办公桌上,睡香了,还会转个头,吧唧一下嘴。

这哪是看书,分明是换个地方,心安理得地睡觉。

经过几天的磨合,章本硕能完全无视六六的呼噜和不雅睡姿。

六六也能完全无视章本硕,睡出各种奇葩姿势。

章本硕不禁想起以前帮王垒养的那只橘猫,那只猫也是这样。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偶尔想吃了,才会走过来,坐在你脚边,静静地看着你,等你给它倒猫粮。

六六更独立,连猫粮都不用倒。

章本硕发完帖子,打开微信,一个人发来新消息。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保重。”

章本硕看了那人头像,是个男的,想了半天没想起是谁,对话窗口里也没历史消息。

他回了句:“请问你是——”

“我俩是不可能的,我有家庭了。”

“我没有家庭,也知道我俩不可能,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还不承认?你边上有人是吧?”

“大哥,我加你好友后,压根就没聊过天。”

“那你当初为什么加我?”

“这要问你啊!我是个心理咨询师,可能你找我咨询,先加了好友。”

“哦,对不起,我是他老婆,我在找个人。谢谢。”

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六六也醒了,趁章本硕看手机,默默擦掉手上的口水,看着书发会儿呆,问:“本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章本硕看六六脸上的红印,想笑,在我办公室不知睡了多少次,每次醒来还要装。

“你真要听?”

“当然。”

“好。其实这句话涉及到心理学的一个恒久话题:不朽与死亡。”

六六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头点了下,马上坐直,正视章本硕,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

“具体地说,就是老年人的死亡观。到成人晚期,大多数人都已形成了自己的死亡观。尽管死亡不可避免,越接近这条界线,焦虑就会持续不断地产生,但他们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已经找到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恐惧,并尽量克服。他们可以相对坦然地接受死亡,认为这是生命经历的一个自然环节……”

六六用尽全身力气撑住眼皮,眼前却不可控制地出现幻象,章本硕先是变成一面大黑板,黑板上裂开一条缝,上下翻动,说着话。

六六眨眼,章本硕又变成一个大号胶囊,伸出两只手、两只脚,嘴巴就开在中间的裂缝,开开合合。

她突然明白了。

不是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是这个胶囊是什么药。

安眠药!好大一颗安眠药!

“高寿者面临的一个新挑战,就是接受死亡和渴望不朽的矛盾。他们会在生命的末期苦苦追寻生命的意义,希望不朽。通俗地来讲,就是一个人的遗愿清单。人总想做点什么,去超越死亡。这种心理的社会性意义有五种方式可以探讨,还有三个层面可以剖析,让我们先从发展心理学的角度……”

呼——呼——呼——

六六又睡了。

章本硕很伤心。

这就是当初王老师只让他编写教材,却不怎么让他讲课的原因吗?

还没开始辅导呢,就睡了这么多次,禽兽!

说的是六六,禽兽般的睡功。

晚上,烛光如豆,大家围坐在桌子旁,表情凝重。

叶经理、安主任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

过了好久,叶经理先开口:“明天一早,总部的专家就会过来审核,这次审核总部非常重视,老总亲自带队,还有华南、华北各区的负责人也会前来学习。希望大家重视。要做好万全准备,迎接这次大考。把我们的精气神拿出来。展示我们公司过去一年的成绩。下面由安主任具体分配一下任务。”

安主任:“明天早上7点钟,从公司出发,冬子,贝贝去动车站接人。其他人在公司检查内务卫生、以及其他待考核事项。这次考核为期两天,考核结束后,还有老总亲自授课,机会十分难得,大家要好好学习。接下来,确认一下任务完成情况。”

“演讲稿,王木子,写好没?”

“写好了,就差标题了。”

“ppt,丽芹准备好没?”

“安排人做好了。”

“所有文档都归类齐全,整理妥当了吗?贝贝?”

“是的,都按时间顺序放好了。”

“中午老总和专家的午饭安排好了吗?冬子?”

“没问题,保证吃饱。”

“很好。”安主任看了一圈,很满意,虽然下属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只要团结起来,还是有战斗力的。

“宣慎,你的任务都做好了吗?”安主任最后凝视宣慎。

宣慎说做好了。

安主任点头,和叶经理交换一下眼神,两人脸上的笑容同时敛去,表情肃杀。

叶经理咳了一声,说:“那么,这次会议最后一个重要议题。大家共同探讨一下。”

众人身子前倾,凝神细听,带动室内暗风,烛光闪烁。

“谁他妈又忘记交电费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八章 平平无奇

“不是我。”丽芹第一个说,见众人眼色不善,又加了句:“我安排下去了。”

安主任忍不住,扬起手要拍桌子,手速太快,风太急,烛光摇一下,瘦一圈要死,安主任马上静止不动,其他人也一样,气都不敢喘,眼睛都盯着那根蜡烛,公司里最后一根蜡烛。

盯了半天,好似隔空注魂,添了燃料,烛光撑下去,又胖了一圈,稳当当悬着。

众人才松口气。

安主任慢慢放下手,小声问:“你安排谁了?”

“安排王木子了。”

叶经理和安主任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慌。王木子马屁拍得是极好,温热适中,不急不缓,堪称职场一大杀器。

平时没事,带在身边,放个屁都有人夸,心情别提多好。

可真要有事,叫这家伙去做,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

王木子是爱嘴胜过一切,全部天赋技能点都加在话术上的人,能用嘴做的都用嘴做,不能用嘴做的,也要先转化成用嘴做的,恨不得用打嗝代替放屁。

“你交了吗?”安主任追问王木子。

王木子说:“交了。我叫宣慎交了啊。上个月就跟他说了。”

王木子强调上个月,嘿嘿,那时宣慎可没被开除,赖不到自己身上。

“宣慎,怎么回事?”安主任皱眉,心里乐开花。

“交了,没钱,上次向你汇报过,文件应该还在你桌上。”

“放屁!我压根就——”

叶经理:“文件我看了,是没钱。”

“上个月没钱,这个月也没钱?”安主任及时转话头,继续质问宣慎。

“对啊。这个月也没钱。”

“钱呢?”安主任怒吼,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看宣慎那老实人的面孔,他就生气,这家伙别看老实,一肚子坏水,公司迟早要坏在他手上。

“做完欢迎横幅就没了。我提醒过你。”宣慎说。

安主任这回不敢继续吼下去了,依宣慎的作风,极有可能又写了份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到时候拿出来打脸可就不好看。

安主任看叶经理,把皮球踢还给叶经理。

叶经理说:“先从伙食费里扣吧。明天把电费交了,电都没了,怎么审核?”

“报告经理。”冬子突然举手。

“说。”叶经理突然不想开会了,不审核还好,一审核起来,全是问题。上面也是吃错药了,他们这行审个毛!

“伙食费也没了。”

叶经理也要像安主任一样怒吼,冬子加了句:“明天专家过来的招待费,就是从伙食费里扣的,已经没了。”

叶经理顿时没了脾气,想了半天,说:“算了,为了公司,我就自我牺牲一下,电费我先垫付。”

“还有没有其他事?”叶经理环视一圈。

冬子又举手。

“说。”叶经理好累。

“马桶——”冬子吞吞吐吐,脸很红。

“又塞了?去通啊。皮搋子白买的啊!”叶经理说,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黑暗中一帮人的脸色齐唰唰变白,像刚刷了白漆。尤其是安主任。

上次堵马桶的惨痛经历,再加上这次停电,想象一下,还有什么比摸黑捣屎更痛苦的事?

“不是,没堵。只是擦屁股的时候,抬了一下屁股,你们知道的,我习惯用右手擦,就抬了右边的屁股……”冬子说。

众人哀嚎,安主任愤怒:“不要说细节!”

冬子坚持说完,因为细节很重要:“我抬了右边,重心都压到左边,然后——碎了。”

“什么碎了?”叶经理、安主任站起来,顾不上差点灭了蜡烛,死死盯住冬子。

公司经济困难,精打细算地运行,电费都交不起,真承受不了一个马桶的损失,至少好几百啊!

就是冬子的蛋碎了都比马桶碎了要好。

“马桶圈,我把马桶圈压碎了。”冬子低下头。

叶经理先慢慢坐下去,额头的汗在烛光映照下,像无色透明的血。

魂都差点被你吓飞,马桶圈而已,问题不大,还好还好。

安主任提议:“以后男同志上完厕所,记得用纸擦干净。”

有人说这样很废纸。

安主任觉得很有道理,就说用抹布擦吧,抹布擦完记得洗就好。

“好,会议结束。”叶经理宣布散会。

众人站起来,往外走。宣慎还坐着,看着那跳动的烛火不知想什么。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六六正在吃披萨,章本硕说:“我能给你个建议吗?”

“说吧。”六六终于迈过“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这个坎,看到后面一页,很开心,人心情好,吃东西都香。

这一个披萨她全包了。

“你还是去上培训班吧,就阳光心理的。大家一起上课,有学习气氛,效率高。”

六六正在吃,嘴巴塞得满满的,赶忙嚼几口,翻白眼硬往下咽,说:“不用吧。最近我找到状态了,很快就能看完。”

“不不不,你是睡觉找到了状态,看书还差得远呢。”章本硕毫不留情地指出六六的偷懒行为。昨天晚上六六说刚重温了一遍《死神来了》,兴奋地睡不着,特意跑到他办公室里来看书,结果不到一分钟,就呼呼大睡。

让章本硕怀疑自己这个办公室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磁场能治疗失眠。

“真的吗?”六六若有所思。

“你忘了你读书是为了什么?”章本硕诱导她。

“为中华之崛起?”

“不,是为了当心理咨询师,有份正常的工作,好找男朋友。”章本硕直接给出答案,六六恍然大悟,看书看睡成习惯,自己都差点忘了。

“然后呢?”六六问。

“所以去培训班,又能读书,又能认识很多新朋友,有男有女,随便你挑。”

“切,还不是想让我走,你好清静一些,对不对?”

“对。”

六六经过慎重思考,想起章本硕上课恐怖的催眠效果,觉得自己在他这看看书、睡睡觉、上上课、又睡觉,如此反覆,好像比以前的日子更颓废,确实是出去上个培训班更好。

阳光心理培训班。

六六在上课。

讲师就是广告单上的张一帆。

六六看黑板,记笔记,笔尖戳透纸,留下一个洞。

章本硕上课她想睡觉。

张一帆上课她想砍人,砍身边这群花痴。

“好帅啊!”

“张老师看我了!啊!”

“你也是楼下瑜伽班上来的吗?听说这里的老师超帅的,骗人!这哪是超帅,这是超超超帅好吗?”

“不是,我是产后护理班介绍过来的,老师说在这里上课,有助于产后抑郁的恢复。果然,我想离婚了。”

六六用尽全身力气握笔,指骨都发出咯咯的响声,控制自己不会拿笔当凶器,捅进边上这些女人的血管里,再拔出来,飙出一箭的血。

这期培训班全是女人!从18岁到81岁,还怎么挑男朋友?

“这位同学,你觉得张老师怎么样?”边上一个女人问六六。

六六看台上的张一帆,看了很久,说:“平平无奇。”

边上的女人们安静了几秒,炸开了锅,“平平无奇?长成这样,你说平平无奇?你给我路上拉一个过来比比。平平无奇?”

六六很慌,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又仔细看张一帆,像小猫舔碗一样,每一处都舔得干干净净,确定没有死角后,和这几天常见的那个男人比了一下,摊开手,无可奈何:“是平平无奇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专家组

张一帆说:“请后排的同学不要说话,接下来我要讲一本书,这本书很适合初学者入门,就是《意识下的冰山》,有同学看过吗?”

六六侥幸躲过边上同学的围剿,一听到《意识下的冰山》,眼前一黑,差点又要嗑睡,还好看到台上的张一帆,清醒过来。

她举手,张一帆叫她起来回答。

六六在边上一圈女人羡慕的目光中站起,说:“我看过。”

对,看过三页目录加三页正文也是看。

“能说说书中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吗?”张一帆问。

六六此时的心情就像考场上蒙到考题,小兴奋,脸上没任何表情,淡淡道:“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周围的同学紧张地看向张一帆,祈祷六六只是在吹牛逼,书里压根就没这句。

张一帆的冷脸解冻出一丝笑意,注视六六,那炽热的眼神快把边上一圈女人烤蔫,六六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的很好。这句是全书总旨。”

六六坐下来,身上插了好几道明晃晃的目光。

边上的女人像是看太子选妃挑了一圈选中太监一样,掩饰不住的恨。为什么是她?老师,她说你平平无奇!

张一帆开始上课,他的脸冷,但上课倒也风趣。枯燥的心理学知识讲来,结合实际案例分析,生动有趣。六六本以为自己会扛不住睡意睡着,结果一节课听下来,连走神都没有。

只是边上的女人太烦,张老师说个小笑话,一个个笑得死去活来,气都接不上,那个产后护理班过来的还捧着肚子笑,怕是笑破了剖宫产的刀口。

一群花痴,回家、回家。

六六开始收拾书本,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张一帆走过来,问六六:“能单独和你聊几句吗?”

六六说不行。

她今天穿越半个城市来这里上课,已经耗掉了大半能量,现在急着回家休息。

女人们像看疯子一样看六六,居然拒绝张老师的邀请。

张一帆直接问:“你认识章本硕吧?”

六六呆了一下,说:“不认识。”

她不知道章本硕跟张一帆之间什么关系,但看章本硕的反应,肯定不是啥好关系。

为了自己邻居的身心安全,打死都不能承认。

不过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他会读心术?还是吴丽跟他说的?

“哦,不认识,那是我猜错了。”张一帆说。

六六松口气,站起来要走,张一帆又说:“你读的《意识下的冰山》是第一版吧?”

“啊?”

“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这句话只有在第一版里,现在市面上发行的第三版是这样说的,建造与毁灭开始于遗忘。”

“啊?”

“第一版很少见,据我所知,只有王垒王老师还有章本硕有。你不认识王垒吧?”

“啊?”

“我知道了。六六同学,以后我们会常见面的。”张一帆说完走了。

六六恍惚了一会儿,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这家伙好像什么都知道?

糟了!看这样子,章本硕一定欠他很多钱,要不就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张一帆上完课,回办公室坐下,桌上放着一本书,《意识下的冰山》。

他拿起来,翻开来,扉页上写着:赠尊敬的王老师,衷心感激你,您的弟子章本硕。

“衷心感激”四字上划了几条横线,力道很大,末端都破开洞,“章本硕”三字上交叉密密麻麻地涂黑,不过还是勉强可以认出。

赠言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虚伪无耻”。

那笔迹是王垒的。

张一帆合上书,慢慢想。这本书是他从王垒书架最上层拿过来的。原本只是好奇,王老师也看《意识下的冰山》,拿到手才发现扉页这句赠言。

他一定要弄明白这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两人和解,章本硕重回阳光心理,或者展开合作就不是问题。

六六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而阳光心理这边——

他起身走进边上沈立文的办公室,问沈立文:“沈老师,有以前老员工的资料吗?”

……

“所有人做好准备,专家组已经到楼下了。”安主任大声道,和叶经理走出去,站在电梯口等待。

安主任很紧张,叶经理脸上没什么表情,重心却在左右脚来回地倒,风吹就倒,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能怪他们,毕竟这回带队的可是老总,传说中的人物。

他们也只听过老总的辉煌业绩和传奇故事,从没见过真人。

电梯门开了,安主任和叶经理马上鞠躬,大声说:“唐总好!唐总辛苦了!”

宣慎拿着马桶圈出来。看两人腰折成90度,都能看清头顶的旋儿。

安主任直起腰,很生气,“专家就快来了,你出去干什么?”

宣慎扬扬马桶圈。

“进去吧,进去吧。”安主任懒得跟宣慎计较,等专家审核的时候,有他好看!

电梯上去,又下去,停在一楼,再上来。

安主任和叶经理这回学乖了,等门开了一条缝,看到里面那人,这才鞠躬,大声欢迎。

门里出来六个人。

冬子、贝贝走在最后。

为首有四人,当中一人最矮,平头,黑色西装,蓝色领带,背挺得笔直,一出来,就找安主任、叶经理握手,笑着说:“路上塞车,耽搁了一点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不,不,哪里的话,唐总您辛苦才是,请,里面请。”叶经理被唐总握住手,激动地差点晕过去,大经理之上的老总果然气度非凡,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传说中的业绩。

“这是大经理楚江,这是华南区负责人郭富,这是华北区负责人白占。这次审核由大经理楚江担任审核组组长,郭富、白占担任组员。我就当个闲人,四处转转,哈哈。”唐总介绍完人,叶经理领着他们进门。

“先给我准备一个办公室吧。”大经理楚江说。

叶经理说准备好了,带他们去储藏室,宣慎搬过去的时候,早就收拾干净。

“请召集大家开个会。”楚江说。

等公司所有人到齐,挤在储藏室,叶经理先拿起演讲稿,说:“欢迎唐总和各位专家莅临本公司。本公司成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今已有半个世纪,分公司于一年前筹建,主营业务是金融理财附带快消品销售,在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均有投资。本公司因业绩出色多次上央视新闻,已成为行业内的后起成秀,跨越多个产业,多个领域,综合实力惊人。诸位同志,我们在过去的一年,固然取得了一定成绩,但也不能忽视我们即将面临的严峻挑战——”叶经理蘸口水翻下一页。

“全球经济形势恶化,宏观调控下,用地成本激增,资金链紧张……”

楚江板着脸打断,说:“我知道了。先介绍一下人员吧。”

叶经理正要叫海外投资亏损严重,一口气没说出来,差点噎到。

安主任顺势接过来,介绍员工,这是丽芹。老员工了,以前从华南区过来的。

这是冬冬、贝贝,这是王木子,这是宣慎。

楚江听完介绍,一直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不知写些什么。

唐总一直笑呵呵在边上看着。

储藏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楚江终于抬头,看着宣慎说:“宣慎,有人举报你做虚假任务,窃取公司机密,严重损坏公司声誉,影响公司发展和安全,你怎么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章 吃饱

所有人看向宣慎,包括郑亚男。

宣慎低下头,没回答。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样。

安主任吃了一惊,看看叶经理,嘴抿了下。他还没举报呢,是谁?丽芹?

丽芹得意地笑,看向安主任。

安主任心里有点不爽,她这是越级举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哼,不老实的女人,等收拾完宣慎,接下来就轮到你。

楚江又问:“一共八十二页的举报信,你真不打算说点什么?”说完掏出厚厚一叠甩桌上。

安主任吓了一跳,看丽芹的眼神更加复杂,这女人也太狠了吧。

当初给自己的二十八页举报信就让他看得头晕眼花,这次还来个八十二页的?什么仇?多大恨?

给宣慎写自传都用不了八十二页吧?

而且楚大经理特意在首次审核会议上提出来是什么意思?就算宣慎都承认了,能把他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开除了事。

总不会送他去坐牢吧?哈哈。

宣慎低头说:“能不能会议后再说?”

呦,还嫌丢脸呢?

安主任莫名开心起来,看宣慎连头都不敢抬,全程盯着桌面,对丽芹越级举报的一点不愉快也没了。

也好,提早看宣慎吃鳖也不错。

不是和郑亚男关系好吗?不是她的专用厨子吗?你看看,这场合别说郑亚男帮不帮你,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还真当自己傍上靠山了。呸!

“好。先开始审核。把今年的合同,还有管理体系文档拿过来。大家先回各自岗位,有问题,会叫相应的负责人过来。”楚江说。

这才合理嘛。宣慎的问题再大,难道还大过审核会议?

安主任嘘口气,一帮人挤储藏室,再加上之前的紧张气氛,早把空气捂热了,急着出去。

宣慎等大家都走光了,才在楚江等人的注视下慢慢起身,往外走。

安主任等宣慎走了,才说:“小宣其实还是挺努力的,就是太老实,一时想不开,走了歪门邪道。他也是我们这里学历最高的,当初招进来,本来是当成骨干来培养的,谁知道,唉——”

安主任很惋惜,惋惜自己想了一肚子的邪恶计划没派上用场,反倒让丽芹抢了先。

叶经理没说话,宣慎被人举报也好,被人整也好,他无所谓,他只关心一点,唐总在关注什么。

楚江主持会议的时候,唐总一直笑呵呵的,好像跟他没关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特别关注谁。

叶经理稍微放松些。

这时候贝贝端着一叠文件进来,放桌上。

郭富、白占拿过去看。

贝贝在边上等着。

郭富、白占二人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郭富连挑了几份文件,问贝贝:“6月份的文件呢?”

贝贝指着那一摞文件,说:“在里面了啊。”

郭富说:“你要我找出来?”

“对啊。”贝贝理所当然。

郭富还没说话,安主任先拍桌子了,“贝贝,你不是说都整理好了吗?”

“是啊,我都按时间顺序放好了,叠在一起,挨个找一定能找到的。”贝贝说。

安主任先捂头了,嗷,痛苦,下面这群人为什么这么蠢!又懒又蠢!

叶经理骂贝贝,说我平时怎么要求你们的?文档要及时整理,分门别类归档保存。你怎么就不听?给我出去。

贝贝含着眼泪出去。叶经理再跟郭富道歉。

郭富、白占只好一个个文件翻过来找。

忙到中午,要吃饭了,安主任叫冬子上菜,一边跟唐总、楚江说就吃工作餐,在办公室里,让几位受委屈了。

唐总笑着说没事,没事,工作不做完,也没心思吃。

楚江也说工作重要,吃饭随便扒几口就行,不用那么讲究。

郭富、白占是真的肚子饿了,文件没审多少,力气全花在找文件上了。

按理说文件再多,只要按时间顺序放,也能找到,可这时间顺序是按年算的!

也就是说文件前后按去年和今年的放起来,至于是几月份,那就看当时贝贝归档时的心情了。

冬子上饭,六人满满一碗,白米饭冒尖堆起来,散着热气。

郭富最饿,先夹了口白饭垫垫肚子。等了半天,不见菜来,自己又不好意思叫,眼巴巴地看楚江,楚江看叶经理,叶经理看安主任,安主任叫冬子过来。

“菜呢?”安主任怀疑冬子是不是天天拿头撞墙,脑袋有问题,叫他上饭,他就真的只上饭。

“上了啊。”冬子还提着菜刀,让安主任的语气温柔许多,“哪呢?”安主任张大眼看,愣是没在桌上找到一盘菜。

冬子一手拿刀,走过来,一只手抢过安主任的筷子,往碗里一戳一翻,搅出一大块红薯,皮还没剥。

“就这?红薯?”安主任很生气,却还是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问,冬子的刀离他太近。

“嗯,连皮吃有营养。”冬子说。

安主任没怒,叶经理怒了,拍桌子骂,最主要他和冬子隔得远,差一张桌子,冬子真要砍人,也是先砍安主任,所以叶经理骂起来更肆无忌惮:“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保证吃饱?”

“是吃饱啊!大米加红薯,这还不饱?”冬子扬了扬刀,安主任差点尿了。

最后还是唐总笑眯眯地说他喜欢吃红薯的,闻着就香,工作餐,填饱肚子就行。

唐总先拿起筷子大口吃了,叶经理有台阶下,也不骂冬子,默默吃了饭。

楚江等人也跟着吃,就是郭富和白占一脸腻味,好不爽。

吃完饭,唐总说要参观一下公司,叶经理带着唐总一个个办公室转过来。

唐总对审核会议不上心,对分公司的布局却很感兴趣,连卫生间都不放过,看了马桶旁的蓝色皮搋子,还问哪里买的。

最后逛了一圈,到了最里面,郑亚男的房间。

唐总进去,郑亚男正在玩吃鸡,楚江的脸色变了,叶经理忙训斥郑亚男,说虽然是中午午休时间,可也不能玩游戏啊!你一定是最近加班太多,工作太累,想放松一下,缓解一下压力,对不对?

郑亚男说我最近又没加班,我就喜欢玩啊。

叶经理也经历了一遍安主任的心路历程,自己招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给你台阶下你不走,硬要跳楼。

唐总还是没生气,只是多看了郑亚男几眼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最后一个走,贴心地带上门。

参观完公司后,回到储藏室,空气里还都是红薯的味道。

楚江叫叶经理把宣慎叫过来,审核得差不多了,要开始解决宣慎的问题。

叶经理出去叫人,过了一会儿,满脸铁青地回来。

“人呢?”楚江问。

“不、不在。”叶经理说。

“他跑了?”安主任跳起来大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老实人的面具

宣慎坐在章本硕面前,说:“章老师,我很怕。”

章本硕问:“你不是回公司了吗?怕什么?”

“怕我做不到,更怕有人受伤。”

章本硕没说话,看着宣慎。

宣慎继续说:“我就是太老实,有时做起事来,总是怕这怕那的,心里不安稳,这回专家组过来审核也一样,该做的事我都做了,成不成,就看今晚了,可我现在很慌,怕过不了,怕哪里出差错,怕闹出大事……老师,我该怎么做?”

章本硕说:“我觉得你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宣慎愣一下,“什么答案?”

“你要怎么做啊。你早知道了。现在过来,只是有点紧张。想找人聊聊天放松一下。”

“是吗?好像是这样。”宣慎干笑几声。

“你说过是看了我的《老实人刨你家祖坟啦!》的帖子,才决定到我这咨询的是吧?”

宣慎点头。

“那你当初有没有回帖?”

“有。”

“你回了什么?”

宣慎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回了:要我我就当老实人,等坏女人玩够了来找我。老师,我只是开个玩笑,哈哈。”

“真的吗?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宣慎笑不下去。

“有些人坏得很,可着劲地叫别人老实,自己好不老实。大家都老实了,就他一人不老实,你说谁最爽?渐渐的,本来老实的人也跟着学,变得不老实。不老实的人越来越多,得到的好处也越来越少,大家又开始念老实的好处。如此反复。”

“那如果一堆人中只有一个老实人,其他人都不老实,那个老实人怎么活下去?”章本硕继续问。

宣慎张张嘴,还是没说话。

“你一直都是以老实人的身份活过来的,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规规矩矩地念书,听老师的话,这样成绩不会拔尖,可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最轻松。不用假装聪明,背后熬夜读书。比不上真正的学霸、学神,但至少做到自己的最好水平。”

“帮同学打扫卫生,带夜宵,提水壶,捎快递,对你来说,不都是吃老实人的亏,也有占到便宜吧?”

宣慎犹豫了一会儿,说:“是的。打扫卫生,寝室气氛也会好一点,刚开始总有人往地上吐痰,我每次都帮他拖干净,吐多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再吐了。提水壶是自己的水壶老被偷,换了一个又一个,帮同学们提水壶后,一个拖把扛5个,全校的人都知道是谁出来打水,没人敢动,动了就是惹了我们那一层的人。买烤饼——”

“一次就买二三十个,老板都有优惠,送我一个饼,我大学里吃夜宵就没花过钱。”

“我是吃了老实的亏,可也占了不少便宜,虽然没那些会交际的同学能说,可同学们碰上什么矛盾,也都喜欢找我调解,我是老实不错,可我也不傻。明知吃亏,还去做,终归是有利可图。”

章本硕笑了,“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是人太老实,才怕吗?别人扯着吃亏是福的招牌来占便宜,你也顶着张我是老实人我爱吃亏的脸面哄人上当。两不相欠。你本来就不怕,就是紧张而已。”

宣慎这时才真正放松下来,想想自己为这次考核准备了这么久,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章老师,谢谢你。”宣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摘下老实人的面具,新鲜的很。

自己是老实没错,可也没那么老实。

见宣慎要走,章本硕又叫住他,问:“今天还要加班吗?”

“嗯,可能要加到很晚,也可能不用加班。看事情顺利不顺利。”

“万一需要帮忙,就到我这里来。我晚上也要加班,门都开着。”

“好。”

宣慎回公司。

“你出去干什么了?”安主任沉着脸堵住门口,生怕他再跑走。

叶经理、冬子围住宣慎,也是一脸阴沉。

专家叫人问话,居然找不到人,还是审核的关键时期,万一要是审核通不过怎么办?影响公司年底绩效怎么办?

要不是有郑亚男这层关系在,叶经理也想手撕宣慎。

“买菜啊,晚上不要吃饭吗?”宣慎提提手里的袋子。

叶经理、安主任顿时无话好说,安主任还咽了口口水,该死,中午那顿红薯饭饱是饱了,嘴里快淡出个鸟来,看宣慎这袋子里有菜有肉,还有鸡爪?

一看到,口水就止不住。

叶经理、安主任被刚分泌的胃酸一冲,怒气消了大半,马上又板起脸来,叫宣慎去储藏室,接受楚江问询。

宣慎把菜递给冬子,还跟他说晚上做饺子吃,猪肉大葱,葱别切太碎,和馅的时候倒点黄酒,哪个牌子的?我一直用的那个。对,少放点,多了味道太重,吃的人就少了。还有鸡爪,也用那个牌子的黄酒泡一下,入味,记得加辣椒。

安主任急着催他走,可光听菜怎么烧,口水又控制不住流下来。

妈的!等考核过了,无论如何都要赶这小子走!胃都快被他控制,太危险了!

叶经理、安主任跟在宣慎背后,像押解犯人一样,一路走回储藏室。

打开门,里面有人在笑,门一开,笑声就停了。

楚江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已经先冷下来,“宣慎,是吧?先坐。”楚江指指面前的椅子,宣慎坐下,叶经理关上门,和安主任一起绕过桌子,坐到楚江那侧。

隔着桌子,宣慎这边一个人,对面是楚江,左侧是郭富、白占,右侧是叶经理、安主任,唐总挤到柜子里边的小空间里,看窗外风景。

场面上,宣慎一对五。

宣慎有点小慌,对面五个人都在看自己,用各种眼神看,活像打量栅栏里的猩猩。

没人说话,气氛紧绷、压抑、凝重,浓得化不开,还有红薯的香味。

楚江不说话,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说,宣慎更不会说。所有人都在等着。

楚江看够了,张开嘴,噗——啪啪啪——

放屁声。不知从哪传来的放屁声,回荡在储藏室里,像是个巨大的饱嗝。

楚江捂住鼻子,瞪叶经理,叶经理瞪安主任,安主任想瞪宣慎,以示清白,可屁声无法精准定位,但明显是从他们这一侧传来的,他又不敢瞪郭富、白占二人,只好委屈地扭头,寻找屁味起源。

这时屁味散开来,还是红薯味的,只不过经过肠道的蠕动酝酿,发酵成红薯味的黑暗面,简称翔味,储藏室里的气氛更浓烈了。

唰的一声,柜子后传来开窗的声音,唐总转出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放的,开窗透透气,大家继续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抽屉里的文件

过了好久,楚江才放下手,鼻子都快歪了,脸再也板不起来,那是被翔味笼罩下挥之不去的阴影,更因为他自己也想放屁了。

都怪中午那顿红薯饭!

审查5人组好不容易收拾心情,专注到问询目标宣慎身上。

楚江问:“是要我一个个问过来,还是你自己坦白?”

宣慎说:“你一个个问,我一个个答。”

安主任无声冷笑,心中畅快,叫你傲,叫你摆谱,摆到大经理脸上去了,一会儿看你怎么收场!

他长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呕!屁味还没散净!

郭富、白占的脸已经拉下来,一个小员工被举报了,还这么嚣张。

楚江说:“好,那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接待客户做假,从上半年5月份开始,总共接待客户37名,领取试用小样45份,无一份开封使用。客户转化率为零。你有话要说吗?”

“我老实,不会说话,客户转化不了。试用小样都照流程用了。无一份开封使用是诬蔑。”宣慎说。

噗嗤——

安主任笑出声,其他人都没笑。安主任马上捂住嘴,这回学乖了,不敢深吸气。

你老实?我带过的人中就属你最不老实!

楚江翻开下一页,对着举报材料说:“你退回的试用小样都是50ml小瓶,我刚才在储藏室检查过,45份除最后5份完好未开封外,其他40份全都用完,无任何残余。是不是你知道被人举报后,直接倒光了?既然倒光,为什么还留下5份?你当我们眼瞎吗?”

这回不止安主任摇头,郭富、白占也微微摇头,叶经理还往左挪了下身子,翘起右屁股,悄无声息地溜了个屁,哇,好爽。

“40份我没倒,只是用在其他地方,绝对没有挥霍到公司以外的地方,至于那留下来的5份,是我准备拿来当证据的。”

啪!

安主任再也忍不住,猛拍一下桌子,借拍桌声放个屁,哇,好爽。只是括约肌和手掌没协调好,慢了半拍,噗——

楚江等人看过来,安主任脸红了,顺势装生气,骂宣慎:“我平时上课是怎么教你的?做生意要有底线,走向成功也要走正路,我们的底线是什么?我们的正路是什么?是真诚!你这种态度算真诚吗?你不要捂鼻子,放下手,对着我的眼睛,说出你的真心话!为什么要做假,为什么要欺骗我们的感情?为什么要挥霍公司对你的信任?”

安主任大声疾呼,又溜了好几个残屁,宣慎没放手,楚江等人也放不下手,太臭了,臭得像以前培训和新人挤在一起,三十个壮汉三十天没洗脚的味道。

叶经理一边捂鼻子一边鄙视安主任,大家都吃红薯,怎么就你放得最臭?

唐总在柜子后面说已经把窗户开到最大了。你们继续。

郭富默默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开了,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稀释了臭气,大家总算缓过一口气。

咦,我们刚才聊到哪了?

楚江看着举报材料,不打算纠结宣慎接待客户做假的问题,下一个。

宣慎的黑料多到没边,做假问题只是最小的一个。

“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那就说说窃取公司机密的事吧。举报人说你偷了公司的重要客户名单,还有往来账户信息,你——卖给谁了?”

安主任瞪大了眼,这记猛料砸得他的头都有点晕。叶经理也吃了一惊,公司的客户名单和银行账户信息算是最核心的机密资料,只有高层才能掌握,宣慎什么时候偷走的?

如果这个举报属实的话,可比接待客户做假严重的多。

宣慎说:“我没卖。”

安主任眼睛一亮,狐狸尾巴漏出来了!为什么不说没偷,直接说没卖?

“说!没卖的话,那交给谁了!”安主任又猛拍桌子,楚江等人忙捂鼻子,一边拿手扇风。

“交给你了。”宣慎说。

“嗯,交给我了,什么时候交的?”安主任意气风发,借之前放屁的薰天气势逼得宣慎说出真话,实在是太——

“早就交给你了,就放在你抽屉里,上次交电费没钱,我打了份报告交给你,顺带夹在里面。叶经理,是你交待要隐蔽一点的,对不对?”宣慎说,看向叶经理。

叶经理和安主任都呆了,两人想起上次停电开会时,质问宣慎为什么没交电费的情景。

两人同时怒吼:“你骗人!”

“我没骗你们。文件就在安主任办公室的抽屉里,去看一下不就明白了?”宣慎说。

楚江看一眼郭富,郭富起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份文件回来,直接递给楚江。

楚江只扫了一眼,脸色就难看到极点,像是又闻了一肠子的臭屁。

“你们俩有什么好说的?”楚江说。

叶经理说:“诬陷。绝对是诬陷。他只用把资料复印好,放抽屉里就好。我们为什么要那份资料?我们本来就有啊!”

“对啊!这份资料我们本来就能接触到,他给我们又说明什么?”安主任附和,第一次觉得叶经理能当上经理,也是有一套的。这么快就想出破绽。

“本来就有?你们说资料本来就有是吧?”楚江把文件传给郭富看,郭富看完,又传给白占,最后又传回来到楚江手里。

叶经理和安主任的心不由慌起来,脖子长起来,想瞄上一眼,却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个宏大工贸有限公司的三十万汇款,也是本来就有?”楚江说。

叶经理眼前一黑,一屁股坐下来,椅子啪唧响,发屁似的。

安主任站着没动,不过眼神明显不对劲了。

“我说下半年业绩明明高了50%,产品却只从总部买了十万。原来你们另外有进货的渠道。这三十万你们吃了多少回扣?说!”楚江拍桌子。这回大家都没捂鼻子。

叶经理、安主任没说话,楚江又说:“还是说这家公司就是你们开的?自己开个皮包公司,做公司的业务捞钱是吧?”

“不,不是的,楚经理,我只是看那家产品不错,只买了他公司的药瓶而已。”叶经理解释,安主任跟在后面说是啊是啊。

“放屁!”楚江把文件摔叶经理脸上,刮他一脸红,又一脚踹倒安主任,吼:“只买药瓶?那药呢?药你去哪买?你是往瓶子里倒自来水,还是倒酒精?出了人命谁负责?”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举报材料

“人命?”安主任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又重复了一遍,“人命?”

他站起来,对着楚江笑,叶经理默默撤到一边。

宣慎、郭富、白占都成了旁观者,唐总还在柜子后面看窗外的风景。

“把这当药吃的人,至少有一半本来就要死了,你跟我说出了人命谁负责?我是负责不了,你他妈就负得起责吗?”安主任凶起来,对着楚江的脸喷口水,好像楚江才是挖公司墙角的人。

楚江擦把脸抹掉口水,收拾好之前摔散的文件,笼手里,嗑桌子嗑齐了,平放在桌子上,然后抓住一把椅子,抡起来往安主任头上砸。

安主任一手抓住椅腿,另一手揪住楚江衣领扭打起来。

叶经理贴着墙,郭富、白占早早让开。唐总更没反应。

两人也不说话,闷声撕打,椅子在空中移来移去,就是砸不下来,两人脚步趔趄,往边上倒,撞到柜子上。

柜子咯吱晃,楚江单手吃不住椅子,砸地上,嘭啪响。安主任按住楚江的头往柜角上怼。

楚江脖子硬,顶住安主任的手,鼻孔喷气,脸憋红了使劲,离那柜角远远近近,就是隔了几寸的空气,下不去。

柜子晃得厉害,宣慎突然爬着桌子跳过来,抓住安主任往后拉,“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楚江趁机一脚踹安主任肚子上,安主任肠子抽筋似地疼,背上浆出一层冷汗。

楚江又是几记重拳砸安主任脸上,安主任头昏沉沉的,寻思不对劲啊,怎么拉架只拉我一人?

恍惚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宣慎这王八蛋拉偏架,借楚江的手报私仇。

他怒了,要挣开,宣慎在后面抱住他手,顶着他腰往前突,愣是使不出力。

还好楚江没出阴招,来个断子绝孙腿什么的。

郭富、白占也终于出声:“好了,有话好好说,别打,别打。”

两人说是说了,可连脚都懒得挪,只站着看。

楚江又是一拳凿安主任脸上,打出两洞的鼻血,这才收手不打。

鼻血流出来,安主任嘴里又咸又涩,他气疯了,甩开膀子,转身揪住宣慎要打。

唐总从柜子后走出来:“住手!”

安主任敢打楚江,可唐总的话还是听的,抓住宣慎那一巴掌没扇下去,狠狠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再靠近一点,安主任怕管不住自己的手。

宣慎回桌子对面坐好。

楚江心满意足地坐下,虽然中间被人高马大的安主任压着打,但最后场面还是找回来了。

安主任也坐下来,只是坐得很远。

唐总凶了一下,镇住场面,又温和地笑:“小楚,继续吧。早点弄完,我们好开内部会议。”

唐总揭过楚江、安主任打架的事,看似中立,楚江却知道唐总在挺自己,只是有宣慎在,有些话不好敞开说,他精神一振,不再理会叶经理、安主任,这两人已经没资格跟他斗了。

接下来只要把宣慎的事收收尾就好。

楚江连翻几页,到新的举报点,看了一会儿,说:“举报人还说你培训新人时动作粗暴,扇耳光,踢屁股,喷口水,还怂恿人们喊打一下、打一下,最后起哄喊成亲一个、亲一个,弄得培训场面极为难堪,曾有两对新人受不了压力,当众拥吻,而是都是男的,直到上级出现,叫他们住口,不要再吻为止。呃,你是不是做过这些事?”

楚江有点无语,收到举报材料时,因为太长,他只看了前两个材料,第三个材料比起前面两个份量轻了些。正常情况下,都不能当成黑点通报。

不过说都说了,楚江只能假装这件事很严肃,后果很严重。

“哦,这个我承认。”宣慎说。

楚江反而不开心了,这个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宣慎又说:“不过我是喊亲一个,亲一个的人,打人扇耳光的是安主任。”

宣慎的话没引起多大波澜,郭富、白占无聊地敲桌子,一个看天花板,一个抠指甲,唐总又绕到柜子后面去看风景。

安主任眯起了眼,宣慎又说是他,他却不生气了。因为他真的打过新人,不对,他一直有打新人,宣慎也被他打过。

这份举报材料分明是在说他。

只是——丽芹搞这份材料,是实在找不出他的黑料了吗?打人?

哈,开玩笑,看唐总的态度,分明是连他们买药瓶吃回扣的事都不打算追究,还会追究打人的事?

安主任没说话,叶经理也不知想些什么。

楚江又翻了几页,到下个举报材料,说:“还有你上课时,以旺仔牛奶广告为案例,教育新人说,我们公司面对的受众大都是教育程度偏低的人群,所以广告文案一定要简单、简单、再简单。比如基因修复液提取自深海巨鲸尾鳍上的胶原蛋白,美容养颜,妈妈说喝了基因修复液,我会变漂亮,下面同学齐声喊:我们也要变漂亮,然后大家看向屏幕,一起举着基因修复液,喊基基!画面淡出,弹出本公司商标,再伴随一声高亢叫声:基基!”

楚江快念不下去,这个黑料他忍不了。虽说培训新人要抛掉脑子,重复、重复再重复,可这完全是用小脑上课啊!整个公司优良的新人培训链条和价值观都被他搞扭曲了。

楚江忍住嗓子眼的呕意,继续念:“然后你们就喊基基,我们要基基。喊了一个下午?”

“对,我也喊了基基,不过上课带我一起喊的是叶经理。”

叶经理反应很大,他观察唐总的举动,知道唐总肯定不会追究他们吃回扣的事,心情大好,反正刚才打架的也是安主任,自己谁都没惹到。

听说自己上课的案例居然也在举报材料中,他反而窃喜。

叶经理早就看不惯总部的培训教材,一本破笔记本,写的什么鬼玩意,都是些陈词滥调的玩意。说什么真诚、成功、坚持的屁话,不接地气,不与时俱进,不顺应潮流,早该扔进垃圾筒,当厕纸都嫌厚,折起来费劲。

他入行前做的就是广告文案,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他开发了一门新的培训体系,只需抓住四点,即可有效提升客户转化率,即文字简单、逻辑清楚、单调重复、态度积极。

这次唐总过来,他本来就打算汇报这一重大研究成果,如果在全国推广开来,对公司降低新人培训成本,大幅度提升回款效率有直接推动作用。

楚江不念了,后面还有二三十页的举报材料,翻了一下,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那举报人怎么想的,还好有前面两个重磅材料就够了。

宣慎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打压叶经理和安主任才是意外之喜。

“宣慎,举报的材料就念到这里。我对你的回答很不满意,你先回去好好反思一下。等我们开完内部会议,再商量怎么处置你。”楚江对郭富使个眼色,郭富去门外叫来冬子,吩咐冬子看好宣慎。

冬子提着菜刀,押着宣慎走了。

门外飘进饭菜肉香,馋得郭富站门口吸了好几口,舍不得回来,好期待晚上的大餐啊。

唐总等宣慎走了,从柜子后面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老式键盘手机,坐下来,脸上还在笑,说:“好吧,只剩我们几个高层了,现在开内部会议。”

唐总看了一圈,确认每个人的眼神后,慢慢说:“现在我怀疑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和无

关上门的内部会议一直开到晚上。

等到鸡爪和猪肉饺子的香味顺着门缝劈进来,砍进唐总等人的胃里,唐总深吸一口气,说:“账都对好了。把文件都销毁。然后,吃饭。”

大家站起来,除了椅腿擦地的吱吱声,似乎都能听到胃酸吐泡泡。

好香啊!

大家一起在大办公室里吃了晚饭。

好饭、好菜、好肉、好汤,热气蒸得窗户出了细密的汗珠挂着,毛蒙蒙的一层。

有中午那顿屁味深刻的红薯饭对比,大家吃得嘴咂吧起来,活像集体抽鞭子玩,吧吧地响成一串。

两盘饺子刚端上来就没了,沾醋的吃不快,被一口吞的抢了,急红了眼,也学着插个饺子往嘴里囫囵送。

抢得凶,吃得香,手快的嘴角油光,手慢的眼睛发亮,吃不到干着急。

大家只挑下肚快的菜吃,鸡爪剩到最后。

一桌的饭菜全吃干净,连汤汤水水都被端起来嘬着喝尽,一帮人油着手啃起鸡爪,饿慌的差点连自己手也啃了。

吃干抹净,几个饱嗝打完,唐总他们夸了冬子手艺,冬子憨憨地提着菜刀傻笑,又回厨房咚咚咚,不像砧板剁菜,好像又拿头撞墙。

这家伙,开心不开心,都喜欢撞墙。

唐总松了裤腰带,宣布先休息半小时,之后再开末次会议,公布本次现场审核结果。全员参加。

宣慎身边一直有人守着,别说出去了,就连上厕所都难。

王木子就守在他身边,小声安慰他:“没事的。我看唐总脾气好,听说之前楚大经理和安主任打架他都没怎么发火,你的事算什么?你自己别慌了,别瞎说话就好。”

宣慎晚饭虽然和大家一起吃,但基本上没吃什么,干坐在那里,大家知道他被人举报,上头盯着,也任他坐着发了一顿饭的呆。

全公司只有他和冬子没吃饭。冬子是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以前很少见冬子这么勤快过。

宣慎说:“谢谢。”继续发呆。

王木子说:“谢什么。当初也是我叫你一起过来发财的,唉,谁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没照顾好你。”

宣慎不再说话,起来,说要去卫生间。

王木子和另一个同事一起站起来,陪着他。

现在宣慎是重点关照对象,绝不能让他再逃出去。

到了卫生间门口,宣慎推了一下,门没开。

宣慎又按了下门把手,里面有人说:“有人。”

宣慎只能往回走。

卫生间里,楚江站着,壁咚一个女人,丽芹。

两人贴得近,却没动作,侧着耳朵听,听到外面脚步声远去,才放松下来。

丽芹扭了楚江胸一下,低声说:“偏要拉我进来,被人撞见多不好。”

“怕什么?发现又怎么样?以后这里还不是我说了算。”楚江上下其手,摸得丽芹呼吸快起来,丽芹用力按住楚江的手,像抓一尾滑腻溜剔的活鱼。

“事情都搞定了吗?”丽芹眯着眼,仰起下巴,抖了一下问,尾音都像被楚江扒了衣服,瑟缩起来,全是呼吸的气声。

“当然啦,都搞定了,还不是全靠你的材料。乖乖,花了多少时间准备,一共八十二页,亏你能写那么多,让我来犒赏你吧。”楚江咬着丽芹耳朵说。

丽芹身子紧了一下,推开楚江,看了他一会儿,说:“不是你写的吗?”

楚江愣了一下,“不是你写的?”

丽芹和楚江早在华南区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楚江还只是主任,后来业绩做上去,一路做到大经理,丽芹则跑到华东区来。

楚江做到大经理,还想往上爬,掌握资源和业绩增长最快的华东区是最快速的途径,他找到丽芹,叫她帮忙想办法。

丽芹抓到宣慎的把柄,举报宣慎,拉安主任下水,安主任下来,叶经理也要受牵连,接下来就看楚江运作。

到时候楚江掌控华东区,和丽芹公母联合,捞钱的路子可比叶经理和安主任那两个傻蛋吃回扣野得多。

“真不是你?”楚江又问。

丽芹摇头。

楚江手放在丽芹身上,都忘了探索,喃喃道:“那是谁举报的?”

“水!水!”丽芹突然叫起来,指着楚江背后。

马桶边上一圈黄色的污水泛着刺鼻的尿骚味涌出来,又塞住了!

“冬子!马桶塞了!”丽芹叫出声。

末次会议开始,全员挤在储藏室里,除了冬子,他在通马桶,在储藏室里还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水声。

唐总站在储藏室墙边,面对大家,大声说:“末次会议现在开始。经过楚江组长等人的努力,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审核了公司的管理体系和财务状况。公司总体状况良好,业绩出色,我和专家组都很满意。这也证明了我们华东区分公司的团队是个有战斗力的团队。”

唐总顿一下,看大家。楚江带头鼓掌,郭富、白占等人跟着鼓掌。气氛热烈。

只有宣慎和郑亚男夹在人群中没鼓掌。

宣慎是不想鼓掌。郑亚男是懒得鼓。打游戏打到一半,被叫出来开会好不爽啊。

“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唐总说。

唐总声音冷下来,叶经理和安主任低下头。

宣慎扭头看靠窗的柜子,那里露出窗隙,外面灯光挤碎了撒进来,黄的白的都有。

“专家组审核意见一共有十七条,我捡其中最重要的三条来说。第一条,岗位职责不清,分工不明确。一人多岗,一人干着,一帮人闲着,美其名曰协同化工作,能者多劳,其实就是欺负老实人,寒了那些认真做事,努力做事的优秀员工的心。”

气氛骚动起来,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看宣慎的人多起来。

宣慎也扭过头,看唐总,有点惊讶。

叶经理、安主任的脸色难看起来。

唐总这话是直接扇他们脸啊。

什么意思?宣慎老实人?不要欺负他?

他被人举报了这么多黑材料,唐总还选择相信他?

“第二条,薪酬设计、职业规划、制度建设还不合理。无法给员工存在感、归属感、安全感和幸福感。没有基本工资,只靠提成激励,就会扭曲员工做事的机制,片面追求kpi,而不考虑长远目标。”

叶经理傻眼了,靠!本来就没基本工资啊!总部也是这样,你现在跟我说不合理?

楚江却连连点头,不愧是唐总,说话就是有一套。

其他人也差不多,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好像说得很有道理,是要给我们加工资吗?

“第三条,产品问题,互联网时代要想把企业做大做强,有两种思路。一种是英特尔思维,面面俱到,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另一种是苹果思维,打破常规,集中精力把一件事,一个产品打磨到极致完美,然后以这个产品为中心,建立生态圈,形成护城河,维持先发优势。苹果思维就是差异、聚焦、极致!”

“而我在多年的企业运营中,结合我国的特有国情和自身经验,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中心思想。我用这个中心思想指导企业行为,从企业的理念到产品研制,从广告宣传和市场拓展,从员工培训到生产管理,始终贯彻如一。这个中心思想叫作一。”

“一?”楚江提问。

下面的人是越来越听不懂了,不过也越来越崇拜唐总,不愧是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一说话就与楚江那些所谓高管不一样,是全方位的碾压,无论是气质、谈吐、还是思想深度,演讲技巧。

宣慎也听得入神,一边慢慢往柜子旁挪。

“对,就是一。只做一件事,一个产品。所有的质量标准、操作规程都围绕这个一展开。”

安主任在下面嘀咕这和苹果思维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他可不敢大声说出来。

现在屋子里所有人都长了脖子听唐总说话,眼睛都嗖嗖地往外放光。

他要敢质疑,第一个被人打趴下。

“抓住这个一,我们可以放弃其他所有东西。我们让员工自由选择岗位,不用过多干涉,只要保证这个一的完美运行。我们靠这个一,做出了拳头产品基因修复液,不仅是美容圣品,保健良药,还是全谱系的抗癌药物,对肝癌有显著疗效,对妇科疾病也有特殊疗效,同时还有常见的糖尿病、冠心病、高血压、痛风、脑血拴等等,患者服用后都说好多了。在《一》这一中心思想的指导下,我们公司从一个只有五位员工,年产值二十万的乡镇企业,发展成为年产值十亿元,跨金融、快消、传媒、营销等领域的现代化企业。但我们还在进步,还在思考如何变强,如何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新时代,人工智能、基因改良、定向药物、数字化医药、太空技术……太多新事物、太多新理念。”

“同志们,我们在成长,我们在壮大,但我们更应该反思,警惕,不断学习,学习如何在这快速发展的科技时代,找到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这回连安主任也听晕了,听不太懂,但就是觉得唐总好厉害啊。看起来是50几岁的人,估计只会用个手机微信,为什么能讲这么多大道理?听起来好像还很爽?

所有人眼里都起了异样的神采,那是星星崇拜月亮皎洁光辉的微光,那是飞鸟崇拜蓝天的清唳,那是痴呆崇拜精神病的眼神。

宣慎已经移到柜子后面,挤进去,用手摸着什么。

唐总的声音再度拔高,恢弘浩翰,无边无际,恒久无常:“正如raykurzweil所预言的,人工智能终会超越人类智能,drexler也说过失去控制的自我复制机器将耗尽地球资源,以前的我以为权利、地位、财富才是我人生的一切,是我苦苦追求的一。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唐总面目扭曲痛苦,仿佛剖心自问,直叩众人心扉,众人也跟着面目狰狞,呼吸急促。

“俱舍论颂疏论本第二十九有云:无量有四,对治嗔等故,慈悲无嗔性,喜喜舍无贪。也即一慈二悲三喜四舍。我要为众生做好事,痛众生痛,喜众生喜,舍己为人。只是一个《一》又如何承担此等伟业愿力?”

唐总停下来,环视众人,每个和他目光接触的人都不由地抖了一下,双腿发软,脑上却有一股热力蒸开,眼目清明,耳窍聪敏,全身八万四千毛孔里大放毫光。

“我悟到了《无》。只有无才能让我们放开眼光,解脱束缚,了悟人生至真至美。生起四无量心。只有无才能承担起我们企业的社会责任和成长愿景,只有无!才能让我们赚快钱、赚大钱、赚很多很多数不完的钱,然后回馈家庭、回馈社会、回馈整个人类文明!”

“在此,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公司不再生产、加工、销售基因修复液。”

重磅消息抛出,所有人震惊了。全公司上下就靠卖这个赚钱,老总突然说不卖了?那靠什么?

“我们不做任何产品,梦想就是我们的产品,申购一份梦想粉钻会员,只用99800,回报1024万!发家致富好捷径,安逸快活一条筋!同时开放员工内部价,1999元青铜会员,和9999元黄金会员,欲购从速,先款先得。承诺无限期享有相应股份,并保证十年返利10%。还有分销提成及推荐好友提成功能,app正在火速开发中,有意者请到我这里报名。一人限购100份,1米8以下儿童半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更优秀的项目

唐总话说完,砸地上还有声音,咕噜响。

两三秒的沉默后,楚江第一个站出来,“唐总,我买,梦想粉钻会员一份!”

“不,这产品不是卖的。是申购。”唐总脸上还徜徉着光辉。

“对不起,我申购一份!”楚江改正。

“我也买,不,申购2份!黄金会员。”安主任叫道。

叶经理、郭富、白占也争着申购。

余下王木子、丽芹等人冲上去,围着唐总转,唯恐慢一步,只能申购1999的青铜会员,那就亏大了。

本来就很拥挤的房间突然空出一半的空间,唐总像是丧尸堆里的活人,被一圈的丧尸围堵撕咬。

只有郑亚男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脸迷茫,不知道边上的人为什么突然发疯去申购什么粉钻、什么会员的。

唐总高举双手,站在原地,闭上眼,享受着这份拥挤,这份喧闹,这份情绪洪流中的疯狂、恣意和纯粹。

坦白说,他没说谎,他爱这些虚无的东西,胜过银行账户里的数字。

只要给他一个关上门的房间,和一群人,他就能成为这群人的主宰!

唐总睁开眼,穿过人群看到郑亚男远远站着。

他眉头皱起来,就像新换的白色衬衣滴了汤水一样,之前的演讲,完美,人们的反应完美,然而有一个人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郑亚男不哭,也不笑,更不叫,就那样站着,等着散会去上厕所似的,漠不关心。

唐总的自尊受到了挑战,作为这个行业的顶尖存在,他不允许自己的职业生涯留下污点。天底下就没有他洗不了脑的人!

“安静一下,安静、安静!”唐总大叫。

人群慢慢静下来,听唐总说话。

唐总指着郑亚男,微笑:“这位同学,能上来分享一下你的心得吗?你对这个项目有什么看法?”

人群分开,大家转头看郑亚男,叶经理有点慌。最终还是瞒不住,让唐总发现了吗?

郑亚男想了想,说:“我投99800,就能拿1024万?”

“对。是的,不过我们这个项目跟那些p2p的骗人玩意不一样,我们讲究的是长期价值投资,和指数型增长,还要经过一系列科学的计算和运作,把自己的会员等级从主任升到经理、大经理、区域总、全国总,才能拿到……”

“挺好的。”郑亚男说。

唐总欣慰地点头,像是挑出塞牙的肉沫,通畅爽快。

等了一会儿,郑亚男没动,还是站着。

唐总问:“那你怎么不买?”

郑亚男反问:“不是申购吗?”

“哦,对,那你怎么还不申购?”唐总肉一红,还好皮厚,没透出来。

“干吗要申购?”郑亚男问。

“梦想啊!赚钱啊!回馈社会啊!1024万!只要坚持、努力就会获得。只要99800,为什么不申购?”唐总有点急,明明洗成功了,为什么不买?

“算了,挺麻烦的。你们赚钱就好。我就不用了。”郑亚男毫无兴趣。

“不行!我生了四无量心,这么赚钱的好事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让大家都赚钱,我才能圆满。”唐总头上再来束光,配上他此时的表情就跟圣人一样了。

“算了,你这项目好是好,但对我不合适。”郑亚男想了想,还是拒绝。

唐总心一横,分开人群,走过来,看着郑亚男,说:“哪里不合适?有梦想粉钻会员、还有青铜、黄金,以后还会陆续推出更多等级和会员尊享服务。总有一款适合你。”

“钱太少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唐总和郑亚男成了众人的焦点。

唐总的胸口像是被人捶了一拳,差点吸不进气,他瞪大眼,问:“钱、钱少了?1024万,太少?”

他这几十年上过无数的课,问过无数的问题,然而,这样的回答还是第一次。

“对啊,我什么都不干,我爸公司给我一年分红就有一千多万,还不算其他投资,你这1024万,又不是一年就能拿,还要升什么经理、大经理的,太慢了。而且你这还要拉人对吧?我身边朋友身家都几十个亿的,这点小钱他们看不上,我拉也拉不来人啊。”

唐总不说话,叶经理想抱住唐总哭,呜哇哇,唐总,原来不是我的营销话术有问题,你也搞不定她啊!

之前我招她进来,是看她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想让她多买点基因修复液,结果她说不用。我跟她说自己不用,也可以给家里人用啊。

她说家里人都用牌子的,我说基因修复液有牌子啊,正规厂家生产,生产序列号、标准号、原料表一应俱全。

她说牌子不是这个意思。是价钱贵的,至少都是好几万,你这个太便宜了,一套买下来才一两千,她家里人看不上的。

唐总想了很多很多,看着郑亚男,忍不住唏嘘起来。

即便以他此刻的身价,一千万也不是个小数字,郑亚男却像是说零花钱一样。

自己还是要加强学习啊。这个层次的人想法果然清奇。要划重点,要找到漏洞,有朝一日,他一定要郑亚男主动申购!

宣慎这时从柜子后面出来,蹭了一身的墙灰。

唐总一手抓住宣慎的手,一手抓郑亚男,拉到人群中央,说:“新的指导思想需要新的制度、新的体系、新的人员。”

边上一群人围拢,包住唐总、宣慎、郑亚男三人,虽然不知道唐总要说什么,但目光已然炽热。

宣慎被这么多人盯着,很不自在,虽然大部分目光都是看向唐总的,可总有那么几束落在他身上,有王木子的,有安主任的,有叶经理的……

他藏在柜子后面的手机不见了,他很慌。

“以后我们不再销售基因修复液,那么公司最重要的资产是什么?是你们,是辛勤工作、努力向上的员工,是认可公司价值观,达到绩效指标的员工。我们需要新鲜的血液,来推动我们的新项目1024。只有团结高素质的人才,只有打通员工的晋升通道,只有在新人入职时灌输正确的企业文化和伦理,才能让企业中的每个员工专注于企业成功这一大目标,甘愿为企业奉献,以为企业牺牲为荣。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再创辉煌!”

大家激动起来,嗡嗡地往前挤。

“加薪不是问题,升职不再遥不可及,只要能为公司带来利润的员工,没有任何制度限制。以后不再是能者多劳,而是能者多得。”唐总说着,举起郑亚男的手:“我宣布郑亚男同学升为总裁助理,她以卓远敏锐的目光洞察到1024项目的致命弱点,就是钱太少。这个世界太大,傻子——不,是有钱人太多,区区1024万不足以吸引到优质的客户,接下来,我需要郑亚男同学的帮助,设计出更优秀的1024系列项目,以后我们要有2048,4096,8192,还要有1024工厂,1024合集,1024新入口!”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中指与钟

丽芹眼都红了。郑亚男什么事都不做,天天玩游戏都能升到总裁助理?

王木子却看向宣慎,唐总该不会——

唐总又举起宣慎的手,说:“宣慎同学被人举报,说他接待客户作假,说他窃取公司机密。这些举报都是真的吗?”

没人说话。

楚江、叶经理、安主任看着唐总,越发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之前开会一直躲柜子后面,不闻不问,除了内部会议要对账了,才出来主持一下。

还以为他就这么放过宣慎,或者全权交给楚江处理,结果又在众人面前说起。

唐总说:“是真的。他接待客户作假,完全没有使用小样展示产品效果,还有窃取公司汇款信息,都是真的。”

王木子目光宽了一下,还好,是当众批斗。

“所以我宣布,宣慎同学升为培训金牌讲师,以后全权负责新人培训相关事宜。”

众人哗然,楚江真跟不上唐总思路,叶经理在想讲师就讲师,公司里什么时候多出个“金牌讲师”?难道讲得好还能拿金牌?安主任很生气,培训新人也是一大块油水,刚入行的新人要上交卡、钱、手机,漏个一点出来就是不少钱啊。

为什么,为什么唐总对一个犯错误的员工这么宽容!

“公司要转型,观念要转变,惯性要扭转,我们需要一个领头羊,宣慎就是领头羊,他最早意识到卖产品这条路的局限和危险,产品要生产,要质量,要厂房,成本高,周转长,风险点多。做企业,最低级的就是卖产品,高一级的是卖服务,最高级的,是卖理念、卖梦想、卖一切虚无的意志,无形的幽魂,产品、服务只是一种载体!”

众人傻眼,宣慎更呆了。

唐总牛逼!

“没有产品,直接向客户推销理念,推销梦想,推销新时代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没有产品,自然也就不会有泄露公司机密的事情发生,连产品都没有,哪来的进货出货,哪来的购销合同,哪来的发票抵扣?一切都没有证据。”

“宣慎同学,除了这些,你知道我最看好你哪一点吗?”唐总双手搭宣慎肩上,说:“你通马桶、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整理文件,几乎一人挑起公司所有杂务,任劳任怨,这种态度、这种坚持的品质、这种一人多面的工作能力,才是我们公司转型期的最大财富。我希望你能把这个财富传承下去。培养出像你一样的新人骨干。”

王木子眼红了,接着就忿忿不平起来。

通马桶是他第一个叫宣慎去干的,买菜也是他叫的,做饭、打扫卫生、搬水都有他的嘴一份功劳,他才是金牌讲师的最佳人选。

为什么是宣慎这个老实人!

唐总在宣布完这两项人事调动后,大声说:“我宣布此次审核活动圆满落幕。希望大家以后再接再励,努力进取,为了梦想,加油!”

“加油!加油!”众人齐声附和,气氛很快就狂热起来。

只有宣慎和郑亚男没叫,宣慎看了看门,又看唐总。

唐总说了一串长话,越说越精神,接着又跟大家上课。

大家自动鼓掌欢迎。

上课的主题是:成功与坚持。

宣慎慢慢往后挪,还拉了郑亚男一下,郑亚男看他,宣慎拉着郑亚男的手,郑亚男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往后挪。

大家都往前挤,只有他们两人逆行,挪得很慢。

宣慎的心嘭嘭跳,心脏的脉动沿着血管一路延伸到指尖,指尖上似是长了眼,一丁点的微小触动都能看见。

他就这样勾着郑亚男的手,贴着她的身体,随着大家的吼声往后退,俯仰、回旋、小跳,在人群中穿梭。

唐总的话化成了舞曲,听课的狂热学员是伴舞,他和郑亚男是舞会上被灯光遗忘的一男一女,踏着合拍的舞步,向门口滑去。

宣慎本是急着要走,这回却又想永远走下去,只要能牵着郑亚男的手。

唐总说:“我上过法克尤—米尔肯的成功课,他曾在林肯储蓄信贷银行里推销了1亿美元的债券,是业内公认的顶尖销售大师。那天上课的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教室中央挂了一口钟,大钟,两三个人藏进去都行。却没有撞钟的木头,连个锤子都没有。法克尤老师问我们,谁能撞响这口钟。大家互相看了一会儿,没一个人上去。老师说我能。学生们就问了,老师,你拿什么撞钟呢?你们猜老师说什么?”

众人不敢大声呼吸,听唐总讲课。他们也想不出来。

唐总伸出一根中指,说:“用手指。老师说我就用这一根手指,撞响这口钟。我们当时就笑了,老师,怎么可能!用拳头都撞不响。老师说你们看着。然后老师伸出中指,戳在钟上,钟没响。”

“老师继续戳,就用那根手指头,一次、两次、三次……”唐总用手指反复戳空气,好像那口钟就在面前,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戳到一百次、两百次,老师的手指头戳出血了,我们叫他停下来,他不停,一直戳。”唐总戳空气的动作也慢下来,好像在捅沙子。

“一千次、两千次,老师的整只手都是血,钟面上也染了血,可他还没停。钟慢慢开始晃了。”唐总眼角的泪水蓄集成珠,要掉不掉悬着,众人的心也跟着悬起来,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加油。

王木子看着宣慎往后走,本是想看他去哪,听着听着,注意力也被唐总的故事吸过去,不由想:蠢货,干吗自己戳?叫个学生一直戳不就好了吗?

唐总戳空气的手指更慢了,“刚开始我们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一次两次,钟摆得越来越大,幅度越来越高,我们这才叫起来,老师,钟动了,钟动了!老师的手指头已经戳烂,还在戳,一万次?两万次?数字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知道老师要干什么了,不戳到钟响,他绝不会放弃,就算整个手指废了,也不会放弃。”

“老师的指尖露出一点白色,肉戳掉了,只剩下指骨,那该多痛呀!”

人群中响起吸气声,唐总的话太有画面感了。

“可老师还在戳,钟越摆越高,老师也戳得越来越快,咚!钟终于响了。”唐总也停下戳空气,仰天呆了好一会儿,眼泪掉下来,像是被钟声激荡而落,划过脸颊滚下去。

众人都失了魂,跟着唐总的视角看天花板,每个人的心好像都被法克尤的中指戳痛。

“老师说这堂课我上完了。我给你们的课也上完了。”唐总看向门口,又微笑起来,恢复平常的样子。

众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好多人指尖跟着发麻,好像跟着唐总戳响了一口大钟。

唐总又说:“宣慎,郑亚男同学,你俩要去哪?”

众人齐齐回头,看到宣慎牵着郑亚男的手,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两个人像雕塑般僵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七章 学习啊学习

“我——我去看看冬子马桶弄好没。”宣慎说。

“那你呢?郑亚男同学。”唐总问。

“我去上厕所。要是修好的话。”郑亚男说。

王木子看两人手牵手,嫉妒得死去活来,自己来公司这么久,身边的女人就丽芹和贝贝,郑亚男这种叶经理看中的红人,他碰都不敢碰,宣慎这个闷葫芦什么时候拉上手的?难道是因为他做饭?

唐总摇头,说:“你说谎。”

宣慎浸在唐总的目光,彻骨的冷,他动动嘴,想说些什么,唐总举起手,手里拿着个手机,带键盘的,说:“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宣慎认出来了,是他的手机,藏在柜子后面夹缝里的手机。

唐总微笑,继续说:“让我猜猜,手机是不是开了录音?把我们开会的内容都录下来?然后呢?再报警,把录音交给警察,是吗?”

楚江等人的眼神凶起来,慢慢向宣慎走来,本是上课的人群像围猎的狼群,低着头,蹑着脚,合拢过来。

宣慎大叫一声,开门,推出郑亚男,跑!

郑亚男跑开,宣慎跟着出去,王木子第一个跑来拉住宣慎的手,宣慎甩不开,一巴掌扇王木子脸上,王木子吃痛捂脸,丽芹也赶来,张了爪子就往宣慎脸上挠,宣慎踹丽芹一脚,不再纠缠,往外冲。

后面的人挤过来,在门口顿了一下,抢出去好几个人,安主任、叶经理、楚江……

他们逃不了!就算从里面出去,也要钥匙才能开。

宣慎是有钥匙,可就几米的距离,撑死也就够把钥匙掏出来!

啪哒啪达的水声响起,有人叫:“水!冬子你掏个马桶怎么弄得到处都是水!”

水从卫生间漫出来,走廊、客厅上都是水。

冬子从卫生间出来,一手拿着皮搋子,一手拿菜刀,刚好挡在宣慎逃跑路上。

安主任大叫:“拦住他!”

冬子看看宣慎和郑亚男,在两人间犹豫了一下,两人已经跑到门口,宣慎掏出钥匙开门,刚插在锁孔上,安主任等人赶到,掀翻宣慎,压在地上。

郑亚男也被叶经理拖走。

“叫你跑!叫你跑!”安主任狠狠扇了宣慎两个耳光,抽得手疼,王木子、丽芹两人也赶过来,一个扇脸,一个抓头发。

王木子扇了几下,还要踹几脚,被唐总叫住。

人群分开一条路,唐总慢悠悠地踏水过来。

冬子还拿着刀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是在上课吗?怎么一帮人又跑又打的,是消防演习吗?

叶经理受不了满屋子的水,叫冬子别傻站着,先去卫生间把水搞定,水渗到楼下,有人上来就麻烦了。

冬子应了一声,没急着走,又看看宣慎,宣慎脸肿眼肿,冲他硬是挤出一个笑,冬子低着头,提着菜刀和皮搋子走了。

好几只脚踩着宣慎,宣慎躺地上,泡水里,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却在笑,笑得抽搐。

唐总俯视他,不住摇头,蹲下来,拿纸巾擦掉宣慎脸上的血污,说:“你以为我说敲钟的事是说给谁听的?以你的品性,只要在这行坚持下去,肯定会有大出息。我见过太多人,进来都知道要骗人,却不知道要先骗过自己。而你差点就做到了。”

宣慎笑完了,看着唐总的手,唐总还拿着他的手机。

唐总掀开手机后盖,费了点劲取出储存卡,掰成两半,扔到地上,又砸了手机,手机在地上弹了几下,完好无损。

唐总脸色有点难看,破手机也太硬了吧。

不管它,解决完这个硬骨头再说。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过大部分都是找机会自己溜走。你明明可以走了,却还要留下来,呆了这么久,是为了她吧?”唐总指指郑亚男。

郑亚男抿着嘴,不说话,只看着宣慎。

宣慎没什么反应,要不是胸膛还起伏着,和一具泡了防腐液的尸体差不多。

“要不是小楚先跟我汇报了你的事,我可能还不会关注到你。来了后,我又看了卫生间,听说马桶塞了都是你通的?皮搋子也是你出去买的?平时买菜,还有给她带外卖,都是你做的。你知道吗?新人假装接受我们公司的价值观,积极做事,找机会出去溜走的,光我看到的就有三十四个。只是这三十四个中没一个胆大到还想潜伏下来,带个女人出去,还要录音做证据,想把我们一锅端吗?”唐总笑眯眯地说。

“和公司的价值观不符,你逃走就是了,还想着做英雄,就只能怪你自己傻。不过有一点你做的不错,那个手机藏在柜子夹缝里,确实难找。你被小安开除了,又回来特意要了储藏室做办公室,也是早就想好了,就等我们过来审核录音是吧?”

“要不是小楚和小安打了一架,柜子晃起来,你急着出来拉架,我也没那么快找到手机。有这种心思,为什么不用在正途上,好好为公司工作呢?”

宣慎一直没反应,挺在水里,握着拳头。

水位没下降,还往上了些,宣慎半个拳头都泡在水里。

王木子等人踩着他,他稍有动静,几只脚就狠命地碾,像踩灭烟头一样。

唐总又说:“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在哪吗?就是那封举报信,八十二页!我从头看到尾,没一个错字,连标题、副标题的字体都区分的一清二楚,标点符号全对。这他妈的是举报信?这是论文!这是一个名校大学生的毕业论文,再加点数据图表,都可以申请硕博直读了!当老子书白读的啊!除了你,这里还有谁写得出来?举报自己?好让我们开会的时候主动讨论公司业务,录音下来当证据。呸!当我傻子啊!”

楚江此时才恍然大悟,和丽芹对视一眼,差点眼泪掉下来。他看着唐总蹲下略显佝偻的背影,心里满是敬意。

从几何时起,他自以为学到这个男人十成本领,可以自立山头,创出一番事业,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个笑话。

这个男人的底蕴、眼力、对人性的把握、还有丰富的学识和恐怖的学习力,才是他数十年如一日稳稳站在金字塔尖的最大依靠。

自己连皮毛都没学会呢!

楚江突然心灰意懒,来审核前的雄心壮志都没了,反而后悔起来,当初该听唐总的话,去进修个函授本科之类的。

学习啊学习,干哪行都要学啊。

叶经理心虚,看了郑亚男一眼,唐总,好可怕!

自己捂住郑亚男,伪装成普通员工的事多半也瞒不住他。

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发现这座金山啊!

一想起郑亚男之前说的身边朋友都是几十个亿的身家,叶经理就后悔到想跳楼。

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怀疑郑亚男在吹牛,所以一直没采取强硬措施。

其实有很多细节都证明郑亚男家里是真的有钱。

他好几次去郑亚男房间,她都在看一个网页,是郑氏集团产品发布会的新闻,她看得流泪,见他过来,又赶紧擦掉眼泪,说自己在吃芥末寿司。

她爸就是郑氏集团的老总!

不过他只搜到郑氏集团的老总有个儿子,今年28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接手集团财务部的新闻,完全没有女儿的新闻,所以不敢完全确认。

现在一切都晚了。唐总看到郑亚男的那一刻起,这棵摇钱树就是唐总的了。

怨不得唐总手长,谁叫别人眼光毒呢!

安主任脸红了下,忙低头,又狠狠一脚踩宣慎手上,好气!被这小子利用了!

什么回来的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不做事,只给郑亚男做饭和网络工作,这是泡妞加收集汇款信息。

第二个拿储藏室做办公室,这是布置主场,放手机录音当证据。

第三个,第三个他没说。

不过从头到尾都是宣慎的安排,安主任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小子哪是什么老实人!狡猾着呢!

“唐总,怎么处置他?”安主任搓着手问,他等不及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八章 更简单的方法

唐总站起来,第一次没了笑脸,看着宣慎像看一条死狗,“带他去教室敲钟,敲到他认同我们的价值观为止。”

“敲钟?”安主任愣了一下,唐总的目光扫过来,像是菜刀做的梳子刷得他身上一条条地疼。

安主任想到唐总刚上过的课,那个敲钟的老师,染血的大钟,露出指骨的手指,他打了个激零。

王木子已经弯下腰去抓宣慎,他很兴奋,从宣慎升为金牌讲师开始,到宣慎拉着郑亚男的手结束,那段时间郁积的嫉妒、不平终于有了宣泄机会。

之前那几巴掌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要敲他这口老实人的烂钟,把他敲响为止,敲到他求饶为止,敲到他也跟我一样为止!

丽芹抬了抬脚,水都渗进鞋底里,之前水还不多,怎么越来越高?

“冬子!你在搞什么!”丽芹大叫。

“冬子,过来搭把手!”王木子叫,他本是想抓宣慎的,只是宣慎看了他一眼,脸上又是一团团的血污,好可怕。王木子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动起嘴皮子。

哇哇哇——

冬子怪叫着冲出来,一手举着菜刀,一手举着皮搋子,众人自动分开一条路,水还是溅了一身。这是水漫金山啊!马桶堵得有这么厉害吗?

冬子跑到宣慎身前,伸出手,菜刀还在手上,像是要砍宣慎一样。

王木子吓了一跳,这白痴,天天撞墙撞傻了,正要跟他说把菜刀收起来,拉宣慎回教室就行了,门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快开门!”门外一个女人大叫,捶门捶得震天响。

所有人安静下来,不敢发声。

郑亚男吸一口气,张嘴就要大叫,冬子见机快,捂住了郑亚男的嘴。

叶经理赞许地看冬子,还是有点眼力的。

唐总使了个眼色,余下的人各自散开,冬子一手夹着皮搋子和菜刀,一手捂着郑亚男的嘴费劲地挪开,藏到墙角,宣慎也被人拖到门口看不到的死角。

只剩下唐总一人站在门口。

他整理一下西装,特意看了下手,没有沾上宣慎的血,这才拿叶经理递来的钥匙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大妈,一看门开了,就往里张,看到地上都是水,大叫:“漏水都漏到我家了!我家的卫生间、天花板全都潮了!平时晚上瞎吼什么的我就不计较了,水漏成这样你都不管,是要游泳吗?有没有公德心?这楼里就你一个人住啊!知道我家装修花了多少钱吗?快把水给我停了!”

大妈一连串高音rap轰炸,以唐总的功力也眼前一黑,耳膜嗡嗡地响,有点晕。

“到底是哪里漏水?”大妈拉开门要往里走,唐总拽住门把手,只留一条缝,不让她进来,笑着说:“不好意思,是我的不对,我马上修。”

“我问你,到底是哪里漏!”大妈更气了,这家到底住了多少人,每次敲门都是不同的人。

“卫生间。”唐总说。

“卫生间!卫生间漏水!”大妈要疯了,一想到屋顶在尿尿,她就想发飙。

“报警!我要马上报警!”大妈大叫。

屋内一帮人早早捂住郑亚男和宣慎的嘴,这回更用力了,生怕弄出一点声音。

丽芹还找来了胶带抹布,封好宣慎的嘴。

安主任急得冲冬子使眼色,要他把郑亚男拉里屋关起来,却看到一把刀架在冬子脖子上,郑亚男拿着刀,冬子拿着皮搋子。

所有人都看向郑亚男。

郑亚男也不知怎的,拼命挣扎,碰到一个东西,顺手就抓过来,结果是把菜刀。

冬子一只手捂着她嘴,另一只夹着皮搋子和菜刀,顾此失彼,反被她夺了刀。

她一拿到刀,冬子的手就泄了力,她轻轻松松挣开,反架在冬子脖子上,一步步往她自己房间退,还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宣慎。

安主任只好押着宣慎跟着郑亚男走。

一直到了郑亚男房间,郑亚男开了门,等宣慎走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猛地一推冬子,自己拿着菜刀闪进屋里,关上门。

“报警!报警!我要报警!”大妈还在叫,身为一个良好市民,深知邻里和睦的重要性,可是她都快忍了半年了,平时的噪声就算了,漏水漏到整个天花板都在尿尿,谁忍得了?

唐总突然开了门,上前一步,抱紧大妈。

大妈大脑一片空白,搞啥呢?抱紧?调戏老娘?你是不想活——

“对不起,这是一点补偿。我会马上把总水阀关掉。对你家造成的损失我会全额赔偿,期间造成的任何损失,租房、换家具都由我来承担。实在对不起。”唐总退后一步,掏出手机,“我先给你转一万块吧。当然,这不算在赔偿里,只是我的一点歉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大妈呆了会儿,看这个男人一脸真诚,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呃,那也不用,反正你赶紧把漏水处理好,我们家的损失叫师傅过来看了再说,你放心,楼上楼下的,我也不讹你,只要把我家照原样弄好就行。”

唐总坚持要先付一万块歉意费,大妈推了几下,就拿出手机让他转钱,看了数字后,叮嘱他早点把水弄好,就下楼了。

嗯,给钱给的这么爽快,真是个好人那。

唐总关上门,脸上的笑顿时收了。

“怎么回事?”他问楚江。

“水已经关了,冬子他忘记关水龙头……”

“人呢!那两个人呢!”唐总暴怒,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可又是漏水,又是走了人,还白白赔了一万块,他的好脾气也快消磨没了。

“在里面呢,关屋子里,逃不走的。她就拿了把刀。”安主任见楚江被喷,心情特别爽,凑上来汇报情况。

唐总看向里屋的那扇门,问:“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宣慎撕开嘴上的胶带,掏出抹布,连呸了几声。

郑亚男反锁好房门,拿着菜刀在门缝里瞄了好几眼,说:“没事的,还好我机灵。”

“机灵什么?”宣慎问,表情很复杂。

“就算抢了菜刀,往外面跑,肯定也跑不过他们,到屋里来,至少争取了时间。怎么样?这么短的时间,我就想得这么周全,还不机灵?”郑亚男很得意。

宣慎叹口气,他是明白了,郑亚男真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可爱的像个白痴。

“你就没想过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吗?”

“什么方法?”

“喊救命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还要举报

郑亚男看看手里的菜刀,想了会儿,尴尬地笑:“哈哈,是哦,拿了刀就想着挟持人质,忘了喊救命。”

现在是没机会喊了,楼下大妈被唐总忽悠走了。

郑亚男的房间在最里面,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想其他办法。

“你有没有手机?”宣慎问。

“没有。不过我有电脑,趁他们还没断电断网——”郑亚男坐在电脑前,打开屏幕,跳出网页,还是那个一群穿西装的中年人高举香槟的图片。

这回宣慎看清楚标题了,《郑氏集团品牌发布会》。

啊!我懂了,大集团都有相应的安保渠道,可能在集团网站上留言,马上就能派专人出来保护,或者联系当地警方。

宣慎在后面看着,拿过菜刀,守住门口,希望能多拖延点时间,撑到郑氏集团的救兵或者警察赶到。

他看着郑亚男在电脑前操作,关掉浏览器,退回桌面,点击图标,宣慎有点小惭愧。

本来是想救郑亚男的,结果反要靠她救。

屏幕一黑,接着音乐声响起,屏幕上跳出一个端着枪的女人,穿着短裙,配白衬衫。

郑亚男熟练地点击几下,接着戴起耳机,调好麦克风位置。

宣慎刚开始还想:靠!不愧是大集团,安保渠道都有专门的程序,做的还这么逼真,接下来就是直接远程视频通话,然后直升机、特种兵、神兵天降,破开窗户跳进来吧。不对,没窗户,那就破开墙壁冲进来,太帅了!

然后画面一亮,进入广场,一摞摞的集装箱,一架坠毁的半残飞机,一群穿着小背心的男男女女,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打拳开枪,热闹非凡。

郑亚男喂喂地叫,小哥哥在吗?小哥在吗?

宣慎呆呆地看,看到郑亚男和小哥哥约好跳到学校,从飞机上跳下,打开降落伞后,才终于确定,郑亚男这是在玩吃鸡!

“你不是要求救吗?”

“是啊。你等着,小哥哥,我这里有把scar,你要不要?”郑亚男拣枪。

宣慎突然想开门出去拿菜刀砍人。

“那个,小哥哥,帮个忙,报个警呗,我这里有坏人把我困在房间里了。”

“真的假的?”

“真的。”

“好,你等会儿。”

然后屏幕上的人蹲在门后不动了。

郑亚男摘下耳机,说搞定了。

宣慎问:“那个人可靠吗?”

“人挺好的,带我吃了好几次鸡,有什么好装备也都让我先挑。”

咚咚咚!

门响了。安主任的声音传进来:“小宣出来吧。你们逃不走的。”

楚江也说:“自己出来大家还是兄弟,要我们撞门进去,会发生什么我也保证不了。”

门外悉悉索索的人声,很多人聚着像是闻到肉味的丧尸群,堵在门口。

宣慎握紧菜刀,轻声问郑亚男,“好了没?”

郑亚男戴上耳机,问:“好了没?”

没人回话。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蹲在门后的人动了一下,小哥哥的声音传来:“我打电话报警了。”

“真的吗?谢谢你!”郑亚男半摘耳机,跟宣慎说,小哥哥报警了。我们只要守住门口就好了。

宣慎松一口气,吃鸡里的朋友也是朋友啊,这么靠谱——

“等等,他知道你住哪吗?”

“不知道啊。”郑亚男说。

“那他怎么报警的?”

“喂,你怎么报警的?”郑亚男问小哥哥。

“打电话报的啊。”小哥哥说。

郑亚男懒得传话,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叫宣慎凑过来听。

“你怎么说的?”郑亚男问。

“就说myfrienddangerdanger,youquickquick,idisyanan。放心吧,他们都是专业的,查id就知道你在哪,安心等待救援吧。”

郑亚男放下心,对宣慎说:“看吧,他很可靠。连报警都用英文——”

郑亚男说到一半,对上宣慎的目光,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又问:“你为什么要用英文报警?”

“你不是说你在美国吗?不用英语用什么?我加了国际区号打110打半天都打不通,还特意查了中国大使馆的电话打过去的。fbi很厉害的,知道你的吃鸡账号,就能精确定位。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这回宣慎终于受不了了,抓过麦克风,大吼:“就算她在美国,你好歹打911啊!而且都是中国大使馆,你说什么英文!”

嘭!门撞开了。

冬子冲进来,跌跌撞撞站着,手里还拿着那把蓝色皮搋子,后面进来安主任等人,慢悠悠的,看好戏的样子。

郑亚男摘掉耳机,站起来,宣慎拿菜刀,拦在她身前。

冬子伸手夺过菜刀,捏在手里,安主任等人心更定了。

唐总从后面挤过来,看了下房间,点点头,说:“不用去教室了,就在这里上课也挺好。”

安主任、王木子抢先出来。

几十个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不留,宣慎和郑亚男绝对逃不出去。

郑亚男很生气,她一个女人都能轻轻松松抢把刀,宣慎倒好,不像被抢,倒像是主动送刀给冬子,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有冬子拿刀守着,宣慎再没威胁,安主任、楚江、王木子等人慢慢逼近,为首的安主任刻意放慢脚步,欣赏宣慎脸上的表情。

还笑,还笑是吧?

等一会儿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安主任捏响指骨,歪歪脖子,就要去抓宣慎。

宣慎说:“安主任,楚经理,我还有事要举报。”

众人一愣,楚江、安主任看向唐总,唐总没什么表情。

宣慎说下去:“举报我自己。那40份基因修复液我没倒掉,全用在公司里了。”

现在谁还关心那些基因修复液,安主任冷笑,不过也不阻止,看宣慎说些疯话挣扎,对他来说是种享受。

王木子皱起眉头,想到什么,只是不太确定,看看宣慎,又看看他背后的郑亚男。

宣慎顿了一下,嘴巴慢慢裂开,嘴角快提到耳朵根,笑开了说:“大家晚饭吃得挺香吧?”

王木子指着宣慎,张大了嘴,肚子里翻江倒海地滚。

“我用在饭菜里了。”宣慎说。

时间像是漏掉一拍,所有人静止,王木子最先反应过来,捂着嘴往外挤,人群跟着骚动起来,郭富、白占也往外面卫生间跑,晚上的鸡爪、饺子就他俩吃得最多。

唐总脸上白红一阵交替,向前踏出一步,终于还是忍不住,捂着肚子去抢卫生间。

原本拥挤的门口只剩下楚江、安主任、丽芹、叶经理四人守着,还有冬子拿刀。

五人对两人,其中还有个憨傻拿刀的大个。宣慎和郑亚男还是逃不出去。

楚江冷笑:“基因修复液不就是水掺酒精,吐什么吐?”

安主任附和:“对啊,一群不长脑子的——”说到一半,想到唐总也去吐了,顿时说不下去。

倒是叶经理、丽芹瞄了安主任一眼,安主任这才想扇自己嘴巴。

楚江说:“举报呀,还有什么可举报的?说说看?冬子,先砍他一只手。”

楚江等人笑起来,安主任也忘了之前的错误,笑得极为开心,虽然和楚江打了一架,可看楚江收拾宣慎的手段还是很爽的。

老实人就是老实人,假装耍什么阴谋,还那么老实,既然放了基因修复液,为什么不再加点泻药什么的。白痴!

叶经理不想闹这么大,他对宣慎没多少恶感,当然好感也谈不上,只是宣慎在饭里放了基因修复液,让公司上下几十号人跑厕所去吐,这招太下作,太招人恨,他想保也保不住。

丽芹捂着腰,很期待,推了冬子一把,叫他快点。刚才宣慎夺门而出那一脚,踹得可不轻。

冬子往前走一步,扬起手,对着宣慎的右手劈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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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你是谁

啪一声脆响。宣慎的右手起了道红印。

宣慎没叫,郑亚男也没叫,楚江等人更是安安静静,都能听到远处卫生间里的干呕声。

楚江第一个忍不住,一巴掌拍冬子后脑勺:“你白痴啊!拿皮搋子砍人?”

安主任、叶经理多少有些尴尬,冬子以前经常撞墙,可也没这么蠢啊?

王木子反应最快,第一个抢到马桶,干呕了一阵,只吐出点胃酸来,就让给后来的唐总。

唐总抱着马桶吐,哇哇地叫,也没吐出什么。

王木子靠着墙,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之前心中的那点疑问没有熄灭,反而越窜越高。

晚饭是冬子做的,宣慎一直在开会,出来后也有人守着,都没去过厨房,他什么时候放的基因修复液?还是说——

宣慎顺手抢过皮搋子,说:“楚经理,我还要举报,不过这回我不是举报我自己,而是——他。”

宣慎指向冬子。

冬子回身一刀砍在楚江肩膀上,楚江吃痛倒下,冬子又一脚踢倒安主任,举着菜刀冲出去,叶经理跳开,不敢拦。

丽芹横在门口,被宣慎一皮搋子戳脸上,皮搋子刚从马桶口里出来,新鲜着,吻住丽芹口鼻,只一下,丽芹就被薰得白眼直翻。

冬子带着宣慎、郑亚男跑出去,迎面撞上王木子,王木子大叫:“冬子!小心冬子!”

王木子看冬子拿刀,刚叫出口,就抱着头往回躲。

冬子三人也不理他,径直跑向门口,开了门出去。

唐总等人吐了半天,没吐出个什么玩意,不知道该夸自家产品质量好,还是宣慎过过嘴瘾,压根就没放,又跑出来要收拾宣慎,却见门开着,楚江捂着肩膀喊:“冬子、冬子也是他的人!”

唐总带着人追出去。

郑亚男稀里糊涂地跟着跑,跑下楼,到了17楼,宣慎停下来,冬子也跟着停下,郑亚男问:“跑啊,他们快追上来了!”

楼梯间的脚步声回荡开来,像是有一个团的人来抓他们。

宣慎却走进走廊,停在一个大招牌前,说:“不用了。这里有人能帮我们。”

郑亚男看那招牌,上面写着《第一章心理》。

心理咨询?这有什么用!没看唐总那群人疯了一样追过来吗?

宣慎已经走进去,冬子提着刀跟着,郑亚男想了想,只好也跟着进去。

唐总那帮人再疯,总不至于当着人的面绑架他们三个,再不济,也有人报警。

不过冬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和宣慎是一伙的?

郑亚男不太管公司的事,每天只是雷打不动的吃饭、打游戏,却也知道宣慎和冬子关系不怎么好,因为做饭的事还吵过一次。

郑亚男一边想,一边走进去,看到一男一女,男的坐在办公桌前,女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书。

六六晚上一直呆在章本硕身边看书,心思也一如既往的不在书上。

她偷看章本硕的侧脸,又重新和张一帆对比了一下,嗯,张老师讲课讲得好,但确实平平无奇。

过了一会儿,又偷看章本硕,想到张一帆说的:以后我们会常见面的。就开始想张一帆和章本硕到底什么关系。

从吴丽那里探听来的消息,说是张一帆“单方面”对章本硕感兴趣,可具体原因不详。

她要是直接问章本硕,估计要不到答案。

要不要侧面试探一下?

“本硕,听张一帆说,这本书是第一版?挺珍贵的。”六六问。

“嗯。”章本硕继续敲键盘。

失败。再换个方向突破。

“今天去上培训班了,好多人啊。张一帆挺——”六六犹豫了一会儿,说:“挺有才华的。”

对不起,刚看了章本硕,就让她昧着良心说张一帆帅,她真做不到。

“嗯。”敲键盘的节奏都没变。

失败。再换!我就不信你没感兴趣的点。

“找他咨询的人挺多的。我看预约表都排到三个月后了,听吴丽说,阳光心理还专门给他配了个助理——”

“嗯?是吗?”章本硕停了一下,又继续敲键盘。

六六眼睛一亮,找到了!章本硕在意别人咨询比他多!

“其实我觉得还是平台的作用大一些,他在阳光心理,你自己一个人再强,单打独斗终究比不过别人。难道会有一大帮人突然跑来找你咨询吗?”

然后,三个人跑进来。

“章老师!你果然还在!快报警!”那个人一脸血污冲进来大叫。

章本硕抬起头,看是宣慎,后面还有一男一女,还没说话。

外面就有人叫:“在这里!”

呼拉拉,一群人涌进来,把章本硕、六六连同宣慎三人围住。

六六一个人、一个人慢慢看来,数了一下,总共27个人。

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闭上眼,十指交握成祈祷状:不可知的存在啊。你的力量比大海还深沉,比天空还悠远,比黑夜更幽暗,请赐予我永久的美貌和青春吧,这条要是有难度的话,那赐我一个男朋友也行。

唐总、楚江、郭富、白占、叶经理、安主任、丽芹、王木子……所有人都到了。

这回宣慎他们再也逃不了了。

郑亚男很后悔,刚才应该坚持拉宣慎跑下去,或许能逃走的。

宣慎却还在笑,在他一个人默默坚持准备的时候,每当快要坚持不下去,或想放弃的时候,都是章老师让他重燃斗志与希望。

他坚信章老师一定有办法。

“章老师,你说需要帮忙的话,就到你这里来。是吧?”宣慎说。

章本硕看宣慎身后一圈人,说:“是。”

唐总再懒得废话,手一挥:“都绑起来。”

郑亚男靠近宣慎,宣慎说:“没事,章老师一定有办法。”

宣慎被绑起来,冬子挥菜刀,被楚江从背后踢了一脚,扑倒在地,好几个人压住,缴了菜刀,也绑起来,郑亚男也绑了。

六六正好在祈祷,睁开眼,手上也绑了条绳子,绑的人还夸她主动伸出手,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配合。

章本硕也被绑起来了。

楚江捂着肩头,冬子那刀用刀背砍的,可还是痛得厉害,骨头好像都断了,可他不怎么恨冬子,只恨宣慎。

楚江问唐总:“那两个人怎么办?”

唐总瞄了一下,“没事,一起收了。我也很久没有正式给新人上课了。去把门关上。”

王木子关了门。

唐总走出去,楚江等人只觉唐总的身姿挺拔伟岸,气势如潮汐袭卷,层层叠上去,等站在宣慎五人身前,已拔至最高点。

“我问你们,我们公司的价值观是什么?”

“我才不想知道呢,你们谁啊?卖绳子的吗?有这么上门推销的吗?”六六很愤怒,不是气莫名其妙被人绑了手,而是气自己白许了愿,没许愿前还好好的,许完愿,没实现,就觉得自己与“永久的美貌和青春”还有“男朋友”擦肩而过,太失落,太虚无。

宣慎三人默不作声,宣慎开始后悔,不该来章老师这里,是他害了章老师。

“跟我念!坚持才能成功!”唐总说。

没人念,唐江回头看楚江,楚江这才醒悟,带头喊起来:“坚持才能成功。”

唐总看着宣慎、章本硕,又说一句:“坚持才能成功。”

楚江提着菜刀过来,悬在空中,安主任拎着一条绳子站另一边。

宣慎对章老师说:“老师,跟着念吧,不念他们真的会打你。”

“坚持才能成功。”宣慎、郑亚男、冬子三人有气无力地念出来。

“齐一点,大声点,还有你们两个,跟我念!”唐总指着六六和章本硕。

楚江和安主任走到两人身边,提着绳子和刀,阴阴地笑。

六六真的生气了,这都什么人啊!神经病吧!

“你们要想咨询,就好好的一个个排队来,预约好时间,一进来就瞎念什么?还绑我们?快给我松开!”六六说。

唐总不说话,只给了安主任一个眼神,安主任提起绳子要抽六六。

章本硕说:“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

安主任一愣,看唐总,唐总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不理会章本硕,说:“跟我念,坚持才能成功!”

“听我说,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效果会更好。”章本硕说。

唐总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问完又后悔,干嘛要说这句。

“你之前叫人关门,就是有意制造封闭环境,可是窗户还开着,窗帘也没拉上,别小看这点漏洞,这里虽然很少有人来,但是窗户开着,就会给我们希望,让我们觉得大叫救命可以引来邻居来帮我们,就是这点希望,能让你的洗脑效果大打折扣。”

唐总呆了半天,安主任提绳子的手都酸了。

“你——你——我没说要洗脑,我就要你跟着我念而已。”唐总说。

章本硕摇摇头说:“你又错了,洗脑又称态度强迫性转变,或者认知失调。你从过往的工作经验中得到一条有价值的规律或是准则,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在封闭环境下,再辅助以暴力手段,很容易让意志不坚定的人屈服,当他们跟着你念后,就会得到表扬、优待、或是其他奖励,在这种强迫压力下,我们害怕惩罚,并希望得到奖励,就会不自觉地巩固新的态度。”

边上一圈人听傻了,包括唐总。

“重复是没错,但也要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盲目地一接触就开始重复,很容易导致洗脑目标的反抗心理,效果很差。”章本硕冲桌子上的水杯扬扬下巴,安主任愣了一下,放下绳子,双手捧过水杯,递到章本硕嘴边,章本硕喝了几口水。

“那我要怎么做?”唐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问。

“第一点,我早就说了,封闭环境,最好还是陌生环境,你跑到我家来,给我洗脑,你是不是傻?这里是我的主场,我最熟悉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公司?算了,算了,你虽然是个老手,看样子,也进修过一段时间,但是理论基础还是欠缺了,根基不扎实。就在这说吧。”章本硕皱起眉头。

唐总脸红,低下头,这个人说到他的痛处了,一针见血。

“第二点,人在有明显心理压力,经历过人生重大事件,例如亲属死亡、男女朋友分手、离家出走或是经济压力时,特别需要归属感而感到迷茫时,才是灌输所谓价值观的好时机,简单来说,就是我有所求,又无人依靠时,是你们活动的最佳时期。所以,你们要先对目标有基本的了解,家庭状况如何,出身背景如何,为什么事烦恼等等,综合所有信息后,再针对性给出帮助,吸纳进群体,与外界正常社会隔离,才能转变他的态度。你特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闯进来,绑了我,还叫我跟着念什么狗屁价值观,你是不是傻?”

最后几句话章本硕几乎是对着唐总的脸喷出来的,唐总脸上全是口水,却连抹都不敢抹。

楚江拿着刀,要是以往,新人这么嚣张,他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或是一刀下去,可这个人说的话,怎么这么有道理?比唐总的还有道理!

“那——你是谁?”唐总小心翼翼地问。

“我叫章本硕。心理咨询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八十一章 广告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瓶颈了?”章本硕问唐总。

唐总把椅子拉近,说:“不知道是不是瓶颈,就是——没有以前的热情了。”

“热情?能详细说一下吗?”章本硕问。

“入行这么多年,以前半夜想项目,想着培训新人,愣是睡不着觉,半夜起床写笔记,写培训心得,看书,第二天照常工作,培训,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只想着怎么升级商业模式,快速回笼资金,再没以前那股子冲劲。”

“还有呢?”章本硕问。

当啷啷一声,吓大家一跳,扭头去看,原来是楚江的刀掉了。

唐总瞪楚江,楚江羞愧,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其他人更是集体鄙视。

安主任鄙视得最厉害,他主动往章老师的杯子里加了三次水。

唐总瞪完了,继续说:“刚入行,我找不着门路,天天捧着本《文案大全》,想着怎么说场面话,漂亮话,业绩却提高不了。后来我想通了,要去请教业内那些大前辈。”

“对,获得成功最快的方法就是已经被实践证明的方法。学习、模仿成功者是条捷径。”章本硕说。

获得章老师的肯定,唐总很感动,说:“是的,就是这个理,钢铁大王卡耐基是美国巨富,他是怎么成功的?他就是经常和洛克菲勒、摩根、还有其他金融巨子学习,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研究他们,模仿他们,就成功了。一个人要是能完美模仿成功者,那他一定能做出和成功者相同的成就!”

唐总越说越激动,似乎在章老师的引领下,又找回了昔日的激情。他站起来,来回踱步,踹开盘坐在一边的王木子,众人腾出一块空地,供唐总思考。

唐总说:“以前我从传媒毕业,去做推销,自以为掌握了所有的知识,却屡屡碰壁,常常带着一箱的产品出去,又带着满满的箱子回来。我也去上了一些课,拜访过一些老师,请教过资历老的同事,可都没什么效果。直到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大师,就是吉尼斯世界记录保持人法克尤—米尔肯,推荐我去上他的课。我去上了,回来后,一个月内,我的业绩翻了5倍,原来我创业、培训、独自摸索销售技巧,跟那些水平还不如我的同事、领导学习,却都比不上上法克尤的一节课,那时我就明白了,做一件事,要成功,先要找对老师。”

“不是要坚持吗?”六六举双手问,就她的手绑在前面,不像章本硕、宣慎他们绑在背后。

唐总假装没听见,说:“可是现在我已经站在行业的顶尖,再往上,已经没有人能让我模仿,学习,我又去哪找老师呢?我又怎么挑战自己的极限呢?章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所有人齐唰唰地看向章本硕。

章本硕问:“你小时候向谁学习的?”

唐总一愣,“小时候?老师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爸爸,我爸识字不多,脾气也不好,不过只要我做错,就会跟我讲道理。”

“怎么讲道理?”

“叫我跪地上说自己哪里做错了,说得不好,就扇我一巴掌说我撒谎,说得好了,还扇我一巴掌说是让我长记性。”

“然后呢?”

“然后爸爸就出去了,把门反锁,把我一个人丢家里,有时候关上一天,很晚回来,有时候是两天。”

“那你一个人在家做什么?”

“我趴在窗台上看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看累了,就回去看电视,一看就是一整天。”

“看什么电视?你对什么节目记忆最深刻?”

“没什么深刻,要说有,就是广告了。”

“说几个听听?”

唐总想了想,终于停下脚步,说:“盖中盖,补钙效果真不错,建议老家伙们都试试。”

“这人上了年纪,不光腰酸背疼腿抽筋,走路没劲,出虚汗,连放屁都带颤音,这是病,得补钙。”

“自从服了六厂盖中盖,我腰不酸了,腿不抽了,走楼梯不费力,放屁都有劲了!”

“下列产品与盖中盖齐名,为响应广大观众热切需求,特循环播放三遍,一遍十次。”

“脑白金!黄金搭档!哪里不会点哪里!生命一号口服液!大宝啊!用肛泰!”

“众丛人医院,今天人流,明天上班!”

“怕上火喝大宝!困了累了用肛泰!对不起,搞混了。”

唐总说完一长串广告词,颓然坐在地上,低着头,肩头微微耸动,传出抽泣声。

他明白了。

重复再重复的洗脑法则不是从广告文案中学过来的,为什么都是用重复手法洗脑,他做得就是比其他人出色,就是比其他人有效,是因为他小时候看过的这些广告。

一个人锁在家里,饿得没有饭吃,等着爸爸回来,饿到受不了,只能靠喝自来水,还有看广告来分散注意力。

从早看到晚,一个广告重复多了,像是钢印盖在骨头上。

他长大了,骨头变粗变壮,那钢印也跟着变大变深,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长大后,爸爸打不过他,也锁不住他,就开始真的跟他讲道理。

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没兴趣听了。

他脑子里全是广告,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传媒界做出一番成绩,又觉得要当老板赚大钱最好从营销开始,于是他创造性地结合了传媒和营销,投入到现在这个行业,一做就是几十年。

郑亚男看着唐总坐下,好像哭了,周围的人也似受了感染,偷偷抹眼泪,她一点都不想哭,这是怎么了?

刚从公司里逃出来,又进了同行的公司?怎么气氛如此诡异?

她看向宣慎,宣慎眼角也有泪光,他没在看唐总,而是在看章本硕。

章老师!你果然有办法!

不过这效果也未免太好了吧?还是说唐总天天给别人洗脑,把自己也顺带洗了?

六六在看墙角的锤子,只有她的手绑在前面,有机会,趁这帮人不注意,冲出去,抡起锤子,先砸谁呢?

这么多人不好办啊。

管他呢!先逼退他们,然后把菜刀踢到章本硕手里,让他自己解开,接下来帮忙解开其他人,一共五个人,有锤有刀,交叉起来很厉害呢!

这帮混蛋,害得我美梦泡汤,还聚在这里开什么忆苦思甜童年阴影大会,有这功夫,去电影院包场看恐怖片专场啊!

呜呜呜——

哭声打断了六六的思考,唐总抬起头,坐在地上,仰面看章本硕。

边上的人吓了一跳,唐总脸上满是泪水,好几滴悬在下巴尖上颤抖,小颗抱小颗,团成一大颗滚下,眼睛一眨,又是一大颗落下,哭得像个融化的冰淇淋。

至于吗?

大家都有童年阴影、创伤,老妈偷情、老爸出轨、哥哥出柜、怀孕小三上门竟是班主任、早恋对象居然是小三女儿,这些都可以理解,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哭得这么惨,和平时印象中的唐总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自己上课不认真,没有领会到章老师的深刻意图?

唐总对着章本硕,哽咽着说:“爸爸,爸爸才是我要找的老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三个条件

“啥?喊他爸爸?”六六想着锤子,开小差,恍惚中以为这人认章本硕做干爹,心理咨询师有这本事?

唐总解开心结,放声大哭,边上的人也跟着哭起来,楚江、安主任哭得尤其卖力。

这不单单是唐总的领悟,也是给他们这些中层干部上的宝贵一课啊!

以后要从主任升到经理,从大经理到区域总,再到全国总,还需要在童年阴影上下功夫。

章本硕眨眨眼,凝视唐总好一会儿,才说:“你现在明白了,要怎么培训,怎么上课?”

“明白了,家庭,只有让新人们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才能正确传输公司的价值观。”唐总擦掉眼泪,站起来。

“那你要不要试一下?”章本硕问。

唐总点头,走到宣慎身边,解开他的绳子,宣慎揉揉手腕,看唐总,又看看章本硕,不太确定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难道听章本硕说了一通,唐总就这样放人了?

可是为什么只放我一个人?

“小宣,对不起,是公司的制度不合理,才让你做出那些事,我代表公司和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向你道歉。”唐总深深鞠躬。

宣慎没有感动,只有糊涂。

他不是傻子,能在公司里呆那么久,还保持清醒的人不多,唐总下一秒马上翻脸扇他一耳光才符合常理,现在的唐总——

不正常!

宣慎又去看章本硕,难道是章老师使了什么催眠术?

唐总说:“我知道嘴上道歉没什么诚意,那,这样,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都叫出来,随便你做什么,打也好,骂也好,只要你满意就行。”

安主任、丽芹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唐总给宣慎松绑,道歉已经是他们想象的极限了,结果还要宣慎自己叫人出来?

唐总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个心理咨询师说的话是有点道理,也只是道理而已,到底谁绑住谁啊!

小声的议论响起,众人都有点不安,楚江、郭富等人也互相看了几眼,担心唐总是不是吃了太多掺基因修复液的饭菜,脑筋有问题。

“你们对待家人是这种态度吗?就因为是家人,伤害了,连道歉都不用说,是这样吗?”唐总觉察到众人的异动,转身训斥。

楚江等人低下头。

唐总又对宣慎说:“叫出来吧,那些人,不用怕,我给你撑腰。”

宣慎没看唐总,看章本硕,他完全搞不懂了,唐总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如果要放他们走,为什么只松他一个人的绑,连章老师都没松。

可是不放的话,为什么又要他叫人出来,真的可以随便做什么吗?

说实话,宣慎有点心动。不只是今天逃跑时被打的那几拳,那几脚,更有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的怨与恨,藏在他这副老实人的面具之后,结了痂,一层层,血与肉交织起来,撕下来就是钻心的痛与爽快。

他期待这一撕,撕破痂,露出旧伤也无所谓。

如果真的可以叫人出来,随意做什么的话,就算唐总在玩什么培训新人的花招,他也想做。

他用目光询问章老师的意见,毕竟让唐总痛哭叫爸爸的人是章老师,他一定最清楚了。

章本硕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宣慎的心定下来,章老师都同意了,那就肯定没问题,对了,一定是章老师把唐总催眠了。

宣慎一个人,一个人看过来,最后停在安主任身上。

安主任身子一抖,好冷。

宣慎又问唐总:“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唐总说是。

宣慎指安主任,安主任看边上的丽芹,丽芹推安主任出去,她很开心啊,反正不是我。

安主任不情不愿走到宣慎面前,很委屈。

凭什么他第一个?

举报也是丽芹第一个举报,伤害宣慎的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啊!

气氛很微妙,唐总不知吃错什么药,明明是过来抓人的,听了心理咨询师的话,突然叫什么家庭、道歉的,到底是谁犯了错?不是宣慎吗?不是这小子处心积虑要搜集证据,送他们进牢房吗?

安主任看宣慎,没说话,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宣慎先说话:“还记得当初你要我回公司,我提的三个条件吗?”

安主任心一颤,身子发虚,来了,当初宣慎留第三个条件没提,只说与他有关,他就觉得不对劲,只是没想到宣慎能忍这么久,到这时候才提出来。

安主任点头。

“我现在想出来了,第三个条件就是让我扇你巴掌。”宣慎说。

安主任松口气,切,不过是扇巴掌而已,新人培训时,扇你几巴掌就记到现在?你也就这出息,扇啊,扇啊,让你扇。

他把脸凑过去,说:“扇,随便你扇!”

宣慎又说:“121下,我要扇你121下巴掌。”

安主任跳起来,“话不要说一半,一口气说完啊!当初我哪有扇你那么多下?”

宣慎扬起手,没回答,看唐总,那,你说的,我做什么都行,现在就看你了。

安主任拉住唐总,哀求:“唐总!你真要他打我?”

唐总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安主任说:“当初我哪有扇你那么多下?”

“不,上一句。”

“随便你扇?”

“对。你自己都说了,扇吧。”

“不公平!培训新人,不听话的都要打,我扇巴掌算轻的了,楚江他们比我更狠!为什么不扇他们?”安主任在公司任职这么久,第一次生出荒唐的感觉。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公司吗?

明明大家都是同事,为什么这么漠不关心?不扇他们的脸就无所谓吗?

他去寻求帮助,每看一个人,那个人就躲开,看天看地,就是不和他的眼对上,连王木子、贝贝也是一样。

这时安主任他才想起来,这些人进公司时都被他打过,有的重,有的轻,不过无一例外都吃过他的杀威掌,让他们长记性,知道公司和外面不一样,进来就要听他这个主任的话。

他看了一圈,终于有个人肯对他的眼,却是楚江,楚江在笑,毫无掩饰,幸灾乐祸地笑。

安主任脑袋一热,大骂:“一群神经病!”扭头就走。

开玩笑,他又不傻,干吗白白被人打?还是宣慎这个叛徒!

刚迈出一步,腿上一痛,跪下来,楚江按住他肩头,郭富、白占也过来按住他。

唐总很满意,楚江很好地领会他的意图,公司要发展,制度要变化,只有跟得上变化的员工才是好员工。

安主任怒了,是谁犯了错?是谁要搞垮公司?不教训宣慎,反让他来打我?有没有天理?

他要叫,要吼,要控诉所有人——

啪!啪!啪!

宣慎三巴掌落下,打肿安主任的脸。

安主任晃晃脑袋,眼前一道道的光,射来射去,唇齿间全是血腥味。

他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的人,晃来晃去,只有影子似的,想了半天。

他想说啥来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少了

“洞幺洞幺,我是蓝月,已在护送途中,距离目标地点还有75公里,以时速60公里行驶中。完毕。”

“一路平安,注意安全。over。”刘合挂掉手机,冲老爸点头。

刘约翰进房间去查看刘福全状态。

刘福全一大早听说初恋要来,兴奋地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把书架里的书都翻出来,不知找什么。接着又翻出西装穿上,系了领带,像要拍婚纱照一样,双手放膝盖上,坐床沿,憨憨地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刘约翰跟他说初恋很快就要到了,叫他做好准备。

刘福全笑着点头,手里拿着一摞的书。

刘约翰要走,却被刘福全抓住,刘福全抬头看刘约翰,昏浊的眼珠闪动着光,脸上红了一下:“她来了,能让我俩单独处一会儿吗?”

刘约翰说可以,然后走出房门。又去自己房间。

刘合在门口等着,很紧张。

老爸和老丈人硬是要用无线电应答沟通,营造出战争气氛,说有紧迫感。

他刚开始还没当回事,可说着说着,还真紧张起来。

都是爷爷,说一定要呆在家里见初恋。

万一被发现了,那不是死定了?

不过应该能很快结束吧,几分钟?不,撑死几秒。

别说老妈出去旅游,就是买个菜的功夫都够了。

老天保佑,早点结束。

嗤嗤嗤。

这时刘约翰拖着一个大包出来,“那,还给你。把它们都卖光了,你和小铃的事我就帮你去跟杨叔说。”

刘合蹲地上,打开包,包里全是一个个金属杯。他一个个摸过来。

刘约翰说:“我不是不支持你创业,只是不想你莽莽撞撞的,多想想,踏实点。做出成绩,你还怕杨叔他们不同意?”

说出来,刘约翰一身轻松,是真的轻松,终于不用出去扮王根基,太累了。

要不是有老爸找初恋这事,闹得自己在足浴城碰见儿子,揭穿自己扮王根基的事,他也不会这么轻易说出口。

刘约翰突然想到一件事,最近老婆情绪不对劲,要不要干脆也直接跟她坦白?说自己举不起来?

刘合说:“爸。”打断了刘约翰的思路。

“什么事?”刘约翰有点尴尬,刘合这小子要是又哭哭啼啼地上来抱,他一定一脚踢翻。多大年纪了,动不动就哭鼻子。

“少了。”刘合说。

“啥?”刘约翰没反应过来。

“货少了。”刘合又一二三四五点了一遍。

刘约翰脸一红,仰头看天,咳了两声说:“我不是帮你试用了一个嘛。少一个很正常。”

“爸,是少了二十个。我进了50个,现在只有30个了。”刘合心痛,照进货价两百算,损失足有四千块呢。

爸,你体验一个就算了,体验二十个,身体怎么吃得消?

不过这话刘合没说出口,老爸毕竟也是为了自己好,不想伤他的心。

刘约翰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赶忙接起来,却是二叔的声音:“找到啦,找到啦。”

“找到什么啦?”刘约翰问。

“找到你爸的初恋啦,还是在家里翻老照片翻出来的,我叫阿毛给你发过去啊。你收到没?”二叔说。

刘约翰放下手机,看了下微信,果然有张照片发过来,点开看,一男一女并肩站着,对着镜头笑。照片是黑白,边角还卷起来。

那男的是刘福全,头发浓密,腰杆笔直,笑出一口大白牙,朝气蓬勃。

那女的梳了两条大辫子,捧着一本书《静静的顿河》,笑得张开嘴,隔着手机,刘约翰都能听到声音似的。

刘约翰看了好久,又把手机放耳边。

二叔急着问:“收到没?”

“收到了。”

“你妈才是哥要找的初恋啊!上年纪了,人老糊涂了,这都记不起来。”二叔絮絮叨叨地说起以前的事,那时他跟刘福全去海边,看到两个女人在海边散步,一个是刘约翰的妈,另一个刘约翰也见过,就上次去坟头拜祭过的老太太,村里胸第二大的……

“二叔,我这有事,下次再聊。”刘约翰挂了手机,又翻到那张照片,看了好久。

不和爸爸比的话,他已经足够老了,有很多事也忘了,包括妈妈的样子。

准确地说,是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太过陌生,以致于他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还在想爸身边这个女人是谁,怎么这么熟悉,又想不起来。

妈妈在刘约翰的印象里,总是梳着齐耳的短发,满脸皱纹的样子。

他从没想过原来妈妈也这么年轻过,漂亮过。

刘约翰的心里突然涌上许许多多的愧疚,把嗓子眼堵住了。

对不起,妈,爸老了,他就要去见你了,让他任性最后一次,等见了你,你再狠狠修理他一顿好吗?

这时刘合的手机响了,刘合接起手机,不住点头,放下手机后,站起来,把包收拾到一边,说:“报告首长,目标带到,请指示。”

刘约翰呆了一会儿,从那纷乱情绪中拔出来,眼神逐渐清明,脸收紧,说:“执行命令。”

“是!”

陈春花和阿乐坐在一辆面包车里。

陈春花不说话,阿乐一边盯着楼下大门,一边偷看陈春花脸色。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陈春花突然说话。

阿乐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万一小三真来家里了,我们真要冲上去?”

“不然呢?我白叫这么多人了?”陈春花杀气腾腾。

阿乐后面的话噎住了。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小卖部,还有小公园里晃荡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这些都是陈春花叫来助阵的亲戚,没明说是来抓小三的,只说有惊喜。

亲戚中有陈春花的大姨妈,姐姐,弟弟,外甥、侄女……

阿乐后悔了。

不该搞那么大的。当初就不该怂恿春花把事情弄大,现在这场面,要是小三真的来家里,怕是要闹出人命。

而且大家都不年轻了,都是五六十的老头老太太,抓个小三至于叫这么多人吗?

尤其是春花那个大姨妈,都七十几的人了,拄根拐杖,听说有热闹可凑,硬是要过来,乘着外孙的面包车来了。

呆会场面太刺激,把老太太吓倒了怎么办?

阿乐决定再劝陈春花一次。抓小三可以,但是不是可以先请这些亲戚回去。

“我说,约翰不会这么蠢吧?儿子、老爹都在家里,他会带小三回家?”阿乐说。

“一定会,你等着看吧。”陈春花原本就没指望这陷阱成功,刘约翰再笨,也没胆大到这种程度,可今早出门时,看儿子和老公的反应,她的心已经凉透了。

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别说说话了,就是扭下屁股,都知道是放屁还是屙屎。

刘合和刘约翰的表情分明就是有鬼,只等她离开,就可以在家里胡天胡地。

“那要不先叫大姨妈他们去边上饭店坐坐?”阿乐提议,如果抓小三无法避免,至少要把其他人支开。

陈春花突然坐直往车窗外看,捏紧双拳,牙齿咬得嘎吱响,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来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戒烟

杨红星和一个女人走到楼下,杨红星先开了门让女人进去,那女人穿了条火红的包臀裙,上身披了件大衣,扭着进去。杨红星往边上张了几眼才跟进去。

门关了,截断陈春花两人的视线,像是斩断她们的骨头,带着卡喳的碎响。

陈春花一直盯着那女人看。阿乐则盯着杨红星。

两个人呆了半晌,同时骂道:“无耻!”

“下流!”

无耻是陈春花骂的,说实话她还有点期待小三是杨红星,这样她也不算失败,毕竟再怎么变,女人也变不成男人,非战之过。

可刘约翰居然这么俗气地随大流,找了个20几岁的姑娘,就是嫌弃她人老珠黄了。无耻!

下流是阿乐骂的,她本来想息事宁人,可看到杨红星带着姑娘进去,胸中一团火冲到嘴边,牙一咬,嚼碎了吞回去,变成满肚的碎玻璃渣子,割得她心痛肝疼。

看杨红星关门前贼眉鼠眼的样,平时一定没少做这种事!

“走!上去!”阿乐开车门就要下去,振臂高呼,集齐了亲戚朋友往楼上冲。陈春花怎么处置刘约翰她不管,她要先打死杨红星!

“等等。”陈春花抓住阿乐,说:“等她进房间再说。”

用作定位的手机早已从车里取出来,放在客厅沙发下面,一直处于通话状态,陈春花开了免提,和阿乐一起听客厅里的声音。

“阿姨——姐姐,你好。”刘合的声音。

“你好啊,小帅哥。”女人的声音。

“交给你了。”杨红星的声音。

刘合:“请跟我来。”

脚步声。

刘合:“爷爷,她来了。”

刘福全开门,看着18号。从上到下一点点用眼睛描过来。

刘约翰站得远远的,紧张地等着。

老爸说不是初恋怎么办?

老爸直接把18号拉进房间关上门怎么办?

不管怎么做,刘约翰都很难过。

不过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发生什么事,刘约翰也只能认了。

希望老爸能让他省点心。他这段时间真的很累。

刘福全终于看完18号,摇摇头说:“你不是。你不是她。”一瞬间像老了十几岁,腰也弯了。

刘合惊呆了,爷爷你不就是想要那个吗?人都带来了,还说不是?难道你真是找初恋?

杨红星坐在客厅沙发上,在想一个问题:要是老爷子不要,自己是不是顺便收了18号?毕竟,来都来了。

原本他看不上18号,可是今天18号一打扮,穿上包臀裙,外面罩件大衣,整个人感觉顿时不一样。

刘约翰笑起来,眼泪差点流出来。

原来爸真是在找初恋,是我误会他了。

18号不耐烦了,她听不懂什么“不是她”,不过这老头明显是要退货,退货的话,她就白来了,顶多赚个车马费,叫她昧着良心跟客人吵,硬要他们付十倍价钱,她也做不出来。

总之,要说服眼前这个固执的老头。

出来前,她为了更好地服务客人,还特意去请教了业内一位资深的大姐大,据说以前出去坐台,一条街的男人都排队等她。

18号问大姐大:“和92岁的客人沟通需要注意什么?”

大姐大说:“男的还是女的?”

18号说:“男的。”

大姐大说:“一样。”

18号问:“什么一样?”

大姐大说:“跟29岁的客人一样,男人不管多大多小,都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18号心领神会。

现在她就要和这位92岁的客人沟通。

18号脱掉大衣,一句话没说,大衣掉地上。

刘合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看到杨红星在瞪他,马上闭嘴,去拣大衣。

刘福全一愣,看着脱掉大衣,只穿着一件紧身包臀裙的18号,视线晃来晃去,最后落到了一处洼地,呆在那里不肯出来。

过了好久,刘福全才笑出一脸褶子,拉起18号的手:“原来是你啊!来来来,我早就准备好了。”

刘福全带着18号进去,转身关了门。

刘约翰看着门,发了很长很长的呆。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传出刘福全的声音:“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

“我说要怎么做!”18号几乎是用吼的。

刘合低着头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问杨红星:“叔,你没跟她说老爷子有点耳背?”

杨红星一拍大腿,“糟糕,忘了!”

刘合痛苦地捂上耳朵,完了,接下来是要叫多久?

“先从这里开始。”刘福全说。

隔了会,刘福全:“什么?”

18号吼:“这里?你确定?”

刘福全:“对啊,你不是最喜欢这里吗?每次都很用力很大声!”

刘约翰、刘合、杨红星三人对视了一眼,满满的尴尬,比黄金周在朋友圈里晒去马尔代夫旅游,结果在沙县小吃碰上去欧洲滑雪的同事还尴尬。

刘合掏出根烟,递给杨红星,指指门外。

杨红星接过烟,点着了,跟刘合一起出门,这课不旁听也罢。

刘约翰走不了,他还要守在门外,老爸都92了,身体再好,万一有个闪失,中风、心脏病发作怎么办?

他突然很想听一首歌,随便什么歌都好,只要听不见门里的动静。

可门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18号果然敬业,发现老爷子耳背后,每句话都用足了力气吼出来。

刘福全:“噢噫!”

18号:“噢噫!”

刘福全:“啊呀!”

18号:“啊呀!”

……

刘合跟杨红星在楼梯间抽烟,杨红星吸了一口,向窗外吐出一口烟,眯上眼,半天没动,下巴微抬,似在回味着什么。

对面小公园里聚了好几个人闲聊,时不时爆出几声笑。

刘合看着那群人,注意力却全放在杨红星身上。心里忐忑。终于还是憋出一句:“叔,这烟不错吧?”

杨红星姿势不变,还眯着眼看窗外,过了会儿,才说:“不错,不过我最近正在戒烟。”

刘合差点哭出来,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老丈人。你这是怪我引诱你吸烟喽?

“年轻的时候,我也戒过一次。”杨红星吸了一口,又喷出一口,说:“那时候为了一个女人,整整三年,不抽烟,不喝酒。”

刘合抓住机会狂拍马屁:“是为了阿乐婶吧,叔你真是个痴情种!”

虽然18号是杨红星带来的,但该夸老丈人的时候,眼睛就该选择性瞎掉。

杨红星斜了一眼,说:“是为了小铃。她上托儿所后,我就解放了。烟酒照来,没戒成功。”

刘合无语,拍马屁又拍马脚上了。

自从和小铃的恋情曝光,杨叔在他眼里的形象也漂忽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勾肩搭背,一起胡作非为的兄弟,变成深仇大恨的预备役丈人,总用审犯人的眼光戳他。

刘合无话好说,安静下来,靠着窗边,看小公园里那群人。

又是一段沉默,只有公园里那群人乍乎乎的聊天声。刘合听得分外耳熟。

“你还年轻,把烟戒了吧。”杨红星突然说。

刘合本能地接了句:“好。”

杨红星说:“把烟戒了,我就同意小铃——”

刘合猛地转过头,看着杨红星,一把抱住他,烟灰落到肩头都不觉得烫,“爸!你终于同意了!”

“同意个屁!别叫我爸!我只说同意你和小铃先交往,没说同意你们结婚!”杨红星拼命挣扎。

“知道了,爸!”刘合甜甜地叫。

杨红星挣开,又对着窗口喷烟。

刘合红着脸,兴奋地想要说话,又怕太激动,惹老丈人生气,只能跟着看窗外。

他太开心了!杨红星同意交往,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他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所有的朋友、亲戚们说。

大舅、二舅、姨婆、表姐、表兄……

等等,为什么那几个人看起来这么眼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四章 静静的顿河

杨红星喷烟,看烟散去,融入窗外的光景,思绪不绝,意识乱流。

昨晚他在家里干坐着,小铃在看手机,咯咯地傻笑。

他想哭,想大叫,想一把夺过小铃的手机,冲她吼:不准和刘合交往,给我分手!要找一个像爸爸一样——呸,要找一个完全不像爸爸这么垃圾的人。

杨红星还推演了女儿接下来的反应,和他的应对措施,无非就那老三样,打断女儿的腿锁家里,甩刘合三千万让他滚,找个男人勾引刘合让小铃认清刘合的真面目。

他不可能打断女儿的腿,他也没有三千万,三万都没有,找一个愿意勾引刘合的男人也找不到,除非自己愿意牺牲。

最后,他想到脑壳疼,还是什么都没做,只能咳了几声,稍解郁闷。

小铃看了他一眼,走到卧室里,过了一会儿又出来,递给杨红星一瓶药。

杨红星问:“干吗?”

小铃说:“要按时吃药!看,又咳了吧?早就叫你把烟戒了。就是不听。”

小铃给杨红星倒了杯温水,送到杨红星跟前,杨红星捧着水杯,把药吞了。

小铃看着杨红星吃完药,才接过水杯放回桌上,又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杨红星捏紧拳头,攥到指节发白:我的宝贝闺女,就要和那个吊儿郎当的足浴城vip在一起了!

小铃一边看手机笑,一边说:“爸,我有男朋友了。”

她头也没抬,像是自言自语。

杨红星嗯了一声,松了拳头。心中不是滋味。

小铃从小就这样,想买玩具,或者想去同学家玩,怕他不同意,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来。

同意了当然好,不同意,也装成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做自己的事,其实心里介意的不行。

越是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她越当成小事来讲。

杨红星从不揭穿她,也从来没说过“不”字。

这次他想说“不”了。

话到嘴边,变成了:“哼,我还有老婆呢。”

杨红星还是说不出口。

女儿不管多大,在他眼里,始终是那个流着鼻涕,散着头发,坐在地上玩七巧板的丫头,等着他来给自己扎头发,还要求一定是漂亮的小辫子。

唉,女大不中留,她喜欢就任她去吧。

回头我多修理那小子几顿,出出气就好。

杨红星又把拳头捏得嘎蹦响。

“爸!快跑!”一个声音把杨红星从回忆中拉出来,刘合抓住杨红星的手,往楼下推。

“什么事?”杨红星恍恍惚惚的,还以为刘合看穿了他的心思,先下手为强,要把他推下楼梯。

刘合指着窗外说:“我妈!阿乐婶来了!她们没走!这是个圈套!”

杨红星沉思的时候,刘合认出了窗外小公园里的那群人,全是亲戚,然后他就看到楼下一辆面包车内冲出两个女人,往楼下大门跑。

一个女人拉着行李箱,轮子在水泥路上噶噶地响,是妈和杨铃妈!

不管她们是为了什么过来,总之,绝对不是好事!

“爸,你先走!”刘合看到电梯的数字逐次变化,推了杨红星一把,杨红星站在楼梯上,转身,问:“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你先走,要是我能活着出去,在老地方见。”刘合毅然站在电梯前,张开双臂,杨红星可以走,他走不了。

他走了,老爸怎么办?正在享受人间至乐的爷爷怎么办?他们这个家怎么办?

杨红星眼里闪着泪光,扭头往楼梯下冲。

跑到楼下大门,一路跑出小区,站在十字路口,回首看向那幢楼,才明白过来刘合说的“老地方”是指哪里,足浴城啊。

“妈,你听我说。”电梯门开了,刘合张开双臂说,尽可能拖延时间。

“滚!”陈春花只说一个字,打开行李箱,掏出一面锣,一柄槌,分了一个扩音喇叭给阿乐。

陈春花一脚踢开儿子,开了门,往屋里杀去。

阿乐进去转了一圈,不见杨红星,抓来刘合,问:“人呢?”

刘合说:“谁?小铃吗?”

“杨红星!人呢?”阿乐用扩音喇叭罩住刘合的耳朵说话。

刘合觉得自己快聋了。

到底是保老丈人,还是听丈母娘的话,刘合纠结着。

陈春花看到刘约翰站在刘福全房间门口,呆了一下,提着木槌和锣上去,“那女人呢?”

刘约翰摇头:“什么女人?”一边说一边站在门口。

陈春花用木槌指着刘约翰鼻子:“你让开。”

刘约翰说:“不让。里面真没人。”

“噢噫!”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呐喊,是那么的肆无忌惮和疯狂,饱含激情,热力四射。

陈春花脸色变了,刘约翰都还在外面呢,为什么那女人一个人先叫上了?

“用力!大声点,要有感情!”刘福全的声音像打雷,轰隆隆地透出。

陈春花张大了嘴,看着刘约翰,“你——你——”

刘约翰不是养小三出轨,是给自己爸找小三?

道德败坏!生活糜烂!教坏孩子!

“让不让开?”陈春花发出最后的命令。

刘约翰扬起手,反正都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至少要让老爸爽了先。否则之前的一切准备和辛苦全无意义。

“你打啊!我看你敢不敢——呜——”陈春花在刘约翰怀里挣扎着,左手锣,右手槌敲在刘约翰背上,闷闷地响。

刘约翰不放手,也不放嘴,封住陈春花的嘴。

阿乐本来是要拷问刘合的,这时也看呆了。好好的,怎么就亲上了?

刘合也呆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爸妈亲过,连亲脸颊都没见过。

这回倒好,直接嘴对嘴亲上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刘约翰只是想堵住陈春花的嘴,不要吵到屋里的老爸。

打是不可能了,只有亲嘴了。

他怕陈春花叫,使劲亲,亲着亲着,突然想起章老师的那句话:用进废退。

自从那次咨询后,他一直想试一下,只是被粉红内裤的事意外打断,再没机会。

这次亲了,却突然想通,用进废退,自己以前经常做,现在却基本没做的事,是亲嘴啊!

亲一下,亲一下,陈春花想起了章老师说的话。

混蛋!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以为不是你找小三,我就会放过你吗?以为亲一下就够了吗?

伸舌头啊!再多亲一会儿啊!

……

当啷一声巨响,陈春花手里的锣砸地上,咣当当晃一阵,吵得震天响。

刘约翰和陈春花的嘴分开了,身子还抱在一起,扭头看地上的锣。

两人视线再回来,撞在一起,刘约翰脸色一变,裤子、裤子紧了!

这时屋内女人的声音再度传出:“噢噫,静静的顿河,我们的父亲!”

刘福全跟着:“噢噫,静静的顿河,你的流水为什么这样浑?”

再是女人念:“啊呀,我静静的顿河的流水怎么能不浑!”

接着女人几乎是嘶吼着叫:“好了吗?我能走了吗?钱我不要了行不行?”

刘福全大声回答:“还没好,这几本语录你也很喜欢念的。来,我开头,你跟上。请翻到第98页,第二段。”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惊喜

门里的朗诵声传出,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入耳后自化成一线文气,起承转合,光色离离。

刘约翰听得发呆,陈春花也一样。只不过她醒得更早,右手扔了槌,两只手捧住刘约翰的头,说:“再来一次。”亲了上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刘合捂住自己的眼,受到一万吨的伤害。

这比他发现爸爸是王根基还要震惊,明明是相处数十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家人,为什么都变样了?

朗诵圣人刘福全、王根基吧刘约翰、索吻狂魔陈春花!

他、他自己也有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足浴vip刘合?

伴随着父亲和18号的朗诵声,刘约翰闭着眼,卖力吸吮,像是手指头出了血,把血吸干吸净一样。

他的心似是沉在海底,看巨鲸从幽蓝色的海面沉落,海水中奏起灰色的音乐,夜空繁星垂下光髯,铮然敲动海面,与鲸落之声相和相嬉。

恍惚间,心意寄送,天旋地转,他置身于一片柔蓝漾紫中,他试着动了一下,泼剌水声骤起,一股巨力自下而上托他飞起,向上,向上!

他向下看去,下面是海,星月徜徉,划云破浪,上面是天,云稀星稠,月懒风闲,幻化无定。

天海对照,星月互射,他竟分不清自己在哪,再一扭头,看到自己庞大的身躯,才赫然发现自己化成了鲸,巨鲸,飞天的巨鲸!

我——举起来了!

青春的活力重新注入到巨鲸身上,巨鲸还在膨胀,比通货膨胀还要膨胀。

刘约翰自从步入五十,就再也没有这种感受,衰老对他而言就是痛风、糖尿、发酸发臭的记忆,还有从指间淅沥而下,时断时续的尿流。无论如何拨弄,只昂扬一阵,就垂头丧气下来。

用进废退!用进废退!

为什么不早点去找章老师咨询!

刘约翰激动地全身颤抖,恨不得立马跑到第一章心理的卫生间,尿上一泡给章老师看。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暂时抓住青春碎片的刘约翰只能更用力地抱紧老婆,像个刚异变的丧尸啃着老婆的脸,老婆的唇。

陈春花推开刘约翰,看着地上的锣。

刘约翰愣了下,问:“怎么了?”

难道是多年没亲,技术下降,嗑到牙齿,咬到舌头了?

“大姨妈。”陈春花说,“我大姨妈来了。”

刘约翰头晕了下,还以为自己真的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那个炽热燃烧的青葱岁月。

可是,老婆,你都快六十了,大姨妈早走了。

咚咚咚,一大群人涌进来,两人扶着一个老太太走过来。

老太太昏着两只眼找了半天,才找到陈春花:“小花啊,惊喜呢?”

刘约翰看着陈春花的大姨,还有二弟、三弟、大姐……,满屋的亲戚,比过年还热闹。

他默默地弯下腰,拣起锣,挡在身前,进屋去换裤子。

陈春花、刘合忙着招呼亲戚们坐下。

陈春花在想该怎么解释,刘合在想该怎么和杨红星在老地方会合。

敲锣为号,听到锣声就进屋,是陈春花和大家事先约好的。没想到亲到忘情处,手松锣坠,亲戚提前入场。这可尴尬了。

总不能说祝贺刘福全92大寿吧,刘合生日?早过了。

结婚纪念日?是几号来着?自己都忘了。

陈春花苦苦思索,刘福全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18号跌跌撞撞从门里出来,两颊绯红,双眼冒火,嘴角有沫。

她低着头扶墙往外冲,刘合捧着大衣送上去,18号接过,继续冲。

刘约翰换好裤子出来,拦住她,想拉到一边说钱的事。这么多人在,当面给当然不行,得商量下是打微信还是打支付宝。

18号绕开刘约翰,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魔鬼!那个老头子是魔鬼!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回家。再多留一会儿,她怕自己会发疯!

18号入行时间不长,经验不多,可平日里在休息室听姐妹们闲聊,也听过不少故事。

多变态、多下流的事都有,可那些故事再变态都比不上这个老头子做的事!

光“噢噫”这两个字他就叫自己念了几百遍!

怎么念他都不满意,说感情不对,要么太满,要么太收,要么太靠前,要么太延后!

读《顿河》、读语录、读诗,老头子耳背听不清,明明用尽所有力气大声读了,还要再大声一点,嗓子都哑了,她的嘴巴从来没这么累过!

18号哭着跑了。

刘约翰回头招呼亲戚,阿乐还处在呆滞状态,说好了抓小三,为什么变成朗诵大赛?为什么陈春花和刘约翰搂搂抱抱?为什么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晃出来,乐呵呵的,看这么多人在,不知道是谁,还是陈春花重新介绍了一下。

老爷子摸摸脑袋瓜,说:“等着。”又返身回去,抱着一个包出来。

“刚好大家都在,帮我个忙,小合进了批货,帮我宣传宣传,免费,免费的。”老爷子打开包,一个个挨个分了。

一听免费,亲戚们拥过来一下子抢光,各自拿手里颠着把弄。

终于还是大姨妈先发话了:“这到底是个啥?杯子不像杯子,桶不像桶的,里面还软软的?做成莲雾样,摆饰?”

刘合想死了。刘约翰也想,想打死刘合。陈春花想看刘约翰打死刘合。

刘福全哈哈长笑,去厨房拿一把筷子戳杯子里,颠来倒去,筷子不掉,说:“筷子桶啊!高科技,怎么摆都成。”

大姨妈看得连连点头,说:“一个怎么够?再拿两个,我送几个给邻居,帮你宣传宣传。”

亲戚中有人附和,说再拿几个。

有男的红着脸说对对对,也给我几个。

懂的人心照不宣,不懂的人开开心心。

不过两派人合在一起,都是一个念头:真是惊喜啊!

刘合把剩下的货分完,亲戚们又坐了一会儿,不懂的人急着回去送人显摆,懂的人急着回去试用。大家都散了。

家里只剩下刘约翰一家还有阿乐。

五人互看了几眼,都不知该说啥才好。

还是刘福全和刘合击个掌,刘福全摆骄傲脸,刘合狂拍马屁:“还是爷爷厉害!”

刘福全笑几声,又回房去诗朗诵,铿锵有力,声壮气粗。

刘约翰看了陈春花一眼,陈春花看回去,两人板着脸,眼睛都往房里斜了斜,默契地一前一后往卧室里挪。

只留下阿乐和刘合。

阿乐好不容易续上了之前的状态,要逼问杨红星那个混蛋去哪了?

明明是送小姑娘来陪老爷子读书解闷的,怎么做得跟拉皮条的一样,平日里一定是没少做这种事!

阿乐正要问,刘合手机响了,刘合打开看,是杨红星发来的消息。

——老爷子还没好吗?我脚都快泡烂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首诗

刘福全朗诵完,觉得累,他躺床上,发了会呆,又把《静静的顿河》拿过来,翻到第98页,有张照片,他夹起来看。

照片上一男一女,男人是他自己,女人是他的初恋,梳了两条大辫子,捧着一本书,嘴巴笑开了,牙龈都露出来。

这张照片有两张,一张在书里夹着,另一张——

去哪了?

刘福全想了会就不想了,他记性不好,忘掉事,忘掉人,有时连自己儿子、孙子都会忘掉。

老婆也要儿子拿着照片提醒,他才记起来。

可没过多久,他又忘了。或是说主动忘记的。那个老太太不是自己老婆。

他只记得初恋,胸大貌美爱笑的初恋。

刘福全醉在初恋的笑眼里,慢慢闭上眼,他听到了海浪声,还有海鸥。

然后他身边有个人问:“哥,顺我者昌的昌是什么偏旁?”

刘福和在沙滩上踩来踩去,他刚开始识字,除了农活外,就喜欢在沙滩上踩字玩。

刘福全没说话,他两只眼都直了,对面走过两个年轻女人,一个胸大,另一个胸更大。

他看着胸更大的那个,整个魂都飞起来,和海鸥一样,飞到天上变成一条白短裤,在天上往下看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那女人的头发湿答答的,一根根发丝被海风吹起,梳进刘福全的心里,梳出密切的心思。

只是那一瞬,刘福全脑子里就已经和那个女人过完了一生。

他和她在沙滩边相识,相爱,他给她读诗,读语录,坐在沙滩边看海浪起起落落。看她像贝壳的耳朵,珊瑚的嘴唇,发光如海盐的眼睛。

他和她结婚,她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就叫约翰,生产大队的老师常会给他这样优秀的学生偷偷读些他从来没听过的诗,约翰的《丧钟为谁而鸣》,徐志摩的《玛丽玛丽》。对了,女孩就叫玛丽。

约翰长大,越来越像他。

玛丽长大,越来越像她。

约翰也像他们一样,碰上一个胸大,不,是约翰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孩子也像约翰。

女儿玛丽——

“哥,什么偏旁?”刘福和拉了刘福全一下。

刘福全心不在焉,还看着远方海天一线,头东扭扭西扭扭,假装欣赏风景,每次目光总要划过那个女人。

“哥!”刘福和叫了一声。

“啊,女儿,女字旁吧。”刘福全应了声,继续看“风景”。

刘福和给“昌”字踩了个“女”字旁,左瞅右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看刘福全,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对面散步的女人,口水都收了好几口了。

刘福和撇撇嘴,哥毛病又犯了,一见漂亮姑娘就流口水,不过那两个姑娘确实漂亮,咦,漂亮怎么写?

该死,又是偏旁!

“哥,漂亮的漂什么旁?”刘福和专心在“娼”边上踩个“票”字,就等偏旁了。

“女字旁,女字旁。”刘福全两只眼珠就挂在他认定的初恋身上,不肯放下。

刘福和说:“又是女字旁?”他有点怀疑,不过哥是他们村的才子,别人农活完,闲聊打牌,就他不一样,捧本书对着鸡鸭猪驴一阵狂吼,害得母猪流产,公驴难举。

论识字,他哥最强,听哥的没错。

刘福和又给“票”字踩了个女字旁。

那两个女人走近了,刘福全一厢情愿认定的初恋往地上看了一眼,低声说了两个字:“流氓”,就拉着女伴跑走了。

刘福全看着女伴的背影消失成一个黑点,这才收回目光,很是失望。

“我哪里流氓了?”

刘福和指着地上的沙字,说:“哥,我写的好吧?”

沙子上五个大字:顺我者娼嫖。

刘福全正站在中央,逆过来读是:嫖娼者我顺。

意思不通,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刘福全擦了下巴上的口水,最后留恋地往初恋走远的地方望一眼,然后冲弟弟招手:“你过来,我用伟大领袖的名义发誓,绝对不会打死你。”

打完弟弟,回到大队,刘福全问到那个女人的住址,从此再也不对着鸡鸭猪驴朗诵,而是到她家外面朗诵。

他经历了重重考验,她妈泼水,她爸飞刀,她哥拍砖……直到她同意和他去沙滩上逛逛,他才消停下来。

然后他和她在沙滩上散步。

她对刘福全说:“别去我家耍流氓了,我家的鸡都不下蛋了,好吗?”

刘福全说好。

他很伤心,拿出《静静的顿河》坐下,他本想读这本书给她听,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流氓。

他面前有一百万朵浪花,生生灭灭,他每天对着浪花读书朗诵,路人经过只会称赞海浪的声音,对他却不理不睬。

她不一样。

她没走,坐下来,听他念噢噫,说啊呀,唱着顿河的悲歌。

听了一段,她问:“这是什么书?”

他说了书名。

她问你能教我朗诵吗?你朗诵的声音像海浪。

那一刻他的心也像被海浪冲刷,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歇。

他知道了,从此这一百万朵浪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还分了一半给她。

不,都给你,全是你的。我不要浪了,我要你。

海浪呢喃,月光迤逦,他俩从白天读到晚上,越读越近,头挨在一起。

他把朗诵所有的秘诀都掏出来,说给她听:“朗诵很简单,该用力时就用力,该轻就轻,频率要变,姿势要换,声调像浪,高高低低,快快慢慢……”

他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停下来。

她等了一会儿,问:“还有呢?”

他说:“还有一首诗我还没读。”

她说:“你读吧,我听着。”

他说:“这诗我要慢慢地读,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用心去朗诵,用手去记忆,用舌尖去品味。这首诗是你。”

她说:“你——流氓!”

他很委屈:“哪里流氓?我找老师写的。大队里再没比他更有文化的了。”

她说:“不,我说你流口水流氓。”

……

刘约翰拉着陈春花的手出来,到客厅看一下,阿乐和刘合都不在,看老爸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却没声音,他轻轻推开。

刘福全躺在床上斜着睡着了,身上压着本书,手里捏着张照片,枕头湿了一大片。

刘约翰进去,轻轻收了书,拿了照片,给爸爸盖好被子,出来和陈春花一起看那张照片。

陈春花看看照片,看看公公,眼圈红了:“爸是想妈了,他只记得妈年轻时的样子,你看,做梦都哭了。”

刘约翰也探头去看,确认了一下,摇头,说:“不,是口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奖励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和六六在工作。

有六六当助理后,章本硕轻松许多,把很多基础工作交给六六,自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第一章心理以后的发展和事业方向,表现在外,就是发呆。

六六一边工作,一边在偷偷观察章本硕。

上次张一帆放完照片,章本硕说“会有人受伤”的表情实在太吓人。

她好几天都不敢看着章本硕的眼睛说话。

现在章本硕的表情也很严肃,双眼发直,眉头微皱,看起来在发呆,其实在生气!

不过六六也真的很好奇啊。从吴丽那里听了很多八卦,只知道以前章本硕和王垒关系很好,后来突然决裂,被赶出阳光心理,但谁也不知道原因。

那小女孩又是谁?

难道章本硕和王垒有了孩子?

啊!我这什么脑回路!

工作、工作。

六六晃晃头,认真打字,回复线上咨询的客人。

章本硕继续发呆。

这回不是想未来,想发展了,是因为系统说话了。

——id“亲春花语”嘴唇位置本章说补全,获得积分奖励1500,总积分11000。

——是否用于升级,消耗一万积分,即可升入等级2。或者开启徽章赠予程序。

要不是系统还有后一句话,章本硕肯定选择升到等级2。

开启徽章赠予程序,什么意思?

——消耗积分,即可佩戴徽章。

要多少积分?

——不知道。

章本硕习惯了系统直来直去的风格,开始思考,升级,还是试试徽章程序?

没花多少时间,他就决定了,升级迟早的事,还是徽章吧。他早就想想试试那两个徽章的作用了。

“开启徽章赠予程序!”章本硕说。

——id本章仙,我要颁赠一枚徽章给你,以嘉奖你所做的一切。

章本硕闭上眼,黑暗中,一团浓浓的灰雾从远处移来,轻风吹过,揭起灰雾一角,里面露出一面巨大的灰色盾形徽章,表面无光,在原地旋转。

徽章背面写着:“系统都是王八蛋。”

呃,这——

是开自己玩笑吗?

和系统接触这么久,章本硕第一次发现系统还有点冷幽默。

“怎么用?”章本硕问。

“说‘以徽章的名义发誓,我爱系统,系统爱我。’然后把想佩戴的徽章移到灰色盾形徽章上面就可以了。”

章本硕说:“能换一句吗?”

“不行。”

“真不能换?”

“为什么想换?”

“我想吐。”

系统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说:“徽章赠予程序完毕,总共消耗积分……”

系统又停住了,像是在计算,最后报出一个数字:“6000。”

“什么!六千!”章本硕跳起来,捶桌子怒吼。

六六吓得差点一头撞进笔记本屏幕里,她就知道!章本硕还在生气!张一帆那个混蛋放照片惹章本硕生气,拍拍屁股就走了,她还要留这里!

妈妈!看这么多恐怖片都没被吓到过,这次是真的吓惨了!

章本硕慢慢坐下来,徽章背面写的字没错,系统真是个王八蛋。

他本以为消耗个两三千积分就顶到了,结果足足六千积分?什么时候才能升到等级2啊。

——总积分5000。

知道了。我会数数。

——id“约翰下雨不举伞”成功举伞,奖励积分2000。

嗯?

——因夫妻咨询成功打开家族本章说联系,收获群体咨询效果,id“流河足浴vip”获得老丈人信任,奖励积分1500。

——id“刘福全是我本名”梦中朗诵初恋的诗,奖励积分2000。

——总积分10500。是否升级等级2?

一连串的奖励砸下,章本硕头晕脑胀,双手扶头,要缓一下。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是否升级等级2?

是。

——等级2,消耗一万积分,剩余积分500。开启本章说隐藏属性,位置。

——终有一天,我们互换了位置,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章本硕随便打开六六头上一个本章说查看。

“妈妈,我怕!”

除了发表时间,和点赞大拇指外,右上角又多了一个字:“头”。

章本硕打开其他位置看了一遍,本章说的位置属性只分为头、手、脚和其他。

应该还有进步的空间,位置还可以再细化。

章本硕等了好一会儿,系统沉寂下去,再没声音。

六六被章本硕看得全身发毛,怕他又突然大叫,她决定要做件事,缓和一下他的情绪。

自己虽然没有正式开始咨询,但也学了不少心理学的基本知识,控制情绪是最基本的技能。

她要给章本硕讲个笑话。这个笑话让她笑了足足一个星期。章本硕听了不一定笑一个星期,笑个一天还是可以的。

“本硕,要不要我给你讲个笑话?”六六问。

章本硕说好,你说吧。

刚才看本章说知道吓到六六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六六走过来,戳章本硕,“你快问我是不是鬼。”

“你是鬼吗?”

“是啊是啊。你再问我是不是人。”

章本硕相当无语,他已经在想笑话不好笑硬笑出来,会不会被系统当假话电击。

“你是不是人?”章本硕问。

“笨!都说了我是鬼啊!”

哈哈哈——

六六笑痛了肚子,蹲下来,鼻子都吹起泡泡。

好久,她才站起来,有点失望:“不好笑吗?”

章本硕说:“我也给你讲个笑话吧。”

六六扬扬眉毛,开心,自己讲的笑话有效果了,说你说吧。

章本硕说:“孔子碰上段誉,孔子曰:你好我是孔子。段誉说:你好,我是段子。孔子曰:不好笑。”

章本硕真挚地说出“不好笑”三个字。

六六呆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又笑蹲下去,眼泪都蹦出来。

呃,她是不是笑得太恐怖了一点?

这已经不是笑点低,是浑身都是笑点,一戳就笑吧。

章本硕若有所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论恐怖电影对人体笑点的影响。

六六还在笑,章本硕实在看不下去,问她:“你今天不用去上课吗?”

“哈哈——哈,不用,哈,那个,张一帆请假两天。”六六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站了起来。

章本硕的眉头打结,张一帆那家伙好像还没放弃啊。

张一帆现在站在一幢楼下,七层的老民居。楼下大门装了密码锁,但是大门开了一条缝,没锁上。

他来这里是拜访名单上的第三个员工,也是最后一个,叫高树。住在8楼。

可问题是——

张一帆乘电梯上了7楼,四处转了转,确定了一件事。

这幢楼只有七楼。

高树在哪?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听雨

张一帆上了天台,看到一圈的水塔边上,立了个小铁皮屋,面积不大,顶多能躺下两三个人的样子。

他敲了敲门。门咣当当地响。

一个人开门出来。光头,细眼,胡子剃得很干净,再看手指,指甲剪了,还特意用挫刀磨过,很圆,没有棱角。

这人穿着普通,白衬衫、黑裤子,像是刚下班脱掉西服的公司白领。

“你好,我是张一帆,阳光心理的员工。你是高树先生吧?”

那人点头,还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请张一帆进去的打算。

房间这么小,张一帆只在门口瞥了一眼,就看清了全貌,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

一张床垫直接放地上,就是铁皮屋里的全部家当,边上还立了一个三脚架,上面安了个摄像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能聊一聊吗?”张一帆问。

高树说:“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一帆早有准备,“你说吧。”

高树说:“当男主角。”

“什么?”

“男主角。我的下部电影就要开拍,但是缺一个男主角。”

“这个——不行,我不会演戏。”张一帆说。

“没关系。我会教你的,这部戏对演技的要求没那么高,没哭戏,没大段台词,只有几场感情戏。怎么样?”高树走出来,上下打量张一帆,越看越满意,不住地点头。

张一帆准备了很多,但还是没想到高树会有这种要求。

他打听过来的消息只是说高树离开阳光心理后,一直深居简出,好像在准备剧本,做一个独立制片人。

“不,我目前在做心理咨询师,没时间演电影。”张一帆再拒绝。

“不用花你很多时间。只要你人过来就行。”高树坚持。

“对不起,高树先生,我这次来只是想问你些关于章本硕和王垒老师的问题。”张一帆直接挑明来意。

高树一听章本硕的名字,脸色一变,缩回去,关门。

张一帆又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张一帆只能先走。

和邓秀兰一样,高树根本就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线索又断了?

不。请了两天的假,这两天就守在楼下,高树迟早要下楼,到时候跟上去,看看他去哪,见哪些人,肯定会有发现。

张一帆自信满满,站了会儿,期间看了三个快递小哥,五个外卖员,两个送煤气罐,还有一个美女上楼,然后天黑了,高树还没下来。

手机的电也不多了,他也饿了,边上就是家饭店,香味往外飘,全被张一帆吸进肠子里咕咕叫。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考验,最要命的是张一帆想尿了。

我这该死的小膀胱!

张一帆狠狠地诅咒。

当他的胃承受着空虚的疼痛,膀胱却给了他膨胀的折磨。

他发誓,下次外出再也不喝水。

现在张一帆面临一个难题:尿还是不尿。

尿,后面就是饭店,进去,借厕所,出来,撑死两三分钟。

可是两三分钟足以发生很多事,万一高树刚好出去呢?机率很小,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这个可能。

不尿。膀胱上像停了一辆自行车。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犹豫了一会儿,张一帆决定继续等。至少熬过饭点,高树最有可能外出的时间。然后再做决定。

汹涌的尿意产生相对论效应,时间变慢了。

一分钟格外漫长,张一帆数停在路边的自行车转移注意力,一辆、两辆、三辆……

咦,摩托车?

该死!膀胱上的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不对,是压路机!

视觉的形象转成神经突触的电信号,一路下行,直刺膀胱。

张一帆抖了一下,差点崩出来。

还好强大的意志力发挥了作用,膀胱没有辜负他给予的信任,忍了下来。

张一帆的脸湿湿的,他摸了一下,抬头看天,下雨了。

每一滴雨,都是天空的膀胱抽泣时落下的泪。

澎湃的尿意产生诗意效应,看什么都像膀胱。

不行!张一帆半弯着腰,额头上满是冷尿,不,冷汗。

膀胱上不再是压路机,而是两头刚果河的巨型成年鳄鱼,它们一左一右咬住了膀胱,在翻滚,在撕咬!

他仿佛听到了膀胱的尖叫,让我尿!让我尿!

张一帆最后看了一眼大门,高树还是没下来。

不能再憋了,再憋要有膀胱炎了。

张一帆转身走向饭店,只走了几步,就不敢动了,一走动,膀胱里的水就咕咚咕咚地晃来晃去,像是腰间坠了两个水球。

三步!三步以内必失禁!

必须马上解决!

张一帆环视四周,还好,天黑,边上有树,有草,无人,只有一只在垃圾筒里翻东西吃的野猫。

他挨到墙角,拉开拉链,尿,哗啦啦,哗啦啦……

那一刻,他情不自禁地抖起来,仰面朝天,用脸接着那冰冷冷的雨。

像是和天空尿到一起,融成一处,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尿哪里是雨。

憋得长,尿得也长。

雨敲在屋顶,铁皮屋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疏疏密密,与尿声织成一处,有如急指抡鼓,噼噼啪啪,嘭嘭呛呛,把夜奏成一曲交响乐。

张一帆用耳朵享受着,听着这冷雨热尿交替响起,如情人的手按摩耳轮,搓热耳垂,揉红耳廓。

然后他听到脚步声掺进来,从饭店里出来,往他这里来,走到一半,突然消失。

张一帆睁开眼,想收,覆水难收,想拉拉链,受不了夹鸟之痛。

他往边上看,还带着一丝希望,只是错觉,或者那人没看见直接走了。

然后他看到一个女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视线往下看,没看他的脸。

这女人他看过,就是之前上楼的那个美女,她边上也有人,高树。

高树嘴里叼根牙签,也看着他,同样没看他的脸。

张一帆昨天刚给学生们上过主题为羞耻的心理课程,他现在就经历了一场生动的羞耻经历。

他恨雨,恨雨下得不够大,没能淹没他的尿,这样至少能假装是在遛鸟透气,而不是偷偷放水,还是在饭店墙角放水。

残尿点点,滴在地上,嘀嘀嗒嗒。

张一帆缩腹,拉拉链,向高树走去。

他有个问题要问,不问清楚,他不甘心。

“我一直守在楼下,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张一帆问。

高树指指边上,“有两扇门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一十九章 跟女人聊天的问题

高树邀请张一帆去家里小坐,那个美女自我介绍,叫玛莉亚,是女主角。之后就走了,没跟着一起回去。

这样最好,少点尴尬。

张一帆和高树坐在床垫上,盘腿,面对面。

高树没说话,张一帆也想冷静一下。

人尴尬的时候总要找点事做,张一帆欣赏床单,床单上印了一朵朵的花,白的红的紫的黄的,看久了,像是置身一片花海。

“你想知道章本硕和王垒的事对吧?”高树问。

“是。”张一帆激动起来,听高树这口气竟是想通了?就因为看到他在雨中尿了泡尿?别管是因为什么,只要能告诉他就行!

“我绝不会跟你说的。”高树说。

张一帆想打人。

“不过,我不能说,可以向你推荐一个肯说的人。”高树说。

张一帆抬了一下眼,名单上只有三个人,还有谁?

“不是邓秀兰,也不是宋雨,这件事还有一个人知道,他也许知道得更详细,问他比问我们要好得多。”高树说。

张一帆说:“你的条件呢?”

高树说:“跟之前一样,当我下部电影的男主角。当然是免费的。”

张一帆想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一定是我?只因为我有求于你?”

“你和剧本里的男主角形象很吻和。”高树说。

“好。但是我要在拍摄完马上知道那个知情人是谁。”

“没问题。”

“好!那什么时候开始拍摄?”张一帆问,他等不及了。

“不知道。”高树说。

“为什么?”张一帆又开始怀疑高树的诚意。

“剧本还没写完。”高树指指角落里散落的纸张,“独立制片人啊,摄影、剧本都是我来。说实话,有段时间,我还演过男主角。演到一半,情绪最澎湃的时候,还要自己喊卡。别提多累了。不过,没关系,有了你和玛莉亚的加入,我们这部电影一定会成功的!为了梦想!”

高树伸出手,张一帆没伸手,问:“电影什么名字?”

“哦,还没想好。只确定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善良。”

张一帆沉思,好像趟了个泥坑啊。为什么感觉非常不靠谱呢?

不过再想想,自己能有什么损失,不就是拍几天电影吗?当作一段有趣的经历就好。

张一帆和高树约好下次探讨剧本的时间,站起来准备走,到了门口,高树叫住他。

“既然已经决定要拍了,我希望你能拿出一个演员的专业态度来,对自己的形象做些调整。”高树说。

“说吧。要做什么调整。”

“放心,体重方面你很完美,不胖不瘦,也不需要去练肌肉,就是胡子刮干净点,还有指甲剪齐挫圆,不要留刺。”

张一帆点点头,走出去。

下楼的时候,他特意从另外一扇门出去,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男主角的形象分明就是高树自己的样子,他要拍的难道是自传电影?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面前坐着新的来访者,这个来访者是跟六六在线聊了一个星期,才最终确认要进入面谈咨询的。

来访者是个年轻人,叫陆文。

他的烦恼很简单,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女人聊天。

用两个字来总结,就是:泡妞。

章本硕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要拖这么久来咨询。或者根本不用来咨询。

陆文长得普普通通,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唯一吸引章本硕的有两点。

一个是他的双手,白,非常白,看不到一根毛,好像长年累月地泡在水里的那种白。

而且从指尖白到手腕、手肘,一整个小臂的白。

一个就是他的本章说。也跟手一样,干净的不行。

只有头上几个零散的本章说,大多数还是自己的作家感言,偶尔几个同事的。

总体来说,陆文的工作环境不需要和人打交道,就连同事也都是沉默寡言,很少关注他人的样子。

这样的环境,如果不是特别外向的性格,能在下班后有地方去玩,确实是很难交到女朋友。

刚做完陈春花和刘约翰的咨询,遇上陆文这种青春的烦恼的咨询,简直就是轻松愉快。

章本硕问:“除了这些就没其他要说的吗?”

他想多了解一些陆文,事实上除了老人院里那些老人外,他还没见过本章说这么少的人。

陆文想了想,说:“还有一个,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偶然,我有种奇怪的体质。”

“哦,什么体质?”章本硕敲了几下键盘,问。

他看了几眼陆文的本章说,发现位置属性果然慢慢细化,除了手脚,还有胸腹胯脸等等。

“就是我每认识一个女孩,不管是相亲,还是偶遇,只要自己喜欢,就会——就会——”

章本硕耐心等他说完。

“就会在工作的地方碰见她们。”

“那不挺好的吗?有缘啊。”

“不好。”陆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一句:“非常不好。”

“那你平常怎么跟女生聊天的?”章本硕问。

“就聊些普通的事,天气啊,午饭,脸上化的妆,还有你是哪里人之类的。”

“然后呢?她们说什么了?”

“然后就没了。什么都没说。就我一个人说话,她们都很安静。”陆文很悲伤,被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无视,真的很伤自尊。

“你有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的问题?”章本硕问。

“当然怀疑过啊。我也打扮过,不说穿名牌,至少穿得干净点,胡子也刮了,手也常洗,虽说上班都要穿工作服,可工作服也洗得干干净净。除了这些,我还常读些化妆的书,看些视频,想着能有些共通的话题。可是——都没用,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个女生吧,认识后,进展都挺顺利,结果都到我工作的地方来。我已经放弃认识新的女人了,这不好,很不好。”

陆文说话的节奏很怪,像是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得很多,可逻辑不清,颠颠倒倒的。而且一直没看章本硕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陆文又说起自己的工作,说参加工作前,自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工作后,也一样,上班,回家看看电视,玩回游戏就睡了,没什么应酬。

以前还有同学会叫他去打麻将,现在基本上不叫了。

“你说那些女生常会去你工作的地方,这很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章本硕问。

“就是不好啊,去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的。”

章本硕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问陆文的职业,以前自己从在线咨询开始就接触来访者,基本信息都会先掌握。

这些活交给六六后,六六交接时,没有特别注明的话,他就不知道了。

“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章本硕问。

陆文说:“各大医院治不好的病人都会往我这送。”

章本硕肃然起敬,“医生?”

听陆文这口气,还不是一般的医生,大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人交给他,至少也是主任医师吧,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实力,照理说就算不会聊天,也不会缺对象吧?

“不,我在殡仪馆工作。”陆文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二十章 总有一天等到你

章本硕看了陆文好久,又问:“具体做什么呢?”

“管尸体的,火化、抬尸、化妆要是偶尔忙的话也会搭把手。”

原来如此,怪不得本章说这么少。

只不过再反过来想,总觉得陆文之前说的话有点发毛。

什么叫每认识一个喜欢的女生,下次就会去他工作的地方?

什么叫就我一个人说话,她们都很安静?

难道她们都是——

陆文这时总算觉察到气氛的诡异,看到章本硕的眼神发冷,忙解释说:“章老师,别误会,就是她们朋友或者亲戚葬礼,她们过来参加,刚好碰到我,就这样。不是你想的那样。”

章本硕松口气,好险,差点以为碰上个变态杀人犯,碰上喜欢的女生,就杀了带回太平间,搁尸柜里慢慢聊天。

陆文也跟着松口气,接着又苦恼起来,连章老师都会误会,就别提相亲的女生了。看来他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说实话,你这个工作是不太好找对象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工作?”章本硕重新梳理了一下陆文的基本信息。

“以前有,现在没有。”

章本硕没继续深问,想了一会儿,这个来访者的情况有点棘手,不是说他的心理问题,而是他的工作比较特殊,找女朋友确实很困难。

“说说你认识的那几个女生吧。你们交往到什么程度?最后都是因为什么分开的?”章本硕换个方向问。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我的工作嘛。”陆文苦笑。

“可以说得具体些吗?”章本硕问。

陆文说:“前两个我有点忘了,第三个相亲的时候谈得很好,那女孩知道我在殡仪馆工作也没什么意见,就问我工资多少,有没有收红包,一年能攒多少钱之类的。我照实说了,她说我们先处处看吧,还说要去殡仪馆看看我工作的地方,约好了第二天去看。我很开心,终于有女生不怕这个,回家后,一晚没睡,第二天我早早到单位,等了一天,尽是尸体,没人过来。”

“第三天,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发个消息问一下。问她是不是有事来不了。”

“你怎么问的?”章本硕问。

“我就说:昨天去殡仪馆,原本想着能看见你,结果没看到,我好难过。”

章本硕倒吸一口冷气,等冷气进肠子焐热了,才问:“你真这么说?”

“对啊。发完后,过了5分钟,我就知道我错了。”陆文一脸懊恼,恨不得当场跳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一耳光,再跳回来一样。

章本硕点头,还行,知道错。看来有可塑性。

“不该说‘我好难过’的。”

“嗯?”

“只见过一次面,吃了15分钟的饭,就说我很难过,给她的压力一定很大吧。女生是不是不喜欢男人这么情绪化?或者显得我太油嘴滑舌了?”

章本硕张大嘴,这回已经吸不上冷气了,尽是热气往外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问:“然后那女生怎么回你?”

“过了三天,她回了我一句:我觉得我俩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然后你怎么回?”

“我当然要努力争取,这个女生是我相亲以来,态度最积极的一个,至少问到我有多少工资这个地步,比之前几个刚听到殡仪馆三个字转身就跑的好多了。于是我写了一封长信。分成好几段发给她。还挑在一个浪漫的时间点——”

“浪漫的时间点?”章本硕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啊,我同事跟我说的,午夜12点最浪漫了,比死在一个焚化炉里还浪漫。”

隔行如隔山啊,章本硕吐出一口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消化了一下刚才那句话,还想到六六要是有朝一日成为咨询师,一定最喜欢咨询这种来访者了。

“为什么?”章本硕问。

“人少,最安静啊,就是监控里太平间的尸体都老实躺着不动呢。”

……

“还是说你写的那封长信吧。”章本硕转回正题。

陆文正想找找自己错在哪,让章老师点评一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那段话,给章本硕看。

——小丽,希望你能答应跟我交往,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听我说完几个故事。听完了,你就会发现其实我在殡仪馆工作,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之所以不常笑,是因为馆里的老师傅叫我们不要笑,笑了很容易被家属打,于是我们慢慢地都习惯了讲冷笑话,再好笑,脸都不会动。

我也不是老古董,也会用手机,还会发表情图。我工作的地方太平间都有wifi,名字叫:大家晚上别闹,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用,网速挺快的,夏天还有冷气。

说起表情图,我喜欢发字符表情图,简单,可组合,还很形象。比如说笑脸符号^_^我就经常用。

有次送来一具尸体,他就笑成这样^_^。听说是打麻将摸到杠上花开心死的。

你看,我们这一行也不是只和尸体打交道,相反,见多识广,能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你要想听,我每天讲一个,能讲到我们一起进焚化炉。

说了这么多,小丽,我其实只想说一句话,这句话也是我们单位的宣传口号,我觉得特别能代表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总有一天等到你。”

章本硕看完整封信,很久没有说话。

陆文不等章老师开口,自己开始剖析:“我知道,一定是最后一句话出了问题。总有一天等到你,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解。产生反效果。”

不是一句话,是整封信好嘛!

章本硕清清嗓子,他有了大概的思路,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找同事呢?同事中有合适的对象吗?”

“呃,有是有,不过我俩相互嫌弃,没可能的。”

“是谁?”

“遗体化妆师圆圆。就是说午夜12点最浪漫的那个同事。”

“好了,陆先生,我明白了。你这种状况与其说是不会与女生聊天,或是泡妞,倒不如说是一个量的问题。”

“量?”

“对,你工作的特殊性让你可选择的范围极窄,所以相应的,你更要拓宽交际圈,认识更多的女生,找谈得来的,能接受你工作的,而不是纠结于一些泡妞的话术。”

陆文恍然大悟,“章老师,你是叫我多认识些人,总会碰上一个眼瞎的,是不是?”

章本硕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又给陆文的单位增加一笔收入。

陆文已经在畅想未来,原来答案如此简单,对啊,自己为什么就没想到,三个不够,十个凑,十个不行,一百个!总会有女人眼瞎的!

他已经想好了,要多认识人,尤其是女人,就要找人脉广的同事。

殡仪馆尸脉最广的人是他自己,人脉最广的是同事阿骨大,绰号叫惯了,本名都忘了叫什么。

阿骨大是负责推销墓地的,见家属哭哭啼啼进来,就一副哭丧脸挨个递名片,说着熟极而流的推销术语。

挚爱亲人,服务全包,遗体化妆打扮,经典系列棺材,时尚六芒星可拆分设计,瞻仰遗容,墓地下葬,花岗石刻字墓碑,500字内免费,自带多国语言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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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阿骨大

殡仪馆,休息大厅内,一群家属看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焚化间的监控画面,角落里偶尔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聚着,分根烟,去大厅外一边跺脚一边抽烟闲聊。

女人们围着家属低声安慰,年轻人们玩手机玩得格外专注,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吵吵嚷嚷,要么组团开黑,征战王者峡谷。

哭的人只是那么几个,哭声稀释了就不那么悲伤。

大厅里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拉着一张脸,活像一张刚刨平的棺材板,眉毛微皱着,脸上淌着恰如其分的同情和悲伤,专挑年纪大的人问。

“阿姨,请节哀。”年轻人递上名片。

“叔叔,请节哀。”年轻人又递上名片。

“小朋友,请节哀,李白死了,水晶还能复活。”

大部分人只是默默收下名片,或者扔到一边,偶尔会有感兴趣的人拉住年轻人问:“多少钱?还有什么服务?”

年轻人脸上的同情和悲伤更浓了,“挚爱亲人系列全包一条龙五万三,直系家属十年内自然死亡还有会员优惠价,最低可打七折,化妆打扮可订制家族统一风格,中式西式嬉皮式任客人挑选。”

“太贵,还有呢?”那个中年男人问。

“两个世界的幸福。化妆打扮,木制棺材,花岗石刻字。极简现代风,一口价三万八。”

“还是太贵,直接说最便宜的。”中年男人摇头。

“永恒的睡眠。化妆打扮火化,骨灰盒。一万七。至简大道,直指永恒。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有这个以下的吗?”中年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头,万幸不是中指。

年轻人知道碰上对性价比要求极高的苛刻客户,抖擞精神,问:“一万以下?”

“不。”

“一千?”年轻人的脸扭曲起来。

“一百。”中年男人绝对是个砍价老手,最后一刻才透露自己的底线。

年轻人直起腰,脸上的肉跳来跳去,把悲伤和同情都震掉了。

无耻啊无耻!要换成其他推销专员,恐怕早就破口大骂了吧,再掏出一百块钱叫他去加油站买壶92的油,对,就92,不用95,记得先去开张合法用油的证明,加油站的员工才会给你加。然后再去加油站边上的便利店买箱牛奶,大箱的。

之后呢?你把牛奶箱打开,把里面的牛奶都扔了,然后把92的油浇一半进去,把纸箱泡透了,剩下一半浇自己头上,再钻进箱子,钻不进去就站着,点根烟,嘭!

自然火化,一体成型,花费绝不超过一百。

不过年轻人有自己的骄傲,他是谁?他是殡仪馆的金牌墓地推销专员,号称完颜帅哥的阿骨大,连续六个月的最优秀员工,全城公墓一半的销量都是从他手里卖出。

刚上任就在直属领导办公室内说服领导给小三和小四买下两块墓地的天才销售员,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左拥右抱,岂不快哉?

领导就是被他这十六个字打动,爽快签下第一笔定单,至于之后东窗事发,正牌老婆闹到单位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只卖墓地及相关一切服务。专注是他成功的第一法则。

这个出价一百的男人很有挑战!

“请问你对死者的感情——”一般这种一切从简,恨不得一把火烧了的客人,多半有个不幸的童年,对死者有些感情上的问题。

“感情很深,十几年了,算长寿喽。”男人吸起鼻子,眼角有泪光,拿出手机,给阿骨大看。

手机上是一只猫,躺在男人的肚皮上,圈成一团在睡觉。

呼,之前去加油站买92和牛奶箱的建议好像真能派上用场。

“先生,我们只针对人推出相关殡葬服务。宠物的话,还请咨询一下宠物店。”

“这样啊。”男人有点失望。

“不过——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个小型骨灰盒,用来储存贵宠的骨灰最合适不过。虽然是工厂淘汰的次品,但相对于市面上的宠物骨灰盒而言,质量高了一大截。原价五百八十八,进价三百二十七——”

“到底卖多少?”男人问。

“你要真心想买,一百九十九拿去。给贵宠的灵魂一个家。”

“九十九不行吗?”

“成交。”

看着男人端着小骨灰盒满意离去,阿骨大擦掉额头的汗,很得意。

卖掉了残次品骨灰盒,又让顾客满意而归,我是墓地推销员阿骨大,把死亡卖出幸福阳光味的阿骨大!

阿骨大收拢脸上的笑容,挤了挤眼,眼球上蒙了一层水光,脸冷下来,悲伤与同情又一格格地爬上来,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阿姨,请节哀,这是我的名片,二十年缴费一次,全款购买九点五折,另送五子哭墓至尊儿童套餐一份,夫妻共享,子女优惠。有没有兴趣?啊,刚买了一套房放骨灰盒?对不起,打扰了,请节哀。”

阿骨大气不馁,志不移,继续游走在人群中发名片,直到一个人把他拉住。

“骨大哥,救命!”

阿骨大看是太平间的陆文,问:“救什么命?谁快死了?需要墓地吗?内部员工有优惠价,买三返一,可办理分期贷款,五十年付清,人死墓地在,请化悲痛为力量买块墓地吧!人死了,也要地,地上最好有个房,这是刚需啊!”

陆文太感动了,难怪阿骨大是他们单位收入最高的人,光冲这份敬业精神,只差给自己未婚妻买块地了,活该他赚钱!

不过感动归感动,正事还是要说的。

这时遗体火化,家属们纷纷站起来,嚎啕大哭,外面的男人也进来默默站着,陆文拉阿骨大出去,找个僻静的角落,跟他说了。

“介绍人给你认识?”阿骨大皱起眉。

“对,女人,我想有个女朋友,想来想去就你认识的人最多了,骨大哥,你一定要帮我,你也不想看我像焚化间的李师傅一样孤独终老吧?”陆文哀求。

阿骨大想了想,有点为难:“女人我是认识不少,可大部分都是寡妇,年纪也比较大……不管啦,别人的忙我可以不帮,你的忙我一定要帮。说吧,有什么条件?”

陆文看着阿骨大,好久没说话,艰难地憋出一句,“骨大哥,你在开玩笑吗?我还能有什么条件?女的,活的!”

“长什么样没要求?”阿骨大又问一句。

“那倒是有的,嘿嘿嘿。”陆文和阿骨大对视一下,笑起来。只是两人都只笑出声,脸上还板着一张死人脸,甚是诡异。

“说吧,举个例子,最好是我认识的人。”阿骨大说。

陆文眼睛朝上看,发了会呆,说:“圆圆,比圆圆漂亮就行。”

阿骨大脸色一变,仔细看了陆文好几眼,嘴唇抖了又抖,哆嗦半天没出声,又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说:“小陆啊,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二十二章 指甲油

“要求高?”陆文问。

“要求不高?”阿骨大反问。

阿骨大搂住陆文走到殡仪馆的员工牌下面,指着最底下一排最右的那张照片,说:“圆圆长成这样,你说比她漂亮就行?”

陆文左看右看,确定了眉眼间距和颅骨形态后,说:“对啊。”

阿骨大痛心疾首,体制环境害死人啊!天天和尸体呆一起,连审美观都被扭曲了!

不行,秉着治病救人的态度,阿骨大决定叫醒陆文,重塑他的审美观,他轻拍陆文的脸,指着圆圆的照片,说:“小陆,看清楚,这可是我们殡仪馆头号大美女啊!要不是她在殡仪馆工作,你知道现在外面会有多少男青年、钻石王老五、青年企业家站在门口排队等着送花吗?给你的太平间扩容十倍都装不下!”

陆文仔细看了会儿,说:“可她化妆了啊。”

“化妆好看,也要底子好才行啊!”阿骨大觉得陆文已经病入膏肓了,不仅要治标,更要治本,要介绍些活生生的女人给他认识才行,赶紧、马上!

阿骨大和陆文约好这个周末见面,走出几步,又折回来。

陆文问他什么事。

阿骨大打开手机,给他看照片,问:“你既然想相亲想结婚了,这款新出的双人骨灰盒价钱不错,有没有兴趣?”

……

陆文去太平间,开了门,铁门咣咣的响,传遍整个走廊。

这是他的习惯,现在他不怕了,可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他总是会瞎想,怕突然进去打扰到什么东西,于是想了一个主意,开门的时候特别用力,让里面的东西知道自己来了。

时间久了,他早就不怕了。这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房间里面左边是一排排的尸柜,无人认领的尸体或者还在打官司的就放在里面,右边是一排的水晶棺,租用价格比尸柜高得多,里面还放了装饰用的鲜花。中间一大排是停尸床,用来临时存放尸体。

有时任务急,也会直接在这里化妆。

总共七个停尸床,七具尸体,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都用白布盖着,遮住脸,露出脚,脚拇指上绑了标签,上面写有死者的姓名、编号,还有家属信息。

陆文先检查了一遍尸柜,确认制冷没有问题后,再去检查水晶棺。

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不光是设备还是照明,一般不会出问题,也很少断电,殡仪馆特意买来的备用电机组一直都没用上的机会。

听焚化间的李师傅说,以前他们守夜值班的时候,整个走廊也只有两三盏黄黄的小灯,有一盏还一直闪,修好了过段时间又闪,到后来,也懒得修,就任那盏灯唬人。

守夜的人要拿着手电筒一个个房间,一个个设备查过来,万一哪台尸柜制冷不好,第二天就是满大院的尸臭味,散都散不掉,家属过来要打人的,还要他们下跪认错。

现在不一样了,你们是碰上好时候了。

李师傅每次说这些故事的时候,总会挑好角度,让焚化炉的火光打在自己侧脸上,一半红,一半青,手里握着捅灰的钢签,脸上似笑非笑的,吓唬新进员工很有一套。

当初陆文也被吓个半死,当场要走,被李师傅盯上,要他体验一下车间工作,愣是听了一个月的鬼故事大全。

不过经过李师傅的熏陶,从焚化车间出来后,陆文也不怕了。

李师傅的一句话,他一直记着:活人啊,比死人可怕多了。

陆文一边想,一边走,经过一个停尸床的时候,眼角被一抹亮色挠到,走了几步,停下来,又折回去看。

中间7号床的死者脚上什么颜色?红色指甲油?

明显是新涂的,还有点湿。

陆文气冲冲往外走,直接去隔壁化妆间,推开门,一个圆脸女生戴着口罩正给一名死者化妆。

陆文突然进来,也没吓到她,她专注地拿粉饼遮住死者脸上的疤。

“7号床,怎么回事?”陆文问。

她头也不抬,说:“明天就火化,家属要来见上最后一面,我就直接在你那里化了妆。”

“涂指甲油?”

“嗯。”她放下粉饼,又拿起眉笔加粗眉毛。

“涂指甲油?圆圆!”陆文大声问。

圆圆不说话,屏住呼吸直到把一边眉毛描好,这才直起腰,问:“怎么了?”

陆文看着圆圆那无辜的眼神就很生气。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从来不觉得圆圆漂亮,这家伙乱七八糟的,只会照自己想法去化妆,根本就不尊重死者!

“7号是男的。”陆文说。

“男的又怎么了?男的就不能涂指甲油了吗?”圆圆反问。

“那当然——”陆文说到一半,心虚起来。

圆圆不再理陆文,继续给死者化妆,一手拿着睫毛膏,一手揪出死者一缕缕的白发,用睫毛膏刷黑。

也许是圆圆太过专注的缘故,形成一个无形的气场,把陆文排斥在外,陆文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下去,扭头走了。

他现在算明白了,为什么阿骨大说圆圆是殡仪馆第一大美女,他却没什么感觉。

每次和她见面总要吵点什么,她又一直戴着那个蓝色医用口罩,只能看见她的眼睛和鼻子,吵又吵不过,骂又骂不得,她还时不时破坏工作程序,直接来太平间化妆,怎么可能会对她有好感!

陆文又气乎乎地回到自己地盘,看着7号床的死者,盯着那白布下的脸,默默道歉:对不起,兄弟,圆圆她只是审美观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你这样算好了,上次她还给一个小姑娘装上假睫毛,贴上彩绘指甲片呢,夜光的。那晚我值班,看到一只发亮的手,都差点尿了!不对,是真尿了,第二天没穿内裤工作了一天。

话说回来,一个大男人涂什么红色的指甲油,蓝色多稳重。

陆文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安静下来,房间里只有冰柜运行时的嗡嗡声,他看着7号那床白布下起伏的人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手慢慢伸出去,掀开白布,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7号是个男生,20出头,颈部有一圈的淤青,眼球出血,这是颈静脉在强大压力作用下的结果,他是勒死的。

他不是法医,只是这里偶尔会有警察过来,听得多了,也知道些常识。

要不是提前看了7号的信息,陆文还以为他是个女生,细长的眉,长长的睫毛,又红又薄的唇……

陆文把白布掀到7号腰间,7号的手摊着,碎钻般的蓝光差点晃瞎了他的眼。

该死!圆圆还给7号涂了手指甲!还贴了美甲片!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二十三章 墓志铭

这回真不能忍,陆文又跑到隔壁去,“手指甲怎么回事?就算涂,你好歹涂个红色的啊!蓝色的算什么?”

圆圆化好妆,正在收拾化妆包,提着放到角落里,又在一堆寿衣中翻翻捡捡,说:“是蓝色妖姬。”

“什么?”陆文快抓狂了,他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圆圆,可圆圆每次和他说话,都能把他气死,一个说东,一个扯西,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手上的是蓝色妖姬,脚上的不是红色,是粉色芭蕾,色号不一样的。”圆圆拿起一件寿衣往自己身上比,像是逛街买衣服。

陆文哦了一声,觉得又学到一课,回头就走,走到一半,停下来,想了想,转身怒吼:“这根本就不是色号的问题!好好一个男生给你打扮成女人样,明天家属来看,投诉你怎么办?想练手拿模型练啊!”

“啊!找到了。”圆圆开心地叫起来,拿着一件衣服往陆文身上比,“那,正好,你去给7号换衣服。”

圆圆把衣服扔陆文怀里,陆文快要爆炸了。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陆文抓起衣服要扔回去,手扬到一半,停下来,看了半天,问圆圆:“这件衣服给7号穿?”

“对啊。”圆圆开始洗手,水龙头打到最大,哗哗地冲,从手肘一直冲到指尖,反复地搓。

“这是裙子啊。”陆文说。

“对啊。”

“你让一个男生穿裙子?”

“不是我,是他妈送过来的,要我给他换上。”

陆文无话好说,死者不能发表意见,所以死者家属意见最大。

回到太平间,给7号换了公主裙,陆文看着化完妆,穿上裙子的7号,像是睡美人,长长的睫毛,微红的脸颊……

就算讨厌圆圆的自以为是,陆文对她的化妆技术还是赞不绝口。

看了会儿,陆文把白布拉上,盖住7号的脸。他接着又去查看5号的状况。

5号是个30来岁的女人,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仰面躺着,仿佛在梦里做了个美梦,浅浅地笑。

陆文却记得她刚送过来时的惨状,后脑勺几乎碎光了,整个塌陷下去,听说是被人用锤子敲碎的,凶手没找到,家属没找到,无人认领。

除了法医过来收集证据、解剖尸体外,没人来看她。

陆文习惯叫她酒窝,再等一等,也许今天就有人来看你了。

这时手机响了,陆文拿出来看,是阿骨大的消息:下周一,约好了,公墓见。

不愧是阿骨大啊,这么快就约好了,不过,为什么要在公墓见呢?

“哇,空气好清新啊!看,你还说下雨不会停的,不出来走走,怎么知道?”六六一边走一边转圈圈,仰着头张开双臂。

清晨的小雨酿出一地的青草香,沁人心肺,偶有鸟啼声筛过树枝传来,愈发显得这里安静。

章本硕跟在六六后面,情绪不是特别好。

因为张一帆又突然请假,说是要休养一段时间,六六的课也停了。

六六说要出去吹吹风,放松放松,也拉上章本硕。

章本硕说好啊,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咨询,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然后六六说:“那就去个山青水秀,人文气息浓厚的地方,踏踏青吧。这几天看电脑看多了,要多看些绿色。”

章本硕同意。

然后六六就带着章本硕到这爬山。

爬山好是好,可到了半山腰,章本硕的心情就不好了。

因为这里是公墓。

章本硕找六六沟通:“你不是说要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吗?”

六六挥一下手,划了一个大圈,问:“这里风景不好?山青。水秀还没看到,要是下大雨,马上就有了。”

“那人文气息呢?”

六六指着身后那一排的墓碑。

嗯,读不完的墓志铭,人文气息爆表。

好吧,大佬,我们继续逛吧。

章本硕认输。

他还真读起墓志铭来,就像死人的本章说。当然,他还没确认过,死人到底有没有本章说。

——陪聊,提供夜间上门服务。有wifi。密码是“我哪天死的”全拼。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我解决了核聚变的关键技术问题,但是这块墓碑太小了,写不下。

——如果你看到这行字,说明你离我太近了,顺便擦下墓碑呗,老铁?

——广告招租中……有意者请扫墓碑上方二维码。

——我终于解决住房问题了。有本事下来找我要房租啊!混蛋!

六六也在看墓碑,不过她看的是照片和名字,似是在找熟人。

两人以逛历史博物馆的走位,一圈圈绕着山阶走上去。

远处还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似是在祭拜。

快走到公墓的最高点,站在这,往下望去,一排排的墓碑好像球场观众席的椅子,静静立着,风一刮,草叶摩挲,沙沙地响,似是沉眠的灵魂在窃窃私语。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你带盘蚊香干什么?”

章本硕看过去,只能望个大概,看不清面目。

这时六六低呼一声:“找到了!”停在一块墓碑前。

章本硕走过去看,是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面相很是威严,腮上的筋一直紧绷着,好像拍完照随时会跳出去打摄影师一顿的样子。名字叫周国平。下面只写了一句话:卑鄙的家暴者,去下面殴打你的祖宗吧。

“你认识?”章本硕问。

六六摇头,又点头。

“我在书里认识他。他是个潦倒的中年人,有份还不错的工作,在外面是知名企业高管,和蔼又威严的上司,为员工着想的好领导,回到家就是压力大经常打孩子打老婆发泄的变态。”

“哪本书?”章本硕听不懂了。

“就那本《骨灰拌饭》啊。我无聊地时候拿出来翻,挺好看的,而且作者写的就跟真的一样。里面的人名、地名都对得上。”

章本硕想起之前六六买了一大箱子书回来,里面有好几本二手的恐怖小说。

现在的作者都把恐怖小说当成纪实文学来写嘛?

不过也只有六六才会真的实地考查一遍吧。

完成了心愿,六六心满意足地往回走,章本硕又看了一眼周国平的照片,跟着下去。

走到一半时,看到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捂着头。

章本硕正要绕过去,看到那人的手,白得像被水泡过三天三夜一样,又多看了几眼,叫道:“陆文?”

那人抬头,回头看,“章——章老师?”

过了十分钟,章本硕终于听完陆文的整个相亲经过,长吁一口气,目光放远,看到远远的六六的身影在墓碑间起起伏伏,那女人还没看够呢。

“所以,刚才拿蚊香的人是你?”章本硕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二十四章 蚊香

陆文很懊恼,敲自己脑袋:“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的。”

章本硕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为什么要带蚊香啊!!!”陆文抱住章本硕大哭。

陆文本来是轮到值夜班的,最近夜班有传言闹鬼,说经常听到太平间里有歌声。

领导说狗屁,除了几十年前,焚化间的小李为了追女朋友,故意拿钢签挠焚化炉做出怪声外,这地方连鬼都懒得呆,一定是谁吃撑了没事干,瞎闹腾。

不过该值的班还是要值,陆文去跟领导谈,说周一有约会,人生大事,领导能不能通融一下,成了的话,喜糖给你双份。

领导说又没叫你周一上班,就周日值个夜班怎么了?

陆文说这不想早点回去睡个美容觉,第二天精神好一点,给女方留下好印象嘛。

领导说准了。拿笔唰唰唰签了个条子给陆文。

陆文一看,眼泪差点掉下来,感激地差点要叫领导干爹。领导写的是“特许陆文同志今年一年带薪休假。”

好领导啊!这么重视员工的感情生活,不过一年带薪休假是不是太过了?

陆文不傻,心里这么想,可不会当场说出来,谁还嫌好处拿多了?

陆文走出门,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几点几分没看到,倒是12月30号刻进眼睛里,烫得他脑子疼。

他忍不住仰头看天,止住狂涌而出的眼泪,胸中充斥着对领导的敬意。

领导就是领导,说的话就是艺术。

妈的,离新年就一天时间了!

陆文回去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打扮好,等阿骨大消息。

阿骨大发来一句:“记得带上香。”

然后他就带上蚊香出发了。

到了公墓,在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第七个墓碑那里找到了人,好几个人聚着,阿骨大也在,但陆文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女生,低着头站着玩手机,只看侧脸就可以确定是个美女。

骨大哥,太仗义了!说要找个比圆圆漂亮的,还真找到了!

而且约在公墓见面,很明显是不忌讳自己的工作,难道今天就是我陆文转运的日子?

章老师说得太对了,只要多去认识几个女生,总会有人喜欢我的!

陆文上去打招呼,当然是跟阿骨大,阿骨大帮忙介绍:“这是吕翠花。”

“你好,吕阿姨!”陆文叫得亲热。

吕翠花哼了一声,不住拿眼角瞅他。

“这是她女儿。这是她弟,她哥……”阿骨大一一介绍了。

陆文瞄了几眼吕翠花的女儿,越看越喜欢。

虽然一句话没说,吕翠花的女儿一直在玩手机,不过小姑娘害羞嘛,很正常,哪像自己都相亲过三次,也算情场老手。

介绍完人后,除了山风呼呼吹,就再没声音,大家似乎有些尴尬,一个个散去,却不走远,一个个看天看地读墓志铭。

陆文有点小慌,不住拿眼去问阿骨大,阿骨大却只顾着玩手机。

相亲陆文是熟,可在公墓相亲还是头一遭。

这气氛该如何拿捏,能不能开玩笑?说焚化炉的冷笑话会不会起反效果?

陆文一边想,一边看到边上的墓碑,上面是个中老年人,五六十岁的样子,面相很是亲切。

这应该就是相亲对象的爸爸吧。

约在这里相亲,是想给死去的爸爸介绍自己吧。

陆文的眼睛有点湿润。多有孝心的姑娘。长得又这么漂亮,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

“今天天气不错啊。”一般的开场白切入,试探问句,中规中矩。

“嗯。”女生抬眼看了一眼,又低头玩手机。

“你们家人感情不错,过来扫墓这么多人啊。”切入家庭话题,理清家族关系。

“嗯。”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行险一搏,打破僵局,死皮赖脸,撒泼打诨。

“嗯。你还是跟我妈聊吧。”女生说,走到一边,继续玩手机。

呦!脸红了!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陆文自认为不是擅长话术泡妹的那种类型,但是自从接受咨询后,放弃了钻研话术的念头,做真正的自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秉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态度,居然觉得自己有点油嘴滑舌起来。

还是说女方太木讷了?

不用他过去,吕阿姨自己过来了,还是拿眼角瞅他:“在火葬场工作?”

“阿姨,是殡仪馆。”陆文顺眉顺眼地纠正,力求在丈母娘面前留下好印象。

“都一样,工资多少?”吕翠花单刀直入。

有过之前的相亲经验,陆文熟极而流,脱口而出:“三万多一点。”

“这么高?”

“对,30000,多一个点。”

“别开玩笑,有收红包吧?”

“上面管得严,不收红包。”

“女朋友谈几个了?”

“没有,一个都没有。”

“别逗,我侄孙子小学都谈三个了。坦诚点。”

“阿姨,牵手算谈恋爱吗?”

“算吧。几个?”

“哦,还是没有。”

场面陷入尴尬。陆文刚从吕翠花女儿身上找回的自信,瞬间又没了,自己又回到那个木讷寡言的状态。

“上柱香吧。”吕翠花看着墓碑说,“他同意,我就同意。”

陆文狂喜,这就成了?

地下的老丈人同意,丈母娘就同意?这还没问女儿意见呢,会不会太急?

陆文瞄向站在一边玩手机的女儿。

吕翠花懂他心思,说:“我女儿早就同意了。快,点上吧。超过15分钟不灭掉,就当他同意了。”

吕翠花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角隐有泪光。

陆文从口袋里拿出一盘蚊香,手在抖。

天意啊!老天要让他今天带个女朋友回家。谁也挡不住!

有这盘蚊香在,别说15分,就是一个小时都顶得住!

边上一个男人叫起来:“你带盘蚊香干什么?”

陆文看过去,好像是——吕翠花的弟弟?

她弟弟一叫,边上一群人围过来劝,拉着他走了,说些孩子大了,也不容易之类的话。

她弟弟嚷嚷几下,似有不满,不过终究还是没发作出来。

陆文暗地里捏了一手的汗,没想到丈母娘、老丈人那关轻松过了,却差点栽到舅舅手里。

陆文只怕夜长梦多,把蚊香放到墓碑前,摸了摸口袋,整个人呆住了。

完了!打火机没带!

陆文去找阿骨大借火,阿骨大说没火,陆文说谁信,快点。

阿骨大说真没火,快结婚了,答应老婆不抽烟了,打火机、香烟都没收了。

陆文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墓碑前,活该你这木头脑袋!带蚊香不带打火机!

钻木取火?来不及了!

吕翠花走过来,说:“不用点了,你拿出蚊香,我就知道了,天意如此。订个日子,结婚吧。”

“嗯?”陆文头晕乎乎的,看看玩手机的美女,总觉得有股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事先声明啊,跟我结婚后,万一啊,我说万一有了孩子,要姓吕。我家十套房,一条街的店面,礼金少不了你的。”

陆文晃晃脑袋,努力从“十套房,一条街的店面”中挣扎出来,哆嗦着问,差点咬到舌头:“跟、跟跟谁结婚?!”

“我啊!”吕翠花指自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二十五章 剧本

陆文把阿骨大拉到一边,问:“不是说给我介绍对象吗?”

“对。吕翠花啊。一见面就给你介绍啦!”

“她女儿呢?”

“她女儿这么漂亮早结婚了。”

“那你——你——不是说找个比圆圆漂亮的吗?”

“是啊!我看过吕翠花年轻时的照片,是比圆圆漂亮啊!”

陆文想哭却哭不出来,拿着一盘蚊香,恨不得立刻点着了自焚薰死算了。

阿骨大搂着他的肩,坐在一块墓碑前劝他。

吕翠花年纪大点,可人不错,有爱心,女儿结婚三年了,一直没孩子,再加上老公患癌去世,去算过命,算命先生摸了半天的胸,说是要个极阴命格的人借下命冲冲喜,别误会,是命数,不是你的命。

什么极阴生极阳,两命相冲,负负得正,她女儿就能怀上,也不用担心以后得癌。

“那倒是让她女儿离婚,跟我结婚啊!保证能怀上!我娶她冲她女儿的喜?”陆文很愤怒。

“哎哎,是算命先生说的,她信我也没办法。”阿骨大一摊手,看陆文脸色,又问:“要不你试一试?”

“试你个头!没得谈!”

“好吧,事到如今,我只求你帮一个小忙。”阿骨大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名片,眼中精光暴射。

“什么忙?”陆文警惕。

“跟吕翠花再聊会儿。回头给你介绍个好的。”

“为什么?”

“她那帮亲戚年纪合适,正是需要我的时候!”阿骨大站起,脸上如钢铁侠面具放下,换了一副同情与悲伤交织的冷脸,向吕翠花的亲戚走去。

“请节哀。江景奢华50平不含公摊面积阴宅了解一下。背坐栖霞山,俯瞰小长江,仰头明月千秋,低头左岸世家荣耀……”

陆文抱着章本硕哭得堪比坟前孝子,章本硕怕他再哭下去,全公墓的鬼都会出来,问他:“你是因为没碰上合适的对象哭吗?”

“不是,是因为套套。”

章本硕跟不上陆文的思路。

陆文举着开封的蚊香,说有次急着去买套套,又不好意思,就先买盘蚊香做掩护。

结果蚊香都开封了,套套一直没用上。你说我该不该哭?

章本硕点头,是挺惨的。

等陆文哭好,心情沉淀下来。

章本硕和他一起走,叫了几声六六,却没人应。

等走到墓园门口时,看见一辆蓝色皮卡边上站着两人,六六和一个人正聊得热乎。

“运尸体的?”六六指着车问。

“都有,棺材、尸体、遗照、花圈,有啥运啥。”阿骨大说。

“可以去你们殡仪馆参观一下吗?”六六问。

阿骨大说欢迎。

六六招呼章本硕坐上车,章本硕说不用了吧。反正以后总有机会去的。

六六看看陆文,附在章本硕耳边说了几句,章本硕点点头,说好,那就一起去吧。

四个人坐车离开。

六六早和阿骨大混得烂熟,一路上谈尸论葬,讲得好不开心。

照章本硕看,六六真不适合做咨询师,去殡仪馆最合适了,除了性格太跳脱,笑点低,不适合做葬礼司仪外,其他活都能干。

到了殡仪馆,阿骨大听说章本硕是咨询师,一定要带他去见一下领导。

陆文带着六六去看花圈纸人,太平间不能随便进,这些殡葬用品店是可以参观的,走的时候,还能买点纸钱元宝什么的做纪念品。没事回家烧着玩,和地下世界培养点香火情。

一进办公室,阿骨大介绍了章本硕,说是心理咨询师。

领导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抓住章本硕的手就不松开,说他正想找个心理咨询师,给员工们好好做做心理建设。您来的太及时了!

都是六六来的路上把章本硕吹得天上地下少有的人物,心理咨询界的大拿,阿骨大还真信,直接推荐给领导。

章本硕在领导办公室呆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出来,还拿了份咨询合同,以后直接到殡仪馆来给员工做心理辅导工作。

走之前,领导还跟他说,殡仪馆除了焚化车间这一特殊场所,其他地方您可以自由出入。

章本硕很想说,不用那么客气,还是严格限制好一点,我真不想自由出入。

他谢过领导带他参观的好意,到楼下大厅,叫了六六就走。

六六腾腾腾抱着一个白面红衣的童女纸人过来,那纸人刚好把六六罩住,乍看之下,好像纸人活过来一样。

章本硕问她干什么。

她说买纪念品啊。

章本硕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烧。

她说不烧,放家里。

章本硕说好,随便你。反正是你家。

她说不,是放你家。

章本硕吃了一惊,“我家?为什么?”

六六说你家那块砖太滑,人走上去很容易摔一跤,我上次摔了,现在腰还疼——

“所以——”

“所以就买一个纸人站那,一举两得,又能装饰,又能防滑。”

“还能半夜起来把我吓尿,是不是!”章本硕用身高优势从上往下压住六六的眼,恶狠狠凿进去,火花四溅。

纸钱、锡箔什么的他就忍了,各人有各人的爱好。

可纸人摆客厅就犯了他的大忌。

绝对不行!

“躺地上不行吗?”

“躺着站着拿去泡澡都行,只要放你自己家。”

“好吧。”六六低头。

今天是讲戏的日子,张一帆早早到了指定地点,高树比他更早,见他来了,冲他招手,拍拍边上,坐啊。

张一帆低头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来,屁股好冰。

高树仔细打量张一帆,从头看到脚,连一丝纹理都不放过。

张一帆被看得很不舒服,高树的目光像情人只用牙齿和舌头剥下贴身的衣物一样,咸湿滑腻,非常下流。

高树看完了,他很满意:“你做的很好,上次我提的建议你都照做了,而且很彻底。”

张一帆胡子剃了,指甲挫圆了,无可挑剔。

“高导,玛莉亚不用来吗?”张一帆不太懂电影业界的拍摄流程,不过既然是要讲戏,男女主角至少要碰个面吧。

“哦,她不用来。这部戏的重点虽然在她身上,但都是以你的视角展开,你的情绪,你的感悟,你对这部戏的理解才是整部戏的基础。你领悟得越深,我们这个故事就能拔得越高。”

张一帆陷入沉思,高树在给他压力,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很明显这部独立制片电影只有他和玛莉亚两个演员,角色越少,相应的剧情张力和表演要求也越高。

他已经开始用心理咨询的技术去做分析,他虽然不懂表演,但是代入、移情、情绪表达的基本原理是相通的,他有信心做好。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问个问题:“高导,剧本写好了没?”

“还没。”

“剧本都没有,怎么讲戏?”

“你听说过一个戴墨镜的导演吗?他拍戏从不用剧本的,为什么?因为都在他脑子里。”

“你呢?也在脑子里吗?”

“一半一半吧。”

“那至少跟我讲讲这部戏大概是什么戏,爱情?文艺?动作?悬疑?”

“恐怖。是恐怖片。”

“操!一大早在别人家门口唧唧歪歪吵什么!要不要人睡觉了!”背后一扇窗户打开,一个中年人穿着睡衣破口大骂,要不是有窗户拦着,直接跳出来撕了两人都有可能。

“对不起,对不起。”高导弯腰道歉,趁那男人泼水前,拉着张一帆逃了。

“高导,下次讲戏能不能别在路边,找个咖啡馆可以吗?”

“我没钱。”

“我请。”

“好,谢谢。等以后电影赚了钱,我会给你分红的。”

“不用了,你还是早点把剧本写出来吧。至少要有标题啊。”

第三百二十六章 酒窝

陆文在值夜班,自从阿骨大给他介绍了吕翠花,他就对阿骨大的人脉死心了,这不是人脉,这是寡妇脉。

还是安安心心值夜班吧。

他这次的夜班特别长,连续一个星期。

陆文拿着值班表去问过领导:“领导,为什么都把我排夜班?”

领导说:“这一周上面都有人过来检查。”

陆文说:“检查是白天检查,跟我值夜班什么关系?”

领导说:“对啊,就因为白天检查,所以要安排几个颜值高的上白班。”

陆文很伤心,还不如不问。

他正在整理记录。温湿度、尸柜运行状态、尸体腐败程度……

重点是摆在停尸床上的7具尸体。

7号那个少年过完了元旦,还是没有火化。听说家里人闹了矛盾,谈不拢,只能先放着。

陆文看着7号露在外面的红指甲,摇摇头,确认后,写下一切正常。继续下一个目标。

6号最小,长长的白布只有一小块凸起,像放了个洋娃娃。

这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因为一场医疗事故意外死亡,除了奶奶来看过一回,再没人来过,据说是还在打官司。

陆文一手掀开白布看,婴儿的脸白的几乎与布融到一起,白布掀起时似乎都能听到胶带般的滋滋声,陆文的动作慢了一拍,生怕惊扰到这个小天使。

死婴的双手握拳举着,像是投降。

陆文看了会儿,叹口气,放下白布。他还记得这婴儿送来时裹的布,绿底红花,还有一个个卡通狗的形象,很是可爱。

现在那布不知扔到哪里,只有这死婴白白净净,除了皮肤下透出的青紫,几乎就像睡着一样。

一切正常。

陆文写了四个字,再去看5号酒窝。

太平间只有一个出口,老式大铁门拴着,离出口最近的7号,再依次往里排开直到靠墙的1号为止。再就是水晶棺了。

陆文卷起白布,露出酒窝的脸,脸颊上的酒窝还在,还是那么深,那个美梦还没做完吧。

一切正常。

陆文正要在记录单上写,笔尖划了一横就停了下来。

5号的记录单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手腕处有轻微骨折,脚踝扭伤,死因是后脑遭钝器大力击打。

每天一点点的微小变化都记录在案,和陆文偷懒式的写法“一切正常”完全不一样。

光看字迹,陆文就知道是谁写的。圆圆!

又是她!自己放假不在太平间的时候,她就可以胡来吗?

跟她给遗体化妆的风格一样,繁琐、不必要的修饰太多了!

遗体状态记录表又不是尸检报告,写这么详细干什么?

陆文气得发抖,用笔划了好几道横线杠掉圆圆的记录,自己在上方写了四个字:“一切正常!”

7具尸体都检查完了,陆文又检查了尸柜和水晶棺。

最近火化了几具尸体,一直满负荷运行的尸柜和水晶棺也各空出一个位置。

陆文拉开尸柜,冷气伴着咣当当的响声往地上砸,腾起一地的白雾,陆文看了几眼,又用手压了一下遗体的软硬,确认没问题后,又推回去。

咣当当,声音在太平间里回荡,夜里格外的吵,咣当当当当……

唵——唵嘛呢——唵嘛呢——

陆文听到了歌声,说是歌声,更像念经,只是加了抑扬顿挫的调,听起来像闭着嘴巴哼曲,只在喉咙、胸膛里滚着响,唱给自己听。

他一手搭在尸柜上,侧过耳朵听。

除了尸柜表面热胀冷缩的嘭啪声,再没其他声音。

他呼口气,和尸柜里散出的白气融成一处,又推了一小截,咣当当……

唵嘛呢——唵嘛呢——

歌声再起。

陆文又停下,这回他闭上眼睛用心听,至少听出声音是哪传来的。

他微微扭动脖子,往左往右,歌声忽远忽近,远到好像是门外走廊里有人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吟唱,用鼻子哼。近到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

陆文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张苍白紫青的脸,是尸柜里的那具尸体,冻得时间久了,眼皮干瘪下去,包不住眼球,露出一条缝来,好像假睡窥探外面动静的孩子。

陆文定了定神,一口气把尸柜推回去,刻意加了力,咣的一声响,把其他杂音都压下去,清净了一会儿,那歌声又像灰烬堆里的火星冒出来,哔剥复生。

唵嘛呢唵嘛呢唵嘛呢……

越念越急,陆文捂着耳朵,转了一圈,绕着7张停尸床走了一遍,歌声忽大忽小,根本就定不了位。

倒是他走急了,刮起了一阵邪风,白色尸布吹起,晃荡几下,倒像是布下的遗体在发声。

陆文怒吼:“你倒是给我念全啊!唵嘛呢叭咪吽!叭咪吽!”

他这一吼,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陆文很满意,坐下来玩手机。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领导叫他来值夜班,全单位也就他唱歌拿得出手,这歌声太难听了,还故意放到夜里唱,歌词还记不全,膈应人呢!

多亏了小丽教过他。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小丽也教了他不少东西,比如说这个唵嘛呢叭咪吽,每念一遍,重音就移到下一个字,连起来反复读,就有种特别的韵律感,像是在唱歌。

陆文当时就夸她博学,这都懂。

小丽说博学什么啊,不过是常听一个阿姨念,听多了跟着学过来的。

小时候她在孤儿院里,一个阿姨洗衣服的时候,嘴里总是翻来覆去的念这几句,她就问阿姨你在唱什么歌啊。

阿姨就说在唱六字真言歌,好听吗?

小丽说不好听。

阿姨笑笑,继续洗衣服。

想起小丽,陆文有些惆怅,打开微信,和小丽的对话还留着。

最后一句话是:总有一天等到你。

他看了好一会儿,手指往下拉,翻历史记录。

“你睡了没?”

“我挺想你的。”

“你晚上值夜班怕不怕啊?怕的话就念六字真言。听说念多了,会有东西找你帮忙哦,嘿嘿。”

“我看你的手皮都破了,不用洗那么多次手,我不怕的。”

“明天我有个小惊喜给你,小惊喜哦,别太期待,^_^”

……

陆文一口气翻到最顶上,越看越奇怪,那句话自己删掉了吗?

小丽说的那句:我觉得我俩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怎么不在了?

光看聊天记录,这是绝对的热恋啊!小丽哪里有拒绝自己的样子?

唉,对了,一定是自己受不了打击,把那句话删掉了。

陆文站起来,走来走去,心里莫名的难受,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走得很急,裤脚擦起来,刷刷地响,每次转身都在脖子后面旋起一抹凉风,像是停尸床上的尸体突然坐起来,冲他的后背吹气,等他一回头,又躺下去,一动不动。

陆文走了几圈,走到太平间门口,那两扇大铁门边上时,突然停了下来。

铁门下的缝隙有影子。

不是自己的影,陆文回头确认了一下。

影子像杂草一样微微晃动,门外的凉风钻进来,挠得陆文的脚踝发凉发硬,他听到细碎的声音,这声音他听过很多遍,是布料摩擦人体肌肤的声音,大脑自动还原出画面:门外,一具人形顶着白布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游荡,也许是受到了同类的气味吸引,又或是听到了陆文开关尸柜的声音,也想回来,抢那最后一个空位。

陆文深吸一口气,手慢慢伸出去,搭在门把手上,等了一会儿,那口气冰得像凉水一样,灌进胸腔里,肺尖都颤起来,送出一股寒意沿着脊椎一节节爬到颈后的肉褶里,窝着不动。

他没急着开门,回过头,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尸体也在偷偷呼吸的话,他吸进的空气有没有酒窝的那份呢?

陆文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猛地拉开铁门,咣啷啷地响。

他大叫:“老李!你又在我门口蹭网!”

第三百二十七章 笑脸

门口没有老李,也没有其他人。

只有一个纸人,真人大小,只矮陆文一头,大白脸,脸上只有两只眼和嘴,用口红擦出来的笑脸符号,^_^

纸人上身绿衣,下身红裤,门开得太急,过堂风吹得它抖,似是笑得发颤。

陆文眨眨眼,纸人好像也跟着眨眨眼。

陆文整个身子热了,血冲到头上,抱起纸人到走廊上大喊:“谁乱丢纸人的?一个也要好几百呢!”

太不像话了,责任心呢?

陆文叫了一阵,除了走廊末端传来的回声,再没人应他。

有人应的话,也只能是身边这个纸人。

陆文扭头看看怀里的纸人,纸人的口红都沾到他衣服上,嘴巴裂到耳朵边,当然它还没耳朵。

陆文叹口气,又把纸人抱回去太平间,立在5号酒窝床边。

等明天一早再送回去吧。

不过这纸人是殡葬用品店的吗?

殡葬店早就外包出去了,老板的风格他晓得,用料能省则省,纸人就差做成二维平面,就像老板上幼儿园的儿子画的作业。哪像这个纸人,三维立体,有衣有裤,跟真的差不多。

陆文又看了那纸人一眼,纸人挪了一下,侧过身子,对着5号酒窝笑。

陆文不满地嘟哝一声,他早就跟领导提过,说太平间的铁门该换了,门底下的缝那么大,冷气都跑光了。

风吹得脚冷,又吹得纸人挪来挪去,好像替他检查尸体似的。

领导却说什么缝大挺好的,帮助散味。

问题是哪来的味?尸臭味谁遭得住?

每具尸体他都看得好好的,领导是不信任他吗?还是总想着省钱?

换扇门要花多少钱?

陆文躺椅子上,不再理那微微晃动的纸人,拿着手机玩了会儿,不知不觉睡去。

他听到屋外的鸟叫声,眼睛没睁开,隔着眼皮已感到光渗进来,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个又长又诡异的梦。

他四肢无力,背上全是汗,粘着衣服又冷又湿,有东西在碰他的脚,他张开眼,一张大白笑脸跳出来,是那纸人,昨夜风吹了一宿,又从5号挪到自己脚边。

陆文收了脚,蜷在椅子里,又闭上眼,回味那个梦。

他梦见小丽了,奇怪,明明没怎么接触过,只见了一次面,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

还是说看过吕翠花后,觉得还是小丽好?

可惜小丽不给他机会啊。

梦里小丽握着他的手在殡仪馆的后山上逛,还说他的手好白,是不是每次下班了都要洗很多次。

山路上碰见老李,老李夸张地让路,冲自己挤眼睛。小丽说李师傅好,老李说小丽好,又来看男朋友啊。

中午休息的时候,小丽去找圆圆,圆圆教她化妆,怎么涂口红,怎么画眼影。

他很想吐槽圆圆的手艺,画习惯了,涂活人脸上也像死人,小丽找谁去学不好,偏要跟圆圆学。

小丽背对着陆文,圆圆给小丽化妆,化完了,圆圆叫小丽转过身来给陆文看。

陆文看到一张笑脸,就跟纸人一模一样。

两只眉毛笑得拱起来,尖尖的,嘴巴向两边撕开,血红一条弧线。

陆文睁开眼,看着面前那个纸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了纸人的笑脸,做梦梦到小丽脸上。

唉,春梦变成恶梦。

陆文放下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环视室内,发现5号的白布垂了一半下来,脸露出来。

一定是昨夜的风太大,或是纸人挪动时带到了白布。

他走过去,正要把布盖回去,整个身子僵住了。

酒窝在笑。

酒窝的嘴上涂了厚厚的口红,嘴角向上翘起,指向耳朵,眼窝涂了红色的眼影,中间向上拱起,乍一看,眼睛带着血在笑,嘴巴裂开无声地笑。

整张脸都在笑,笑出^_^

他扭头看向纸人,天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那纸人脸上的红眼红口似乎淡了些,好像昨夜趁陆文睡着,弯下腰,印在酒窝脸上,复制了一个笑脸一样。

陆文的手抖了好几下,提着白布,轻轻地拉上来,盖住酒窝的脸,然后抱起纸人,往隔壁化妆间走去。

化妆间门没锁,进去,除了一具正等着化妆的遗体外,没有活人,只有零散的化妆工具散着。

陆文进去看了几眼,就发现一只用到一半的口红,他拿起来往自己手背上抹了一下,再把手凑到纸人脸旁对比,颜色一样。

果然!

他抱着纸人往领导办公室去。

“领导!我受不了了!”陆文放下纸人,冲着领导吼。

领导刚泡了一壶茶,开了电脑,正想来盘斗地主,开始一天美好的上班时光,被陆文的纸人和一声吼吓得差点尿出来,问:“怎么了?”

“圆圆!她又来太平间里捣乱。”陆文把该说的都说了。

那难听的歌声、涂了笑脸的纸人、还有酒窝的笑脸,都是圆圆搞的鬼。

领导听完了,问:“证据呢?”

陆文说:“太平间有监控。她晚上一定偷偷溜进来了。”

领导说:“你忘了吗?监控早坏啦。”

“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听我说,圆圆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哪知道,你该去问她。”

“好的,我会找她谈的。”领导的样子看起来很敷衍。

陆文又把圆圆给7号涂指甲油的事说了,说圆圆有点怪,要不要叫她去看一下心理咨询师?

领导深深地看了陆文一眼,很久很久,说:“好的。正好我们有签约的心理咨询师。”

陆文出去了,走出门口,带上门后,还站了一会儿,今天的领导也有点奇怪,以前的领导有这么好说话吗?好的、好的,这么客气还真不适应。

不过这次圆圆真的做过份了,平时同事间开开玩笑,做点恶作剧不稀奇,可随意摆弄遗体,这就不对了。

就算酒窝是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可不代表她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们只是暂时还不知道酒窝去世的消息。

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一定有人正在想着酒窝,盼她回去。

正因为如此,圆圆的恶作剧更不能原谅!

陆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阿骨大说圆圆是殡仪馆第一美女,章老师也问他为什么不在同事中找一个女朋友,他却对圆圆没有一点好感,甚至有种说不清的嫌恶。

就是因为圆圆对待遗体不职业的态度。

第三百二十八章 4号到1号

领导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下午殡仪馆就来了两个客人,章本硕和六六。

一开始,陆文还以为章老师是来找他的。

章本硕冲他笑一笑,捂着鼻子走到隔壁遗体化妆室,去找圆圆谈话。

六六戴了口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去其他地方找人闲聊。

陆文很满意领导的雷厉风行。不过还是怀疑咨询的效果。

不是对章老师没信心,是对圆圆没信心。

人要是说变就变,那才有问题呢。章老师再厉害,也不可能靠一两次咨询就把圆圆那种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转变过来。

陆文在隔壁太平间等着,等章老师出来,再跟他说些圆圆的事。

老李探头进来,东张西望。

陆文问他做什么。

老李笑了一下,眼睛在那7张停尸床上扫来扫去。

陆文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谁中午过来火化?”

焚化间最忙的时候就是清晨,老李最近却天天跑过来往太平间里瞅,是闲得发慌了,只想着火化还是怎么着?

问题是遗体火化要死亡证明,直系亲属到场签字,没有直系亲属的,旁系亲属还要去公安局开证明,证件、证明都齐了,还要预约好时间,排好炉子,这才能火化。

哪是他闲着没活干,过来拉具遗体就能烧的?

老李是他刚进殡仪馆的师傅,平时对他也挺好,虽然肚子里一堆牢骚,面子还是要给的。

陆文去拿表格,看一下火化计划表,c21、c30都是下周才火化,b14排到下下周了,咦?

5号?

陆文又看了一遍,确认是5号没错。酒窝是无人认领的尸体,还涉及到凶杀案,凶手虽然还没抓到,不过公安局那边没消息,也没家属通知,是谁给安排的?这不是乱来嘛!

陆文下意识地要冲到隔壁化妆间,质问圆圆,除了圆圆,没其他人了。

不过看一下字迹,他又犹豫了。和记录表上的字迹不同,这个火化计划表的字迹明显就是他自己的,难道是圆圆模仿他的笔迹?

模仿了又有什么用?没有家属到场签字,或是公安局给出证明,5号不可能跳过程序直接被火化。

陆文正在想,老李干笑几声,拿出手机,说没事,来你这蹭个网。

陆文不理会他,放回计划表,又去看5号。

他轻轻地掀开5号身上的白布,好像压在下面的是一朵刚摘下来的鲜花,生怕震掉花瓣上的露水。

酒窝还在笑,光从白布的缝隙溜进来,被布吸收反射,给酒窝加了层柔光,笑得没有之前诡异,就像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在平安夜睡着时期待礼物的笑脸。

陆文本来是想擦掉酒窝脸上的妆,但这回又不想了。

该死!虽然是恶作剧,可圆圆的手艺确实太好了,这笑脸妆画在酒窝脸上,好像给她添了一点生气,让人相信她只是睡着,而不是死去,随时会醒来,冲你甜甜一笑,然后搂住你撒娇一样。

陆文纠结了一会儿,更轻更柔地放下白布,盖住酒窝的脸。

他想:要是酒窝的家人找过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也许不会太伤心。

老李说是在玩手机,可眼角一直斜过来,偷看陆文。

陆文装作不知道,任老李打量,不是打牌输了想借钱翻本,就是有什么事求他说不出口。

他假装检查尸体,4号、3号一个个掀开来看。吊住老李,让他难受一下。

4号是个老头子,干瘦得吓人,不过最吓人的是他的腿,两条腿上密密麻麻地缝了针,全是黑线交错。

听说是出了场交通意外,压碎了双腿。送过来的时候,他用铲子铲了好久,才把其余的部分拢到一起,又拿拖把拖了一天的地,换了三个拖把,把卫生间的都借过来用了,才把地上的血拖干净。

圆圆更是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两条腿缝回去,还特意用了最细的缝合线。

陆文问圆圆为什么不用最粗的线,这样缝要缝多少针才好?

圆圆说用细的远看看不出来,伤口会好看一些。

陆文无话好说,对圆圆来说,好看至上。可对一个死人来说,真是个讽刺。再好看,恐怕也就家属会看上一眼,一眼就够了。

来他这里认尸的家属陆文看过很多。

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活人再丑,看还是看得下去,死人再漂亮,即便是家属,大部分人也不敢多看。

陆文盖上老头的脸,特意少拉了些,让白布多盖住老头的脚,只露出大拇指上的标签。

然后他又看了5号的脚,5号的脚踝又青又紫,受过伤,不过比起4号用线缝起来的脚可好看多了。

老李还没说话,他的耐性可真好。

陆文再看3号,3号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听说是个有名的歌唱家,迟迟没有火化是因为家属闹遗产分配的事,打得不可开交。她就被遗忘在这个房间里。

2号是个胖子,小腿足有一般人的两倍粗,它呆在停尸床上,至少有一半的肉是在床外面的,手也不像其他尸体放在腰侧,而是叠好了放在肚子上,高高隆起,像座小山。2号是没有合适大小的尸柜,专门为它定制一件大号尸柜又划不来,只能委屈它呆在外面。

当初搬2号,陆文可是叫上好几个同事,花了好大力气,才搬上来。

搬完后,陆文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控制体重,要不死了都被人嫌弃。

1号是个成年男人,头很大,身高矮了些,还不及7号少年高,要是站起来,腰勉强够到停尸床的高度。

陆文一圈看完,老李终于说话了:“小陆啊。有些事想开些。”

得,来了。

老李牌长者智慧谈话时间,讲解人生终极奥义,号称只有最接近死亡的人才能领悟的人生至理。

当初在他手下实习的时候,老李一边用手里那又长又重的钢签捅尸灰,一边不急不缓地说些完全不知所云的道理,逼格极高,吓唬小年轻最管用,一到月底,老李没钱时,去找小年轻们借钱,个个乖乖奉上,让老李去买烟买酒体悟人生至理,连欠条都不用打。

不过现在陆文自己也是个老油条了,老李的话对他没什么用。

老李说:“这种事嘛,干我们这行的人总会遇到的,死人嘛,免不了的。”

对对对,用生死开头,场面宏大,立意极高。接着编,看你这回找什么借口。

当初陆文想找个老婆,就是看老李月初工资到手,月中赌光喝光抽光,月底再到处借钱,如此反复,他不想过上这样的人生,痛定思痛后,认识到只有讨个老婆,组建幸福家庭才能不踏上老李的后路。

老李说:“总之,你什么时候想开了找我,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一定帮你办得妥妥的。”

呸!陆文暗唾一口,你死我还没死呢。我活得开心着呢!

“说吧,要借多少钱?”陆文还是先说了,看老李这死皮赖脸的样,要是不答应他,恐怕他就钻进尸柜,长期呆这了。

“能借吗?”老李一脸喜出望外,演得好像他一开始过来就没想借钱一样。

冲老李这演技,陆文都觉得该给他点钱。

“别啰嗦。5块以下我直接给你。不用还了。5块以上问我老婆。”陆文拿出手机,准备给老李转账。

老李愣了一下,“你有老婆?”

“没有。”

“那你还问老婆?”

“对啊,所以只能5块,你自己看,要不要?”

老李脸上的肉挣扎了好一会儿,一跺脚,说:“要。”

第三百二十九章 苹果硬币

打发走老李,章本硕正好从隔壁出来。

陆文找章本硕说话,章本硕不进太平间,捂着鼻子说出去聊吧。

陆文顺着章本硕的视线看去,满屋的尸体,虽说只露出脚,但一般人确实受不了。章老师也不例外。

他带章老师去羽化厅,就是遗体火化时,家属们休息等待的大厅。

下午羽化厅没人。只有边上的殡葬用品店开着,老板躺椅子上看手机,老板上幼儿园的儿子捧着一桶画笔,搬个小板凳在店门口画画。

陆文和章本硕并排坐下,陆文说:“圆圆还好吧?”

章本硕说:“还好。”

陆文说:“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章老师,对不起,虽然不是为了我来的,能顺便给我做个咨询吗?”

章本硕说:“可以,我这次就是为你来的。”

陆文愣了一下,说那很好,就把自己这几天的烦恼说出来。

阿骨大的寡妇人脉是靠不住了,只能自力更生,下班后努力扩大交际圈。

他已经加了好几个本地qq群和微信交友群。

陆文拿出手机给章本硕看。

鬼话连篇5群、自助验尸群、骨灰烧烤群……

章本硕问:“为什么要加这些群?不加些——游戏、电影、约会的群呢?”

陆文说我这不是想发挥一下自己的专业特长嘛。要不干聊的话,没有共同话题很容易把话聊死。

章本硕很想说你这样聊能找到女朋友才怪!

章本硕问陆文圆圆做的事有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陆文说:“我是无所谓,主要是怕有家属投诉。她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只要纠正一下态度,不要乱开玩笑就好。”

章本硕看陆文看了很久,陆文看不懂章老师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悲伤,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过好像也正常,这么大了,没女朋友,连和女孩子牵过手都没有,太值得同情了,也足够悲伤。

章本硕问:“你不怕吗?发生那些事后。”

“怕?为什么要怕?我一点都不怕。”陆文倒不是硬撑,他真的不怕,或者不知道该怎么怕。

纸人有什么好怕的?尸体上的笑脸又有什么好怕的?那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歌声也是一样。

这些东西他早就接触过,每天工作都有碰到过,你见过左手会怕右手吗?

章本硕说:“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圆圆——”

“圆圆?不行!她绝对不行。就是地球上只剩下她最后一个女人,我也不会答应的!”陆文喊出来,心中那股厌恶感更浓烈了。

章老师是要用他的爱去治愈圆圆吗?就跟吕翠花要给女儿冲喜一样。

陆文喊完了,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响,隔壁殡葬用品店的老板都往这边瞅了一眼,倒是老板的儿子还在埋头画画。

“对不起,章老师,是我太激动了,但是我跟圆圆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喜欢的不是她那一型的。”

“那你喜欢哪一型的?小丽?”章本硕问。

“小丽?”陆文呆了一会儿,目光发直,似在想这个人是谁,明明很熟悉的,怎么记不起来,过了一会儿,点头,“是啊。小丽那样的,只是她对我没兴趣。强求不得。”

陆文不想再聊小丽这个话题,被女人甩很平常,可是经常提起来,就是往伤口上撒盐了,每次一提到小丽,陆文的心就隐隐作痛。

“章老师,你还是教我一个搭讪的好办法吧。虽然说只要接触女生多了,机会也会多起来,可要是搭讪技术太差,凭白让机会溜走也很可惜啊。”

章本硕又用那种同情和悲伤的眼神看着陆文,让陆文想起了阿骨大,下一秒章老师就是拿出一个u盘,说少林寺清风大师独门秘传泡妞秘籍《游龙戏凤》,只用188,他都不会惊讶。

说真的,章老师敢卖泡妞秘籍,他就敢买!

他最近真的很想交个女朋友,尽快脱离单身狗状态。

就怕章老师说些空话大道理,什么泡妞秘籍不存在,只要人长得帅而且有钱,妞都会自己加开水泡熟。

“搭讪的技巧是有的。”章本硕说。

陆文坐直了听。

“你有捡过皮球吗?”章本硕问。

“皮球?有啊。”

“皮球掉地上滚来滚去,你会去捡起来是吧?”

“对啊,如果是我的,我就会捡。”

“那如果别人抱着一袋的苹果掉地上,滚得满地都是,你会帮她捡吗?”

“会。”

“懂了吗?”章本硕突然问。

陆文想了一会儿,他有点理解了,章老师不准备传他搭讪的“术”,而是要教他搭讪的“道”,比起用俏皮话做开场白,制造一场不经意间的偶遇和接触无疑更自然。

章本硕说还要去领导办公室汇报一下,起身准备走了,陆文又叫住他,问:“一定要是苹果吗?”

“随便,只要数量足够多,而且能满地滚的就行。”章本硕走出羽化厅,经过画画的小朋友时,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数量足够多?满地滚?

陆文还在想。

苹果不错,只是他要随时准备着,要方便携带,一袋苹果太大了。

那么瓜子?

瓜子滚不了。

有了,硬币!一堆硬币,一块、五角的他攒了一大堆,以前是准备坐公交时用的,现在都用公交卡或者支付宝了,零钱都花不出去,刚好能派上用场!

陆文跳起来,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推演了几遍,次次都推演到他的手和一个美女的手碰到一起,指尖亲密接触的画面,想得脸都红起来,太害羞啦!

章老师真是厉害啊!他这招用得肯定很熟。

不对,他那么帅,只有妞泡他,怎么会用这种小技巧?

陆文看着远去的章本硕的背影,心中的敬意汹涌澎湃,难以言表。

章本硕转进办公楼,陆文也要走了,经过殡葬用品店时,看小含画画,也学章老师摸了一下他脑袋,笑眯眯问:“小含画什么呢?又给你爸画纸人呢?”

小含停下来,举起纸给陆文看。

一个圆脸,两只眼,一张嘴,又组成笑脸符号^_^

只是颜色都是蓝色。

陆文叹气,他认识的孩子中有艺术天赋的也就小含了,偏偏又被圆圆带偏了,好好的眼睛、鼻子不画,都画成笑脸符号,吓唬谁呢?

“小含,为什么用蓝色啊?谁的眼睛嘴巴是蓝色的?”陆文问。

“我也不想啊。红笔都被李爷爷买走了。”小含说。

“也不是红色啊。”陆文只觉得好笑。

小含却说5块钱卖李爷爷10只红笔,挺划算的。

老板终于不看手机了,抬起头训儿子:“划算个鬼!卖50还差不多!是不是我儿子?怎么一点都没继承我做生意的天赋?”

陆文是真没看出老板哪里有做生意的天赋,而且对还在上幼儿园的孩子说这种话,伤到祖国花朵的心怎么办?

他正要安慰小含。

小含跳起来,叉着腰说:“那10只笔都快写完没水了,我早玩腻了,5块钱给李爷爷玩,够本!”

第三百三十章 唱歌

章本硕在领导办公室里呆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黑才出来。

领导送他到门口,握住章本硕的手使劲地摇:“这周上面来检查,再过两天大领导就要来现场,这件事一定要解决。拜托您了,章老师。”

章本硕说:“我会尽力,不过主要还要靠你们配合。”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领导又送到办公楼门口,看章本硕上了阿骨大的皮卡,这才转身回去。

阿骨大开车,六六和章本硕坐后面。

殡仪馆在山区,天黑了,连公交车都没有,晚上村里的路没有路灯,全靠车灯打亮,两边的树阴森站成两排,挤着中间的碎石小路,车就在路上颠着,嘎嘎怪响。

车外阴冷,车内热闹,六六和阿骨大在聊恐怖电影的话题。

阿骨大说:“最吓人的恐怖片是《闪灵》。女主长得比鬼还丑。”

六六说:“不,最吓人的是《小心肝》,我最喜欢——”

阿骨大和六六同时说出来:“女鬼用头走路!”

哈哈哈!

车内响起欢快的笑声。

章本硕一人坐在后座很孤独。

两人聊了会儿电影,又说起音乐,阿骨大说他最喜欢《鸳鸯蝴蝶梦》。

六六问为什么。

阿骨大说小时候送葬都吹这首曲子,挺好听的。

阿骨大又问六六喜欢听什么。

六六说一到夏天就喜欢听《嫁衣》、《黑色的星期天》、《妹妹背着洋娃娃》、《第十三双眼睛》、《寿衣店》、《阿姐鼓》,挺凉快的,超解暑,每次ktv必点曲目,嗨翻全场,听完没一个人去上厕所,都挤成一团,续钟续到天亮。

有时一个人在家孤单了,也会听听这些歌,听完了,就觉得家里热闹了,床底下、衣柜里、天花板、窗帘下到处都是人。

阿骨大不说话了。

六六正聊得兴起,问他车上有什么音乐吗?我刚才说的那些歌有吗?

阿骨大说没有。

六六说没关系,我手机里都存了,放给你听。

阿骨大说不用了不用了。

六六说没事没事,我手机是vivo的,音质超好。唉呀,手机快没电了。

阿骨大说哦,那太可惜了。

章本硕也说:太可惜了。

两人在后视镜里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章本硕后悔把六六带出来,但没办法,这次的咨询需要六六的专业技能。

阿骨大只是卖墓地的,不是变态。

六六放下手机,又说:“没关系,我唱给你们听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阿骨大和章本硕一起摇头。

“别客气。我唱了。”六六很热情,接下来两天,还要和阿骨大他们合作,加深一下同事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只是第一章心理的助理,但六六对自己的工作可是很有责任心的。

然后六六就唱了一路,从《嫁衣》唱到《阿姐鼓》,又从《阿姐鼓》唱到《大悲咒》。

唱到激情处,还问车里的人要掌声。

章本硕有气无力地鼓掌,作为老板,他想开除六六。

阿骨大在开车,鼓不了掌,就按喇叭,吧吧吧!

快一点!快一点!

阿骨大开灵车向来求稳,可今夜却想在崎岖的山路上来次灵车漂移。

扪心自问,六六唱得不错,都在调子上,就是歌词太渗人。

这嗓音不去做葬礼司仪可惜了。

六六又开始喊:“后面的朋友请举起你的双手!”

章本硕举手。

六六接着喊:“请前面的朋友举起你的双手。”

阿骨大在开车,不能举手,就打开雨刷,咯吱、咯吱,挥动灵车的双手。

这是阿骨大终身难忘的一次灵车之旅,等送到目的地,六六和章本硕下了车,六六还跟他说下次把《嫁衣》系列曲目都拷下来送他,放车里听,以后晚上开夜路不孤单。

阿骨大说不出话,启动雨刷干刮了几下,一脚油门踩到底开走了。

六六看着阿骨大的皮卡连闯两个红灯,一路飙烟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对章本硕说:“你看,我说送他歌,他多开心啊。”

章本硕说:“这次咨询的事我来做,殡仪馆那边你能搞定吗?”

六六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章本硕说:“我相信你的专业,不过你要额外做一件事。”

“什么事?”

“全程记录下来,详细地记录。”

“为什么?”六六问。

“我有用。”章本硕说。

青年小镇风华路298弄。

蓝石咖啡馆。

张一帆和一个光头对面坐着,各自搅着咖啡。

光头用小勺搅着,扭头看窗外,细眼对上阳光,眯得更紧了。

他读出对面的招牌:“王根基”。

一个人形套套在发传单,被人按一下胸前的按钮,还会叫:好哒,主人。

光头看了好久,被光晃了眼,才回头继续搅咖啡,说:“谢谢你,请我喝这么贵的猫屎咖啡。”

“没事。你剧本写好没?”张一帆很急。

章老师和王垒的恩怨情仇全落在高树这个关键人物上,他不知道高树是不是个好导演,但知道他一定有拖延症。

这都快过去一个星期,就快过春节了,他的电影连个标题都还没想好。

张一帆决定用自己的专业技术帮助高树,加速他的工作。

“还没。”高树搅得杯子叮当响,又扭头看窗外,表情悠然,舌头像是被阳光薰懒了,话都慢了半拍。

“艺术创作是需要灵感的。”

“你没灵感吗?”

“不,我有,一直有,而且很多,很大。只是——”高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用勺子拨弄着咖啡中沉浮的块状物体,“只是像这糖块一样,溶解后,化成句子,写在纸上,需要时间。”

“对不起,这不是糖块,这是猫屎。”

呕——

高树去厕所抚慰受伤的胃,过了10分钟后,又坐回来。

“这样吧,高导,我虽然不懂剧本创作,但是两个人商量,也许能激发你更多的灵感。不如聊聊你最初创作的冲动吧。这部电影是基于你自身经历改编的,对吧?”张一帆说。

“是,你说的没错,根据我在阳光心理的那段时光改编。”

一听到阳光心理,张一帆一下子精神起来,“能详细说一下吗?”

高树看了张一帆一眼。

张一帆马上说:“当然,要是有关章本硕和王老师的事,你可以不用说,只聊你能说的部分。”

高树叹口气,一口喝掉猫屎咖啡,又扭头看窗外,过了好久,说:“其实我们三个都很怀念在阳光心理的日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 老毛病

“在阳光心理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们两人怎么想的,但我是最开心的。”高树说起以前的好时光,像个午后晒太阳的老者一边摸着膝上的老猫,一边回忆过去。

那时阳光心理刚成立,只有王老师一个人。

我是阳光心理的第一个来访者,在王老师那里咨询了一个月后,毅然决定改行业,做心理咨询师,经过半年的学习后,加入阳光心理。

然后是宋雨,她本来是个植物学家,后来也转行做了心理咨询师,本来是在另一个机构,后来王老师做了她的督导,她也跟着加入阳光心理。

再是邓秀兰,她当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除了做家务搞清洁外,什么都不懂,家里很有钱,她也不缺钱,却过得很不快乐。直到有一天陪女儿逛街,无意间看到阳光心理的招牌,进去咨询,咨询后,她就决定留下来当清洁阿姨。

再之后就是章本硕进来实习,我们五个人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

那时的阳光心理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么有名气,来访者也不多,可我们五个人就像一个家里的人,天天有说不完的话,讨论不完的案例,邓秀兰在阳光心理找到了她的兴趣,摄影。

那时阳光心理的照片都是她拍的。

宋雨用花装饰大家的办公室,她的花很漂亮,搭配起来更好看。

我负责夫妻感情咨询,专注解决婚内关系。

章本硕年纪最轻,却也是我们五人中最有才华的那个,这点连王老师也说过,他负责编写培训教材。

我们五人各司其职,完美互补,那时的阳光心理人虽然最少,但战斗力是最强的,接连咨询了好几个难搞的案子,反响都很好。

我曾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高树的头转回来,眼睛盯着一处,呆了很久没有说话。

张一帆耐心等待,其实高树说到章本硕时他就很想问了。但他还是忍住了。

高树看看张一帆,问:“你想问我章本硕的事,对吧?”

张一帆点头。

高树问:“你为什么对他们两人的事这么感兴趣?”

张一帆说:“很可惜。”

高树听不懂。

“章老师这样的人才应该到更适合他的平台上发光发热,光做私人咨询,太浪费他的能力了,我不知道王老师跟他有什么恩怨,但依我对他两人的了解,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或是原则上的问题。我想化解这个误会。”张一帆认真地说。

高树笑了一下,然后一直摇头:“如果不是已经答应了你,我真要劝你一句话。”

“什么话?”

“别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高树抿着嘴,光头反照着阳光,像个大号的灯泡。

这话张一帆听过,章本硕说的。再查下去,王老师也会有动作,会伤害章老师吗?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他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自信。

高树以前也是个心理咨询师,看张一帆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他也无意劝下去。

现在他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这部电影上,阳光心理跟他没关系了,都是过烟云烟,再美好,也只是回忆而已。

两个人想各自的事,都沉默下来,只有窗外“好哒,主人”的声音。

最后还是张一帆先说话:“你是怎么想到要拍电影的?不是说在阳光心理做咨询很开心吗?”

高树说:“我做心理咨询前就是个剪辑师,有过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做咨询也是为了帮助和我有同样问题的人。王老师也鼓励我这么做。”

“后来做的时间久了,我常会思考一个问题。我这样做夫妻咨询,到底能帮助多少人?这个念头一起来,我就再也坐不住,叫章本硕统计了一下我一年做过的全部案例。然后我惊呆了。79,只有79个案例。我一年忙下来,拼尽所能,一天至少有10个小时在工作上,还不算思考、督导、培训的时间,可就算这样,我也只做了79对夫妻的感情咨询,而成功的案例只有49对。剩下的要么离婚,要么出轨,要么家暴。我不是说不能离婚,只是既然能走到结婚这一步,双方肯定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会从情人变成仇人?我想不通。”

高树晃着光头,反射的光斑晃得张一帆眯上眼睛。

“我以为我的毛病好了,没想到又复发了。每天经过宋雨、邓大姐身边时,都很痛苦。我刻意疏离她们,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毛病,可她们还是对我很好,每天都很照顾我,这让我更痛苦了。”高树双手抓着头,要是有头发,能抓下一大把来。

张一帆很平静,这种纠结和痛苦他也有过,可以说每个咨询师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想治疗别人,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大洞。

“我去找王老师,跟他说了我的烦恼,我想帮助尽可能多的人,可无论我如何多么努力,真正接受我帮助的人还是太少。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可我就是想,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有什么办法?”高树的手抖起来。

张一帆叫来服务员,让她再续杯猫屎咖啡。

高树忙说不用了,来杯普通的咖啡就好了。

服务员冲他笑了一下,端走咖啡杯,转身走了,高树的手神经质地往前伸了一下,差点碰到服务员的屁股,又像烫到手一样缩回来。

高树尴尬地笑了一下,两只手又捧住自己的大光头。

张一帆问:“王老师怎么说?”

高树把头皮搓得发红发烫,再用手抓住脸颊用力地揉了几下,抓出几道红印,这才说话:“他说我正在利用我的病人来治疗自己,短期内不适合做咨询,叫我先休息一段时间,或者换一个方向,暂时不要做夫妻感情咨询。”

张一帆点点头,这是正确的做法,换作是他,也会叫高树这样做。

“我本可以换个方向咨询,可是又不想和宋雨她们见面,上次犯病,多亏了她体谅,才没有传出去。我不想再麻烦她了。于是我就回家休息。”

“休息了两天,我就没事干了,想回去上班,可又怕老毛病复发,我想找点事做,看到电脑里存的工作文档,我就开始重新做剪辑。”

“这回跟以前不一样,没有客户的具体要求和各种条条框框,我剪得很自由,想怎么剪就怎么剪,灵感不要钱地往外冒,我剪了一个通宵,把手头上所有的素材高潮部分都集合到一起,还拉出音轨,专门配合画面节奏做了配音,剪了一条一共15分钟的短片,放到网上,然后短片火了。无数人发私信过来,求合作求拜师求其他作品,出多少钱都愿意,还有更多的人说我满足了他们的梦想,一直以来,他们在电脑上看电影都没有耐心,跳着看,只看最精华的几分钟,可我的15分钟短片,他们一秒一帧都没跳,全程坐着看完。”

高树一口气讲完,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纠结和痛苦,而是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

“那一刻,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也找到了根治我老毛病的办法。拍电影,用电影去教化,去感动千千万万的人,让他们像我一样,在幽暗房间里,发光的电脑屏幕前,救赎自己的身体,救赎自己的心,治愈夫妻关系!”

高树重重一拳砸桌上,鼻孔放大缩小,很是激动。

服务员吓了一跳,刚倒好的咖啡杯都差点洒了。

高树忙冲服务员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

服务员也甜甜地笑,说没关系。

张一帆在想一个问题,高树说的老毛病到底是什么?

他观察了高树很久,手反复放在头上,不像是头痒或是习惯性动作,倒像是约束住手不要乱动一样,再加上反复搓揉脸颊,是很典型的强迫症症状。

只是单纯的强迫症有高树说得这么严重吗?

毕竟在王老师那边咨询过,也自己当了咨询师,不说完全消除,至少能控制住症状,不影响正常生活,就像王老师的洁癖一样。

服务员放下咖啡,微微欠身,转身就走。

高树的手抖了一下,啪的一声打在服务员屁股上,像是甩了耳光似的,整个咖啡馆都听得到。

张一帆傻眼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撒币

“我想到了!电影的题目就叫《善良的救赎》!”高树站起来整个光头都红了,像是刚煮熟的大虾,原地跳了几下,直接冲了出去。

留下张一帆和女服务员大眼瞪小眼。

半天,张一帆才说:“不是我。”

女服务员说:“就是你!”

张一帆说:“真不是我。是刚才跑出去那个光头。”

女服务员回想了一下那个光头,又看看张一帆的脸,说:“就是你!长这么帅还耍流氓!有没有女朋友?几岁了?什么职业?住哪?几个兄弟姐妹?手机号多少?”

……

张一帆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蓝石咖啡馆里出来的,但是他知道,下次再也不会带高树来这里了。

他打了高树手机,高树没接,过了半个小时,回了个消息,说灵感如尿崩,正在全力写剧本,谢谢你,这几天就能写好,到时候再聊。

也好,也好,总算有个剧本了。

今天殡仪馆的人很忙,忙到看不见人,都在整理自己负责的区域。

领导根据上级的检查指导意见,领悟并延伸了几点意见,用几句话概括就是:垃圾筒里不能有垃圾,书桌上不能有书,值班床上不能有被子,办公室不能有活人,太平间不能有死人。

陆文对前四点持保留态度,但坚决反对第五点。

太平间里没死人还叫太平间吗?

领导说:“是停尸床上的遗体,尸柜、水晶棺里的反正看不到,不用去动。”

“放哪?”

“以前的老太平间啊。现在一直荒着,设备也齐全,放几天没关系的。”

陆文还是不大愿意,搬尸体没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新老太平间隔了一幢楼,没有直达通道,自己一个人是肯定不行了。

领导说搬尸体的事他会安排,叫陆文不用担心,现在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陆文问什么任务。

领导说焚化间要交给你清扫。

陆文说焚化间不是老李负责吗?

领导说老李年纪大了,腰不好,就那几滴尿能尿上一天,派他扫不知扫到猴年马月去。还是你辛苦一下吧。以前你不是在焚化间实习过吗?业务最熟悉。就你了。

陆文无所谓,反正都是干活。

陆文正要出去,领导叫住他,“啊,刚想到,还有第六点。”

陆文半转身,手搭在门把上。

“焚化间不能有灰。”

半小时后,陆文在焚化间铲灰。灰当然不可能铲干净,只要铲到领导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焚化间是殡仪馆最偏僻的地方,偏僻到只有一个不分男女的厕所,反正一般只有老李一个人上。

整个车间只有铲子喳喳的响声,还有陆文兜里的硬币互相摩擦的叮叮声。

陆文挺喜欢这种节奏,埋头干下去,好像能铲到世界毁灭,也不会有人过来。

铲到了7号炉,这是接近废弃的老炉,烧煤的,除了实习时,见老李用过一回,之后再没见老李开过。

炉子的推车上空着,斜着一把钢签。

边上摆着一面镜子,大镜子。

殡仪馆里很少有镜子,除了圆圆的化妆间有一两面外,其他地方都没有。

大晚上巡夜撞上镜子,没病也要吓出病来。

这镜子谁摆这的?

陆文停下来,看了会儿,突然想上厕所了,他放下铲子,一只手插兜里,数着兜里的硬币,一边往外走。

厕所就在焚化间外面几十米远,走过一个花坛就是。

门敞着,里面除了一条笔直的小便池外,就两个隔间。

陆文进了外面那个隔间,把门带上,解开裤子蹲下来。

蹲到一半突然停住,又站起来,把硬币掏出来,捏手里再蹲下去。

否则这一蹲,硬币都要掉坑里,能捞都下不了手。

陆文一边搓着硬币,一边想,硬币是有了,可要到哪去扔呢?

殡仪馆是不可能了。就是看上送葬队伍中的姑娘,当众撒币,怕是被打成傻子都有可能。

去外面大街上?十字路口撒?

会不会以防碍交通罪逮起来。

看到漂亮姑娘就扔?

念头一个接一个冒,也一个接一个被陆文否定。

陆文这才发现撒币法还有很多细节问题没想通,要不要再找章老师问一下。

今天章老师也来殡仪馆了,没找他,直接去圆圆的化妆间,一直没出来过。

陆文捏着硬币,屁股都凉了,想得入神。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嗒、嗒、嗒——

走得很慢,犹豫,好像地上布满地雷,每走一步都要慎重再慎重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一双脚踩着拖鞋出现在门缝里。

隔间的门缝有半个手掌的高度,陆文看到那脚踝又青又紫,没穿袜子,就赤着脚夹着双人字拖。

应该不是老李,可又是谁呢?

大冬天的,穿人字拖也就算了,还光着脚,真不怕冷啊。

那双脚往陆文这里来,陆文刚想叫里面有人,话到嘴边,没了气,全身都冰了一下,像被冷水从头浇下。

那脚上青一片紫一片,肉色全无,好像血管里的血都凝住了似的,不过吸住陆文眼球的是另一件东西,一个标签。

那标签套在左脚大拇指上,陆文只看到背面“达金殡仪馆”五个字。

这是尸体的标签。

可恶!陆文攥紧了手对着空气挥了一下,我就说嘛!

太平间里不能有死人!这个规定太荒唐了!

看!把死人都气活了,到处溜达。这可怎么收拾?

当浪浪,陆文用力过猛,手里的硬币掉下来,好几个滚出去,撞到那双脚,在地上震了半天,嗡嗡地响,过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那双脚冲着陆文的方向站住不动。

空气厚重的像是用解剖刀才能切开。

陆文的心吊在嗓子眼,差点把自己咽死,一直到那几枚硬币定下来才松了口气。

自己的恶梦没有成真,还好硬币没掉坑里,外面地上虽然脏,也比掉坑里好,捡回来冲冲就好。

这些硬币可是即将见证他爱情的信物,是联系他和未来女友的桥梁,是两人指间相对时那丝悸动的储藏盒,非常珍贵,一个都不能少。

陆文撅起屁股,把手从门缝下伸出去,去够硬币。

他看到自己的手穿过黑暗,穿过门缝,侵入到外面的光明,指尖触到最近的一枚硬币,他已感觉到硬币上犹存的温热,却拿不回来,这已经是他手臂的极限,屁股也不能再高了。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手上生出一团的阴影,慢慢变大,接着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指尖按在硬币的另一边。

慢慢的,慢慢的,把硬币推过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背尸

陆文想哭,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次的浪漫邂逅,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不是在十字路口,不是在商城,不是在沙滩,也不是在一整面落地窗的咖啡馆,而是在厕所,焚化车间边上的厕所。

他还光着屁股,擦都没擦。

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不对,是人是鬼都不清楚。

自己的第一次硬币邂逅就没了。

那只手又消失了,脚转了一下,又用生硬拖沓的节奏走出去,嗒、嗒、嗒……

隔间里响起悉索的声音,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陆文走出来,蹲地上把剩下的硬币都拣起来,对刚才那人的行为很不满意。

你倒是把剩下的硬币都推回来啊!只推一个算什么?

走出厕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山里天黑得快,花坛那棵树投下一大片的阴影,把陆文罩在里面,几乎与树融为一体。

陆文打算再把7号炉铲干净就收工,剩下的活明天干半天就差不多了。

他正要走,老李来了。

他要叫老李,说你总算良心发现,过来帮我了。

陆文又没叫出口。

因为老李背着一具尸体。

老李是个焚化工,搬尸体很正常,但背尸体就相当不正常。

尤其是现在这个点,快晚上了,谁会火化尸体?而且就他一个人?

老李背着尸体很是吃力,低着头走路,陆文站在树后,老李完全没发现,进了焚化间。

陆文站在树的阴影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他想起以前刚进单位时,老李一边烧炉子,一边跟他说过的故事。

那时的老李还不老,常拿着钢签捅炉灰,说女人的事。

有天晚上,老李把脚翘起来,烤着火,对陆文说:“你们呀,真是碰上了好时候。”

“是是是,好时候。”陆文快听吐了。

“十几年前,哪有现在这么方便,尸车一推,进电梯,再一推,直接到焚化炉,按钮一按,滑进炉子里。什么力都不用出。你知道以前我们怎么做吗?”老李脚被炉火一烘,一股比尸臭更臭的脚臭味漫出。

陆文只求他快点讲,听听故事转移注意力。

“全靠背的。小陆,你背过尸体没?”老李躺在椅子里,要不是嘴在动,整个人瘫得也像个尸体。

陆文摇头,他只抬过,而且是和同事一起,一二三起,移到尸柜里,或是停尸床上,不怎么费力。

“唉,尸体最难背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头,是头。身子扛住了,弯着腰,双手抱紧就好,可那脖子不吃力,头东倒西歪的,带着身子往外斜,明明一百斤重的肉,硬是平空多出十斤来,还倒处晃,没个重心。”老李说起来头头是道,看来没少背过。

“那要怎么背才好?”陆文对着炉火烘手,看着炉腔内黑漆漆的一团随意接了一句,他没兴趣知道,只是想让老李继续讲下去。

“很简单,让它的脸贴着你的脸,下巴枕在你肩窝里,你再斜过来一点,这样走路。”老李躺着做了个左脚短,右脚长,头歪向一边的动作,像是瘸了一样。

陆文打了个寒颤,“脸贴脸?”

“对啊。就好像背小情人似的,手托着她的屁股蛋子,脸贴着脸。那滋味——”老李这个万年单身汉又开始想女人了。

“以后你也会背一次的,我要跟你说个禁忌,绝对禁忌。”老李突然压低声音。

“什么?”陆文明知老李吊胃口,可还是忍不住问。

“有的时候它们会跟你说话,你千万不要回话。”

“要是——要是说了呢?”陆文捏出一手心的汗。

“谁知道。下次你试试不就行了?”老李冲他眨眼,那目光像是尸灰里闷的火星。

陆文停止回忆,从树的阴影中移出,如同没有重量的幽魂,轻轻的往焚化间走去。

焚化间的门开着,里面传来推车哗拉拉的滑轨声,刺耳的像是有人用指甲抓焚化炉的内墙,吱吱地叫。

陆文贴着墙,和黑暗融成一体,滑到一处角落,看老李把尸体放到7号炉的推车上,再把推车送进炉里,只推了一半,留出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虽然隔得远,陆文还是认出了那具尸体,是4号,那个出车祸的老头。

老头的伤主要在腿上,但头上也有几道大伤口,交错地画叉,缝合后还留下几道红印,像是西瓜熟透了爆出的红瓤黑子。

老李这是要干吗?真要私自火化尸体?图什么?

陆文看得都快忘了呼吸,他觉得自己似乎错怪圆圆了。也许乱给尸体化妆的不是圆圆,而是老李。

老李双手撑在炉壁上,看4号的脸,看了很久,陆文差点以为他就要吻上去,也许是烧炉烧久了,终于变态了吧。

老李没吻,他挪了4号一下,把推车上的钢签抽出来,放在地上,又把边上的镜子拿过来,倚在炉壁上,掏出几把笔来。

看一眼4号的脸,就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画,一道接着一道,红印像血一样画在老李脸上。

他画得那么认真,就像小含画纸人一样。

老李是要把自己画成4号,跳进炉里自焚吗?

那原来的4号吗?

还是说背尸体的时候,老李跟4号搭了话,被4号的魂占了身子?

陆文身子发寒,明明贴着墙,却总像空了一截,背后有什么东西似,想回头,又怕一回头,那东西也跟着你转,绕到你背后,贴着你的脖子吹冷气。

他慢慢往外移,别管那东西是老李还是还魂的4号,他都要赶紧跑回太平间,拿到那张火化计划表。

然后跑过来,递给老李签字,就算想要火化自己,也要按程序走啊。

没排计划,没家属签字,没死亡证明,怎么能直接火化?

签完字,再去医院开个死亡证明,然后向领导申请,看他同意不同意,他同意了,你再烧自己也不迟。

陆文一点点地挪,生怕吵到老李,那家伙被人看到偷偷拿红笔化妆,化得还那么难看,恼羞成怒,追过来就完了。

快到门口了,陆文矮下身子,猫着腰,好像自己身上也背了具尸体,就快出去了,加油!

“啊!”老李叫了一声。

笔没水了,老李又换了一只,画了几道,还是没水,气得他摔笔。

叮、叮、叮……

门口传来金属的声音。

老李看到一个人影窜出去,那背影很是熟悉。

陆文的心在狂跳,被老李啊的一声吓到,还以为被发现了,动作稍大,兜里的硬币响起来,他干脆跳起来狂奔,老李老胳膊老腿,肯定追不上他。就是4号附了老李的身也一样。

啷啷啷——

陆文回头,是老李!

他拖着那捅炉灰的钢签,划出一地的火星,脸上红印交错,咬着牙,脚一高一低瘸着追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钢签

陆文往楼里跑,人慌乱时总会本能地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跑进楼里的8号污物电梯,坐到2楼,再跑回太平间就好,全单位就太平间那扇老铁门最结实。老李就是把钢签捅断了,都敲不开铁门。

不坐电梯上2楼的话,要绕一个大圈,去另外一面走楼梯,只要他先乘上电梯,老李绝对追不上他。

陆文跑进走廊,长长的走廊被他的脚步声震醒,感应灯接续亮起,光暗的交界线不断向前移,就像吊在他头上的萝卜,他跑,萝卜也跑,要咬一口,却怎么也够不到。

啷啷啷——

钢签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反复回响,尾音在墙壁的共鸣下颤抖,像是水流拨弄溺毙女尸黑亮的长发,把它弄散弄乱,挠着陆文的脖子肉。

陆文一手按着裤兜,止住硬币的喧闹,一个转折,跑到电梯前,按下按钮,万幸,电梯正停在1楼。

这电梯平时只用来运尸体,一般也不会有人用。

门刚打开一条缝,陆文就侧身劈进去,对上一张脸,一张带口罩的脸。

那人要叫,陆文手快,捂住了她的嘴,电梯门关上。

门外钢签声传来,越来越响,陆文按了2楼,电梯顿了一下,向上升起,陆文才松口气。

陆文这时才有时间看那个人,蓝色口罩,连鼻子也遮得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圆圆?”

圆圆似是被吓到,身子发抖,说不出话。

陆文往下看,脸色一变,说:“你疯啦!”

“啊?”圆圆的脸更白了。

“这么冷的天穿短裤?”陆文指着圆圆的腿,对圆圆的心理状态很是担忧,章老师最近来咨询的次数也不少,怎么圆圆就没好起来呢?

爱美爱漂亮也要有个度啊,身体垮了,人病了,甚至死了,还能漂亮到哪里去?

“瞧瞧你,冻得都发抖了,还不回去把裤子穿上,就算要露腿,也要给人看啊!晚上单位里有几个活人?”电梯到2楼了,门打开,陆文推圆圆出去,顺手把门口的垃圾筒横在电梯门中间,电梯开开合合,显示屏上跳出向下的箭头。

圆圆慢吞吞地在前面走,走几步,顿一下。

陆文这才看到圆圆穿的是双破旧的球鞋,鞋皮都烂了,破了几个洞,而且脚后跟空荡荡的,鞋子明显大了一号不止,让陆文欣慰的是圆圆穿了袜子,这种欣慰就跟老妈看到女儿穿上秋裤一样。

前面有声音传出来,悉悉索索的,像是老鼠搬家打洞,偶尔还有铁门开合的咚咚声。

圆圆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陆文,问:“你之前跑那么急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陆文愣了一下,对哦,自己为什么要跑?

老李!

“老李他——”陆文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老李一个人偷偷化妆,还是说老李背尸体背出毛病。

当啷啷,钢签的声音再度响起,走廊末端出现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圆圆抓住陆文的手,在发抖。

陆文叹口气,原以为老李是发神经,或是恶作剧,现在他才明白,老李是气他只借5块钱,之前在焚化间听到他兜里的硬币响,明显不止5块钱,这是逼着要钱来的。电梯坐不上,就绕着楼跑一大圈,真够辛苦的。

好吧,好吧,都给你。别拖着钢签走了,把地砖划了,看明天领导怎么收拾你。

陆文掏出硬币走向老李,一大把年纪了,连灰都清不动,还拖着又重又长的钢签追过来,追的腿都瘸了,真可怜,借你50,不,500!

反正连女朋友都没有,有钱也没地花。

圆圆拉住他,说:“快跑,他疯啦!”

陆文笑出声:“你怎么知道他疯了?”

走廊边上一扇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问老李:“老李,你干吗?滋啦拉地,吵死人了。嗯,没事,我跟老李说话呢。没别人,跟你说了是在值班,真的。视频?别开玩笑,我们都在搬尸体呢,你想看?”

那人是阿骨大,一边打手机,一边横在走廊中央,拦住老李。

陆文暗呼得救了,这样最好,找谁借钱都没阿骨大好,阿骨大最有钱。

老李停下来了。隔得远了,又被阿骨大挡住,看不见老李的脸。

阿骨大明显是被老李脸上的妆吓了一跳,叫了声:“你干吗画脸?哦,不是女人,是老李,那个,老婆,我这有事,等会跟你说。”

阿骨大和老李对面站着,老李没动,阿骨大也没动,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电梯门夹在垃圾筒上的咚咚声。

过了有半分钟,还是一分钟,阿骨大和老李还是没动,没说话。

陆文在想是不是老李拉不下脸向阿骨大借钱,要不要自己去帮忙说上两句。

阿骨大突然大叫一声,“啊!不要杀我!”

老李没动,或者动了,被阿骨大挡住看不见。

阿骨大举起手护住头,惨叫:“别用钢签砸我!”

老李终于动了,双手高举钢签,身子还往后退了一步,啊地大叫一声当头砸下,阿骨大倒地,弹了几下,撞到墙上,噗唧唧地喷了些东西,再也不动了。

老李捡起地上的钢签,一手按着腰,一手拖着钢签继续朝前走来,只是腰弓得厉害,整个人矮了一截。

陆文看着倒在地上的阿骨大,第一次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好像他只是躺在地上睡一觉,或者和老李联手演戏吓他一跳似的。

直到阿骨大的头下面慢慢溢出腥红的液体,空气中骚动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像是——

陆文来不及想,圆圆拉着他的手往后跑,老李走近了,面目清晰可见,狰狞着笑,红印交错外,还沾上些红点,沿着脸颊滴下来,他还用舌头去舔,卷进嘴里咂巴咂巴地想。

圆圆说得没错,老李真疯了!

阿骨大的死叫醒了陆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文就活得有些混混噩噩,可能有工作的原因,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用讲究什么,跟深海里的鱼差不多,随便长长就好,奇形怪状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看。

他麻木了,像个活跳尸,机械地工作,机械地生活,生活唯一的亮点就是想去找个女朋友,让爱情拯救自己这个逐渐沉沦的灵魂。

爱情没来得及拯救他,反倒是馆里一系列的怪事抓住他,夜半歌声、纸人、笑脸妆、厕所里的尸体、老李的异常……

他想假装看不到,无所谓,不在乎,终归有个合理的解释。大家都听说有鬼,可又有谁见过?

现在他做不到了,阿骨大死了,老李杀人了,还要追着来杀他和圆圆,先活下去,活下去再说!

陆文冲到前面,反拉住圆圆的手跑起来。

圆圆呆了一下,跟着跑起来,只是跑得比刚才还慢,时不时停下来提鞋。那双破球鞋对她来说太大了。

老李拖着钢签跑不起来,还有段距离,可陆文等不及了,拦腰去抱圆圆,圆圆说不用了,我能跑。

陆文说太慢了,我抱你!

然后陆文呆住了。

他看到一块白布从领导办公室里飘出来,在他身前慢慢地移,白布下凸出一个人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口罩

白布很长,拖到地面上没露出半点缝隙。如果说里面有人的话,那一定是个大胖子,头小腰身宽,足有四个人那么大。

这布却飘得很慢,没有鬼魅的那种灵动感,陆文看那白布悄无声息地在眼前飘过,中间还顿了一下,似是犹豫到底去哪,最后才慢慢往太平间挪去,直到转进太平间里,这才看不见。

陆文问圆圆,“你看到了吗?”

圆圆怔怔地看着前方,这时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说:“看到什么了?”

“你没看到?那么大块白布?”陆文吃惊。

“快跑!”圆圆叫起来,老李又走近了些。

陆文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有没有看到鬼的问题,比起虚无缥缈的鬼来,还是老李的威胁更大一些。

这回圆圆跑得快多了,不用陆文去拉,两人很快就跑到太平间。

离楼梯只差几十米了,老李还在后面拖着钢签不紧不慢地走,陆文这时稍微轻松些,又想不通老李要杀人,干嘛一定要拖着那么长的钢签。

阿骨大的车就在楼下,他习惯把车钥匙留在车里,也从来不锁,灵车锁什么?

只要开车逃出去,报警,之后的事自然会有人来处理。

这么晚了,殡仪馆内除了阿骨大,也没有别人。

像是领导肯定早就走了,每当单位有什么事时,就领导最轻松,动动嘴皮子,屁事不用干,还可以到处提意见,给看法。

马上就要逃出去了,陆文都有闲功夫腹诽起领导。

圆圆突然拉住陆文,指指太平间,“躲里面去。”

陆文呆了一下,明明可以逃出去,为什么还躲太平间里?走廊是一条直道,老李走得虽然慢,可都看得见,圆圆是傻了吗?

还是说——

陆文又想起刚才慢悠悠在眼前飘过的白布,圆圆不会也像老李一样,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神吧?

陆文摇头,反拉住圆圆的手,说:“车就停在外面,我们先逃。”

“不行!”圆圆挣扎,脸涨得通红。

“快走!”没空跟圆圆解释了,陆文拦腰抱起圆圆,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太沉了!

看不出圆圆身材这么娇小,体重却这么重。

圆圆的脸更红了,她说:“不行!去太平间!”

“去车里!”陆文拉圆圆。

“还有其他人呢!”圆圆坚持。

“哪有人,阿骨大死了,就我们两个了!”陆文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让圆圆清醒一点。

圆圆说:“里面还有遗体!万一老李拿遗体泄愤怎么办!”

陆文的手僵住,拉着圆圆的手没再用力。

对啊,还有遗体。

老李能干出背尸体的事,又杀了阿骨大,要是抓不住他俩,在遗体上泄愤也很有可能。

7号,6号、5号……

遗体的面容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最后停在5号的酒窝上。

对!去太平间!把铁门一拴,在里面报警也是一样,而且还能保护剩下的遗体。

陆文和圆圆抢进太平间,关上铁门,拴好后,陆文贴着铁门缓缓坐下,环视太平间。

他坐下的高度正和停尸床一样高,除了被老李背走尸体,4号床空着……

咦?7号床也空着?

被其他人搬到老太平间了?还是被老李烧了?又或者自己走了?

陆文本来不会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可一想到之前飘进太平间的白布,还有在厕所门缝下看到的那双青紫的脚,他就觉得冷了,全身都冷。

圆圆在太平间里走来走去,停不下来。几次站在停尸床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什么话都没说。

门外钢签的声音越来越响,老李已经走到门口了!

明明铁门已经从里面拴上,外面有钥匙都打不开,可陆文还是往门上靠了靠,生怕门会被老李撞开。

陆文隔着门都能听到老李沉重的呼吸声,他急着冲圆圆做手势,张大嘴无声地说:“报警啊!”

圆圆愣了一下,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陆文一愣,不打电话吗?

可能是怕说话刺激到外面的老李,所以用短信联系其他人,让他们报警吧。

陆文松了口气,看圆圆埋头打字,大拇指快要按出残影。

手机时不时传出叮叮咚咚的消息声,声音设置还各有不同,高高低低的,像是好几部手机一起群聊。

足足过了三分钟,圆圆才放下手机。

陆文正想问她,咚的一声巨响,铁门震起来,打到陆文背上,陆文的耳朵嗡嗡直响,耳膜都快撕裂了。

老李在外面疯狂地砸门,铁门晃了几下,陆文退开几步,看老李没能砸开铁门,松了口气。

很好,这里很安全,接下来,等警察过来就好了。

圆圆吓得大叫,跑到陆文身边,抱住他不放。

陆文看着圆圆,她还带着蓝色口罩,叫声不比外面的砸门声小,至少在陆文耳朵里听起来是这样的。

可圆圆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宁静,要是捂上耳朵,可能根本看不出她在叫。

陆文本应该安慰圆圆,叫她不要害怕的。

太平间的铁门他最熟,跟领导提过要换门,领导除了说门缝大帮助散味外,还说以前殡仪馆出过事,丢了一具遗体,家属闹事,一群人冲击太平间铁门,都没把门撞坏。

这可是镇馆之宝啊。领导最后下了定论,门不能换。

陆文很感激领导的英明举动,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个不相干的事,圆圆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带口罩的呢?

砸门声、尖叫声、还有手机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音混在一起,他本该紧张,本该思考些更重要的问题,比如警察什么时候来?老李撞不进来会怎么做?之前飘进太平间的白布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不是东西?

然而他的念头全被圆圆的蓝色口罩吸引,蓝色的普通医用口罩。

他比圆圆早入职一年,经过老李鬼故事的熏陶,已经可以在新手面前装老手。

圆圆不一样,进殡仪馆前,她只是个爱化妆的小姑娘,进来后,第一天看到尸体,她吐了一地,早上喝的是牛奶,吐的也是牛奶,还很均匀,圆圆的一圈,像是精确计算过。

他忍住没笑,回头跟阿骨大说真圆啊,然后阿骨大那个大嘴巴就传开了。估计就是从那次事件开始,圆圆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他。

可是以前的她只有给遗体化妆时才戴上口罩,不像最近,不管有没有工作,一直戴着,要不是陆文还认得圆圆的眼睛,他都怀疑蓝色口罩下是另一张脸。

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圆圆就没摘下过口罩呢?

陆文的记忆似是触到了一处暗礁,那里有潜流,有藏匿的海葵,有冷漠的鱼,有明澈的月,还有在因果汹涌的欲望之洋里眺望的自己。

风暴、巨浪、漩涡、海怪……

陆文用手捞了一下,却捞不到任何确切的东西。

他像是回忆起了一切,又像是忘掉一切。

他在记忆与现实中交错跳跃,圆圆在尖叫、老李在砸门、还有手机的提示音,叮!叮!叮叮叮!大雨、跑来跑去的人、尸体、很多尸体!

然后,灯灭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谁放的

灯灭了,只是灯灭了,尸柜和水晶棺还在运行,电源小灯投出一小片光晕,仿佛放映厅内幕布开启,电影上映前的刹那黑暗。

黑暗中浮现出了尸体的轮廓,1、2、3、4、5,一共5具尸体,大大小小,胖胖瘦瘦,像浮在空中的白色泡沫,轻轻一戳,波,碎了。

老李突然不砸门,圆圆也不尖叫,只有手机的提示音偶尔响起几声,接着,连手机的声音也没了。

陆文在想是谁关的灯?

太平间的电闸在外面是没错,可老李一直在砸门,根本不可能再去关电闸,是谁做的?

圆圆在陆文身子里发抖,说:“我好怕。”

陆文低头看,对上圆圆的眼。那眼里有重叠的人影,一直盯着陆文身后看,好像此时此刻陆文身后就站着一个人似的。

陆文回头,没有人,只有尸柜的电源灯光投下的人影,折在铁门上,好像一个矮人,头很大,没眼睛。

陆文说:“别怕。”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不是有手机吗?”

圆圆呆住了,傻傻地重复:“对哦,我不是有手机吗?”

圆圆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亮半个太平间,光在晃,撕裂浓稠的黑暗,那些白布似乎也跟着晃动起来,还有墙壁上乱跳的影。

门外彻底安静下来,老李好像消失了,可是为什么连脚步声都没听到,还有那一直当当响的钢签呢?

有了闪光灯,圆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怕了,神经质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拿起手机打上几个字,可能正和亲友发消息。

陆文突然很想撕掉圆圆脸上的口罩,看看她还是不是圆圆,是不是也像老李一样,被脏东西附了身。

他记忆中的圆圆没这么胆小,工作半年后的圆圆很快就成长为殡仪馆的骨干,有时为了配合家属的出殡时间,熬通宵独自一人给支离破碎的遗体化妆,一夜到天明。

为什么圆圆这么怕?

她看起来不像是怕外面的老李,更像是怕房间里的东西?

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除了这些尸体。

陆文扫过5具尸体,不由地咬紧了牙,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圆圆过来拉陆文的手,她的手又冰又冷,手心都是汗,她一定是吓坏了吧。

“我们躲起来,好不好?我好怕。”圆圆说。

陆文点点头,他走到尸柜前,拉开尸柜,说:“这里刚好有个空的。你躺进去吧。”

圆圆摇头。

陆文说:“没事的,我经常打扫,里面很干净。”

圆圆还是摇头。

陆文又拉着她走到1号床边上,指着水晶棺说:“那就躺这里,透明的,还有被子,躺着舒服点。”

圆圆继续摇头。

陆文问:“你不是害怕吗?”

圆圆说:“我——我是害怕。”她又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照了一圈,似是用光驱散黑暗中潜伏的怪物,然后说:“我想找两个人一起躲的地方,我有幽闭恐惧症,两个人一起会好很多。”

原来如此,怪不得灯灭了后,圆圆这么害怕,陆文开玩笑:“那你以后死了呆在骨灰盒里怎么办?叫阿骨大卖给你大一点的?”

圆圆没说话。

陆文刚说完,才想起阿骨大已经死了,而且这个笑话也不好笑。

圆圆一直低头看1号床,突然指着床下,说:“我们躲床下吧。”

陆文看着1号床,本想说没必要,可圆圆的手一直在抖,他不忍心了,反正警察也快到了,陪圆圆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圆圆先钻下去,陆文跟着钻进来,床底下的空间不大,两个人盘腿蜷着,勉强容得下。

果然钻到床底后,圆圆就松了手,身子也不再抖了,还玩起手机,连闪光灯也关了。

只要她不怕就好,陆文呆在床底下,往外看。

他的眼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屋内大概的轮廓,7张停尸床靠得很近,几乎连成一片,他只能看到左右床脚的空间。

虽然是他天天工作的地方,再熟悉不过,可换了个视角,又变得新鲜陌生起来。

左边是床脚,白布垂下来一角,遮住小半视野。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白布也跟着晃动。

圆圆又开始打字,可能是跟她的朋友聊天。

陆文很想叫她问一下朋友,警察到底什么时候来?

千万别因为是殡仪馆,又是晚上,而不敢出警啊!这里真的死人了!新鲜的,不是别处送过来的。

噗!

一个声音传来。

陆文看着那垂下床脚的白布发呆,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白布会垂下来?

要是有人这么问陆文,陆文一定会说那人是个白痴。

还能为什么?长啊!

可是为什么白布那么长呢?

陆文记得自己盖尸体,都是把头蒙住,露出脚来。

这是他的工作习惯,也是领导的鸡毛蒜皮规定之一。

他也问过领导,这么做是有什么讲究或是说忌讳吗?

领导很欣慰,拍拍陆文的肩,说:“这就跟军队里摆牙刷牙杯一个道理,整齐、好看、从内务反映精神面貌。”

人都死了,还精神面貌。

陆文当时很不屑,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时间久了,在露脚不露头上,他也养成了强迫症,他敢保证,今天去焚化间之前,所有尸体的脚都是露出来的。

那问题来了,白布为什么还会从床脚挂下来?

陆文思考着,然后——好臭!

陆文捂着鼻子,看圆圆。

圆圆正在打字,停下来,手机的光照亮了她的红脸,她说:“不是我放的。”

陆文正在思考的问题马上又被置换成:不是她放的,难道是我放的?

如果是我放的,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噗——

又是长长的一声,声音的位置有点偏上,好像是放屁太急,引起床板的回声一样。

呆了一秒后,连圆圆也捂上鼻子,明明戴着口罩,都挡不住臭味,手机又叮叮地响,她假装看手机掩饰尴尬。

陆文默默挪开一点,趴在地面上,在他能力范围内,离屁远一点。

屁声过后,还带着股韭菜味,陆文光凭气味就能反向推演出圆圆晚饭吃的是什么,一定是韭菜猪肉饺,阿骨大最喜欢叫的一家东北饺子馆,每次还特意备注辣椒醋多放一包,就喜欢蘸这醋吃。

安静了足足一分钟,圆圆才说话:“好吧,是我放的。”

陆文没说话,有太多问题占据了他的大脑,他都不知道该想哪个。

很快,他就不用想了。什么问题都不用想。

因为停尸床响了。

咯吱吱——

第三百三十七章 脚脚脚!

一张床响,多半是因为睡在上面的人动了。

一张停尸床响,又是怎么回事?

陆文看圆圆,圆圆抱着手机打字,说好的一个人躲害怕,拉陆文一起进来躲,结果自己一个人玩手机。

陆文很无语,问圆圆:“你听到没?”

圆圆还在打字。

陆文轻轻推了她一下。

“啊?”

“听到没?”

“听到什么?”

“声音,床在响。”陆文压低声音,几乎是凑在圆圆耳边说,生怕被这屋里其他东西听到似的。

圆圆终于转过头来,看一眼陆文,说:“等一下。”又回去打字。

打完字,关掉屏幕,圆圆说:“听到了。”

“你也听到了是吧?”陆文差点压不住声音叫出来。

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白布飘过,圆圆说没看到时,他就有点慌,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什么阴阳眼,现在圆圆也能听到,就证明他自己没问题。

他和圆圆眼对着眼,用耳朵去听,圆圆的鼻息扑到陆文脸上,一股韭菜味,让陆文想到刚才那两个屁,差点又去捂鼻子。

停尸床没再响。

陆文的思路却转到一个奇怪的小路:圆圆天天戴口罩,该不会是最近常放屁嫌自己的屁臭,所以一直戴着?

咯吱吱——

那声音又来了!

伴之而起的,还有那歌声,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墙录下来又用手机放出来的,夹杂着一个女生轻柔的声音,还有鼓点,咚、咚、咚……

唵嘛呢叭咪吽!!!

同样是这六个字,却跟前面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仿佛置身雪山之巅,新月之下,天地浩渺,数万万人于山下共念六字真言,声震山摇。

念到最后一个“吽”字,更是敲动天地大钟,每滴水、每块石、每条脊、每个灵、都自内而外震动起来。

陆文没再问圆圆有没有听到,因为他看到了一双脚。

一双又白又胖的脚从2号床脚垂下来,晃着。

陆文推推圆圆,指向2号床脚。

圆圆睁大眼,捂住嘴,接着就没动作了。

是啊,他们又能做什么?除了继续躲着,还能干什么?

陆文想到之前走廊上飘过的白布,白布下那夸张的胖子人形,这时才把它和2号胖子联系到一起。

只是——2号有那么胖吗?

床又响了,比上次更响,就是那诡异的唵嘛呢叭咪吽也没把它盖下来。

不像是尸体坐起来,倒像是两个人手牵手在床上跳舞。

那两只脚晃了一会儿,左脚先探下,踩在地上,接着是右脚,咚——

只有一臂的距离,陆文按在地上的手都感觉到了震动。

咚、咚、咚——

两只脚交替往前走,脚大拇指上的标签上下翻飞,渐渐露出结实的小腿,脚突然停下来。

陆文和圆圆看得入神,两人的手也抓在一起。

停了好一会儿,那两只脚继续往前,被停尸床挡住,陆文二人只能看到大腿的位置。不过这也足够了。

2号下床了!他还在走,他要去哪?

再走回去吗?走回领导的办公室?

陆文竟有点期待,不管这个2号是什么,就这样走出去吧。呆在这里渗得慌。

等等!陆文的手一紧,差点叫出来。

老李虽然不砸门了,可谁知道他走没走?

万一他还在门外等呢?

房间就这么大,就是躲尸柜里也是分分钟能找到,更别提躲床底下了。

选哪个?

2号还是老李?

新鲜活动的尸体还是发狂杀人的老头?

跟考试不一样,这道选择题选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陆文看圆圆,想问问圆圆的意见,圆圆看着那双脚,比陆文还要紧张,额头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2号走到门口,离铁门还有一脚的距离又停住不动。

唵嘛呢叭咪吽——

诡异的歌声放大了些。

鼓点咚咚敲响。

陆文看了一会儿,松了口气,借着歌声的掩护,轻声在圆圆耳边说:“他不会开门的。”

离门那么远,可能只是躺床上躺久了,想下来走走,碰巧被陆文他们看到。

这个解释相当牵强,但陆文最擅长的就是给不合理现象找解释,就像当初在焚化间实习时,老李开个炉就讲个鬼故事,饱受摧残的陆文为了对抗老李的不人道行为,无师自通了这项本领。

什么火化时炉壁里有指甲挠墙的声音,那不过是推车钢轨在热胀冷缩下体积变化的声音。

这次的2号也一样。

他只是想下来走走了。至于为什么尸体能下来活动,他不关心。那是科学家的事。

他不想,也想不出来。他只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就好,人啊,当缩头乌龟避不了祸,但至少能自我麻醉一段时间,就一段也好。

卡卡,像是谁闪到腰了,或是电脑前坐久了扭扭脖子的声音。

2号的脚在抖,房间里很暗,只能勉强看到点轮廓,可就是这样,陆文都看到那两条胖腿上的筋在跳。

“太久没走了,腿抽筋了。”陆文轻轻对圆圆的耳朵说。

圆圆瞪了他一眼,握紧拳头,好像在给2号加油,让他早日克服抽筋,重新站好一样。

好吧,又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陆文很沮丧,他总觉得自己很有幽默感,奇怪了,是谁给他的自信?太平间的尸体吗?

陆文再去看2号的胖腿,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东西吸引走了。

铁门开了。

两扇铁门慢慢地开启,没有一点声音。

是2号开的?

这是陆文第一个想法,马上又否决了。

不可能,2号的脚离门还有一段距离,除非他手长过膝,像大猩猩一样,才能站那么远也能开门。

陆文还在想,怎么给开门一个合理的解释,从灵气复苏到僵尸复生获得超能力,正觉得脑洞大开时,圆圆推了他一下,指指门口。

一双鞋,一根黑黝黝的钢签。

老李还在,他一直在门口等着!

难得他那么有耐性,好像知道里面的尸体会起来用超能力隔空给他开门一样。

咚!当!咚!当!

钢签撑一下,老李走一步。

脚步声和2号差不多沉。

老李的脚步声踏进陆文心里,陆文的心彻底凉了。

他看看身边的圆圆,想藏不了多久,老李一定会发现他们。

不如趁老李还没看到他们,先跳出去抢了钢签,让圆圆先逃。

不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陆文轻声对圆圆说:“你先逃。我拖住他。”

圆圆摇头。

陆文还要说话,老李走到7号床边,停尸床又开始响,然后老李朝里面走过来,钢签不再撑地,脚步也轻快起来。

从门口的7号床到6号、5号……

越来越近了。

陆文猫着腰,顶着床板,调整好姿势,只等老李过来,他一个翻身滚出去,顺手抓起停尸床上的白布往老李头上罩,然后抢过钢签,一阵乱打,要是成功的话,说不定不用等警察过来,他就能制服老李。

当然,还有个会走的2号尸体有点尴尬,不知道他的立场如何。

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暂且搁置。

陆文在脑海里演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眼睁睁地看到老李走到4号床,然后老李唉地叹了口气,4号床响了几声,老李的脚悬空,脱了鞋,两只脚在床脚晃荡。

左脚大拇指上绑着一个标签,两条小腿上全是交错的黑线,像是用针缝的,或者就是用针密密缝过!

陆文愣住了,进来的这个人是老李,还是4号?

第三百三十八章 摇篮曲与洋娃娃

老李或是4号的脚缩上去,听声音,是又躺回到4号床上,还唉地叫了一声。伴随着悉索的布料摩擦声。

只是那叫声像闷在棺材里的尸体发出的喊叫,呜呜地听不清,又像水滴,一滴两滴就没了。

陆文脑补了慢慢爬上床,躺下后,自己盖上白布的画面。

尸体要都像4号这么乖,被人背走了,还记得回太平间,他该有多幸福!

陆文晃晃头,又想偏了。

怎么办?老李自己爬上床不动,他该怎么办?

警察来了,发现满屋的尸体,没个活人,他和圆圆该怎么解释?

现在跑还是不跑?老李躺床上了,门口还有个2号……

咯吱吱——

不知道哪个停尸床响了,反正不是靠近他们的,应该是6号或者7号,最远端的床在响。

节奏和之前的响声都不太一样,像是有人在床上肉搏,或是两个摔跤大汉在施展地面技缠斗。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歌声像潮水淹没了一切冒头的细碎声音,陆文不再费力去听,他看到了7号床脚探下一只脚。

接着又是一只。

7号床最接近尸柜,电源灯的红光投上去,照得脚面在反光,脚指甲是红色的。

恐惧扼住了陆文的喉咙,7号那个少年也——也躺不住了,要下来走走?

啪!一声轻响,圆圆一拳砸地上,额头暴起三道竖纹,眼睛怒瞪7号的脚。

还好这时7号下地,脚步声盖过了圆圆的声音。

陆文按住圆圆的肩头,她又在发抖,和之前害怕的颤抖不一样,那是有节制,包藏怒火的颤抖。

是啊,她辛辛苦苦给7号涂了指甲油,红色的?粉色的?反正差不多,7号却赤脚下来走路,万一嗑到碰到,不是白做了?

以圆圆这么爱美的个性,一定是气这个点。

7号走到2号边上,陆文看到了白色的裙边,那是他亲手给7号穿上的公主裙。

7号没有停在2号边上,继续往里走,经过6号床时顿了一下,又继续走,5号、4号……

好像他躺在床上看惯了陆文每天做的工作,都要绕着7张停尸床巡视几圈,也学了过来。

他在3号床前停了一下,站住不动。

近得都可以让陆文看到他浓密的腿毛,乍看之下,好像白裙子下边又穿了条毛裤。

7号没再往前走,折返回去,站在7号床不动。

陆文和圆圆都松了口气。

他们互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外面的情况诡异到他们根本就不敢出去,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尸体下床走路,还一个接着一个,好像早起叫醒同宿舍的舍友。

一想到这,陆文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

3号床又开始响,离1号床近,陆文都能看到3号床的摇动。

一双脚带着标签踩在地上,站了一会儿,走到1号床,又走到5号床,就在1到5号间逛来逛去,和之前的7号和2号不同,陆文还听到了歌声。

不是唵嘛呢叭咪吽的歌声。

这歌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声音忽大忽小,一直都在。

陆文听到的更像是一个老妇人闭着嘴在哼摇篮曲,

那旋律很熟,陆文忍不住跟着轻声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很轻,闷在嗓子里,舌头、嘴巴都没动,就没有气进进出出,好像用肚子说话。

睡吧,睡吧,美丽的宝贝。

愿你在夜的欢乐中安睡。

睡吧,睡吧,当你睡时,

唵嘛呢叭咪吽,记得吽要重音。

咦?串词了?

陆文唱到最后一句,胸里闷得难受,这样憋嗓子眼的唱法胜在不知不觉,习惯了,有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在唱歌,可坏处就是太闷了,憋得心慌,难受。

圆圆推了推他,指指墙上,陆文看过去,墙上有人影,跟着3号移,左左右右,尸柜的灯在7号床边上,越靠近7号,影的边缘就越清晰,像解剖刀割开似的。

越靠近1号,影就越糊,起了毛边,融入黑暗。

那人影时而露出一张奇形怪状的侧脸轮廓,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影的肩头,举着双手,圆头和影的侧脸叠在一起,变成一个不似人样的怪物的头。

陆文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之前跟唱摇篮曲的胸闷瞬间炸开,冲到脑壳,刺得头皮发胀发酸,连发根都凉了,一根根立起来。

那是6号,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的小婴儿,一直握拳高举躺在床上的6号。

那天是白天,在下雨,一个妈妈送来她的儿子,儿子漂亮的像个女人。跟妈妈来的还有爸爸。妈妈的眼睛红肿,爸爸的脸铁青。

圆圆问妈妈,希望给遗体化什么样的妆。

妈妈看着儿子的脸,没有说话。

爸爸开口了,声音像打雷,男人化什么妆?把那些红红绿绿,不干不净的东西洗掉,干净就行。

爸爸看了儿子最后一眼,转身走了。

妈妈跟着出去,过了几分钟后,又折回来,跟圆圆说:“给他涂指甲油吧。他喜欢这些。”

妈妈拉着儿子的手哭起来,摩挲着他的指甲。

那时陆文就站在边上,看7号的脚,7号的手,红红蓝蓝的,残缺不全,像是刚涂上,又用水冲掉。

接着一个老奶奶抱着一个小包袱过来,绿底红花的布,还有一个个卡通狗。

陆文很难受,死人见多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心肠很硬,那一具具送入焚化炉的遗体烧成灰,积在他心里,结成一层硬壳,敲上去嘣嘣脆响,里面的心安然跳动,空洞无力,但活着,与死亡绝缘。

那绿底红花的小花布还是敲裂了他的壳,拆出无数细纹,仿佛焚化炉的热浪卸下他厚重的棉袄,露出里面早已零碎崩析的心脏。

老奶奶轻轻放下婴儿,婴儿的手就那样举着,像是刚喝饱奶,打完奶嗝,脸上带笑地沉沉睡去,区别是背下不是妈妈温暖的怀抱,而是冰冷的停尸床。

老奶奶亲吻了婴儿的额头,拉住陆文的手,说好好照顾她。

陆文说是。

老奶奶走了,陆文看着婴儿高举的双手,拿出标签,写了6号,绑在她蜷起的左脚拇指上,轻轻地盖上白布,盖住脸时,他又看了一眼,像是看一颗死在早晨的星星。

陆文看着墙上的影,想起很多很多事。

那两只高举的双手突然掉下来,陆文愣了一下,3号也停住不动。

接着手又举起来,摇篮曲的声音再度响起,混在唵嘛呢叭咪吽的背景歌声中。

那掉下又举起的双手似是婴儿活转过来,苏醒了一般,伏在3号的肩头晃荡,3号走了几步,婴儿的手又掉下来,再举起,反复几次。

歌声突然断掉,转成一个凄厉的女声,轻轻地吟唱,仿佛要把心肠肺肝呕出来似的。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第三百三十九章 7643215

只唱了两句,声音又转回去,唵嘛呢叭咪吽……

3号站在3号床不动了,趴在3号肩头的6号举着双手,不再掉下,那瘦小的身躯似是又失去了活力,重新僵硬起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除了唵嘛呢的声音在流淌,所有尸体都不动了,至少是陆文看到的脚。

7号、2号、3号就那样站着,风从铁门外吹,吹得停尸床上的白布晃动,一切归于静止,像从土中来,又回土中去。

这帮尸体终于折腾够了,不再动了。

除了那烦人的唵嘛呢,像血一样铺开,粘糊糊地绕在耳边,偶尔浮起些惨白的手足和血肉模糊的脸孔,就像4号送来的那天,陆文拖光了三个拖把才把血拖净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

不管是幻象也好,真实也罢,死的终究是死的,动了几下终归还是要死回去,可接下来的事还要活人来做。

陆文准备出去,把尸体都搬回去,重新放好,再检查一下4号床上的是老李还是4号,之后,去看死在走廊上的阿骨大,等警察过来,说明情况。

问题是怎么说明情况啊!

陆文正在苦恼,咯吱吱的声音又传过来。

这回跟以前不一样,声音近到就在耳边,像耳朵上挂了面条似的,粘乎乎。

上面!这回是1号床!

陆文这才醒觉,从7号到1号,除了5号没下床外,只有1号了!

噗!

又是一个臭屁。

圆圆捂住鼻子,眼睛里满是泪水。

陆文差点大声骂出来,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就快挨过这波尸体复苏,你又放屁!

还放得这么臭!把自己都薰哭了!

没被散步的尸体吓出去,快被你的屁薰走了!

陆文捂住鼻子,用嘴吸气。

他看到1号的脚,1号下来没像其他尸体走来走去,定住不动。

1号的脚冲着墙,好像在看自己的影,尸柜电源灯斜着照过来,在墙上印下一个模糊的影,下半身含含糊糊,湮没在一片杂乱的形中,直长到脑袋才清晰起来。

那是个大脑袋,生在细细的脖子上。

陆文看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手,那大脑袋的影他似是在哪看过。

不对,他一定看过,就在这里,在太平间里。

还是那天,下着大雨,7号、6号的尸体送来后,殡仪馆外面热闹起来,很多车。

接着又是闹哄哄的,一群人跑来跑去,领导也难得从办公室里出来,叼着牙签,吆喝着叫人去看看外面什么状况。

阿骨大出去了,回来说是出了车祸,死了不少人。

然后4号进来了,满地的血,其他人都出去帮忙,陆文留在太平间里整理,至少要给尸体挪点位置出来。

可尸柜、水晶棺都满了,只有停尸床还空着,那本是用来临时摆放遗体,解剖或者化妆、穿寿衣用的。

3号也进来了,2号是陆文跟阿骨大一起搬的,陆文搬头,阿骨大搬脚,虽然离停尸床只有几米的距离,可陆文都怕把2号的头扯掉,实在太沉了。

阿骨大搬完2号,就被领导叫出去应付记者,这里和活人说话最多的就是他了,凡是要上镜的场面都由阿骨大负责。

最后1号过来了。头上都是血,肿得像充了气快要爆炸的气球。

1号虽然身材矮小,可陆文不想一个人搬,怕像4号一样,轻轻一动,两条脚就碎得跟玻璃一样。

可是大家都出去帮忙了,圆圆也不在。

他只能一个人搬。

那时他想到了老李教他的背尸体方法,最难的是头,双手托住,脸贴脸,身子斜过来,只要头固定住了,一切都好说。

陆文尝试背了一下,没用,根本扛不起来,最后还是用公主抱的方式移了过去。

1号的大头被灯光照出影来,投到墙上,墙上的影更大了,圆得像个球。

后来陆文看了1号生前的照片,才知道1号的头本来不是这么大,是车祸时,头撞到挡风玻璃上,肿起来,才这么大。

搬好1号后,陆文看着空下的5号床,默默祈祷,希望不要有尸体运过来了。

再过来就真的放不下了。

外面吵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他找到阿骨大,问他怎么回事,车祸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阿骨大说开殡仪馆的公交车走山路,转弯时撞上一辆飙车的小车,翻下山崖,这几个人算好的,还算完整,有些——

陆文想到这,停了一下,回忆的画面似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他回头看看圆圆,圆圆睁大眼一直盯着他看。

他又扭头去看墙上的大头影,1号下床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也没什么变化。

陆文继续想,那时他应该是很气愤吧,在山路上飙车,害了这么多人的命,那司机真该死!

阿骨大说小车司机已经死了。

陆文愣了一下,问是吗?

阿骨大指着1号说,那不就是小车的司机吗?找到尸体时就死透了,医院都不用送,直接拉这里来了,听说车里还有具尸体。

好可恶啊!自己死也就算了,还拉一车的人下去,这种人死了都算便宜他!

陆文突然生出股冲动,他想打1号一顿,把他那肿胀的大头打爆!

别管你是人是鬼!说不定打着打着,2号他们也会加进来一起打。

陆文还是没出去,不是他不够气,而是又有尸体下床了。

5号。

看过了7号、3号、2号、1号,5号下床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陆文却第一次睁大了眼,之前那种扼住他喉咙的恐惧感又回来了,还更强烈。

老李背尸,杀人,2号下床走动,接着是7号、3号、1号,他只觉得诧异、困惑和些许从圆圆身上传来的恐惧,可看到5号下床,那种恐惧感却突然抓住他,活活地把他的魂从硬壳里揪出来。

对死亡的恐惧仿佛沸水烫过身体,烧得他抽搐起来。

陆文抱住头,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叫,啊!

叮铃铃,叮铃铃,达金殡仪馆诚挚欢迎您的——

不知哪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陆文却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圆圆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拍他肩膀,还有人在说话,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从那纸人开始、从那夜5号的笑脸妆开始,那种困惑、侵占、害怕、恐惧、孤独、拒绝的情绪就搅在一起,融成一处,静静发酵。

它们粘腻地覆在他心口的硬壳,涂了一层又一层。

陆文曾以为这样就能重新过上索然无味的人生,如同过山车一般,恐惧感在回到平地时就已消散,其实不是那样,那冲下高坡的惊悚和神经冲动一直留在体内,从未散去。

他一直在恐惧着一样东西,或是说一具尸体,不是漂亮的7号,不是握拳高举的6号,也不是双腿破碎的4号,更不是老李,不是3号,不是2,不是1!

是5号!

是他杀了5号!

第三百四十章 跳头

陆文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有不知从哪里投来的亮光,又有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耳朵里乱糟糟的一片,好像有人在大叫,晕倒了,晕倒了,然后一双手搭住他,是圆圆的手。

可他没晕倒,他很清醒,只是听到太多本不该听到的声音。

是他自己脑袋里的声音,还是外面的声音,还是记忆中的声音,他分不清了。

陆文只能抓住他能确定的东西,他的眼睛。

他还能看到东西。这是确定无误的,这是做不得假,这是想象不出来的,和记忆中那些模糊的画面不同,眼前的景象虽然黑暗,却清晰的可怕。

5号下床了,不过不是用脚,而是头。

5号的长发披下来,铺在地上,头慢慢降到地上,后脑勺冲着陆文。

刚才那道不知何处的亮光打到墙上,漫射开来,让陆文看清那后脑勺的样子,塌进去,凹陷出一个大洞,黑红相间,血肉模糊。

5号动了,咚!头跳起来,又重重原地落下,唉的一声。

唉!圆圆大叫,捂住嘴巴,眼睛瞪圆了。

陆文浑身僵硬,喉头咯咯作响,不由自主地发出唵嘛呢叭咪吽的念咒声,纯熟无比,好像孤夜无人时,对着这满屋的遗体念过千百万遍似的。

咚!咚!又是两下。

5号的头高高跃起,轻轻落下,跳了两次,从5号床跳到了4号床。

7号、3号、2号也动了,像是跟着5号一起移动,听她号令似的,脚步整齐划一,踩着头跳地时的节奏,齐齐向里移了一步。

2号在前,3号和7号的脚在一起,中间是5号的头。

咚、咚、咚!

5号越跳越熟练,到了3号床。

陆文往后躲,撞到1号床后面的水晶棺,他要爬出去,打开水晶棺钻进去,把盖子盖上。

不行,5号的头那么硬,跳那么高砸地上,咚咚地响,脖子都没断,她一定能用头跳到水晶棺上,砸破外面的玻璃,跳到他怀里。

后面也不行,前面那么多尸体挡着,还都会动!

怎么办?怎么办!

不止这恐怖的画面,5号头头逼近,还有更多的东西在陆文脑海里翻滚,犹如午夜梦魇的黑影爬出胸膛,悄然出来,盯着熟睡的你,然后你就像一个临盆的母体葬在冻土里,等着来春大地解冻,化泥,然后生蛆、腐烂、爆裂,恰似梦魇的影绽开一朵黑红相间的花,印出一朵笑靥。

5号在跳,1号也动了,他走向5号,伸出手在5号脸前擦了几下,又缩了回去。

然后5号继续跳动,7号、3号、2号跟着移动,咚咚咚!

5号跳到了1号床,离陆文近得只隔了一个手掌。

陆文瑟缩地窝在1号床头,5号还拿后脑勺对着他。

他双手在地上到处乱摸,想找点东西挡在身前,却什么也没摸到,圆圆就在身边,却安静的像画在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叮叮叮。

陆文的裤兜响了,有硬币!

陆文直出一条腿,斜着身子掏出硬币砸向5号的脑袋,硬币撒出去,在地上乱蹦,吵吵闹闹。

5号的头抖了一下,肩膀沉下来,又升上去。

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无线网叫什么名字?”

嗯?

陆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圆圆,圆圆也用同样迷惑的眼神看着他。

“大家晚上别闹。”陆文回答。如果只要回答了,5号就回去连wifi,玩手机,不再理他,那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密码!我问的是密码!靠!”5号爆了句粗嘴。

“大家晚上别闹,全拼。”陆文这回答得快多了。

“咳、我叫什么名字?”5号又问。

“我那知道啊!”陆文晕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还问我?

不过一问一答间,陆文的恐惧也少了很多。

“你不知道谁知道?快,告诉我,我的名字!”5号像个索魂的厉鬼,高高跳起,头又重重落下,都听到颈骨的一声挫响。

有两只手从上方伸下来,一只手去捡地上的硬币,一只手又在5号脸上擦。

陆文更委屈了:“你是无名尸啊!除了你自己谁知道!没人认识你!”

哈哈哈——

一声怪笑,5号的头又高高跳起,跃到半空,缓慢地转了个圈,又重重落下,在撞地的一瞬间突然慢下,轻轻顿在地上,房间里响起嗡嗡的声音,像是尺子高速震动。

5号的脸惨白惨白,两只血眼,一个弯成大弧状的血红嘴巴,组成一个倒过来的红色笑脸^_^,只是鼻子下方还有两道殷红的血迹,直直挂下来,在嘴巴下方加了两道竖杠,像中队长的肩标,又像验孕棒一深一浅的标志。

“你骗人!你认得我!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啊啊!”

5号突然张嘴叫出来,阴柔凄切的女声转成雄浑粗壮的男声,头一顿一顿地朝陆文逼来。

陆文吓得往床头退,身子出去一半,5号的头和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像拖把一样捅进来,还伴随5号那男声的惨叫。

5号的脸几乎贴在陆文脸上,近得都能嗅到5号脸上的血腥气,还有一股浓厚的韭菜辣椒味。

陆文吓得抬头,咚!

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床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之前,5号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你认得我!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是的,我认得你。

然后,我用力忘记你。

陆文不知道自己醒了没,他感觉自己躺在床上,平直,冰冷,远远的,还有细碎的布料摩擦声,好像有人,或者不是人。

但无所谓了,他不想醒,也懒得醒,闭着眼,又接续上了之前的情绪。

不是5号转头过来质问他的那句,而是那天下雨,出了车祸,好几具尸体一起送过来,挤爆太平间的时候。

从7号到1号都躺满了尸体,唯独少了5号。

1号送进来后,再没新的尸体,陆文去找阿骨大,阿骨大说是开殡仪馆的公交车出了车祸,和一辆小车相撞,翻下山崖。

陆文当时没生气,没愤怒,而是害怕,惊恐,他问阿骨大是公交车吗?是23路公交车吗?

阿骨大吓到了,过了好久,才说不知道,不过开殡仪馆的也就只有23路。

陆文往太平间跑,又往外跑,一边拿手机疯狂拨打,一边开了阿骨大的车往医院去。

手机没人接,他发了消息,也没人回。

去了医院,他问遍了医生护士,没人知道她在哪。陆文自己一个个去看,还好都不是她。

他确认再三,医院里没有她后,松了口气,又问医生车祸还有没有其他死者,还没来得及送到殡仪馆的。

医生先说有,又说没有,车祸的死者都已经送到殡仪馆了。

陆文总算松了口气,开车回殡仪馆,也许她只是在工作,手机关机了,所以没回复。

回到殡仪馆,进了太平间,圆圆和一个警察在里面等他。

5号床上躺着一具遗体,白布盖住了脸。

他的心吊起来,嘴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全身的力气只留在眼睛上,看圆圆,圆圆没说话。

警察先开口了,说这是个凶杀案的受害者遗体,目前无人认领,身份不明,要等法医解剖。

然后警察走了,陆文也松了口气,凶杀案,还好,不是车祸。

他拿来记录表,开始记录尸体状态,姓名:5号。

性别——

陆文看着散乱在外的长发,写下“女”。

遗体完整度——

遗体最重要的就是头部,也就是脸。

陆文一手夹着记录表,一手掀开白布,白布下是张安静清秀的脸,鼻子下面有点血迹,已经被人抹去,眼皮合上,像是睡着了。

陆文的手抖了一下,又定在空中,白布就像块透光的婚纱拨弄着正反两面的光,撒在5号的脸上,那两个小酒窝好像水滴穿的新鲜孔洞,添了两点调皮的笑意。

陆文叫了声:“小丽。”

第三百四十一章 醒啦?

他约了小丽来殡仪馆,那天下雨,他本想叫她不用过来,殡仪馆只有一路公交车,还要走山路,就是白天也很麻烦,更何况雨下得很大。

但陆文很想见小丽,那句话他还是没有发出去。

如果他没约小丽,小丽就不会出门,不出门就不会有事。

是他杀了小丽。

小丽没说过“我觉得我俩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她和他牵过手,爬过单位的后山,碰见过老李,回去后,小丽还找圆圆化过妆。

那笑脸符号^_^也是她先用的,陆文才跟着用。

和蚊香一起买的套套也是准备和小丽一起用的。

不是小丽拒绝了他,而是他拒绝想起小丽。

陆文慢慢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的灯,刺得眼睛流泪,他却不闭眼,就这样直视灯光,过了好久,才转头看了一圈,两三张停尸床,墙角堆着寿衣,靠墙的位置摆了张圆镜,圆圆正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手动来动去,像是化妆。

尸体呢?5号呢?小丽?

陆文的后脑勺隐隐作痛,想起小丽倒着脸钻入床下的画面,在隔壁太平间里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个真实到极致的恶梦。

他坐起来,停尸床咯吱地响,让他想起之前尸体下床时的响声。

圆圆说:“醒啦?”

陆文嗯了一声。

他摸摸后脑勺,确定了上面的肿块,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圆圆说:“没什么啊。你钻到床底下,然后头撞到床,晕倒了。”

陆文晃晃脑袋,用力眨眨眼,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他下了床,在遗体化妆室里走了几步,手扶着储物柜,发了会呆,又问:“老李呢?”

“被警察带走了。”

“尸体呢?”

“在老太平间。”

“呃,它们自己走过去的?”

圆圆没接话,化妆的手也停了一下,这才笑出声:“哈哈,你傻了?当然是搬过去的。”

陆文觉得脑袋更糊涂了,小丽的事搅得他神智不清,有些事,有些人,他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他本想问阿骨大有没有死,视线滑过储物柜的上格,看到一双人字拖。

陆文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重又坐在停尸床,看着圆圆对着镜子化妆。

“小丽她——”陆文开了个头,就再没力气说下去。

他怕圆圆又否认小丽的存在,说她只是陆文被拒绝后,不甘心,空想出的一个女朋友。

“你记起来就好,大家都在等你呢。尸臭味很重。”

陆文的心重重跳了几下,然后落到实处,再没一丝期待。

小丽真的死了。

他知道圆圆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了。

他有点愧疚,为了自己的事,连累同事。

陆文的腰松了一截,瘫坐在停尸床上,拨弄着手指,一切都结束了。

他坐了一会儿,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外面也是一样。

陆文看看墙上的表,是早上9点钟,他居然晕了一夜,或是说至少一夜。

他又从停尸床上下来,觉得自己有太多事要做,要去问老李为什么杀人,要去火化小丽,让她入土为安,还要去老太平间看看那些车祸的遗体……

陆文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站住了。

他回头看储物柜里的那双人字拖,脑袋又开始痛,不知是撞到床的后遗症,还是记忆错乱的缘故。

他又看看圆圆,圆圆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只能看到背影,还有椅子下的一双脚。

圆圆对着那面镜子很小,只有巴掌大,镜子里只能看到圆圆的额头。

哪里不对劲。

圆圆也好,储物柜里的人字拖也好,还有整个遗体化妆室,殡仪馆……都不太对劲。

以往这个时候,是殡仪馆最热闹的时候,葬礼主持,家属哭丧,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可是现在外面走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么是大家都没来上班,要么是来上班了,却都睡着了,或是——死掉?

陆文想起领导的那几点应付检查的指导意见:办公室不能有活人,太平间不能有死人。

太平间里的如果不是死人,那办公室里的会不会也不是活人?

他醒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小丽的事,却忽略了一点。

有关昨晚太平间发生的事,他都是跟着圆圆的思路走,圆圆说老李被警察带走,说他撞到床晕倒,说尸体没有走路。

可他明明记得圆圆也看到了,还和他挨在一起。

这些如果也可以用幻觉或者记忆错乱解释的话,那还有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圆其说的。

圆圆承认了老李被警察带走,那也就是说老李昨天确实杀了阿骨大。

阿骨大死了,圆圆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说他们这一行见惯生死,承受能力比普通人强一些,可也不致于冷血到这种地步。

圆圆她——还是那个圆圆吗?

陆文的心又提起来,醒来时那种从恶梦中逃退的庆幸感退去,代之而起的是永无止境的疲惫。

有完没完?

陆文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从恶梦中惊醒,当然,这滥大街的招数没用,除了让他更痛一点。

陆文看圆圆,想走过去,扳过她的肩,直接质问她。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看到了圆圆的脚。

准确地说,是脚踝。

圆圆还穿着那一双破烂球鞋,袜子也在,只是往下褪了点,露出脚踝,又青又紫的脚踝。

那脚踝陆文看过无数次,想过无数次,闭上眼,不用刻意回忆,它自己就会跳出来。

是5号的脚,是小丽的脚,还是在厕所门缝下看到那双穿着人字拖的脚!

陆文盯着圆圆的脚,就像老鼠盯着猫爪,苍蝇盯着苍蝇拍一样。

昨晚小丽眼口鼻淌出一副血色笑脸,倒着头钻入床底的画面又卷回来。

可是圆圆就是小丽的话,当时陪在自己身边的圆圆又是谁?

一个人怎么能分成两个人?

他想起5号倒过来用头走路,猛然惊醒,一个人当然可以分成两个人,一个上半身,一个下半身。

陆文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现在只能求证最关键的一点。

陆文慢慢走到圆圆背后,拍她的肩,叫了声:“圆圆?”

圆圆回头,“啊?”

鬼啊!

陆文差点叫出声,还好之前经受多番刺激,神经系统异常坚韧,居然熬过了第一轮打击,身子晃了晃,没晕,又多看了几眼。

不是鬼,只是素颜而已。

吓死人。

平时圆圆都是带妆上班,从没看过她素颜的样子,眼还是那个眼,鼻还是那个鼻,只是鼻头塌了点,黑眼圈深了点,皮肤差了点,与化妆后的样子差距太大。

圆圆手里拿着口红,看到陆文的惊讶样,生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化妆。

陆文有点小尴尬,他算第一个看见圆圆素颜的人吗?

圆圆会不会为了保住殡仪馆第一美女的称号杀他灭口?

陆文正要走,视线扫过镜子,镜子上用口红涂了一个笑脸^_^

圆圆的脸正映在镜子里,和笑脸重叠,正好是昨晚5号倒着头追他的样子。

只是镜子中的圆圆没有笑,她在瞪陆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从头理一下

鬼啊!!!

陆文大叫,回头就跑,额头嗑到储物柜,晃了下,身子挨着储物柜,脸皮蹭着“就——”的一声滑下去,趴地上。

圆圆吓了一跳,扔了口红去看陆文,见他双眼上翻,口吐白沫,好像比昨晚晕的那次还要严重。

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再摸摸心跳,还在跳。

想起他看到自己素颜后吃惊的表情,慌里慌张就跑,撞到柜子晕倒。

那个“鬼啊!”分明就是在说我!

圆圆气得打了陆文一下,不理他,继续坐回去补妆,这回不叫人搬你了,让你躺地上躺到醒为止!

门开了,阿骨大探头进来,问:“谁叫鬼呢?”

圆圆气呼呼地说:“没人。”

阿骨大看陆文躺地上睡,也没多问,又说:“我叫了饺子,你吃不吃?”

“不吃!”圆圆咬牙切齿补完口红补眼妆,还要擦粉,忙着呢!

阿骨大点点头,关上门,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忙了一宿,赶紧吃完回家,还有一摊子烂事要解释呢。

他踩着人字拖,啪达啪达往领导办公室去。

领导办公室里坐满了人,老李躺着,还捂着腰唉呦唉呦地叫唤,领导拿白布包着头,裹得中间胖,头上尖,像个陀螺,鼻子下还塞了一条纸,一半都是血。

领导掰了一次性筷子,分给阿骨大,阿骨大坐下,跟大家一起夹饺子蘸醋吃。

有辣椒醋,有普通醋,一左一右积在透明塑料餐盒里,阿骨大嘴巴红肿,只蘸普通醋吃。

殡葬用品店老板问:“你不爱蘸辣椒吗?”

老板是心疼阿骨大那蘸醋的方式,哪里是吃饺子,分明是吃醋,一半饺子一半醋,才蘸第二个,醋就快被他蘸没了。

阿骨大嘴里塞满了饺子,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嘴肿得跟两片香肠一样,愁眉苦脸的。

六六倒是不在乎,她反正不蘸醋,一口一个饺子吃得欢。

章本硕提醒她,是不是控制点?一会又放屁呢?

六六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是女孩子好吧!一定要在大家面前提放屁的事吗?

章本硕收到六六的眼神,不再说话,埋头吃饺子。

不是他一定要提六六放屁,而是昨晚六六放的那个屁,就像剑神的一剑,直达肺腑,无从抵御,无人能躲,差点毁了整个咨询计划。

阿骨大吃到第五个饺子,就把普通醋蘸完了,老板正夹着一个饺子要去蘸,看看光洁溜溜的餐盒,又看看边上红色的辣椒醋,长叹一声,说吃饱了,走了走了。

老板提起边上一个没手的钢铁侠模型,扬着钢铁侠的两只断手,问领导:“能报销不?不好跟小含交代啊。”

章本硕不好意思道:“我弄坏的,我来赔。你在哪买的?”

领导马上说:“这怎么行?章老师这次多亏了你,才搞定陆文的事,圆圆刚刚发群里了,陆文主动提起小丽。接下来选个日子安排火化就成。这钱绝对不能让你出。我出!多少钱这个?”

领导指指钢铁侠,摸出一百块。

老板比个“7”的手势。

领导把一百塞过去,说不用找了。

老板说七百啊。

领导说丫的,有赔你就不错了,还敲上竹杠了?今年合同到期了,不想续约了是吧?报原价!

老板说真的,就是原价,七百二十。我都给你抹掉零头了。

老板掏出手机,给领导看购买记录。

领导看了很想扇自己耳光。

章本硕说还是我来付吧。

领导说不行,章老师您是客人,还帮了我们的大忙,不能要你出钱。

然后领导清清嗓子:“当初谁说6号用玩具替代的?”

老李瘫在椅子上举手。

“一人一半。你350,我350。那,我先帮你垫了。”领导又摸出六百块,一张张数了,递给老板,一边数,眼角一边跳,肉疼。

老李的脸黑下来,350啊!昨晚捡了几枚硬币,还以为自己赚了,结果转手就亏了350!

老板心满意足地抱着钢铁侠走了,还说本来不用赔得,只是最近晚上玩游戏,肚子饿,偷了小含的虾条吃,气到小含了,父子感情出现危机,这次要是把他最喜欢的玩具也弄坏了,小含一定找自己拼命。

老板走了,阿骨大也急着走,说再不回去,未婚妻要成为前女友了,兄弟们,到时候需要你们解释,你们可一定要接电话啊!

六六说一定一定,你说不通,到时候我跟嫂子解释。

阿骨大走了,老李也捂着腰起来,跟领导说闪着腰了,能请几天假吗?

领导坐下来笑眯眯,说:“要请几天假啊?”

老李暗喜,看领导这笑够贱啊,难道是看我出了350的份上,准我放假休养?

老李心算了一下,说:“人上年纪了,伤筋动骨的事好得慢,一个星期差不多了。”

“一个星期?这怎么够。”领导摇头,“要不要我帮你办提前退休啊,这样就可以一直休息了。”

“不用,不用,一个星期就够了。我还想发光发热,为我市殡葬事业做贡献,退休就不用了。”老李可不傻,退休清闲归清闲,钱可少多了,红包都没得拿。

“那你还搬4号去焚化间!害得大家手忙脚乱,差点出大事!还好章老师及时调整,救了回来。一个星期!给你一个小时去医院贴个膏药,然后马上回来报到!”领导发怒了。

老李拖着钢签走了,很委屈:“我这不是想装得像一点嘛。光画腿,万一那小子出来看到我脸呢?”

人都走光了,只剩领导、六六、章本硕三人。

领导摸摸头,刚生气骂了老李一顿,血压有点高,头有点晕,不行,他也要回家里躺一下,至少得把头洗了,后脑勺粘粘的,难受。

领导跟章老师和六六说了一声,也先走了。

章本硕问六六:“这次的记录都做好了吗?”

六六说:“好了。”她拿出一个小本给章本硕看。

章本硕翻了几页,很快看完,放下来,问:“这么少?我不是叫你详细地记下来吗?”

当初和领导开完会,确定了咨询方案,章本硕就叫六六要全程详细记录,六六其他工作都做得很好,也很负责,这件事他特别嘱咐过,为什么六六只潦草记录了会议的内容,实际咨询的过程却没怎么写。

“我问过领导了,他说太平间的监控可以随意调用,只要不拍下来外传就行。”

六六打开领导的电脑,调出太平间的监控文件,再拿出笔,按出芯,说:“对着监控,我们从头理一下。”

第三百四十三章 笑脸妆

从哪说起呢?

章本硕想了想,还是从在公墓碰到陆文开始。

陆文说了没和女生牵过手,至少跟吕翠花是这么说的。

然后又说起套套的事,蚊香只是为买套套打的掩护,结果蚊香都开封了,套套却没用上。

陆文说完,章本硕当时就在想一件事。

排除掉陆文奢侈到用套套自我满足的可能,为什么一个连女生手都没牵过的人,会买套套?还是急着去买?

然后阿骨大跟六六说馆里领导一直想找个心理咨询师,说是跟陆文有关,阿骨大说得很隐晦,六六转告给章本硕,章本硕就去了。

在领导办公室里呆了一个小时,除了沟通必要的信息外,章本硕都在看监控,太平间的监控。

那是个半个月前,一场重大车祸后,夜里12点的监控。

监控只有一个画面,整个太平间都照得下,画面上方是尸柜,下方是水晶棺,中间摆着7张停尸床,左边是两扇铁门。

刚开始章本硕以为太平间里没有活人,直到一个东西动了一下,那是5号床边上的一张椅子,那里有个人团在椅子里,缩成一小块,几乎与边上的白布融为一体,粗看的话,很容易漏过去。

那人站起来,走到边上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洗手。

章本硕认出是陆文。

领导说躺在5号床上的是他女朋友小丽,交往几个月了,都带到单位来,和大家都认识了。

你知道吗?干我们这一行的,除非天天坐办公室,不到一线去。

但凡跟死人沾点边的,化妆、搬尸、焚化、职工结婚都是个大问题,以前还能内部解决一下,现在进来的小姑娘也学聪明了,早早就有了对象,剩下那帮男职工——

苦啊!

领导似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仰面看天,眼有泪光。

接着又说,陆文带小丽过来,我们比他还开心,都是死人的地方,难得来个大活人,还是个爱笑的小姑娘,笑起来酒窝能把人整个陷进去,单位的气氛都不一样。

后来,出了那件事,我们担心陆文受不了打击,本想调他去其他岗位,让他休息一下,他却说不用。

那段也正好是单位最忙的时候,我们看他虽然很少笑,也不说话,但一切正常,工作也没出什么事,就让他继续在太平间工作。

后来法医来了,解剖了,说是后脑钝物打击致死,车上那个1号也不是凶手,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是被人摆进车里的,小车也是定在空档,从山上一路滑下来,正好撞到公交车。

总之,线索很少,警方正在梳理死者关系网,凶手短时间内抓不到,该有的生物物证也都搜集好了,叫我们先把遗体火化了,入土为安。

陆文一直旁听,小丽是孤儿,她的亲人只有陆文了。

陆文当时听了,也同意了。

结果,第二天我们去搬遗体,他却问干吗?

当时老李看小陆不对劲,只说5号,完全不提小丽的名字,说什么无人认领的尸体,没家属签字怎么火化,明明之前小陆亲手填了火化计划表,老李就过来跟我汇报,不敢硬来。

我调了监控,就看到小陆这个样子。

太平间的监控是高清的,还带声音。

陆文洗手时,溅出的水花都能看清。

他仔细地弯腰洗手,从手指尖一直洗到手肘,拿肥皂搓了又搓,起了泡沫,再冲点,冲净了,再搓肥皂。

领导直接快进,半个小时后,画面才不重复,陆文洗完手,重新穿好工作服,去门口拿记录表,对着挂在墙上温湿度表记下温湿度。

接着又从门口的7号床一直检查到1号床。

他检查得很慢,然后章本硕听到唵嘛呢叭咪吽的声音。

画面里的陆文走路、写字、检查遗体,开关尸柜,那声音忽大忽小,但一直都在,像是一个人的肚子里趟雷,不清不楚,不用口齿,只用喉咙发声,干扁撕裂,刮耳磨心。

章本硕看领导,领导点头,“对,是他在念经。念了一晚上。”

“第二天,圆圆拿着录音来找我,投诉陆文昨晚吵了她一宿,明知她加班给遗体化妆,还吵她。她都录下来了。”

“之后几天,陆文除了晚上常洗手,和念经外,就跟平时一样,只是好像完全忘了小丽这个人,大家有时提起来,他也没什么反应,说是当初只见过一面,就被拒绝了。他挺喜欢的,但人家不愿意,有什么办法,还一直嚷着要找女朋友,叫大家帮忙给他介绍。”

“我们这行,见过生死的多了,葬礼中哭得最惨的,往往都不是最伤心的,真伤到心的人,早就哭够了,哭累了,人木木的。小陆这样子,我们更担心。”

章本硕说明白了。具体的咨询方案他还要回去思考一下,不过可能需要你们配合。

领导说:“没问题!一句话的事,你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

然后章本硕没回去呆几天,很快又过来了。

这回是因为陆文向领导投诉圆圆。

领导很头疼,想着反正已经跟章本硕签了合同,干脆就让他去跟圆圆谈。

章本硕去圆圆的遗体化妆室。太平间里已经有尸臭味了,六六戴上口罩去其他地方,查看地形,研究具体方案。

章本硕问圆圆,为什么要摆纸人,改遗体记录单,还给小丽画笑脸。

圆圆说还不是为了陆文,让他记起小丽。

章本硕说改遗体记录单他能理解,可纸人,还有小丽的笑脸怎么解释?

圆圆拿来一面镜子,给章本硕看,是面巴掌大小的圆镜,圆镜上有个用口红画的笑脸。

“什么意思?”章本硕问。

圆圆说这是小丽画的,小丽找她说要学化妆。

圆圆问小丽想学什么,化什么样的妆。

小丽就画了这个。

圆圆问为什么。

小丽笑起来,说陆文夸她的酒窝好看,笑起来酒窝更甜。

呵呵,恋爱狗的酸腐气。圆圆冷笑,“那你笑就好了,还化什么妆?”

“不是啊,他总说我素颜就挺美的,我听得有点心虚,最近脸上爆痘痘,都不敢出来和他约会,女人嘛,还是学点化妆技巧保险,圆圆,求你了。”

圆圆拿了一套全新的工具包,给小丽画了,小丽看了很满意,又把妆擦掉。

圆圆问她不是说满意吗?

小丽说要给陆文一个惊喜,步骤都记下了,下次来单位见他,先到你房间里化好妆,你给我把把关,调整一下,我再出去见他。

圆圆说好。

小丽开开心心走了,留下圆圆很伤心,她想到以前素颜时和男友逛街,结果收到闺蜜的消息,说你老公正和一个丑女人逛街,你快去看看。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人前带妆,尸前也带妆!

对素颜说no!

然后再见到小丽时,小丽静静躺在5号床上,圆圆更伤心,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比陆文还要伤心。

尤其是陆文认不出小丽,只叫她5号时,圆圆觉得小丽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和自己一样惨,陆文跟自己的前男友一样是混蛋。

不,陆文比前男友还混蛋。

前男友打嗝的时候向她要照片,她说讨厌,那种照片传出去就麻烦啦。

前男友说不会的,你只管发过来,我保证绝对安全,要素颜无滤镜的大头照。

圆圆问为什么要素颜。

前男友说打嗝停不下来啊……

说真的,有段时间圆圆给遗体化妆,常会幻想眉笔下的人是前男友。

而陆文竟敢忘掉小丽,比拿自己素颜照治打嗝的前男友更可恶!

圆圆很生气,就去拿了纸人,自己画了笑脸,放太平间门口,又趁陆文不在,去给小丽画了笑脸妆。

小丽和她不一样,小丽素颜就很美,化了妆更美。

圆圆看着小丽的笑脸,忍不住哭了,她一想到小丽说过要化妆给陆文一个惊喜,她就哭得更厉害。

傻瓜,把你化得这么美,他又不认得你!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见不散

跟圆圆聊完,章本硕去找陆文谈了一下,提示他可以想一下圆圆为什么这么做。

结果话还没说完,陆文就打断章本硕,反应很激烈,完全误会章本硕的意思。或者说他本能地意识到不对,还要龟缩在自己制造出的假记忆中。

章本硕同情地看着陆文,随意教他一个搭讪技巧,然后去找领导。

“陆文现在还处于内疚和否认的阶段,拒绝承认小丽的死亡,并且调整了自己的记忆。”

“人格分裂?”领导问。

“不是,没那么严重。只是人面对重大压力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刻意回避一些痛苦经历而已。”

“那要多久恢复?”

“看人,不过一般情况下,儿童恢复地比成人快,大多数人会在两年内回归正常。”

“两年!”领导惊了,两天还差不多,上级就快来现场检查了,太平间的尸臭味,站大门口都闻得到,两年?

“能快一点吗?”领导问。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需要几个人。”

“没问题,死的活的?”

“呃,活的,不过要像死的。”

第二天,领导办公室内,章本硕说:“这次针对陆文的咨询,以记忆重现和心理剧结合的方式展开,大家各自扮演1号到7号的角色,帮助陆文重现那天的记忆,然后由我后续跟进咨询。具体角色分配由六六负责。”

章本硕冲六六点下巴,六六拿着笔记本接上话:“这次选角因为时间仓促,不能充分考虑演技、个人经历及特长,只能以我个人判断为主,主要参考因素是体型,有什么问题,或者对表演,代入角色没信心的话,请及时跟我沟通。下面宣布每个人的角色。”

“1号最矮,由我扮演,2号最胖——”六六扫过室内几人,说:“先跳过,3号由章老师扮演,4号是李师傅,5号小丽是圆圆,6号婴儿也先跳过,7号是阿骨大。大家有什么问题?”

所有人都举手。

六六指老李,老李说:“我比4号帅多了,为什么要我扮4号?”

大家一起鄙视老李,鄙到他自己先低下头摸钢签。

老李可委屈了,我年轻时真比4号帅!

阿骨大举手,说:“扮7号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六六问。

“我是男的,怎么扮女的?”

章本硕也想说这句话,他也不想扮3号那个老妇人,但没办法,心理剧的角色和剧情设置都交给六六全权负责了,为了支持她的工作,不想扮也要扮。

六六翻了一下笔记本,说:“7号就是男的。”

“什么?”阿骨大吃了一惊。

“哦,还有,虽然只露出腿部,但你最好刮一下腿毛。下一个。”六六说。

圆圆举手问:“化妆都让我来画吗?”

“对啊。这里就你会化妆啊。”六六说。

“所有人?”圆圆又问。

“是。”

“老李能不能自己画?”圆圆问。

“为什么?”六六和老李同时问。

老李刚受过打击,圆圆又不给自己化妆,他的人缘是有多差,不就是每个月底工资花完了,蹭你们饭吃嘛!

“真要我说?”圆圆偷瞄老李。

“说啊。”六六不耐烦了。就分个角色,这么多事!

“说啊!”老李很委屈。

“他脚臭。很臭。我化不了。”圆圆说。

章本硕、六六脸色一变,难怪!领导办公室离太平间有段距离,又关上门了,怎么还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咸鱼味,刚开始只当是太平间的尸臭味飘来,硬忍了下来,没想到是老李的脚臭味。

阿骨大、领导等人早就习惯,同情地看向圆圆。

“呃,那个,你们自行协商吧,反正4号不是重点。”六六想给脚臭的人画脚妆,确实难为圆圆了。

老李已经快要掉眼泪了,等陆文治好了,他也要找章老师咨询一下,治愈一下受伤的心灵。

“还有吗?没意见了吧?那就讨论一下2号和6号的问题。”六六说。

领导说:“能去掉这两号吗?”

殡仪馆是有其他职工,可胖成2号那样的根本没有,更别提6号婴儿,谁家孩子借给他们扮尸体?

“不行。”章本硕摇头:“要想效果好,必须尽可能地模仿当日的情景,少了这两个刺激点,不能帮陆文重构记忆的话,只是让他重复一次痛苦经历,反而会加深症状。”

“那怎么办?你们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扮死人的?”领导说。

废话,当然没有。

领导最擅长的就是踢皮球了,他看向阿骨大,阿骨大看向圆圆,圆圆看向老李,老李正伤心呢,半天没听到动静,抬起头才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老李想了想,说:“有人。”

“谁?”领导问。

“阿勇。”老李说。

众人面面相觑,单位里没这号人啊。

“谁是阿勇?”领导又问。

“小含他爸啊。”老李相当无语,都承包殡葬用品店多少年了,还不知道别人名字?

“哦,原来他叫阿勇啊。”领导、阿骨大、圆圆恍然大悟。

殡葬用品店的老板确实挺胖的,虽然还没2号胖,但也差不多了。

“对了!6号婴儿也可以叫小含扮一下,大是大了点,不过也没比他更接近的了。”老李提议。

领导眼睛一亮,单位里还是需要老同志啊,这就是人生历练出来的智慧。

小含从小在殡仪馆长大,画的是纸人,玩的是纸钱,对这些东西肯定不忌讳,叫他们父子扮演6号、2号不是正好?

过了10分钟,老板阿勇上来了。

他一进门,六六和章本硕就不住地点头,这肚腩,这粗腿,不看脸,活脱脱就是个活人版2号。

领导跟阿勇说了他们的计划,问阿勇愿不愿意。

阿勇想了想,说没问题,帮人嘛,他最喜欢帮人了。别管死人活人。

“那小含也没问题?我们准备今晚12点开始,是不是太晚了?”六六问。

阿勇说:“没事,那小兔崽子一到晚上就精神,没事都闹到晚上10点11点才睡。12点算什么。”

“不用问问嫂子的意见?”章本硕插进来。

阿勇一拍肚皮,抖起一圈的肉:“不用,我家我说了算!”

“好!”领导拍案而起,双目如炬,不知是在夸阿勇的盖世雄风,还是夸自己领导有方,这么快就解决问题。

“1号到7号角色都定了,接下来晚上12点,太平间,不见不散!”领导最后总结发言,阿骨大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掌声雷动。

第三百四十五章 腿毛

章本硕以前很少用心理剧的治疗手法,倒不是有多难,而是凑不齐这么多人。

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用在咨询中,他很仔细地检查了各个环节,还让六六建了个群,叫《达金殡仪馆联谊群》,把大家都拉进来,方便随时交流沟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在准备着,化妆的化妆,搬尸体的搬尸体,叫外卖的叫外卖。

工作紧张而又有序,章本硕反倒没什么事好做,圆圆给他的脚化好妆后,他就坐在领导边上,看殡仪馆的监控。

下午5点钟,圆圆给自己的脚化了妆,又给阿骨大涂了指甲油,给了他一把剃须刀,叫他自己去刮腿毛。

阿骨大说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腿毛不用刮了,太娘。

圆圆还没说话,六六跳出来:“你就当演戏,角色需要。又不叫你脱光。”

阿骨大摸着腿上浓密的毛发,唏嘘不已,“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冬天不穿秋裤全靠它们保暖,有感情了。”

六六拿来一件公主裙,说:“乖,剃了它,反正会长出来的,再把这件穿上。”

阿骨大脸色一变,抱紧胸膛:“你想干什么?”

“穿裙子啊。”六六说。

“为什么要穿裙子?”阿骨大有种女演员到片场拍吻戏,被导演临时通知吻戏换成床戏的感觉。

“7号穿的是裙子啊!”六六说。

阿骨大看向领导,领导正在电脑前玩斗地主,电脑里的女人喊“不要、不要”。领导全神贯注,根本不理他。

阿骨大再看章本硕,章本硕在看监控,也没空理他。

阿骨大觉得很不公平,大家都扮死人,凭什么就他要穿裙子,刮腿毛?

他站起来,说:“打死我也不穿。”

六六看着阿骨大,眼神泼过来,浇得阿骨大透心凉,后悔一时激愤,把话说满了。万一这变态真打死我呢?

六六却没进一步动作,只是把裙子扔给章本硕,说:“交给你了。”

章本硕站起来,拿着裙子走过来。

当初他和六六分工时,就说好了六六负责恐怖气氛塑造和角色安排,他负责解决问题。

问题来了。

如何叫一个直男穿上裙子刮腿毛?

章本硕瞄了阿骨大的腿一眼,阿骨大像是被流氓捏了胸头肉,尖叫起来:“你用强也没用的!我是不会屈服的!”

“这是你的地盘,我怎么敢对你用强呢?”章本硕笑道。

咦?这对话——

圆圆正给六六化妆,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假装听不见,继续工作。

章本硕拉阿骨大到一边坐下,问他:“听说你快结婚了?”

哼!套近乎也没用。除非你打算送礼金。

阿骨大点头,警惕地夹起腿,保护好自己的腿毛。

章本硕又问:“跟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阿骨大明知章本硕这句话肯定有问题,可作为殡仪馆中难得结婚的年青新一代,交上女朋友的事是他一生的骄傲,就算没人问,他都想逮住一个人说说自己可歌可泣的恋爱史,更何况章本硕主动问了。

“她是我的客户,给一个远房亲戚买墓地认识的。”阿骨大眼眉中满是柔情。

“我想你这么看重腿毛,也有女朋友的因素在里面吧?”

阿骨大抬头,吃惊道:“你怎么知——”

章本硕温暖的眼神投过来,像是冬日的暖阳,薰得阿骨大忍不住想脱掉厚重的冬衣,坦胸露怀,敞开心扉。

“章老师,是这样的,其实我以前挺讨厌我的腿毛,又长又密,跟毛裤似的,夏天不敢穿短裤,有女生约我去游泳,我也不敢去。我读书的时候都没交过一个女朋友,都是因为这腿毛!”说到恨处,阿骨大架起腿,薅了一把下来。

“就没什么好处吗?”章本硕问。

阿骨大说:“也是有的,推销产品的时候,有时要哭上一下,至少掉几滴眼泪,我哭不出来,就伸裤兜里拔几根腿毛,效果挺好的,含泪三根,小哭六根,大哭一把,次次奏效。有次还拔晕过去了。”

“怎么晕了?”

“拔错地方了。”阿骨大害羞地夹起腿,接着说,“后来,认识了倩倩,她对我有意思,买了墓地后,货款两清,还来找我,说是要谈下售后服务的事。然后还隔着办公桌,用腿蹭我的腿。”

“她不嫌弃你的腿毛,所以你俩就好上了?”章本硕问。

“不,我俩的腿分不开了,那一刻我才认识到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

章本硕想了想,想不通,确定没说倒吗?不是先命中注定,然后腿分不开吗?

“我俩的腿毛打结了。”阿骨大说。“原来倩倩也长了一腿的腿毛,比我的还长,也跟我有一样的困扰。直到我们遇到了彼此,我们才意识到,原来腿毛才是我们相识相爱的姻缘红线。”

阿骨大清了清嗓子,重新郑重宣布:“所以,腿毛是我俩美好爱情的见证,我不能剃!”

阿骨大面容坚毅,眼含精光,颇有留毛不留头的慷慨赴死气势。

六六和圆圆二人一直在听,六六都在想要不要临场换人,圆圆则想章老师算是碰上铁钉子了,一个陆文,一个阿骨大,都是难搞的货,再加上臭脚老李,唉,身边都是这些男人,我怎么嫁得出去?

章本硕轻轻鼓掌,问:“要结婚了,拍婚纱照了没?”

“马上就拍了,这周忙完,下周去海岛上拍。”阿骨大说。

“哦。”章本硕点点下巴,说:“我觉得你还是剃了吧。”

“章老师,我说了那么多,你难道还没看出我的决心吗?没腿毛,没老婆,打死都不剃!”阿骨大一手刚捋过小腿,把毛理顺,听了章本硕的话,气得腿毛不怒自威,傲然而立,气势森然。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老婆拍婚纱照肯定会把腿毛剃光的,所以你也可以跟着剃了,反正会再长出来的嘛。”章本硕说。

“哼!开玩笑!倩倩才不会剃掉我俩爱情的见证,你别想骗我。”

“你可以打个电话问一下。”

“好,打就打!”

阿骨大掏出手机,打视频电话,反正倩倩差不多也要查岗了,倒不如主动打电话过去问一下。

阿骨大起身往外走,关上办公室的门。只听到外面阿骨大的低语声。

三分钟后,阿骨大低着头进来,坐了一会儿,腿毛也顺了,趴在小腿上,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圆圆身边,问:“剃须刀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硬币的邂逅

阿骨大去自己办公室剃腿毛,还帮大家叫了外卖。

圆圆给六六化妆好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饺子,六六吃得最多,韭菜猪肉馅她的最爱。

吃完了,阿骨大还在群里发消息,说他想到晚上加班要很晚,还点了肯德鸡,谁没吃饱的,可以过来吃。

六六倒是想吃,只是饺子吃撑了,直着两条腿瘫在椅子上。

看她的小肚子,章本硕觉得都可以去演2号了。

圆圆等阿勇和小含过来,给他们化妆,任务就算完成。

等了十几分钟没过来,她就先去遗体化妆间,说换双人字拖,踩着标签难受。

六六一直在摆弄手机,章本硕叫她问一下阿勇他们什么时候过来,阿勇还好,小含年纪小,要事先沟通一下怎么走位,怎么配合的事。

六六说忙着呢,正在混音,你自己打电话吧。

正说着,阿勇进来了。

章本硕看他一个人,问:“小含呢?”

阿勇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说:“睡觉了。”

章本硕问,“不是说很晚睡吗?”

“他妈说明天有兴趣班,要早点睡。”阿勇又开始摸肚子。

领导拍案而起,怒视阿勇:“你不是说你说了算吗?”

阿勇矮了一截,更胖了,“是啊,是我说了算,可解释权归她啊!”

领导看向章本硕:“章老师,怎么办?”同时又向群里发语音:“小含不能来了,怎么办?大家有什么意见只管提。”

章本硕还没说话,群里老李发语音了:“用玩具!反正是个娃娃就行,抱着走不就行了?”

领导征询章本硕意见,章本硕说可以,反正到时候,照既定计划,陆文应该是吓到躲在床底下,只能看到脚。

6号做个样子就行了。

“有娃娃吗?”领导要问圆圆,才发现她已经走了。

阿勇正在自责,听到娃娃,精神一振,说:“我有!不,是小含有!”

“多大?”章本硕问。

阿勇比划了一下,说:“这么大。”

章本硕看尺寸差不多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句:“有手有脚吗?”

“有!都有!”

阿勇跑回去拿娃娃,章本硕皱着眉,六六劝他:“没事的,现在六点都不到,长夜漫漫,早着呢。”

“是吗?”章本硕看向窗外,天色已暗。山中间黑下去,只剩下亮的轮廓。

虽然出了纰漏,但都补上了,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不踏实?

圆圆换了人字拖,舒服多了,正要回领导办公室,走到一半,看到太平间敞开的门又停下来。

里面的停尸床都空了,老李把尸体都搬到老太平间了吧。

想到老李,圆圆就想到他要扮演的4号,犹豫起来。

当初4号送过来时,是她专门挑了细线密密缝起4号的腿,也只有她知道那腿上的线有多复杂,有多难画。

算了,老李的脚再臭,为了小丽,为了让陆文记起小丽,忍一回吧。

想到即将面临的酷刑,圆圆叹口气,回化妆室拿了工具包,就往楼下焚化间去。

去了焚化间没看到老李,圆圆正想着老李去哪了,看到地上的铲子才明白过来,狠狠拍了自己额头一记。

傻瓜。老李去搬尸体了,在老太平间呢。

领导为了支开陆文,叫他来焚化间铲灰,脑子呢!还好没碰上陆文,差点漏馅。

圆圆转身走了,经过花坛时,停了一下,想要不要顺便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又要给老李化妆,又要给阿勇、小含化妆,忙得很,可能没空去厕所。

圆圆走进焚化间边上的厕所,刚进来就后悔了,好脏。

她小心翼翼地挑着地方下脚,穿的又是人字拖,走快点,都会带起脏东西到脚后跟上。

标签可千万别弄脏。

圆圆想到底进哪个隔间,外面的风大,冷屁股,里面的太阴,不干净。

当浪浪!!!

什么东西从外面隔间飞出来,掉地上,还有一个碰到她脚趾头上,弹在地上嗡嗡响,那冰凉的触感像是被野蜂蜇到。

她差点尿了!

整个人像在尸柜里冻了一整年的肉条,干瘪硬直。

过了好久,她才看清地上的是什么,硬币?

然而梦魇仍未结束,一只沾满灰的手从隔间下慢慢伸出来,碰到第一个硬币后,停了下来。

圆圆突然醒悟,这是谁了。

殡仪馆里流传的一千个鬼故事中,至少有九百个都是老李编的,但其中有一条却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

很多年前,殡仪馆丢过一具尸体,没人知道去哪了,就是突然不见,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家属们还来殡仪馆闹过,那时的领导还只是个太平间的搬尸工,带领大家躲在太平间里,把铁门一拴,任外面那群家属怎么砸门,就是不开门。

这件事最后以殡仪馆赔钱了事,至于尸体的去向不了了之,最有可能的一种说法,是那具尸体被人火化了。

老李则说是那尸体自己跑进焚化间,藏在厚厚的尸灰里,没人时,再跑出来,在殡仪馆里瞎晃,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焚化间的厕所。

圆圆想大声叫,想转头就跑,可听同事们说过,要是遇上它们,更要心存敬意,执礼以待。

大叫的话,只怕惹恼了它,从隔间里冲出来怎么办?

圆圆脑海中闪过无数形象,都是她平日里化过妆的遗体,只是这次他们都沾上了厚厚的尸灰,狰狞着瘪掉的眼球,伸手抓她。

心存敬意,心存敬意……

圆圆默念,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变成刚进殡仪馆的那个怕黑怕尸体怕领导训的小姑娘。

她想走,看到那只灰手还执着地够那枚硬币,像是大便忘带纸的人绝望地够外面的一卷卫生纸一样。

圆圆被感动了。

这枚硬币就是它的执念吧?

来,我帮你,帮了你,你可别再吓我。

圆圆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慢慢地弯下腰,垂下手,按在硬币的另一侧,慢慢的,慢慢的,把硬币推过去。

灰手果然跟着往里缩,收起硬币不见了。

圆圆连气都不敢出,直起腰,转身走了。

只是几十秒钟的事,却像过了一辈子,她的膝盖都弯不了,脚直直敲在地上,像两根木头脚,嗒、嗒、嗒……

第三百五十三章 剧本

陆文把阿骨大拉到一边,问“不是说给我介绍对象吗”

“对。吕翠花啊。一见面就给你介绍啦”

“她女儿呢”

“她女儿这么漂亮早结婚了。”

“那你你不是说找个比圆圆漂亮的吗”

“是啊我看过吕翠花年轻时的照片,是比圆圆漂亮啊”

陆文想哭却哭不出来,拿着一盘蚊香,恨不得立刻点着了薰死算了。

阿骨大搂着他的肩,坐在一块墓碑前劝他。

吕翠花年纪大点,可人不错,有心,女儿结婚三年了,一直没孩子,再加上老公患癌去世,去算过命,算命先生摸了半天的,说是要个极命格的人借下命冲冲喜,别误会,是命数,不是你的命。

什么极生极阳,两命相冲,负负得正,她女儿就能怀上,也不用担心以后得癌。

“那倒是让她女儿离婚,跟我结婚啊保证能怀上我娶她冲她女儿的喜”陆文很愤怒。

“哎哎,是算命先生说的,她信我也没办法。”阿骨大一摊手,看陆文脸色,又问“要不你试一试”

“试你个头没得谈”

“好吧,事到如今,我只求你帮一个小忙。”阿骨大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名片,眼中精光暴。

“什么忙”陆文警惕。

“跟吕翠花再聊会儿。回头给你介绍个好的。”

“为什么”

“她那帮亲戚年纪合适,正是需要我的时候”阿骨大站起,脸上如钢铁侠面具放下,换了一副同与悲伤交织的冷脸,向吕翠花的亲戚走去。

“请节哀。江景奢华50平不含公摊面积宅了解一下。背坐栖霞山,俯瞰小长江,仰头明月千秋,低头左岸世家荣耀”

陆文抱着章本硕哭得堪比坟前孝子,章本硕怕他再哭下去,全公墓的鬼都会出来,问他“你是因为没碰上合适的对象哭吗”

“不是,是因为。”

章本硕跟不上陆文的思路。

陆文举着开封的蚊香,说有次急着去买,又不好意思,就先买盘蚊香做掩护。

结果蚊香都开封了,一直没用上。你说我该不该哭

章本硕点头,是惨的。

等陆文哭好,心沉淀下来。

章本硕和他一起走,叫了几声六六,却没人应。

等走到墓园门口时,看见一辆蓝色皮卡边上站着两人,六六和一个人正聊得乎。

“运尸体的”六六指着车问。

“都有,棺材、尸体、遗照、花圈,有啥运啥。”阿骨大说。

“可以去你们殡仪馆参观一下吗”六六问。

阿骨大说欢迎。

六六招呼章本硕坐上车,章本硕说不用了吧。反正以后总有机会去的。

六六看看陆文,附在章本硕耳边说了几句,章本硕点点头,说好,那就一起去吧。

四个人坐车离开。

六六早和阿骨大混得烂熟,一路上谈尸论葬,讲得好不开心。

照章本硕看,六六真不适合做咨询师,去殡仪馆最合适了,除了格太跳脱,笑点低,不适合做葬礼司仪外,其他活都能干。

到了殡仪馆,阿骨大听说章本硕是咨询师,一定要带他去见一下领导。

陆文带着六六去看花圈纸人,太平间不能随便进,这些殡葬用品店是可以参观的,走的时候,还能买点纸钱元宝什么的做纪念品。没事回家烧着玩,和地下世界培养点香火。

一进办公室,阿骨大介绍了章本硕,说是心理咨询师。

领导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抓住章本硕的手就不松开,说他正想找个心理咨询师,给员工们好好做做心理建设。您来的太及时了

都是六六来的路上把章本硕吹得天上地下少有的人物,心理咨询界的大拿,阿骨大还真信,直接推荐给领导。

章本硕在领导办公室呆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出来,还拿了份咨询合同,以后直接到殡仪馆来给员工做心理辅导工作。

走之前,领导还跟他说,殡仪馆除了焚化车间这一特殊场所,其他地方您可以自由出入。

章本硕很想说,不用那么客气,还是严格限制好一点,我真不想自由出入。

他谢过领导带他参观的好意,到楼下大厅,叫了六六就走。

六六腾腾腾抱着一个白面红衣的童女纸人过来,那纸人刚好把六六罩住,乍看之下,好像纸人活过来一样。

章本硕问她干什么。

她说买纪念品啊。

章本硕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烧。

她说不烧,放家里。

章本硕说好,随便你。反正是你家。

她说不,是放你家。

章本硕吃了一惊,“我家为什么”

六六说你家那块砖太滑,人走上去很容易摔一跤,我上次摔了,现在腰还疼

“所以”

“所以就买一个纸人站那,一举两得,又能装饰,又能防滑。”

“还能半夜起来把我吓尿,是不是”章本硕用高优势从上往下压住六六的眼,恶狠狠凿进去,火花四溅。

纸钱、锡箔什么的他就忍了,各人有各人的好。

可纸人摆客厅就犯了他的大忌。

绝对不行

“躺地上不行吗”

“躺着站着拿去泡澡都行,只要放你自己家。”

“好吧。”六六低头。

今天是讲戏的子,张一帆早早到了指定地点,高树比他更早,见他来了,冲他招手,拍拍边上,坐啊。

张一帆低头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来,股好冰。

高树仔细打量张一帆,从头看到脚,连一丝纹理都不放过。

张一帆被看得很不舒服,高树的目光像人只用牙齿和舌头剥下贴的衣物一样,咸湿滑腻,非常下流。

高树看完了,他很满意“你做的很好,上次我提的建议你都照做了,而且很彻底。”

张一帆胡子剃了,指甲挫圆了,无可挑剔。

“高导,玛莉亚不用来吗”张一帆不太懂电影业界的拍摄流程,不过既然是要讲戏,男女主角至少要碰个面吧。

“哦,她不用来。这部戏的重点虽然在她上,但都是以你的视角展开,你的绪,你的感悟,你对这部戏的理解才是整部戏的基础。你领悟得越深,我们这个故事就能拔得越高。”

张一帆陷入沉思,高树在给他压力,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很明显这部独立制片电影只有他和玛莉亚两个演员,角色越少,相应的剧张力和表演要求也越高。

他已经开始用心理咨询的技术去做分析,他虽然不懂表演,但是代入、移、绪表达的基本原理是相通的,他有信心做好。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问个问题“高导,剧本写好了没”

“还没。”

“剧本都没有,怎么讲戏”

“你听说过一个戴墨镜的导演吗他拍戏从不用剧本的,为什么因为都在他脑子里。”

“你呢也在脑子里吗”

“一半一半吧。”

“那至少跟我讲讲这部戏大概是什么戏,文艺动作悬疑”

“恐怖。是恐怖片。”

“cāo)一大早在别人家门口唧唧歪歪吵什么要不要人睡觉了”背后一扇窗户打开,一个中年人穿着睡衣破口大骂,要不是有窗户拦着,直接跳出来撕了两人都有可能。

“对不起,对不起。”高导弯腰道歉,趁那男人泼水前,拉着张一帆逃了。

“高导,下次讲戏能不能别在路边,找个咖啡馆可以吗”

“我没钱。”

“我请。”

“好,谢谢。等以后电影赚了钱,我会给你分红的。”

“不用了,你还是早点把剧本写出来吧。至少要有标题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五十四章 鸳鸯

达金殡仪馆焚化间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阿骨大是司仪,但他要说的话不多。

向遗体行礼后,大家安静下来,把剩下的时间交给陆文。

小丽穿着圆圆给她挑好的衣服,躺在推车里,手上还抱着她画过笑脸的镜子。

小丽穿上这身衣服真的很漂亮。

陆文想到早上7号火化后,7号的妈妈特意找到圆圆,谢谢她化的妆,还说指甲油涂得很漂亮,他一定喜欢。

小丽也一定喜欢这身衣服吧。

老李看向陆文,征询他的意见。

陆文点点头,自己上去,手按在推车上,看着小丽的笑脸,慢慢往里推。

他的喉头胸腹间又滚起了唵嘛呢叭咪吽的咒声。

然后意外的,他听到别处也起了咒声,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小丽在念,过了几秒,才发现是站在一边的圆圆。

圆圆低头小声念着,她不会陆文这种喉头发声,嘴唇翕动着,小声念,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

陆文最后看了小丽一眼,把推车推到底,老李按下按钮,焚化炉里渐次腾起火光,包住小丽。

陆文退了两步,站定了,一动不动。只有那六字咒声还在响。

阿骨大一身黑衣,脸色悲痛,掏出名片,要递给边上的人,介绍一下最新款面海靠山的墓地,发现是顶着猪头脸的领导,头上还缠着绷带,才醒悟过来,都是同事,还推销什么墓地!

阿骨大有点遗憾,目光一转,扫到六六和章本硕二人,精神大振,走过去,递名片,“两位,这次辛苦了,要不是章老师和六六,小陆不知多久才恢复。为了表示本殡仪馆的谢意,特地推出本月销量最高,好评率最高,埋后评价晒图量最高的双人百年厮守墓地,总价十万八千八百八十八。预留子孙位,只用再交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升级费,即可升级为百世传承荣耀家族套餐,一人下葬全家共享。现在付定金,有惊喜大红包一副,可抵扣30元整,另有殡仪馆贵宾会员专享优惠,满十万减1元,满二十万减3元,限当天使用,过期作废……”

“不需要,谢谢。”章本硕干脆利索地拒绝,像把刀砍阿骨大舌头上,阿骨大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断气。

“墓地?双人?男朋友还没找到,能预订吗?”六六说。

阿骨大那口气又接上了,还粗了三圈,“能!当然能!男朋友还没出生都行。你看,这是墓地的现场图片,还有无人机航拍视频……”

阿骨大和六六走到一边,小声交流。

六六双眼放光,隔着好几米,章本硕都能看到,那样子比新娘子挑婚纱还专注。

不过对于六六来说,墓地跟婚纱好像也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火化完毕,老李开炉,陆文上去收集骨灰。

六六也终于和阿骨大交流完,走过来,一脸的凝重,完全没有刚才的兴奋。

“怎么了?”章本硕问她。

“没什么。”六六嘟起嘴,更沮丧。

“墓地买不上?”章本硕问。

“不买了。”

“为什么不买?”章本硕有点惊讶,看六六刚才那意思,一口气买下一排,以后慢慢分给亲戚朋友都有可能。

“唉。”六六很惆怅,看看不远处的陆文,“万一我死了,我老公没死,我一个人在里面住着,岂非很孤单?”

章本硕觉得六六最近一定是看那些淘回来的二手书看多了,老死啊死啊地叫。醒醒吧。男朋友都没有。

昨天扮尸体扮得那么开心,就算有,也要被吓跑。

“我真觉得你不用考虑这么远。”章本硕说。

“不,我真的要考虑这么远,阿骨大说了,夫妻双人三年内连续死亡,可免除一人的墓地管理费。唉,又是三年,大峡谷的婚礼也排在三年后,要想在三年内一起死掉,就要找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范围又缩小了。难啊!我还是先不买了。”六六认真地扳指头计算,算得章本硕背后一寒,想着六六为了那一人的免除机会,会不会在死前给老伴下药,做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鸳鸯。

六六想了会怎么和老公同时死的问题,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弄,慢慢的,脸上阴霾被笑容推开,开心起来。

“什么东西?”章本硕看着像那种惊喜求婚用的钻戒盒,质地考究,紫绒布,白缎带,就是大了些,有成人手掌那么大,要是里面放的是钻戒的话,那一定是亿万级别的富豪才买得起。

“好东西,墓地不买了,买个以后一定用得上的东西。你看。”六六神秘兮兮地让章本硕凑近了看。

章本硕过来,六六用背挡住光,像是怕味散出去似的,慢慢打开盒子,嘭的一声轻响,盒子开了。

里面空的,只有中间一个s形的隔板分开左右两个空间。

“这是什么?就盒子?”章本硕还是看不懂。

六六很得意,把从阿骨大那里学过来的话又炒了遍:“经典双宿双飞合葬鸳鸯骨灰盒,只要388,鸳鸯骨灰带回家。”

章本硕震惊了。

不,比震惊还要高级,汉字中找不到对应的两个字形容。

和六六当邻居这么久,共事这么久,他自以为对六六的恐怖底线有所了解,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

“骨灰盒也能做成鸳鸯锅?”章本硕问。

“火锅都能鸳鸯,骨灰盒为什么不能?”六六说。

“小了点吧?”章本硕看这巴掌大的盒子,质疑空间不够。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是全放的,一个放手,一个放腿,这叫比翼双飞。”

是分筋错骨手,鸳鸯连环腿吧!

章本硕连吐槽都懒得吐了。是该叹服骨灰盒厂的设计脑洞,还是阿骨大的推销功力,还是六六的无底线恐怖事物收集癖?

六六继续说:“你看,就跟鸳鸯锅一样,这里是麻辣,这里是麻辣隔壁,以后找到男朋友,我要跟他商量一下,是他住麻辣隔壁,还是我住麻辣隔壁。”

别说了,再说我都想挑麻辣隔壁了。太顺口。

“哎呀,说得我都想吃火锅了。今晚我们吃火锅吧?”六六问章本硕。

章本硕凝视远方,做沉思状。

“不行。”章本硕说。

“为什么?天气冷吃火锅挺好啊。”六六说。

“没胃口。”

“好了好了,我不说骨灰的事,陪我去吧。”六六难得撒娇一回,很期待撒娇的效果。

果然章本硕的脸色一变,眼神迷离,宠溺地看着她。

六六对着章本硕那张帅脸,心跳加速。

糟糕,撒娇效果太好了,这家伙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不关骨灰的事,我怕你放屁。”章本硕退开一步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要你死

陆文收拾好骨灰,往外走,阿骨大跟上,墓地都是他选的,当然要负责到底,领导等人也跟着出去。

六六走了几步,见章本硕没跟上,问他不一起去吗?

章本硕说不去了。

六六说陆文不是还没咨询完吗?心理剧后不是还有后续咨询吗?

章本硕说陆文不需要了。只是强迫性记忆恢复,之后,他自己会好起来的。

六六问什么叫强迫性记忆恢复。

章本硕说你真要听?

六六眼皮跳了一下,想起之前章本硕一上课就睡的经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要听。

章本硕说等会上了车,再跟你说。

两人等到公交车,坐在一排。

六六说你可以说了。

她一副胸口碎大石,锤子就要砸下来的表情,好像章本硕一说话,她马上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章本硕却指着她的破球鞋问:“之前没注意到,球鞋哪里来的?”

“二手市场买的。”

“为什么买破的?”

“就是要买破的,书上学的。”六六翘着那双借给圆圆的破球鞋,说是《骨灰拌饭》里的情节,她觉得挺管用的。

“怎么管用?”

“里面有段剧情,说一个单身女住在公寓里,一个人住怕被坏人盯上,就特意买了二手的破球鞋放门口,让别人以为家里有男人。结果啊,她每天都睡得很死,家里也从没掉过东西,只是人没精神,白天上班都很累,直到有一天,她装了监控,才发现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男人从床底下爬出来,睡在她身边。到天亮又爬回床底,然后啊,看完监控,她就弯腰去看床底,床底下——”

“然后呢?”

“我就看到这了,接下来我也不知道。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开始说什么叫强迫性记忆恢复了吧?”

“强迫性记忆恢复是指个体无力解决或接受过去发生的某件事,并对这些事产生持续的内疚和绝望。一般情况下,强迫性记忆恢复并不总是有益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陆文记起小丽,对他不是好事?”六六睁大眼睛,积极提问,生怕睡着。

“不是这个意思。尺度问题。陆文在同事的帮助下,整合了小丽死亡的意义,接受了她的死亡,可如果他恢复记忆后,还是接受不了,还是一味自责,那怎么办?”章本硕反问。

六六说:“我哪知道。你才是心理咨询师啊。”

章本硕说:“我也不知道。心理咨询不是万能的,陆文能恢复,主要是他自己也想走出来。如果换了一个人,未必会有同样效果。悲观地说,这世上,很多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你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接受。再痛苦,再自责,再拒绝,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接受。不想接受也要接受。”

章本硕看向窗外,公交车已经开到山上,正在转弯,前方立着一个崭新的标志牌:前方事故多发地段,请小心驾驶。

六六看着章本硕的侧脸,突然问:“你跟王垒的事是不是也是这样?发生了,只能接受?”

章本硕没回应,目光投出去,像扔出一块石头,不打算收回来。

过了好久,章本硕才说:“算是吧。”

“那——警告书还要给张一帆吗?”六六问。

“给他。”

“不写点什么吗?”

章本硕转过头,看六六。

六六说:“警告书啊,警告什么呢?喂,张一帆,你给我老实点,总要有类似的话,他才知道什么意思,对吧?”

章本硕点头,六六说得确实有道理。

六六拿出记录本和笔,翻到第一页,写下“警告书”三个大字后,等章本硕开口。

“把你的骨灰盒放进去。”章本硕说。

六六一边念一边写:把你的——

“你确定要这么说?”六六停下笔问。

“不是,我叫你把骨灰盒和笔记本一起给张一帆。”

“这是我和未来老公的骨灰盒。”六六抱紧骨灰盒。

“我会再给你买一个。”章本硕说。

六六好奇地问:“把骨灰盒给张一帆?什么意思?”

章本硕还没回答,六六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看了章本硕好几下,叫道:“你想让张一帆做我男朋友?住到麻辣隔壁?”

六六很生气,脸胀红了,控诉章本硕奇葩的想法:“他都没你帅呢!你到底怎么想的!想拉线,也要找个比你好的呀!”

章本硕说:“你误会了,送骨灰盒的意思是——”

章本硕又看向窗外,公交车刚开过那处危险地段,沿途还有一些被撞折的树木,还有新漆的白色护栏。

他说:“不要再查下去,再查下去的话,我要你死。”

六六抬头盯住章本硕,倒像俯身看海,看平静的海上突起风暴,掀起巨浪。

章本硕的情绪一直是平平的,他会开心、会生气,只是开心起来没那么开心,生气起来也没那么生气。

但这次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眉头没皱,牙也没咬,甚至说话声也不大,可那句“我要你死”肯定是认真的。

这时候该说什么?

——人家不过好奇你过去的事,查一下也是想帮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要他死?你一定是开玩笑吧?

——这不是警告书,是威胁信吧?万一张一帆报警呢?

可这些话都没说出口,六六只是呆呆地看着章本硕,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念头:

帅死了。说“我要你死”时帅死了!

我不需要知道理由,但是他认真地想要别人死的样子好酷啊!

张一帆上完课,端着一箱东西回办公室,路上笑眯眯的,好几个女同事都停下来窃窃私语,今天张一帆有什么好事?一直笑?

张一帆一直笑,是因为心情好,心情为什么好,是因为两件事。

一件事是他在阳光心理档案室的角落里翻出一个旧纸箱,里面有很多以前初创期时的文件和照片,他发现了很多有用的资料,也许不用通过高树的第四人,就能还原出当时那件事的真相。

另一件事是章老师送他礼物了,通过六六送的。

张一帆把礼物盒放好,看看旧纸箱,又看看礼物盒,一时间陷入幸福的烦恼,不知先开哪个好。

最后他还是开了礼物盒,里面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一个笔记本,盒子上有张纸。

张一帆拿起来读:不要再查下去,再查下去的话,我要你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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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开除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张一帆却看了很久。

然后他打开盒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再关上,拿起笔记本翻了一遍。

看完了,张一帆打电话给章本硕:“章老师,我是张一帆。你的礼物我收到了。”

张一帆停下来,对面一直在沉默。

“案例很精彩,通过心理剧的方式,释放来访者内心真正恐惧。我猜,以章老师的风格,心理剧后应该没有跟进咨询,而采用自然恢复手段,让来访者自行处理,对吧?”

“纸条我也收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至少明白那个秘密在你心中的位置。只是——”

“你送我一个鸳鸯锅干吗?”

“那是骨灰盒。”章本硕说话了。

“哦,章老师,如果这是你的威胁的话,太不像你的风格了。骨灰盒、我要你死、扮尸心理剧,你该不会是暗示我当初离开阳光心理是因为有人杀了人吧?哈哈。”

对面一直不说话,好像是默认了。

张一帆不笑了,说:“章老师,你有多久没督导了?”

章本硕还是沉默。

张一帆说:“你不觉得死守那个秘密,偏执到要杀人的地步,已经说明你自己出了问题吗?不管那个秘密是什么,我只是想帮你。这个过程可能很痛苦,就像你那个案例中的来访者一样,拒绝承认现实,可说出来后,会好很多,章老师,你就真的没考虑说出来吗?不管你和王老师之前有什么矛盾,我都会帮忙调解的。”

章本硕没说话。

张一帆觉得要给对方一点反应时间,也等着。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沈立文进来,张一帆做个手势,示意自己正在讲电话。

沈立文就站在门口等,吴丽和李临在后面探头探脑,不知干什么。

这时章本硕说话了:“张一帆,我警告过你了。还是那句话,你再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我不想那个人受伤,宁可要你死。”

章本硕挂掉电话,张一帆愣了半天,手还举着。

最后还是沈立文说话,惊醒张一帆:“电话打好没?王总把你开除了,限你半小时内收拾好所有私人物品离开公司,由我全程陪同。快一点。”

“开除?”张一帆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说别人,直到沈立文走到办公桌后,让他双手不能碰键盘、鼠标,赶紧收拾,张一帆才醒悟过来,不愧是王总啊,意识到他还在追查当年那件事后,根本就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开除。

张一帆看着那旧纸箱,后悔为什么没第一时间看完,沈立文早把纸箱移到一边,盯着他。

张一帆叹口气,把章老师送的礼物收起来,直接走出办公室。

吴丽、李临二人想要说话,张一帆却根本不理他们。

张一帆不后悔追查这件事,只后悔自己低估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如果一个秘密需要章本硕用杀人,王垒用开除自己来保护,那这个秘密明显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误会或是普通的职场龌龊。

那它会是什么呢?

第一章心理。

六六摆弄着鸳鸯骨灰盒,这是章本硕新给她买的。

“听说张一帆被开除了?是你做的吗?”六六问。

章本硕摇头。

“该不会是他不想死,所以主动离开阳光心理吧?他走了,我课都不想去上了。”六六抱怨。

章本硕白了她一眼,“别找借口好吗?你本来就不想去上课吧。”

六六假装没听到,拿出计划表,问:“最近有三个来访者想咨询,定在哪天好?明天?后天?”

“一个星期,不,一个月后。”章本硕说。

六六敲了几下键盘,“一个月后。”

然后停下来,问章本硕:“一个月后?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那干吗不赶快咨询了,嫌钱多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张一帆不会这么算了。”

六六看了章本硕很久,说:“你想偷懒直说,别赖张一帆。”

张一帆一个人在家,还在看章本硕送的礼物,那盒子他看过了,空的,也没有暗格,纸条上的字也读过好几遍,笔记本也分析过了,就是个普通咨询案例。

而且无论纸条还是笔记本明显是六六的笔迹,用词造句也是六六的风格,章老师通过六六转述这个案子,是想掩藏什么吗?

可是既然要掩藏,更好的办法不是干脆不要送来这个笔记本吗?

纸条上的那句话足以表明章老师的态度,何必多此一举加上一个咨询案例?

还是说章老师也在矛盾斗争中,潜意识地想寻求帮助,才会这么做?

被王垒开除,连句解释也没有,张一帆没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只有章老师的那个秘密,会不会章老师也跟他一样,发现了王垒的一些事,然后被他开除呢?

张一帆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这是他在旧纸箱里看到的,用手机拍下来。

照片里有王垒、章本硕、高树、宋雨,唯独不见邓秀兰。

王垒三人手搭着肩站在一起,宋雨拿着一个大气球。

高树戴了一个红色的小丑鼻子,章本硕拿一个气球棒往王垒头上敲,王垒戴着一个气球做的帽子,笑得很开心。

在阳光心理这段日子,张一帆还从未见过王垒笑得这么开心。

照片里不止王垒在笑,章本硕、高树、宋雨三人也在笑。

宋雨面对镜头,眼睛却看向高树,高树手搭着章本硕的肩,身子靠向章本硕,脚尖却是朝向另一边的宋雨。

张一帆突然想起高树跟他说过的话:其实我以前跟宋雨拍过电影的。

我本可以换个方向咨询,可是又不想和宋雨她们见面,上次犯病,多亏了她体谅,才没有传出去。我不想再麻烦她了。

张一帆坐起来,调高手机亮度,又把高树的眼睛放大。

高树的视线是落在宋雨手里的气球上,或是想看宋雨,却被气球挡住。

他的瞳孔扩大,这是性唤醒的标志,当然也有恐惧的可能。

只是从照片上的气氛来看,高树不太可能是害怕什么。

那么高树和宋雨的关系可能不只是普通同事。

有了!

张一帆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起身出门,他的嘴抿紧,下巴用力,大踏步走。

王总,你开除我也没用。

有些秘密自诞生的那天起,就注定是要曝光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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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镜头怨念

雨宫花店。

今天外面下雨,客人不是很多。

宋雨在插花,她喜欢插花,喜欢搭配,尝试不同的组合,有时只要动动一支花的位置,或是换朵花,整个花瓶就像种出满天繁星,星光晃动,摇落一天的香气,琐碎细屑,酿出淡淡的晕眩感。

门突然开了,一个人走进来。

宋雨头也没回,说:“客人,不好意思,已经关门了。”

客人没说话,只听到衣物的摩擦声,还有跺脚声。

宋雨扭头去看,见张一帆抖掉衣服上的水,头发湿漉漉的。

宋雨眉头皱起来:“我该给你的都给你了,再问我也不知道。”

“不是问你事的。我来给你送个东西。”张一帆说,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宋雨。

宋雨接过来,扫了一眼,放到一边,问:“什么意思?”

“他的剧本。”

“我知道。画这么难看的,也只有他了。”

“你不想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吗?”张一帆问。

“不想。”宋雨继续插花,手里捏着一只红色康乃馨,一时不知该插在哪里,就先插在中间。

“他说你的花很漂亮,搭配起来更漂亮。果然如此。”张一帆看着花瓶里的花,赞叹道。

宋雨又拿起一只红色康乃馨,说:“你过来就是跟我说他的消息吗?”

“你俩是男女朋友吧?以前一起拍过电影的,对吧?”

“不是。有拍过电影,但不是男女朋友。”

张一帆有点意外,宋雨的表情不像在说谎,但是她确实是有一些情绪。

宋雨的右侧嘴角收紧,脸颊鼓起,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一闪而过。

这是轻蔑和愤怒,她在恨高树?恨他什么?

张一帆回想了一下,刚才他先问的“男女朋友”,然后再提起“电影”。

宋雨的情绪也是从后半段的“电影”开始。

应该从“电影”入手。

“最近我在拍他的一部电影,我想看看他以前拍的电影,加深一下对他的理解。你知道哪里能看到他那部电影吗?”张一帆问。

宋雨正拿剪刀修剪花枝,卡喳一声,直接剪断,看向张一帆,“你?演他的电影?”

张一帆点头。

“女主角呢?”宋雨问。

“被人挖走了。”张一帆说。

“所以你想找我来当,是吧?”宋雨说。

“是的。”

“别做梦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跟他拍电影了!”宋雨把那剪断的花放进花瓶,看了看,不满意位置,又拿出来重新插了一遍。

“能说下为什么吗?”张一帆问。

“还能为什么?3秒!第一个镜头只拍了3秒!他却过了足足5个小时才拍下一个镜头!你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吗?”宋雨一边说,一边插花,却越插越乱,怎么插都不满意,最后干脆一股脑拔出来,全拿剪刀绞碎了,扔地上撒气。

张一帆本以为宋雨不会说出来,谁知她竟似受了极大怨气,巴不得找个人吐槽高树这个导演的烂事,全都倒出来。

“等了五个小时,我的情绪都没了,他还在摆手机,调角度,开灯关灯,说照明不好。”

“新手嘛,可以理解。”张一帆替高树说话。

“新手?他要干脆不拍了也好,五小时后又开始拍,叫我准备好,我看他也不容易,就自己准备好,情绪都到位了,结果他上来演到一半,节奏、台词都对得好好的,突然自己喊卡,又说暂停要看一下画面。你说我气不气!”

“呃,又当导演,又当演员是有点顾此失彼。”张一帆明白过来,这回高树找他当男主角,就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要专心当导演。

“呸!好处都让他占尽了,还顾此失彼,我看他也就能拍3秒的镜头,后面的都是垃圾。你回去跟他说,别想我去给他当什么女主角,也别想邓姐帮他摄影。”

“邓秀兰还当过他的摄影?”张一帆问,这倒是个新鲜的信息。

宋雨吐完怨气,再也不想搭理张一帆,指着门口说:“你出去吧,下次别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张一帆知道再说也没用,叹口气,往外走。

到了门口,宋雨又叫住他。

“来都来了,买瓶花吧,我刚插好的。”宋雨指着那一瓶插得乱七八糟的碎花,又被她重新塞回去。

过了五分钟,张一帆抱着花瓶出来,外面的雨小了,他在人行道上慢慢走。

之前淋雨跑来的兴奋和期待都没了。

原以为发现了宋雨和高树的关系,可以说动宋雨出演高树新电影的女主角,这样他也可以从高树那里得知第四人的联系方式。

结果没想到两人是仇家。

宋雨拿剪刀绞花的样子,像是要剪断高树的手指一样。

是他想简单了。

邓秀兰、宋雨、高树虽同事过,还有可能因为同一件事离职,可那件事后,不代表他们的感情还像以前一样好。

让宋雨去当女主角的路是不行了,那接下来呢?

难道去找邓秀兰?

宋雨等张一帆走了,收拾好桌面,看到那叠纸,抓起来,揉成一团,和叶子、碎枝一起扫进垃圾筒。

然后进里屋发呆。

过了一会儿,宋雨又出来,翻出纸团,展平了看。

看到题目《善良的救赎》,宋雨嗤笑一声,接着往下看。

世界末日,病毒肆虐,一个铁皮屋内隐藏着人类生存的希望,一个小偷意外治愈女主角,产生抗体,两人手牵手走出铁皮屋,走向夕阳,一起面对未知的凶险。

宋雨呆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剧情莫名熟悉,原来是她说过的话,高树都还记得。

那是拍完电影后,她和他瘫在地上,累得只有聊天的力气。

高树说他总有一天要拍一部影响千千万人的电影,指导他们如何正确地去爱一个人,挽救无数濒临破灭的婚姻,给孩子们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不要像他这样。

那时的宋雨很心疼高树,说你不差啊,你很好,能靠自己的力量战胜恶习,还把过去的消极负面经历当作你力量的源泉,用在正面的事情上,造福社会。

还说你要是又想拍女人屁股了,你就来找我啊。

我们电影都拍了,拍下屁股算什么。

高树摇了摇头,可能不想再聊拍屁股的事。

高树反问她如果拍电影的话,想拍一个什么电影,讲什么故事的。

宋雨就说那些电影都看腻了,我想把背景换一下,改成科幻末世类的,场景只有两个,屋内屋外,人物也只有两个,一男一女,屋里一片花海……

那时的高树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听。

静到宋雨以为他睡着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还把它画出来了。

虽然画得很难看,可这就是我当初随口说的故事啊。

宋雨重新把剧本压平,叠好,然后拿起手机,给张一帆发了条消息:“他在哪?”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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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地板视角

经理看着眼前这个妇人,很头痛。

她叫邓秀兰,电影院卫生间清洁工。

这个月被顾客投诉二十七次,整家电影院加起来所有员工被投诉的次数都没她一个人多。

别说一般员工,就是中层干部都要给个严重警告,或是扣工资、扣奖金,屡教不改的直接辞退。

可邓秀兰不行。

以上招数对她都没用。

经理看邓秀兰坐在沙发上,翘起脚,鞋子用脚尖勾着,那双鞋他认的,gucci的帆布中跟浅口鞋,一双要5000多人民币。

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上次结婚纪念日,老婆带他到雨宫花店,一进门,直接挑了一束包装好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捧着花自拍了一张。

当时他看到玫瑰的价格表,脑袋一片空白,正想找什么理由买点别的,或是说出去吃顿大餐都比买束迟早要扔垃圾筒的花好。

老婆又捧着花过来,和他站一起,叫女店员拍了张照。

看老婆那么开心,他心软了,算了,反正一年就一次,除了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七夕、520、双11、双12、六一儿童节……

他正准备掏手机付钱,老婆又把花放回去,挽着他的手,说:“老公,这花太贵了,拍张照发个朋友圈就好了。”

当时老婆挨在他身子上,仰头往上看的画面,差点让他掉眼泪,又把手机塞回去。

这么懂事的老婆到哪里找?

然后老婆掏出手机,给他看一双帆布鞋的图片,“你给我买这双鞋就好了,最近打折,只要5000多。比花好多了,能穿好久呢!”

他看着那双鞋不争气地流泪了。

妈的,还不如买花呢。

所以,当邓秀兰第一天上班,踩着这双gucci的粉红帆布鞋过来,他差点以为是老板的老妈大驾光临,结果邓秀兰说是新来的电影院卫生间清洁工。

他反复确认,问清楚确实不是新来的电影院销售部总监或是运营主管后,他才叫人领邓秀兰去卫生间熟悉一下。

看着那双价值5000元的gucci鞋踩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经理的心在滴血。

之后,他从同事口中了解了邓秀兰的背景,只有两个字:富婆。

据说和老板认识,特意给她开了萝卜坑岗位,电影院卫生间清洁工,只清洁电影院卫生间,不负责其他地方。

有钱人真会玩,一人一个癖好。

好了,现在有人投诉怎么办?

一个人还好,经理二话不说压下去,坚定维护老板的朋友,人民币大玩家邓秀兰。

可十个、二十个——潜在受害者可能达数百人以上,万一事情闹大了,邓秀兰拍拍屁股走人,还能去下一家电影院当清洁工,他可倒霉了。

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电影院的声誉,为了那些受害男同胞,他要批评邓秀兰。

“邓姐啊,最近工作还开心吗?”经理堆起一脸的笑,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迂回前进。

“还行。不过,最近是不是动作片放少了,男客人少了很多,都没什么人来男厕所。”

“哈哈,拍片不是我负责,不过我会考虑考虑,加大动作片的份量。”经理一头汗,又问:“邓姐,最近就没遇上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你给我准备的那间休息室挺好的,不过就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我又重新装修了一下,买了几台游戏机,还有台电视,叫同事们一起进来玩。”

“哈哈,谢谢邓姐。”经理觉得再这么下去,批评的话一辈子也说不出口了,下个月邓秀兰给他们重新装修食堂,吃她的,玩她的,用她的,只差她来发工资了,怎么批评?

“邓姐,我就跟你直说吧。是这样的。”经理坐直了,严肃起来,“你能不能以后不要扫男厕所扫得那么频繁?”

“为什么?我想拖干净点而已。”邓秀兰说。

“那至少不要在有人的时候进去。”

“唉,一帮爷们还害什么臊,那么小,侧个身子全挡住了,谁稀罕看。”

经理一口气差点走岔从鼻子里喷出来,想起上次自己上厕所,邓秀兰拖着拖把风风火火闯进来,吓得自己尿了一裤子,弯着腰逃出去,自那以后,就算是小便,他也坚持在蹲坑隔间里完成。

“呃,邓姐,这不是小不小的问题,主要是客人们在方便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主要是女人。”

经理看邓秀兰不说话了,趁着气势继续说:“还有人说你偷拍他们?”

“不是偷拍,我是在练习。”

“练习什么?”

“练习摄影。”

“把苹果手机绑拖把上练习?”

“对啊。练习地板视角。”

经理要崩溃了,他决定摊牌:“邓姐,这样吧,你回家休息几天。等风头过来,客人不投诉了,再回来上班,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

经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什么?你说什么?”

“正好我这几天有事,我先回去了。”邓秀兰起身离开。

经理瘫在椅子里,一身的汗,就这样结束了?

天天上班早到迟退,节假日、调休一概不休息,为了上班方便,还特意在电影院边上买了套房的邓秀兰,就这样回家休息了?

邓秀兰是有事要做,比清洁厕所更重要的事,或是说她扫厕所这么久,苦练的地板视角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要不是那个叫张一帆的年轻人,她也想不到高树一直没有放弃过。

昨天上午,电影院厕所里没有人,只有邓秀兰一个人,把苹果手机绑在拖把上,想象着镜头调度,行进路线,一遍遍地走,边走边拍。

这是门技术活,投诉的客人很多,他特意买了黑色的手机壳,就是让手机与拖把融为一体,一般人很少会注意一个清洁厕所的大妈和她的拖把。

上次被人发现,是因为她忘了关闪光灯。

然后厕所里进来一个人,张一帆。

邓秀兰脸色一变,吸气,准备尖叫。

张一帆说:“别叫,我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高树正在拍电影,他需要摄影师,你帮他拍过视频,对吧?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高树说过,在阳光心理的那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候,我相信你也是。如果可能的话,还请你去帮一下他。”

邓秀兰听完,没有尖叫,问:“说完了没?”

张一帆:“说完了。”

邓秀兰:“那你还不走?”

张一帆夹着腿:“能让我撒个尿再走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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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小雨

张一帆原本是要放弃的,可宋雨那则消息又唤回了他的斗志,让他更加确信一件事。

他之前一直被章本硕和王垒的事转移了注意力,而忽视了高树三人组间的感情。

高树说过,跟宋雨拍过电影。

邓秀兰在阳光心理也喜欢上摄影、拍照。旧纸箱里那张独独少了邓秀兰的照片,很有可能就是邓秀兰拍的。

那么这三人很有可能一起合作过,感情非同一般。

既然能打动宋雨,为什么不能说服邓秀兰,让她去帮高树呢?

当初那件事让他们先后离开阳光心理,可没让他们三人的感情解散。

于是张一帆找到邓秀兰,直接向她挑明高树需要帮助。

然后撒了泡尿走人。

不愧是邓秀兰,把厕所拖得那么干净,地板亮得像镜子,不尿一泡再走,总觉得错过了什么似的。

过了一天,张一帆去找高树,邓秀兰他不清楚会不会来,但宋雨明显一定会过来。

有了女主角,剧本又写好了,虽然写得很烂,但这不是张一帆关心的点。

只要能顺利拍完电影,拿到第四人的联系方式就好。

从剧本的长度看,顶多拍一天就能结束,跟拍广告一样。

张一帆走上天台,看了一圈,又走到7楼,重新看了看门牌号,没错,是这幢楼,夹在门口春联里的小广告还没掉,跟上次来时一样。

张一帆觉得自己眼花了,又回到天台,先揉了揉眼再看。

一圈的水塔,晾衣架,腌腊肉,花盆,太阳能,就是没有那个小铁皮屋。

张一帆走过去,一座水塔边上堆了些垃圾,他看到一件熟悉的东西,是三脚架。

他拉出来,上面的摄像机还在,不过镜头已经碎了。

要不是垃圾不多,明显藏不下一个人,张一帆都要徒手扒起垃圾,看看高树在不在下面。

该不会是这几天下雨把铁皮屋下垮了吧?

嗝——

一个带着味道的声音传来,张一帆循声找去,一个水塔后面,高树正坐着喝酒,仰头看着蓝天白云。

张一帆坐下去,问:“怎么了?”

“拆了,我出去买瓶酒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高树还跟之前一样颓废,好像拆掉的是间乐高积木房子,重新搭一下又能立起来。

“没关系,我跟宋雨说了,她会过来的,女主角可以让她演。电影还能拍。”张一帆说,想鼓舞一下高树。

高树举酒瓶的手抖了一下,嘴抿紧,又继续喝酒,他的胡子比上次的还要长。

张一帆看着高树的侧脸,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旧纸箱里的那张照片,高树、王垒、章本硕三人都留着胡子,或长或短。

可为什么现在除了章本硕外,王垒和高树都不留胡子了?

而且是剃得极干净的那种,恨不得把胡子根刨出来扔掉的那种。

张一帆回忆起王垒的面部细节,想该不会是那件事造成的创伤吧?只是为什么要把胡子剃干净呢?

“没用的。”高树说,“摄像机都碎了,我什么都没了。而且,她不会来的。犯了那样的错误后,她不会再跟我一起拍电影了。”

“她会来的,而且摄像机碎了,可以用手机拍啊。”

“不,她不会来。那个镜头只有3秒,我却用了5个小时才找回状态,当时沉浸在剧情和画面剪辑中的我还没查觉,事后想想,我真是个混蛋,我忽略了她的感受,我俩再没合作的可能了。当时的我不管是导演还是演员,都是新人,不知道些基本的规矩,没剃胡子,让她笑场。那段至今还保留在花絮里,看得是很好笑,但是完全破坏了整部影片的基调,让观众很难代入。”

张一帆倒是很想让高树继续讲下去,没剃胡子为什么会笑场,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高树振作起来。

“邓秀兰,她也可能会过来,如果她过来负责摄影,你专心做导演,会不会好一点?”张一帆说。

“她?当初那件事,她受得伤最重,她不会来的。”高树眼中全是落寞,说:“我决定了,把这部电影的创意和剧本发出去,跟网友共享。看有没有人能把它拍出来,至于我自己,跟这个梦想是无缘了。我再也不拍电影了。”

张一帆差点大叫不要,你不拍电影就算了,第四人呢?

高树双眼发直,又絮叨说起邓秀兰的事,说当初还是他发现了邓秀兰的摄影天赋。

那天邓秀兰把“清洁厕所就是清洁心灵”的标语挂在小便池上方,还拍了张照片,给高树看。

高树夸她拍得好,小便池拍得好,不知道是不是邓姐常年做家务的缘故,拍出来的照片很容易彰显出物体的污渍。

比如说这个小便池,光看照片就有尿尿的冲动。

还有这张桌子,想擦。

这个杯子,想洗。

这个女人,想——

自此,邓秀兰爱上了摄影、拍照,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自从那天王老师训过她后,她就再也不拍了,没过多久,就辞职不干了。

“王老师做了什么事?”张一帆问。

“我哪知道。”高树摇摇晃晃站起来,说:“你走吧。别再来了。”

张一帆正要说话,高树整个人却冻住了,每条肌肉、每根筋都绷紧了,在皮肤下跳动。

他的眼怔怔地望着一处,瞳孔就像铁皮屋的屋顶反射着耀眼的光。

不用去解读高树的表情和身体语言,张一帆就知道背后来了一个人,一个对高树极为重要的人。

她还是来了。

看高树的反应就知道,张一帆猜对了,尽管三人各处一方,默默生活,可都放不下对彼此的牵挂。

是宋雨,还是邓秀兰?

看高树那极速膨胀的瞳孔直径,如果不是恐惧的话,就是性唤醒的标志,宋雨,一定是宋雨。

张一帆要回头看,却又多看了高树一眼,咦?

扁嘴,眼睑内缩,不像是惊喜兴奋,倒更像是恐惧?

“离叔,最近我手头有点紧,等我下个月电影拍出来,有钱了再还你。”高树说。

一个大叔穿着红色睡衣睡裤上来,说:“哦,我上来收衣服的。”

高树松口气,铁皮屋虽然被拆了,但他还欠了三个月的房租。

大叔收好衣服下去,说:“加油,电影拍出来第一时间给我看啊!我就是为了看你的电影才租给你的!”

高树用力点头,目送大叔下楼,直到大叔的背影消失在铁红锈迹的扶手下。

然后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个人从扶手下慢慢走上来,高树身子晃了晃,叫出声:“小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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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舞台大师

宋雨走上来,隔着水塔,看向高树。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水塔两侧,默默对视。

这构图太有电影的质感,让人忍不住想拍下来,张一帆让到一边,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好久不见。”宋雨说。

“是的,好久不见。你在开花店?”高树说,生涩的像个小学生,不对,现在的小学生都比他会撩妹。

“对,雨宫花店。你呢?还在拍电影?”宋雨问。

“是,正在筹划。”

聊了下近况,两人就无话好说,呆呆站着,宋雨看地,高树看云。

张一帆着急,想插话带动气氛,又怕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他这时想起玛莉亚走后,高树对他强调过的女演员的话:我要表达的是末日下两个陌生男女间最纤细最暧昧的丝缕情愫,是激烈冲突下的喜颤,是喝斥后的羞辱……

高树理想中的女主角分明就是以宋雨为原型的。

“听说你的女主角被人挖走了?”宋雨突然问。

“是啊。”高树说。

“我搜了下,她用高树玛莉亚的艺名出道了,拍了部《月食》。”宋雨说。

“是吗?我没关注她。”高树好像除了说是,不知道说什么。

“让我当女主角吧。只是这次要一镜到底,不能喊卡。”宋雨说。

“是是,一镜到底,不喊卡,再也不喊卡。”高树傻傻地笑。

两人越来越近,依在一起。

张一帆识趣地远远让开,等了半个小时,见高树拉着宋雨的手要走,才上去问:“高导,什么时候开始拍电影?”

高树愣了一下,说:“我先和宋雨去她店里探讨一下剧本,估计明天就可以拍了。”

“哦,那我要做什么准备?”张一帆激动得不行,终于,一切的辛苦有了收获。

电影就要开拍,他很快就能拿到第四人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什么都不用准备。”高树说。

“嗯,明白了,是叫我放空自己,好在拍摄时代入角色对吧?”张一帆说。

“不,不用你演了。谢谢你,不过这部电影我打算自己当男主角。”高树看向宋雨,笑得很痴,宋雨摸了摸高树的胡子,也笑得很开心。

然后两人挨着一起走下天台的扶梯。

“这回你可一定要把胡子剃了!”宋雨说。

“我一直有剃,就这几天忘了。”高树说。

两人的声音慢慢小了,和脚步声一起消失。

张一帆傻站了一会儿,直到一个上天台来收腌腊肉的大妈看了他好几眼,像看偷腊肉的贼,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被高树耍了吗?说好了当男主角拍完电影就告诉他第四人的联系方式。

结果帮他挽回了前女友,就过河拆桥,自己当男主角?

男主角没得当,以前的条件自然也做废了。

张一帆恨不得拿腊肉抽自己的嘴巴。

果然!在阳光心理混过的,没一个是善茬。

王垒、章本硕、高树都是如此。

张一帆一路走回家,倒床上就睡,什么都不想。

第二天早上,他打开手机,收到高树的消息。

高树说昨天在花店探讨剧本,邓秀兰也来了,他们三人又像以前那样,各自分工,紧密配合,今早就开始拍摄,顺利的话,两天就能完成,再加上后期剪辑、配音,以及市场分发,三天后就能看到电影了。

高树还说之前的承诺有效,不过这几天太忙了,等拍完电影,整个流程走完,到时候再找时间聚一下。

三天后再见。

张一帆看到最后一句,从床上跳起来,绕房子跑了三圈,直到脚趾撞到床脚,痛得跪下来才停止。

三天,只用再等三天。

第一章心理。

房间里只有翻书的声音。

章本硕没开电脑,正在认真地翻书。

六六也在看书,却心不在焉,总会去瞄瞄章本硕在干什么,瞄了十次,十次他都在看《进击的巨人》,一点工作的意思都没有,六六也放弃了。

她心安理得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重温她最爱的恐怖电影《小心肝》。

这时章本硕说了句话。

六六摘下耳机问:“你说什么?”

章本硕说:“你说保守一个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六六说:“跟我说啊。我虽然没张一帆那么好奇,不过我嘴巴很紧的,你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六六看章本硕眼神不对劲,忙转话风:“好啦,你和那王老师什么事我才不感兴趣呢,让我想想,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杀人啦。”

嗯,意料之中。

章本硕又问:“那要是太多人知道呢?杀都杀不过来,怎么办?”

六**上笔记本,正对章本硕,这个黑暗话题很对她胃口,“太多人是多少人?十个?一百个?”

“不清楚,反正很多人。”章本硕说。

“那就放假消息出去,让他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六六说。

章本硕点点头,又接着看漫画。

六六也继续看电影,还在想,该不会真的就这样闲一个月吧?

章本硕也不想这样,可张一帆的威胁还在,即便开除了,以张一帆的个性很有可能会追查到底。

他不能掉以轻心,只能暂时推掉所有工作,耐心等着。

为了警告张一帆,他已经用了最具威胁性的语气,就看效果好不好了。

章本硕还在看漫画,不过注意力全放在系统上。

做完心理剧后,他没有继续跟进咨询陆文,而是选择让陆文自行恢复。

系统还是给了奖励,积分2000,目前积分2500。

还因心理剧治疗,获得舞台大师称号。

这样他就有两个称号,点赞狂魔和舞台大师。

两个徽章:恶意徽章和狡猾的老实人徽章。

东西很多,不过目前都没用上。

咨询陆文,安排心理剧时,就想着要记录案例给张一帆做警告书,所以特意没有动用任何本章说功能,纯以自身技术应对。

就是防止张一帆那个解析微表情和语义的专家看出些额外的东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章本硕整理完系统,合上漫画,集中精力想张一帆的事。

该拿这个好奇心比猫还重的家伙怎么办呢?

难道真杀了他?

还是说,在张一帆身上试用一下从没用过的称号能力或是徽章?

自从消耗6000积分执行徽章赠予程序,可以佩戴徽章后,章本硕还从没试戴过一次。

倒不是怕出现什么问题,而是佩戴徽章要说的那句话太恶心。

章本硕不想说。

不过现在就算不想说也要说了。

章本硕调出徽章界面,一排排出三个徽章,一个是骷髅样的恶意徽章,一个是戴着半透明面具的狡猾的老实人徽章,最后一个就是那个用来承载徽章的底座,灰色盾形徽章。

章本硕酝酿了一下心情,默念:以徽章的名义发誓,我爱系统,系统爱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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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会直播

章本硕注视恶意徽章,恶意徽章浮起,向右边的灰色盾形底座移去,正叠了一半的形,还没完全重合,啪哒一声金属脆响,恶意徽章牢牢吸附在灰色盾形徽章上。

骷髅脸在狞笑,空动深遂的眼窝中跳动着阴火,眉骨、颧骨、松动的牙齿,骷髅仿佛长出血肉般,生出一张肉脸。

章本硕似是在照镜子,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张脸是自己。

吃了一惊,再看六六,打开本章说,没什么不同。

什么用?

这时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佩戴徽章每秒钟消耗100积分。解除时,默念解除即可。

1秒100?

得抓紧了。

章本硕翻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恶意徽章的作用。

六六身上有个本章说变了颜色,淡淡的红色。

——居然说我吃火锅会放屁?放屁!要不是为了你去送鞋子,光脚跑回来,着了凉,我怎么会放屁!

——还说我放屁?平时看你帅的份上,都是忍住不放,你还说我?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忍了。

章本硕吓出一身冷汗,又心疼积分消耗,赶忙解除徽章,看了下积分,5秒钟,用掉了500积分,总积分还剩2000。

果然有用,如果不消耗积分就完美了。

恶意徽章可以直接标注红色,挑出对自己有恶意的本章说,一目了然,不用费功夫去搜索翻找,省了不少功夫。

而且很有可能颜色深浅代表恶意程度。不过要等以后积分多了才能验证。

章本硕收回目光,开心之余,又担心起来,以后六六真的想到做到,不忍屁怎么办?

以后工作餐绝不能点饺子。

三天的时间到了,张一帆一早起来,什么事都没干,就盯着手机看。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不接。

又响,还是同一个号码。

不接,加入黑名单。

现在只等高树的电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其实昨天张一帆就等不住了,照高树说的进度,一天拍完电影,一天后期制作,一天市场分发,现在应该能搜到这部电影。

张一帆上网搜索“善良的救赎”,跳出来的是《肖申克的救赎》还有一堆以救赎、善良为名的文章。

他再搜“善良的”,跳出来的是《善良的嫂子2》、《善良的嫂子3》、《善良的小姨子》。

难道出了状况,还没拍好?

张一帆给高树发消息、打电话,高树都没回。

他又搜索“高树”,结果是“高树玛莉亚”的百度百科。

再搜“宋雨”,也没有电影。

啊!有了,张一帆想起宋雨开的雨宫花店,搜索“雨宫”,结果是“雨宫优衣”。

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张一帆陷入思维的深沟。

难道又被高树骗了?

他分析过高树发来的消息,字词的使用,标点的错误,都是一个人在兴奋状态下的自然表征,没有刻意隐瞒的要素。

而且高树也没必要绕一大圈子骗他,直接断了联系不是更方便?

可是为什么自从接触高树以来,张一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高树永远光洁溜剔的下巴,挫得没有一丝棱角的指甲,过分干净的白衬衫,黑裤子……

还有宋雨、邓秀兰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张一帆相信高树对电影的热爱是真的,对宋雨的感情是真的,高树三人组之间的友谊也是真的。

可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张一帆虽然不懂拍电影的事,可想想也知道,就算剧本再简单,再粗糙,拍摄效率再高,后期制作特效如何五毛,两天拍完是有可能,可市场分发,在电影院上映,怎么可能那么快?

对了!一定是在小圈子内发行上映,有特殊的渠道,所以才搜不到。

以高树的背景和资源,别说电影院上映,就是做成网络电影在网上卖也不太可能。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来了。这个小圈子也只能等高树告诉他才能找得到。

张一帆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拿着手机等。

除了等来两个陌生骚扰电话,再没人联系他。

到了中午,张一帆就要放弃,准备去雨宫花店看看,万一高树有什么困难还能帮上一把。

高树来电话了。

看到“高树”的名字显现在屏幕上,张一帆兴奋得就跟刚看到“高树玛莉亚”的照片一样。

他接起来:“喂?高树吗?电影怎么样?”

“好!很好!好爆了!”高树的声音差点震聋张一帆,手机里闹哄哄的,高树接下来说的话张一帆根本没听清。

高树说他现在在美国,马上要上台发言了,先发个消息给你,说明下基本情况,之后的,等发言完再说。

高树挂掉电话,过了一分钟,张一帆收到高树的信息。

高树说电影很成功,市场反响很好,一天就拍好了,一个镜头都没剪,直接发售,好评如潮,3小时内就发售10万份,还被紧急特邀参加独立制作人电影大会,连夜飞往美国。

信息下方还附送了一个大会直播链接,可在线观看。

张一帆直接点进去,缓冲的时候,还在想,苦尽甘来,高树终于成功了,我也马上要知道第四人的联系方式了。

屏幕亮起,一个半圆形的舞台上,高树站在中央。

一个人走上台,递给高树两个奖杯,高树捧在怀里,鞠躬致谢,然后开始在舞台上走来走去。

他还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光头反射着舞台灯光,好像一盏会移动的灯。

只是他胡子剃干净了,整个人自信、昂扬、镇定,踱步的时候,全场安静,只听到他的脚步声。

高树终于站定了,面向台下,开始说话。

“大家好,我想向大家分享一个我的小故事。”

“我成长在一个小镇上,小镇大到我只用20分钟就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小时候没有电影,没有漫画,就连书也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学校的教科书,我也跟其他孩子一样,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成长,懵懂地探索外面的世界还有自己的内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神秘地给我带来一个录影带,在座的年轻朋友可能不太了解,反正是以前用来看电影的老古董。他特意嘱咐我挑父母不在家的时候看,我选了一个周日的早上,父母出去,我在家里打开录影带看了。”

“看完后发生了什么,我全忘了,甚至忘了拿出录影带,但之后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妈妈红着脸拿出录影带,质问我是从哪拿来的。当时我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往门外跑。爸爸追上我,我跑得很快,但小镇不大,大家都认识我,很快爸妈找到我,把我逼到一户人家的窗口,一边打我屁股,一边骂我看不三不四的东西。”

台下哄笑。

“边上一圈人围着,那户人家有个女儿还好奇地趴在窗户上问她妈妈,不三不四的东西是什么?”

“那次过后,我再也没看过那卷录影带,可我并没忘记它,在梦里常常会梦见它。”

“录影带事件过后,我染上了一种恶习,只要经过一个女人身边时,就忍不住想要拍她的屁股,女人越年轻越漂亮,我就越想拍。我很害怕,我认为是那卷录影带把不好的东西传染给我,我拼命抑制,骂自己是臭流氓,想象拍到女人屁股后,被人抓住,又有一大圈人围过来,数落我,还都是熟悉的面孔。”

“有段时间,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手砍掉,这样就不会去想拍女人屁股。”

又是一阵哄笑,笑声过后,气氛却肃穆起来,偶尔镜头扫过台下观众,都能看到一双双发亮的眼。

“我背负着这个念头,上学、高考、大学、毕业、结婚、离婚,直到我受不了,要去做个彻底的了断,我去做心理咨询,症状减轻了,我认为自己恢复了,我找到了合理的方法去原谅自己,原谅自己的父母,容忍这个所谓的恶习。我想把这个方法传授给更多的人,更多因为童年阴影,无法正确去爱的人。”

“可是什么方法是最高效的?能覆盖最多的人群?咨询?绝对不是,我可能花半个月的时间挽救一对濒临破灭的婚姻,可这半个月内,有更多的人因为无法正确地去爱而离婚。”

“我苦思冥想,休息时,照自己的模糊想法,剪了一个15分钟的短片,就是这个短片改变了我的人生,大家请看大屏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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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爱的教育

屏幕上现出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台下尖叫、口哨、鼓掌、大笑。

高树没有急着播放,而是等台下安静下来,才问:“这样的小电影大家都看过吧?”

“看过!”台下人用各国语言乱七八糟地回应,之前高树的演讲可能还需要翻译,但等到放出这个短片的时候,一切语言都是不必要的修饰,画面就是最好的通用语言。

“从头看到尾,从来不跳着看的,请举手。”高树说。

镜头给到台下,有人笑,有人吹口哨,就是没人举手。

“好。去头去尾,坚持过15分钟的,请举手。”高树又问。

台下零星有人举起手来,边上的人顿时起哄,呜呜呜——

高树又问10分,5分钟的有没有人,直到5分钟以下,举手的人才渐渐多起来。

高树环视观众席,抛出一个问题:“既然大家都是直奔重点去看那几分钟,甚至是几秒的,为什么电影就不能那么拍?把所有的爽点都挤在一起,没有铺垫,没有开场白,没有无聊的采访和假意的推拉,只有爽!”

高树示意后台工作人员开始播放,会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在看。

果然如高树所说,这15分钟没有一个镜头多余,全是大特写、大动作、直来直往。

高树在边上继续解说:“为了教育更多的夫妻,挽救更多的婚姻和不幸的孩子,我选择电影作为媒介。这就跟以前我们在学校里展开的生理卫生课一样,要寓教于乐。我坚信一部电影,不管它的内容是什么,都应该包含一个发人深省的道理。”

“《善良的救赎》就是这样一部发人深省的电影,它包含了我在夫妻咨询中领悟到的所有姿势和沟通技巧。一镜到底,没有任何剪辑,唯一人为的介入,可能就是被无数粉丝追捧的地板视角。”

“有粉丝说这种全新的观察视角加深了他对影片的理解,勾勒出一对陌生男女在末日状态下的纤细心理,更重要的是,化腐朽为神奇,将普通的运动场面,烘托出神性光芒,就像亚当阅读夏娃,找到伊甸园中本不存在的秘密花园。”

“还有粉丝说我的镜头语言致敬了《公民凯恩》的大仰拍镜头,但你们知道吗?这不全是我的功劳,而是我的摄影师邓秀兰发明的拖把视角。邓姐,你在哪?站起来。”高树开始鼓掌。

台下站起一个身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子,头发染成亚麻色,妆容艳丽华贵,这时短片也停止播放,切到那女子的镜头,全场掌声响起。

张一帆拿着手机看了半天,才认出那女子是邓秀兰,只是她现在的气质就算拿了拖把,别人也只会当成是gucci春季新品,价值两千美金起跳的奢侈品。

“在此,我还要感谢宋雨,这部片的女主角,也是我的女朋友。没有你的倾情演出,没有你提供的花店做拍摄现场,没有你提供的剧本灵感,这部电影也不会诞生。”

宋雨挨着邓秀兰站起来,接受全场的欢呼和掌声,比之前的响了很多,看来很多人都看过电影,宋雨的人气很高。

“许多人问我,你这部电影到底该归到什么类型?有人说是文艺片,镜头很文艺,背景是一地揉碎的红色康乃馨,镜头边缘还有一个个横卧的花瓶。饱含着导演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刻认知和隐喻。”

“有人说是动作片,真刀真枪,让人病态般沉迷的节奏,每一下都正中鼓点,看时紧张刺激,反复拉锯,看完却只剩孤独感不断膨胀。”

“还有人说是科幻片,女主被病毒感染后的症状,和男主疯狂牺牲自己,用体液中的免疫抗体治愈女主的片段值得反复观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但从我这个创作者的角度出发,这部电影是部不折不扣的恐怖片。”

台下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是的,就是恐怖片。”

“怎么能不恐怖呢?回想一下你们受过的教育,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在哪里读的书,留的学,你们扪心自问,有受过爱的教育吗?”

“不是拿着香蕉套上雨衣,不是挂着一副人体剖面图教你们念器官的名字,也不是说些青春期生理变化的陈腐知识,而是爱的教育。有人学过吗?”

台下一片静默。

整个舞台都被一团黑暗笼罩,声音和光一起被吞噬,只留下高树的光头在闪烁。

高树的声音隆隆响起,“学校教育我们成为工程师,让我们学习微分方程、线性代数、物理,教育成为医生,就让我们解剖人体,学习生物,化学,病理学,教育成为偶象,就让我们学习舞蹈、音乐、表情管理和人设建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教过我们爱呢?”

“这个事实难道还不够恐怖?学校教育不仅没有传授我们爱的知识,还扼杀了我们爱的能力,幸运的孩子可以从他的父母身上学到,不幸的孩子只能重复父母的不幸。”

“把世界的人口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计算机,一个大规模并行处理器,那么很不幸的是,还有数十亿的处理器没有开动,他们因为缺乏爱与被爱的能力,纠结于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比如拍女人屁股被叫臭流氓之类的,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能力。这数十亿人里可能就有未来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他们本可以做出卓越的贡献,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却因为缺爱而堕落。这是多么恐怖的事啊!”

“正如工业革命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丰富了人类的物质文化生活,解放了大批劳动力探索人类文明的各个领域,我们现在也需要一场爱的革命!用电影去教育夫妻如何去爱,以家庭为最小单位把爱延续下去,解放束缚,解放桎梏,解放创造潜力,拥抱一个有爱的未来!”

台下所有人起立,鼓掌,这回没有哄笑,没有口哨,没有窃窃私语和偷笑声,所有人眼中只有狂热和肃穆,那是见到理想者的朝圣目光。

所有从业者和业内相关人员都发自内心的崇敬台上这个新人光头导演,连他们自己都从未意识到这个行业居然有这么伟大,除了赚钱和满足观众外,还能肩负起用爱的姿势和技巧去教化大众,润滑家庭关系,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重任。

下届会长就选你了!

掌声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停下,高树最后对着镜头,举起新锐导演和最佳打桩机男主角的奖杯,说:“最后,我要把这个奖献给一个人,这个人你们可能都不认识,也从没听过他的名字,但就是他在我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我,是他最先提出那个经典的问题:有谁从头到尾,从来不跳着看,把一部小电影看完的。是他激励了我,让我拍出了这部电影。我要把这两个奖献给他,谢谢你,章本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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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第四人

“对不起,前几天忙着,我看到你的信息了,搜名字是搜不到电影的,要用字母跟数字的组合才能搜到,你记一下,srxv——”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想知道第四人的联系方式。”张一帆说。

“等一下,别挂,我找一下号码。”高树说。

张一帆等着,忍不住又想问一个问题:“原来你刮胡子是为了吻戏啊。”

这个问题很关键,不是他八卦,或是好奇。而是那张照片里,王垒也跟高树一样留着胡子,可现在王垒的胡子剃得跟高树一样干净,张一帆自从进入阳光心理以来,他就从没见过王垒留胡子的样子,连胡子渣都没看到过。

以前他一直以为是王垒的洁癖,现在看来,倒是有另外一种可能。

“不是,扎腿。”高树说。

张一帆得到一个意外的回答,正在消化中,高树说:“好了,那人的联系方式我发给你了。”

张一帆说:“谢谢。”

高树说:“一帆,在台上说感谢致词时,没提起你,真对不起。”

张一帆说:“不用提我,真的。谢谢你没提到我。”

高树说:“一帆,如果有可能,让本硕和王老师和好吧。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最有可能让他俩和解的人,就是你了。”

张一帆没说话,他想到章本硕说的那句“再查下去的话,我要你死”,真的能和好吗?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说:“不要跳着看。”

六六说:“可这部我看过很多遍了。”

章本硕说:“以前我有个同事,就因为只跳着看,看重点,忽略了前面的铺垫戏,所以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六六说:“这么严重?他也看恐怖片?”

章本硕没回应,反问六六:“今天有空吗?”

“干吗?”

“陪我去个地方。”

“私事?”

“半公半私。”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六六多想了会儿,说:“可以,不过得等我从医院回来。”

“你去医院干吗?”章本硕问,差点说出是不是去看肠胃的。

还好想到恶意徽章下那淡红色的本章说,及时抿紧嘴。

“上次在你这摔了一跤,腰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看,等我回来再说。”

六六准备出门,又回头问章本硕:“对了,你最近有打广告吗?”

“广告?没有啊。”

“真没有?”

“哪来的钱打广告?”章本硕摊手,因为张一帆的事,他特意推掉了手头所有咨询任务,这个月不要把存款花完就算好了。

“奇怪,那怎么从昨天开始,在线咨询的人特别多。”六六昨晚回答了足足几百号人的问题,聊了五六个小时,一直坐着,腰痛起来,才想着去医院看看。

“哦,可能是第一章心理名气打出去了。”章本硕说,不禁有点感动,自己不像阳光心理财大气粗,可以直接购买线上线下广告,一天24小时轮番滚动轰炸,让人们一碰上心理问题,潜意识的想法就是去阳光心理咨询。

全凭自己一个一个案例做出来,靠口碑做市场,厚积薄发,现在是要出成绩了吗?

“是吗?”六六不太确定。

那群人乱七八糟的,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各国语言的人都有,全凭着还算不错的英语和google翻译才能勉强沟通。

大部份人都是指名点姓要找章本硕章老师。

问的问题也很奇怪。

“听说你是《善良的救赎》一片灵感的来源?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采访您,请问您是如何看待咨询师到导演这一身份的转变?”

“您真的是心理咨询师吗?听说高树之前一镜3秒,后来却能一镜到底,坚持半个小时以上,这是心理咨询的力量吗?”

不过章本硕都说了,最近这段时间所有咨询都不接,六六也一一拒绝了,只说章老师正在忙一项重要的任务,等他忙完,再排咨询计划。

六六走出门,想:也许是电影圈某个大人物帮章本硕宣传了吧。

这家伙整天窝家里,什么时候认识电影圈的人了?

章本硕在家里收拾东西,等六六回来,就可以出发了。

上次跟张一帆通话后,他不用亲眼看到张一帆的本章说,就知道那套威胁没用,以张一帆的个性,不查到水落石出,绝不会罢手。

看来自己也要做点事情了。

那件事本以为随着自己离开阳光心理,下定决心再也不见王垒就已经结束,现在看来,还是一厢情愿了。

有些事,有些秘密是藏不住的,就像用铁盒储藏强酸,终有一天会腐蚀出来,被风嗅到,把那酸鼻呛味吹遍整个森林。

我有一个死角,自己不进去,也不让别人进去,那里放着我最深的秘密,最痛的伤口,最酸的委屈。

你不懂,我不怪你。

你要硬闯,我扁死你。

章本硕一边整理,一边默默向张一帆宣战。

他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张一帆也一定在准备着什么。

张一帆在飞机上,他看完了第四人的所有资料,也重新梳理了高树跟他说过的话。

第四人是阳光心理的股东,高树只见过一面,是在章本硕被开除后过来的,据说最开始是王垒的来访者,和王垒关系不错。

最有可能的知情者只有他了。

不过高树为了感谢张一帆的帮助,还是把他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章本硕和王垒的关系恶化开始于那次孤儿院公益活动,就是张一帆在旧纸箱里翻到的那张照片。

做活动时,孤儿院意外发生火灾,王垒受了点小伤,后来痊愈了,脾气也变差许多。

先是和章本硕关上门在办公室里吵架,之后理由也不给开除了章本硕。

然后邓秀兰拖地拖得太滑,王垒在厕所里摔了一跤,大骂了邓秀兰一通,邓秀兰受不了气,更受不了当时阳光心理的压抑气氛就走了。

最后是宋雨和高树因为拍电影的事吵架,宋雨怪他只知道拍电影,忽略了自己的感受,让她不上不下地吊着摆姿势,而且都略过前面的铺垫,直入重点。

高树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一个120分钟的电影中重现他那部15分钟短片的节奏和刺激感。

宋雨和高树分手,也辞了阳光心理的工作。

高树没有辞职,是王垒鼓励他要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他才毅然辞职,追寻自己的电影梦。

以上就是从高树那里得到的全部信息,张一帆闭上眼,仔细想了一遍。

觉得突破口应该在孤儿院的那次活动上,那些资料在旧纸箱里肯定还留了些,只是现在自己被开除了,要想回阳光心理拿这些资料,用正规手段是不行了。

还是等见了第四人再说,也许从第四人这里可以直接听到章本硕和王垒破裂的原因。

飞机落地后,张一帆直接乘车前往目的地。

出租车开到郊外一家医院门口停下,青山安定医院,这是国内一流的精神专科医院。

一个年轻人出来和张一帆打过招呼,领他进去。

第四人的房间在整个医院住院部的最上层,这里只有vip客户才能入住。

年轻人走到走廊末端,开了门,示意张一帆进去。

张一帆走进去,看到一个中年人坐在床上,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着电影《蜘蛛侠》,边上有个护士站着。

张一帆说:“黄先生,我就是和你通过电话的张一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六十四章 论文

那中年人没理他,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在看蜘蛛侠。

这时正是蜘蛛侠变身送外卖的镜头。

中年人看电视,张一帆就看中年人,这时才发现中年人比想象的要老一些,眼角的皱纹和下巴处松动的皮肉说明真实年龄在五六十岁左右,只是两只眼射出的目光坚定有力,让人看过就不会忘记,产生年轻的错觉。

蜘蛛侠送外卖还是迟到了,前台指指墙上的时钟,蜘蛛侠沮丧地回去。

中年人也收回目光,用筷子夹起餐盘里的食物,不急着往嘴里送,只是转着看,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边上的护士小声提醒:“黄总,您要是吃不下,可以换成其他食物,不用勉强。”

张一帆这时才发现筷子上夹得黑乎乎的一块不是什么红烧肉之类的东西,而是蜘蛛、油炸的八条腿的蜘蛛!

他居然要吃蜘蛛?

张一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想象蜘蛛咽下去后,又复活过来,用八条腿爬下食道,盘进胃里织网的场面。

想象的画面太过生动,张一帆喉头发痒,吞了口口水,好像真咽了只活蜘蛛似的,脖子上一点点凸起向下滑动,胃酸烧灼着胃壁,隐隐作痛起来。

中年人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吃得下。”

筷子一送,嘴巴咬住,一口嚼了,嘎蹦脆响,咽了下去。

接着筷子不停,一个个夹着吃了,一盘蜘蛛就这么下肚,就像下酒的花生米。

护士收拾了餐盘,替中年人放平床位,推着推车出去。

中年人这才对张一帆说:“你来了。”

张一帆点头。

“你要问章本硕的事?”中年人问。

张一帆说是。

“你为什么想知道?”中年人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冲进来,一声不响地反弹,到处乱嗅,最后寻了处最阴凉的角落窝着。

张一帆眨了眨眼,这才看清那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印着蜘蛛侠的图案。

这人是有多喜欢蜘蛛啊。

“我想解开王老师和章本硕的误会。”张一帆说。

“那又关你什么事?”中年人又问。

“我想帮他们。”张一帆说。

中年人摇摇头,不满意这个回答,不过还是指指窗台,说:“过来,一起聊聊。”

中年人问了他章本硕的事,张一帆如实回答了。

高树跟他说的事张一帆也说了。

中年人感兴趣的却是在第一中学咨询的那段经历,尤其是学生们排队咨询的那段。

“真的有那么快吗?章本硕咨询的速度?”中年人问。

张一帆想了想,说:“确实很快,五小时七分钟咨询了五十六名学生,平均时长为六分钟,坦白地说,这样的速度远超正常值,要不是我确认过咨询效果,特意问了几个学生,我真的以为他是随便咨询的。”

中年人看着窗外发呆,过了好久,说:“我有很多事跟你聊,留下来吃顿饭吧。”

张一帆本想说好,一想到刚才那盘油炸蜘蛛,胃就不舒服起来,中年人已经叫门口的年轻人出去准备。

这里虽然是精神院的vip病房,看上去就跟酒店一样,医院也没有专人看守,限制中年人的自由。

他真的有得精神病吗?

张一帆虽然不是精神专科的医生,也算半个同行,刚才进门的观察和谈话,大体了解了中年人,得出的结论是一切正常。

当然精神病人没有发病时,表现和正常人无异,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其实你要问章本硕的事,找我是找错人了。我跟他不熟。只见过几次面。”中年人说。

张一帆很失望,刚才聊天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这个黄先生对章本硕的了解还没自己多。

难道第四人也没用,只能想办法潜行回阳光心理,偷到那个旧纸箱里的资料吗?

绕了一圈,问来问去,还是要自力更生,张一帆也不禁生出一种疲惫感。

“不过,我对另外一个人很熟悉。”中年人说。

“谁?”

“王垒。他治愈了我的厌食症,我很看好他这个行业,给他投了一千万。我是阳光心理的大股东。”中年人说。

张一帆没说话,盯着中年人看。

“我问过王垒,为什么公司里没人,员工呢?他说都辞职了。当时我也没多问。等后来我因为儿子的事,想找个心理咨询师,就问王垒,他说自己没空,在这个领域也不擅长,就向我推荐了一个人,说是前阳光心理的员工,后来出去单干了。”

张一帆的心跳得像拖拉机,咚咚咚,敲得他胸口疼。

“那个人叫章本硕。王垒推荐了章本硕,说章本硕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心理咨询师。”中年人说。

张一帆完全糊涂了,他曾邀请过章本硕到阳光心理做培训讲师,章本硕说不行,因为不想看见王垒。

他去问王垒,王垒也是同样理由,不想看见章本硕。

这两人明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怎么王垒还会给章本硕介绍业务?还是像黄先生这样的大客户?

中年人接着说:“然后我就问王垒,这么优秀的咨询师为什么不留下来,放他出去单干?”

张一帆完全集中精神,等着中年人说出下面的话,这也是他的疑问。

如果章本硕表现不好,或是做错了事被开除,为什么王垒还要用章本硕编写的教材,还要给他介绍业务?

“王垒刚开始没回答我,直到我说如果不说出原因,我不放心让章本硕咨询我儿子,王垒才松口,他说——”

张一帆的耳朵竖起来。

“黄总,饭准备好了。是要在房间里吃,还是去餐厅?”年轻人在门外问。

中年人停下,说:“在房间里吃。”

张一帆看着中年人,用目光催促,快一点说下去,完全没注意到此时外面天昏蒙蒙一片,已经是傍晚了。

“他说是因为一篇论文,我问论文怎么了?他说论文数据出了点问题。接着就再不肯说了。只向我担保,章本硕能力绝对可靠。我不是搞这行的,回去后问了相关专家,他们说很有可能是——”

“论文数据作假?”张一帆说。

“对。”中年人说。

张一帆明白了。

论文数据作假是业内常见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得看具体情况。

如果是一般的毕业论文,为了数据好看点,实验结论能圆回去,改动些数据是常见的事。只要混过关,不要太离谱就行。

可要是业内重量级大拿爆出论文造假的丑闻,对职业生涯就是个严重打击,证据确凿的话,学术生涯基本上走到头,再无进步可能。

《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那篇文章发表在《实验心理学杂志——动物行为过程》后,if值高的可怕,成百上千的被同行引用,影响范围很广。

要是爆出数据作假的话,章本硕还好,只是业内一个小咖,王垒就完了,至少好几个大学的名誉教授的称号要被撤掉。

不对,如果是因为这样的话,王垒更不可能主动说出来啊!

张一帆觉得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以为见到第四人,就能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原委,没想到知道得越多,互相矛盾的地方就越多,脑子快炸了。

这时手机响起来,张一帆看了眼屏幕,是章本硕打来的。

他愣了一下,这个点了,章本硕打来干吗?不会又拿什么骨灰盒威胁自己吧?

中年人看到手机上的名字,问:“我来接?刚好我有话跟他说。”

张一帆的大脑被之前的事塞得满满当当,超负荷运作,想也没想就把手机递给中年人。

中年人接通电话,打开外放,说:“好久不见,章本硕,我是黄中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六十五章 黄中发黑

黄中发这大半年一直在做一个恶梦。

梦里,他粘到一张大网上,网丝颤动,一个庞然大物挥舞着八只分节的长脚出来,拥住他,对他耳语:“看看我是谁?”

黄中发看它,蜘蛛的身子,却长了张人脸,黄中发大叫:“哇!是蜘蛛精啊!”

它生气了,说:“你眼瞎吗?我不是只猪精!”

黄中发看它的脸,是黄宇,他再看,又变成章本硕。

他恶心反胃想吐,蜘蛛精已经等不耐烦了,提起一只长脚,对准黄中发的眼睛戳下来。

然后他吓醒了。值夜班的护士慌张跑过来,安抚他,给他蜘蛛侠的抱枕,给他放蜘蛛侠的电影。

黄中发尖叫:“不要放《蜘蛛侠3》,那是烂片!”

这样的恶梦断断续续地做了几个月,梦里的细节一成不变,只有蜘蛛上的人脸从黄宇固定成了章本硕,之后再没变过。

黄中发咨询过他的医生,医生说他通过了所有测试,已经不怕蜘蛛了,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黄中发说:“不,还没有。”

他还怕一只蜘蛛,那只恶梦里会说话的蜘蛛。

他在医院里住下来,包了整整一层,请了道上和成余齐名的小周,让小周调查章本硕的背景,自己则想办法克服那只恶梦蜘蛛。

黄中发本来想请成余的,只是听说成余在一次任务中碰上深不可测的高手,自断一臂,才勉强逃生,正在家里养伤,他只好请了小周。

小周也不错,虽然年轻,但脑子活,手段狠,调查出来很多有用的信息。

至少从目前汇总的信息来看,章本硕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章本硕那里咨询的来访者咨询时长都不长,有的甚至只去了一两次,但是效果却出奇的好。

尤其是自己儿子请他咨询吕佳那次,章本硕根本没给吕佳正经咨询几次,吕佳却成功克服心魔,找回唱歌的自信,不仅如此,黄宇和丁铃好像也是章本硕拉得线。

再加上最近的一个案例,宣慎,最后被唐总带人围攻,众人却临阵变卦,反把唐总痛打一顿。

打了之后,他们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有的都不承认自己打的是唐总。

因为这个案子牵涉的人足够多,小周调查过来的信息也最多。

黄中发看了后,确定了一件事,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但是自己无缘无故怕上蜘蛛,很有可能就是章本硕搞的鬼!

就像唐总被自己人打一样。

正如王垒说过的,章本硕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心理咨询师,如果章本硕不用这种能力治病,反过来害人呢?

那次自己突然发病,只有momo、丁铃、黄宇、章本硕四人在场。

momo、丁铃、黄宇这三人他都了解,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

只有章本硕了。

一旦想通这点,黄中发这大半年来所积蓄的恐惧、恶心、痛苦、无助、沮丧、绝望……通通被情绪熔炉炼成一块仇恨之石,滚烫火红,在喉咙里上下滑动,喷出一个巨响无比的“操”字。

自那以后,他的蜘蛛恶梦做得更频繁了。

他在梦中与蜘蛛搏斗,在现实中更加频繁地接触各种刺激源。

医生说你好了,不用再刻意接触。

黄中发不听,他看了电影,看了动画,买了蜘蛛侠的衣服和面具,背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台词,还尝试着倒吊在天花板上,套上一半的面具,学习“蜘蛛侠之吻”。

打败恶魔,要先化身成恶魔。

他不怕蜘蛛了,不只是不怕,还喜欢上了蜘蛛。

他叫小周买来一斤的蜘蛛,油炸了蘸醋吃。

黄中发每吃一个蜘蛛,就觉得自己强大一分。

终于,在恶梦中,他抱住那头人脸蜘蛛精,把它一口吞下,嚼碎了咽下肚,连带着身下的蜘蛛丝一起吞个干净。

恶梦解除,黄中发打破了自己的心魔,他不怕了。

就像黄宇小时候怕蜘蛛,他教给黄宇的道理一样,越怕越要战胜它!

现在,只剩章本硕了。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不听自己的命令,还要在背后使阴招,一定是想毁灭掉他论文作假,甚至是更见不得人的事的证据。

只是章本硕没想到他惹上了不敢惹的人。

黄中发本想过隐藏在暗处,慢慢布局,就像蜘蛛结网一样,一条条经纬线拉起,让章本硕不知不觉间陷入绝望恐怖之地,徒劳挣扎,网却越收越紧,只能看着那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蜘蛛探出长脚来,将他刺穿。

同样的体验,百倍千倍万倍奉还!

这是黄中发最早订下的计划。

可是当他接到章本硕电话的一瞬间,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换种复仇的方式,不是那种躲在幕后,隔靴搔痒式的复仇,而是正面、野蛮、粗暴地复仇。

黄中发要直面章本硕,告诉他自己的复仇计划,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却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等待着酷刑加身。

黄中发不希望时间太短,太短,囫囵吞下去,连复仇的滋味都来不及品。

太长,被时间稀释了,就淡而无味,有如嚼蜡。

七天,就七天吧。

造物主创世用了六天,最后一天用来休息。

他要用六天搭好复仇的舞台,最后一天在那华丽舞台上,他要用油炸蜘蛛塞满章本硕的嘴巴,让章本硕咽下这顿复仇大餐。

“好久不见,章本硕,我是黄中发。”这是他复仇序幕的第一句台词。

黄中发闭上眼,等着手机另一端仓皇的回应。

手机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黄中发?对不起,你谁啊?”

黄中发呆了一会儿,问:“你问我是谁?”

“我找张一帆,能把手机给他吗?”

“我姓黄,叫中发。黄中发黑的黄中发。”黄中发固执地要让章本硕记起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能把手机给张一帆吗?”

“我叫黄中发!黄中发白的黄中发!”黄中发的脸已经黄中发紫了。

“哦!”章本硕长长一声,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黄中发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些,再紫的话,就黄中发黑了。

被仇敌无视,甚至忘掉名字真的很憋屈。

“是你拣到张一帆的手机吗?能告诉我你在什么位置吗?”章本硕说。

“黄中发!黄宇是我儿子!我是黄宇他爸!”黄中发不情愿地大吼。

“黄宇?”章本硕记起来了,“黄中发?黄总?”

黄中发冷静下来,复仇需要冷静的大脑,这家伙是心理咨询师,一定是故意扰我心神。

冷静,要冷静。

“对,是我。怎么样?你没想到吧?张一帆在我这里。”黄中发压低声音慢慢说,一切尽在掌控,复仇之网已经张开。

“好吧,我要跟张一帆说话。”章本硕说话。

咚。

黄中发晕倒,黄中发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六十六章 赌注

“找我什么事?”张一帆问。

黄中发晕倒了,那年轻人小周刚好端饭进来,叫了护士、医生进来抢救,张一帆站边上反而碍事,走出门,在走廊上打电话。

“你是不是还在查,还找了黄中发?”章本硕问。

“是。”张一帆说。

“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会往下查的,对吧?”章本硕问。

“是。”张一帆说。

“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章本硕说。

“游戏?”

“对,游戏。我把那个秘密放到盒子里,藏到一个地方,三天之内,你找到了,秘密归你。你找不到,就再也别找了。简单吧?”章本硕说。

张一帆笑起来,“章老师,你在开玩笑吧?放什么盒子?藏哪里?随便扔进海里我怎么找?里面的秘密怎么定义?一张纸、一张照片、还是一段录音或者视频?有太多模糊不清的地方,游戏怎么玩?就跟你一直说真话的风格一样,部分的真话,有选择的真话也能骗人。”

“盒子就是我送你的那个骨灰盒,一模一样。地点松鹤墓园。秘密是一段文字。我写的当时发生的事。怎么样?玩不玩?不玩,你永远别想知道真相,黄中发跟你说的是论文作假对吧?那不对,只是王垒对外的一个借口。玩的话,你还有机会。”章本硕说完,等张一帆的回复。

张一帆在思考,让他吃惊的是章本硕知道黄中发知道的事,如果章本硕有意隐瞒,再加上王垒那滴水不漏的防护,确实很难接近真相。

他心动了。

这是个机会,也是个挑战。

他一直想近距离地学习章老师的咨询技巧和眼动技术。

这个游戏就是最好的练习场。

就算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赢了,找到盒子,收获秘密。输了,只要答应不再查就好了。

这样的游戏,不管输赢,自己都不吃亏,相反,在秘密为真的前提下,章本硕要付出巨大的风险。

章本硕为什么要设计对自己明显不利的游戏?

章本硕真这么信任我?

还是说我该信任章本硕没动其他脑筋?

张一帆在模拟两人博弈的思路。

从章本硕的角度出发,这个秘密他明显不想让第三者知道,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不要理会自己,主动去消灭相关证据。

自己找了高树三人组,又找了黄中发,结果四个人都不知道那所谓的秘密。至于论文作假的事还有待考证。章本硕说了是王垒的借口,这句话就算是真的,也很可能是部分真实,不能全信。

至少从人的方面来说,这个秘密保护得很好,知情人只知道王垒和章本硕决裂,却不知道决裂的原因。

那章本硕为什么还要主动找自己玩游戏?

除非——那个秘密他根本藏不住,只是自己限于信息量有限,或者视角的缘故,忽略了一些信息,走偏了方向。

这样去想的话,章本硕主动提出玩游戏的目的呼之欲出。

他是有意设套让自己玩游戏,用那个所谓藏在盒子里的“秘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误导自己的探查方向。

章本硕之所以要费心设计游戏,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相关证据销毁需要时间或者相应资源,短期内他做不到,只能用游戏设饵拖延时间。

二是相关证据根本无法销毁,或者太多人知道,无从销毁。只是知道的人不知道其背后的意义,把它当成普通事件来看。

张一帆无声地笑了。

这个游戏他玩定了。既然推演出章本硕的用意,那么顺势参与游戏,反向推演,也就可以知道章本硕原本的意图。

以他对章本硕的了解,章本硕习惯用部分真话引导听众思维。

所以放在游戏中的秘密也必定是真相的一部分。

只要不受章本硕的思路误导,用游戏中的秘密去反推真相,最终的胜利者还是他。

章老师,和你做对手,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啊。

“章老师,这个游戏,我玩。不过,是不是要加些赌注,要不,对你太不公平了。”张一帆试探道。

如果章本硕否定,或者假意加大赌注,实际上却对赌注无所谓,那么张一帆之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是,是要加赌注!”一个声音响起,张一帆扭头看去,黄中发大踏步出来,脸色又紫又黑,只有眼睛亮着白光。

黄中发自从得了蜘蛛恐惧症,刚开始那一个月,不知要晕倒几回,晕多了,醒来的也快,就跟打了个盹似的,精神都好多了。

早在病床上他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能动了,就赶紧下来。

黄中发示意张一帆打开免提,张一帆想了一下,打开免提。

“章本硕,当初我请你做咨询,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帮我儿子建立良好的异性关系,二是有正式交往的女朋友,成功的话,一百万咨询费,如果结婚,另加一百万感谢费。你还记得不?”黄中发说。

“忘了。”章本硕说。

“小宇要结婚了。我该给你两百万。”黄中发说。

张一帆看着黄中发,有点怀疑他脑袋是不是撞坏了,晕倒前那语气像是跟章本硕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醒了就说要给两百万?

章本硕没说话,黄中发继续说:“要不我们玩大一点?”

“多大?”章本硕说。

“刚才你说的游戏怎么玩?”黄中发问。

张一帆把章本硕的话重复了一遍。

黄中发说:“赌注大了,时间也要延长,那就七天,七天之内,我和张一帆一起找盒子,找不到,算我们输,张一帆不再查下去,我赔你两百万,外加阳光心理六成股份。”

“你们赢了呢?”章本硕问。

“我们赢了,就公开秘密,让你身败名裂。”黄中发压着喉咙说,又扁又尖,像四面割人的刀片。

张一帆看了黄中发一眼,庆幸自己找到了黄中发,两人都想知道章本硕的秘密,但是目的却截然不同。

章本硕说:“你就这么确定那个秘密能让我身败名裂?”

黄中发说:“还没说完呢。你要关掉第一章心理,从此再也不做咨询师,还要在我面前吃蜘蛛!”

张一帆头痛起来,这赌注是不是太大了?

关掉第一章心理,从此不做咨询师,还要吃蜘蛛?

如果他之前的推测为真,章本硕提出玩游戏只是为了误导他的侦查思路,那加大赌注后,章本硕不可能爽快答应,只会用各种借口拖延,或者减小赌注。

只是为了误导思路,担上这么大的风险,根本就不值得。

“不行。”章本硕说。

张一帆松口气,果然,玩游戏就是为了误导我。加大赌注后,收益和风险不成比例,这个游戏也没必要了。

“为什么不行?”黄中发急了。他提出两百万加上阳光心理的股份就是为了把章本硕引进这个赌局,逼章本硕走上绝路,谁知章本硕不上当,直接说不行。

“我吃不了一只猪。”章本硕说。

“是蜘蛛!蜘蛛侠的蜘蛛!”黄中发吼。

“哦,那倒可以。我同意。”章本硕爽快答应。

张一帆脑子炸了。

章老师,你到底想怎样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七十四章 广告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瓶颈了?”章本硕问唐总。

唐总把椅子拉近,说:“不知道是不是瓶颈,就是——没有以前的热情了。”

“热情?能详细说一下吗?”章本硕问。

“入行这么多年,以前半夜想项目,想着培训新人,愣是睡不着觉,半夜起床写笔记,写培训心得,看书,第二天照常工作,培训,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只想着怎么升级商业模式,快速回笼资金,再没以前那股子冲劲。”

“还有呢?”章本硕问。

当啷啷一声,吓大家一跳,扭头去看,原来是楚江的刀掉了。

唐总瞪楚江,楚江羞愧,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其他人更是集体鄙视。

安主任鄙视得最厉害,他主动往章老师的杯子里加了三次水。

唐总瞪完了,继续说:“刚入行,我找不着门路,天天捧着本《文案大全》,想着怎么说场面话,漂亮话,业绩却提高不了。后来我想通了,要去请教业内那些大前辈。”

“对,获得成功最快的方法就是已经被实践证明的方法。学习、模仿成功者是条捷径。”章本硕说。

获得章老师的肯定,唐总很感动,说:“是的,就是这个理,钢铁大王卡耐基是美国巨富,他是怎么成功的?他就是经常和洛克菲勒、摩根、还有其他金融巨子学习,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研究他们,模仿他们,就成功了。一个人要是能完美模仿成功者,那他一定能做出和成功者相同的成就!”

唐总越说越激动,似乎在章老师的引领下,又找回了昔日的激情。他站起来,来回踱步,踹开盘坐在一边的王木子,众人腾出一块空地,供唐总思考。

唐总说:“以前我从传媒毕业,去做推销,自以为掌握了所有的知识,却屡屡碰壁,常常带着一箱的产品出去,又带着满满的箱子回来。我也去上了一些课,拜访过一些老师,请教过资历老的同事,可都没什么效果。直到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大师,就是吉尼斯世界记录保持人法克尤—米尔肯,推荐我去上他的课。我去上了,回来后,一个月内,我的业绩翻了5倍,原来我创业、培训、独自摸索销售技巧,跟那些水平还不如我的同事、领导学习,却都比不上上法克尤的一节课,那时我就明白了,做一件事,要成功,先要找对老师。”

“不是要坚持吗?”六六举双手问,就她的手绑在前面,不像章本硕、宣慎他们绑在背后。

唐总假装没听见,说:“可是现在我已经站在行业的顶尖,再往上,已经没有人能让我模仿,学习,我又去哪找老师呢?我又怎么挑战自己的极限呢?章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所有人齐唰唰地看向章本硕。

章本硕问:“你小时候向谁学习的?”

唐总一愣,“小时候?老师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爸爸,我爸识字不多,脾气也不好,不过只要我做错,就会跟我讲道理。”

“怎么讲道理?”

“叫我跪地上说自己哪里做错了,说得不好,就扇我一巴掌说我撒谎,说得好了,还扇我一巴掌说是让我长记性。”

“然后呢?”

“然后爸爸就出去了,把门反锁,把我一个人丢家里,有时候关上一天,很晚回来,有时候是两天。”

“那你一个人在家做什么?”

“我趴在窗台上看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看累了,就回去看电视,一看就是一整天。”

“看什么电视?你对什么节目记忆最深刻?”

“没什么深刻,要说有,就是广告了。”

“说几个听听?”

唐总想了想,终于停下脚步,说:“盖中盖,补钙效果真不错,建议老家伙们都试试。”

“这人上了年纪,不光腰酸背疼腿抽筋,走路没劲,出虚汗,连放屁都带颤音,这是病,得补钙。”

“自从服了六厂盖中盖,我腰不酸了,腿不抽了,走楼梯不费力,放屁都有劲了!”

“下列产品与盖中盖齐名,为响应广大观众热切需求,特循环播放三遍,一遍十次。”

“脑白金!黄金搭档!哪里不会点哪里!生命一号口服液!大宝啊!用肛泰!”

“众丛人医院,今天人流,明天上班!”

“怕上火喝大宝!困了累了用肛泰!对不起,搞混了。”

唐总说完一长串广告词,颓然坐在地上,低着头,肩头微微耸动,传出抽泣声。

他明白了。

重复再重复的洗脑法则不是从广告文案中学过来的,为什么都是用重复手法洗脑,他做得就是比其他人出色,就是比其他人有效,是因为他小时候看过的这些广告。

一个人锁在家里,饿得没有饭吃,等着爸爸回来,饿到受不了,只能靠喝自来水,还有看广告来分散注意力。

从早看到晚,一个广告重复多了,像是钢印盖在骨头上。

他长大了,骨头变粗变壮,那钢印也跟着变大变深,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长大后,爸爸打不过他,也锁不住他,就开始真的跟他讲道理。

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没兴趣听了。

他脑子里全是广告,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传媒界做出一番成绩,又觉得要当老板赚大钱最好从营销开始,于是他创造性地结合了传媒和营销,投入到现在这个行业,一做就是几十年。

郑亚男看着唐总坐下,好像哭了,周围的人也似受了感染,偷偷抹眼泪,她一点都不想哭,这是怎么了?

刚从公司里逃出来,又进了同行的公司?怎么气氛如此诡异?

她看向宣慎,宣慎眼角也有泪光,他没在看唐总,而是在看章本硕。

章老师!你果然有办法!

不过这效果也未免太好了吧?还是说唐总天天给别人洗脑,把自己也顺带洗了?

六六在看墙角的锤子,只有她的手绑在前面,有机会,趁这帮人不注意,冲出去,抡起锤子,先砸谁呢?

这么多人不好办啊。

管他呢!先逼退他们,然后把菜刀踢到章本硕手里,让他自己解开,接下来帮忙解开其他人,一共五个人,有锤有刀,交叉起来很厉害呢!

这帮混蛋,害得我美梦泡汤,还聚在这里开什么忆苦思甜童年阴影大会,有这功夫,去电影院包场看恐怖片专场啊!

呜呜呜——

哭声打断了六六的思考,唐总抬起头,坐在地上,仰面看章本硕。

边上的人吓了一跳,唐总脸上满是泪水,好几滴悬在下巴尖上颤抖,小颗抱小颗,团成一大颗滚下,眼睛一眨,又是一大颗落下,哭得像个融化的冰淇淋。

至于吗?

大家都有童年阴影、创伤,老妈偷情、老爸出轨、哥哥出柜、怀孕小三上门竟是班主任、早恋对象居然是小三女儿,这些都可以理解,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哭得这么惨,和平时印象中的唐总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自己上课不认真,没有领会到章老师的深刻意图?

唐总对着章本硕,哽咽着说:“爸爸,爸爸才是我要找的老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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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太近了

“对啊。你认识?哦,我忘了,你也是阳光心理的咨询师,真是巧啊。王老师是我们上一届的代言人。”杨院长说。

就因为这句话,张一帆留了下来,等拍完广告,他要找杨院长好好聊聊,王老师怎么会当这家医院的代言人,该不是什么阳光心理的传统吧?

一连卡了几十次,终于拍好了广告,叶导留下他,说他外形很好,其实很适合这行。只是——

“只是什么?”张一帆急着去问杨院长王垒的事,很不耐烦。

“只是你笑得太假。不纯粹。”叶导评价。

“哪有!”张一帆扯嘴角,笑一下。他是微表情的专家,怎么笑他会不知道?笑话!

“那,就这样,太假,镜头会放大一切,真实的更真实,虚假的更虚假。在你学会如何发自内心真正的笑后,来找我,我们再合作。”叶导递来一张名片。

张一帆无语,谁想跟你再合作啊!而且我会笑!

他接过名片,就去找杨院长,问他王垒的事。

杨院长说:“代言?当初好像是阳光心理经常会有来访者咨询夫妻关系,里面又有很多是因为夫妻生活不和谐引起的。就和我们医院合作,当初接洽人叫什么来着?”

杨院长想了一会儿,“是个光头,名字我忘了。”

“高树?”

“对,高树。”杨院长一拍手,说:“一来二去,熟了之后,我们看王老师形象挺符合本院的要求,就请他做了代言人。”

张一帆半天没说话。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王垒在他眼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苟言笑,要有也只是克制地淡淡笑一下。所以看他以前的照片,和章本硕笑得那么开心,他都有些不适应。

王垒居然会做阳光男科医院的代言人?

张一帆又看了一遍那个广告。

这时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小周的消息:“明早凌晨1点,松鹤墓园门口会合。找到了。”

张一帆愣了一下,“找到了?”

章本硕的墓碑这就找到了?

就算是有意误导,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找到啊。

还是说小周太强了。

不过明知是陷阱,以章本硕的风格,很可能会放入事件的部分真相,现在张一帆正是需要一根线头的时候,好过在外面千头万绪,越去挖掘,越觉得乱。

不是线索太少,而是线索太多。

张一帆要走,又被杨院长拉住。

“杨院长,还有什么事?”张一帆问。生怕还要他这个代言人去拍什么广告,或者去观摩学习手术现场。

他实在受不了了。

听了几十遍的“他好我也好”台词,别人的腰和肾好了没,他是不清楚,他自己的腰都快虚了。

“不是,只是跟你说一声,代言人也算内部职工,做手术有优惠价,有没有兴趣割一下?半价?”杨院长问,尽往他下面瞄。

张一帆双腿间一冷,差点以为裤裆开裂,冷风溜进来,忙夹紧双腿,侧过身子,说不用客气了。

“真不用?你们阳光心理已经有两个人在我这割了。”

“不用、不用,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很好,没有特长。”

杨院长还不放弃,说职工家属也有优惠,你身边有什么人需要,都可以带过来,从8岁到80岁,都是适宜目标。

作为代言人,一大职责就是要随时宣传本院医生的精湛刀法和一流烧伤整形优势啊。

张一帆连连点头,飞也似地逃走。

再不逃,那刀法可能就要他这个代言人来体验了。

第一章心理。

六六趴在一张瑜伽垫上,头脚两端向上抬,正在做飞燕,医生跟她说,做这个加强腰部肌肉,对伤势恢复有好处,然后在身体允许的状况下,可以做些空中瑜伽。

空中瑜伽的东西她早就买了,挂在家里,就是一块大红布吊在天花板上,挺好玩的,跟荡秋千一样,布够结实,在上面能玩出各种克服重力的花样。

现在第一章心理完全没活干,老板带头休息,她也无聊,又不能看电影,再坐下去,腰痛又要复发,只能把瑜伽垫拿出来做练习。

做完几个动作,又拉伸完,六六问章本硕:“你就打算这么看书看下去,什么也不做?”

章本硕从漫画书里抬起头,还没把思维切换过来。

“两天了,好歹也事关六成股份,两百万的赌约,你就不能上点心吗?真不打算去看看他们查到什么地步了?”六六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为章本硕操碎了心。

章本硕说:“没关系,他们要是有突破了,自然会联系我。”

六六恨铁不成钢,“等联系你,你就完了!”

和章本硕共事这么久,她还不清楚章本硕的性子,又不是什么圣人,该赚的钱,他一分都不会少。怎么可能会看轻这个赌约。

那可是阳光心理六成的股份和两百万现金啊。

自从家里拆迁后,六六没怎么担心过钱的事,但不是因为她有钱,主要还是她花得少。

以她的兴趣爱好,要花钱,除了买墓地,买游艇出海撒骨灰外,也没什么大的支出。

可当她看到那个协议里阳光心理的股权转让条款后,还是吃了一惊。

股份怎么算她不清楚,不过稍稍动动脑筋,看阳光心理现在的规模,就知道这是一笔大钱,对普通人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大钱,好几千万的事,你就这么淡定?你能不能上点心?

看章本硕明明有机会赚座金山,却天天窝在家里看漫画,六六就后悔当初借《进击的巨人》给他看。

松鹤墓园闭园大修她是从新闻上看到的,好吧,她承认这是个妙招,不过就这一招,会不会太轻率了些?

“要是他们直接找上阿骨大呢?不说偷他的记录表,只要装做买墓,跟阿骨大聊一下,最近有什么墓位卖出去,不就一下子知道了?还有墓园的落葬工,这些人的嘴巴你想过没?就算你事先嘱咐过,还给他们钱,你就敢保证他们不会说出来?”六六问。

她知道自己不该关心这些事,可以她都能想到,张一帆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想到?还是说章本硕早就布置好了,里面也都设好陷阱?

章本硕点点头,继续翻漫画,看得很入神。

六六气得卷起瑜伽垫就回自己房间,活该你倒闭!倒闭了最好,我也不用做什么鬼助理了!

等等,我当初是为什么要在这个小咨询所做助理的?

六六站在门口,想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来。

“那个——”章本硕突然叫住她,六六回头。

“你腰好点了没?”章本硕问。

“要你管!”六六回家,关上门,把瑜伽垫扔地上。

咚、咚、咚!

墙响起来,章本硕隔着墙喊:“做倒挂,再加小燕飞,会好一点。”

“要你说!我早知道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六六冲着墙喊。

哦!她想起来了。

为什么要在第一章心理做助理。

离家近。方便一边找工作一边找男朋友。

六六对着墙发呆,反思,是不是太近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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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D34

凌晨1点钟,松鹤墓园,普通墓区,d34墓位。

墓园里静悄悄,只有山下偶尔传来的几声挖土机的轰鸣声,声浪往上卷时,会引起片刻的喧嚣,似是幽魂敲打墓碑,借着噪声与邻居聊天,马上又安静下去。

两个人站在墓碑前,静默无语。

过了好久,其中一人问:“就是这里?你确定?”

问话的是张一帆,他从阳光男科医院出去后,又去孤儿院问了一下火灾的事,院长说的跟新闻上看到的差不多。

就是王垒救了几个孩子出来,烧到了下巴,后来也治好了。

他又问章本硕呢,院长却没印象。

张一帆回家等陈秀梅的回信,再给她发了一封,说明情况,指出要是这件事不妥善解决,业界会损失一个优秀的咨询师,王老师可能也会受到打击,希望她能把知道的事说出来。

准备点击发送时,张一帆又在邮件的末尾加了一句:请尽快回复,否则会有人受伤。

张一帆发出邮件,准备了一下,早早坐公交车到了松鹤墓园山下,然后等到凌晨1点钟,和小周会合,从墓园的另一侧,偷偷翻进来。

小周点头,确认就是这里。他手里拿着一个风镐。

张一帆还要确定一下,光是小周单方面的肯定根本没法让他放心,万一挖错别人的墓,那可造孽了。

他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寂静的墓园里回荡着手机铃声,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周瞪过来,还好这时山下的挖土机又开始工作,轰鸣声吞掉了手机铃声。

张一帆赶忙挂掉手机,设成静音。

是妈妈打过来的,又打了一次,接着发来一条短信,“为什么不接你爸电话?”

张一帆怔了一下,不接老爸电话,老爸根本就没打给他好吧!

等等,老爸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知道自己丢了工作的事?还是阳光男科医院的代言人广告被他们看到了?

不对,广告刚拍,根本不可能播出去,老爸一定没看到,要么就是摄影展的照片——

也不对,他们向来没看摄影展的习惯,看来还是被辞退的事。

吴丽讲的,还是其他同事,又或者是王老师亲自通知他?

想起老爸那张冷峻的脸,张一帆的心突然乱起来。

他怕妈还会打电话过来,回信息:有事,正忙着,爸没打电话给我。

正要关掉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一个信息:你爸换手机了,号码是1380*******,看到给他回一个,让他放心。

张一帆放回手机,小周已经搬开石板,把风镐抵在水泥上,等着山下的挖土机声响。

张一帆赶忙制止他:“先别动手,万一弄错了呢?”

同章老师一样,为了揭开那个秘密,张一帆不惜回阳光心理去偷那个旧纸箱,可挖错别人的墓,就超出了他的底线,他一定要确认后才能下手。

小周瞥了他一眼,指着水泥说:“还没干透。这是新封的墓。”

“新封的,也不一定就是章本硕的墓啊?”张一帆说。

小周脸上的肉一跳,眼睛眯起来,嘴巴绷紧,嘴唇抿得薄薄的,像对刀片。

张一帆感觉到了杀气,才想起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是个危险分子,后退了半步,重又站定。

迟早要面对的,他不能在这里就输了。万一查出秘密后,小周要对章老师不利,他也要第一时间制止才行。

小周终归是没动手,赌约开始的这两天,他积累了太多的恨和怨,现在就等这风镐凿下去,出出怨气。

不过还有用得到张一帆的时候,他还是压下怒火,掏出手机,给他看一张照片。

“我从卖墓地的那里拍到的墓位表。你自己看。”

张一帆看手机,照片里是一张表格,标题写着:卖出一百个墓给老婆做激光脱毛,一条腿5千,两条腿一万,要照3到5次,阿骨大最爱老婆。

张一帆往下翻很快就找到了章本硕的名字,还有他的身份证号码,边上是买的墓位表d34,有些墓位边上还有abc三个字母。

章本硕的墓位是c。

“怎么样?还要再确认吗?”小周说。

张一帆滑了一下图片,有点不好意思。图片退出放大模式,跳到下一张,是一头驴的图片,对着镜头嚼烤饼,两只眼黑溜溜,好奇地瞅着镜头。

再下一张,是小周和黑驴自拍的镜头,黑驴伸舌头舔小周,小周绷着脸躲,半张脸却笑开了嘴角。

张一帆忙关掉手机还回去,再翻下去,万一看到小周和黑驴一起洗澡的照片,怕是要被小周杀人灭口。

“不过你怎么拍到那张表的?销售直接给你的?”张一帆还是很好奇,多问了一句。

小周没有不耐烦,反正还要等山下的挖土机工作,借噪声掩盖风镐声,他说:“销售没给我看。”

“那你——”说到一半,张一帆汗毛一竖,看着小周那板紧的脸,很难把他和之前那张黑驴自拍照里笑活半张脸的年轻人连在一起,抽了一口凉气,后退一步,几乎要转身逃跑,这感觉就像是章老师寄来骨灰盒,说“我要你死”一样。

他一直知道小周危险,可从没想过他会为赌约做到这种地步,“你——你杀了他?”

小周的眼跳一下,薰过来,张一帆周身发冷,身边挺直了,和边上的石碑比呆。

此时挖土机的轰鸣声瘦下去,枯死在杂草石碑间,只有虫儿在唱,风吹过来,夜的影在小周的脸上徘徊,给他添了层妆,黑灰混杂,像极稠的粥缓缓流动。

小周说:“我打晕了他拍的。”

张一帆放下喉咙像放下块石头,良久,才喷出一口气,是他想岔了,对啊,打晕就行,干嘛要杀人呢?

不过也是因为小周之前的表情太过骇人,真的像刚杀过人一样。

咚咚咚!

墓园门口的挖土机开始工作,小周再不废话,压住风镐,咚咚咚,开始凿水泥。

其实,今天有一段时间,他真的想杀人。

他把引水沟清理完了,去问包工头,今晚要不要通宵赶工。

他本意是问明休息时间,好自己去偷偷查墓碑,一万个墓位一个人去查是有点辛苦,不过总比之前在山下搬石板好得多。

包工头跟他说今晚是通宵工作。

小周的心都凉了。他知道工期很赶,可没想到赶到这个地步。

大家都在墓园里忙活,他现在又成了大家眼中的红人,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知道工地上来了个为父尽孝的大孝子,有事没事,都要搂着他唠上几句嗑,他还怎么开展工作?

只能再想办法了。

他第一次觉得章本硕耍得这招真够阴狠,简简单单一个封园大修,就把他搞得狼狈不堪。

两天啊!干了整整两天的活!

要不是烤饼好吃,他早就杀到章本硕家里,直接上刑,逼他说出墓地在哪。

小周决定了,等到老板下令收拾章本硕的时候,他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手法让章本硕体验一下什么叫痛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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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骨灰盒里的秘密

小周正准备走开,包工头叫住他,说你今晚不用来上班了。

小周一愣,“叔,我做得不好?”

“不,你很好。年轻人正长身体,不能熬夜,回去休息,早上再过来。反正晚上都是动机器,用不着你赶工。”包工头笑呵呵,还递来一袋烤饼。

那一刻小周就想砍人,装什么好人呢!之前一天100的吸血劲呢!

小周很生气,越想越气,白白做了两天的苦工,好不容易进了墓园,却连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

路上碰上工友,一个个跟他打招呼,劝他早点回去,干活不要那么拼命,听大爷一句劝,大爷年轻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了不起,有点小伤小痛,都抗过去,老了就不行了,身上全是伤,吃药就花掉不少钱,你快去休息吧。

小周一句话没说,默默走了,回到山下车里,打开后备厢,换上张一帆送给他的那件高领毛衣,戴上一副眼镜,把头发梳了一下,又拿矿泉水洗了手和脸,喷了定型水,抓出一头的造型。

他对着后视镜照了一下,很满意,油头粉面,斯文败类。

然后就打通阿骨大的手机,这是他从墓园地上捡到的小卡片,听说是个神经质的墓地销售,听说墓园大修,特意一大早过来,上到包工头,下到挖地小工,人手一张,大家嫌晦气,都扔了。

不过包工头说这销售可了不得,这墓园里一半的墓和骨灰盒都是他卖的,听包工头的口气,有点英雄惜英雄、好汉疼好汉的意思,都是发死人财的同行,一个卖灰,一个卖土。

“喂,你好,我要买墓。”小周说。

二十分钟后,一辆皮卡喷着黑烟开过来,半开的车窗扔出妹妹背着洋娃娃的土摇狂欢电音,铿锵作响,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下来。

小周说要买墓。

阿骨大说好啊,好啊,然后就介绍起墓地。

阿骨大问小周:“刚需吗?”那口气像给和尚推销飞机餐杯一样,刚需啊,大师。

小周说:“刚,刚刚需要。”

阿骨大会看人,小周不是多话的类型,就赶快做结束语:“要是我的话,我自己都恨不得买一套住这里。周先生,你有什么要求?”

小周说自己有个癖好,很独特,不知道阿骨大能不能满足。

阿骨大说自己什么癖好的客人都见过,还有客人嫌墓位不够阴森恐怖,想装饰成万圣节风格,轮流播出恐怖歌单,墓碑要最新款嵌入式ipad,不间断播放恐怖片。客人,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小周就说自己是个孤儿,墓是给自己买的。

阿骨大一听就流泪了。

不是因为小周的凄惨身世流泪,而是因为没办法向小周的三大姨、六大姑等家属推销墓地而流泪。

真是一锤子买卖。口碑再好,也只能卖给一个人。

阿骨大正想问问小周有没有什么同事、朋友、红颜知己之类的,对买墓地感兴趣。

小周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先说自己没什么朋友,同事关系也一般般。

阿骨大吃了一惊,推销墓地这么久,从来只有他先行一步看穿客人的心思,还从来没有人能够看穿他,当然那个女变态不在此列。

小周问:“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

阿骨大摇头,说不明白。

是要折扣吗?像小周这样的客人,实在很难给折扣啊。只能赚他一个人的钱。

小周说:“我活的时候很孤独,死了想要一个人做伴。”

阿骨大击掌,说:“你想找个人一起死,不不不,你想和一个人做墓友?”

“对,要新墓,最近刚葬下去,我这个人比较讲缘份。”

阿骨大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看。

小周说到车上再说。

阿骨大点头,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往车里走,然后他脖子一凉,眼前一黑,晕倒了。

小周直接打晕阿骨大,拿了手机拍下照片,然后叫醒阿骨大,说不好意思,我又不想买了。

阿骨大懵了一会儿,问自己怎么了。

小周说:“你刚才回车里,不小心撞到车顶,晕了过去。”

阿骨大说哦,还躺在地上发呆。想明明是撞到车顶,为什么自己脖子后面疼?

小周正要走,阿骨大叫住他,问:“你有宠物吗?”

小周说没有。

阿骨大说:“孤单的话,可以买个宠物墓。让宠物陪你也是一样。”

一个优秀的墓地销售就要化不可能为可能,就是碰上丧尸吸血鬼,也要想着如何推出适合他们需求的墓地。

小周回墓园,趁工人们吃晚饭的工夫,猫到挖土机边上,割断边上的一条电缆。

吃完饭,包工头回来,叫工人们开灯,再熬夜拼一拼。

灯却没亮。

包工头叫人去查,查了半天,说是挖土机边上的电缆断了。

包工头气得直跳脚,骂开挖土机的高完,“好事不干,尽干坏事,叫你小心小心,还是断了电线,你眼珠子别裤裆上去了?”

高完很委屈,说:“没有啊,我明明绕过去了。”说完自己也不太确定,挠了挠头。

包工头打了一通电话,问电工能不能另拉一条电路过来。

最后商量了一圈没结果,有人提议就用手机闪光灯对付着做好了,又被包工头骂回去,万一挖了哪块墓,你去给别人陪葬啊!

墓园大修前,包工头接到的指示只有两条,一条是越快越好,一定要在七天内完成,连熬七个通宵也要完成。

第二条就是挖坏一座墓,或者碰坏了,别找我,你自己躺进去吧。我不管。

包工头又想着七天的工期,又想着摸黑开工的风险,最后还是不想躺进墓里给别人陪葬,宣布大家放假,明早再开工。

只有高完还要继续干活,反正在墓园门口,就是挖上天,也碰不到墓碑,当惩罚使。

整个墓园终于清静了。只有那个倒霉蛋高完,挖一阵土,抽一会烟,骂一会娘。

借着高完的挖土机响声,小周开动风镐,很快破开水泥。

清开水泥块后,露出一个盒子,小周递给张一帆让他确认。

明知是个局中局,张一帆的心比清明节上错坟还沉重。

盒子造型和章本硕送他的那个鸳鸯骨灰盒一模一样。

这就是章本硕放秘密的盒子。

根据协议里所说,章本硕会在盒子里放一段文字,写明当时和王垒发生的事。

张一帆捧着盒子,小周也没闲着,把水泥块清理到边上的沟里,又把石板移回去,恢复原样。

张一帆打开盒子,盒子里果然有一道挡板,一边空着,另一边有几张纸卷成一个小纸筒,粗看有好几页。

他一愣,打开盒子前想了很多,有可能是空的,也有可能是个小物品,算是线索、证据,却又含糊不清,还要他继续去查,才能找出部分真相。

如果章老师设置了这么简单的陷阱,必定是有意让他们发现证据,然后误导思路。

可他还没想到里面真放了纸,如果都写满,别说是那个秘密,就是给王垒写份自传的空间都有了。

这时小周处理好墓穴,问:“拿到了吧?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

张一帆慢慢打开纸,脑力极速运转,如果纸上真写了对章老师不利的事,要不要分享给小周?

这么近,就算不给小周看,恐怕也没用,小周直接下手抢就是了。

刚才小周带着他翻进墓园的围墙,他可是见识了小周的身手,不是一般人,他根本对付不了。

动作再慢,纸还是展开了。

张一帆的眼睛瞪圆了。

是份打印出来的学术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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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18cm

“这是什么?”小周问。

“论文。”张一帆说。

“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小周问。

“不是。”张一帆说。

小周哦了一声,他无所谓,他只负责找到东西,交给老板,然后听老板下一步指示。

小周正要拿走骨灰盒,张一帆问能不能拍个照,也许能找出些线索。

小周同意后,张一帆把每张纸都拍了照,把盒子还给小周。小周转身就走。

张一帆叫住他:“等一下。”

“什么事?”小周站住,没有不耐烦,但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很明显,工作结束了,小周和张一帆也回到了陌生人的状态,谁也不认识谁。就当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墓园一样。

张一帆指指墓园的围墙,说:“我一个人爬不出去。”

回到家后,张一帆又看了那几张论文的照片,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反复看过,几乎能背下来。

章老师啊,章老师,张一帆感叹了一会儿,嫌弃自己心目中从不说谎的章老师也耍起了花招,这跟协议中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这论文能说明什么事?

当然这篇论文上有修改过的痕迹,在表格里,用笔划掉一个数字,18cm,改成7cm。

仅此而已,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这能说明什么?

等等,张一帆突然想起什么,到网上去搜论文,打开《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一个字一个字比对过来。

果然,网上发表的论文版本和骨灰盒里的版本只有一个数据的差别。

网上的是7cm,骨灰盒里的是18cm。

哪个才是真正的原始数据?

是谁在说谎?

那一笔又是谁改的?

张一帆调出王垒的笔迹,和那个数字7cm比对,果然是王垒的笔迹没错。

王垒的7那一竖都会往左偏。

张一帆想起那次去六六家里,问过章本硕论文的事,提到过实验设计中,冠状末端对橘猫的影响部分出现极为突兀,实验结果却出奇的完美。

章本硕的回答是一场实验意外,却避口不提意外的事。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答案很简单。

原数据就是18cm,而王垒为了能导出完美漂亮的结论,提高论文的影响力,逼迫章本硕改成了7cm。

难怪那张在学术会议上的照片,两人虽然都在笑,但是肢体语言已经有了隔阂,而且王垒的微表情是在害怕,他在害怕章本硕会暴出他数据作假的事。

至于之后的开除,又介绍给章老师业务,也只是想拿些微薄的好处堵住章老师的嘴。

作假的不是章本硕,而是王垒!

王垒跟黄中发说数据作假,是想把污水泼到章本硕身上。

想到这里,张一帆就很生气,气得不是王垒,而是章本硕。

章老师,你为了维护王垒,把自己陷进去,到底值不值?

张一帆不由庆幸自己没当场说出这处数据的异常,没引起小周的注意,这样黄中发他们未必会了解到事情真相。

以黄中发对章本硕的恨意,就算知道作假的不是章本硕,恐怕也要捏造证据,陷害章本硕。

只是这些都是张一帆的猜想,他现在还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实验的原始数据就是18cm,而不是7cm。

该死!旧纸箱里的不是照片,是那些实验的原始数据!

张一帆后知后觉,这时才想通。

早知如此,那时他就该闷头冲进去,抱着纸箱就逃。

王垒一把年纪了,反应慢,未必能追上他。

当时他只以为是些孤儿院的照片,哪会想到是实验数据。

章老师设置墓园寻宝游戏的用意他也明白了。

不是误导,而是求救的信号。

被人监视下,无法直接用语言表达,只能通过这种游戏的迂回模式表达自己的心声。

“我要你死!”不是章老师假借玩笑口吻说出的威胁,而是王垒威胁章老师时说过的话。

迫于王垒在心理咨询界内的强大势力,又不忍心连累到自己,所以宁可忍辱负重,被人误会,也绝口不提那件事,怕有人受伤。

那个会受伤的“人”指的就是自己啊。

因为追查真相,一定会被王垒处理。自己不就是被王垒开除了吗?

黄中发对章本硕的莫名恨意,还有嗜好蜘蛛的怪癖也解释得通了。

之前黄中发是在王垒那里治疗厌食症,王垒自己不好出手对付章本硕,怕逼急了章本硕,惹他暴出实验作假的事,就借黄中发来报复章本硕,让章本硕再也无法在心理咨询界立足。

好一套连环计,先是开除章本硕,又给第一章心理介绍业务,让章本硕勉强混口饭吃,又记得王垒的好,暂时稳住章本硕,甚至连他写的培训教材都没替换,再借外人除掉章本硕。

这样章本硕从头到尾根本就不会怀疑到王垒身上。

时间跨度之大,计划之隐忍,谁想得到是王垒做的?

难怪章老师提起王垒时,只说:“不想看见他。”却不说恨他之类的话。

只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

这些话说给谁听,谁又会信?

证据,还是证据!

只有拿到强有力的证据,才能帮章老师证明清白。

陈秀梅!

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张一帆脑海里跳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和高树三人组只做咨询,不做心理学实验不同,陈秀梅参加了那次会议,一定知道些什么。

就算不知道,也能提供些新的线索。

可是连发了两封邮件,陈秀梅一直没有回复,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吗?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张一帆急起来,刚好是凌晨4点钟,美国是下午,他直接给佛罗里达大学办公室打电话,说有急事要找陈秀梅教授。

那边的工作人员说陈秀梅教授正在休假中,联系不到。

张一帆问能不能把手机号码告诉他。

工作人员说不行,个人**,抱歉。

张一帆急得差点都要冒充fbi驻中国铁岭办事处分部三级经销商warning这位工作人员,一颗巨大流星正要撞击地球,人类即将毁灭,我们需要陈秀梅教授的专业知识让全世界的人们平静下来,迎接小行星撞击,安心等死。事关国家安全和地球安全,请立刻交出陈秀梅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

当然,张一帆没这么做,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肯定能帮他联系到陈秀梅。

他爸。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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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审稿

张一帆他爸张萧在美国当律师,人脉很广,联系到陈秀梅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找他爸帮忙。

别误会,张一帆跟他爸没什么狗血的父子问题。只是不常联系而已。

成年后的父子关系很少有像儿时那么融洽。至少对张一帆和他爸来说是这样。

张一帆打电话给老爸,那边接通,张一帆说:“爸。”

然后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要直接拜托老爸找陈秀梅,还是先随便聊上几句?

对面回:“嗯?爸?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这声音听着不对劲,虽然很久没跟老爸联系,可他的声音张一帆还是听得出来。

“哦,不好意思,打错了。”

张一帆挂掉电话,又看了一下号码,对啊,就是这个号码。

他正要重新再拨,突然想起挖墓时,妈妈打来的电话,说老爸换手机了,号码也换了。

他翻开短信,找出老爸的号码,这才发现是那天连给自己打了好几次的陌生号码,自己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把它加了黑名单。

罪过、罪过。

张一帆忙把老爸的新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拨通。

张萧接了电话,张一帆直接说了事情,要他帮忙联系一下陈秀梅,有急事。

张萧没问什么事,只是说会帮他查的。

然后父子俩无话。

张萧说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张一帆问:“爸,你之前找我什么事?”

张萧的声音有点慌乱,说:“没事,就是手机掉了,卡也丢了,换了个号码。”然后就挂了电话。

等张萧回信的时候,张一帆在网上搜索,确定了王垒逼章本硕数据作假这一基本事实后,有很多以前疏漏的信息都跳了出来。

果然如张一帆所料,之前章老师不管是想求救还是误导,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件事有太多的信息泄露在外,以章本硕的能力根本销毁不了。

张一帆搜王垒的名字,跳出很多页面。

有王垒医师预约门诊。有大王垒球帽批发电话。还有阳光男科医院代言人王垒的网页。

之前张一帆都当成同名同姓的人跳过去,连页面都没有打开,自己亲身当了一次代言人后,才发现这个页面里的王垒就是王老师。

他打开来,跳出一则短新闻,还有四个清凉美女的半身照在屏幕间跳来跳去,伴随着qq的敲门声,你有一个新短消息,请注意查收。

在那一瞬间,张一帆差点以为电脑中了病毒。

新闻内容如下:

5月31日上午,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阳光心理ceo兼阳光男科医院代言人王垒在院长杨顶天的陪同下深入本院工作基层一线,亲切慰问工作在割鸡第一线上的广大员工,为那里的员工送上了六一儿童节前夕的问候和良好祝愿,医院内欢声笑语,人头攒动,躺在手术台上脱了裤子正在手术的病人也鼓掌欢迎王垒的到来。

“您每月割多少鸡?到手的皮连成一圈能绕地球几次?”王垒关切地向一名医生问起这一问题。

听了医生的答复,说月割百鸡有余,正向千鸡努力,不过惭愧的是割下的皮大部分贡献给烧伤整形科做植皮了,没有多少剩余,只能绕腰三圈。王垒满意地连连点头,接着指出医院在割鸡事业蓬勃发展的同时,也不能荒废烧伤整形事业,我们割了第三条腿,就要学会两条腿走路,两只手都要硬。

王垒看到病人红着脸躺在床上,下半身暴露在众人和记者镜头下,亲切地拿纱布盖住了病人的脸,对着病人的鸡问:“割一次要3888元,能承受不?”

病人回答:“能。”

当得知这位病人是第二次返工,想把领口开得漂亮一点时,王垒紧握病人的双手,叮嘱道:“割鸡虽好,也要保重身体啊。”

最后王垒和本院的鸡霸刘一刀主任坐在手术台上拉了家常,并饶有兴致地与刘一刀讨论了鸡的三种割法,传统、商环、钛钉。

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结束,王垒最后强调,正值六一儿童节前夕,儿童割鸡半价,成人七折的优惠促销下,明天将是本院一年内鸡流量最大的一天,同志们要安排好割鸡工作,切实满足广大儿童的割鸡需求,强化安全意识,抓好节假日安全割鸡和保鸡工作,以生鸡勃勃,坚持不泄的精神面貌为下半年度的工作开好局,起好步,力争实现本年度“全城无包鸡”的总目标。

会后,王垒带着本院全体员工的殷情期盼和尊敬目光,进入手术室,由刘一刀主任医师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割鸡手术,术后恢复良好,情绪稳定。

张一帆张大嘴巴,这也行?

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员工优惠价去特意割的吧?

难道割一下真的会比较好?

张一帆觉得下身一凉,关掉页面,再去点开其他网页。

还有孤儿园火灾的报道,张一帆又发现了一个漏过的细节,王垒的下巴上被火烧了一块,可要不是看了新闻上的照片,张一帆真没发现王垒的下巴有伤,完全看不到疤,或者说伤口的位置偏下,看不大清楚?

难道是因为下巴受伤了,所以才要剃干净胡子?

不对,不应该反过来吗?受伤了,才更要蓄起胡子遮伤。

张一帆正想着,邮件箱里有了提示,你有一封新邮件。

陈秀梅回邮件了:不好意思,一直在休假,没回你的信。对不起,我只帮王垒他们审过几次稿,并无进一步接触。我帮不了你。

张一帆有点失望,其实他之前也想到过,只是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

他回了句“谢谢,麻烦你了。”正要点击发送。

却又停住,看着“审过几次稿”那两个字发呆。

然后把之前的话都删了。

改成:“请问您审的是哪篇论文?”

陈秀梅回:“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

张一帆大喜,找到了,就是这个。

他详细问了陈秀梅审稿的经过。

陈秀梅说这篇文章质量不错,她审核时没找出多大的问题,只是在实验数据上提出几点异议,要求王垒他们补充完整的原始数据。

本来照她想,这个小改动很快就能搞定,最迟不过两天的时间,结果王垒一直拖了四天才给她。

问到这里,张一帆心也剧烈跳动起来,他的猜想是否正确,王垒和章老师的决裂是否因为论文数据作假,很快就有结果了。

张一帆问是什么数据。

陈秀梅说是冠状末端的数据。

啪!连上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章 祸及妻儿

张一帆脑海里的念头像是磁石撞到一起,再也分不开。

冠状末端的数据是王垒硬逼张章本硕从18cm改到7cm的。正因为章本硕的不配合,才让一个简单的改动拖了四天之久。

张一帆说谢谢。

陈秀梅又回信说:其实就整体实验设计而言,冠状末端的部分可有可无,属于锦上添花的步骤。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加上去。

张一帆表示赞同,那篇论文他看过很多遍,整体实验设计得确实巧妙,但是冠状末端的实验部分就显得有些多余。

就是完全删掉,也不影响整片文章的质量。

他和陈秀梅的信件来往到此结束。

张一帆冷静过后,又有一个新的问题跳出。

如果真是王垒硬逼章本硕数据作假,有一点就说不通,他完全可以把冠状末端的数据去掉,比纂改数据要好得多。

为了一个不必要的辅助实验,有必要折腾上四天吗?

如果王老师还有理智的话,刻意的数据造假只会给他带来风险,却没有相应的收益。

张一帆本以为自己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结果又碰上了难题。

这可怎么办?

而且反向回溯的话,章老师的行为也有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章老师是通过墓园寻宝游戏求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说明,还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呢?

如果拿到论文的不是自己,比如小周,章老师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帮他,而不是害他?

而且心理学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大众极为接近的一门学科,每个人就算不懂心理学,也可以点头论足一番,说些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变态杀手和童年阴影之类的,可实际上,现代心理学早已发展成一门严谨的科学分支,除了他这样的专业人士,普通人很难分辨出里面的门门道道。

就算是专业人士,不在这个细分领域内的话,可能也不清楚这些实验数据的细微差别。

比如说自己,因为主攻领域在微表情和语义分析这里,所以一开始也没看出冠状末端实验的冗余性,还要经陈秀梅提醒才知道。

不行,要谨慎,不能就这样去找王垒,或是利用这篇论文做些什么。

在真相没有完全批露之前,这样做,只会害了章老师。

张一帆按捺下雀跃的心思,想着还能从哪里找来证据。

只是该找的都找了,高树三人组、陈秀梅,甚至孤儿院的院长,还有谁?

还有谁知道章本硕、王垒的事?

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小周的名字。

小周向黄中发汇报,问下一步该做什么。

黄中发问:“张一帆查出来没有?那个秘密是什么?”

小周摇头说:“还没,正在查。”

然后停顿了一下,有话要说。

黄中发犯病的这段时间,除了天天看蜘蛛侠外,就是小周和他最亲近,一听手机里的呼吸声,就知道小周有话要说,问他:“你想说什么说吧。”

小周说:“墓穴藏得太简单了。那个秘密很有可能是假的。”

“我知道,不过这样更好,还有四天时间,陪他再玩玩吧。我叫你带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好吧,就照之前的计划行动。”

小周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黄总,这样——会不会太过份?”

“过份?你跟我说过份?”黄中发咆哮,“他弄得我妻离子散,过不过份?害我在精神医院里吃了半年的蜘蛛,过不过份?我儿子现在都快结婚了,我的momo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说过不过份?”

小周的情绪被黄中发带动起来,想起自己第一天搬石板,第二天捞水沟的惨事,脸上漾出恶意:“过份!太过份了!”

六六起了一大早,吃完早餐,拖着拖鞋就要往隔壁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想着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干吗还过去上班?

今天就在家里过吧。

六六敲敲墙,大声喊:“今天有没有事?”

过了一会儿,墙那边闷闷地响:“没事。”

“那我不上班了!”六六理直气壮,反正又没领工资,更没从章本硕那学到什么东西,天天就知道看“进击的巨人”。

请假请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员工也只有她了。

墙那边章本硕喊:“好的。”

六六敷了个醒肤面膜,一边啃着黄瓜,给自己涂上了ad的酒红色指甲油,想着难得一天空下来,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对了,空中瑜伽还没装起来,今天就练练倒挂加小燕飞吧。

六六把空中瑜伽的布装起来,固定盘是之前就叫师傅装好的,她只用挂上去就好,红布垂下来,像天花板喷出的血。六六很满意自己选的颜色。

到了夜里,陪上灯光,这红布简直像是给七个小矮人一起上吊用的。

六六抓住布,一屁股坐下去,倒在布里。

红布荡起来,六六咯咯地笑,踢着小腿,借力晃起来,好好玩。

在布上翻来翻去折腾了好久,出了一身汗,才想到还有正经事要做。

打开视频《驱魔人》,那里面有女孩倒着爬楼梯的视频,再选好下一部《怪形前传》,这两部都有倒爬的动作,刚好和瑜伽里的桥式动作很像,算是小燕飞的进阶版,没有比这个更生动的教学视频了。

她学着双手撑地倒过来。

红布离地只有一手的距离,倒过来,手指指尖刚好撑到地,对她这个初学者来说,很有帮助。

倒挂过来,果然舒服多了,只是接着再做小燕飞的动作,把头往后仰就有点难了。

六六试了好几次,只仰得头晕脖子酸,眼球充血,手撑在地上也酸了,不过腰确实舒服了一些。

她倒吊在红布上,看天地逆转,本来熟悉的家中景象,也跟着她倒立过来,变得陌生。

然后她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爬进来,朝她快速移动。

啊!!

窃听器里传来女人的尖叫,接着咚的一声重响,就没了声音。

小周闭上眼。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不过是老板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

如果是章本硕叫的,他会当成最美妙的曲子去听,可这是他身边的女人叫的。

他很鄙夷老板的做法,不过也很理解老板的心情。

复仇是一顿大餐的话,六六就是大餐前开胃的甜点。

报复仇家,祸及妻儿才是最佳的开局。

只是他听不下去。

之前他对章本硕的调查已经足够详细,除了章本硕的父母外,还有他身边的同事、朋友。

章本硕的朋友不多,阳光心理的李临算一个,再有的话,就是他的邻居六六。

据资料显示,六六只是个普通宅女,唯一的兴趣爱好是看恐怖电影,寻求刺激。

这种女生他见得多了,平日里的生活太过乏味,就在所谓的恐怖片里寻找刺激,调剂平淡无聊的生活,她们自以为胆大,自以为与众不同,可要真的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绝对会吓晕过去。

小周估计六六连拿筷子戳螃蟹的眼睛都不敢,更别提放进去一只大蜘蛛了。

现在已经晕了吧?

小周半天没听到声音,有点担心,他是睚眦必报的性格没错,可并不希望波及到无辜的人。

要不要提醒一下隔壁的章本硕,让他去救人。

这时敲门声响起:“六六,怎么了?”

然后密码锁的声音哔哔几下,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响。

六六说:“吓死我了!”

“你没事吧?”章本硕问。

“没事,你看看,吓死我了,差点让它逃了,漂亮吧。”

“这是什么?别拿过来啊!!!”

“蜘蛛啊。这么大的蜘蛛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你不打算扔掉?”

“你疯啦,干嘛扔掉?毛茸茸的,不吵不闹,多可爱。”六六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一章 真正的恐怖

小周石塑般坐着,双手托着下巴。

他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要怎么跟老板交待。

老板给他的任务是拿蜘蛛吓晕章本硕身边的那个女人,六六。

当时小周还说没有证据表明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要不要换一个对象,比如说李临。

老板说不用了,他不管,就要吓章本硕身边的女人。

就像当初他看到momo肩头的蜘蛛纹身一样,他也要吓章本硕一大跳。

还特意嘱咐把录音带寄给他听。

这段录音怎么交差?

不行,要加大力度。

量变引起质变。量不够而已。

小周坚信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六六不过是个普通女生,害怕的东西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就算有些特殊的小兴趣,也不例外。

小周起身准备着,脸不自觉地狰狞起来,差点把身前的袋子撕裂。

见鬼!连一个女人都吓不住!你以后怎么混!

这段时间,成余在道上消声匿迹,正是他小周打开市场的绝佳时机,他绝不允许自己把这个案子搞砸。

他拉开袋子,里面一层薄薄的泥土,上面全是蜘蛛,密密麻麻,还有几个蜘蛛产出卵,抱着白色卵袋,有的孵出了小蜘蛛,透明的腿,黑色的身,小小的,到处乱爬……

这里一共有一千多只蜘蛛,漏斗蛛、大腹园蛛、黑斑园蛛、幽灵蛛……

这么多量不可能带上飞机,他才特意开车过来。

原本是要用在章本硕身上,严刑逼供,没想到章本硕的秘密第三天就找到了,这些小家伙也不能白白浪费,在它们死之前,去吓一个人吧。

“小家伙们,我带你们去见一个好朋友,帮我好好招待她。”小周拉上拉链,把高领毛衣拉上去,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的两个洞,只等晚上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小周来到瑞金大厦楼下,他提着一个大袋子走进去。

他本来想走楼梯,只是刚迈了一阶,腿就酸得不行。前天搬石板的劲还没缓过来,想到这里他就更恨章本硕了。

小周拎着大袋子进了电梯,停到16楼,然后走上去,把袋子放到门后面,从里面掏出一条长长的导管。

这个和窃听器一起进的蛇眼,据说是中情局那边退下来的二手货,虽说是二手货,质量却可以,高清摄象,可4倍放大,led补光,带收音,360度可调,他花了三万块买了,后来去淘宝上一搜,气得鼻子都歪了,淘宝上同样型号的只有要五百块,学名叫工业内窥镜,长度可配,35英寸真彩显示器,加钱订制的话,还附带美颜瘦腿功能。

都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

小周郁闷,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唯独扮不了有学问的人。

等这个案子做完了,攒够了钱,他也要去读个什么函授本科。

小周走到17楼,猫着腰通过b号客厅的窗口,章本硕呆在客厅里,不知干些什么。

小周对他也没有兴趣,反而生出些鄙夷,虽然据他所知,六六和章本硕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男女关系,可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到身边的人,章本硕,你该羞愧才是。

小周趴在六六门口,他知道六六房门的密码,六个2,简单到连破解的必要都没有。可他不打算进去。

他听了一下动静,窝在地上,把放在门口的窃听器回收,然后慢慢插入蛇眼,他手持着监视器,看房门里的动静。

为了不被发现,蛇眼贴着地慢慢前行,就像一条蛇看世界。

小周看到了地毯、椅子腿,桌子,然后是一张黑色茶几,他略微扬起导管头,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矿泉水瓶,矿泉水瓶里囚着一只黑色的大蜘蛛。

大蜘蛛在里面静静的一动不动。

小周看了一秒钟,有那么一刹那想哭。

放心吧。我会让这个女人害怕的。

只要确定了她的位置。

小周算着手上剩下的导管长度,估摸已经过了三四米,很快就要进入房间了。

可还没听到什么动静,难道六六出去了?

不可能,这女人前段时间白天还会出去上课,一到下午晚上,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就算上班,也不过是到隔壁去上。活动范围不超过方圆一百米。

这个点一定在家里。

小周看着监视器,戴着耳机,突然听到了悉悉索索地爬行声,还有尖叫。

他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幻听,之后反应过来,原是六六放恐怖电影的声音,声音还有点大,隔着耳机都听到了。

小周扬起蛇眼的头,看到一团血色从天花板上流下来,悬在空中,漾出一片的皱纹。

一个女人头倒挂下来,长发披在地上,两只手抓住那血色,绷出一条条直纹,像是刚上吊的尸体从绳子上掉下来,两只眼睛满是血丝,胀大充圆了瞪着镜头,嘴巴张开,像干涸的鱼向不可能的空气索求一口能活下去的水。

啊!

小周被镜头里的脸吓了一跳,叫出声来。

刚出声,就马上闭嘴,差点咬到舌头,一边收回导管,一边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

边上的章本硕没有动静,里面的六六也没动,可能和恐怖片里的尖叫声搞混了吧。

小周庆幸。

然后他脸红了。

是的,虽然没有人看他,可他的脸还是红了,红得像生牛肉,织起交错的红丝,动一下,似要喷出血来。

他居然怕了,还叫出声。

可恶!这个女人是专门在家扮鬼吓我吗?

难道她看穿了我的计划,早早在家里准备好?

又或者是章本硕的阴谋?

小周蹲在墙角下,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地上瞅,地上只有他的影子,没有多出另外一个人。

还好还好,章本硕没有站在窗台看我。

小周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后背都湿了。

巧合,巧合,只是巧合。

小周反复提醒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兴趣古怪,晚上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家扮鬼倒吊着玩的女人。

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就像黄总喜欢穿着订制的蜘蛛侠衣服倒吊在天花板上,肚子被紧身衣包着,凸得像喘气的蛤蟆,练习蜘蛛侠之吻一样。

只不过是奇葩的爱好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小周收拾好工具,又猫着腰,慢慢离开六六门口,他的背又粘又湿,每走一步,湿衣蘸着背,皮肤紧缩着,像有无数张小嘴吸着它。

他撤回到楼梯间,一边整理工具,一边镇定自己受惊后的魂,像在安抚颤栗的蝴蝶翅膀。

他突然想起很早之前调查来的资料。

那次事件因为看到的人很多,所以调查起来非常方便,他就像现场呆过一样,都可以说出十分的细节。

章本硕不知发了什么疯,砸了墙,露出墙洞,然后墙洞里跳出一张惨白的脸,结果是六六敷了面膜。

六六买了凶宅隔壁的房子,晚上一个人看恐怖片解闷。

你说胆子大这成这样的女人,能用普通的宅女来形容吗?

小周的信心有点动摇,马上又淬硬了。

哼。什么胆子大,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要让她见识一下真正的恐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二章 踩

小周原本只想拿蜘蛛吓六六一下,交差了事。

但是章本硕也好,六六也好,在他们两人身上失败了几次,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除了成余外,他才是道上的第一人,他要证明这一点。

他才是游走在地下世界的王者。

小周从袋子里拿出一团东西,开始吹起来。

“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六六从红布上下来,眼睛清明,又酸又凉,腰也舒服多了。

刚才她倒吊练小燕飞的时候,眼睛充血,看什么都迷茫茫的一片,好像有条蛇爬进来。

最近家里怎么了?又是蜘蛛,又是蛇,这么照顾我?给我送宠物来了?

六六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没看到有蛇,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她停住了。

门缝里涌进一线的黑色,向她爬过来,还伴着悉索的响声,像夜的影在撞、在笑、在闹。

六六后退了几步,看那线漫成了面,面又分出好几条线,在客厅四处乱窜。

她皱起眉来。

那是蜘蛛,很多很多蜘蛛。

密密麻麻挤成一堆,从门缝里倒进来,好像门口就有一个巨大无比的蜘蛛巢。

六六喜欢蜘蛛,可不代表喜欢这么多的蜘蛛,这么多怎么养?家里的蟑螂都要被它们赶走了。

等蜘蛛潮过去,门口的蜘蛛少了些,六六拿扫把,把蜘蛛扫出去,开了门,果然看到一条黑线划过走廊,往楼梯间去,六六跟着那条黑线走出去,到楼梯间时,停了一下。

楼梯间的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那沙沙的细微响声经过楼道封闭空间的放大,好像变成了千百条毒蛇在里面游动。

17楼的感应灯是坏的,一是平常很少走楼梯,二是这样气氛也挺好的,六六就一直没去找物管修。

可现在,碰到了蜘蛛线,要不要进去看呢?

六六回头看了一下走廊里的亮光,大半都是从章本硕的客厅里投出来的。

要不要叫他陪自己一起去看呢?

算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

黑漆漆的楼梯间,莫名来源的黑色蜘蛛线,还有诡异的响声,这是标准的恐怖片开局啊!

好期待啊。

六六提着扫把走进去。

啊!

章本硕抬起头,又有尖叫,六六的声音?

小周倒撑在楼梯上,摆动着长长的假肢,从18楼往下爬,居高临下,看着六六。

六六的尖叫声充斥着整个楼梯间,声浪一层层上下传开,好像无数个女人在尖叫。

小周差点眯起眼哭出来,太爽了。

有挑战的任务才有更大的满足感。

果然如他所料,什么爱看恐怖片,不过是打发时间,遣散无聊的兴趣,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变态,和他这样血里火里趟过来的黑暗王者比,还差得远呢!

小姑娘,不要怪我,只怪你离章本硕太近!

啊!啊!六六还在尖叫。

小周的眼睛有点酸,眼球在重力和血液的作用下,都快凸出来,腰也快断了似的。

这姿势可真不好受啊,可他还在享受吓人的那一刻,挥舞着手,摆动长长的假肢,慢慢的,一步步走下来。

啊!啊!啊!

六六的声音拔高了一阶。

小周不止眼疼、头疼、腰疼,连耳膜都有点疼起来。

为什么这女人还没晕倒?叫得这么惨,不是该晕了吗?

然后他看到六六向他走来,问:“你这衣服哪里买的?”

唉呦!

小周一愣,手没抓好,摔下楼梯,后脑勺着地,嗑到台阶边缘,像被好几把刀砍了一样。

他抱着后脑勺缩成一团,脚半耷拉在台阶上,痛得直想哭。

“啊!你没事吧?”六六上来问。

小周的脸又红了,红得他想杀人,躺在地上,听到蜘蛛爬地的沙沙声,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恐吓的方法无效,那就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像大冬天浇一盆冰水到人身上,人一定会尖叫一样。

他要抓一把蜘蛛抹六六脸上。

黄总给他的任务是吓晕六六,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否则任务失败传出出去,说小周连一个女人都吓不倒,他以后还怎么混?

这比成余被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吓到半隐退还要糟糕,至少那个人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而我面对的只是个爱好恐怖片的宅女!

对任务的执着,和连番的失败刺激到小周,小周丢掉了对六六的最后一丝同情,他抓起一把蜘蛛,感受着掌心、指尖传来的毛刺感,就要往六六脸上抹去。

突然小周颈后一凉,什么东西爬进来,一路沿着背心向下,往全身爬去。

“啊!蜘蛛!蜘蛛爬进你脖子里了!”六六大叫,隔着衣服拍。

只是小周穿的衣服是充气型蜘蛛套装,后背上高高隆起,里面又是高领毛衣,光用手拍效果不好。

小周痒得在地上打滚,背后像是被无数只小虫爬过,还有些地方麻起来,一点知觉也无。

他真慌了,这次带来的蜘蛛中大部分都是无毒的,只有几个是有轻微毒性,该不会有毒蜘蛛爬进去了吧?

“踩!用脚踩!”小周趴在地上大吼,这衣服穿上去麻烦,脱掉更麻烦。

光靠他滚地的力量,每次都被身上的气垫抵消,小蜘蛛们在里面寻着缝隙前进,滚成球都没用。

六六知道救人要紧,也不啰嗦,直接一脚踩下去。

嗷!

小周的尖叫声拔高一个等级,比六六还尖!

“你——你——穿着高跟鞋?”小周叫。

六六停下脚,抱歉道:“不好意思,刚好练倒挂,顺便想自拍一下,穿高跟鞋比较漂亮。”

就你这么变态了,漂亮给谁看?小周心里狂吐槽。

“我把它脱了?”

小周惨嘶:“不要脱!不要脱!高跟鞋比较好!”

刚才那一脚,高跟鞋戳破气垫,牢牢踩死了好几只蜘蛛,爆出浆来,又湿又痛,比发麻好多了。

六六穿着高跟鞋猛踩,小周跟着节奏一口一口地叫。

他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干吗?”

“快,你来得正好,帮忙一起踩,蜘蛛爬进去了。”六六拉着章本硕。

接着又是一只大脚踩下,章本硕穿的是拖鞋,可力气比六六大多了。

小周的头趴在地上,痛苦并快乐着,享受两个人的轮番脚踩,一边叫着“不要停、重一点!”

他的眼角滴下一颗泪。

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踩得我好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三章 蜘蛛的眼

章本硕踩得好爽,而且是为了救人,越用力越好,看地上乱爬的蜘蛛,章本硕就知道这家伙估计也是什么恐怖事物爱好者,专门收集蜘蛛,还穿着这么大的充气蜘蛛套装,结果反被自己宠物咬了。

希望他以后能吸取教训,养蜘蛛不是说不行,但养这么多找死啊!

想到这里,章本硕看了六六一眼,最好这女人也能吸取点教训,喜欢恐怖片也没错,可喜欢到那种程度,以后怎么找男朋友?

正常人都不会放纸人在家里的好嘛!

蜘蛛人不叫了,趴在地上像块融化的巧克力,章本硕问他要不要叫辆救护车,那人说不用了。

章本硕就回自己房间去,正看到艾伦三人组决裂的关键时刻,好期待下一集啊!

六六留下来,问小周:“你这衣服哪里买的?和怪形前传里的好像哦。”

“电影院活动送的。”其实是去刷油漆的时候,女主人嫌太挤,没地方放,送给他的。

六六问了是哪家电影院,听了就啧啧地赞叹,不住用手摸那个充气假肢。

明明没摸在自己身上,小周都觉得身上起了一阵寒栗,她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六六说以前也知道那家电影院放恐怖片时,都会送些小礼品,只是没想到会送这么好的东西,可惜啊。

小周坐在台阶上,浑身粘乎乎,又麻又痒,他说:“这个你很喜欢吗?那我送给你吧。”

六六吃了一惊,忙摆手说:“这怎么行?你肯定很喜欢这套衣服,我不能拿。”

嘴里说着不能拿,可手一摸到蜘蛛的假肢上,就舍不得松手,她正愁明年的万圣节party有什么新点子,天天扮鬼她都扮腻了,来个蜘蛛套装也不错。

小周忍着伤脱下蜘蛛套装,交给六六:“就给你了,我的蜘蛛不小心跑出来,溜到你家里,给你造成困扰,这算是一点小补偿。”

“真的吗?”六六接过衣服,摸着蜘蛛套装上那只蜘蛛的大眼,像剥熟鸡蛋的壳。

小周重重点头,一瘸一拐地离去。

六六拿着蜘蛛衣服回家,关上门时,回头看了一下地上的黑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蜘蛛闯到我家里来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六六美滋滋地捧着蜘蛛套装,放到沙发上,蜘蛛的两个大眼对着客厅。

就算平时不穿,留着当个摆设也挺好的。

六六左右看了一下,觉得光摆一个蜘蛛,还是显得空了些,怎么说呢?

六六虽然不懂设计,但是一些模糊的感觉她还是有的。

太孤独,没有对照物,把蜘蛛的形给凸显出来。

六六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看到纸人,眼睛一亮,有了。

上次从殡仪馆里搬回来,本来是想放在章本硕家里那块滑到不行的地砖上,章本硕宁死不从,只好放自己家里。

一直都是面壁思过,有时晚上看恐怖片,本来想叫章本硕过来一起看,可想到那家伙一看恐怖片就睡的人品,非常不靠谱,就拉了纸人过来,一起看。

现在纸人也终于有伴了。

六六把纸人拉过来,和蜘蛛的大眼面对面。

又站远了看一下布局,很好,画面感和故事感都出来了。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有人一进来,就觉得这纸人和蜘蛛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很有期待感,画面也有张力。

小周下了楼,脚步渐渐轻快,到后面大步流星,甩开膀子,往自己的临时驻点,瑞金大厦对面的出租屋跑。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就连意外到来的章本硕都没看穿他的真面目。

这帮普通市民的警觉性太差了!

他孤独地来到这世上,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朋友,只有他一个人。

犯了错,没人会帮他兜底善后,只有他自己。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会有后备方案。

蜘蛛吓人也是一样,蜘蛛第一层,蜘蛛套装是第二层,如果这两样都不起作用,那还有第三层的的蜘蛛之眼!

在地下世界游走,常会处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他的装备非常齐全。

早在穿上那个蜘蛛套装之前,套装上的蜘蛛之眼已经被他彻底改造过了。

那两颗大眼球也是摄象头。

而且还有外放的小音箱,可以在关键时刻放出巨响吓死六六!

多次的失败,让小周怒火中烧,他现在都差点忘了这次任务的主线是章本硕,而不是六六。

他只想吓到六六一次。

就一次!

求你了,像其他女生一样,害怕一下就好。

小周一回到家,打开监视器,查看六六家的状况。

信号还没连接上,画面一片漆黑。

小周的脸几乎贴到屏墓上,声音先画面一步传过来,又是尖叫声,六六又在看恐怖片了。

哼,无聊的爱好,自以为坚强,不会被吓到的胆量。

现在就让我来击碎它!

小周的鼠标移到一个恐怖尖叫视频上,把音量调到最大,只要确定蜘蛛套装在六六身边,他就要放出尖叫声,吓死六六!

画面一亮,看到了。

一张惨白的脸填满了整面监视器。

眼鼻嘴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只有一个小黑点的瞳孔盯着小周看。

距离是那么近,好像已经跳出屏幕,对着小周的鼻子呼气。

小周一个后仰,重重摔地上,啊!

……

张一帆正没有头绪的时候,小周打来电话,他接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像是阵无处可逃的电流困在两人耳朵间摇摆,滋滋作响,又像是火炭上的一滴糖,最后还是小周先沉不住气,说:“我们见一面吧。”

“好。”

小周在电话里没多说,但那沉重的情绪沿着手机信号滴下来,像是融化的黄油,蒙了布的鼓槌敲在张一帆的耳膜上,张一帆想,难道他也受了什么打击?

张一帆苦笑一下,是他多虑了。

章老师布的这个局,他只掀开了一角,之前的担心实属多余,小周看不透,黄中发也看不透。

就连自己以为看透了,可多想一下,又觉得自己推演出来事情真相太过牵强,也说不通。

搜集来的信息片段,每一个都是真的,经过多方证人的比较叙述,就算有角度和刻意隐瞒的问题,大致上也是还原了当年那件事情,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呢?

张一帆总觉得自己有哪些疏漏的地方,一个人再厉害,也终归有他的局限,张一帆想跟小周交换一下情报,看看他那里有什么新发现。

当然,章老师的核心机密他会适当保留,不会透露给小周听。

那些部分就算是专业人士也未必能看得懂,小周也许其他方面厉害,但是心理专业的素养不是说有就有的。

在这方面,他有绝对的自信。

交换情报,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两人默契地约好在松鹤墓园山下相见。

等到了山下,已是夜里11点多。

天黑着,山上还亮着光,稀稀拉拉,偶尔有些声音传来。

经过三天的赶工,墓园前期的重活已经完毕,接下来就是些铺砖、修补、翻新的小活。

晚上有工人工作,不过再没之前那热火朝天满山开挖的景象。

这时候混进去很轻松。

张一帆看到一个人站在台阶旁,身体佝偻着,这个点了,也只有小周了。

张一帆走上去,没有打招呼,只是加重了些脚步。

那人转过身来,借着月光,张一帆看清那人的脸,愣了一下,又多看了几眼,才叫道:“小周?你脸怎么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四章 C的意思

小周脸上一块青一块红,还有好几个肿块,要不是那件高领毛衣还穿在身上,张一帆差点认不出他来。

小周没说话,只是额头、颊上的肿块跳了几下,里面似是含了虫卵,随时会喷溅出腥黄的粘液。

张一帆忍不住站远一点。

小周嗯了一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抬头看月亮。

从山下看,山顶衔着月尖,叼出一山的涎水流光,似乎触手可及,再一看,又隔了万里虚空,心下顿时失落起来。

张一帆也学着小周看月亮。

不知怎的,他也不想说话了。

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两个人因为同一件事搞得心力憔悴,此时都默默地沐浴月华,积攒能量。

过了几分钟,小周看手机,说:“快到12点了。”张一帆正看月亮看得入神,点点头。

“过了12点,就是第四天了。”小周突然盯着张一帆说。

张一帆还是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却猛地一跳,是啊,第四天了!

这么快就过了一半,可什么都还没查出来。

难道章老师那件事就真的这么算了?

张一帆思绪万千,不由想起刚和章老师定下这个游戏时,自己信心十足,想着就算一个人,也能找到,没想到这才只过了三天而已,自己也不是没有进展,然而,却被过载的信息弄得焦头烂额。

章老师甚至连一次有力的回击都没有,全程都没有现身。

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他以前看章老师,只是觉得他的眼动技巧和咨询技术有独特之处,想跟他学习,现在回头想一下,才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爱。

如果硬要用什么词来描述的话,深不可测才是最正确的词。

每次多了解一些章老师的事,就越发觉他深不可测。

张一帆被“第四天”这三个字勾动心绪,一直在沉思。

小周说话了,这回他没盯着张一帆看,又盯着天上的月亮,好像要掩藏自己落寞的眼神,只露给月亮看似的。

“我们还是合作吧。”

“嗯。”

张一帆点头。

在连番的失败下,小周和张一帆都认清了一个现实,只有放下无谓的骄傲和自尊,通力合作,互换情报,才有希望赢得这个赌局,只是有希望而已。

在强大和狡猾的敌人面前,这点可笑的自尊是没有意义的。

两人坐回车里,开始交换情报。

经过之前那轮看月,虽然没说什么话,可是小周、张一帆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那股挫败感。

张一帆还要更深刻一些,因为小周的脸实在太烂了,像是被一千只毒虫咬过似的。

坐到车里,还不断地蹭后背,像野猪蹭树皮。

张一帆提议把双方知道的情报都列出来,一个个比对,看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小周同意。

两人各自写了一阵,凑到一起看。

张一帆:邓秀兰摄影展、孤儿院照片丢失,阳光心理旧纸箱,陈秀梅,论文审稿人……

小周:搬石板、黑驴、基因烤饼好吃、宠物墓、捞水沟、墓位表、六六是个变态……

果然一比对,就看出来了。

张一帆、小周交换了看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出声:“这是——”

然后小周先说:“邓秀兰?你第一天去找的那个人是邓秀兰?”

“你知道她?”

张一帆刚说出来,才想起,以前去找邓秀兰的时候,邓秀兰好像说过有人已经找过她了。

“对,我找过她。”小周说。

张一帆有点失望,当初邓秀兰没给自己任何有用的情报,小周肯定也是一样。

虽然找到了共同点,但是对赌局没有帮助啊。

“再看下一条吧。”张一帆准备要说自己的发现。

“不,你不明白。”小周说,“我不仅找过她一次。”

“什么意思?”张一帆坐直了,眼睛亮起来。

“她说什么都不知道,可明明一副知道什么的样子,我要是就这么走了,还怎么在这圈里混。”小周有点傲骄地说。

“事后,我扮成油漆工,在她电影院边上的新家里刷了一个月的油漆。”

“那房子太大,上个厕所都要走三分钟的路,刷得我累死了。”

小周脸上还有丝惊恐,那次刷油漆的活堪比这次搬石板。

“然后呢?”张一帆隐隐抓到了什么。

“那照片,一箱照片就是我偷的。”小周淡淡的笑,有点不好意思。

“在哪里?”张一帆说。

小周说不在身边,不过叫人寄过来,半天时间差不多了。

当时拿了照片,他看了一遍,都是些活动的照片,要不就是办公室里和孙女一起的照片,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就放到一边。

“你确定那些照片有用?还是你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吗?”小周抖着脸上的肿块问。

张一帆压抑住兴奋说:“我在第一章心理呆了那么久,看照片肯定能比你分析出更多的事,这有什么稀奇的。”

他轻巧一句话把这件事揭过,忙指着墓位表问:“这c是什么意思?”

小周从阿骨大手机上拍下来的墓位表,上面有章本硕的名字,还有abc三个符号注明。

小周说不知道,应该是墓位的类型吧。

刚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

松鹤墓园就三种墓:普通墓、创意艺术墓、宠物墓。

可这表里的全是普通墓,难道普通墓还有细分类型吗?

小周回答不出来,他觉得这没什么好研究的,不过看张一帆的眼神,这个问题可能很关键。

他说:“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打给谁?”

“阿骨大。”

小周问了阿骨大,墓位后面的c代表什么意思。

阿骨大热情地回答,那是他自己做的标注,a代表空墓,还没下葬,b代表两位墓穴,c代表三位墓穴。什么都没标注的就是最普通的一位墓穴。

小周挂掉电话,和张一帆的对视,两人的目光撞一起,迸出火星,喉间一刀子的低吼,像要喷出千百吨的暗红铁浆。

好算计!那墓穴下面还有两个位置!

难怪!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墓,难怪章本硕通过阿骨大买墓,却不把这条线索给断了。

张一帆心中对章老师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泛滥,差点尿出来。

自从赌局开始,他就有了心理准备,章老师的风格就是说部分真话误导思路。

自己刻意跳出圈去思考,将墓园交给小周去处理,自以为跳出章老师设的局,却没想到章老师的局中局,是设在墓园里的,自己跳出圈外去找,反而找的一头雾水。

高明!太高明了!

不过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章老师,你再厉害,终归受限于自己一人,资源和精力有限,不可能斩断所有线索,误导的同时,也必定暴露出更多的真相。

张一帆和小周再没说话,下了车,就趁黑往山上去。

现在月朗星稀,墓园里虽有通宵工作的工人,可都集中在门口,普通墓区那里没有人,混进去正是好时候。

张一帆和小周蹲在d34墓位前,几十米外有个工人正在搅拌水泥。

张一帆小声问:“怎么办?风镐又不能用。”

他们的位置很隐蔽,又是晚上,视力难及远,只要不是刻意去看,根本找不到他们两人。

可问题是今晚山上也太安静了,没了挖土机做掩护,只有偶尔几声工友们的玩笑话,根本盖不住风镐的声音。

小周移开石板,指着下面的土说:“用手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五章 第三个盒子

墓穴下面都是土,没有水泥,用手挖可行。

小周和张一帆一人蹲一边,用手刨土。

张一帆的手打惯了键盘,却很少碰土,挖了几下,手指酸得不行,小周一下一下刨,手像铲子一样,直直插进去,一插一手土。

张一帆甩甩手,抠掉指甲里的泥,正要继续挖,小周手插进土里突然停住,像挖土机嗑到石头。

张一帆看他的手绕了一圈,刨松了土,慢慢捧出一个盒子。

和之前那个盒子一模一样。

小周把盒子交给张一帆,自己继续挖。

张一帆掸掉盒子上的泥,打开看,里面一张小纸片,上面写了一句话: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就这样?

张一帆用手舔了遍盒子,搜刮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纸条。

他翻来覆去地看那个小纸条。

上面的字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不是手写,也无法从笔迹上分析出什么。

张一帆收起纸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三个盒子。

小周挖到底了,站起来冲他摇摇头。虽然有三个位置,但只放了两个盒子。

章老师这是搞什么鬼。

“盒子里有什么?”小周问。

张一帆把纸条递给他看。

小周看了,不明白什么意思,也懒得去想。

两人合作,小周出力,张一帆出脑。

小周又把纸条还给张一帆,问他怎么看。

张一帆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又加了句:“这句话是出自《意识下的冰山》第一版,这本书只有章本硕和王垒有。放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用。”

小周看着空出来的第三个墓位,问:“那第三个盒子在哪?”

谁知道呢?张一帆环顾四周,“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远处工人们一声吆喝,跑到一处去喝酒,山上更冷清了。

小周移回石板,清理好现场和张一帆走了。

到了山下,小周上了车,张一帆说他还要想一想,让小周先走。

小周眉毛抖了一下,说:“好。”然后开车走了。

看到车尾灯消失在山雾中,张一帆坐了一会儿,打开手机,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没有响动,这才回头往山上走去。

这时比之前还要静,除了偶尔传来的笑声。

工人们都聚在一处喝酒聊天,门口没人,张一帆直接进来,贴着墙走了一大圈,到a18的墓位前,又看了一圈,才蹲下去移石板。

其实看那一圈实属多余,边上都是墓碑,又暗得不行,真有人藏那里也看不到。

没有小周帮忙,张一帆搬得很辛苦,又要小心不发出声音。

只能一点点挪,终于挪开了一角,是个空墓,水泥没有封上,中间有个凹槽,张一帆脸上显出喜色,趴下去,用手去捞。

过了一会儿,站起身,一脸沮丧,轻声说:“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是我想错了?”

他摇摇头,又一点点把石板挪回去。

然后走到围墙边,绕了一大圈下山。

张一帆走后,一块墓碑后亮起一只眼,慢慢浮起来,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小周。

他没走。

他开车开到一半,把车停路边,自己又捡了条山路跑回来,提前在墓园里守着,果然看到张一帆偷偷摸摸进来,到了a18墓前。

小周倒不是看穿了张一帆骗他,而是打一开始就没信过张一帆。

他走到a18墓前,不急着搬开石板,也像张一帆一样,先看了一圈,确认石板上没有动过手脚的地方,才移开石板,自己亲眼确认了一番,果然什么都没有。

只是他有点奇怪,a18在墓位表上什么都没有标注,用阿骨大的话来说就是已经售出,但是还没有下葬的空墓,可是这样的空墓还有好几十个。

为什么偏偏是a18?

不过两人交换情报时,都各自藏了一手,张一帆知道他不知道的事也很正常。

小周往山下走去。

墓位的事先放到一边,老板要求的惊吓录音还要早点做好。

他想好了。

录音原样交上去,不剪辑。

他本可以剪辑后,造成吓晕六六的假象,可是他不想,这是他最后坚守的自尊。

至于章本硕的秘密到底藏在哪块墓下,他的兴趣不大,反正到最后,章本硕无论输赢,都要被教训。

黄中发的心思他懂。

就像和张一帆玩这些心理战一样,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家伙的话不可信,只要不去信他的就好了。

天已蒙蒙亮,早起的鸟儿在叫,忙了大半夜的工人们都回去休息,早上来上班的工人们还没过来。

墓园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抽出几声鸟叫,愈发显得幽静。

一个人走进来,是张一帆。

他离开墓园后,没走远,呆在山路旁的小树林里,看到小周从山路上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看小周的表情时,就注意到了小周的眉毛,还有眼睛,那是典型的不信任,也有一定程度的伪装。

所以他作戏给小周看。

只是他一早就怀疑小周在身边,却始终不能确定他的位置,小周就像一个鬼魂来无影,去无踪。

张一帆看他去了山下,呆在树林里还是不动,连手机也不敢开。天知道小周故意现身会不会是另外一个计谋。

谨慎起见,他一动都不能动,在小树林里忍着虫子咬,一直站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发亮,确定小周不可能呆在边上后,他才往山上去。

他没有明确的线索,但是却唯独笃信一点。

那就是章老师放在盒子里的东西一定是真相的一部分。

在这个前提下,以那两个盒子里的东西为真展开推演。

第一个盒子:论文《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

第二个盒子: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表面上看这两个盒子的线索毫无关联,其实细细推敲,还是有联系的。

张一帆还记得在阳光心理读到章老师对这一句话的心得点评,章老师写到了不朽与死亡的意义。

死亡是终极的遗忘,以遗忘为起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心理建造。这是自然更替的不朽规律。

再想想章老师为什么要把秘密藏到墓园里,只是单纯为了增加难度吗?

骨灰盒、我要你死、扮演尸体的心理剧、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

所有线索都有一个共同点:死亡。

可是论文这件事里又有谁死了呢?

这个死不一定是实指,有可能指的是章老师或是王垒对某种事物的信念或是理念冲突的死亡。

但是我为什么不能简单地想成就是纯粹意义上死亡呢?

那么问题来了。

谁死了?

参与论文的人有谁死了?

王垒?章本硕?陈秀梅?

都没死。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猫,参与实验的那只橘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六章 老王的大黄瓜

张一帆站在墓碑前,日斑缀在墓碑上,蚀出有棱角的光,零零碎碎。

碑上的照片是头小香猪,边上一个叉子。

这里是宠物墓区。

张一帆想到以前宋雨给他的那张照片,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大橘猫在手术室里。

那小女孩是王垒的孙女。橘猫是她的宠物。

章老师,你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第一中学,我说破你的眼动技巧和咨询技术的时候,还是去六六家放出这张橘猫照片的时候?

如果是临时布置的话,那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从签订协议开始,章老师一直就用那高超的语言技巧误导我们,黄中发、小周、我都没有发现。

自始至终,我们都以为章老师是新买了一个墓,把秘密放到新墓里。

却从没想过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章老师很久之前就把那个秘密埋进墓里。

如果一直在新墓中找,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

转了一圈,他很快就把目标缩小到三个墓碑前。

给猫买墓的主人不少,有几十个,但是普通的橘猫,却不多,一共只有三个。

张一帆努力凭着印象去比对,最后在一个墓前停下来。

就是这里,墓碑上有张照片,是只大橘猫,墓碑上写着:大黄,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会记住你。请关注微博:老王的大黄瓜。

张一帆用力闭上眼,眼皮收拢,压得眼前显出红绿蓝紫,这才放开。

他伸出手揭开石板。

宠物墓的墓位没有用水泥封住,只有一片方形的凹槽,方便主人摆些宠物生前喜爱的玩具入葬。

里面摆着两个骨灰盒,一个方方小小,另一个就是鸳鸯骨灰盒了。

张一帆先拿起那方方小小的骨灰盒,如果他猜得没错,秘密早就藏在这个盒子里。

他打开盒子里,里面是一捧灰。

张一帆呆了一下,差点要伸手去捅灰,确定灰里是不是还藏了东西。

他放下方形骨灰盒,又拿起边上的鸳鸯骨灰盒,打开,里面有张纸,纸上只有三个字:看墓碑。

张一帆看墓碑,又读了一遍。

——大黄,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会记住你。请关注微博:老王的大黄瓜。

他拿出手机,搜到微博号,老王的大黄瓜。

点进去,一张张图片、视频、文字,在旁人眼里只是记录橘猫的日常,在他眼里,却是阳光下一片片生锈的罪恶。

我——找到了。

原来如此。

小周把录音传给黄中发,黄中发听了说好,尤其那数声尖叫,叫得真好听,你做得非常好。

黄中发还把录音那段放给小周听。

小周红了脸,想跟老板说那段尖叫是我叫的,不过还是没说出口。

小周问黄中发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很期待黄中发说秘密到手,无论真假,都可以开始他的血腥报复。

虽然最后那致命的一刀要让黄中发亲手挥下,但是之前那些铺垫的动作还要他来执行。

他也能收获一些甜美的复仇之浆。

昨天六六踩他最多,可章本硕踩他最痛。

这两人都该死。

黄中发说了两个字:“休息。”

小周问:“休息之后呢?”

“还是休息。今天先休息一天吧。去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看电视?

小周想,都第四天了,还看什么电视?

六六休息了一天后,第二天又准时上班,还把键盘打得噼哩哗啦乱响,可是没有一点用。

章本硕还半瘫在椅子里,看着电脑屏幕。

六六很生气,气章本硕的颓废。

她算是看清了。

这家伙就是想光明正大地休息一个月。

什么赌约?他压根就没想赢过!

这条咸鱼!

今天来上班,章本硕没在看《进击的巨人》,她还以为章本硕休息够了,静极思动,终于要做点事。

结果,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了半个小时的电视。

要是看什么电影、综艺节目,或者上课视频,她也就忍了。

可是你看新闻?

一大早起来,聚精会神地看本地城市新闻是几个意思?

外面天气不好,哪里堵车,墓园工地上一头黑驴神秘消失,关你什么事?

你这几天压根就没出过门啊!除了之前踹蜘蛛救人那次,好歹是走到了楼梯间。

六六都怀疑是不是跟自己呆久了,这家伙也宅家里宅惯了。

六六叹口气,站起来,走向章本硕,“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躺下去?”

她看章本硕,目光像口刀架他脖子上,吃住皮,刀口都有点发涩。

自己这么勤快的员工,怎么就摊上这么不靠谱的老板。

章本硕动了动脚,直起腰,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六六小声点,然后调大音量。

电脑里传出的广告的声音。

“我叫吴进,患有严重的拖延症,是第一章心理的章老师治好了我。”

六六正要关掉电脑,好好地和章本硕聊一聊,跟他说一下,虽然有些道理章本硕应该比自己懂,但是六六想跟他说,你光躺在这里,没一分钱进账,怎么行?

你该不会以为那场赌约稳赢了,可以白拿两百万,加上阳光心理的千万股份吧?

万一对方不认账呢?

“我叫杨先,有段时间压力很大,家庭关系紧张,是章老师开导了我,让我走出那段低潮期。”

六六捕捉到了两个词:第一章心理,章老师?

她走到桌子后,看屏幕。

广告里又换到一个女生在讲她的经历,她是名职业电竞选手,有段时间因为比赛压力过大,一度陷入轻度抑郁,她没见过章老师,只和他在线聊过,但章老师对她的帮助真的很大很大,她现在就想找个机会当面谢一下章老师。

接着又是个男人,说自己曾经有过很私密的困扰,本来不想说出来的,但章老师帮了他这么多,为了让更多难举的男同胞们有治愈的希望,也为了让大家知道还有这样一名优秀出色的咨询师,他推荐第一章心理的章老师,多亏了章老师的帮助,他才重振雄风。

不打针、不吃药、不运动、只用几句话,就能让你重新体验年青的感觉。

请找第一章心理,章本硕。

六六眼睛瞪圆,目光却透出尖来,看看屏幕,又看看瘫在椅子上的章本硕,头左右来回地晃。

最后才确定了广告里的人说的章老师,就是眼前这个添点阳光就能晒成咸鱼干的章本硕。

这是怎么了?

六六想起这几天章本硕瘫得连腰都快被椅子吃了,还推掉了一大批单子,那股淡定的劲,好像以后不愁吃穿,躺在床上,都有人叫他章老师,请他开开金口,给他们指条明路,一副屎尿不缺人伺侯,哈欠也只肯打到嗓子眼的懒虫做派。

他拍的广告?

不可能!

她虽然没在电视台投过广告,可以前听阿秋说过,投广告,都是以秒计算,虽然是地方台,又是白天,价钱不至于贵到离谱,可这广告从头播到尾,已经有两三分钟了吧?

这要多少钱?

至少几百万了。

这家伙要有几百万,会像死鱼一样躺椅子里?

六六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以前自家拆迁分了一千万,身边就有朋友羡慕她躺拿一千万。

这家伙足不出户,躺着放广告,哪来的钱?

不对啊!不止几百万,采访这些人,也要有专门的团队来做,看这背景,看这采访的镜头,还有人们的情绪调动。

还有那通透的镜头感和背景音乐,绝对是有专业的团队把持,这些人要么是真的,要么是请来的专业演员,做成伪记录片形式,增强可信度。

广告还没播完,六六就问章本硕:“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叫陈秋,接受过章老师的指导。”

六六呆了下,那声音入耳在大脑沟路上颠簸着展开,一丝分出一丝,漫遍整个大脑皮层,她转过头去看,是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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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捧高高

“是章老师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让我知道要开展新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努力,光想是没用的,谢谢你章老师。”阿秋说。

不是演员,全是以前章本硕治疗过的来访者。

六六当咨询助理也有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有多大难度。

心理咨询本来就是极其私人的事,要让来访者上镜就很难了,吐露心声更是难上加难。

原来大峡谷蹦极那次,是他解开阿秋的心结,阿秋才突然离开自己。

“你拍的?什么时候?”六六问。

章本硕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六六一肚子话闷着,好难受。

可广告还没结束。

阿秋说完后,又出现一个人。

黄宇。

“章老师对我的帮助很大,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不是那种会说很多道理的风格,可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安心。”

六六知道黄宇是个有名的明星,好像还是什么最小公倍数的制作人,不过她只对恐怖片感兴趣,看黄宇出现并没多少激动。

等黄宇的广告打完,六六吐出一口气,终于轮到她发问了。

结果又一个人跳出来。

是个中年人,穿着蜘蛛侠的t恤,对着镜头说:“我是黄中发,前白旗集团董事长。章老师是我请来给儿子咨询的。他近乎完美地解决了我儿子的婚姻问题,我很感谢他。”

六六糊涂了。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真是章本硕拍的广告?还能请动黄中发?

黄中发继续说:“后天,也就是2月1号我儿子黄宇的结婚典礼就要在大爱孤儿院举行,是场小型的私人婚礼。”

“搞什么,给自己儿子婚礼打广告吗?”六六越发搞不懂这广告是谁拍的了。

“另外,我和章老师有个赌约,事关他被阳光心理开除的秘密,赌约是阳光心理的六成股份和两百万现金。要是我赢了,还会再给孤儿院捐赠五百万,当作公益。请大家多多支持第一章心理。那天婚礼不对媒体开放,但是有关我和章老师的赌约媒体可以采访。”

“章老师,2月1号,我在大爱孤儿院等你。”黄中发对着镜头笑了一下,最后转回正常新闻,这段广告终于播完了。

六六对着屏幕发了会呆,这会不用问章本硕了,肯定不是他拍的。

“黄中发?他拍的?”六六还迷糊着,想不通。

章本硕点点头。

“为什么?要宣布赌约,他只用讲最后一句就行了啊,前面说你那么多好话干吗?这不是免费帮你做宣传吗?”

“捧得高,摔得重。”章本硕说。

从主动抛出那个赌约开始,章本硕就想好了最后一步,可还是没料到黄中发会玩这种招数。

为了搞臭自己的名声,可真舍得下血本啊。

原本自己是没什么知名度,就算秘密泄露出去,恐怕别人也没兴趣,顶多会问一句这家伙谁啊。

在这个信息爆炸,娱乐泛化的年代,就是要自黑营销,也要有点知名度才行。

黄中发为了给自己造成最大伤害,居然连广告也给自己做好了。

等等,广告都做了,该不会也买了热搜吧?

章本硕拿出手机,搜微博,果然热搜已经出现在第二位,第一位是黄宇丁铃结婚。

第二条是黄宇神秘导师赌约。

这时手机也同时响起,不止章本硕的,六六的手机也是一样。

电脑里qq声不断,有新的联系人要求加为好友。

章本硕和六六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都写了同一个词:“记者”

章本硕看手机,是李临打过来的。

一接起来,李临就说:“本子,你好啊!都上热搜了。已经有十几个记者打电话给我,了解你的情况,有的已经问到你平时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了,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们说?”

李临话留一半,那口气好像是小子你快飞黄腾达了,快点讨好我,要不我就爆你黑料,说你平时不穿内裤。

通话时一直有嘟嘟的响声,不知还有多少人打电话给他。

章本硕也不知道自己的号码是怎么漏出去的,很有可能黄中发做广告,买热搜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一并发了出去,方便各大媒体采访。

章本硕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黄中发果然老谋深算,早就想好了借黄宇的名气把他放火上烤。

单单是章本硕和黄中发的赌约,根本就吸引不了众人的眼球。一场赌约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在乎,谁赢谁输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秘密就算是丑闻,暴出来对章本硕这个普通咨询师又有什么影响。

别说是章本硕这种等级的咨询师,就是王垒也是一样。

大部份人都会问这是谁啊。

可跟黄宇这个大热点绑上以后,整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章本硕和六六各自刷手机。

刚上了热搜几分钟,各种花边、小道消息已经冒出来。

把章本硕的来历说得有鼻子有眼。

连以前章本硕参加白旗集团风华庆典活动的照片也揪出来,冲着镜头摆手,表情尴尬,笑容僵硬,像个死龙套趁导演开小差拼命给自己加戏。

那时的章本硕站在丁铃身边,完全的路人相,连身边的西装保镖都不如,还要特意用红圈画出来,注明这个就是神秘的章老师,据说他帮助黄宇走过难关,重振白旗集团,并一手导致了momo的离队,可以说是第一代最小公倍数女团解散的罪魁祸首。

六六指着照片,夸张地大叫:“你!你!”

章本硕问:“什么?”

“你——居然穿成这样去参加典礼?太不注意形象了吧?”

六六感慨,要是章本硕早点聘自己为助理,这种丢脸的事就不会发生。

自己虽然不是专业的造型师,不过好歹也会些基础的打扮,你这样一身破裤子破球鞋出去,连鬼都懒得搭理你,难怪做了那么久的咨询,连黄宇那样的人物都咨询过,还是不火。

营销啊!章本硕,你缺的就是营销。

还有报道说他的第一桶金是通过倒卖凶宅来的。已经有记者拿到了当时卖他凶宅的房产中介的名字,正在联系中。

更有最小公倍数女团粉丝指出最小公倍数的大热曲《吃大象的鱼》就是章本硕写的词。

——大象爱她,长出大耳朵长鼻子让她捏

——螃蟹爱她,只出剪刀让她出石头赢

——鱼爱她,就吃了大象和螃蟹还有太阳和海洋,自己炖成水煮鱼让她吃

这里排列的动物意象,极速跳跃,浪漫、壮观、瑰丽,碰撞出一种难以言表诡奇风格,这就是心理咨询师独有的心灵体验和词句特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另一个棋盘

有momo的铁杆粉丝要给章本硕寄刀片,要不是你当初乱咨询,momo会走?

有吕佳的粉丝力挺章老师,要不是章老师指导,吕佳也不会找回舞台自信。

还有章本硕以前和黄宇在《看见你的声音》节目中亮相的那个片段,也在半小时后内登上了b站热搜第一。

热搜第二还是这个片段,只不过是现场观众直拍,标题叫:两帅小伙激情相拥冷落美女,结尾亮了。

另外有追星粉丝爆料,说以前在机场看到过一个男人追金智恩,还送给她一个骨灰盒。

那时没有留下照片,只看到他的一个模糊侧脸,现在她可以确定那就是章本硕。

为什么?

那么帅的路人,任谁见了都不会忘记。

金智恩现在是pyj的副社长,主管最近的韩流男女混合天团404,跟黄宇私人关系密切,业务合作频繁,旗下也有很多知名团队。

这篇文章一出,又带起无数粉丝战队的八卦,有粉丝爆料这个第一章心理的章老师表面上一点名气也没有,实际上却是娱乐圈里的知名心理咨询师,平时接单谨慎,只看眼缘,价钱便宜到发指,一小时只用500块!

然后爆出更多的料,一个据说是素人闹鬼视频《墙中的白脸》,里面居然也有章老师。

难道除了心理咨询师外,他还是个风水抓鬼大师?

章老师、章本硕、第一章心理、甚至连“本硕连读”都成了热搜词,各大网站热炒,还有章本硕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亲戚朋友跳出来,说他们认识章本硕。知道他小时候的事,爆料费一万元起跳。

报社的热线都快被打爆。

“喂,有章本硕的私密消息,一经确认,马上奖励现金一万元,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你有他的消息吗?”

“有。”

“快说。”

“他现在家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性,相貌英俊,胸肌饱满,肤色古铜,脱光上衣,大吵大闹,疑似感情纠纷,分手费没谈妥。”

“真的?你在现场?等等,我马上过去。”

“对。我就在他家门口,我上衣已经脱了,正准备大吵大闹。钱打了没?”

“你去死。”

……

章本硕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马上就有记者找上门了。

六六问他怎么办。要不要先出去避避风头?

章本硕说不用,把门关上就好,然后手机又响了。

章本硕本来要挂掉,却是他妈打过来的。

他只好接起来。

老妈问你最近好吗?

章本硕说好。

老妈问那网上怎么都是你的新闻?你跟人赌啥了?碰什么都行,赌和毒绝不能碰,知道吗?要不你爸非把你打死不可。

打死!老爸在边上吼。

章本硕一头冷汗,说:“没有,真没有。我连扑克牌都不怎么玩,你还不知道我?”

老妈说那倒是,我儿子我还不清楚,听到没?他没赌!

这句话像是跟老爸说的。

章本硕正准备挂电话,老妈又问了,没什么事就好,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回来?

章本硕说快了快了,这里的事做做完,就回去。

老妈又问你那个同居女友啥时候带回来给妈瞧瞧,这么大人了,还害臊,又不是十几岁的小伙子,瞒我这么久你好意思?

章本硕问:“什么同居女友?”

老妈说:“别装蒜。就那个叫什么六六的。网上都说了,连照片都有。”

章本硕笑:“那是助理。”瞄了六六一眼。

六六也正在讲电话,估计也是什么记者想采访她。

老妈说:“对,就是那个助理,房子都买到一块去了,挺会玩的嘛,回家把她带过来,要不你也不用回来了。”

老爸重复:“不用回来了!”

老妈挂掉电话。

章本硕还举着手机,有点发懵。

六六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章本硕有种不祥的预感,问六六:“谁打给你的?你妈?”

六六点头。

“她怎么说?”

“她骂了我一顿。”

“为什么?说你同居?”章本硕对网上的小道消息深恶痛绝。

“不,骂我不想带男朋友回家过年就直说,还要造假新闻骗人。”

“什么意思?”章本硕不懂。

六六看着章本硕,说:“我妈说别拿明星照片来糊弄人,要找也找路人一点的,那么帅,怎么可能会是你男朋友。”

六六很生气,他是帅没错,可我也不差啊!

小周戴着耳机,一边监听声音,一边看电视上的广告。

这已经是第三遍重播了。

这支广告是他拍的。

他伪装成摄影记者,以拍一个心理咨询纪录片的名义去采访,吴进、杨先、绝情、刘约翰……

刚开始大部份人都不愿意,心理咨询这种私密的事,没人想要上电视。

就算小周打扮得人模狗样,一表人才,也不能说服他们。

当时他也不理解老板为什么多此一举,让他收集完信息后,一定要录下采访视频,而且不是说章老师的坏话,而是要挑好话录。

现在他明白了。

要摔人摔个半死,不先撮弄到高处去,怎么摔?

让小周感到意外的是,当他提出是为了章老师拍的时候,所有人都同意了,而且是马上同意。

他们虽然是各个行业,散落在各地互不认识的人,但说起章老师时却都是同一个声音。

章老师帮了我,我很感激他。

只有那个叫陈秋的女人犹豫了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采访。

小周录完所有镜头,自己都忍不住想去做一下咨询,看看章本硕到底有什么魔力。

窃听器那边传来声音,小周关掉电视,仔细记录。

黄中发看完广告,换了频道,继续看蜘蛛侠。

可是头一次,他激动地看不下去,想的全是后天在孤儿院举行的婚礼仪式。

他躺在病床上这大半年可不是半白躺的。

章本硕主动提出的赌约只不过是一场棋而已,他早就另设了一个棋盘,等着给章本硕惊喜。

从网上的反应来看,这个棋局刚开始,反应就出奇的热烈。

章本硕,我不管你设了什么陷阱,耍了什么手段。

这盘棋你就给我好好接着。

利用黄宇的婚礼做为热点,吸引大众眼球,推出广告,把一直藏在幕后默默做咨询的章本硕声望迅速推高,不说家喻户晓,至少知道了有这号人物存在,接下来的几天,媒体记者会把章本硕的家门口挤烂。

让他尝够了成名的滋味,受够了追捧和众人的掌声,再在全国媒体前揭穿他的秘密,让他名声扫地,一败涂地。

这种社会性的死,在聚光灯下,被众人奚落,看戏般围观而死,远比一场不受人注目的赌约失败要难受。

黄宇的婚礼是半公益性的,在孤儿院举行,没有媒体可以进入。

但是外界的关注度很高,已经有三家媒体租借了直升飞机高空航拍,婚礼内的照片更是预先拍出一张数十万元的高价。

在这种情况下,黄中发利用赌约给媒体开了一个小口,不准采访黄宇婚礼,但是可以就赌约一事采访黄中发。

黄宇的婚礼,黄中发肯定要出场,采访黄中发,就能进入黄宇的婚礼。

一条简单的逻辑链条,就把全国影响力最大的媒体请入婚礼现场,除了见证黄宇和丁铃的婚礼外,还要见证章本硕这个刚刚升起的心理咨询师的陨落。

黄中发笑起来,倒有些后悔时间太短了,没来得及把章本硕捧得足够高,让他尝尝出名的滋味,就把他摔下去。

休息,再休息两天就好了。

黄中发叉起一个大蜘蛛,放入嘴里嚼了。

电视上,蜘蛛侠在银行里大战章鱼博士,章鱼博士在撒币,蜘蛛侠也在撒币,黄中发听着撒币的声音慢慢闭上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外卖

一群人排队,队伍很长,从门口排到楼梯间,一直到楼下一层。

记者从第一层开始,一个个采访过来。

“这位先生你好,是来咨询的吗?”

“对啊,看了广告,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

“排到号没?”

“排到了,433号。”

“这么多人,有考虑先回家,下次再过来吗?”

“不可能,下次过来就不是这个价了,现在到哪去找这么便宜的心理咨询,效果又好,黄宇、吕佳都是他的客户。”

“那你可能要站一天?”

“不用,听说章老师特别快。”

记者吃了一惊,这你都知道,正要细问,后排骚动起来,有rén dà喊:“记者了不起啊!排队排队!”

一群人冲进来,架着灯光,扛着摄像机往楼上杀去,说是电梯被人堵了,进不去,只能走楼梯了。明天的头条就指望这个了。

队伍乱成一团,sāo luàn像野火一样向上蔓延。

六六贴在猫眼上看,转过身,对章本硕摇摇头。“人还在,越来越多。”

客厅的窗户已经关上,窗帘也拉起来,外面印了重重人影上去,还有压抑的谈话声。

章本硕和六六被困在房间里。

一开始是六六发现不对劲,门口吵吵嚷嚷的,先是一个biàn tài脱了上衣,哭诉章本硕要了他的身子,浪费他十年的青春,又冲过来一群记者,堵在门口说要采访。

她本来要去开门,说第一章心理暂停营业,章老师出去休假了。

结果门口那帮记者自己先打起来,争位置。

六六就不敢开门了。

她要是第一个露头,保准被那群记者拉住,再也不能脱身。

现在网上已经把她和章本硕的关系写得非常暧昧,有说同居的,有说隐婚的,还有的说连孩子都生了,还是一男一女,男的叫章六,女的叫章九。

再这样下去,她爸妈就不是打电话了,而是直接杀过来,看她是不是真和一个明星同居。

“怎么办?”六六小声问。

章本硕看看客厅的大白墙,说:“从你家出去?”

六六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墙,才知道章本硕什么意思,是要砸了墙,爬到她家再出去?

六六指指窗帘,窗帘外全是人,六六家门口也被堵住了。

哪里都没出路。

六六眼睛一亮,说:“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说你死了。他们没人采访了,就会走了。”

“你信不信我死了,他们更兴奋?”章本硕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怎么办?”六六反问章本硕。

“等。”章本硕说。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晚上。”

“然后呢?”

“叫份外卖。7份外卖。”

“为什么是7份?你还想请外面的人吃饭?对了!你是想在外卖里加泻药,让他们去上厕所,我们趁机离开,对不对?7份怎么够?一百份披萨。我这就叫跑腿公司的送泻药过来。”六六的表情已经像吃了泻药,脸筋纠在一点上,来回挪动,摩拳擦掌,等不及要掺泻药让那群家伙集体去伦敦,轮流蹲坑。

“不用,就7份。不过备注要他们多带一套外卖服和头盔。”章本硕可不想自家门前尿流成河,屎横遍野。

六六明白章本硕的意思,惋惜自己的泻药大计。

她一个人静静地生活,孤单了就拉着纸人看部恐怖片,还是孤单就出门和朋友小聚,热闹过后,又想一个人就回家窝着,生活就这样简单重复,她没觉得哪里不好。

直到有个王八蛋把她家的墙砸了个洞,她的生活才有了些小变化。

还好变化不大,只不过把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隔壁而已,总体来说,还是在瑞金大厦十七层,她很满足。

家的界线就划在她家的门口和第一章心理的门口之间,外面是阳光、人群、所有未知、琐碎、风险的集合体,里面是她自己,一点消磨时光的小爱好,还有一个长得不错的心理咨询师。

她以为自己的宁静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结果因为那个广告,或是说赌约的事,一堆记者和裸奔的biàn tài跑到她家门口,吵得一点气氛都没有,把灯关了,抱着纸人和蜘蛛套装都找不回以前的感觉,根本看不了恐怖片!

泻药还是要买!大剂量,吃一口能拉上一整夜的那种!

六六分了7家店,叫了7份披萨外卖,附带一瓶可乐,除了章本硕嘱咐的外卖服和头盔外,另外加上泻药。

章本硕一直在刷手机,在看什么萌宠的视频。

六六叫完外卖,也上网看了一下最新消息。

好极了,记者已经采访到了杨先,赶出一篇报道《章本硕买凶宅竟是为了敲墙藏尸》。

还有姐妹篇报道:《心理大师缘何深藏凶宅,请打赏一块钱可看全文》。

“你可是真火了。”六六说。

网上扑天盖地全是章本硕的消息,一定是黄中发搞得鬼。

章本硕还在刷萌宠视频,看一只猫扑逗猫棒,还在视频的评论下留言。

六六看看app,外卖员离目标只有100米,很快就要上来了。

她去门边等着。希望章本硕的计划有用。

不过逃出去,又要干吗?

“请让一让,让一让。”穿着美团外卖服的外卖员提着盒子钻过人群,拣空下脚,来到门口。

外卖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眼里全是人民币的符号。

这么多人,又到饭点了,要是全叫外卖的话,能挣多少钱啊!

那群人都盯着外卖员,长着脖子,像群等待投食的家猪。

外卖员敲门,“外卖!”

门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拉外卖员进去,嘭,又把门关上。

刹那间,啪啪的脆响,外卖员像是掉进太阳,身前身后全是耀眼的光。

隔着门那群人还在叫:“章老师,说两句吧。你真的咨询过黄宇吗?momo是不是因为你才离开最小公倍数?”

“六六!你是六六吗?你和章老师什么关系?请问你们的孩子是叫章六九吗?三胎的名字是不是叫章五十四?”

“章老师,我是《西门日报》的记者西门月,请问你被阳光心理开除是不是因为学术做假?还有,能让我进去上个厕所吗?我真的尿急。”

“章老师!你叫的外卖是不是楼下东大门的小屋披萨,7寸缤纷水果,我也超爱吃的!”

“呸!什么烂问题。一点专业性都没有。章老师你好我是《南大街独立日报》记者郭超凡请问你对央行1月23日开展的2019年一季度定向中期借贷便利操作是怎么看的?”

第三百九十章 大爱孤儿院

只不过开门关门的一隙,就生生劈进来几十个问题。

六六接过披萨,视网膜上还烧灼着闪光灯的余热。

外卖员被这大场面唬住了,呆了会儿,才说:“请给个好评,谢谢。”转头要走,六六叫住他,“等一会儿。”

外卖员问:“有垃圾要扔?”

“不,稍等一下,喝口水吧。”六六端来一杯水。

一分钟后,门开了,外卖员出来,门关上。

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光和声音。

闪光灯卡卡地劈下,记者们又一个个哭丧般扯嗓子吼:“章老师!六六!这次赌约你们有几分把握能赢?在大爱孤儿院举行婚礼和赌约见证仪式有什么特别用意吗?你们有谁是孤儿吗?”

“章六九!章六九的妹妹或者弟弟叫章五十四吗?还是说叫章十五?请回答。”

“章老师你好,我是《南大街独立日报》记者郭超凡请问你对央行——”

六六爆发了,隔着门冲外面喊:“孤儿你妈!六你妈!日报你——”

章本硕捂住六六的嘴,把她拉回座位上,冷静、冷静,看着我的眼睛,你想到什么?

“泻药!等泻药到了,我要他们小肠打结、大肠抽搐、括约肌痉挛!”六六狠狠咬了一口披萨,先治自己的饿病。

“别、千万别冲动!”章本硕苦劝,他都快闻到臭味了。

门外的记者沉默了一会儿,爆发出小声的欢呼,素材!有素材了!

当下各自埋头打字,临场写稿。

《惊!知名咨询师老婆竟是孤儿她妈!》

《六六疑因章老师与某年轻男子的感情纠葛爆粗口》

《南大街独立日报震撼发布:章老师拒绝回应央行定向中期借贷便利操作的问题,黑幕重重!》

众记者打字抽筋,文思尿崩,又一个外卖员说让让,挤进来。

门开了又关,里面有人把外卖员拉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放出来。

如此反复,来了五个、还是七个外卖员,记不清了。

看来章老师已经做好长期做战的准备,开始储存粮食。

西门月眼珠子开始转,要不要装成送外卖的混进去?

不过听刚才六六的口气,贸然进去,怕是有生命危险。

西门月和郭超凡的眼神对上,两人认识,又是同行,目光一撞,西门月的先短了,郭超凡的马上散开,各看各处,却都知道对方也有同样的心思。

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西门月悄悄往后撤,郭超凡也一点点向后挪。

这时门又开了,先后走出两个外卖员,低着头,提着盒子,穿着一蓝一黄的外卖服,戴着头盔往外走。

前后来了这么多外卖员,众人早生出默契,斜着膀子腾出点空间,两个外卖员往外走,不坐电梯,直接从楼梯间下去。

郭超凡看那穿huáng sè外卖服的人身材娇小,头盔都吃不住头,晃当当歪着,好像是个女人,想之前有女的外卖员过来吗?

要再看一眼,被人群挡住,只瞅着那一抹蓝黄消失不见。

他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往外挤,差点要大叫出来,那是六六和章本硕!

他们假扮成外卖员逃走了!

难怪之前叫了那么多外卖,还特意把外卖员拉进屋子里再出来,就是让他们麻痹大意,到最后都懒得记来了几个外卖员。

郭超凡急着出去,动作大了些,撞到别人,有人不乐意了,膀子一横,“挤什么挤?”

郭超凡也不说话,默不做声往外钻,踩脚趾、捏屁股、袭胸、偷裆,炒沸一圈记者,趁乱往外狂奔。

边上都是记者,职业敏感度摆在这,他又是知名八卦报纸首席记者,受人关注,好几个人都只盯着他去向,他去哪,就跟着去哪。

正好趁这个机会摆脱,拿到独家消息。

郭超凡一口气跑到楼下,极目望去,哪有那一蓝一黄的身影,正看着,边上响起一人的声音:“超凡,你在找谁?”

郭超凡回头,是西门月。

“尿急。找厕所。你呢?”郭超凡说。

“我尿频。一样。”西门月喘着气说。

两人站在一起喘了会气,都是喉咙响。

郭超凡往外走几步,西门月跟上。

郭超凡问:“一起?”

西门月答:“一起。”

郭超凡长叹一声:“好吧。你看这是什么?”

郭超凡攥紧拳头伸到西门月鼻子前,西门月问:“什么?”

“拳头。”

郭超凡一拳往西门月鼻子上打,西门月仰头往后跳开,笑出声:“小孩子把戏——嗷!”

郭超凡一脚正中西门月裆部,西门月抱蛋长嚎,郭超凡转身跑开。

做梦!我是有线索,不过凭什么分给你!

章本硕和六六走到楼下,上了出租车,六六摘下头盔,竟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把泻药掺披萨里扔出去。

“去哪?”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两人的装束,肃然起敬,打的送外卖,土豪啊!

“大爱孤儿院。”章本硕说。

六六看向章本硕,低声问:“你去那干吗?”

“见张一帆。”

六六没说话,靠在椅背上,整理带出来的东西,两盒披萨,两杯可乐,还有一盒强力泻药,良久,才说:“你该不会真想杀人灭口吧?”

章本硕无语,“我是那种人吗?和他聊聊而已。”

“真的只是聊聊?”六六不太相信,一边打开泻药瓶盖闻了闻。

章本硕看向窗外,入夜了,窗外的路灯拉成huáng sè的线,和杂乱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夜幕的底色上洇开,他说:“对,聊聊人生。”

张一帆一直看到晚上,才把“老王的大黄瓜”里的内容全部看完。

那里都是关于大黄的记录,大黄和王垒孙女一起玩的视频,大黄玩逗猫棒,王垒抱着大黄在办公室休息,大黄去做绝育……

然而他却在里面找到了拼接所有线索的粘合剂,不仅如此,小周从邓秀兰家里偷的照片也寄到了。

他一张张照片翻过来,对比表情,解读肢体语言,从早忙到晚,终于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是完整的没有扭曲过的真相。

接下来,只等章老师那边确认了。

张一帆在老王的大黄瓜最后一条更新的微博下评论:章老师,我知道你在看这条微博,能见个面吗?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私信:大爱孤儿院,晚上7点整,门口见。

第三百九十一章 烟花

大爱孤儿院,6点55分。

张一帆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他已经来了半个小时,把该看的都看了一遍。

孤儿院门口挂的牌子是:大爱儿童福利院。

门关了,里面的房间还亮着灯,不时有孩子的笑声传出来。

院子里还有人走来走去,搬运什么重物,听对话,好像在准备什么活动。

再过两天,黄宇的婚礼就要在这举行,现在开始准备也很正常。

张一帆已经把思路理清,他确信就算有些细节对不上,不过整件事的大框架是没错的。

难怪章老师和王垒不肯说出来,这种事确实不能说。

来时路上,张一帆也看到了网上的热帖,章本硕暴红,奇怪的是目前还没有文章提到他。

当然,这可能跟黄宇、黄中发吸引走大部分的热点有关,黄中发在广告里也没提到张一帆参与赌约的事。

但这只是黄中发的疏漏吗?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意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心想报复章本硕?

黄中发大发广告,买热搜上榜,彻底打乱了张一帆的计划,原本想着暗地里解决这件事,只是借用一下黄中发的资源,没想到黄中发直接推翻棋局,重开一局,果然这种人物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之前看轻黄中发了。

不过,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关键的证据都在自己这边。黄中发热炒媒体造势,固然给章本硕很大压力,可另一方面,这么多媒体和群众关注下,要是想随随便便构陷一个材料出来陷害章老师也没那么容易。

只要保护好手里的证据,甚至假装没找到就行了。

其实张一帆在联系章老师之前,先找的王垒,他通过吴丽问王垒在哪,想先跟王垒摊牌,一切的根源在王垒身上,一切的憎恨、误会、痛苦也源自王垒。

正如他相信章老师一样,他也同样相信王垒,他希望王垒能跟他说这件事是有苦衷的。

可是吴丽说王垒出去旅游了,联系不上。

最终王垒还是选择了逃避吗?

张一帆仰头看星星,吐出一口寒气,白白的散开,溶进黑里,有点冷,星星也冻得哆嗦。

“一帆。你到了。”一个穿着蓝色外卖服,戴着头盔的人过来。

张一帆眨眨眼,先听出声音来,“章老师?”

那人摘下头盔,笑了下:“找我的人太多,伪装一下。”

张一帆看到章本硕的笑,呆了会,也跟着笑:“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是要伪装一下。”

随即沉了脸,严肃道:“章老师,你也知道现在的局势,黄中发是要彻底搞垮你。你准备怎么应对?”

章本硕说:“没怎么准备。”

张一帆看章本硕这副颓丧样,就很生气:“王垒这样对你,你还为他考虑?”

“你知道了?”章本硕说。

“对,我全知道了。论文造假,18cm改成7cm,审稿人陈秀梅,大黄的死,还有孤儿院的照片,我都找到了。章老师,王垒做了这么过份的事,就算以前他对你再好,也不能这么一味容忍下去啊!”

“我没忍,而且,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说出来听听。”章本硕的眼闪起来,有那么一瞬,张一帆似是把它和天上的星星搞混。

张一帆吸气,肋骨一根根地动,他拿出一张照片,给章本硕看:“这是孤儿院活动时的照片对吧?”

章本硕看着照片,目光刺上去,似是穿越一道时光门回到过去,再也收不回来,身子微微一晃,没说什么,只是嘴唇抿薄了,像刀。

照片上王垒和章本硕并肩站着,看向孤儿院的楼顶,那里一天的黑烟,下细上圆,平铺开来,里面裹着暗红的火舌,那热气似乎还留着,烘得张一帆的手指吃烫,上下抖动。

张一帆指着王垒说:“这张照片是邓秀兰趁你们不注意时拍的。我问过孤儿院院长,说是六一儿童节表演,最后的烟花火星落在楼顶的被子上,引起大火,还好人没事,当时楼顶只有两个身体不舒服,在睡觉的小女孩,凑巧你和王垒都在顶楼,一人抱一个女孩,跑下楼,王垒还受了伤。当时因为这件事,还上了新闻。”

章本硕静静地听,像块铁。

张一帆接着说:“王垒下巴受了伤,去阳光男科医院烧伤整形科,手术很成功,杨院长还说刘一刀发了篇论文,就是专门说这事的。章老师,还要我说下去吗?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玩这个游戏了,要不是有黄中发介入,我要有意去找,这些证据你根本毁不掉,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天的事不知造成多少连锁反应,有些还都上过新闻,或是出过论文,你根本瞒不住任何一个有心人。”

章本硕还是没反应。

这时路边有几个人走过,瞅了他们几眼。

张一帆等了一会儿,人走了,又掏出一张照片,两张并在一起说:“王垒那天穿得是宽松的裤子,应该是刚割完,还在恢复期对吧?你看看,这两张照片,着火前,着火后,都是王垒,有什么区别?”

章本硕沉默了一会儿,说:“血。”

张一帆笑了,他终于成功地在章本硕这块顽铁上凿出火星,“对,就是血,着火后,王垒弓着身子,裤子上有血迹。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会以为是救孩子出火场时嗑碰到的伤。可是我知道王垒5月31号刚做过手术,那里非常敏感,稍大的动作都会出血。”

“你以为我会接着说王垒出血的事吗?不,无关紧要,做了手术,又参与活动,肯定会出血,我更感兴趣的是当时王垒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顶楼上。孤儿院的儿童节活动都在院子里举行,就是在室内的活动也都在一楼。顶楼是女孩们的寝室,你们为什么要上去?”

“章老师,你不用回答,让我来说完整件事。”

“我知道,你会说王垒的孙女也在上面,你们是去找孙女的,对吧?她叫什么名字?朵朵是吧?朵朵在,那大黄呢?朵朵的宠物橘猫大黄呢?”

张一帆又掏出一把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有朵朵,朵朵要么抱着大黄,要么是大黄抱着朵朵的腿。

“朵朵和大黄形影不离,着火前大黄还在,着火后,大黄就没了。所以,大黄去哪了?”

这个问题照例不用章本硕回答,张一帆乘着气势一口气说完:“王垒杀了大黄,是不是?趁着放烟花的时候。”

嗖——嘭!

背后一声巨响,烟花点亮孤儿院顶上的夜空,燃了半天的云,那舒展游柔的云丝闪着光也假装混入,掺在一起,搅落满天星。

章本硕和张一帆一起抬头去看。

“哇!好漂亮!”

“星星生小星星了!”

“我要许愿!让星星也有妈妈。”

孩子们趴在窗口,大声喊给烟花听。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我知道你那年夏天做了什么

随着嘶嘶的哨音,火扭成一团,忽地散开,圈成伞状转着落下,愈落愈大,嗖的一声,地面振动,连带着夜空也颤起来,又是一蓬火带着千万火星追上去,撞在一起,翻个筋斗,四散开去,化出一片花样颜色。

大的飞,小的坠,云线一条油路燃起,直刺夜幕深处,勾连几回,如拨火的铁勾捅出一灰的火星,炸开,红云生出漩涡,烫脚般蒸着带颜色的线,四处乱抛。

孩子们看花了眼,眼神在星光烟火中迷了路,失了魂,徜徉在天上,一阵风西,一簇火东,沾不着地,轻飘飘地俯瞰大地,万家灯火,要去寻些熟悉的脸面来,叫他们一起来看烟花。

身子一沉,猛地一回头,却全是挤在窗口仰天看到fā lèng的小脸蛋,这才回了魂,继续抬头看天上那乱舞的星,蹚起的火,烧着的云,睡不着的夜。

嘭嘭几声巨响,院子里腾起黑烟,追着天上的火,飞到一半,又飘下来,撕裂、断开,再升起,再落下。

张一帆和章本硕回过头,对准视线,脸上忽明忽暗,耳边尽是烟花的爆响和孩子们的叫声。

张一帆的脸如烫伤了般,红红一片,烟花灭了,光熄了,也是一样。

他趁着烟花的间隙说:“王垒杀了大黄,大黄天天和朵朵在一起,他找不到机会,就趁朵朵看烟花的时候,杀了大黄,对不对?”

又一个烟花炸开,巨响、亮光、孩子们的欢呼声,冷清的马路上也聚了不少路人,抬头看天。

章本硕的脸被烟花照得亮亮的,刃面般又宽又平,没有一丝情绪。

然而张一帆知道了,他猜对了。

沉默、没有情绪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空又暗了,张一帆说:“涉及到动物实验,都有严格的动物伦理实验要求,虐杀动物,这件事传出去,王垒的职业生涯就彻底毁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大黄?”

“数据。为了数据。现代心理学的领域极其广泛,每一个细小分支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和主攻方向。章老师,你以前在阳光心理主攻的其实是心理学实验,对吧?可是为什么到第一章心理后,就没有做过一个实验,发过一篇论文呢?”

“那件事让你伤透了心,王垒为了不让你重现实验结果,从根子断掉这个可能,杀了大黄。就算你日后用其他猫做出不一样的实验数据,做出那个18cm,王垒也大可以说是实验对象的不同。心理学实验的重现性本来就差,不像光学实验,理论上行不行,用数学模型算一下就知道,心理学面对的是复杂未知的心灵黑箱,不能重现,不代表数据做假,更何况,连实验猫都死了。”

咚!

大地震动,像流星砸下来,带着股焦味,天空白了一下,这一下格外的长,恍若白昼。

连张一帆也停下来,看天。

天上的烟花簇成横竖的形,拼在一起,在夜幕上烧出一段文字:章本硕,我知道你那年夏天做了什么。

看烟花的路人叫起来,拿手机拍照,还有人端出专业的相机抓拍。

足足过了十几秒,那段文字才缓缓褪去,倒是章本硕三个字坚持的时间特别长,像是黑夜向全城呼唤章本硕的名字。

张一帆说:“章老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退了,可他们不放心,王垒也好,黄中发也好,他们都要你身败名裂,彻底发不出声音,才会放心。”

“黄中发利用黄宇的婚礼造势,又放了那个烟花,现在全城的人都看到了,你还能退吗?往哪退?”

“这些事就算我不说,迟早也会被挖出来。孤儿院的火灾,王垒救人的新闻,还有大黄消失后,朵朵就被王垒送去她国外父母那里读书,包括那篇论文,别人动动手指都查得到。甚至王垒烧伤后,刘一刀写的那篇论文《去细胞异体真皮与自体皮片复合移植的临床研究》影响力都不小。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没往那方面想。要是黄中发或是王垒开个口子呢?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大动作,只要放出点论wén zuo假的消息,媒体跟着一拥而上,就能轻而易举地抹黑你,说你数据作假,又杀了大黄,毁灭证据。”

“但我们还有机会,章老师,只要你配合,就算他们能量再大,也污蔑不了你。”

“怎么做?”

“提前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事实。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大的波澜和fǎn gong,但证据不会说谎,真理越辩越明。大家会明白谁是幕后黑手,谁是凭良心做人。”

章本硕低头思考。

这时烟花试运行结束,院子里的工作人员收拾设备,还有负责人喊注意火患,最后再检查一遍。

院外的路人聊了会天,分享了一波照片,也各自散了,只有几个人还留着,对着夜空拍照,似要趁着烟花的余温拍几张美照。

“光有物证还不够,我已经和大家都谈好了,发布会上会有人站出来帮我们做证。”张一帆看章本硕似有所松动,又加了个砝码。

“谁?”

“邓秀兰,她可以做证大黄的事,杨院长,刘一刀他们可以作证烧伤的事,还有陈秀梅,我请了中间人,邀她回国。”

“我有个问题。”章本硕问。

“你说。”张一帆盯着章本硕的瞳仁,钓住不放,一放,章本硕就甩甩手游开似的。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章本硕很认真地问,那瞳仁里泼剌跳出一尾大鱼,张开巨口噬咬,咬下张一帆心头一角。

张一帆说:“我想帮你啊。”

章本硕说:“你还没听明白,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求你帮我了吗?我就是不想你来帮我呢?你凭什么觉得你是在帮我?而不是害我?”

一连串的反问问懵了张一帆,他没听出章本硕的怒意,倒像是真的在请教他问题一样。

对啊,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地想帮章本硕,两人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惺惺相惜?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明确,像烟花,转瞬即逝。

“以前高树在做夫妻咨询,有段时间很苦恼,去找王老师,王老师说他正在利用他的病人来治疗自己,不适合做咨询,叫他先休息一阵。这件事你知道吧?”章本硕问。

张一帆点头。

“咨询技术有很多种,但人的本质是孤独的,真正意义上能洞察、了解、沟通的对象只有自己,咨询也是把自己当成一面镜子,反照来访者的情绪、思维模式,当我们沉浸在来访者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实际上是想通过治疗来访者来治疗自己的伤痛,这会扭曲镜子的影象,给来访者和你自己造成伤害。你自己也是咨询师,这些道理你应该懂的,是不是?”

张一帆整个人沉下去,像烟花繁尽后的夜空,黑乎乎,冷冰冰。

章本硕说:“你真的只是想帮我?”

张一帆的眼睛绷得极紧,撑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松开,说:“章老师,我想帮我自己。”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不知道啊

每个咨询师第一个咨询的来访者都是自己。

张一帆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章本硕的秘密特别感兴趣。

因为章本硕和王垒的关系太像他和他爸张萧了。

不像章本硕和王垒这样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可也差不多。

小时候张一帆和张萧的关系不错,他骑在张萧头上拿鼓槌敲头的照片还一直留在他手机里。

虽然基本上不看,但换手机的时候都会拷过去。

长大了,父子不像小时候打闹,可也不错,没什么矛盾。

那时张一帆以为他跟爸爸会一直这样下去,爸爸是老师,也是朋友,有些话不会跟他说,可真要问起,也不会隐瞒。

直到他读了大学,法学专业,一年后,他不喜欢,旁听了他们法学院的一名心理学教授的课,这名教授是个传奇人物,法学专家出身,却因患上慢性精神分裂,被医生诊断为只能在看护情况下做低智力工作。

教授没听医生的话,自学了心理学,靠着家人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治愈”了自己的慢性精神分裂,用他的话说,更像是学会了和另一个人格妥协、共存。

张一帆听完那堂课,就彻底迷上了心理学。

他旁听了所有的心理专业的课程,向学校的老师咨询了自己转专业的条件和要求,然后兴冲冲地去跟张萧说。

张萧说:“好,我支持你。你只管去学。”

张萧就像任何一个开明的父亲,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另一个年轻版本的自己,更高大、更英俊、更精力充沛。

“爸,我说的是我要转到心理系,我不读法学,不想当律师。”张一帆从父亲这里学来的就是严格定义术语,明确表达自身意见。

张萧没说什么,只是手动了一下,张一帆差点以为张萧要打自己。

张萧没拒绝,也没赞成,只是表示转心理专业,大学学费要张一帆自己出。

张一帆说可以。然后两人再没说过话。

张一帆自己打工赚钱,拿到心理专业学位,然后来到阳光心理。

他和张萧也和以前一样,偶尔通通话,休假时聚一聚,然后就没了。

和老爸单独相处变得无法忍受,他不知该跟老爸聊什么。

聊工作?

张萧对咨询工作没兴趣,在他眼里,那群心理咨询师是只会点头听你说话,然后开几个药让你回家睡上一觉的行走白大褂。

他爸还坚持认为张一帆是在浪费他的天赋和张萧早就给他搭建好的人脉圈子。

张一帆本可以更成功,而不是听些小市民家长里短的唠叨,安慰些意志薄弱、神经错乱的患者。

张一帆知道爸爸不喜欢他的选择,可最后还是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不满,算是对儿子的支持或者妥协吧。

他想弥补和爸爸的那条裂隙,至少能自然一点,不用每次见面,两个人都要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尴尬的像一年见一次的房东和长租租客。

不对,房东和租客的关系都要比他们父子融洽点。

张一帆自己就是心理咨询师,他知道如何剖析自己,分析纠结的意象,给出具体的建议。

他渴望父子关系恢复如初,渴望孩提时代,骑在父亲头上时父亲的笑容。

当年造成隔阂的原因已经消失,但是父子俩冷漠的交流方式却固定下来,两个人都不知如何踏出第一步。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先向父亲传递和好的信号,可是到了这一步,张一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每次通电话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我爱你,爸爸”吧。

那样张萧一定会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叫他赶紧去做督导,天天接触负能量,自己也精神错乱了。

到底该怎么做呢?

“章老师,我——”张一帆刚说一半,一个人chā jin来,说:“聊这么久,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聊。”

一个穿黄衣服外卖服的人过来,提着一个盒子,打开,披萨的香味散出,勾到了张一帆的馋虫,他是饿了。

张一帆看看六六,又看看章老师。

盒子里的披萨只剩下两份,章本硕看看六六,六六笑眯眯,章本硕手左右犹豫了一下,拿了左边那份,张一帆拿了右边那份。

六六还端上可乐,章本硕说不用了,张一帆嘴里塞得满满的,说声谢谢,挑了一杯喝。

之前都是他在讲话,口早干了。

两人吃完披萨,张一帆喝了一半可乐,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在孤儿院前晃来晃去。

章本硕拿过六六手里的头盔,戴头上,张一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都是记者。

后天黄宇大婚就在孤儿院举行,黄宇婚礼谢绝一切媒体采访,可提前过来踩点总没人禁止吧。

这些记者都是过来找素材的。

张一帆想是不是要换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继续聊。

咕咕咕——

张一帆咳了几声,假装呛到可乐,脸都红了。

可能是喝冰可乐喝得太快,肠子响了。

“章老师,我——”张一帆轻声说,话到舌尖,牙齿紧咬着不放,手按肚子上,鼻子下湿湿的,已全是汗。

肠子绞在一起,像是顽童拿来拔河甩鞭,身子不动还好,一动,就是呼吸稍用力,那痛感就从肠子一头电到另一头。

“这附近哪里有厕所?”张一帆半弯着腰问,眼睛都细了。

“那里。小路口往左拐。”章本硕说。

张一帆把喝剩一半的可乐递给六六,先碎步走过去,再两腿拐着跑,像裤子脱一半掉脚踝上箍着脚似的。

章本硕和六六一起目送张一帆像企鹅一样小步跑开。

“你给他下了泻药?”章本硕问。

六六嗯了一声,又挥舞着拳头,凶起一眼的光,“都是他,要不是他坚持要查你的秘密,哪会搞出这么多事!”

最可恶的还是逼她从家里逃出来,虽然在外面看了一场不错的烟花表演,可平常这个点,她早就美美的一个人在家冲杯热牛奶,捧着一边喝,一边和纸人、蜘蛛一起看电影,多温馨。

章本硕笑了,他问六六:“我的秘密你就不想知道?”

六六说:“想啊。可你不想说,我又不能强迫你。每个人都有秘密的。”

章本硕说:“你有吗?”

六六想了想,说:“有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路上突然跑来两个人,追追打打。

章本硕看了几眼,就收回来,问六六:“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挑左边那块披萨?”

六六瞥了章本硕一眼,“我不知道啊。”

咕咕咕——

章本硕的肠子叫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有味道的督导

章本硕抓过披萨盒里的纸巾往厕所冲。

六六这直线条!两片披萨她全都放了泻药!

够狠!

章本硕冲进厕所,里面就三个坑位,他推第一扇门,门没动,“有人!”张一帆喊,跟着噼哩啪啦地响,肠子炸了似的。

六六这是掺了多少泻药进去!太不人道了!

还好没喝可乐,听这声响,张一帆不蹲上一宿是好不了了。

章本硕又推隔壁的门,闻到那味,薰得往里走,直接进了最里面那间。

他蹲下,脱掉蓝色外卖服,还戴着头盔,开始解放自己。

小小的公共厕所里响起了二重奏,张一帆主,章本硕副。

一个唢呐,一个笛子。

一曲奏罢,张一帆和章本硕同时喘口气,风暴再次来袭。

泻药太强,挡不住。

张一帆歇一会儿,一曲唢呐大奏《百鸟朝凤》、《高山流水》再起。

章本硕正在努力清空存货,张一帆说话了。

“章老师,你能给我做次督导吗?”

张一帆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糟糕的地点,糟糕的气味,但是隔着门,只听到声音,双方生理上又经历着同样的痛苦,这是一种奇妙的咨询空间,就像犯人去教堂的忏悔间里向神父忏悔一样。

“嗯——啊,可以。督导什么?”章本硕说。

“父子关系。”张一帆说。

张一帆说了自己的情况,也做了一番剖析,最后的结论是他知道一切技巧和原理,可是面对老爸时,都施展不出来。

医者不自医,这个问题目前看来无解。

这是个大问题,也是个小问题。

他和张萧在旁人看来,只是对关系淡漠的父子,可他不这样想,他觉得是自己在回避什么,厌恶着什么。

现在这种状态,让他极易移情到与他父子关系模式类似的案件上,就像章本硕与王垒之间的事。

“章老师,你怎么看?”张一帆像感冒了去看医生,没等医生开口,就讲解了自己的病情,连带开什么药都说了一遍,最后等医生说话似的。

“我们做场心理剧吧。”章本硕说。

“好的。你是要我跳出咨询师这个角色,换个角度思考问题是吧?”张一帆表示理解,心中一动,想起章老师之前送自己骨灰盒时,还附带了殡仪馆的案例文件,那里面就是心理剧咨询的典型。

章老师该不会是那个时候起,就预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厕所里让他督导吧?

“你扮演我,我扮演你。你来给我做督导,怎么样?”章本硕说。

张一帆一愣,一般情况下,不是章老师扮演张萧的角色,然后引导他的情绪迸发,观察他的思维逻辑和固化行为模式,剖析其潜意识动机吗?

不过他相信章老师的实力和判断,说:“可以。”

“好,那就开始吧。”章本硕说。

“等、等一下。章老师——”张一帆的声音纠结起来,像肠子打结,一口气打结打到嗓子眼。

噗噗噗噗丝。

章本硕捂住鼻子,又想塞上耳朵,真是场有味道的督导啊!

“好了,章老师。”张一帆说。

孤儿院马路上,西门月揪住郭超凡,郭超凡并起剑指刺西门月眼,撩阴脚再出,西门月吃过教训,双腿夹紧侧身避过,死不撒手。

“快说,来孤儿院干什么?白踢我一脚就走?信不信我去验伤,告你故意伤害?”西门月飙车一路追过来,吊着郭超凡不放,他知道郭超凡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家伙的职业嗅觉堪比杜宾犬,一定发现了什么。

郭超凡恨不得咬西门月一口,他搜集材料时,偶然发现孤儿院发生过火灾,章本硕当时也在现场,而黄宇的婚礼、黄中发的赌约都放到孤儿院里举行,直觉地判定这个地方是个关键,章本硕从家里逃走,多半会到这里来,他过来碰碰运气。

结果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穿蓝色外卖服,戴着头盔的人跑进巷子里,另一个穿huáng sè外卖服的女人还端着两个杯子站在孤儿院门口。

这不就是六六和章本硕?

他刚要去追章本硕,就被后面赶来的西门月抓住。

郭超凡快要气炸,吼:“人都快跑——”

说到一半,看西门月揪住他不放,明明能看到后面的六六,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醒悟西门月还没察觉章本硕两人假扮成外卖员偷跑的事。

他犹豫一下,要不要跟西门月这个寄生虫说,不说,西门月耍无赖招数缠住他不放就好,说了,自己的独家新闻就没了。

两人缠斗着,边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好几个人假装散步数蚂蚁,思考小学奥数题,和给空气打电话,实际上都在偷看郭超凡二人,耳朵都快竖成大白兔。

西门月、郭超凡打着打着,力度小下来,两人挨着走到角落里,各自冷静下来。

同行!

发现孤儿院线索的不只郭超凡一人,而且就算不是为了章本硕赌约的事,单单黄宇后天大婚,就足以吸引一大批媒体过来。

这条马路上,又没商店,也没公园,只有一条长长的臭水沟,这群人当然不是吃完饭后闲着没事干的普通市民,都是记者!

郭超凡先对西门月使个眼色,西门月改揪为搂,搭着郭超凡的肩膀看星星,还指着两颗大星星,说那叫水星,那叫火星,合起来是二十八星宿中的水火二重天。

郭超凡说瞎扯,继续瞎扯,那是路灯!

两人勾肩搭背乱聊一阵,背上那怀疑的目光渐渐少了,伪装成路人的记者也各自散去,继续潜伏。

“说吧,你想怎样?”郭超凡说。

“在一起,不分开,合作。”西门月说。

“合个屁!你有啥?合作?”郭超凡骂他,脸上却堆起笑。

“合作了,我就不拖你后腿。”西门月无赖到底。

郭超凡要是手里有刀,真想划烂他这张笑脸。

郭超凡用眼角瞄一下边上的六六,想到好办法,把相对价值较小的六六推给西门月,自己去找章本硕。

章本硕跑走,六六还在原地,章本硕肯定没有跑远,就在附近。

“好吧。不过采访过来的信息要平分,还有,要迟半个小时后再发稿。”郭超凡假装投降。

“迟15分钟。”西门月讨价还价。

“半小时,要么一拍两散,没得谈。”郭超凡佯怒,甩开西门月的手。

西门月说好,两人握了一下手。

“你的消息呢?”西门月问,搓着手,活像准备进餐的绿头苍蝇。

郭超凡正要说话,一个人在背后说:“你们好,我是六六,你们是记者吧?”

郭超凡二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六六穿着huáng sè外卖服捧着两杯可乐,眼睛笑成月牙。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起上

“是——是是是。”西门月先说。

郭超凡还没反应过来。这女人之前还孤儿你妈六你妈的骂,怎么主动暴露身份了?

“我性子急了点,之前是我不对,出口伤人,那,请你们喝可乐,算赔礼道歉。”六六端上可乐,连吸管都插好了。

西门月赶忙接过可乐,喝了一口,一边打量六六,那黄色的外卖服看得分外眼熟,原来如此!

她们扮成外卖员逃出来。

这就是你的消息吗?

西门月看了郭超凡一眼,心里乐开花。

他要先采访六六。

“请问章本硕去哪了?你和他什么关系?这么晚了来孤儿院做什么?是准备后天黄宇的婚礼,还是那个赌约?烟花上的字你看到了吗?章本硕那年夏天到底做了什么?”西门月说完,盯着六六,手机已打开录音。

“喝完可乐,表示你们接受了我的道歉,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否则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的。”六六扑闪着长睫毛,大眼睛里有倒不完的歉疚,愣生生把西门月、郭超凡看脸红了。

西门月打开塑料盖,一饮而尽,郭超凡也跟着喝完。

两人同时下了决定,采访完的稿子里要把六六写成天仙般的人物!

多么晶莹剔透的心啊!

“请问你和章本硕是什么关系呢?听说他为了追求你,买房买到你隔壁,你当初是为了故意考验他,才买在凶宅隔壁吗?”西门月问。

“对不起,让我先问。”郭超凡鄙视西门月的不专业,采访关键人物,问的问题却如此粗糙低俗,看我的。

“六六小姐,请问你对章老师拒不回应央行定向中期借贷便利操作这一问题有什么看法?章老师是否在委婉地表达他的不满?”郭超凡问。

“啊!”六六叫了一声。

西门月、郭超凡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加了点泻药到可乐里,手滑了。”六六说,吹吹手汗。

咕咕咕噜、咕咕噜噜、咕噜噜噜……

气泡音越来越多。

西门月对视郭超凡。两个肚子一起唱歌。

西门月:“我……想大——”

郭超凡捂住西门月的嘴,像要非礼西门月一样,他也想,很想、非常想、bào zhà想,现在连那个词听都听不得,一听真要炸出来,肠子一根直到底,就跟滑滑梯似的。

“要大快去大,厕所在那边。”六六指着远处的马路口说。

西门月拉着郭超凡的手不放,一起跑到马路口找厕所。

郭超凡说放开,西门月说不放,放了你肯定跑。我上厕所慢。

郭超凡说你慢关我屁事!放手!

西门月:“大爷,请问厕所在哪?”

大爷一指他们跑来的方向,“那。过了孤儿院门口,第二个巷子口拐进去就是了。”

西门月和郭超凡一起回头看,屁股快撑不住了,两人眼里呛出怒火:什么晶莹剔透的心!这女人太坏了!

两人又一起夹紧屁股,十指交扣往回冲。

肠子滑得留不住东西,全靠括约肌缩到针尖大小死撑。

括约肌喊:撑不住啦!

肠子喊:杀出去!

西门月和郭超凡全靠紧握的两只手给对方坚持下去的信念。

两人企鹅一样拐腿小跑,又跑回孤儿院门口,理都不理六六。

六六还一脸歉疚,冲他们喊:“对不起,指错路了!你们还好吧?”

西门月紧咬牙关,怕一开口,上下失守。

郭超凡的肠子已和括约肌战得隆隆直响,没力气说话。

两人看到公共厕所的牌子,像午夜十二点的灰姑娘饿极了吃掉南瓜马车一样,冲进去,三个坑位。

噗噗、啪啪,听动静有两个人。

西门月去推门,最外面、最里面都有人,只有中间的空着。

最里面的人突然说话:“章老师,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我爸才会笑?像小时候那样。”

最外面的人说:“能说说为什么想让你爸笑呢?”

西门月和郭超凡二人顿时呆住,目光撞到一起,差点同时失禁。

章、章老师?

两人同时看向最外面的隔间,章老师在里面上大号?

西门月和郭超凡都是业内顶级的娱乐八卦记者,一个《西门日报》顶梁柱、一个《南大街独立日报》骨灰级元老,文思汹涌,才情盎然。

瞬间十几个标题炸出,肉眼可见的流量侧漏,点赞狂欢。

《全世界一百亿人疯传!章老师竟在这里咨询!》

《看完菊花湿湿的,章本硕风靡演艺圈咨询导师之秘大揭晓!》

《接下来的画面让我震惊了,章老师他竟然——》

《别再这样上厕所了,99%的人都不知道的咨询小秘密》

……

姓章的人很多,叫老师的人也很多,可是在孤儿院边上上厕所,还不忘给人咨询的章老师只有一个,那就是第一章心理的章本硕!

西门月心中狂吼: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在上厕所。

郭超凡:古有潘金莲开窗砸到西门庆、今有郭超凡入厕偶遇章本硕。缘粪啊!

然后两处念头汇到一处,肠子鸣响,咕噜噜噜、咣当当当……

变成:等我拉完再说。

西门月、郭超凡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进坑。

两人挤在门口,笑意被两边的臭气一薰,又化成凛冽杀意。

“我先。”

“我先。”

郭超凡、西门月手拉手,站在门口,对着仅剩的中间坑位发呆,思索一个终极问题:两个人怎么蹲一个坑?

西门月想:早点拉完,出去堵住章老师,独家新闻,一炮而红,走上记者巅峰。

郭超凡想:早点拉完,把西门月锁里面,拉走章老师,独家新闻,一炮而红,走上记者巅峰。

两人对视一眼,拼命往里挤,膀子架膀子,肠子叫肠子。

“你们不要再打啦!”括约肌们面对汹涌而来的大军,淋湿了每一条褶皱,发出绝望的悲鸣。

然而外面的身体在撞击,内脏在晃动,肠子在跳舞,嘭哒哒、嘭哒哒、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郭超凡的瞳孔和括约肌同时放大,西门月还在天堂和地狱间摇摆。

两人都到了极限,同时住手,思索和平共蹲的可能。

“先放手。”郭超凡说。

“不放。”西门月说。

“我让给你先上。”郭超凡眼里削出薄泪,痛苦地笑。

“屁!想拿拖把插门把手里,锁住我是吧?一起上!”西门月剥开郭超凡浮夸的表演,直击内心。

“一起上?怎么上?我骑你头上拉吗?”郭超凡压低嗓子,指着那个窄坑,冲西门月怒吼,恨不得肠液倒流,喷他一嘴。

“对,一起上。”西门月硬肛到底。

第三百九十六章 独家新闻

“怎么上?”郭超凡问。

“两个方案。”西门月拉过郭超凡的手,和自己的手前后搭在一起,手指微曲,架在手背上。

“第一个,我俩同一方向前后蹲着,后面那人的手抱住前面那人的腰,窄坑长度够长,只要贴得够紧,容得下两个屁股。”西门月说。

啊!!!

郭超凡快疯了,括约肌一直在尖叫,这回连大脑也跟着一起叫。

光想象那个画面,都受不了!不管他在前在后!

“第二个?”郭超凡顺细了气,小声问,生怕大声惊到了肠子。

“同样是一起蹲,不过是背对,一个面墙,一个面门,这个方案能有效地减少羞耻心,唯一的缺陷就是可能会挨得太近,那里会碰上。”西门月红了脸。

“好,我要面门。”郭超凡当机立断,不能再拖了。

“不,我要门。”西门月摇头。

“石头剪刀布,谁赢谁门。”郭超凡说。

“你有纸吗?”西门月问。

郭超凡摇头。

西门月掏出一张手掌长的纸巾,“我有。”

郭超凡长嘘一声,不再说话,默默走到里面,面墙脱下裤子,蹲下。

章老师和里面那人的对话一直持续着,说些父子关系之类的话题,偶尔响起几声噗丝丝,看来拉稀了,快到底。

厕所里又加入一股新的声音和味道,就像刚才那一人四脚的脚步声,噗噗嘭嘭,两股绞成一股,格外和谐。

明明是一个坑,为什么能砸出两道声音?

章本硕想了想,看到积分就要见底,忙回正念头,说:“章老师,我明白了,身为咨询师,我善用精神分析法剖析自己,一再地告诉自己应该和父亲和解,否则在我的潜意识里,会不断地扩大父亲的心像,将他投射到自己的工作上去,不断寻求类似的案例关系,来治愈自己。我本以为这是一套完美的解释,只缺一套相应的行为适应,然而我错了。我只是用这套理论麻痹了自己,我并不需要治疗。事实上,我也并非病人。”

这回张一帆没有接话,似乎还在消化章本硕的话,连拉稀的声音都停了。

只剩下中间那个坑在响。

章本硕用心理剧模式督导张一帆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想好了。

像张一帆这种自己也精通咨询技术的咨询师,反而更难督导,长期学习、培训、工作中构建的思维体系会自发地解析外界信息,并替换成自己的理念,加以吸纳消化,然后再反哺出来。

这种模式一旦成熟稳定,就是看似开放,实则封闭的环境。

张一帆知道自己与父亲的沟通方式出了问题,也明白原因,也知道如何去改善,但落到执行那步时,却总是走不出去。

要想在短时间内,击破张一帆构建的稳固体系,让他主动弥补父子关系是件不大可能的事。

不过章本硕想到了他还有一个徽章一直没用过,就是狡猾的老实人徽章,咨询过宣慎后获得的。

他看了下徽章下方的说明:想戴上最美的面具,又想卸下所有的伪装。

启用徽章后,狡猾的老实人吸在盾形徽章上,面目变化不定,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全是章本硕见过的来访者的脸,自己的脸、邻居、朋友的脸……

脸上浮现出一行光字:想戴上最美的面具,又想卸下所有的伪装。

系统的声音响起:请选择伪装目标。

“任意目标吗?”

“在宿主身上留下本章说的即可。”

章本硕在手上找到张一帆的本章说,点进去,注视张一帆的头像。

狡猾的老实人的面目渐趋稳定,眉眼描粗,是张一帆的脸。

章本硕念头一动,就能轻松代入张一帆的角色,当然不是百分百的完全代入,毕竟伪装的根基是在张一帆的本章说上,还要靠章本硕的经验,将那些零散的心语集合成串,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不过佩戴徽章还要消耗积分,每秒100,现在章本硕只剩2000积分,只能坚持20秒。

刚戴上一秒提了问题,章本硕就解除徽章,等张一帆回答完,再戴上。

到最后,只有问到关键点时,才会戴上徽章。

一轮督导完,省着抠着,积分只剩下300点。

不过还好,张一帆扮演他的角色,似乎进入状态,回答的时间越来越长,屁股也不叫了,好像快想通了。

郭超凡拉完了。

西门月也拉完了,西门月在擦屁股。

郭超凡整个人只差嵌进墙里当块砖了,为了让屁股不碰到不该碰的东西,但是西门月的纸巾还会搔到他。

“擦好了没?给我留点。”郭超凡向后伸出手。

“那,给你留点了。”西门月塞给他一点纸,自己站起来,提裤子,拉拉链,滋滋响,很得意。

郭超凡看手里的纸,真是一点,比大拇指盖大一点,别说擦屁股了,就是给菊花当枕头都嫌小。

“你——”郭超凡扭头瞪西门月,屁股点头,差点栽坑里。

“是啊,给你留‘点’纸了。不够,你不是还有nèi ku吗?”西门月整理一下衣服,带着一泻千里后的痛快,往外走。

职业生涯第一次,他不再是郭超凡身后等着吃残肉冷肢的鬣狗,而是一头主动出击,捕捉猎物的狮子。

然而,西门月停住了,还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隔壁就是章老师,他只要迈出一步,把门扛上,困住郭超凡,就可以独享头条新闻素材,可是他却停下来。

因为郭超凡撅着屁股起来,脱了一只鞋,一只裤脚,然后脱了一脚的nèi ku,接着又穿回裤子、鞋,脱另外一只脚。

郭超凡真要用nèi ku擦屁股?

他要拍照,还是自拍的那种,和郭超凡的屁股合张影。

郭超凡,你也有今天!

西门月整个人快要膨胀到飞天了。

章本硕、郭超凡,独家新闻,他爱的、他恨的、他想要的,别人不想要的,都在眼前。

郭超凡拿着nèi ku,提起裤子,拉上拉链,转过身,两眼慢慢地眨,眼皮像剪刀的两片刃,卡察、卡察、剪出一眼的凶光。

“你——你——”西门月惊呆了,“你不擦一下?”

“擦,当然要擦!擦你一脸!”郭超凡扑上来,双手一抖,nèi ku吃饱了风胀开,套西门月头上。

西门月眼前一黑,头上、脸上嘭嘭几下,骨头响,耳朵吵,鼻子嘴里湿热热的,又咸又腥,还没反应过来,下身一痛,蛋上加火腿,抽搐着倒下。

郭超凡出门,拿拖把,扛门上,锁住西门月,然后站在最外面的坑外,整理一下衣物,忍着一屁股的冰凉腻湿,绽出一脸笑意,等着章老师出来。

为了独家新闻,不擦屁股算什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 接受采访

隔壁有点吵,好像有人在打架。

不过无所谓了。

张一帆腿麻了,想要站起来,屁股有点冷,摸了一遍裤兜,才发现没纸,只好又蹲回去。

和章老师互换角色的督导很有意思,超出他的想象。

他代入章老师时遇上了困难,章老师的眼动技术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且隔着门板,看不到,无法模拟。

章老师咨询的思路和技巧天马行空,又严密紧凑,他模仿不来。

最后他只能模仿记忆里的章老师手稿和培训教材的风格,问了几个问题。

让他意外的是章老师的演技。

要不是声音不一样,张一帆差点以为自己灵魂出窍,附到章老师身上。

章老师问的每个问题都是他苦思很久,却没有答案的心里话。

有些话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章老师代他说出后,张一帆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章老师的真正实力吗?

原来他早已把自己看透看穿,却不急着给自己咨询,等到时机成熟时,才主动伸出援手,帮助自己。

章老师!是我误解了你!

可笑的是以前张一帆还问过章老师有没有接受督导,明明最需要接受督导的是自己。

“我知道了。”张一帆说,“并不是所有冲突都是病态的,也不是所有问题一定要有个答案,心理学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把任何冲突和矛盾视为一种可挑战的心理学案例去处理。我不用分析那么多,思考那么多,企图找出一个完美理论解释一切。我想跟父亲和好,只要先对他笑就好了。”

张一帆内省诸己,菊花盛开,喷洒淋漓,豁然贯通,不提裤子,一跃而起,兴奋道:“咨询师的真正工作是引导来访者,通过存在的危机获得成长与发展,而不是将他们视为问题,死板地去套用模板,寻求答案。你在培训教材里写过的,我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哈哈哈!”

张一帆狂笑起来,笑到屁股发凉,差点摔倒,才发现自己裤子没提。算了,今天高兴,蹲厕悟道,擦不擦屁股只是小节。

张一帆提起裤子。

章本硕脑中一震,系统发话:id“一帆尿过不洗手”完成里程碑事件——

章本硕仔细听,张一帆难道悟到什么真理大道?

系统:里程碑事件:便后不擦屁股。奖励积分3000点,总积分3300点。

章本硕又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没了?

他有些失望,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系统突然又加了句:心理剧角色扮演成功,完全激活马甲功能。

马甲说明:当你id被封时,你需要一个马甲。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章老师,你好,我是《南大街独立日报》记者郭超凡,请问你刚才是在给人做咨询吗?在公共厕所里咨询是有什么特别用意吗?能说一下吗?”

章本硕站在门口,没出去,奇怪,声音好像不是往他这边来的。

没人回应,只有一个人呜呜地叫,好像嘴巴被封住,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声音。

郭超凡敲了敲门,问:“章老师,拉好了吗?没拉好也没关系,边拉边聊。”

张一帆听到敲门声,呆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刚才扮演章老师角色时,被误会了。

他正准备否认,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章老师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又能为章老师做些什么呢?

章老师一直不肯直面王垒,任他步步紧逼,就是不肯出来说清事实真相,要不要帮他一把?

张一帆大吼:“我是章本硕!我要在这里公开接受媒体采访!”

他又扯着嗓子叫了几次,外面慢慢起了骚动,一群人涌进来,像是自助餐厅的海鲜餐盘刚端上来一样,抢着下手。

那群记者一早在孤儿院外面晃悠,看到郭超凡和西门月鬼鬼祟祟地喝了两杯可乐,牵着手往马路口跑,又碎步跑回来,往巷子里去。

认识这两人的记者很多,起了疑心,也跟过来,在厕所门口候着,碍于气味浓裂,没进去,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吼“我是章本硕”,这才反应过来,想都不想,纷纷抢进来,生怕慢一步,吃不到热乎的。

记者们看到郭超凡守在第一个坑,呼啦啦围上来,还有人举高了镜头,踮起脚尖往门里拍。

“章老师!说几句吧!”

“你在厕所接受采访是有什么隐喻吗?诗人杨炼曾说过,我的孤独是一种公共厕所的孤独,人来人往却没人留下的孤独。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靠!文艺复兴啊!你会不会采访?章老师,nba传奇巨星前湖人名宿彩虹战衣拥有者奥尼尔曾说过,我就像勾股定理一样,很少有人明白如何阻止我场上的表演,就像很少有人明白勾股定理一样。你是不是也想通过在厕所开发布会的方式向世界宣告你的神秘和独特?”

“章老师,你说话啊,至少放个屁吧!”

后面的记者还在不断地往里赶,很快,三个坑位前都挤满了人。

郭超凡痛苦地看着这一切,怨恨自己的肠子为什么这么长,后悔为什么不早点dǎ dǎo西门月,纠结自己已经风凉风干的屁股。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时门开了,所有人转过头去。

是最靠里的第三个坑位,一个戴着头盔,穿着huáng sè短袖外卖服的人出来,看见这么多人,还吓了一跳,然后接着往外走。

记者们看了一眼就没兴趣,是个外卖员,继续往第一个坑位里钻,已经有人搭挡做chéng rén梯往里爬,誓要拍到章本硕的正面照片,还有可能是脱了裤子的照片,想想都激动。

郭超凡瞳仁扩大,盯着那个外卖员看,直到他走出去,才收回视线。

不是章本硕。

章本硕穿的是蓝色的冬季外卖服,不是huáng sè的,也不是短袖。

倒是头盔有点像,不过那种样式的头盔很多,碰上一样的也很正常。

“塌、塌了!小心啊!”扒在门框上的记者太多,厕所的隔间本来就是木板隔出来的,有什么承重?

咯吱怪响中,上面的人掉下去,咣当几声,夹着痛呼,门板四散裂开,连带隔壁的二三坑位也倒了。

众人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举起照相机,闪光灯把灰墙照白,啪啪啪地拍。

第一坑位站着一个裤子提到一半的帅小伙,拉链还没拉上。

第二坑位躺着一个头戴红色男士三角nèi ku的男人,口吐白沫。

第三坑位没人,只有一件蓝色的冬季外卖服挂在墙上。

“章老师!放个屁吧!啊,不,说句话吧!”众记者把话筒捅过去,一时间,那帅小伙头边全是又黑又粗又长又硬的物体。

帅小伙茫然四顾,先是盯着边上那戴nèi ku的人,再看第三个坑位,最后才迎上众记者殷切期盼的目光。

“我不是章本硕。”张一帆说,章老师啊,你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惊喜,这么多人你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不过没关系,你不在,我就帮你说出来,我会向记者们公布强有力的证据链,证明你的清白。

“我是前阳光心理咨询师,张一帆。我知道——”张一帆脸色突变,捂住肚子,弯下腰来。

“你知道什么?”郭超凡趁着门塌的机会,又挤在第一位,忍着臭味问。

“快让开!”张一帆脸白了一下,额头上已滴下汗珠。

“让开干什么?”郭超凡不让,其他人当然更不会让。

啊!!!!

肚内绞痛再起,括约肌收缩运动第二轮启动。

张一帆拉下裤子,毅然顶着满眼的闪光灯和众记者灼人的惊骇目光,伴着卡卡的响声,蹲了下去!

嘭、啪、布——

第三百九十八章 整理了再——

郭超凡走出厕所,慢慢抬头,去看路灯,路灯边上是尖纤月,一月末尾的月亮,仅是一钩白色,像玻璃窗上孩子手指抹过的白痕。

路灯下的树乱披着丝缕的叶子,在灯光下发抖,像一树的喷泉,缓缓喷,慢慢开。

郭超凡享受着空气的冰冷,和路灯的微薰,似是被光洗了一遍,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颤抖宛若鱼鳞,点点挨着,起伏在光上光下,空气也跟着一同振颤,有如波浪戏弄浮叶。

洗吧、颤抖吧、遗忘吧!

如果有可能,他宁可失忆,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

厕所里的那场咨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一个前知名心理咨询师精神崩溃,自称章本硕,叫来记者,当众脱裤大便。

那一幕发生后,记者们本能地按快门拍照,再检查照片时,一个个又吐了。

等搞清楚那人真不是章本硕,是阳光心理的张一帆时,众记者都没了兴趣,纷纷离去,就跟今天在章本硕门口脱掉上衣的男青年一样。

这世道,总有人想火想疯了,要蹭章老师的热度。

最后只有郭超凡留在里面,却不是等着采访张一帆,而是看向最里面那个坑位,那件蓝色的外卖服。

原来刚才从里面走出去的,真是章老师。

章老师!我真的对你的秘密感兴趣了。

我一定会采访到你的!

郭超凡慢慢合上眼,眼皮吃掉了外界的形,却挡不住那光色侵入,一眼的血红。

他开始构想之后的采访计划,哦,对了,还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做。

回家洗屁股去。

张一帆回到家,坐下来,屁股早干了,硬硬的,咯得难受,又扑到床上趴着。

他不想洗澡,不想做任何事,整个人放空,眼神直直地chā jin床单,陷入里面的褶皱,迷失了,再也出不来。

魂和躯壳分了家。

耳边还响着快门的卡卡声,视网膜还残留着光的幻影和灼烧感,水晶体似是浸在光里,一群饿鬼举着又黑又硬的长叉,对准他的脸,围观他大便。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播几小时前的景象,像是永不关门的wu yè diàn影院,满厅的空椅子,只有一束孤独的光从放映室打到大屏幕上。

他翻了个身,痛苦地叫了一声,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漂到哪里去的魂终于有了重量,慢慢沉下来,五感一个个唤醒,他的双腿发麻,屁股里夹了东西,双眼酸涩,口干舌燥,脑袋昏沉。

一个念头慢慢从识海深处浮起,越往上越大,胀成一个五彩缤纷的大泡泡,凸在意识之海上。

“也许,真应该听章老师的话,什么都别做,别再查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就像他在厕所里给自己的建议,不是任何问题都要有答案,也不是所有冲突和矛盾都要当成病例来治。

章老师和王垒的秘密可能只是件小事,他们只是不想再看见对方而已。

张一帆慢慢坐起来,没去管那念头,那念头咨意生长,漂来漂去,吞了边上细小的念头,越来越大,大到张一帆担心bào zhà时的巨大声响,再也不能忽视它的地步。

出于咨询师的职业习惯,他又从头开始想,从第一次听说章本硕这个人的名字开始,再到对他产生浓厚兴趣,最后触及到章本硕和王垒的秘密,然后追查,被章本硕警告,被王垒开除,再去找黄中发,最后在公厕里被一帮记者围观……

章老师是对的,这件事本与我无关,是我硬要chā jin来,反弄得自己一身是伤。

把证据都收集起来,处理掉吧。

就算记者们能查到,缺了关键的照片,也只能猜出个大概,而且要耗掉不少时间。

只要我这里的证据没了,等事件热度一过,媒体也会失去对章老师的兴趣。

张一帆终于想通,打开手机,一条条地删掉短信、消息、照片。

这时他才发现又过了12点,已经是第五天了,今天一过,明天黄宇的婚礼就要举行。

删短信时,又看到了老爸张萧发来的消息,说是明天9点钟回国,和陈秀梅一起。

张一帆回复:不用了,爸,你——

打到一半,又停住了,虽然不用陈秀梅来做证人,但是见见老爸也是好的。

他又删掉,回了两个字:“好的。”

张一帆回复完,精神振作了一点,怕弄脏裤子,把裤子脱了,只穿着脏nèi ku四处搜罗,把这段时间找来的照片、新闻、论文、还有整理思路的手稿都放到一起。包括章老师送他的骨灰盒,还有殡仪馆案例。电脑上的文件也放到一个文件夹里。

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

张一帆看着眼前一堆堆的文件,又有点舍不得。

这些他是花了心血收集过来的,期间还经受了各种想象不到的挫折和特殊体验,《善良的救赎》前男主演、厕所摄影展主角、阳光男科医院代言人、男科广告、还有最后的被记者围观……

张一帆只穿nèi ku,机械地分类,即便是要销毁的材料,他也一丝不苟地整理,做好最后一步。

这么多东西不能用火烧,家里没有碎纸机,等天亮了,出去买一个碎纸机,不过现在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商店开门没开门,实在不行,就用剪刀剪碎了,埋进土里吧。

论文归论文,手稿归手稿,张一帆一边整理,心情也沉下来,听着纸页的刷刷声,思路清晰起来。

论文有《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去细胞异体真皮与自体皮片复合移植的临床研究》。

逗猫棒的原始论文中有18cm数据改成7cm。

“去细胞异体真皮”这篇文章则是刘一刀做完王垒的烧伤手术后,发表的文章。

虽然不是什么关键证据,张一帆还是通读了一遍,好歹自己也是阳光男科医院的代言人,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

简单的来说,就是用异体的去细胞真皮与自体大张皮片进行复合移植,包括王垒在内的8例患者共15个创面完全成活,皮片外观、质地、弹性均令人满意,无明显疤痕。

难怪王垒老师的下巴上看不出有明显的疤痕,手术很成功。

然后是手稿。

主要是章本硕送来的殡仪馆心理剧案例。

张一帆翻了几页,本想粗粗看一下,谁知又看进去,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味细读。

在公厕接受了章老师的咨询后,张一帆对章老师的咨询技术和理念有了更深的理解。

章老师的咨询风格更接近自然流派,相信人的心灵和**一样,有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咨询师要做的只是帮助来访者的自愈力发挥作用,而不是全程包办,解析心相,剖析动机。

在殡仪馆心理剧结束后,章老师没有继续给来访者咨询,也是相信来访者会自己走出困境。

张一帆从头读了一遍,感觉收获很大。

不过在读到“职工b的腿毛”一节时,还是有点疑惑。

他想了想,先放到一边,反正都要销毁的,再想也没意义。

张一帆开始整理电脑,点进文件夹,按文件容量大小排列,第一位是《善良的救赎》。

是的,他照高树给的关键字搜到了,然后下载过来,只是一直没看。

这个要删吗?是不是看完再删好一点?

张一帆犹豫着,这时门响了。

他看看时间,凌晨1点钟,谁?

第三百九十九章 电影里的猫

张一帆凑到猫眼上看,小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要不是小周伸手敲了下门,张一帆还以为是个人像雕塑被谁摆在门口。

张一帆正想开门,还好想到自己只穿着nèi ku,开了一条缝,只露头出去,问:“什么事?”

小周没说话,只是抬了一边眉毛,嘴角也只扬起一角,半张脸死,半张脸活,诡异地笑。

张一帆本能地觉察到不对劲。

这是什么表情?

恐惧?喜悦?兴奋?

解读不出来,张一帆却知道要做什么,缩头关门,咚的一声,小周一脚踹开门,连门带人撞开,走进来,关了门,回身看张一帆。

张一帆摔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你要做什么?”

小周没理他,径直走到窗边,从窗缝间抠出一个黑色纽扣状的东西。

张一帆呆呆地看着,突然跳起来,抱起手稿和一大堆照片往卫生间里冲。

他事先推演时,就考虑到一种可能,小周他们以力破巧,不跟他耍心思弄花招,表面合作,实则利用,等他收集完证据,理清思路后,直接动手来抢就好。

只是张一帆没想到小周来得那么快!

小周绊倒张一帆,张一帆抱住的手稿照片飞出去,哗啦啦撒得满天都是。

张一帆半跪在地上,团成一个球状,头埋起来,呜呜地低声哭泣,嘴里含糊不清地叫。

小周踩着张一帆的背,又扬起半边的眉毛和嘴角,正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挑翻张一帆。

张一帆嘴里塞着满满的纸团,喉咙鼓鼓的,正在吃纸。

手里还捏着半张。

小周单手捏住张一帆下巴,左右一拉一坠,卸了下巴,掏出纸团,又抢了手里的半张纸,拼一起看。

张一帆拼命在地上挣扎,小周一脚踩在他胸口,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手在空中划了几下,就头晕起来。

小周看了张一帆一眼,冷笑:“很聪明,是吧?”

要不是监听了张一帆这么久,了解他的行事风格,恐怕刚才又要被他骗过去。

假装冲去卫生间销毁证据,实际上早就挑了最重要的手稿吃进肚里。

这些人脑子不知生了几个弯,绕来绕去,却都这么不禁打。

只长脑子不长肉。

“你知道老板在广告里为什么都没提到你?我来这里,第一目标是你,不是章本硕,章本硕他做了什么,有什么秘密,我一点都没兴趣,只要盯紧你就行了。你找到秘密,我来曝光,就这么简单。这个赌局,从头到尾,就没你的位置。”小周再仔细检查了张一帆一边,翻了个面,看他穿着nèi ku,nèi ku上还有huáng sè的污渍,伸手进去摸了一下。

小周缩回手,看着指尖上的东西,一脸震惊,“你!”

张一帆垮着下巴,口水止不住地流,笑得像漏风的窗户。

小周忍住杀人的冲动,用张一帆的衣服擦干了手,可那味道还留在指缝、指甲里,挥之不去。

小周把张一帆绑起来,收拾好地上散落的手稿、照片,又去电脑上拷走了所有资料。

收集好证据后,小周把张一帆的嘴巴塞上布条,关进卫生间,跟张一帆说,一天后,等黄宇的婚礼还有黄中发的赌约正式结束,他再回来替张一帆松绑。

小周关上卫生间的门,过了一会儿,又进来,端了笔记本电脑进来,打开《善良的救赎》,说是给张一帆解闷用的。

之后关了门,门外响起嘭嘭的声音,听起来是小周移了家具把门封上,就算张一帆自己松绑,也出不去。

张一帆在小周绑他的时候,就已经在想如何脱身,去警告章老师,黄中发拿走了他所有的证据,当然不是为了开脱章本硕,而是利用证据构陷章老师。

他要快一点!

可是小周的手法太高明,他挣了半天,也弄不出一点空间,手负在背后,膀子酸痛不说,手腕跟快要裂了似的。

卫生间里有把剃须刀,张一帆像个毛毛虫挨到墙角,好不容易站起来,用牙齿咬开抽屉,用舌头舔出剃须刀,吐在地上,再背转身,坐地上,用手去够。

做完这些事,已经过去了15分钟20秒。

手机早被小周扔到外面,卫生间里也没有闹钟,他是怎么知道的?

《善良的救赎》的进度条告诉了张一帆被关的时间。

高树和宋雨已经换了三个姿势,张一帆还没割断绳子。

等到电影里的高树玩累了,拿出一个棍状玩具放地上时,张一帆才把绳子割断。

他揉了揉手腕,电影里突然窜出一只猫来,用猫爪打那棍状玩具,快得挥出残影,那棍状玩具也跟着一颤一颤地点头,很有弹性。

张一帆看了一下电脑,果然,无线网也没了。

小周留下电脑,可不会平白给他呼救的机会,张一帆又端着笔记本电脑绕了一圈,看看哪里能收到没有密码的无线网络,结果没有一个。

张一帆用力撞门,门纹丝不动。

他大叫、敲墙、用力跺脚,还是没反应。

最后累了,靠墙坐着,对着马桶发呆,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该洗下屁股了。

不过,张一帆又不想做了。

洗不洗都无所谓了,和章老师的事比起来,自己的屁股一点都不重要。

难道真要在这里呆上一天才行?

“喵呜!”那只猫一巴掌扇倒棍状玩具,跳出画面,高树和宋雨继续各种高难度姿势。

张一帆突然想到什么,又捧着笔记本电脑盘膝坐下,反复重播猫拨弄棍状玩具那一段。

这只猫只是普通的橘猫,不是大黄。

可是猫的动作却让张一帆记起什么。

《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中的冠状末端数据,冠状末端?

不正是那个棍状玩具的形状?

张一帆一直想不通的一点就是“冠状末端”的设计思路从何而来。

现在似乎有了答案。

高树说过,他以前和宋雨在阳光心理的时候,就拍过片子。

如果那时他们就用上了这个棍状玩具,刚好大黄看到了,玩起这个异型的“逗猫棒”,那就能说通了。

等等!等等!

张一帆抱着头缩成一团,这时电影里宋雨大叫起来,那叫声像道闪电,点燃一天的火链,枝蔓开来,点亮所有的线索。

那些证据、新闻、论文、照片虽然都被小周带走,但张一帆一遍又一遍的检视、思索,不知觉间早已把它们都刻在脑海里。

而这些海量信息并不是一起点亮,第一个亮的是“腿毛”,“职工b的腿毛”!

第四百章 割过的两人

在看那个殡仪馆案例时,张一帆一直有一个问题,就是“职工b的腿毛”的叙述方式很奇特。

咨询案例用于教学时,为了保护来访者的**,常会刻意模糊一些细节,或是与咨询技术无关的东西。

殡仪馆案例也是如此,可是唯独职工b的腿毛却保留下来。而且非常详细,每个关于腿毛的对话都保留下来。

张一帆不只是微表情分析的专家,同样也是语义内容认知的专家,对于语言风格,及各种隐喻手法都极为熟悉。

当初拿到殡仪馆案例时,他就做过细致的分析。

这个案例的记录是章老师通过六六转述的。遣词造句都是六六的风格,六六上过他的课,也交过作业,稍作比对,就可以确定。

当时他以为章老师是想隐藏什么,或是潜意识地想寻求帮助,又不敢直接表达,才会采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表明意见。

就像《呼啸山庄》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一样,因为性格极其内向,即便是通过文字表达情感,也没有利用作者的身份直接叙述,表达意见,而是通过书中多位叙述者来传达自己的心声,用多角度叙事的结构将自己隐藏在作品深处,宣泄情感的同时,也获得了安全感。

章老师多半也是如此。

可现在,张一帆才发现自己错了。

章老师不是隐藏自己,而是在呐喊!

正因为通过六六转述,“职工b的腿毛”这一点才更加显得突兀和不合常理。

章老师就是直接跟他大声喊:刮掉职工b的腿毛很重要!

腿毛、xiǎo diàn ying中的棍状玩具、逗猫棒的冠状末端、猫打掉棍状玩具、照片中王垒下身的血……

张一帆倒吸一口冷气,屁股夹紧,下身发凉,又拿来笔记本电脑,调节进度条,一直拉到有高树特写的镜头,强忍着不适,一帧帧看过来。

5分钟后,张一帆觉得自己都快长针眼了,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高树没有割过。

一点都没有。

阳光男科医院杨顶天院长说过的话再度响起:“真不用?你们阳光心理已经有两个人在我这割了。”

张一帆一直以为那两个人是王垒和高树。

王垒就不用说了,出现在新闻上。

高树则是因为他对待电影事业一丝不苟的敬业态度,胡子、指甲都剃得干干净净,那用来工作的重点地方自然也会去割了。

只是张一帆万万没想到,高树那里天生不长,自然退后到冠状末端之后,不用割!

那么第二个在阳光心理割过的人会是谁?

不对,是只有谁!

当时阳光心理三男两女,除了王垒,高树,只有章老师了。

章老师,他割过?

推演到这一点,再反推回去,张一帆这才看清整件事情的原貌。

他流泪了,后悔了。

他终于明白章老师为什么要用如此隐晦的方式转述,换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对不起!章老师!

“快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张一帆用尽全力敲墙,放声大喊,他一定要在赌局曝光前赶到,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小周把手稿递给黄中发。

两人正在孤儿院的最顶层,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院子。

孤儿院的设施老化,房屋陈旧,墙缝里都是青苔,墙面斑驳,只有院子还算阔气,横竖几十米,勉强能办一个小型会演。

黄中发拿过手稿,粗看了一遍。

这是张一帆整理思路时写的东西。

说的是王垒数据作假,事后又借烟花表演在孤儿院杀猫毁灭证据。

小周说:“老板,证据都齐了,把王垒换成是章本硕就行了,只是联系记者发通稿,分发照片、新闻等等,一天时间有点紧张,消息还要发酵,观众反应也需要时间,你看是不是等到第七天再发布?”

其实小周一直不明白一点,当初定赌约时,说好了七天,为什么黄宇又临时在广告里说第六天公开。

老板都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连最后一天都等不了?

“不用了,就这样发出去。现在,马上。”黄中发说。

小周说:“好。”就要下楼,黄中发又叫住他,小周站住。

“你还没明白。一个字不要改,就这样发出去。不要把王垒改成章本硕,知道吗?”黄中发说。

小周懵了,呆了好一会儿,还是糊涂了。

老板是怎么了?中邪,还是又犯病了?

“老板,你确定?一个字不改?”小周问。

黄中发点头。

小周只好说好,转身离去。

自从他接了黄中发的活,黄中发自始至终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向章本硕复仇。

可是拿到足够多的证据,只要改动一点,配上黄中发手里强大的宣传资源,足以搞得章本硕永不翻身,黄中发为什么又不用了?

算了,他不管,小周只负责执行。

等七天赌约结束,黄中发和章本硕的事了结,他还要跟章本硕、六六算算总账。

小周走了,黄中发打开窗户,窗外有棵老树,扭着树干,探进一条光秃秃的树枝,黄中发揪着细细的树枝,用力扯了下,树枝抖起来,连带着整棵树都唰唰地轻响,似是揪下一块肉来,痛得直颤。

黄中发捏碎手里的小段树枝,感受着指尖上的微小突刺,用掌肉褶皱碾碎,痛意夹杂着kuài gǎn从掌心电到脚心,几个来回,相撞、交错、叠加、抵消、互筛、变形,最终化成一种具体的情绪,肌肉先情绪而动,眉眼口鼻舌跳动起来,一根根筋伏在皮下滚着碾着跳着,紧了又松,松了再紧,如此反复。

原来这就是复仇的滋味啊!

他肘在窗沿,往下看,院子里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抬头看到黄中发,先是一愣,再笑开了脸,冲黄中发挥手。

黄中发也微微挥手,肘部却像生在窗沿上,纹丝不动。

黄宇,他的儿子也来了。

这场复仇大戏的配角主角都已到齐,就等着明天一早,幕布打开,好戏上演。

丁铃看到顶楼的黄中发探出窗口微笑,笑得很是矜持、吝啬,多笑一点就会死似的。

丁铃也僵硬地挥手致意,然后低声问黄宇:“你爸——他没事吧?”

“没事。”黄宇笑呵呵,“医生都说他不怕蜘蛛了。”

“不是,我说他和章老师的事。”丁铃说。

“章老师?”黄宇一听到这三个字,脸色顿时变了,一脸敬仰。

“怎么?”丁铃问。

“你还不明白吗?”黄宇反问丁铃。

“明白什么?”丁铃不懂,不过只要一说起跟章老师有关的事,黄宇就那副便秘一个月的样子。

“章老师是故意和老爸赌一场,好给他台阶下,让他来参加我的婚礼啊。”黄宇说。11

第四百零一章 明天、明天

“你说我明天去参加婚礼,穿什么好?”六六正拿着一件裙子往自己身上比。

“你为什么要去?”章本硕问。

“我为什么不去?”六六问,那表情好像是有人问她人为什么会死一样。

“那么盛大的婚礼,我要学习一下,三年后我结婚说不定能用得上。”六六解释。

章本硕看了六六半天,说:“你还是先找个男朋友吧。”

章本硕的屁股现在还疼,昨天回家后,记者们都散了,听说都跑去孤儿院那里争位置,等着明早的盛大婚礼开幕。

他本想早点上床休息,结果泻药药力没散,断断续续地跑了好几趟厕所,菊花开,菊花残,一纸枫叶丹。

擦到见血,才算好一点。

章本硕躺床上,一动不动,挺尸到天明。

六六早早过来,给他熬了小米粥,说是养胃,但章本硕已经有心理阴影,无论如何不敢喝。

看着挑衣服的六六,章本硕感慨,这女人又看恐怖片,又爱好下泻药,有男人喜欢她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六六又拿了件牛仔短裤往身上比。

章本硕说可以。

六六眯起眼问:“哪里可以?”

章本硕说:“我要是输了的话,记者围堵时,可以跑得快点。”

六六说:“哈哈,你怎么会输?”

章本硕瞅了六六好几眼,他做咨询师这么久,也会收集到几个小迷妹迷弟,对他有莫大的信心,黄宇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可六六从来都没无脑崇拜过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没看新闻吗?你和王垒那点破事,媒体早就爆出来了。”六六说。

章本硕赶忙去拿手机,昨天菊花开了又残,蹲马桶的时候,早就把手机电刷没了,一晚上没看。

手机新闻热点一二三位依次下来,都有“章本硕”三个字。

《章本硕——天才咨询师与王垒的恩怨情仇》

《章本硕杀猫?两个男人和一只猫的三角杀》

《孤儿院、烟花、猫、章本硕》

《老王的大黄瓜,日常萌宠视频下的罪恶》

……

要图片有图片,要细节有细节,还有相关证人证词。

比如出镜最频繁的就是阳光男科医院的杨顶天和刘一刀。

也许是觉得蹭到了热点,等于免费打广告,杨顶天、刘一刀恨不得立马把代言人张一帆换成章本硕。

杨顶天说:章本硕和王垒都在阳光男科医院割过。选择阳光男科医院,选择出头,选择阳光。

刘一刀说:我这生见过无数的鸡,但只有章本硕的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那天做完手术,他自己下床,走出手术室,不用人扶,我仿佛听到他那两颗蛋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他是我见过最勇敢、最有担当的男人!

章本硕看了很久,他现在就想提把刀冲到阳光男科医院去,把杨顶天、刘一刀这两个大嘴巴割了。

赌局终于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照理说我的秘密泄露,是我输才对,你为什么说我不会输?”章本硕不再看新闻,再翻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这种媒体聚焦,摆在放大镜下,挖出过往所有**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现在大家都知道是王垒设计陷害你,还杀了大黄。谁敢让你输?让你不做心理咨询师?王垒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一直不敢露面,阳光心理这几天都关门了。”六六说。

赌局是一回事,群众风评是另一回事。

黄中发登广告,利用媒体把赌局炒大,却想不到意外炒红章本硕的人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六六幸灾乐祸了一会儿,一点都不担心,拿着短裤回房间去试。还叮嘱章本硕换上她准备好的西装,明天可要上镜,要注意形象,不能再犯风华庆典上的错误。

章本硕看着那一身西装,发了会呆,站起来,穿上西装,系好领带,走到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影象,对上自己的双眸,轻声说:“明天就结束了。如果顺利的话。”

郭超凡站在天台上,俯瞰孤儿院的院子。

这幢老房子和孤儿院只隔了条河,能看到院子里搭起来的简易舞台,还有发射烟花的设备。

除此之外,孤儿院再无任何变化。

黄宇和丁铃发出新闻稿,反复强调这次是个私人的小型婚礼和公益活动,尽可能不打扰孤儿院内孩子的正常生活。

据郭超凡得到的信息,明天一早,婚礼开始,将会有一群白鸽,从西城广场出发飞向东城,途经孤儿院上空。

郭超凡拿出笔记本电脑,随手敲下稿子。

他习惯在重大采访活动前,预想采访内容,提前写下稿子,如果采访如他预想一样,那稿子就能提前发出,如果不是,也没关系,修改一下就行。

这个简单的小习惯让他成为《南大街独立日报》的首席记者。采访快,写稿快,排版校对也快。

“明天是2019-2-1,2019年,我30岁,一事无成,xin yong qiǎ欠了十万,花呗欠了五万,还借了朋友的三万块,家里老人看病还有五十万没还。现在是下午15点48分,我刚回家洗完屁股,又拉了三次,换上新裤子,赶到天台上。本来是想看看孤儿院的布局,想明天怎么混进去,看着看着,却想跳下去会是什么滋味。放心,我不会跳,只是想一想。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我会欠下更多的钱,也许我会一夜爆红,写出爆款的稿子——”

郭超凡停下来,看着屏幕上的光标闪烁,想了想,敲下最后一句:“明天,明天我一定会采访到章本硕。无论用什么方法,绝望是我最大的动力。”

黄宇一个人睡在孤儿院的储藏室,房间里一股霉味,墙上一条条痕迹,像蜕皮的老蛇焦躁地绞扭,又像老屋子四处淌下的口水。

黄宇本是要和丁铃睡一起,丁铃却说新娘子结婚前不能和新郎见面,然后跑到顶楼和那群女孩们一起睡。

女孩们看有漂亮的大姐姐过来,叽叽喳喳,兴奋地睡不着,跟丁铃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夜深才一个个睡去。

黄宇只能看着房间里的苍蝇发呆,苍蝇打起哈欠,都散着股霉味,都不肯在黄宇身上停留,似在鄙视他这个可怜虫。

床上的枕头又瘦又干,咯着难受,黄宇干脆枕自己的手,看着天花板上的斑驳霉迹,想明天的事。

老爸会不会真的和他和好?

赌约结局不知被谁提前泄露给媒体,是否真的要执行,章老师真不做咨询师了?

丁铃明天穿上婚纱会是什么样?

还有,章老师叫我在这里举行婚礼,是为了什么?

最奇怪的是,老爸也提议在这里办。

这两人是商量过了吗?

第四百零二章 四百零二加上二

“今天是白旗集团董事长黄宇与丁铃大婚的日子,婚礼举行两天,双方低调行事,在大爱孤儿院举行私人婚礼,谢绝媒体采访,同时,黄宇父亲黄中发与章本硕的赌约一事也获得高度关注,全城媒体只有三家获得邀请,以赌局采访名义进入现场……”出租车的广播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

张萧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跟陈秀梅说:“那个章本硕你认识?”

陈秀梅说:“认识。”

张萧说:“一帆平时做事是挺稳重的,这次也不知发什么疯,一定要请你回来,麻烦你了。”

陈秀梅摇头:“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们先去哪?”

张萧说:“先去一帆家里,这小子也不来接机,打手机又不接,太不像话了。”

陈秀梅没再接话,扭头看窗外。

下了出租车,张萧和陈秀梅进了公寓电梯,张萧还在说儿子的事,说张一帆自小成绩优秀,又有主见,考上大学后,读了一年,对心理学感兴趣,就转了专业,家里钱一分没要,全靠自己打工和奖学金的钱读完大学。

陈秀梅偶尔接上几句,张萧就自豪得不行,就算不是心理咨询师这个圈子,通过朋友介绍,张萧也知道陈秀梅的身份地位,要是陈秀梅赏识张一帆,认可他的能力,对张一帆以后的发展肯定大有好处。

电梯到了,张萧和陈秀梅走出来,张萧也不再念叨儿子的优点,有些事点到即可,不用过份渲染,接下来,只要让陈秀梅见到张一帆就行。

他对儿子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只要自然表现,绝对能给陈秀梅留下深刻印象。

张萧拉起门锁面板,输入密码。门开了。

张一帆昨天叫了一天,跳了一天,累了,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睡着,等醒来时,身上又臭又湿,屁股蛋里更像夹着一片砂纸,动一下,两片屁股磨起来,像回家鞋底蹭毛毯一样。

他又饿又累又难受,晕乎乎地起身,脱了衣服,耳边还响着宋雨的尖叫声。

《善良的救赎》已经不知道循环播放了几遍,他不想关掉,自己叫累了,嗓子发不出声音,就让电影的声音帮他叫吧。

他刻意把音量调到最大,最好有隔壁邻居或是楼下的人上来kàng yi,这样自己就能得救了。

可是除了把他耳朵叫得嗡嗡响,没有一个人过来。就算到了门口,自己也没法出去开门。

张一帆光着身子站在莲蓬头下,打开开关,水冲下来,一条条水线射在身上,跳开来,好像被张一帆的身子烫到手。

他仰头迎着数百根粗细不一的水线,把自己的头浸在流动的水中,哗啦啦,啊啊啊,宋雨的干叫声添了水汽,润了许多,似是加了混音器效果,格外动听。

张一帆一边仰口吞下几口水解渴,一边搓着身子,耳朵被水声、叫声充斥着,再听不到其他响动,躁动的灵魂安静下来,身体上的痛楚一点点放大,犹如山寺老僧撞孤钟,浑茫浩大钟声的间隙那片刻的安宁,像锥子般凸出,无法忍受。

他拿下莲蓬头,蹲下去,用莲蓬头洗屁股,一瞬间,强有力的水流倒卷而上,大雨颠倒,清洗着天空。

洗落稀泥,冲净菊花,偶尔还会抚慰离人断肠。

张一帆彷徨着,如黄梁梦一场,身子如雨中花朵微颤,享受着滂沱大雨那密密柔和的小蹄踩在菊花上。

然后一阵风溜进来,吹凉他的屁股。

张一帆回头,睁开眼,莲蓬头还在喷水。

他看到张萧和陈秀梅站在卫生间门口。

两人看看他,再看看电脑里正在尖叫的宋雨,高树趴在宋雨身上喘气,最后又一起甩头,盯着张一帆。

……

大爱孤儿院门口。

平时冷清的马路设了路禁,还有专门的保安人员来回走动,维持秩序。

不能进场采访的媒体和粉丝、路人混在一起。

媒体在拍照,粉丝在尖叫,路人跟着叫。

“啊!最小公倍数!是最小公倍数!”

“吕佳!我爱你!今天我前男友结婚,我很伤心,我爱你!”一个络腮胡大汉含着泪水叫。

“jennie!太美了!我上次去你宿舍里翻了你的垃圾筒,答应我洗完澡一定要换nèi ku,好吗?”

有些记者本想采访一下,都被粉丝们杀猪般的尖叫盖住,气得只能用闪光灯报复社会,卡卡地往最小公倍数女团身上拍,恨不得用强光穿透她们的衣服。

“啊啊啊啊!404!404来了!”之前的叫声要是堪比杀猪,那现在是要杀人了。

呼声更大、更响,人群往前挤,保安们双臂张开,结chéng rén墙,挡住躁动的粉丝。

十几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快步走过。

粉丝们陷入疯狂!

“世正!看我!我去过你的签售会,从头到尾陪你唱歌!我唱得比你好听!”

“雅拉!啊!怎么长得那么漂亮!你是不是去整过鼻子了?”

“找不到!找不到!呀!找不到!”一个女粉尖叫,整个人几乎瘫在保安大叔身上。

保安大叔见多识广,忍不住教训起女粉丝:“我说,小姑娘,追星也专业点好吗?眼瞎了,这么近还找不到?”

女粉丝白了大叔一眼,“你懂什么?404的门面就叫‘找不到’!”

然后粉丝们集体应援,喊起口号:“404!”

“not found!”

“除以4是101,乘以2是808,聚是一团火,散开找不到!404!”

一个人头戴红色三角nèi ku,只露两只眼,在人群中振臂高呼,“找不到!找不到!”

他是西门月。他头戴nèi ku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吸引眼球。

而且今天黄宇大婚,最小公倍数、404天团在场,吸走全场注意力,他就算tuo guāng了,也没人理他。

西门月这么做,是为了麻痹守在孤儿院大门的保安。

邀请参加赌局采访的只有三家媒体,《西门日报》当然不在邀请名单中。

可西门月不放弃,他准备利用粉丝,造成sāo luàn,趁机闯进去,然后脱掉头上nèi ku,混在孤儿院里。

这次虽然是个小型的私人婚礼,但是这么多明星,还有烟花表演,工作人员很多,只要混进去,保安不可能一个个查过来。

利用头戴nèi ku的显眼标志,反向迷惑保安,掩盖了自己的其他特征,提升混在孤儿院的成功率。

西门月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他嘶声力竭地狂吼,确实带动了粉丝的情绪。

保安结成的人墙开始晃动,出现波峰波谷。

西门月踮起脚尖,看了一遍,最后确认了门口的位置,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悸动。

那家伙在哪?

我不会放弃,那家伙也绝不会放弃,他又准备怎么进去?

这时天上突然飞来一群白鸽,翅膀沐浴着光,像白云生出了翅膀,飞向孤儿院的屋顶。

噗、噗、啪、啪……

西门月脸上一湿,额头、颧骨上冰凉凉,粘乎乎,下雨了吗?

西门月摸了一下,手上白白黄黄的一片。

哦,下屎了。

第四百零三章 他开心

人群中发出尖叫,原本合力冲向孤儿院门口的粉丝四散开来,遮着头,弯着腰,像躲避飞机轰炸的老兵。

这场屎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白鸽群弯过一道弧线,落在孤儿院的楼顶上。

刚好避过了孤儿院的院子,从头到尾,只有门口那一片人群遭了殃。

混乱过后,门口的保安重新列队站好,抓了好几个混水摸鱼想混进去的粉丝。

西门月摘下nèi ku,看向门口闪过的那个背影,只觉得格外熟悉。

刚才混乱骚动时,西门月也一直盯着门口,寻找机会,白鸽下屎时,他看到一个人捂着头弓背躲藏,巧妙地绕过几个保安,还好心地拿一张报纸遮住一个保安的头,趁机混了进去。

郭超凡!一定是他!

西门月后悔到肠子痛。

郭超凡早早去西城广场喂了白鸽,当然是掺了泻药的零食,然后赶到孤儿院,瞅准机会,混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放下心。

小小院子里挤了几十号人,走路都要侧过身子,根本没人搭理他。都在忙着搭建舞台,或是准备服装。

二楼都挤满了孩子们的小脑袋,等着好戏上演。

郭超凡看了一圈,没发现目标,然后抬头往楼顶上看。

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手舞足蹈,像疯了似的。

黄中发早早地上了天台,背着双手踱步,楼下的喧闹与他无关。

他只想着章本硕,和为期两天的复仇盛宴。

想到痛快处,黄中发仰天,看着一天的光,张开嘴,无声大笑:“章本硕,你想不到我会——呸呸呸!”

一群白鸽飞过,降在屋顶上,噗噗啪啪,什么东西砸脸上,掉嘴里,又咸又湿又粘。

黄中发弯腰疯狂吐口水,一股腥臭直冲脑门,等看到地上一堆堆鸽屎,才明白刚才自己吃了什么。

嘴巴笑得太大,嗓子眼垂直向上,想吐都吐不出来,咽下去了。

和嘴巴比起来,脸上、头上、身上那些屎又算什么?

黄中发疯狂地跳起,落下,癫痫般舞动,要把头发里、耳朵里、最重要的是嘴巴里的东西呕出来。

他吃了半年的蜘蛛,疯狂时,活的蜘蛛也吃过,可是这个东西还真没尝试过。

啊!章本硕!

黄中发空踢了一脚,吓走一群鸽子,又把怒火聚焦在章本硕身上。

都是你!全都是你!

丁铃穿着婚纱,站在黄宇身边,仰头看屋顶上那个癫狂的身影,担心道:“你爸真没事?”

黄宇笑笑:“没事,我结婚,他开心着呢。”

黄宇和丁铃刚刚交换完婚戒,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仪式。黄中发一直没下来,呆在顶楼。

外人可能不理解黄中发的做法,黄宇却知道老爸的想法,死要面子,自从那次在momo、章老师等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心声,看不过儿子比自己强,之后就再没和黄宇聊过天,要有,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几句,还都是关于蜘蛛侠电影的。

黄宇以为自己和老爸的关系要一直这样下去,谁想到章老师和老爸设了这个赌约,在章老师的影响下,老爸也渐渐走出了自己的心魔。

爸,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强的。

黄宇默默道,白旗集团在最小公倍数的良好业绩口碑带领下,逐渐走出低谷。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水平,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濒临破产的境况。

这里有章老师的帮助,让吕佳恢复舞台自信,有自己和丁铃的努力,不过更多的是老爸的建议。

老爸跟他说过,要注意签约问题,和队内的人气平衡配置,不能主推一人,把所有资源集中在一人身上,这样的话,一个团队是走不了多远的。

黄宇在运作最小公倍数20版时,就吸取了momo的教训,尽可能平衡队内人气和关注度,减少个人代言活动,增加团队出场机会,塑造一个集体形象。

以吕佳为c位的最小公倍数活动到现在,回归两次,吕佳代言了十一个广告,和一次个人单曲,其他队员演戏、综艺的机会也不少,比起之前momo在的时候,和谐了不少,也带动白旗集团业务回暖。

黄宇感激黄中发,却找不到机会表达。除了知道老爸喜欢吃蜘蛛,给他多买一点蜘蛛。

他也曾怀疑过老爸是不是还在恨他。

现在看到老爸在屋顶狂舞,才明白老爸的心意。

毕竟父子亲情啊,老爸在为我开心。

黄宇在说结婚誓言时,都没多少感觉,这时却莫名地想哭。

黄宇看向台下的章本硕,冲他微笑。

章老师,也谢谢你。

章本硕微笑回应。

主持人这时说:“接下来,就是万众嘱目的赌约结果揭晓。有请黄中发先生和章本硕老师。”

音乐声响起,章本硕上台。

六六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拿出手机拍照。做为一个助理,要拍下足够多的照片,挑出好的用做日后宣传。

主持人等了一会儿,不见黄中发上台,又说了一遍,“有请黄中发先生。”

黄宇走到章本硕身边,轻声说:“章老师,别担心,我爸他不会真的执行赌约的。”

章本硕笑笑,一脸轻松。

黄宇说完也知道自己是多虑了。他都能想到,章老师自然早就知道。

黄中发终于来了,头发湿湿的,还不住咳嗽,眼圈都泛红了,一步步挨上台来。

黄宇按住心中的激动,老爸这是哭了吗?看到我结婚开心得哭了?

“好,我是这场赌约的裁判黄宇。”黄宇站在黄中发和章老师中间,台下媒体记者对准台上三人拍照。

所有人都盯着黄中发和章本硕看。

这几天全城媒体的热点都在这两人身上,昨天才刚爆出王垒和章本硕的恩怨,王垒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只剩下章本硕留下来,还现身在公众媒体前,明显章本硕占住了大义,是被害者的身份。

黄宇拿出协议读起来。

黄中发在广告中说过赌局的输赢条件,不过省略了很多。

这回众人听了详细版本,忍不住哄吵起来。

黄中发和张一帆没找到盒子,章本硕赢,获得阳光心理六成股份,两百万现金。

黄中发二人找到了盒子,章本硕输,公开秘密,关掉第一章心理,从此再也不做咨询师,还要吃掉一千条油炸蜘蛛。

够狠啊。

不过有些人已经想到黄中发可能更无耻些,赌约还没执行前,就利用媒体把章本硕的秘密捅出来,虽然没拖累章本硕,反而让他名气大增,不少人要找他做咨询。可也算打了个擦边球。

黄宇读完协议,问黄中发:“您找到盒子了吗?”

全场安静,所有人看向黄中发,只有章本硕还看着远方发呆,好似完全不在意赌局的输赢。

郭超凡屏住呼吸,用手机录相,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拿到独家新闻,而不是跟那三家媒体一样的素材。

六六对着章本硕拍照,很满意自己给他挑的衣服。

丁铃还想着黄中发之前在楼顶上的疯狂舞姿,心里有点不安。自己这个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大半年的公公该不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吧?

黄中发和章本硕谁输谁赢她不在意,她怕夹在中间的黄宇难做人。一个是他爸爸,一个是他尊敬的章老师。

两人真要互相掐起来,不知道黄宇会帮谁。

丁铃想了想,就算是亲爸,黄宇多半还是会帮章老师吧。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人突然冲进来,直接爬到舞台上,抢过主持人的话筒,大声说:“等一下!”

第四百零四章 我输了

张一帆站在台上喘气,车开到的孤儿院附近就碰上路禁进不去,他一路跑过来,又冲过门口保安阻拦,身上衣服都扯散了。

还好章本硕认出了他,示意追来的保安不要动手。

张一帆想接着说,胸膛却跟炸了似的,嗓子嘶嘶地响,就是说不出话。

话筒放大了喘气声,整个院子就只听到哈嗤哈嗤的声音。

他坐车来的路上就看了手机,翻遍了所有有关章本硕的新闻。

他没想到黄中发居然一个字没改,原样发出了他整理的证据。

张一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黄中发,可是一想起小周那几拳几脚,还有那句话:我来这里,第一目标是你,不是章本硕,这个赌局,从头到尾,就没你的位置。

就像小周一样,黄中发虽然没有利用证据陷害章本硕,可他对章老师的敌意是明确的,只是具体用什么手段复仇还不清楚。

不管怎样,要阻止黄中发。

黄中发知道那个秘密背后的真相也好,不知道也好,绝不能让他说话。

“我是张一帆,我也是赌约的参与者之一。我要说的是,我们没找到盒子!”张一帆对着台下观众和媒体记者说。

赌约的条件是找到盒子,虽然黄中发拿到了他所有证据,可第三个盒子还留在大黄的墓碑下,没有动过。

从赌约协议上来说,黄中发和张一帆是输了。

当然他们既然都拿到了所有证据,还有自己整理思路写的手稿,特地去松鹤墓园拿第三个盒子也有可能。

不过这就不在张一帆的考虑范围内,他现在的心和章老师一样,如果阻止不了黄中发的复仇,至少也要尽可能偏离公众的视线,让他们不会查到那个秘密后的真相。

张一帆从跑到台上,到说话宣布没找到盒子,章本硕、黄宇都没有动作,黄中发更是罕见地保持缄默,任张一帆发言。

张一帆明明看到小周就站在墙角,牵着一头黑驴,喂它吃饼,小周却没冲上来,把他带走。

黄中发和小周的异常更让张一帆紧张起来。

这两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本来做好了被人殴打,也要发出声音,拖延时间的打算。自己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够扭转局面,可至少要让章老师缓过气来,想出应对之策。

这时黄宇终于说话了:“张一帆说没有找到盒子,您怎么说?”

黄中发接过话筒,转了转,全场的视线、镜头都聚焦在黄中发身上,换成是个稻草人,恐怕已经烧着了。

黄中发说:“没有。我也没找到盒子。”

那股聚焦了数百人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黄宇身上,看裁判怎么说。

黄宇呆了一下,笑了。

他预想过各种结局,却从没想过老爸会这么干脆地认输,连装一下都懒得装。

黄宇突然想起签订赌约协议时,黄中发和章本硕在赌约名字上的争执。

黄中发坚持要叫赌局,章老师却说要叫游戏。

最后还是在章老师的坚持下,改成:松鹤墓园寻宝游戏。

是啊,这本来就是场游戏而已。

那盒子里埋葬的东西无关轻重,老爸明知道在墓园里,却不去找,任它埋在土下,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放下了过去的心结,要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旅程?

张一帆傻了眼,“你、你说什么?”

“我也没找到。”

“所以——”张一帆机械地加了句“所以”,他也不知道所以个什么。

“所以——”黄中发突然拉住章本硕的手,举起来,“所以我输了。恭喜你,章本硕。我会按照协议履行承诺,阳光心理的六成股份,还有两百万现金。另外还有以第一章心理章本硕的名义捐赠给孤儿院的500万。”

这时台下走上两个礼仪小姐,抬着一面牌子,交在章本硕手里,章本硕靠胸抱着,勉强露出一个头来。

黄中发揭开牌子上的布,牌子上写着:第一章心理章本硕捐赠大爱儿童福利院500万。

黄中发鼓掌,黄宇跟着鼓掌,张一帆站着发呆。

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顺利的不像话,早知这样,他干吗费那么大劲跑过来?

看起来好像在赌局一开始,黄中发就故意要输给章本硕似的。

“老王的大黄瓜”的微博都暴出来了,小周不可能不知道大黄墓碑的事,第三个盒子小周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台下也鼓起掌,已经有记者上台采访章本硕和黄中发。

人们纷纷聚在一起,孤儿院的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好事,也跟着鼓掌叫好。

阳光心理六成股份、两百万现金、五百万捐赠,对于黄中发这种等级的企业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放到章本硕这个刚刚爆红的咨询师身上,就是足够吸引眼球的新闻素材。

更何况章本硕比想象中的还要上镜。

灯光打在章本硕身上,几乎把他点燃成一个大火把,通体发亮。

所有媒体记者都挤在章本硕身边,还有几人去采访黄中发和黄宇。

郭超凡却往张一帆身边去,郭超凡独有的新闻嗅觉告诉他这个赌约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一帆这个人还有文章可做。

张一帆不是一个单纯想蹭章本硕热度的前咨询师,他和章本硕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独家爆点新闻素材要从张一帆这个口子上突破。

六六一直往后退,拿着手机找个好视角,能把整个舞台框进去,凸显出这时章本硕的中心热度。

她听到背后吧唧嘴的声音,还有股淡淡的骚气。

然后一个rén dà吼:啊!

六六还没反应过来,那叫声转成一声尖利的惨叫,刺破天际。

本来挤在舞台上的人都停了一下,回头看,只看到一头黑驴收回后蹄,摆了摆头,继续低头吃饼,嚼得吧唧响,黑驴屁股后有个人贴在墙上,背对着大家,慢慢滑下来。

众人转过头,继续做事,拍照的拍照,提问的提问,没空理会那个被驴踢了的倒霉蛋。

小周从墙上滑下来,鼻子出血,墙上也抹出两道歪歪扭扭的血迹。

后面六六问他:“你没事吧?”

小周背对着六六点头,感觉到六六远去,才侧过头,怨恨地盯着六六的背影。

他本来不想吓六六的,只是六六一步步退过来,那个姿势、那个角度、那个距离太过完美。

小周想起上次楼梯间里被六六高跟鞋猛踩的画面,全身上下又痛又痒,随着记忆一起复活过来,连带着那蓬勃的复仇之火也燃烧起来。

他要吓六六一大跳,这无关任务,事关尊严。

他大叫,六六还没反应,正在吃饼的黑驴受惊,两只蹄子正中他小腹,小周在空中完美地转了半圈,贴在墙上。

又失败了。

小周恨恨不已,一边理顺黑驴的毛,一边盯着六六。

一次,就一次。

我一定会吓到你的!11

第四百零五章 躲猫猫和找不到

章本硕成为全场焦点。

边上挤满了人,记者们集火轰炸问题。

原本是要问黄中发的,可黄中发颁完500万的奖后,又把股份转让协议书签了字,并转了200万到章本硕户头,就下台休息去了。

众记者能采访的只有章本硕。

“你们这次赌约是否只是自我营销的骗局,一切只是为了炒高第一章心理的知名度?你和黄宇关系很好,是否黄中发一开始就决定投资你,只是利用婚礼,吸引大众眼球,做出一场闹剧?”

“当事人王垒一直没有出现,如果杀猫事件为真,是否意味着他将失去咨询师的咨格?”

“突然多了这么多钱,你准备怎么花?有考虑睡女明星吗?”

……

之前黄宇和丁铃的结婚仪式毫无爆点和新闻价值,就是两个人站台上交换婚戒了事,普通人家结婚都会有人起哄闹婚,这两人却像是为了公益活动过来,结婚只是顺便的事,全程老夫老妻、风淡云轻脸。女方不娇羞、不流泪、男方不紧张、不慌乱,这稿子怎么写?

还好有黄中发、章本硕这场莫名其妙的赌约,黄中发草草认输,谁都看得出他敷衍的态度,等着送钱给章本硕似的。

再加上前几天的广告、新闻、热搜,还有烟花,分明就是为了捧章本硕来的。

黄宇可是运作女团的高手,炒作、买榜、走先黑后红的逆势炒作路线他最熟。

章本硕就是马上宣布加入最小公倍数女团,记者们都不稀奇。

干这行久了,有人为了红,什么事都做得出。

他们可不管这些,只要能采访到有爆点的新闻就行。

黄宇过来解围,说下一个节目就要上了,大家让一让。

黄宇拉出章本硕,台下一帮穿着动物服装的人上台。

音乐声响起,最小公倍数的神曲《吃大象的鱼》的前奏。

站在二楼的孩子们欢呼起来,看着大象、猎豹、螃蟹、斑马、大鱼等动物上台跳舞,脸嵌在栏杆里,头都快挤成条形。

台上一共九个动物跑来跑去,除了大象外,下面都是两条细腿,一看就知道是最小公倍数的女团姑娘们扮的。

白问了问题,却没得到一个有价值的回应,记者们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不过最小公倍数一上台,记者们又精神起来。

实在不行,就是拍几张最小公倍数女团活动的现场照,回去都能交差。

更别提后面还有404天团的演出。

至于黄中发和章本硕疑似炒作的赌局,回去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深挖。

郭超凡本是要找个空隙去采访张一帆,可是张一帆也跟着随后赶来的一男一女进到楼里,有保安拦着,他也没办法,只好守在台下,拍几张女团姑娘们的照片解解渴。

郭超凡拍了几张照片,又看看台上,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点着屏幕数了一下,一共九个人在台上。

最小公倍数不是八人女团吗?中途走了momo,之后吕佳顶上,八人数目从没变过。

那台上的第九人是谁?

郭超凡钻进去,想了一会儿,听到边上记者一边拍照,一边跟着哼歌扭屁股,一脸享受状。

他心里难免鄙夷,这些人还能叫记者?一点职业嗅觉都没有。

郭超凡是个专注的人,他知道第九人可能只是普通工作人员临时充数,也有可能是给孩子们的一个小惊喜,如果他是娱乐版的记者,郭超凡一定会深挖下去,说不定又是一篇角度新颖的独家娱乐新闻。

可他不是,他是严肃的社会热点新闻记者,《南大街独立日报》的首席,深度和社会影响才是他追求的目标。

章本硕、张一帆、黄中发这三人才是他采访的目标。

歌曲到了副歌部分,台上的最小公倍数还没唱,郭超凡身边的记者就开始狼嚎起来,还全都不在调子上。

“大象爱她,长出大耳朵长鼻子让她捏。”

记者用手比出大耳朵、长鼻子,又跳又唱。

“螃蟹爱她,只出剪刀让她出石头赢。”

记者比剪刀,还硬拉着郭超凡,让他出石头。

郭超凡看地上的一块石头,想搬起来砸记者的剪刀。

记者看郭超凡不配合,就对着地上的石头出剪刀,然后深吸一口气,为下一句做准备。

“鱼爱她!”全场吼出最后一句。

最小公倍数女团唱完后下台,主持人又请来几个小朋友上台玩躲猫猫的游戏。

陪他们玩躲猫猫的就是pyj天团404。

其中的王牌就是“找不到”。他玩躲猫猫游戏最厉害,谁都找不到。

之前舞台上设置的大树、草原、河流等道具都还留着没动,孩子们躲在草丛、树桩里,捂着嘴,露出小眼睛等着404来抓,有的还没被抓到,看到404的脚,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404们还要假装看不见,问:“人呢?人呢?你们藏得真好啊。”

记者们笑起来,本是对着404拍照,可是“找不到”的名字果然不是白叫的,明明同一张脸,换个角度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千变万化,放到一起,都认不出是同一个人,最后还是拍孩子们的笑脸管用,虽然不是什么明星,但是一个个大眼睛、圆脸蛋、红扑扑的,多可爱。

郭超凡也跟着拍了几张,尤其是有两个小女孩,一个藏得好,却藏不住笑,人一走近,就咯咯笑个不停,另一个脸长一点,长出大人样,两只眼睛像碗水,看了解渴。

郭超凡拍了几张,很是满意,不用修,直接登出去都行。

等等,我是来干啥的?

郭超凡掐自己大腿,揪出一指头的肉,让自己清醒点。

章本硕、章本硕!自己是过来采访章本硕的!

可是掐再多肉也没用,大楼入口两个,都有保安守着,根本混不进去。

就算再给白鸽喂次泻药也不行,上面都有篷子挡着。

郭超凡正想着潜入对策时,躲猫猫一轮结束,换了批孩子上去玩,那两个小姑娘手牵手下来,挨在一起说话,爱笑的小姑娘还在笑,眼睛像水的小姑娘一边听一边点头,两人经过郭超凡身边。

“要不要去看新娘子?”

“要。”

“走吧。”

“可阿姨说了,不能进去,大人们正在谈事情。”

“没事,从我们的秘密基地过去。”

爱笑的小姑娘拉着同伴走。

郭超凡假意拍大楼的全景,蹲下来拍照,在镜头里,看着那两个小姑娘绕楼后面去。

那里没多少人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

郭超凡一边拍照,一边跟上去。

绕过大楼一侧,走到一处窄巷,边上就是围墙,巷子尽头是一堆杂物,两个小姑娘熟练地爬上杂物堆,打开一楼的一处窗户,钻进去,就不见了。

郭超凡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慢慢走到杂物堆前,是些纸箱、垃圾,小姑娘踩上去没事,自己的体重怕是吃不住。

郭超凡找可以借力搭手的地方,咚的一声,一个花盆砸在他脚前,离脚趾只差了一根手指,花盆碎开,瓦片溅射到小腿骨上,像被子弹打中。

他吓得贴墙站着,瘦成一张纸,生怕上面再扔东西下来。

然后他听到一声怒吼:“割过!我是割过!那又怎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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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对不对?

张一帆看着章本硕,觉得很新鲜。

这是章本硕第一次生气,在他面前生气。

至于是不是装的,他不太清楚,不过至少扔掉那个花盆的动作有点多余。

还有皱眉的时间有点长,伪装的表情通常都会比正常表情延长一点。

而且伪装情绪时,人们的注意力多会放在面部表情上,而忽视肢体动作。

章本硕扔花盆可能就是为了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肢体。

两人都是咨询师,章本硕就算不是专精微表情分析的专家,这些道理他也都懂。

只是懂归懂,能自然地做出来是另外一回事,又不是演员。

就算是演员,能随时进入这种状态的也少见。

“章老师,你不用故意生气给我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还不明白吗?”张一帆说。

“所以,你想说什么?”章本硕问。

“黄中发他一定还有后手,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不可能就是为了送你股份和钱。章老师,你现在跟我坦白,还有挽救的机会。”张一帆说。

“后手?你觉得他有什么后手?”章本硕问。

“那200万到你户头了吗?”张一帆问。

章本硕点头。

“股份转让协议书里有没有关于债务的条款?我查过黄中发,白旗集团破产后,黄中发的个人生活并没受到多大影响,从他影响媒体的能量来看,个人资产都在集团破产前转移出去。他是玩弄资产游戏的高手,很有可能在股份转让协议中做了手脚——”

“没有。完全的股份赠予协议,没有负担相应债务的条款。”章本硕说。

张一帆后半截话说不出来,这已经是他想出的最有可能的后手,黄中发要是连这些陷阱都没设,难道真的就给章本硕这么多好处了?

张一帆沉默了一会儿,章本硕突然问:“刚才在你后面冲进来的是你爸?”

张一帆说是。

“怎么样,关系好点没?”章本硕问。

张一帆想起张萧推门进来时的表情,头又痛起来。

“能换个话题吗?”张一帆说。

章本硕无所谓。

张一帆说:“我就直说了吧。章老师。你提出赌约的时候,一早就想好了要输,对不对?”

章本硕眨眨眼,又开始描张一帆的边。

注意到章本硕标志性的眼动模式,张一帆继续说:“不管我们查出怎样的‘真相’,你一开始就抱着承认所谓真相,然后认输的念头,是吧?”

“放弃当咨询师,关闭第一章心理,这么大的代价,一般人总会想,你绝不会轻易认输,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要赢。反过来说,如果你输了,那个被挖掘出来的‘真相’也一定特别的真实。”

“你就是利用这个认知盲区,引诱我们去挖掘表层的真相,然后用自己的失败证实真相,从而掩盖真正的真相对吧?”

“你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掩盖的真相,会是什么?会有什么事比你身败名裂,不能做咨询师还要严重?我的目光一直放在你身上,却忽略了一点,如果这个真相不是你自己,而是王垒呢?你说过会有人受伤的,我一直以为会是你,或是你的家人,但是如果是王垒受伤呢?”

“王垒会受什么伤?如果是他逼你数据作假,如果是他杀猫,那他受伤只能说是罪有应得,你怎么会用‘受伤’来形容呢?”

“是你主动和我们赌,但这六天你基本上没做什么事,就是在孤儿院门口聊天那晚,你也没透露什么,一味让我说出我的猜测。你的想法是,不管我们找出什么,你都打算承认对吧?”

“所以黄中发提前公布了你和王垒的事,你连赌约最后的输赢都无所谓了,只要大众接受了这一看法,那么等事件热度过去,那个真相就会永远被掩盖起来,无人问津。”

“不过,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张一帆笑一下,随即冷下来,说:“而且你是不是也太小看黄中发了?你对赌局的输赢无所谓,难道他就有所谓吗?”

张一帆想到小周闯进他家里那几脚,还间接造成他在老爸和陈秀梅面前看《善良的救赎》洗屁股,这终身的耻辱怎么也洗不掉。

他绝不允许类似的事发生在章本硕身上。

黄中发一定是利用赌约的优厚条件迷惑章老师,让他以为赌局结束,麻痹大意,其实最大的杀招还在后面。

章老师还是这么安静不说话。

张一帆急了,他知道章老师一定有他的想法,有他的应对策略,可是就像他被小周痛打一顿,毫无还手之力一样。

黄中发真要拉下脸,耍阴招,下黑手,章老师再有能耐,也没办法,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较量。

他要让章本硕清醒过来,这个秘密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完全没有王垒和章老师想得那么严重。

“章老师,这件事虽然有点那个,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当然,你们毕竟是当事人,我这样说,可能有说风凉话的嫌疑,但请一定要相信我,我刚经历了类似的事件。”

为了争取章本硕的信任,张一帆把自己洗屁股的事说出来。

“一个是我老爸,一个是圈内知名的心理学专家,我蹲着用莲蓬头冲,还放着电影,你看过吧,就高树获奖的那部,章老师,我——我一路冲过来,表面是要救你,其实是没脸面对我爸啊!我懂你的。明明是件小事,却恨不得想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职工b的腿毛要刮,是暗示我你做过手术,割之前要刮毛的对吧?高树和宋雨在阳光心理的时候就开始拍片,那个时候开始用玩具助兴,大黄偶尔碰到了玩具,很感兴趣,所以你才在实验中加了冠状末端的设计对吧?”

“因为做实验的缘故,大黄对冠状末端的条形物极为敏感,看到就会扑过去,用爪子拍打。”

“那天六一儿童节,王垒刚做完手术,抱着病躯参加活动,活动中出血,他很不舒服,就上顶楼去换绷带,关上门,脱下裤子,解开绷带,查看伤口,但他没想到大黄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看到冠状末端条形物抖动,本能地跳出,用爪子拍弄,伤上加伤,王垒惨叫,剧痛下抓住大黄扔出,却没想到用力过大,扔出窗外,大黄摔死了。”

“你也割过,很有可能是和王垒老师一起去割的,因为有员工优惠价,能便宜一点。其他人不知道王垒去哪,你知道,因为你也要去换药换绷带了。你到了顶楼,听到王垒的惨叫,闯进门去,看到大黄飞出窗外。”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刚好发生火灾,你和王垒一人抱着一个女孩逃出来。”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可能时间顺序不对,可能细节有出入,但有一条我相信是对的。你因为做实验的缘故,导致大黄袭击王垒下体,王垒伤上加伤,大黄意外死亡,你愧疚,责怪自己。王垒则是因为失手杀了大黄,无法面对孙女朵朵,只能用谎话欺骗朵朵,之后就送朵朵去国外读书。”

“你们俩都知道这件事是意外,不能怪对方,可看到对方时,又忍不住会想起那天烟花绽放下的罪恶。”

“这种罪恶伴随着王垒下巴上的烧伤和下体上的伤痕,每次照镜子、理胡子、上厕所,都会想到。而你每次看到王垒时,也会想起是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一连串的意外。如果不把冠状末端加入实验,如果不强化大黄对冠状末端的敏感度,大黄就不会死,王垒的鸟也不会受伤。”

“所以,你们才都会说:不想看见他。”

“章老师,我说的对不对?这回请不要沉默,或是用其他话题引开。我只要听,对,或者不对。”

张一帆看着章本硕。

章本硕抬起头,迎上张一帆的目光,说:“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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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尖叫

可可、悠悠瞪大了眼,抱在一起。

六六一手罩住鸽子,又移开,“当当当。”

鸽子的头又长回来,扭了扭,踱了几步。

可可两人兴奋地鼓掌:“姐姐!你好厉害!”

“你能把我的头变没吗?”

“蜘蛛侠的头是不是你变歪的?”

六六很开心,鸽子头本来就可以轻易压下去,只要手法够快,配合得好,看起来就像没了头一样。

可可、悠悠还没冷静下来,嚷着要六六再变个魔术。

六六说她的魔力用完了,要明天才能再变一次,哄两个小女孩回去,到院子里玩。

可可、悠悠走了。

六六蹲在地上,撒面包屑,吸引住鸽群,一边想,章本硕和张一帆又在聊什么,这么久还没动静。

小周看到六六进楼,他等了一会儿,最小公倍数又穿着动物服装出来炒热气氛,给孩子们抛礼物。

大象最受欢迎,长鼻子一甩,就是好几个娃娃飞出去,掉哪里,哪里就一阵欢呼。

小周看到顶楼上六六探出头来拍照,头顶上还有白鸽盘旋,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捂着肚子,走进楼内,往顶楼去。

最后一次,这次失败,他就承认六六是个真正的大变态。

不过这次他绝无可能失败,因为这次他要用上最极端、最恐怖的手法。

一般人就算想到了,也绝对不会去做。

只有他这种与危险和死亡常年相伴的人物才能做得到。

他只想听到六六的惊骇叫声,这是对他此次任务的最好奖赏。

小周悄无声息地走到天台,六六在天台的远角,被一群白鸽围住,白鸽抢食的咕咕声盖住了小周的声音。

小周系好身上的绳子,提起另一截绳子,系成圈状,慢慢靠近六六。

老板就挂在边上的晒衣架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

不过没关系,正好让老板看一下自己是怎么把六六吓得尖叫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寄给老板的录音,小周就脸红起来。

尖叫、尖叫!

像一把尖刀捅进猪的咽喉,拔出一脖子的热血时猪的尖叫。

小周现在就是一把杀猪的尖刀。

他知道什么情况下人会叫得最大声。

六六似乎发了呆,蹲在地上毫无知觉,但她身后还有几只白鸽,走来走去的啄面包屑。

小周怕惊到白鸽,吵到六六,整个人像影子慢慢地移,直到靠近六六,伸手就可触碰时,那凛冽的杀气再也掩藏不住。

鸽群惊飞,六六回头,瞳孔本能地放大,装满了小周鬼魅般的身影。

小周怪笑着,抛出绳索,套住边上的晒衣架,飞快地打了个结,纵身一扑,站在天台边缘,面朝六六,背倚虚空,张开双臂,就往后倒。

他要跳楼了。

消防安全表演的项目就是高空速降,他刷过油漆、扮过记者、搬过石板、挖过坟墓,兼职当个消防员,学些速降的本事也很正常。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有人跳楼,都会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

对,大叫就够了,至于六六心里是真怕还是假怕,他已经不奢求了。

尖叫,我只要尖叫。

小周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六六放声尖叫。

他闭上眼,院子下方也传来孩子们的惊呼声。

这一刻,他很满足。

“你绳子没系!”六六尖叫。

啊!

小周在半空吓出一身冷汗,绳子?没系?

他为了吓六六,确实没仔细检查,安全绳也是随便套住就往下跳。

难道他要死了?

小周抓住绳子,身子极速下坠,风扑进裤腿、衣袖,像钻了几十只白鸽扑扇着翅膀。

小周绝望地呐喊,恐怖感像把锥子从头凿进脑子里。

他要死了?

就这样因为吓一个怎么都吓不到的女人而死?

绳子突然收紧,小周抓住绳索,往楼面晃去,他一脚踩住,卸了力,继续往下降,这时已降到3楼的位置。

院子里的孩子高声大叫,之前一点预告都没有,小周就这样跳出来,还以为是有人跳楼,吓死了。

就是边上带队的老师、阿姨都被吓得说不出话。

小周身体本能地反应,脚有节奏地踩在楼面上,一荡一荡地下来,恐怖感还残留在肌肉、血管里,头顶仿佛开了个口子,冷风还嗖嗖地往里直灌,细碎的冰冷筛进来,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血液的泵动,切割着小周的身体。

楼上探出一个头来,六六挥舞着手,大叫:“看错了,绳子绑好啦,对不起!”

小周腿一软,人差点又撞进墙里。

这个变态!

她一定是故意的!

六六说完对不起,还冲楼下鼓掌:“精彩!太精彩啦!”

比蹦极还刺激,二话不说,跳上去,绳子还是自己绑的。

之前看漏了眼,还以为他只绑了晒衣架上的绳子,没发现另外还有两条绳子绑在腰间。

不过,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她看到章本硕和张一帆走出楼,到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玩耍,赶忙下天台去,听说今天晚上还有很多活动,得多拍几张照片。

消防安全表演后,天色渐暗,孩子们又回到楼里等着。

这回是要放烟花了。

主持人宣布今晚的节目安排,烟花过后是大屏幕电影。

之后明天还有一天的活动。

在场记者们恨恨不已,拍了一天,除了最小公倍数和404外,就是拍孩子们追逐打闹,温馨是有了,可热点素材呢?狗血赌约呢?婚礼现场的前男友前女友闹场呢?

一个都没有,让他们怎么写稿?

花了那么大代价进场采访,就过来跟最小公倍数吼几嗓子“鱼爱她,成了水煮鱼”?

幸好这时候黄宇、章本硕、张一帆都出来了,没看见黄中发。不过无关紧要,记者们围过去,生怕章本硕等人又缩回楼里去。

“章老师,拥有阳光心理六成股份,你现在已经是阳光心理的大股东,下一步你将做何打算?是吞并阳光心理,还是和王垒一起运营公司?”

“章老师,那200万现金你打算怎么花?六六怎么说?”

……

记者们没报太大希望,就算在媒体前现身,章本硕也很少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这是职业态度。

大部分记者话筒指向章本硕,脚尖却都扭向张一帆、黄宇二人。

从之前的表现来说,张一帆这两人才是更有价值的采访对象。

“股份的事我还没想好。”章本硕说。

记者们集体呆一下,然后躁动起来,拼命往章本硕身边挤,像一群围着狗粮碗转圈抢食的小奶狗,手里的话筒摇得像狗尾巴,声浪又大了一阶。

难得章本硕这个当事人肯开金口,一定要多问些问题回本。

“章老师!你——”

嘭!嘭!嗖——

“章老师,我——”

啪!啪!啪!

烟花炸开,章本硕笑容满面,温和亲切地回答每一个记者的问题。

记者们十分满意,唯独有一点不满:听不到啊!

满耳的烟花爆竹声,你倒是说大声点啊!

六六抬头看着烟花在孤儿院屋顶炸开,边上的老师还跟孩子们解释,说这次楼顶上的被子都收好了,没一点可燃物留下,绝对安全。大家放心。

六六听了,去看屋顶天台。

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嘭!烟花炸开,跳出一行字:章本硕,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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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纪录片

黄中发倒吊在晒衣架上,看着夜空上的字,好美!

原来烟花要这么看才行。夜空如水,自己踩着一天的星星和烟花,除了头有点胀,眼球有点疼,一切都很完美。

嗖、嗖、嘭!

一朵烟花在屋顶上空炸开,余烬嘶嘶作响,落在屋顶上,有几点还掉到黄中发身上,还好他的蜘蛛侠衣服是订制的,防护效果不错,微痛几下,就好了。

不过是不是该下来了呢?

黄中发伸手去够腿上的绳子,却怎么也够不到,之前掉下来摔歪了脖子,麻了半边臂膀,手都伸不直,腰也弯不了。

他够了几次,累出一身汗,一点用都没有。

黄中发放弃了,他继续欣赏脚下的烟花,期待着接下来的节目。

这样吊着也挺好,反正一切都安排好了。除了那些鸽子的叫声有点不舒服。

咕咕咕——

黄中发误吞了鸽屎后,看到鸽子本能地恶心想吐,嗓子里塞了块烧红的石头,咯得难受。

再加上之前看六六变得那个鸽子魔术,活生生把一个鸽子头压进鸽子胸腔,又伸出来,真是恶心到极点。

这是什么恐怖的生物,自己的小蜘蛛们和鸽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嘭!

又一朵烟花在屋顶上空炸开,这次的更近,声音也响,黄中发的脚底板都能感到那爆炸的余波。

哗啦啦,天空暗了下来,之前一直瑟缩在屋顶的鸽子受了惊吓,飞出来,绕着屋顶盘旋,寻找庇护的安全所。

噗、噗、噗……

鸽子吓屎了。

黄中发惊恐地看着脚下烟花换成半天鸽屎向他砸来,他像条砧板上的鱼蹦达着,闪躲避让,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

其中一只鸽子认出了黄中发双腿间的凹处,飞过来落下,啄了啄,很满意地跺爪,还咕咕叫,招呼亲戚朋友下来。

一群鸽子收翅落在黄中发身上,和他一起摇摆、惨嘶、看烟花。

张一帆在找黄中发,除了宣布赌局结果时出过场,接下来就再没见到他。

张一帆在人群中看到了很多熟人,老爸、陈秀梅、甚至阳光男科医院的杨顶天院长和刘一刀也来了,就是没看见黄中发。

黄中发一定在准备着什么。

刚才那烟花烧出的字就是证明。

“章本硕,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之前那次,明明是:“章本硕,我知道你那年夏天做了什么。”

为什么变了?

“她”又是谁?

黄中发终于要使出他的杀手锏了吗?

张一帆看向小周,刚刚从楼上跳下来,似乎伤到了,和头黑驴蹲在角落里。

烟花落尽,记者们抓住机会再问章本硕等人,人群又骚动起来。

一个个身穿白色志愿服的工作人员从厨房里端出一笼笼的面包,分给小朋友和参加婚礼的客人。

孤儿院的食堂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干脆用面包代替晚饭。

不过看孩子们跳着脚,长手去够的反应,这面包的味道应该不错。

志愿者们一路绕过来,只走了半圈,面包就发完了,又回厨房去拿。

有红糖包、豆沙包、南瓜包、肉包……

红糖包抢得最快,小孩子中最受欢迎。

记者们也拿了吃,配着矿泉水咽下去,眼睛里都有烟花的余烬,瞪着章本硕、黄宇、张一帆三人谈笑风声。

章本硕绝对是故意的!

挑放烟花的时候出来,说是接受采访,也说了话,可一个字都听不到啊!

记者们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一个个默默地啃面包,红糖甜、豆沙黏、南瓜嫩、肉包鲜,却都比不上亲耳听到章本硕的回答好!

吃完了,要把你三代以内基因编码都问出来!

大家吃饭的时候,工作人员也没闲着,又挂起一个大白幕,看样子是要放电影。

孩子们排排坐好,小嘴里塞满红糖包,手里还拿着一个,等着看电影。

终于有个记者第一个吃完,要不是红糖包太好吃,他又多吃一个,恐怕还能更快。

他扑到章本硕身边,伸出话筒,大声问:“章老师,请问你——”

嘘——

一群工作人员冲他比手势,又指指大白幕。

记者看看孩子们,含泪吞了后半截话。

章本硕一脸无可奈何,拍拍记者的肩,安慰他,用眼神说话:兄弟,我也想说,可放电影呢。素质、素质。

记者盯着大白幕,脖子直得像刚劈过一刀,忍住不去看章本硕,他怕多看一眼,自己会爆粗口,很粗很粗的那种。

音乐声响起,屏幕上出现两个女孩的笑脸。

孩子们笑起来,叫着:可可、悠悠。一起转头去看两个小女孩。

画外音响起:那年夏天,阳光心理举办了一个公益活动,来到大爱儿童福利院……

张一帆的屁股一凉,认出了声音,是宋雨。

这是宋雨配的音。

他关在卫生间里,听了一天宋雨的尖叫,她就是不说一个字,哼一声,张一帆都能认出来,那是先于大脑的本能身体反应,最真实不过。

这是高树拍的纪录片,从镜头的调度和剪辑手法就可以看得出来,摄影师肯定是邓秀兰,她那独特的地板视角,用在这里,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孩子们的世界,少了许多成人视角。

孩子们俯视着镜头,好奇地蹲下打量,用手去碰。

可可、悠悠是出镜次数最多的孩子,朵朵也抱着大黄露过几次面。

张一帆看看章本硕,章本硕看着大白幕,比谁都专注,眼神中满是忧伤与自责。

张一帆又看到一边的老爸和陈秀梅站在一起。

老爸和他视线对上,冲他微笑。

张一帆也笑一下,心中暖暖的,同时下了决心,章老师帮他解开心结,他也要帮章老师!

正如章老师跟他说过的,不是所有冲突和矛盾都要当成病例去治。大黄的死,和王垒的烧伤只是意外而已,事情过去这么久,朵朵在国外健康成长,王垒下巴上的伤也愈合了,而且一点疤都没留下,下身的伤口应该也早就好了。

章老师也该学会向前看,不要太过在意才是。

张一帆看了一圈在场的观众,还是没发现黄中发,他叹了口气,最后目光落到陈秀梅身上,找不到黄中发,能找到王垒也好。

之前他一直以为王垒藏起来是因为心中有鬼,自从章本硕承认大黄的死是个意外后,他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王垒。

章老师自责、内疚,王垒难道会一直怨恨章老师吗?

找到王垒,让他和章老师见上一面,放下那点尴尬,好好聊一聊,也许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张一帆有绝对的自信说服王垒,尤其是在他冲屁股被老爸、陈秀梅看光后。

同病相怜啊!

这事尴尬得就跟去女朋友家睡觉,晚上要和老丈人挤一张床,睡迷糊了,搂着老丈人揉胸一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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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烫伤和跳水

纪录片播到结尾,火灾扑灭后,仅余黑烟的孤儿院屋顶下,站着章本硕和王垒两人,手搭着肩,冲着镜头微笑。

画面慢慢黑掉,露出白幕,像退潮后留下的沙床,月亮照上来,一片白。

孩子们还呆呆坐着,没人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陆续传来吸气出气声。

记者回过神,又把话筒捅到章本硕鼻子下,小声说:“章老师,你对——”

嘘——

章本硕嘘记者,指指大白幕,又开始播放电影,画面上是一幢着火的大楼。

一个人穿着大白褂走到大白幕下,开始讲解。

“小朋友们,我是阳光男科医院的主任医师刘一刀,收到黄先生的邀请,来给大家讲一下碰到烧伤烫伤要如何处理。”

院子又安静下来,只有安全教育电影的声音和刘一刀的说话声。

记者闭嘴,咬牙,蹭到舌尖肉,疼得流泪。

算你狠!

张一帆还在想纪录片结尾时的画面,章本硕和王垒站在一起,章本硕的手搭着王垒的肩。

好奇怪啊。

从后面冒烟的屋顶来看,应该和那张照片上的时间差不多,是在灭完火,大黄意外摔死后拍的。

两人的笑容有点勉强,很明显兴致不高,但是从肢体动作上看,还是很亲近,完全没有学术会议照片中,和陈秀梅合照时的疏离感。

怎么回事?

难道那时大黄还没死?

还是说章老师说谎了?

张一帆看向章本硕的侧脸,章本硕的脸被白幕上的光反射着,忽红忽绿。

刘一刀正在解释轻度烫伤要如何处理,第一时间要去冲水,减少皮肤组织残热,避免损伤深层皮肤组织。

这时记者举手发问:“那要是重度呢?”

嘿嘿嘿,你不让我问,我偏要问!这回总没理由了吧!

刘一刀看着那流泪的记者,差点以为他刚烫伤,烫到流泪,点点头,很满意,说:“问得很好。重度的话,马上去医院。”

刘一刀的声音一沉,转成厚重的磁性男中音,说:“在此我推荐阳光男科医院,阳光男科医院,是一家二级甲等医院,有烧伤科权威专家坐诊,实力雄厚,高手如云。”

“专家有谁呢?”记者被积压多时的采访**喷薄而出,逮谁问谁。

“啊——问得很好。我。”刘一刀指着自己,一点都不脸红,“我曾去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进修过细胞生物学和神经科学,主要研究方向是异体真皮促进创面愈合的细胞和分子机制,主持过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市卫生局科研基金,主编专著《烧伤创面修复与成纤维细胞处理》,并有一篇高影响因子论文《去细胞异体真皮与自体皮片复合移植的临床研究》……”

记者打断道:“请问有具体的案例可以讲吗?比如说病人之类的。”

“问得太好了。现场就有一位病人,不过我还要先征询他的意见,看他愿不愿意上来。”刘一刀说。

张一帆缩起来,躲在人群后,生怕刘一刀叫到他,他可是阳光男科医院的新代言人。

老爸还在边上,看了他放小电影冲屁股,再看到他以男科医院代言人的身份上场,张一帆怕他爸接受不了。

章本硕走出去,在全场人的注视下,站到刘一刀身边。

张一帆愣了下,豁然醒悟,章老师有勇气面对过去的自己了。

萎靡的记者团们兴奋起来,万万没想到采访刘一刀,能钓出章本硕这条大鱼。

“章老师,你在阳光男科医院做过手术吗?”

“请问你做的是什么手术?”

“能脱光了让我们看看你身上哪里伤了吗?”

……

刘一刀说:“谢谢章老师的配合,做什么手术是病人**,我不能说。我只能说,章老师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最有担当,最有情有义的男人。”

刘一刀盛赞章本硕,记者们抓住机会拍照,章本硕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我的论文也多亏了他的帮助,才能顺利完成。”刘一刀接下来又扯了一通去细胞真皮降低了免疫活性,能永久存在于宿主机体内,可以为创面提供足够的真皮组织,减少瘢痕的形成和挛缩。

记者又开始后悔问刘一刀问题。

刘一刀一讲到本专业的事,就停不下来,说得全场观众四肢无力,睡意惺忪,好几个小朋友嘴里含着红糖面包打瞌睡,头点歪了,身子一斜,眼睛一睁,看白大褂叔叔还在讲,眼睛眯上,又想睡了。

“好,今天我就讲到这里。”刘一刀恋恋不舍地看着大屏幕,观众们却是激动起来,带头鼓掌,接着又是一阵掌声,那是被吵醒的小朋友们跟着鼓掌。

记者们的眼睛都发绿光了,要不是怕被保安赶出去,丧失采访资格,他们恨不得把刘一刀打出去,我们要听章老师说话,你在那扯什么异体真皮谁要听?

“最后,应黄先生的要求,我再讲一下高空跳水的危害。”刘一刀示意工作人员换图片,大白幕上出现一个女人蹦极的图片,下面是一条河。

“小朋友们,大家会游泳吗?”刘一刀问。

有几个孩子举手。

刘一刀又问:“那你们会跳水吗?”

还是那几个孩子举手。

刘一刀问:“你们最高敢站在几米跳水?”

一个男孩说:“五米。”

马上就有一个男生说:“十米。”

可可跳起来,喊:“一百米!”

大家都笑了。

刘一刀说高空跳水其实是很危险的运动,普通人三米以上的高度,如果姿势不正确,就会受伤,要是十米以上,普通人腹部入水,都有可能死亡。

在高速状态下,水面和水泥地没什么区别,没有接受过跳水训练的普通人千万不要尝试高空跳水。

刘一刀又举了个例子,说有个女孩被同伴从桥上推下,掉水里,5根肋骨骨折,戳穿了肺、食管气管受伤,身体多处淤青擦伤,脸上都扯破了一大块皮,还好入水时没有折断脖子,保住了命,不过脸已经毁了,再高明的整形手术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她的面容。

“大家记住,电影里不管多高的地方,掉进水里都没事,这些都是假的,如果有同伴怂恿你从高处跳到水里,一定不要答应,对于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来说,推人从高处跳水,那就是谋杀。”

刘一刀照黄先生的要求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圈观众,很惋惜,这么快就讲完了。

全场再次爆发热烈掌声,这回是真心求刘一刀不要再讲了。

前面的烫伤处理勉强还可以和安全教育挂钩,你这高空跳水就扯远了,这群孩子哪有机会去高空跳水,分明是用来凑数拖时间的。

讲完了,刘一刀放下话筒,挨个发阳光男科医院的名片,还有优惠券,第二根儿童半价,成人介绍客户有优惠点数返还,一千点可免费割双眼皮。

这时已是八点多钟,孩子们玩了一天,再加上之前刘一刀的催眠课程,都有了睡意,好几个头埋在双腿间,都抬不起来。

主持人看看行程表,转圈找人。

黄宇凑过去问:“怎么回事?”

主持人说:“最后一项,是黄总发言。黄总人呢?”

这时楼里走出一人,双腿夹着,一步步迈得很碎,挨过来,上舞台时,恨不得把台阶掰成两半,半阶半阶地走。

大家都看着他,自从白天宣布赌局输了,就再没出现过的黄中发。

记者们都抬起相机,对准黄中发,他们有预感,黄中发有重要的事要说。

张一帆的心提起来,难道黄中发终于要出手了吗?

之前放纪录片时,张一帆就怕黄中发做了什么手脚,临时放出捏造好的证据,来个大反转,诬蔑章老师才是杀猫凶手,媒体最喜欢这样的戏剧性,不管真假,先报道出去,要是这样的话,章老师就麻烦了。

结果纪录片只是单纯的纪录片,再轮到刘一刀说话时,也是波澜不惊,甚至很无聊。

这回终于到活动结束的点,黄中发出来,他要干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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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对她做了什么

黄中发站在台上,主持人递了话筒,就憋着气远远让开,太臭了,黄总这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吗?

其他人也闻到了,捂着鼻子走开,黄中发身边清出一片大圆。

张一帆看着黄中发,在想要不要上去扁他一顿,大闹会场,让他没机会说话。眼神游走时,碰上小周的目光,张一帆就知道没机会了。

怎么办?怎么办!

章老师,你倒是快想办法啊!

章本硕正在啃一个红糖包,脸上凸起,腮一缩一缩地咽下去,吃得很专心,看都不看黄中发一眼。

张一帆的心凉了,章老师靠不住,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他下定决心,不管黄中发说什么,都要坚决维护章老师。

张一帆能想得出来,黄中发抹黑章老师的方法无非就那几样。

要么数据作假,要么杀猫。

可和章老师聊过后,张一帆已经知道数据作假不存在,杀猫也只是个意外。

黄中发拿出来的所谓证据一定是经过后期加工的,他只要当场指出黄中发伪造证据就行。

小周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没把自己换一个地方关起来,被老爸救出来,还到了孤儿院。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小周不敢当众动手。

黄中发说话了:“今晚的活动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参与,但这还不是结束,明天半天是儿童剧场时间,一直到中午,每人都有礼物。”

本来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听到礼物两个字,耳朵都竖起来。

“各位,我不是突然有这个想法的。我是看了章老师的新闻报道后,才萌发这个念头,要做这次公益活动。谢谢你,章老师,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黄中发指向大白幕,上面出现一张照片,章本硕抱着一个小女孩,满脸是灰,从楼里跑出来,后面是薰了一天的黑烟,藏着腥红的火,整座楼发了火,好像随时要倒下来,照片的视角极低,像趴在地上拍的,愈发显得章本硕的高大。

之前的纪录片、新闻报道都提到了火灾王垒救人的事,却没有章本硕救人的照片,这张照片一放出,章本硕救人时的坚毅表情简直像是灾难片的主角画报,形象高大不说,还很帅。

记者们开始拍照,还是黄中发好,多爽快。要照片有照片,要爆料就爆料。顺带集体鄙视花样躲避采访的章本硕。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做好事不留名那一套,别藏着掖着啊,宣传出去,做典型,才能引导社会正能量啊!

记者们等了一天,总算等到有价值的新闻,躁动的就像清晨等待挤奶的母牛。

眼尖的记者还发现那女孩很像悠悠,抢着去采访悠悠。

“悠悠,你就是照片里那个小女孩吗?”

“是啊。”

“是章老师救你的吗?”

“是啊。”

“能说一下当时章老师救你的细节吗?”

“什么是细节?”

“呃,就是说仔细一点,他怎么找到你们的,又说了什么,最后怎么逃出来,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危险。你能说一下吗?”

“哦,我明白了。当然能呀。”悠悠说。

记者感动得差点跪下来,他跟之前那个死盯着章本硕的记者不同,一早看穿了章本硕的想法,就是不想接受采访,所以才把注意力放到周边人身上,现在终于问到关键人物了。

傻瓜,你慢慢问章本硕吧。看你能问出根毛来!

“那你说吧。”记者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悠悠仰头看天,想了一会儿,说:“叔叔,我忘了。”

记者想死。

又问了几遍,配上边上可可的叙述,记者获得独家消息如下:叔叔冲进来,抱起我,往外跑,跑啊跑,跑到外面,好了。

记者转头去看自己的同行,发现一帮人围住章本硕,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一直没有放弃采访章本硕的记者紧贴着章本硕,大声问:“章老师,救人的新闻中只有王垒,没出现过你,为什么你这么低调,是跟论文作假的事有关吗?是王垒威胁你不要出镜,不要接受采访的吗?”

张一帆站在人群外听了很是惭愧,自己一心想帮章老师,先入为主,整理出王垒论文作假、杀猫的事,太对不起王垒了。

不过还好媒体的焦点都在章本硕身上,暂时还没烧到王垒身上。

等这件事情热度过去,要找个机会向王垒道歉。

章本硕手里捏个红糖包,一手指自己的腮帮,示意正在吃东西。

记者笑起来,笑得很残忍,拖、让你拖,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烟花没了,电影没了,烫伤讲解也没了,我看你吃个红糖包能吃多久!

我们这么多人就盯着你看,看到你接受采访为止!

“王垒!王老师!”张一帆突然指着一处大叫。

记者们呆了一下,伸长脖子去看,张一帆冲进人群,抓住一个穿白色志愿服的工作人员。

记者们兴奋了,王垒!这可是王垒啊!

从赌局爆出来的第一天开始,就彻底消失的王垒,采访到他,可比采访章本硕这个笑里藏刀,半天说不出句人话的阴险家伙强!

记者们冲向张一帆,张一帆扳过那个工作人员的肩,看他的脸,工作人员穿了件高领毛衣,灰色的领,领子极长,翻上去,可以把整个头罩住,还有富余,记者们早早把话筒伸过来,谁都没急着提问题。

张一帆呆了会儿,工作人员也呆着。

张一帆缩回手,道歉:“认错人了,对不起。”

咳、咳——

记者气到差点吐血,你故意的吧!

等等,章老师呢?

记者们同时回头,看向舞台,哪还有章老师?

张一帆看着那个工作人员走开,他不是故意的。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看到了王垒,因为那个工作人员身上穿的高领毛衣跟王垒代言照片上穿的高领毛衣一模一样。

王老师,你要是在就好了。

张一帆看着记者们带着一大袋设备冲向楼里,被保安拦下,又是一阵吵闹,孩子们跟着老师、阿姨回房间休息,院子里只剩下工作人员清理舞台,准备明天活动所需的设备。

张一帆突然觉得心累,如果这次算咨询的话,是他做过最累的一次,章本硕也好,王垒也好,他们自身都是经验丰富的咨询师,正因为如此,碰上问题时,也都形成一套牢固的体系去应对,要平空扭转他们的想法,接受自己的意见,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还好黄中发是彻底放下了,从他的总结发言来看,黄中发就算过去对章老师有什么意见,现在都已放下。

否则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陷害章老师的机会。

章老师就是看透了这点,才能这么镇定的吧。

又或者章老师早就咨询过黄中发,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张一帆看着漆黑的屋顶天台,还有上面表演完高空速降垂下的粗绳发呆。

明天,明天就结束了。

如果可能的话,自己真不想知道章老师的秘密啊。

张一帆低下头,看到老爸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张一帆勉强笑了一下,心里也纠结起来,忙了一天,一直没机会跟老爸解释,现在该怎么说?

他突然理解了章老师的心情,真想把这秘密掩盖起来啊。

不说尴尬,说了更尴尬,还不如装做不知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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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膨胀摔碎

张萧走过来,和张一帆并肩站着,没说话。

张一帆张张嘴,叼着话就是说不出,终于还是开口了:“爸,我——”

“我都知道了。我支持你。”张萧没看张一帆,盯着那条从楼顶垂下来的粗绳子看。

张一帆想: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支持我?

张萧看着那条粗绳子说:“你被开除了,压力很大,找到适合你宣泄压力的渠道是件好事,只是不要太频繁了,伤身体,你的新事业刚起步,身体是基础。陈教授说了,变态行为不代表变态人格。我们这一行,压力也很大,可各有各的小癖好,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不都是过得好好的?”

张一帆摇头,这回不管尴尬不尴尬,他要把话说清楚:“爸,不是的,我没什么压力——”

张萧拍拍张一帆的肩:“那个,你是代言人,我去做的话,能打个折吗?”

张一帆一脸惊恐:“爸,你要割?”

“哈哈,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张萧又盯着那又粗又长的绳子看。

张一帆顿时没了解释的心情,要不真帮老爸问一下?

“那个,听刘医生说,他们医院还有增大术,用的是异体真皮,效果挺好。你帮我打听一下,美国也能做,就是这个项目不算在医保里,太贵了。”张萧说。

“增大术?爸,你——”张一帆话说到一半,张萧打断:“我朋友,帮我朋友问的。”

张一帆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老爸看到自己冲屁股时的表情会那么古怪,震惊之余,还搀了些喜色。

老爸,你该不会觉得儿子跟你一样变态才开心吧?

都这把年纪了,还增大什么!

黄中发洗了三次澡,快把皮搓下来,全身又红又痛,这才出来,到顶楼睡觉。

那件沾满屎,破了裆的蜘蛛侠战衣也不能穿了,还好他有备份,料子没原版好,但勉强应付个一天没问题。

黄中发提早把那件备用战衣拿出来,挂在窗口,然后躺床上,听着屋顶的鸽子声,慢慢闭上眼。

这是复仇的第六日。等他醒来,就是第七日。

我把股份和现金都给你,就是让你膨胀。

膨胀吧,章本硕,我已经把你捧得更高,明天可以摔碎你了,在你最开心最受人追捧的时候。

张一帆和张萧也走了,院子里的工作人员也逐渐散去,除了门口的保安,只剩下一头大象坐在地上。

等院子的灯啪的一声关掉,地面黑下去,又慢慢亮起来,大象站起来,脱掉头套,露出一头长发,往楼里走。

小周躲在角落里,一边顺黑驴的毛,一边看着那个“大象”,最小公倍数女团已经走了,那头大象却留下来,不是最小公倍数的人吗?明天还要表演?

小周拍了拍黑驴的头,黑驴哼哼唧唧,吧着嘴趴着,它身上刷了一道道的白油漆,像头斑马。

这是小周画的,老板说了,明天一天的儿童剧表演,让孩子们开心。

最小公倍数走了,404也走了,剩下的工作人员人手不够,他只好拉着黑驴顶上。

小周靠墙坐着,抬头看顶楼的灯光,还有两三个房间亮着,六六就在其中一个房间吧。

明天能不能吓到她呢?

丁铃躺在床上看手机,一张张地翻今天拍下来的活动照片,黄宇提了一壶刚烧开的开水,走到窗边,倒下去,水声哗拉拉的响。

丁铃看了黄宇一眼,黄宇知道她意思,解释说:“水壶好久没用了,烧水消消毒。”

“那你也别往窗外倒啊,浇到人怎么办?”丁铃说。

“下面没人,就一条小道。”黄宇关上窗户,又提着水壶去烧水。

“以后这里的供水管道要重新设计一下,冬天烧热水太不方便了。”黄宇坐在床边,搂着丁铃一起看手机。

丁铃手机里正翻到大象扔礼物的图片,丁铃翻到下一张,又划回来,问黄宇:“明天你真打算让他们两人见面?”

黄宇点头。

丁铃问:“不怕出什么事?”

黄宇说:“爸已经好了,不会出事的。”

啪的一声响,丁铃打掉黄宇作怪的手,说:“我不管,还是提前叫辆救护车,以防万一。”

郭超凡贴着墙角,蒸出一身白气,额头脸手都红着,辣到似的,身子一个劲地哆嗦。

还好楼足够高,开水倒下来,掺了风,降了几度,不过,就算这样,热水风凉了,从额头淌进领子里,那滋味也绝不好受。

可是郭超凡却满心欢喜,别说被开水浇一头,就是再来一个花盆,他都认了。

因为他在楼里所有房间都装了窃听器,趁着晚上院子里放电影的功夫,郭超凡扒着墙砖缝,翻进窗子,潜入楼里,楼里没人,他一个个装过来,直到顶楼,才碰到一个浑身是屎的蜘蛛侠,他躲得快,蜘蛛侠没看到他。

现在只要再等一天就好。

他已经听到了张一帆和章本硕的对话,再补上这楼里其他人的对话,就可以完整还原出章本硕事件的真相。

这可比他以前报道过的所有深度社会新闻加起来还有爆点。

这里面有背叛、有友情、有复仇、有男科医院,各种吸引流量的热词、关键词,高深的心理咨询术语、人性的黑暗、悲泣、苦衷、宿命……

完美!

郭超凡打了个冷颤,闭上眼,往外挪了一小段,确定头顶上没有任何窗户开着后,才挨着墙坐下来。

熬过今晚就好。

张一帆在孤儿院门口留住陈秀梅,说要跟她聊聊王垒的事。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跟张萧聊增大术的事,父子关系好是一回事,跟老爸聊增大术是另一回事。

“陈教授,我只能拜托你了。”张一帆说。

“什么事?”陈秀梅说。

“王垒,只有你才能找到王垒。”

“我跟他没关系。”

“你骗不了我,陈教授,你回邮件时,说只帮王垒审过稿,却无进一步接触,说帮不了我。但是这张照片里,你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张一帆拿出手机,给陈秀梅看她在学术会议上与王垒、章本硕的合照。

照片里,王垒居中,章本硕和陈秀梅左右站着。

张一帆分析说:“一开始,我只关注王垒和章老师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注意到他们的疏离和王垒的恐惧感,后面再看照片,才发现我漏掉的一点。王垒站在中间,腰弓着,拒绝和章老师的视线接触,倒是你,头歪向王垒这一侧,虽然隔了一点空间,但整个身子是倾向王垒的——”

“小朋友,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光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做出判断是很危险的事,再没有足够的信息和现场观察下,仅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析,只能攫取事实的片段而非全部。这会误导你的思维方向。你做出的判断不是基于事实,而是自己脑中的臆想。”陈秀梅说。

张一帆沉默了会儿,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

他又抬起头:“陈教授,如果真像你所说,你和王垒没什么接触,为什么你要呆在这里一天呢?”

“我是邀请你回来,替章老师作证,可说到底,你跟王垒都不熟,又跟章老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答应我,放弃休假,特意回来一趟,还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看表演?”

陈秀梅看了张一帆一会,呼出一口气,说:“怪不得你被他开除,你和他不一样,勇敢多了。”

张一帆看着陈秀梅,院子里传来驴子的鼾声。

陈秀梅说:“我跟王垒交往过。”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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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喜爱的学生

张一帆没想到陈秀梅这么爽快承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后来分手了。”陈秀梅又说。

“为什么?”张一帆问,“家人不同意?”

张一帆知道王垒老伴走得早,儿子、儿媳都在国外。以前还有孙女陪在身边,后来大黄出了意外,连孙女也送出国了。

“不是。”陈秀梅摇头,她性格倒也爽快,说开了,完全不保留,“之前我俩感情还好,后来突然变了,碰也不让我碰,亲一下都推三阻四的,我问他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他不说,我给了他三次机会,他还是不说,我就说分手吧。”

张一帆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

以章老师和王垒以前的亲密关系,就算因为大黄的死而有嫌隙,可也不致于一夜之间翻脸,

之前播放的纪录片就是证明,结尾时,章本硕和王垒站在一起,手搭肩,表情凝重,勉强挤出笑容,但是肢体语言还没有后来学术会议照片中的疏离感。

章老师不止因为大黄的死,王垒的鸟受伤而自责、内疚,还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王垒受了伤,迟迟好不了,邓秀兰拖厕所拖得太滑,王垒摔了一跤,牵动伤势,要是普通的伤势,王垒也不会骂邓秀兰,可是那里太敏感了,又是伤上加伤的状态,王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骂邓秀兰,邓秀兰辞职。

然后高树说是王垒鼓励他追求梦想,他才主动辞职的,现在想想,也有问题。高树在阳光心理还天天和宋雨拍电影,用上各种道具,大黄都受不了,被带去宠物医院做了绝育手术,王垒刚做完手术,又被大黄挠伤,怎么受得了?

王垒就是要赶高树走,否则高树、宋雨呆在公司里,王垒的伤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章老师跟他坦白秘密后的一些小疑问瞬间有了答案。

章老师之所以这么内疚,宁可牺牲自己的职业生涯,故意认输,也要掩藏真相,不单是因为王垒的伤和大黄的死,还有后续的事。

王垒那里受了伤,连高树和宋雨拍片时的声音都受不了,怎么可能受得了陈秀梅的亲昵动作,可是又不好跟陈秀梅说,一说起来,又会牵出大黄的死,这就是笔糊涂账。

难怪黄中发把王垒数据作假和杀猫的事公布出来,章老师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没有替王垒辩解的意思。

在章老师看来,只要能瞒住王垒被猫抓伤的事,什么代价都值得。

就是因为这个伤,让王垒失去了女友,失去了爱情,才让章老师这么自责。

“陈教授,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是请你听下去。王老师他不是不爱你,而是有难言之隐。他那里做了手术。”张一帆觉得自己不用说得太透,陈秀梅应该会懂。

不少心理咨询师都会进修相关医学课程,这些普通的医学常识陈秀梅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就是我叫他去做的。”陈秀梅说。

张一帆一口气走岔,到嘴的话没说出来,陈秀梅的口气就像叫王垒去剃个头似的。

“不是那个原因,那时候,早过了一个多月,他体质特殊,好得比别人快。”陈秀梅说。

张一帆说:“不,你还不明白,割了之后,他又被猫抓伤了。他没好。”

张一帆主动爆出王垒的糗事,虽然对王垒来说,是件羞耻的事,可再羞耻,比失去爱人还重要吗?

章老师和王垒是当局者迷,这么浅显的道理还不懂?

这些事再羞耻,再好笑,又怎样?

大大方方坦白了,时间一久,也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大部分人根本就不会记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至于搞得要死要活,师徒决裂吗?

张一帆找到一点优越感,至少在这点上,章老师也好,王垒也好,都没有我豁达。

瞧,自己看电影,洗屁股,被老爸和陈教授看到,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不,他好了,那里完全没问题,我用过,我说的就是大黄抓伤以后的事。”陈秀梅说。

张一帆本来理清的思路,一下子又乱了。

一句话而已,信息量却大得惊人,冷静、冷静,让我好好捋一捋。

“那里完全没问题,我用过。”

嗯,好吧,陈教授你真不用这么坦白。

“大黄抓伤?”

也就是说王垒跟陈秀梅坦白过大黄的事了?

那为什么——王垒要跟陈秀梅分手?

那里的伤都好了啊。

陈秀梅往外走,张一帆紧步跟上,他想问些东西,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一次又一次,剥开一层又一层的真相,却在陈秀梅这里罩上一层迷雾。

到了马路口,陈秀梅竖起衣领,挡住冷风,大半张脸藏在影子中,她说:“我们做过,可他就是很抗拒亲我,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烧伤的事,心里有阴影。要是的话,我可以推荐他去看一个心理医生。烧伤除了对人的外表造成物理伤害外,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创伤。”

“然后呢?”张一帆问,路口风大,寒风剔着脖子灌进去,舔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缩了缩脖子,后悔把那件高领毛衣给小周了。

“他说会去看,然后一直没看,之后我们就分手了。”陈秀梅说。

“王老师是因为烧伤造成的心理创伤,而抗拒亲密动作吗?”张一帆问。

“他不说,谁知道。”陈秀梅摆摆手,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正要上车,张一帆问她:“你明天会来吗?”

陈秀梅打开车门,顿了一下,说:“会来。明天王垒一定会出现。”

“为什么?”

“因为章本硕,章本硕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学生出事,他一定会来的。”陈秀梅说完,上车,出租车开过张一帆身边。

隔着车窗,张一帆看到陈秀梅的衣领还竖着,双眼细着,斑驳的光影在她半张脸上跳动,脸绷得极紧,薄出一层层的褶,好像冷风跟着进车,一直吹。

张一帆在路口站着,看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桥面的弧线上,才回头往孤儿院走去。

风突然大起来,刮得他面皮生疼,皮下的血管却烫起来,心也跟着烧。

陈秀梅最后一句话还钉在他耳朵里,“章本硕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学生出事,他一定会来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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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第七日

晚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睡下了,大门紧闭,只留下一个小门,还有保安守着。

门口的记者没有完全散去,虽然无法进去采访,但孤儿院不大,只隔着扇门,里面的声音都听得到。

可以说,除了拍不到照片,跟现场采访没什么两样。

记者们都在说章本硕的事,章本硕这次是真的出名了。

别管是不是和黄中发联合营销炒作,在各大媒体的采访深挖下,在第一章心理咨询过的来访者可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宣传案例。

再加上赌局获胜、火场救人,只过去了几个小时,章本硕的名字又上了热搜。这回可没有黄宇导师的名号。

《章本硕是圣人还是隐者?》

《咨询师不是算命,请大家不要占用章老师的宝贵时间》

《章本硕的前房东:我只知道他很帅,没想到他还很善良》

《章本硕上天台撒币,一个保安的自述,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

记者们讨论到激烈处,又开始为一个好的录音位置推搡起来。其中有一个戴着红色三角内裤的男人格外勇猛,刺眼睛,咬耳朵,踢裆,踩脚趾,战斗力惊人,一人杀过去,就倒了一圈。

张一帆这一天已经看够了混乱场面,趁着记者混战,没发现自己,走到门口,保安放他进去。

张一帆进了院子,驴子的打鼾声壮起来,外面的吵闹声瘦下去,大楼里的灯都灭了,只剩下外面一盏路灯切进来的光。

他看到那头涂成斑马的驴子,还有边上的小周。

小周把高领毛衣翻到头顶,只露出头发,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张一帆被冷风一吹,脖子肉紧一紧,又后悔把毛衣送出去了。

小周自从那天打了他一顿,把他关在卫生间里后,再见到他时,没任何反应,好像两人从来不认识似的。

张一帆却始终对小周抱有戒心。

万一黄中发还有什么动作,玩鱼死网破的暴力手段,小周是最有可能的执行者。

不过他就算提前知道,也准备不了什么。

张一帆抬头看章本硕的房间,想去和章本硕聊聊,站了一会儿,寒风扑面,他扩了扩腮,吐出一箭白气。

算了,去了又能聊出个卵来!

等明天吧。陈秀梅要是没说错的话,王垒出现,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就行了。

归根结底,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张一帆往楼里走,经过厨房时,里面还亮着灯,溜出一地的热气,志愿者们忙着明天的伙食。

张一帆看了几眼,进了楼,不禁对明天有些期待,红糖包挺好吃的,不知道明天有什么吃的。

早上,天亮了,院子里早早有了响动。

孩子们也改了天冷赖床的毛病,一早就从被窝里翻出来,穿好衣服在门口等着,一双双小眼睛溜圆了往外瞅,期待着今天的活动。

昨晚的烟花很好,红糖包很好,后面的电影也不错,就是医生讲课太无聊。

今天会有什么呢?

阿姨带着小朋友们去洗漱,然后回房间坐好,过了一会儿,端来早餐。

早餐有面包和牛奶,还有饼干做的小人。

男孩子们兴奋起来,拿着饼干小人打来打去,女孩子们舍不得吃,留到最后,泡到牛奶里,给它们洗澡,一圈排开靠着碗边,像是泡温泉。

吃得快的孩子收拾了碗筷,就往院子里跑,看到一头斑马站在舞台上,大叫:狮子在哪里?

一头狮子跳上舞台,嗷呜一声,甩甩一脖子的金毛,孩子吓得后退一步,又站稳了,指着狮子的脚,说你是假扮的。

狮子说我是真的。

孩子说你骗我,狮子不会说话。

狮子说那是你没见过会说话的狮子,嗷呜。

孩子将信将疑,叫来同伴。

大家围在舞台下看狮子,小孩子说是真的,狮子就是这么叫的。

大孩子说傻瓜,都是人扮的。

小孩子说那斑马呢?

大孩子看了看脚,不太确定,说斑马是真的。

小孩子又问那昨天的大象呢?

大孩子不耐烦了,说狮子,狮子,你要是真的,就去咬那头斑马,狮子能吃斑马。

狮子嗷呜一声,扑向斑马,斑马屁股一撅,两只后蹄正中狮子胸口,狮子闷哼一声,横着飞了出去,摔在舞台下面,斑马哼嗤几声,喷出一鼻子的白气,刨了几下蹄子。

孩子们惊呆了,看看斑马,又看看狮子。

狮子躺地上不动,像午睡时睁着眼睛就是不睡的小朋友,只有眼珠子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狮子才一颤一颤地支起来,又嗷呜叫了一大声。

孩子们鼓掌,狮子厉害!

黄中发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孩子、狮子、斑马,还有一旁准备上台演出的大象。

第七天终于到了。

他的脸在窗前半透明地闪现,眼睛深陷下去,一片黑,只有眼珠转动时,才漏出一隙光,转瞬即逝。

昨晚他睡得并不好。

刚开始还做了一个他常做的梦。

自己化身蜘蛛侠,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内制服了三个罪犯,然后倒挂着和一个美女抱在一起。

美女揭掉他一半的面罩,露出下巴,吻上去。

这是他最喜欢的部分,每次梦到这里,就算被尿憋醒,也舍不得起床,闭着眼,侧过身,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个镜头。

可是这次的梦不一样了。

他正亲到不能自己时,耳边传来了咕咕声。

他很想停下来,可那个美女搂住他的头不肯放开,黄中发用上了蜘蛛之力才推开美女,扭头看去,一地的鸽子,踏着污水咕咕地过来。

鸽头有节奏地向前探,有的还缩到胸腔里,又弹出来,像乌龟一样。

黄中发恶心,想吐,偏偏又是倒挂着,吐不出来。

他抖动双脚,想从蛛丝上下来,脚却粘住了,不管如何挣扎,就是倒不过来。

鸽子大军茫茫一片白,塞满了小巷,已经走到他脚下。

黄中发急出一身汗,向美女求救:“你——”

美女不见了,只有一只巨大的白鸽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

鸽子的红眼太大,太近,黄中发都能看到眼砂的颗粒。

鸽子啄他眼睛,黄中发大叫。

然后他就醒了。

黄中发呆了一会儿,让恶梦的碎片沉淀下去,打开窗,冷气跑进来,清醒一下。

他开始穿备用的蜘蛛侠衣服,戴上面罩,最后拿着手机,站在窗前,准备给自己来张自拍。

复仇的第七天,是仇敌的安息日,我的雷管早已放好,引线被晨光点燃,在中午爆炸。

这么重要的时刻,要留念。

手机照了半天,屏幕还没亮。

黄中发想了想,哦,忘了是面部解锁。

他摘下面罩,手机亮了。

卡喳一声,黄中发看照片,照片里有他,有窗户后的院子,院子里有狮子、斑马和大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尴尬病

这可能是小朋友们最开心的日子。

随着大象的加入,狮子、斑马、大象的儿童剧提前开演,没什么具体的情节,就是看斑马一遍又一遍地踢飞狮子,小朋友们觉得很好玩,他们笑得越开心,狮子就越卖力。大象在台上还是担当扔礼物的角色,斑马每踢狮子一下,它就抛出一个大娃娃。

孩子们不抢不闹,就是有人收到的礼物,看到边上的人想要,也会送出去,反正接下来他们也会有的。

院子被孩子们的笑声炒热。

黄宇、章本硕等人也陆续走出大楼。

丁铃问黄宇:“早上你泼水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楼下有人叫了一声?”

黄宇说:“没有啊,说起来,以后这里的排污管道也要重新设计一下。连洗脚水都没地方倒。”

黄宇又拉住丁铃的手,说对不起,眼神很温柔,丁铃脸红了一下,手抽了一下,没抽回来。

她习惯了以秘书助理的身份出现在黄宇身边,在公众场合这么亲密,还是有点别扭。

“其实你更想一场传统婚礼吧,对不起,时间太仓促,你的家人也没邀请来,所有流程也都是我爸在操作,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准备了什么。等这次过了,我再帮你补办一个。”

丁铃摇摇头,说:“不需要,这样挺好的,看到孩子们开心,我也很开心。爸做得很好,只是爸真的没关系吗?我救护车都叫了,可没把青山安定医院的主治医生请过来——”

“没关系啦。我爸这么强悍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出问题,连怕蜘蛛的病都能克服掉。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会怕的?”黄宇说。

丁铃指指后面,说:“我就怕他克服得太好啊。”

黄宇回头看,一个大肚子蜘蛛侠从大楼门口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裹,他抓了一把,往空中扔,全是蜘蛛侠的手办,有便宜有贵,大多是那种、粘到墙上慢慢摔下来的蜘蛛玩具。

黄宇看着老爸一身蜘蛛侠的打扮,说:“这算是好事吧?”

丁铃说:“希望是。”

孩子们分出一股向蜘蛛侠跑去。

还有一股留下给被踢到吐血的狮子加油打气。

另外还有第三股犹豫着,又想看斑马踢狮子,又想看蜘蛛侠有什么好礼物。

等看到蜘蛛侠从包裹里拿出一把金色巧克力钱币,散起币来,第三股也抵抗不住金币的诱惑,冲向蜘蛛侠。

蜘蛛侠挺着大肚子,被孩子们包围着,虽然戴着面罩看不到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他喜悦的心情,就跟那个在舞台上吐血的狮子一样。

狮子在吐血,他吐得好开心。

小周扮狮子不是临时起意,他昨晚在墙边坐了一夜,到了深夜,厨房里的志愿者们才算忙好,小周看到一个志愿者穿着高领毛衣出来,也许是晚上太冷的缘故,他的高领毛衣翻起一大半,遮住下巴,低着头进了楼里。

那时的小周突然有了灵感,为什么不扮演狮子,被黑驴踢呢?

被黑驴踢过一次,他已经和黑驴有了默契,再加上他那苦熬出来的体格,被踢几下又没什么关系,说不定能吓到六六。

早上,他试验了几下,没等到六六,反而迎来了孩子们的喝彩声。

他深受鼓舞,暂时忘了要吓六六的事,卖力表演。

他看不懂的是老板,不是说要复仇吗?

他只负责资料采集的部分,从张一帆手里拿到证据后,老板再没吩咐他做过任何事,老板今天这么开心,他放下复仇的执念了吗?

小周看向六六,难道我也要像老板一样,放弃吓六六?

六六正在给章本硕整理衣服,看到蜘蛛侠,还兴奋地冲蜘蛛侠挥手,章本硕问:“你认识他?”

六六说是啊,他可厉害了,能倒吊一整晚呢。

蜘蛛侠发完礼物,也上台表演,和大象的配合最为默契。

说是儿童剧,其实没什么情节,自从蜘蛛侠上台后,唯一的情节就是扔礼物,礼物从天上落下来,到最后,孩子们都懒得抢,遍地都是礼物。

张一帆在看陈秀梅,陈秀梅早早来了,站在厨房门口,拿着饼干小人,时不时啃上几口。

张一帆看了一圈,还是没发现王垒。

今天和昨天不一样,大门紧锁,连让人进出的小门也关上了,外面的记者没昨天多,不过还是聚了一批,拿出各式装备,爬树、踩凳子、踮脚、叠罗汉往里拍。

张一帆突然生出一种倦怠感。

这件事情因他而起,到最后快要落幕时,却和他没了干系。

本是要复仇的黄中发穿起了蜘蛛侠的衣服,表演儿童剧,发礼物,本应苦恼、挣扎的章老师跟参加婚礼的嘉宾一样,全程微笑脸。

再想起王垒和章本硕那决裂的可笑原因,张一帆突然生出一种人生毫无意义的感叹。

当初章老师说的对,再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

他现在就很受伤。为了这点尴尬的小事,付出这么多心力,连工作都没了,值得吗?

这就好像因为看到他躲在卫生间里洗屁股、看电影,他老爸勃然大怒,要跟他断决父子关系一样。

就算烧伤导致王垒心理阴影,和陈秀梅分手,章老师是不是太矫情了?

沿着这个链条自责下去,几乎无止无尽,王垒受伤后,所有不幸的事都可以归罪于章老师。

章老师难道就没察觉到这种想法的问题吗?

就跟王垒拒绝接受督导,治疗心理创伤一样,章老师也拒绝接受督导,解开自己的心结,这两个人就像面镜子互照一样,明明是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师徒,走过阳光心理草创的艰辛时光,却因为一场意外而分道扬镳,再也没见过面。

所有的疑问最后汇总为三个字:至于吗?

黄中发不知道王垒和章本硕之间的细节,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多少兴趣。

可是王垒和章本硕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宁可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宁可用论文造假、杀猫的事件去掩盖,败坏自己名声,却就是不肯出来大方承认?

张一帆想来想去,所谓的真相、秘密、细节和证人证词,他都了然于胸,却还是想不出来。

他累了,也许王垒和章老师就是这种较真的性格。

尴尬到极点,也是种病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太开心

音乐声停下来,蜘蛛侠拉下面罩,大家才发现是黄中发,孩子们喊着蜘蛛侠叔叔,记者们拍了几张照片,又失去兴趣。

这都什么啊,赶紧结束,让我们回去交差。

这次的采访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要说爆点,有是有的,不过和期待的落差太大,就是一场联合营销加好人好事报告会,主推一位帅哥天才咨询师,炒的还是几年前的老新闻,火场救人,一点都不狗血。

记者们见多识广,很想回去在稿子里加点私料,可看到孤儿院孩子们的天真笑脸,想想又算了,这回采访也当做公益好了,嗯,陪孩子们玩两天也挺开心。

黄中发说:“这次婚礼要结束了,孩子们,你们开心不开心?”

“开心!”孩子们举着礼物叫,礼物太多了,两只手都拿不下。

虽然只是玩具,但里面不乏一些珍贵的手办,数量又多,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万。

记者们看着那些玩具,想黄中发为了捧章本硕,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张一帆走到门口,他等不及要走了,还要帮老爸问一下增大术的事,章老师的事他虽然还有些疑问,不过已经无关紧要。

黄中发不再复仇,王垒也一直避而不出,章老师除了名气更大,再不会有什么污点。

好像事情就这样完美落幕。

至于王垒数据作假和杀猫的事,根本就没有引起多大波澜。

一方面是黄宇和章本硕的事吸引走了媒体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这些事严格意义上都算不上是丑闻。

杀猫没有照片和视频泄露,只是一种猜测,论文数据作假也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夸张,毕竟只有18cm和7cm这一个数据点。

从性质和程度上来说,顶多让知道王垒的人说上几句,一般人根本就没有了解的兴趣。

相对来说,还是章本硕的救人新闻更有影响力一点。

那张照片也放大了章本硕的优点,帅。

经过一夜的发酵,章本硕和第一章心理已经彻底火了。

有专业营销人士指出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营销案例,而且最主要的点是营销商品质量过硬,章本硕咨询技术出众,口碑好,再加上外形条件出众,又在黄中发的密集宣传下,搭上黄宇婚礼这个热点,想不火都难。

既然大家都好,那就好了。

张一帆心灰意懒,准备跟保安说一声,提前放他出去,照他看,外面的记者应该也散得差不多了。

这时台上的黄中发说:“其实我本来不想参加这个婚礼,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记者们看到厨房的志愿者端着一盘盘的小人饼干站在边上,等黄中发说完再发,记者们拍了一个上午也饿了,巴不得他早点发言结束。

“为什么?”记者问。

“因为我不开心。我得了一种叫蜘蛛恐惧症的病,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大半年,未婚妻离我而去,儿子结婚,我本应该替他开心,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可是我终于还是来参加婚礼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章本硕章老师。来,章老师请上来。”

黄中发热情地冲台下招手,笑到嘴歪。

张一帆回头看黄中发,黄中发的笑脸,笑眼,笑眉,没有刻意的延迟,也没有其他的情绪,纯粹的像是滤清后的晨光,他这一刻是真正的开心。

章本硕上台,黄中发热情地抱了他一下,章本硕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那热情是马桶垫圈上的余温。

张一帆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章老师早就和黄中发谈好了,让黄中发放下了心结,所以章老师才能那么淡定。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白白替章老师操那么多心干吗?以章老师的水平,难道还解决不了这些小问题。

外人不知道黄中发和章本硕的真正关系,只当成是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自然看不出里面的玄机。

只有张一帆专门去青山安定医院见过黄中发,那时的黄中发阴郁、乖僻,和蜘蛛恐惧症斗争,一心想要找章本硕复仇。

他侧面了解过黄中发和章老师的过往,发现除了黄中发邀请章本硕给儿子黄宇做咨询外,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就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蜘蛛恐惧症憎恨上章老师,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在张一帆看来,更像是把自己婚姻上的失败随便归咎于一个外人。

接手集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不能怪,跑走的未婚妻也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那么就只能怪章老师这个外人了。

黄中发自己也应该知道他对章老师的恨意有点莫名其妙,更多意义上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惩罚。

但就是这种不讲理的仇恨才能更难化解,讲理讲不通,打又不能打,这样的案例搁在任何一个咨询师头上,都很头疼。

可没想到章老师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奇怪,自从接下赌约后,章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他什么时候给黄中发做过咨询?

难道就是到孤儿院的这两天?

章老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张一帆站在门口不走了,欣赏这难得的一幕。

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这两人本该是刀剑相向的仇敌,却被章老师用大智慧化解了。

可惜,可惜,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章本硕是个很好的咨询师,可只有他才知道章老师的咨询功底深厚到何种程度。

黄宇笑着对丁铃说:“你看,我说过没事的吧。”

丁铃松口气:“没事就好。”

真要到大结局了,张一帆心中的些许疑惑都一扫而空,就算有疑问,也没关系了。黄中发肯和章老师和解就好。

不过王垒老师真的不打算出来一下?

这场赌约从头到尾,也不能说是没人受伤。

至少王垒白白蒙上了论文数据作假和杀猫的事,虽然影响不大,媒体和大众对王垒没有太多的关注,但终归是个污点。

王垒就不打算澄清些什么?

难道说王垒想着清者自清,时间过去,自然会还他清白,这个时候跳出来解释,反而越抹越黑?

张一帆想到王垒,不由向陈秀梅看去,却发现陈秀梅没看向舞台,只盯着厨房门口看。

“章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在这场活动的末尾,我要播放一个短片来表达我的感激。不只是我,还有同样接受过你咨询的来访者的感激。”

黄中发手一挥,工作人员把大白幕端出来。

这个大白幕比昨天的还要高,超出铁门一大截,站在外面,稍稍踮脚就能看得到。

果然白幕一出,院子外的记者们骚动起来。

章本硕静静地站在台上,转身看大白幕,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黄中发笑得太开心了。

张一帆看看大白幕,又看看黄中发,心中莫名起了一道警意。

他不知道黄中发要播放什么,可是黄中发未免笑得太开心,好像心里滚水,不小心蒸出一脸的笑气。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一十七章 去死吧

“我叫吴进,患有严重的拖延症,是第一章心理的章老师治好了我。我也想向有类似问题的朋友推荐一本书,《5秒治愈早——哔——》”

“我叫杨先,有段时间压力很大,家庭关系紧张,是章老师开导了我,让我走出那段低潮期。章老师很擅长把人推到**。”

“我姓刘,人到中老年,很优秀,优秀到媳妇一个缺点都举不出来,无论怎么说,就是不举。多亏了章老师,让我成功举了一次例子!”

记者们很失望,有的甚至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不就是之前宣布赌约的那个广告吗?

实锤了。黄中发就是帮章本硕炒作的。

炒归炒,有点新意成不成?

要不是等着尝尝香喷喷的小人饼干,记者们早散了。

张一帆心平下来,像被黄中发蒸出的笑气熨过似的,胡乱跳着,带着剧颤后的余韵,嘭嘭几声响,就静下来。

想太多,早就结束了。

张一帆正要转身,下一个画面揪住了他,也揪住在场所有人。

章本硕、六六、黄宇、丁铃、记者、陈秀梅、甚至小朋友们都长脖子去看。

没一个人例外。

声音也没了,只剩风声呼呼,时而炸出衣料摩擦的响动。

章本硕出现在大白幕上,还有一个女人。

画外音响起:“我叫陈秋,接受过章老师的指导。”

“是章老师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让我知道要开展新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努力,光想是没用的,谢谢你章老师。”

看过广告的人都认出那个女人是陈秋。

画面静止着。

陈秋穿着短裤,斜在跳台边缘,除了脚外,身体全在空中,脚上绑着绳子,章本硕一只手勾住她的衣服。

画面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大峡谷。

“章老师,我错了!我错了!”陈秋大叫,她扭过身子,侧头去看章本硕,一半的脸面对屏幕,画质很好,大家都能分清陈秋脸上的汗珠,那汗珠淌下来,一颗颗抱住变大往下坠,吧哒吧哒的,像是砸进观众的心里。

所有人都盯着章本硕的那只手,就是小孩子们都能看出这个大姐姐不想跳,不敢跳,或者准备跳了又后悔。

章老师一定会拉她回来的吧?昨天的医生叔叔说了,高空跳水很危险的。

记者们端好镜头,又开始翻白眼,火场救人还不够,再来一个蹦极救人?这个也太勉强了吧。

六六看向章本硕,她只知道阿秋蹦极,却从没想过章本硕和阿秋还有这么一段,“我错了?”阿秋错什么了?

张一帆的脑子突然炸开,眼前的光膨出各式纹样在眼窝里涮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却读懂了黄中发那一脸笑容。

就像陈秀梅说过的,单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做出判断是很危险的事,只能攫取事实的片段而非全部。

黄中发是在笑没错,那情绪单一纯粹到没有任何杂质,可是他为什么笑?

和章本硕和解,解开心结而笑?

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复仇盛宴而笑?

张一帆嘶吼着,往台上冲,他要阻止黄中发,就算大闹会场,再被小周、保安痛扁一顿也没关系。

他已经听到铁门外,马路上那群记者的拍照声。

黄中发是要让章老师声败名裂,给予他社会性的死亡。

保安拉住了他,张一帆只跑到舞台下,就再也上不去。

他大叫,撕破嗓子也无所谓,却没人理他,连黄中发也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看。

因为画面中的章本硕松手,说:“去死吧。”

陈秋尖叫、翻滚、像口破麻袋掉下去,风捅破陈秋的眼睛、嘴巴,灌进去,上身衣服吃饱了胀开,又瘪下去,反复几次,人缩成一个黑点,落到河里,溅起个小浪花。

画面就停在那朵浪花上。

陈秋的尖叫声却还延后了几秒,才慢慢没掉。

院子里的人都不出声,大中午的,太阳掠过楼顶照下来,烧得眼花。没人动一下,孩子们也安安静静,所有人的眼睛都吊在那浪花上,好像都溺死在那河里。

外面传来了响声,记者们交头接耳,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闷在嗓子眼,可数十人、数百人合在一起,就乱哄哄的一片声浪滚过来,辗过铁门。

“杀人了?”

“怎么可能?没看绑着绳子呢!”

“啥情况?这是什么咨询法?死亡咨询?”

“瞎搞嘛!万一出个意外呢?难怪都说他咨询特别快,废话,推下去,当然快!”

院子里的记者也活过来,颓废了两天的精气神一下子涨回来,烧得比之前还要旺。

“章老师,能解释一下吗?这是怎么回事?你杀人了吗?”

“高空跳水很危险,就算是蹦极也一样,陈秋承认错误,你为什么还要松手?”

“身为心理咨询师,可以对患者说‘去死吧’这样的话吗?请正面回答。”

“你在给第一中学的学生咨询时,是不是也用了这种方法?”

所有记者冲上台,围住章本硕,话筒捅出去恨不得捅出一手的血,章本硕的血、自己的血、观众的血!

这才是新闻啊!

天才咨询师杀人咨询法!

高效、但是血腥!

铁门晃起来,咣咣地响,门外的记者涌过来,隔着门大喊,也要进来采访。

阿姨们领着孩子们去吃午饭,工作人员出去维持秩序,保安也放开张一帆。

孤儿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门外门内,院里院外,舞台上下……

每个人都没什么事好做,又拼命想找点事做似的。

大家都等着舞台上那个人开口说话,说一个字也好。

之前的广告在电视上重播了好几遍,每个露脸的来访者都说章老师的好,各有各的好,咨询得快,直击人心,话不多,但让你有诉说的**,有时会提出奇怪的建议,但执行下去,才发现他的深意……

现在想一下,就算明知是炒作、宣传,可合在一起,却再荒谬不过。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完人?

年轻、咨询技术好、咨询效率又高、还什么都能治,从拖延到早起,从不举到举高高,最关键的是人还长得这么帅。

又有爱心,火场救人自己不说,硬要挨到赌局公布结果时被黄中发爆出来。

这种人,可能吗?

章本硕站在人群中间,像是台风的风眼,异样的平静。

外面愈喧闹,衬得他愈安静。

记者们的目光照过来,吮着章本硕身上每一处微小的悸动,等他发话。

和之前不同,这目光聚在一起,又散开,勾成一个灰色怪物,长出怪手掏向章本硕的嘴巴。

不说?

不说也要说!

那怪手要直插进章本硕的心肝肾胃,揪出一拳头的血肉筋肠,啪,合一起,搓粗了,再悠着一晃,分出千万粘液血丝,大伙儿争着分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一十八章 说啊!

铁门咣咣声惊飞了天台的鸽子,呼啦啦一群飞起,旋了一圈,熟了那咣声,倏地落回天台。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或湿或枯或炽或冷,旋转交错,歪着一侧,最后一下,脱了力,全扎到章本硕身上,扎久了,院子里这几十和外面几百号人合一起,好像连呼吸、心跳都与章本硕同步。

一心一身全系在他身上。

压力砸章本硕身上,章本硕接着,也不晃,顶了几回合,压力先退了,再扭着身子旋起来,绕着章本硕磨起来。

全场的人和章本硕拼起耐心。

这不是数据作假,也不是杀猫,而是杀人。

心理咨询师本是救助灵魂的职业,为什么要杀人?

有苦衷?有冤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啊!你说出来啊!

黄中发细着眼看,看章本硕假装镇静,看他死扛,看他硬撑,心中畅快,连刚才白鸽飞出,好似大楼打了个喷嚏的那股恶心劲也不见了。

他往边上挪挪,给外面的记者腾点空间,大象也跟着挪。

黄中发看了大象一眼,默契,他很满意。

他不急着逼章本硕,就像长颈鹿吃到好吃的一样,脖子长,慢慢品,就算早过了舌尖味蕾品尝的阶段,但那块垒沿着食道慢慢下滑的感觉还是美妙的,美妙到他都舍不得用力加速吞咽。

他看了张一帆的手稿,那上面写满了张一帆对章本硕的崇拜与敬畏,还有对章本硕局中局手法的惊叹。

那么,现在,你又觉得我这手法如何?

黄中发看向舞台下的张一帆。

张一帆整个人缩着,脸上罩了层灰,根本没注意到黄中发的视线,眼球稍转一下,就涩得如生锈一般。

他这个章本硕的小迷弟也认命了。章本硕你还能撑多久?

黄中发花了大半年时间在病床上躺着,每天的活动内容只有三项,吃蜘蛛、看蜘蛛侠,想复仇。

他怎会用普普通通的陷害手法陷害章本硕?

越恨一个人,越像一个人。

黄中发叫小周收集章本硕的资料,采访章本硕的来访者,他自己则在医院里研究小周发回来的资料。

他熟悉章本硕的一切,他那效率高到反常的咨询速度,好到爆的咨询效果,以及从不说假话的固执。

等看到张一帆和章本硕的资料时,黄中发终于有了阶段性的成果,他看透了章本硕的虚伪。

这个人标榜着不说假话,一以贯之的真诚态度,却是个用部分真话误导听众的惯犯。

要是以为他说的就是真话,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只会中了他的圈套。

最好的复仇,莫过于看着仇人喝下自己亲手酿的酒,酒里掺了毒。

就用章本硕的手法酿出那坛毒酒。

只是酿酒的材料还没找到。

直到有一天,小周发回了陈秋的采访材料,黄中发看了一遍,就放到一边,继续吃着油炸蜘蛛,看蜘蛛侠。

看到一半,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晃,那眼神非常熟悉。

他又看了一遍陈秋的视频。

小周问她:“我们想做一个关于心理咨询师的纪录片,请问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陈秋说:“心理咨询?我没做过,对不起,不能帮你。”

小周说:“章本硕,章老师,你在他那里做过咨询吧?”

陈秋吃惊:“你怎么知道?”

小周说:“你朋友小冉说的。”

陈秋没说话。

小周说:“对不起,虽然是个人**,但是我想这个纪录片会对章老师有帮助。能让更多有需要的人知道去向心理咨询师求助。”

陈秋抬头,眼睛突出来,怪怪地笑,那笑很浅,吹口气就会飞走一样,“帮助?对他有帮助?”

小周说是。

陈秋又低头,搓手指,要搓出火似的,手指红红白白,终于抬头,两只瞳仁像风中烛火跳,“好。”

黄中发按了暂停,隔着屏幕,对上陈秋的眼,眼珠盯到发涩。

盯得太久了,屏幕一黑,黄中发看到屏幕中自己的脸,自己的眼。

那眼神和几秒前陈秋的眼重合在一起,没有半点冲突,里面藏的一点东西尖出来,直入脑髓,黄中发腰颤了一下,醒悟过来。

他碰上同类了。

他叫来陈秋,只问她一句话:“你想不想看章本硕倒霉?”

陈秋问:“多倒霉?”

黄中发说:“倒霉到死。”

陈秋不再问,笑了,这回她的笑要深得多,深到皱纹刻在脸皮上似的。

她给黄中发传了一个视频文件,说:“他教过我的,说我懒,只敢想,不敢做。我现在好多了,除了想之外,也敢做了。这个视频是我蹦极时的视频,有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怎么去利用它。”

视频传完了,黄中发点开看,看到章本硕松手、陈秋掉下去,尖叫声透过屏幕,和面前坐着,散出温和笑意的陈秋重叠在一起,闹出一身邪气。

章本硕,我照你的手法炮制这个视频,从头到尾没有改动任何东西,只是删掉了一些多余的话。

部分真实,误导,我也会,比你还会。

所以,现在,你怎么接招?

黄中发拿起话筒,咳了一声,说:“大家安静一下。我相信章老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请听听他怎么说。”

大家安静下来,记者们也往后退了几步,给章本硕腾出空间,章本硕像是退潮后的岩石,孤单地站着。

章本硕环视一圈,看看黄中发、张一帆、黄宇、六六,最后落在大白幕的浪花上。

真是给人惊喜啊。

即便是黄中发的本章说中也没有这个视频的信息,他只在黄中发身上发现了陈秋的本章说,只以为是当初采访陈秋时,黄中发也在场,陈秋留下的。

没想到当时蹦极录下了视频。

长10米的绳子是用来给专家表演用的,摄像头自然早早就准备好了,陈秋蹦完极后,回了家,再回去把视频拿出来也很自然。

章本硕当然知道视频被剪辑过了,从陈秋说“我错了”开始,到他说“去死吧”这一段中,还有几句话没放进去。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章本硕真像杀人凶手一样,推人下水,陈秋还苦苦求饶、认错、流泪。

这视频爆出去,对他的职业生涯才是致命打击。比起什么论文造假、杀猫之类的不知强到哪里去。

黄中发这招够绝,章本硕很满意。

如果这样我都爽快承认了,就连张一帆都不会认为自己是故意的了吧?

太好了。就让那个秘密永远埋葬吧。

章本硕张嘴,记者们也跟着张嘴,心提到嗓子眼。

他要说了,他要说了,他要说什么呢?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志愿服的志愿者端着盘子走上舞台,他走到黄中发身边,把盘子递给黄中发,黄中发下意识地接过,志愿者拿过黄中发的话筒,面向全场观众站好。

他一头白发,五六十岁的样子,里面穿了件高领毛衣,领子翻起来,遮住下巴。

黄中发端着一盘饼干,看着那人。

陈秀梅走了几步,靠近舞台,又停下来,仰头看那人。

章本硕看那人,目光一触,就被烫到似的缩回去,盯着地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牙咬着嘴唇,渗出血。

张一帆看到那人,跳起来,大叫:“王老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老师加油

张一帆一声“王老师”,惹得所有人去看那人。

眼尖的记者跟着叫:“王垒!阳光心理王垒!”

人群沸腾起来,迟了一秒,外面挤在门口的记者也跟着叫起来,好像他们也看见似的。

好几个记者举着自拍杆,伸过铁门拍照。

自从黄中发爆出赌约事件后,另一位关键人物王垒一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正因为如此,媒体挖出论文造假和杀猫事件后,大家都相信是王垒犯的错,提前休假避开风头。

谁能想到他居然就躲在孤儿院的厨房里当志愿者?

高明啊!

随时掌握事态发展,又不会被人发现,大家都看着章本硕、黄中发、张一帆,有谁会注意这些志愿者?

不过王垒出来的时机挺有意思的。他想干吗?想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一切都是章本硕搞的鬼吗?落井下石?师徒反目?那黄中发又是怎么回事?

啊!!!

好兴奋呀!

舞台中心是三个男人,两个老男人,一个年轻人。

可在记者眼里,却成了脱光衣服的美女,端起相机就是一阵猛拍,拍到口水都流下来。

熬了一天半,只拍了一堆孩子欢度节日、斑马踢狮子踢到吐血的无聊素材,现在终于上大餐了!

看章本硕闪烁的眼神,红了又白的脸色,王垒那遮到下巴的鬼祟打扮和黄中发呆若木鸡的样子,记者们就知道这三个人有戏。

接下来王垒就是爆出师徒不伦恋他们都不稀奇,黄中发就是那个小三,因爱生恨的那种!

刺激啊!狗血啊!浪漫啊!

记者们压抑着呼吸,鼻孔和瞳孔一起变大变粗,等着王垒说话。

张一帆反倒松下来,整个人脱了力,倒在保安怀里,满意地笑。

保安含泪说:“兄弟,你倒底上不上去?一会儿要走,一会儿要留,上又不上,下又不下,我们也很累啊。大家都是给老板打工的,不要互相折腾,给个痛快话吧。”

张一帆甜甜一笑,说:“我不上了。”

保安吊住泪,撑大眼,直视张一帆:“真不上了?”

张一帆脸上都快甜出汁来,说:“真不上了。”

保安眼睛一闭,一睁,眼泪掉下来,说:“那你继续靠吧。”

张一帆靠在保安怀里,一起看星星,不,是看王垒。

黄中发放出陈秋的视频,张一帆才明白过来,昨晚的烟花是怎么回事。

“章本硕,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她”不是章本硕救出火场的小女孩,而是陈秋。

张一帆当然不信章本硕会推人下水,就算是蹦极开玩笑也不可能。

那视频不过几秒钟,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精研微表情和肢体动作,曾帮导师解析过3000小时的表情图片和录象视频。

陈秋说完“我错了”,再到章本硕说“去死吧”,虽然两人位置没变,但身体明显变动了一点,中间肯定删掉了一些内容。

问题是他看得出来,别人看不出来,或者就算看出来,也要装作看不出来。

只要等推人下水,恶性咨询的热点炒开,再来几个所谓反转帖拉锯,持续事件热点,最后再来个关键性的抹黑证据,盖棺论定。

这就是场教科书式的抹黑战。

他低估黄中发了。

这个视频只是一个开端,趁着这个势头,黄中发还会海量造势,利用手头资源,一举打垮章本硕,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事实上,就算给章老师时间,章老师也没多少办法。

章老师跟黄中发比,无论是媒体能量还是害人手段,都是全方位的差距。

不过,还好,王垒出现了。

陈秀梅说过,章本硕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学生出事,他一定会来的。

张一帆看着王垒一头白发,穿着高领毛衣遮住下巴,站在台上,拿着话筒的手在抖,张一帆眼眶一热,也涌出泪来。

他就知道,章本硕因为那件事自责,王垒难道就会怨恨章老师吗?

如果王垒是临时赶过来,可能还说不准,到底是来帮章老师的,还是踩上一脚。

可王垒早早潜伏在孤儿院厨房里,分明是一直关注着章老师,等到事情危急,无可挽回时,宁可牺牲颜面,也要出来救自己的学生。

想想看,半百的老人,桃李满天下的教授,知名心理咨询机构的ceo,当众坦白手术后,那里意外被猫抓伤,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张一帆两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保安说:“兄弟,你别抱着我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呢!”

张一帆从保安怀里挺起来,擦掉泪。

虽然很悲壮,但这是王垒救章老师的唯一方法。

先坦承自己开除章本硕是缘于一场尴尬的误会,什么论文做假都是谣传,杀猫也只是意外。

自己不想见章本硕只不过尴尬而已。

最后再指出视频被剪辑过的痕迹,说是别有用心者故意抹黑章本硕。

对,就是这样。

承认真相虽然很痛苦,而且要让这么多人知道自己那里受了伤,但总好过一错再错,继续隐瞒下去。

王老师!加油!

张一帆依在保安怀里为王垒鼓气助威。

黄中发却先笑了。

他放下盘子,张开双臂,抱住王垒,大笑:“老朋友!好久不见!”

王垒木着,也不回抱黄中发。

黄中发却不以为意,热情似火,拍拍王垒的背,退半步,看看王垒,一把扯下他的高领毛衣,露出王垒的下巴,笑:“包这么紧,热不热?”

然后黄中发又搂住王垒,头挨着头,蹭到王垒的下巴,用脸颊贴了又贴。

王垒身子硬起来,哆嗦一下,有点慌,要去翻衣领,手却被黄中发夹着,动弹不得。

黄中发笑得更开心了,他退开来,不再说话。

刚才他确定了一件事,王垒果然还没放下那件事。

王垒还在意他下巴上的烧伤。

王垒的下巴上长出稀疏的胡子,好几天没剃了。有些直,有些弯,没有打理,乱糟糟的,满是颓废艺术家的气息。

既然如此,那王垒过来就是踩章本硕一脚的。

来吧,老朋友,踩吧,用力点,算我之前爆出你论文做假、杀猫事件的补偿。

把我不知道的,知道的秘辛都爆出来,让章本硕死得更难看一点。

我懂你的眼神,那里的恨意我全都懂。

你恨章本硕,却不好因为一场意外对他下手,所以开除他后,还不断介绍给他棘手的客户,就是想让他出错,对不对?

陈秋最开始是在你那里咨询的,之后才在章本硕那里咨询。

你就是看穿了陈秋的性子,才把她介绍给章本硕的是不是?

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不介意你当初介绍章本硕给我,因为和章本硕的这场赌局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获得了百倍千倍的快乐,几乎比得上我跟momo在一起的那段幸福时光。

现在,让我们两个一起,联手把这个人埋葬吧。

王垒翻起衣领,重新遮好下巴,拿起话筒,扫了台下一圈,却唯独跳过章本硕。

他说:“是我叫他做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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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不要一起做好吗

“做什么?做小三?”一个女记者颤抖着,尖起嗓子问,刹那间,脑海中已经过了一遍三人虐恋鸡血狗血毛血旺大剧。

拜托!这么刁钻八卦,虽说大家都是娱乐记者,可也要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有同行不满,问:“做什么?做头发吗?”

王垒说:“都是我做的。论文数据作假,是我叫章本硕改的,杀猫是我杀的,去死吧,那句话也是我叫他说的。”

王垒说完,全场哗然。

黄中发更是死盯王垒,眼里喷出火,你疯啦!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垒上台居然是要替章本硕揽下一切罪名。

这里每一件都是不大不小的丑闻,合在一起,又有媒体热炒多日的氛围熏陶,任谁都抗不住。

章本硕只是个不知名咨询师,还要黄中发加把劲,营销几天,才有这样的热度。

可王垒一个个头衔砸过来,又这把岁数,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他想干吗?

就为了保章本硕?

不可能!

黄中发绝对不会看错,王垒直到现在都没看章本硕一眼,那眼神中的仇恨他不可能认错!

张一帆又软倒在保安怀里,保安抱着他,温柔地对他说:“你不上去就不上去,赖在我怀里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张一帆一身的汗,根本没听到保安的话,他在想,王垒是疯了吗?

明明坦白真相,指出视频有剪辑痕迹就好,为什么要顺着黄中发的圈套,一股脑都揽过来?

这是最蠢的办法!

章老师能脱罪,可你呢?

还嫌前两项罪名太轻吗?

嫌自己媒体关注度不够吗?

“杀猫是个人兴趣吗?”

“论文数据18cm是你那里的长度吗?对,我问的是鼻子。”

“去死吧。是不是一句催眠口号?”

“王老师,你能把衣领翻下来笑一笑吗?看这里,笑得开心点。”

“王老师,你能把裤子脱了吗?有网友反应看了你的代言广告,他爷爷才去阳光男科医院割的,他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做过手术,这涉及到虚假宣传,是件很严肃的事,谁笑谁把裤子脱了。”

“王老师!王老师!能解释一下动机吗?你为什么这么做?”终于有记者提出一个正经问题。

王垒说:“实验,为了实验。有些非常规的咨询方法只能在实验中不断完善。”

“杀猫也是为了完善实验数据吗?”

“是。”

“叫来访者去死,推她下水也是吗?”

“是。”

“章本硕为什么心甘情愿听你指挥?他有什么把柄落到你手上了吗?”

“骗人!王老师!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其实你——呜呜——”

有人大叫,记者们回头,看到张一帆在台下,被三四个保安按地上,捂住嘴,不断挣扎。

“真相就是因为火灾的事,我被意外烧伤,章本硕一直对我有歉意,后悔策划了烟花表演,我利用了他的这份歉意,逼他执行不成熟的咨询手法。”王垒说。

记者们问,王垒答,记者们渐渐围成一个圈,像南极抵抗暴风雪的帝企鹅,挤成一团。

王垒在圈内,章本硕、黄中发在圈外。

黄中发在看章本硕,章本硕一直呆立着,拳头松了又紧,反复几次,脚动了一下,又缩回去,就那样杵着,也没人理他。

记者们的兴趣全在王垒身上,比起花样拒绝采访的章本硕,王垒配合到极点。

记者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还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怕他们听不懂一样。

“王老师,既然都是你做的,或是指使章本硕做的,那又是什么契机让你主动站出来,承认这一切呢?”记者问。

王垒没有马上回答,看向台下的陈秀梅。

记者们也对准陈秀梅拍照,闪光灯照得陈秀梅双瞳发光。

陈秀梅却连眨都不眨,盯着王垒。

“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叫《善良的——”王垒说到一半,女记者兴奋地打断,举手示意:“小姨子!”

王垒摇头,“是《善良的救赎》。”

女记者垂下手,红了脸,周围一圈的男记者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部电影是我以前的同事拍的,他们也因为拍电影重新走到一起。我——”王垒吐出一口气,看着陈秀梅说,“我很羡慕他俩,羡慕他们的持久——不对,羡慕他们的坚持,他们的勇气,他们的坦然……”

记者们都觉察到了王垒的视线,让开一条道,随王垒走下舞台,走到陈秀梅身前。

“我决定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放下所有包袱,了结一切恩怨情仇,为了爱情,为了你,对不起,秀梅。”王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人饼干,递给陈秀梅。

这个小人饼干是两个小人,一男一女,脸对脸,撅嘴亲在一起。

陈秀梅看着饼干不说话。

王垒声音转柔,“昨天你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可是一直不敢出去,我躲在厨房里,做了一天的红糖包,又做了一晚上的饼干,想出去见你,又不敢出去,想到最后,我的手帮我回答了所有疑问,我不知不觉捏了这个饼干。那一刻,我才明白,秀梅,我离不开你。请原谅我。原谅我的胆怯,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院子里的时间像是被掐去一小截,有那么一刻,大家都冻住了。

每个人都暂时停止外部运动,集中供能给大脑思考。

记者甲:我刚才采访什么来着?王垒的感情生活吗?

记者乙:气氛这么好,我是不是要鼓个小掌,吹个口哨活跃一下气氛?

记者丙:黄昏恋啊!这大妈谁啊?秀梅?王垒不是该向全国人民谢罪吗?怎么还求复合?嗯,饼干好好吃。

女记者:我就说嘛!鸡血狗血毛血旺大剧。可惜我猜对了剧情,却猜错了人。《善良的救赎》什么片?为什么我没听过?

黄宇:章老师牛逼!一句话不说,什么事都没了。老爸,你别搞他了,你搞不动章老师的。

丁铃:爸真的有点不正常,每次鸽子一出来,就一脸恶心想吐,跟以前怕蜘蛛的症状一模一样。

六六:吃饼、吃饼,好好看,好精彩哦,等等,阿秋错什么了?

张一帆:王老师,你复合就复合,帮章老师就帮章老师,不要一起做,好吗?头疼!

黄中发:王垒,你个糟老头子,坏透了!揽事上身就继续揽啊!和前女友复合算什么?复仇气氛全没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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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蛋定

所有人都等着陈秀梅的答复。

陈秀梅看了会儿手里的小人饼干,抬头,说:“可以。”

王垒一怔,问:“真的?”

陈秀梅说:“真的。”

王垒又问:“不用什么条件?”

陈秀梅说:“要条件。”

“什么条件?”

陈秀梅指指自己的嘴,说:“亲我一下。”

两位半百老人攻守转换密集,短短几句话,波澜起伏,看得众人掌心透汗。

只要王垒、陈秀梅再年轻上几十岁,就是不折不扣的爱情喜剧。

女记者看得入神,差点喊出“亲一下亲一下”的口号。

男记者们也暗自为王垒加油,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当众求复合,人老心不老,活在当下,不虑以往,不忧前程,实乃吾辈楷模。

王垒笑了,一副真受不了你这么多人看着我俩又这么大岁数不过好啦好啦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的宠溺表情,向前一步,搂住陈秀梅,就要亲下。

陈秀梅的鼻子很挺,王垒微微侧头,偏个角度,围观众人也跟着偏个角度,嘴上也跟着用力。

陈秀梅推开王垒。

唉!

众人叹气,眼睛又亮起来。

陈秀梅说:“把衣领翻下来再亲。”

王垒为难,犹豫。

陈秀梅说:“快,翻衣领,亲我。”

王垒说:“给我点时间。”

陈秀梅:“我给够你时间了。”

王垒说:“翻不翻衣领,有这么重要吗?”

对啊、对啊,两人不是要亲上了吗?怎么又开始吵翻衣领的事?王垒怕冷,多盖一点不行吗?还是说翻衣领是隐喻,说得是其他事?

观众们看得入神,连照片都不拍了。

陈秀梅说:“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王垒不说话,低头,下巴快贴到胸前。

大家都看不明白了,说的到底是什么呀!好好奇啊!

刚才黄中发拉下王垒衣领,有些记者看到了王垒的下巴,胡子有点乱,看不出明显的烧伤痕迹,所以王垒到底是犹豫什么?你倒是亲啊!

啪!

陈秀梅扇王垒一耳光,就要走,王垒抓住陈秀梅的手,陈秀梅又扇王垒一耳光,王垒没躲,只是抓住陈秀梅的手不放。

刺激啊!

记者们骚动起来,各自抓角度拍照。

大家都看出王垒的坚决,被扇两个耳光,依然不放手。

“接下来,是不是陈秀梅娇躯一软,嘤咛一声,扑倒在王垒怀中,心如小鹿乱撞,泪如黄河决堤,她凄凄地哭着,紧紧依偎在王垒身上,嗅着王垒身上强烈的小人饼干、红糖包气息,神魂飘荡,一脑醺然。王垒见她羞得浑身发热,将她拥得更紧,正午炽阳下,两人微颤的影,渐渐合在一起,达到了生命大和谐……”

一名记者向女记者抗议:“请不要把旁白说出来,好吗?”

一名记者附和:“就是就是,以为拍《声临其境》那!”

不过女记者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陈秀梅扇起巴掌不含糊,可也没见使多大力,多半还是狠不下心。

年纪这么大了,还玩暧昧吗?

陈秀梅身子一软,扑倒在王垒怀里。

唉!

众人摇头,头摇到一半,只听嘭的一声,陈秀梅撞王垒胸口,王垒退了半步,还死抓着陈秀梅不放,陈秀梅再起一脚,快得异乎寻常,正中王垒要害,王垒尖叫,两腿交叉跪地,手还是不放。

男记者们集体夹腿夹到蛋疼,脸都白了。

女记者看得眉飞色舞,姐,有练过啊!

黄中发插进来,做手势拦住陈秀梅第二脚。

记者们想嘘黄中发,正看好戏呢,你搀和什么?

黄中发看了很久,越看越开心。

之前王垒揽罪上身时的一点不愉快全没了。

陈秀梅这几巴掌,一头锤加撩阴腿下来,王垒还没松手,爱到极致了,也卑微到了极致。

可就是这样,王垒都没翻下衣领。

就冲这点,黄中发百分之百肯定,王垒恨章本硕入骨。

那个烧伤对王垒的影响太大了,就像蜘蛛对自己的伤害一样。

区别是自己足够坚强,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近乎自虐的疯狂,靠吃蜘蛛吃出一条生路,不仅不怕蜘蛛,还喜欢上了蜘蛛。

相比之下,王垒自己虽然是心理咨询师,可面对心理创伤时,却没能表现得比普通人强一些。

火灾的事过去这么久了,伤口也早已愈合,胡子也长出来,虽说有点不齐,不过只要剃了,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就这样,王垒还没走出阴影。

要说他不恨章本硕,谁信?

直到现在,章本硕和王垒还没对视过一次。

黄中发突然有了灵感,本来想吃煮刀削面,改成吃炒刀削面似的。

他要临时改剧本了。

他本来对章本硕和王垒之间的秘密不感兴趣。

那场赌约不过是场热身游戏,给章本硕画个圈,放张一帆进去,陪章本硕玩什么局中局的把戏,寻找所谓的真相、秘密。

他真正的打算只有彻底报复章本硕,至于什么赌约,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他有了和张一帆开始时类似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让章本硕、王垒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甘愿被陷害,也要拼命掩盖。

如果把这个秘密挖出来,曝晒在天光下,不是更好的报复吗?

于是他走到王垒和陈秀梅中间,伸掌挡住陈秀梅的第二脚。

“我们进去谈谈——”黄中发微笑着提议,最后一个“吧”字换成惊天动地的“爸”字!

陈秀梅的脚在极小空间内偏了一个角度,擦过黄中发的手,斜着插进黄中发裤裆。

咚!

像是洗脚盆砸地上咣啷啷响个没完没了的声音,黄中发双手按住下身,斜着倒地上,头挨着王垒的屁股,眼前黑了又白,白了又红,耳朵里嗡嗡地响。

这痛就像晚上起来上厕所,一脚不小心踩到躺在地上熟睡的家猫的蛋蛋一样,对,黄中发就是那个家猫。

“对不起,我跟fbi的探员练过点女子防身术,你刚才的格档姿势太像我的教练了,我情不自禁就踢出来。你没事吧?”陈秀梅的脸变大。

踢我没事,可、可你为什么踢我这么重!

黄中发看着同样挨了一脚的王垒跳开,心里很不平衡。

无数张脸在黄中发眼前晃动,闪光灯、呼喊、脚步声……

丁铃叫:“救护车!”那声音里满是喜意,好像买把伞盼来下雨天一样。

迷迷糊糊中,黄中发头脚一紧,身子向上飞,躺在一个硬物上。

“受了什么伤?”

“下面被踢了一脚。”

“就这样?”

“穿尖头高跟鞋踢得。”

沉默片刻后,“脱裤子,检查伤势。”

“他哪来的裤子?”

两个急救医生对视一眼,看着黄中发的紧身蜘蛛侠战衣,很是为难。

“救蛋要紧!”一个医生举起剪刀,揪起黄中发下身衣服,卡察卡察。

黄中发最后一丝意识控制着自己,指向顶楼的一个房间,说:“去、去里面检查。”

下身一凉,闪光灯透进眼皮。

女记者惊呼:“内裤也是蜘蛛侠的!还在射蛛网!”

黄宇惊呼:“都是血!蛋蛋都是血!你还我爸的蛋蛋!”

黄中发晕了。

医生抹了一手血:“蛋定,蛋定,是衣服褪色了。质量这么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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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鸟与针

黄中发在半梦半醒间游荡。

一边是光,一边是暗。

他踩在光暗的交界线上,左脚光,右脚暗,交替向前,像拉链缝合两个世界,渐渐融为一体。

光里有声音:“都肿了,一个比两个大。”

“那怎么办?”

“等,医生说消肿后再观察。暂时没有危险。”

“陈教授,你那脚太帅了,能教我吗?”

“陈教授,请您一定不要教她。”

这是章本硕的声音,黄中发听了,有点烦,他偏暗里走,大半身子浸进去,只有肩头被光描着。

暗里有蜘蛛,有鸽子,鸽子很大,还歪着头,用那双巨大的红眼盯着他,地上还拉了一泡屎。

他有点恶心,绕过鸽子,继续往暗里探索。

这是他克服蜘蛛恐惧症后学来的本事。

一开始,提到蜘蛛,看到蜘蛛就晕,晕多了,醒多了,自己也习惯了在梦和现实中徘徊,想醒就醒,想睡就睡,来去自如。

这是个奇妙的世界,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感到外面的温度,嗅到外面的味道,也能继续做梦,看到梦里的东西。

这回他想找到一个东西。

不是蜘蛛、不是鸽子,甚至有顶着章本硕的脸过来的蜘蛛他都没理会。

他是要复仇章本硕,但那不是全部。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黄中发在无形无界的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累了,最后在那白色的大鸽子身前停下来。

咕咕、咕咕……

鸽子歪着头,低头啄了下,啄到自己的屎,若无其事地抬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歪着头看黄中发。

黄中发也学着歪过头,盯着鸽子的眼砂。

这一幕似曾相识。

黄中发努力回想,搜刮着记忆,刮到痛为止,像拿刀刮下鱼鳞。

他想起来了。

要倒过来。

黄中发倒过来,鸽子头倒过来,回忆的画面冲刷过来,逆流而上,定格在一个美女身上。

鸽子变成美女,地上的鸽子屎还留着,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黄中发低头看自己,松松的肚肉上裹着红黑色的蜘蛛侠战衣,眼前的美女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肩头,肩头上有纹身,包住整个右肩,是一只青色的长脚蜘蛛。

“喂。”黄中发倒挂在虚空中,叫了一声。

那美女没动。

“喂!”黄中发叫大声点。

美女身子一震,侧过脸来,黄中发刚看到一个鼻尖,美女又往前跑走,脚踏在鸽子屎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撩起黄中发心里一圈圈的期待。

他好想看看那美女的正面。

嘭!

美女跑成一个点,炸开了,飞出一群白鸽,咕咕地叫,盘旋着往黄中发这里飞来。

黄中发本能地觉察到不妙,想要下来,身子晃了晃,还倒挂着,下不来。

白鸽像卷被风吹上天的卫生纸,拖着白色的长尾,噗噗下着屎,落在黄中发身上。

黄中发身上长满了鸽子,无数只鸽爪踩着他的肉,锉进他的灵魂深处。

奇怪的是,疼的不是灵魂,而是蛋。

黄中发哀嚎,好像白鸽啄走了他两个蛋,十二月的寒风就从这两个洞里灌进来,横冲直撞,唤醒了里面孵蛋的大鸟。

大鸟为失去蛋而悲鸣,黄中发为满身的屎而哀嚎。

鸽爪还可以忍受,但鸽屎他忍不了。

那臭、那粘、那湿、那腻,糊了眼,迷了心,钻耳挠肺。

黄中发突然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

他害怕。那晚烟花夜,六六把他倒吊在晒衣架上,被一群鸽子种了屎,那时的他就开始怕了。

“割了吗?”

光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黄中发打了个冷颤,那只悲鸣的大鸟叫得更惨了。

他急急从暗里跑到光,敞开蜘蛛侠的战衣,露出胸膛,迎接扑面的大雨,张开双臂,“不要割!”

黄中发坐起来,一头的汗,看到屋里站了许多人。

六六和丁铃站一起,六六瞥一眼黄中发,就不再理他,继续问丁铃,“后来呢?割了吗?”

“没有。他说喜欢自然的。”

“那你双眼皮怎么来的?”

“昨晚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都在眼皮上,一下子内双变外双。”丁铃拿出镜子照,说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六六叹了口气,难怪,看丁铃的双眼皮像被刀砍了似的,还以为昨晚没睡好。

单身久了,搞得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到“双”,双层公交,双层下巴,双层肚腩。

简直是无法自拔。

黄中发手伸进被子里掏了掏,确认目标完好,松了口气。

这才慢慢看屋里的人。

六六、丁铃、陈秀梅、王垒、章本硕、张一帆、黄宇、小周。

房间足够大,六六、丁铃站一块,离黄中发最近。

陈秀梅和王垒一起,王垒还拉着陈秀梅的手不放,脸上满是掌印,毛衣的领子还遮着下巴。

张一帆正和章本硕说些什么,章本硕一直在摇头。

小周抱着手靠在墙角。

黄宇见黄中发醒来,过来问:“爸,你还好吧?”

黄中发没反应,手放在被窝里,就那样坐着,突然,张一帆大叫:“章老师,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坦白吗?有什么比你和王老师颜面扫地更重要呢?”

黄中发和黄宇扭头去看,张一帆吼得脖子上青筋爆出,一根根如同叶脉蔓开。

王垒跟着转头,转到一半,又低下视线,盯着地板。

隔了会儿,章本硕才点头,侧着身子,避开能看到王垒的角度,好像只要两人视线撞上,就会正反物质湮灭,世界毁灭似的。

张一帆快爆了。

章本硕一样,王垒也一样,这两人摆明了就是不说。明明离真相只差一步,却就是搞不懂这两人反目的真正原因。

“你以为他放了视频就完了吗?王老师,你以为把所有罪名扛下来就行了吗?他还有下一步,不搞垮章老师,他是绝对不会罢手的!你们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张一帆指着黄中发说。

王垒还盯着地板,章本硕还在放空。

黄中发鼓掌。

“说得好。就是我想说的。后续的媒体造势,通稿、热搜、公关公司我都请好了,策划方案都搞定了。你们要是想让我停下来,很简单。告诉我,你俩到底为什么结仇。我就放过你们。”黄中发说。

张一帆不信黄中发的话,就算章本硕、王垒坦白真相,黄中发也不会停下复仇的脚步,不过,这回他暂时站在黄中发这边。

他真的快要被王垒、章本硕两人搞疯了。

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因为一件尴尬小事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名誉。可偏偏王垒和章本硕这样做了。

如果王垒会因为割了那里而尴尬,当初为什么要去做阳光男科医院的代言人?

根本就说不通啊!

张一帆看向章本硕,章本硕没反应。

他又看向王垒。

王垒盯地板,陈秀梅扯扯王垒的手,轻声说:“说出来吧。我知道你有苦衷,就当是一次集体督导。说出来,我就跟你走。”

王垒的眼活了,看向陈秀梅,过了好久,说:“好吧。我说。其实一切都要从那18cm说起——”

“不行!王老师!你不能说!”章老师扑向王垒,按住他的肩膀。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撞到一起,像是两朵云相遇,无声、冷漠。

一朵云里是鸟,一朵云里是针。

撞击足够猛烈,鸟撞在针上,针捅出鸟骨隙里的隐秘,残忍与冷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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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虚、伪、无、耻!

两人目光撞上,马上错开,王垒向上,看章本硕的头发,章本硕向下,看王垒的胸。

章本硕抓住王垒,盯着他的胸,用劲摇:“王老师,你不能说!”

章本硕眼里含着泪。

张一帆从没见过这样的章老师。

印象中的章老师冷静、温和,很少有大声说话,宣泄情感的时候。

更别提流泪了。

张一帆动摇了。

自己该不会好心办坏事,搞砸了吧?

万一真相不是个简单的尴尬误会,而是真的不能外泄的隐秘,他该怎么办?

比如说朵朵的死?

张一帆打了个寒颤,他没亲眼确认过朵朵的存在,只是侧面打探过消息,证实朵朵在国外读书上学而已。

比如说章本硕和王垒超出师徒感情的禁忌关系?

张一帆屁股一冷,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不过,章本硕的眼流泪,王垒的嘴哆嗦。

两人的肢体互相拷问,像要挖出腐朽棺木中的尸体,摆在锉刀般的风中,任人观看,任风凋零。

如果不是朵朵的死,或是那禁忌般的感情之类的隐秘,这两人又何必如此?

至于吗?

所有的疑惑和冲突最后又化成那三个字在张一帆脑中横冲直撞。

如果最后王垒真的只是因为猫抓伤,或是下巴烧伤而有心理阴影的话,他真的要喊出“至于吗!”

这种伤痛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可以理解。

放在爱面子胜过一切的人,或是有过被霸凌经历的偏执者身上,也可以理解。

可放在王垒、章本硕身上就完全不能理解。

那里的手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除了不好脱下裤子直接展示,说出来又怎么了?

而且王垒还是阳光男科医院的前任代言人,你特么的都去代言上广告了,那件高领毛衣现在还穿在身上,王垒又怎么会因为做过那个手术而羞耻?

下巴的烧伤也是一样。

王垒的下巴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恢复得极好,要胡子有胡子,他遮什么遮?

章本硕因为王垒的烧伤而自责更是完全没道理。

要是王垒整张脸都烧坏了,你自责到死都是正常,可王垒的下巴完好无损啊!

精彩、太精彩了!

黄中发差点鼓起掌,他捧着蛋,坐在床上欣赏着。

王垒二人撕打在一起。

两人的目光不再故意错开,王垒一把推开章本硕,给了章本硕一拳,“我要说,我通通都要说出来!要不是你!我会这么痛苦吗?大黄会死吗?我会送走朵朵吗?我会离开秀梅吗?都不会!都是你!”

章本硕退了几步,又冲上来,揪住王垒的高领毛衣,拼了命去捂王垒的嘴,“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扭打中,毛衣的领扯下来,王垒一手拉着,另一手去拳章本硕,章本硕只挨打,不反击,手捂上王垒的嘴,王垒咬手,章本硕痛得直叫,用力扳倒王垒,两人摔在地上。

丁铃和六六看章本硕两人在地上扭打,停下双眼皮的话题。

王垒的拳头绵软无力,章本硕的反击不痛不痒,两人就像没长牙的孩子抢对方嘴里的奶嘴,这样打下去,就是打上一天一夜,也没人受伤。

所以大家都站着,让两人发泄完所有情绪。

丁铃看章本硕,问:“你老板?”

六六点头。

丁铃同情地握住六六的手,“辛苦了。”

六六心里一暖,可不是嘛!

摊上这样的老板,助理当然辛苦,这么大人了,还滚地上打架。

丁铃又问:“你说那个大峡谷,就是有蹦极的那个?那里还能办婚礼?”

“对啊,风景可美了。我现在就缺个男朋友了。”

两个女人又开始聊婚礼的事。

陈秀梅挪了挪脚,要她选边站,肯定选王垒,只是两人的拳头就跟沾了蜜似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没必要拉架,而且扭在一起,自己一脚下去,不知踢到谁的蛋,谨慎起见,还是旁观的好。

而且——

王垒那句“我会离开秀梅吗?都不会!都是你!”刺到陈秀梅。

王垒是因为章本硕才离开我?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黄宇要去拉章本硕,张一帆拦住他,摇摇头。

黄宇也停下来。

所有人看着王垒、章本硕打成一团,王垒早脱了力,拳头挥出去,五根指头都握不紧,章本硕也早已泪流满面。

“王老师,你送给我的《意识下的冰山》,你说你最喜欢‘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你告诉我不朽与死亡的意义,你说过接受死亡和渴望不朽的矛盾,我照着做了,我能接受,至少能部分接受,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章本硕压在王垒身上,两人都没了翻滚的力气,只剩下说话的力。

章本硕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湿了王垒的衣领。

王垒眼睛一闭,似是不想看到章本硕,又睁开,眼角掉下泪,他说话了,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剔出来,再呸的一声吐地上。

“虚、伪、无、耻!”

“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我怎么忘?我天天碰到、摸到、看到、想到,你叫我怎么忘!”

“我不能接受?妈的!换你你来接受啊!你来接受试试啊!我有求过你吗?我有让你给我吗?”

王垒不知哪来的力,一挺腰,反把章本硕压下面,揪住他的领口狂喷口水。

张一帆脑子一炸,“虚伪无耻”那四个字如月钩沉水,惊起一潭鱼。

很久很久以前,他看过“虚伪无耻”这四个字。

就在王垒书架上那本《意识下的冰山》,扉页上,章本硕写了:赠尊敬的王老师,衷心感激你,您的弟子章本硕。

而王垒在“衷心感激”四字上划了横线,写上大大的“虚伪无耻”。

张一帆开始重新审视之前的猜想,这两人,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和什么吧?

其他人也都听出王垒两人话里的不对劲。

——天天碰到、摸到、看到、想到?

——我有求过你吗?我有让你给我吗?

这对话——好像有点东西。

陈秀梅看着王垒的下巴若有所思。

张一帆脸色连变几下,后退几步,膝盖软得直颤,靠到墙才停下来。

六六和丁铃也不说话了,看着王垒压着章本硕,一边哭一边骂,几近崩溃。

黄宇过来问丁铃:“我们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个人私密的事,听到了,多尴尬。

丁铃和六六毅然挥手拒绝,双眼放光,异口同声:“不行!”

丁铃又补充一句:“万一有人受伤,我还要叫救护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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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割掉割掉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张一帆后悔了。

他跑到一半,腿痛了下,整个人扑倒在地,摔在章本硕身前,背上一只脚踩着,小周说:“不要动,让他讲完。”

张一帆一边流泪一边挣扎,然而就跟上次在家里一样,他根本打不过小周。

张一帆趴在地上,伸出手,抓住章本硕的脚,对上章本硕的眼。

章本硕的眼已经枯了,藏在阴影中,好像两个大窟窿。

张一帆抽噎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章老师跟他说过了,会有人受伤,他不想那个人受伤,宁可要张一帆死。

高树也说过了,不要再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

他知道会让王垒受伤,可他从没想过,这伤如此惨痛,如此巨大,像条崖缝,把他和所有人隔开。

对不起,王老师!

张一帆在抽泣,小周压着他。黄中发示意王垒继续说下去,他自己也躺不住了,拿了条裤子套上,下床走到窗边,沐浴着阳光,听王垒说话。

王垒没看张一帆一眼,继续说:“他说发出7cm的数据,会影响我的形象。我骂他形象重要,还是数据重要?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真实是最基本的素养,不管这个真实有多残酷,最后我自己把7cm的数据发出去。”

黄中发举手打断,问:“所以,7cm和18cm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影响你的形象?”

黄中发自然知道《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那篇论文,可是他又看不懂论文,完全不明白章本硕和王垒争执什么。

王垒沉了沉气,不再看窗外,改成看地板。

张一帆把头埋地上,不忍再看,小周也撤了脚,等着王垒解释。

王垒说:“论文的实验设计分为两块,一块是普通逗猫棒,另一块是有冠状末端的逗猫棒。”

黄宇举手了,“冠状末端是指——”

王垒瞄了黄宇裤裆一眼,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的。”

黄宇倒吸一口凉气,黄中发也吃了一惊。

王垒说:“冠状末端的逗猫棒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棍状玩具,从高树那里借来的,另外一种就是**棍状物。”

黄中发不禁低头看了一下,又抬头看王垒一下,良久,才问:“所所以,7cm是你的——”

“对。”王垒说。

黄宇忍不住用中指去比了一下自己的长度,当然是隔着裤子,丁铃瞪了他一眼,黄宇收回中指,摇头,看着中指一脸嫌弃,中指太短不够量。

屋里安静下来,那安静一块块沉下去,叠着,厚上来,压得人透不出气,尤其是男人。

黄中发看着王垒,他这个老朋友的裤裆,第一次从复仇的kuàigǎn中冒出头,感到一丝怜悯和同情。

他只想复仇章本硕,至于王垒,对不起,误伤到你。

黄中发咳了一声,敲碎安静的堆块,含含糊糊地安慰王垒:“其实,那个,7cm还好啊。”

丁铃和六六小声讨论7cm到底好不好。

陈秀梅抱着手站着,似乎对这个话题完全没兴趣。

照理来说,在长度这个问题上,她是除了王垒外,最有资格的发言人。

张一帆还是哭出声了,不是为王垒的7cm哭,而是为之后更悲惨的真相哭。

王老师,说到这就行了,这里已经足够了。不要再说了。

王垒说:“还好?7cm?”

他自嘲地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冠状末端**数据加进去,从论文结构上来看,这一数据有些多余,除了让论据更饱满外,并没有提出新的观点,可我还是要加。”

王垒看一眼章本硕,又回头,说:“大黄的死是有价值的,它不能白白牺牲,它抓了我那里一下,我强忍着痛,拍下照片,记录下当时的硬直长度,就是让大黄能以另外一种方式不朽。十年、二十、一百年后,当动物心理学发展到更高级的阶段时,人们还会缅怀大黄,感激它做出的贡献。这些你懂吗?”

章本硕身子一颤,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张一帆这时才明白过来,当初邮件询问陈秀梅时,陈秀梅说冠状末端的实验部分有些冗余是怎么来的。

大黄的死、王垒的伤、更让王垒不能接受7cm改成18cm,要以最真的原始数据发布出去,以纪念为动物心理学做出卓越贡献的大黄。

不过——记录下当时的硬直长度?

想了想,张一帆的屁股又开始凉了,还有向前蔓延的趋势。

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趴地上趴太久的缘故。

张一帆去找章本硕的眼,想求证一下,章本硕的眼还枯着,一点光亮也无,耷拉着。

张一帆再去看黄宇、黄中发、甚至还有小周。

他们的眼神里也有同样的东西,最后还是黄宇忍不住问:“王、王老师,你说,硬直长度?7cm?”

王垒点头。

黄中发没法安慰了,只好沉默,总不能说:老朋友,有比没有好吧。

王垒不说话,房间又安静下来。这回大伙儿也忙着想各自的事。

只是像之前的章本硕和王垒一样,目光错开,要么向上,要么向下,就是不对到一块儿去。

王垒的话说完,往上飘,碰到天花板出不去,碰到明如刀刃的阳光不敢出去,又往下沉,之前的一句、两句被每个人搜捡出来,聚到一块,慢慢咀嚼。

——天天碰到、摸到、看到、想到?

——我有求过你吗?我有让你给我吗?

一个共同的念头从每个人脑中跳出。

王垒7cm就7cm,关章本硕什么事?

又不是章本硕害他那么短。

如果只是数据7cm改成18cm,章本硕也是替王垒考虑,王垒至于那么生气,连章本硕的脸都不想见。

天天碰到、摸到?我有让你给我吗?

众人骇然看向一直坐在地上的章本硕。

张一帆更是惊得跳起来,不由自主地和小周抱在一起。小周这回也没打他,反搂过来,抱得更紧。

连小周这样的人物都觉得恐怖了。

陈秀梅更是往前一步,踏到章本硕身边,张开嘴啊了声,又咽下去。

这问题怎么问?

六六和丁铃小声咬耳朵,讨论那里也能“给”的吗?

丁铃红着脸,移到黄宇身后,问他那里能随便“给”吗?

黄宇摇摇头,又点点头,到最后自己也糊涂了,只能盯着章老师发呆。

如果是真的,章老师的人格也未免太伟大了。

换我,我真做不到。

不过,那里能随便给吗?现代医学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张一帆想到自己之前质问章老师时,章老师吼着说:割过!我是割过!那又怎样?

还扔了个花盆到楼下。

那时张一帆以为章老师是假装生气,转移他的视线,现在看来,章老师是真的生气啊!

而且张一帆理解错了。

割过、割过,他以为是割掉皮。

可听王垒这意思,难道是——

整个都割掉?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后悔

张一帆的脑袋又糊涂了。

不可能整个割掉的。章老师长了胡子,他不像王垒、高树一直有剃胡子的习惯。

张一帆仔细地看章本硕的下巴,章老师的胡子直直的,很健康,很茂密。

张一帆宽了心,马上否决了那个荒谬的可能,接着又揪起心来。

章本硕站起来,环视众人,甚至连王垒也没放过。

他的眼珠湿漉漉的,声音沙涩,“王老师,接下来的事让我说吧。”

他看向王垒,征求意见。

两人的目光再没逃避闪躲,经过7cm的坦白后,王垒整个人轻松不少,他眯上眼,点点下巴,接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的孩子吃完午饭,出来玩耍。

工作人员早已把舞台拆掉,院子中间一大片空地,那只大象还留着,甩着又粗又长的鼻子去追孩子,孩子们咯咯笑着逃开,回头看大象追不上,又故意跑回来拉大象的长鼻子,再哈哈跑开,院子里有阳光、有大象、有笑声、有鞭炮的huoyào味。

章本硕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天楼顶烧着,王老师为了记录数据拍照,耽搁了时间,抱着可可出来时,已经晚了,我救了悠悠回来,想再冲进去找他,王老师也冲出来,下巴上被火燎了一块。”

章本硕看王垒的背,依然挺立着,章本硕略微安心。

既然王垒都说出了7cm,那么再隐瞒下去也没必要。

最困难的部分让他来说吧,算是他为王老师做的最后一点补偿。

“烧伤后去了阳光男科医院,我帮老师办好手续,等快手术了,刘一刀跟我说有点小问题,我问他什么问题。他说烧伤的面积比想象的要大,要取头皮做皮源植皮,我说不行。刘一刀问为什么。我说王老师有女朋友了,取头皮做皮源,要剃光头发,影响形象。而且皮源面积不够,肯定要做扩张植皮的吧,那样太痛了。”

“刘一刀说那怎么办。照你这么说,屁股上的皮肤也不能用了?我说对。刘一刀说王垒割都割过了,那里的皮也没了。我说我没割过,用我的。我不能再让王老师受伤。”

大家吃了一惊,集体扫视章本硕的裤裆。章本硕两腿叉开,坦然面对众人目光。

隔着裤子看不出什么,众人又转去看王垒的下巴。

王垒的下巴严严实实地用衣领包着,也看不到什么。

“是的,我割了那里,把皮给王老师用了,他那里恢复得很好,我不后悔。”章本硕说。

众人的目光像皮球,在王垒的下巴和章本硕的裤裆间弹来弹去。

王垒突然转过身来,冲到章本硕跟前,揪住章本硕,两只眼咬着章本硕的瞳仁凿进去,一串火星飞溅。

“你、你再说一遍?你不后悔?”王垒喘着粗气,心打鼓似的,隔着肉,敲响章本硕的心,“你说!你不后悔?”

“对,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会割!只要王老师你好,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章本硕瞪回去,两人目光缠在一起,变成锯条,来回拉扯,滋着火,烫到心。

“当时阳光心理就我和高树能割,高树还要拍片,使用频率很高,不能割,那就只有我了。我不割,谁割!”章本硕说。

王垒一把推倒章本硕,又压着章本硕,劈头盖脸乱打一气,“谁让你割的!我求过你吗?剃光头又怎样?扩张植皮又怎样?谁要你的皮!”

章本硕躺着,完全不抵抗,任王垒打,脸木木的,突然笑起来,笑到流泪。

王垒锤了几拳,打到章本硕下巴,摸摸章本硕的胡子,大哭起来,翻到一边,瘫在地上,像条等死的病狗。

所有人都明白了。

黄中发明白了,王垒第一次向他介绍章本硕时,那古怪的表情,一边说章本硕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心理咨询师,另一边又咬牙切齿的,像是给仇人介绍最新上市销售的墓地。

那里的皮给王垒的下巴用,嗯——

黄中发怔了一下,想到之前看见王垒现身,他有意ciji王垒,用脸去贴他的下巴,反复摩擦——

摩擦王垒的下巴,就相当于摩擦章本硕的——

呕……

黄中发跌跌撞撞捂嘴出门,跑出去了,房间里还留着一股胃里泛上的酸气。

黄宇明白了。

虽然不是他想的那样,章老师看王垒只有7cm,毅然连根割掉,送给王垒,让他用一下。不过也很伟大了。

毕竟是在那里割上一刀啊!

黄宇对上丁铃的眼神,起了一身的冷痱子。

丁铃问:“你要不要也去割一下?”

黄宇摇头,摇起来就不敢停,生怕一停,丁铃就当他同意了,拉他去刘一刀那里。

丁铃只是随口问问,今天学到了很多知识,虽然自己用不上,不过以后老公也许用得到。

丁铃看到呆在一边的陈秀梅,叹了口气,她突然理解王垒了。下巴贴上了章本硕那里的皮,每天洗脸、刷牙、剃胡子,摸到的都是——

更别提和陈秀梅亲亲了。

啊!想一想就恐怖!

六六明白了。

她庆幸上次家里着火,没烧到自己。要是自己也烧伤了,以章本硕这家伙的个性,说不定又要割了哪里的皮,给她补上。

小周明白了。

果然biàntài是会传染的。有这么biàntài的助理,就有更biàntài的老板。

唉,想吓到六六,更难了。

张一帆明白了。不过他早就明白了。

在王垒说出7cm真相时,他就和自己发现的版本对照,找出了残酷的真相。

说出来,王垒再也做不了正常人。

知道消息的人看到王垒,会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你看,是包头啊。

这是何等的屈辱,还别提在自己的前女友面前说出来。

冷静、理智的陈秀梅也呆滞了,半天没说话。

她曾协助警方调查过连续杀人犯案件,面对过最凶残、最没人性的杀人犯,都没有畏惧过。

可这回她迟疑了。

她不确定自己能像剖析杀人犯心理一样,解决王垒的问题。

不过还是要试一试。

陈秀梅走到王垒身边,跪下去,拉他起来。

王垒坐起来,陈秀梅捧着他的头,直视他的双眸,什么话都不说。

王垒的眼中渐渐有了光。

“秀梅,我——”

啪!

陈秀梅重重给了王垒一耳光,打得他头偏过去,差点扭到背后。

小周皱皱眉,这老女人的身手不差,要是年轻个几十岁,他也得认真对付。

“秀梅,我——”

啪!

又是一耳光,毫不留情。

王垒吃了两个耳光后,学乖了,不说话。

陈秀梅搂住王垒的脖子,拉下他的衣领,露出下巴,亲了上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弯的

陈秀梅亲得很认真,像小猫舔碗,从下巴到嘴。

边上的人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六六抓住丁铃的手,两个人一起说不好意思,一起瞪大眼睛观摩学习。

小周看陈秀梅亲王垒,就像黑驴吃烧饼,那舌头生了肉刺般,碰到嘴还好,碰到下巴,王垒就一顿乱颤。

碰多了,王垒终于安静下来,静静地被陈秀梅舔,像两只互相舔毛的猫。

张一帆看着,笑从肉里长出来,浮到脸上。

他看看章老师,章老师还瘫在地上,笑容浸在泪水中,没知觉边上的变化。

张一帆后悔的心思淡了几分,虽然好心办坏事,但结果总算不差。

陈秀梅不嫌弃他那里的皮,王老师找回真爱,章老师也不用那么自责了吧?

张一帆回想这七天的赌局,这才真正明白章老师的良苦用心。

有什么小事、误会,会让王垒和章老师反目成仇呢?

他曾不理解,只不过是割过那里的尴尬,有什么不能说,偏要藏起来?

现在他才知道,很简单,尴尬到极点,连看到对方都受不了。

要是章本硕还留在阳光心理,和王垒一起探讨案例,偶尔在厕所碰到,一起吃饭,王垒每说一次话,每被别人看一次下巴,每剃一次胡子,都会想到章本硕的那里。

王垒受不了,当然要开除章本硕。

换作是他,他也受不了。

只不过——

张一帆的思维停滞了一下,看看倒在地上的章本硕,念头又转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王垒不想看见章本硕,可以理解。

章本硕为什么不想看见王垒呢?

是章老师主动割皮给王垒的啊!

张一帆还记得刘一刀昨天讲课时说过的话:章老师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最有担当,最有情有义的男人。

以前他以为刘一刀这么说,是因为章本硕在割的时候,表现极为坚强,赢得了刘一刀的赏识。

现在才知道,是因为给刘一刀那篇论文《去细胞异体真皮与自体皮片复合移植的临床研究》提供了临床案例和实验数据,章老师就是那个“异体”。

如果王垒的恢复效果不好,章老师一看到王垒的伤疤就心生愧疚,不敢直面王垒,这还说得通。

可王垒的下巴恢复得很好啊,没看到明显的伤疤,连胡子都长出来了。

章老师为什么不敢看王垒?

就是刚才几次激烈冲突,和王垒扭打在一起,章老师也没看过王垒的下巴,要么看他的胸,要么看他的眼。

张一帆想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算了,他吃够了刨根究底的亏,章老师怎么想,他又怎么可能全都知道。也许只是单纯地歉疚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那里的皮移植效果这么好的吗?

张一帆回忆起那篇论文里的内容。

看来自己也要把那里留着,以后万一有个烧伤、烫伤的,也有皮源可供移植。

陈秀梅和王垒的嘴终于分开了。

两人的额头挨在一起,王垒还有点脸红。

陈秀梅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扇你两巴掌吗?”

王垒说不知道。

陈秀梅说:“一个是因为你当初不告而别,一个理由都不给,跟我分手。我难受了半年,还专门申请调到重犯监狱,去做biàntài杀人狂的心理咨询和人格分析。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影响了工作,我咨询后,六个biàntài杀人狂有三个申请转狱,两个上诉要求立即执行注射死刑,一个当天晚上用磨尖的牙刷捅脖子zishā,没死成。之后他们就不安排我做犯人的心理咨询,倒是有很多被害者家属求我给那些嫌疑犯做咨询。”

张一帆、黄宇对视一眼,默默离陈秀梅远一点。

小周倒竖了一身汗毛,再次调高陈秀梅的危险等级。

丁铃和六六双手紧握,两眼跳星星,陈教授太酷了!

那一招断子绝孙凉蛋蛋脚,这一招左手右手一个慢巴掌,一定要让她教我。

还有这叫什么咨询流派?聊天聊到想死流派?

王垒点头,承认这巴掌该打。只是两人额头挨在一起,点不了头,他只能裂开嘴笑一下。

陈秀梅又说:“另一个是因为你的不专业。身为一名高级咨询师,基本的医学常识你不懂吗?”

王垒这回没笑,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

“他那里割下来的皮是直接贴上去的吗?就算那个位置的皮排异率低,可终究是异体组织,肯定是要经过处理的,多半只留下极少一部分做基底质覆盖受创面用,这样几轮处理、培养后,贴在你脸上的皮和原来的那个皮还一样吗?回答我,还一样吗?”

陈秀梅双手夹住王垒的脸,像搓小孩脸蛋一样地揉,王垒的脸在手中变形、扭曲、扩张、压缩,作出各种怪异表情,等陈秀梅松开手,又缩了回去,重新画出一副苦脸,呆坐着。

六六和丁铃她们听了,还没什么感觉,顶多觉得不愧是教授,开导前男友都说得这么专业。

只有张一帆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秀梅的学识真是渊博。

心理咨询这个专业多少都会要求学些医学相关的知识,不过毕竟不是当医生,不可能学得那么深,那么广。

他自己是看了刘一刀的去细胞异体真皮的论文,才知道那里割下的皮不是直接贴到患者伤口上,而是经过处理后,留下的无细胞真皮。

陈秀梅一语道破关键,指责王垒身为一个心理咨询专家,却没有相应的素养,只把两张皮当成一种东西,这就像刘一刀做完手术,割完可绕腰十圈的皮,去吃溜肥肠时,却恶心想吐一般,太不专业了。

陈秀梅的话说到张一帆心上,不愧是专给biàntài杀人狂做咨询的专家,风格就像手术刀一样,锋利、冰冷、高效。

王垒却摇头,又翻上衣领,遮住下巴,说:“一样。”

陈秀梅和张一帆一愣。

陈秀梅脸冷下来,“哪里一样?”

明明是对着王垒说话,张一帆的屁股却冰了一下,咦,为什么最近总是屁股冰一下?

王垒的嘴哆嗦着,连声音都弄得支离破碎:“你问他。”

陈秀梅看向章本硕。

章本硕站起来,低着头,好久,才说:“那次手术前,王老师因为大黄的死,还有朵朵不肯出国读书的事心烦,他让我全权负责他的手术,签了授权书,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让我不要自责,不要把大黄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那时王老师正在和陈教授谈恋爱,和陈教授视频通话时,连头发都要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衣服上的一根毛都不会放过。我看着王老师恋爱的样子,很美、很好,替他开心,就像看到高树和宋雨拍片一样。”

“王老师那里被大黄抓伤,他拍了照片,上传了7cm的数据,安慰我说那里反正都看不见,不影响的。劝我不要放心上。我也想看开点。但有一天,我看到王老师把玩高树他们拍片用的道具,那眼神落寞、不甘、羡慕,我才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过——”

“把话说清楚,我哪只眼写的落寞、那只眼不甘?那道具长是长了点,我哪里羡慕了?”王垒大怒,指着章本硕的鼻子骂。

陈秀梅按下王垒的手,叫章本硕继续说下去。

章本硕说:“那时我就发誓,不能再让王老师受到一点伤害。于是我利用他的信任,替他下了决定,用自己的皮做皮源,他只切了耳后一小块皮。”

“术后恢复效果很好,我没跟王老师说过皮的来源。王老师也没问,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直到有一天,有一天——”

章本硕大口地喘着气,弯下腰来,额头上全是汗。

边上的人都听出不对劲来,目光又聚焦到章本硕身上。

这时门开了,黄中发扶着墙进来,双眼盯着章本硕,心中的怨毒像墨汁般染开,一层层,一张张,透到血脉筋骨中,全是对章本硕的无边恨意。

章本硕终于喘好了气,带着哭音喊出来:“直到有一天,王老师跑过来,说他下巴上长胡子了。”

众人一起看向王垒下巴,但王垒又用衣领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王垒的脸白得像瓷,众人的目光再重些,就能敲碎。

章本硕说:“我说长胡子好啊,王老师说——”

他又停住了。

黄宇、张一帆等人掐着点问:“说什么了?”

陈秀梅突然想通了什么,不看章本硕,反一把抓住王垒,扯下他的衣领,露出下巴。

“王老师说胡子为什么是弯的!”章本硕说出这句话,像从心里呕出一块热铁,铛然落地,滋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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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消化恐惧

胡子为什么是弯的?

胡子当然可以是弯的,它还可以是直的,长的,短的,细的,粗的。

但王垒下巴上的胡子弯的不一样。

只有一片区域是弯的,又长又弯,像是长久呆在压抑环境下的弯曲,像是小草顶开大石的倔强,像是久不见天日被衣领紧紧包裹住的本能释放,像极了——

众人用眼角瞄了下章本硕的裤裆,立马缩回来,不敢再往下想。

他们本以为割掉那里的皮,用在王垒下巴上,已是这世上最尴尬、最残酷的真相。

没想到这真相上面还长毛了?

王垒被众人目光一敲,那白脸的瓷终于碎了,碎缝中充满泪水。

“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个皮经过处理了?它们不一样。当我知道真相后,我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不一样,不一样,可是等我看到胡子的那一刻——”

王垒说不下去了,仰头看天。

黄宇眼角泛泪,也跟着看天。

太不容易了。包头就算了,还长毛,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哇!

张一帆鼻子一酸,看哪里都不对劲,浑身发痒,也看天。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王垒自从火灾之后,都要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高树是因为工作需要,不能扎腿。

王垒是因为见到伤心,闻到落泪。

张一帆想:我是个罪人,罪该万死。

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王垒和章本硕不是不专业,不是耍任性、闹别扭,一点小尴尬就搞得跟杀父仇人一样。

刚好相反,就是因为他们的专业、宽容,才能各自带着那份创伤生活、工作下去。

换成是张一帆,恐怕直接心理崩溃了。

六六和丁铃也想跟着看天,可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去瞄王垒的下巴,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小周唏嘘不已,他可能是屋里和章本硕、王垒二人最疏远的人。

他俩的惨事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同情、落泪,却无法感动小周。

小周唏嘘的是六六,这么biàntài的事,她听了,也只有兴奋的表情。

难道自己真没机会了吗?

小周不由想到半隐退的成余,他是碰上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不得已自折一臂,侥幸逃走。

小周则是碰到一个深不可测的女biàntài,怎么吓,都吓不倒。

人生啊!

呕!

陈秀梅终于回过神来,捂嘴往外冲。

黄中发刚扶墙进来,眼神阴恻恻地戳章本硕,没戳几下,就听到胡子弯的消息,脸色白了一下,又扶着墙出去,走廊里传来他的干呕声。

黄中发强忍着恶心,一步步走到天台,在这里,他终于可以完全放开,尽情呕吐。

然而,除了吐出些口水外,再没东西吐出来。

肠胃在前一轮的恶心中早已搜刮干净。

黄中发双手撑在地上,双眼满是泪水,胃酸如野火开荒,一路烧上来,嘴里咸咸的,带着铁锈味。

咕咕、咕咕……

一群鸽子在天台上走来走去,上次的鸽屎一直没有清理,晾干了,白白绿绿的一片。

黄中发想起了那天倒吊在晒衣架上,一群鸽子飞过来,降下天屎的画面,又干呕了一声。

一股异样的感觉随着嘴里那股铁锈酸味泡开,黄中发眨了下眼,头晕了下。

这感觉他很熟悉,很久以前,他还怕蜘蛛的时候,就是这样。

听到蜘蛛,看到蜘蛛、想到蜘蛛,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严重时会晕倒。

当然,他现在不再怕蜘蛛了。

他本以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怕,没想到这种感觉又来了。

黄中发看着眼前的一只鸽子,淡定地在鸽屎里踱来踱去,咕咕叫着。

他慢慢伸出手去,猛地一抓,鸽子扑扇着翅膀要飞开,翅膀张到一半,惊飞边上一群鸽子,自己却跑不掉了。

它急促地叫着,鸽爪沾着屎,用力蹬。

黄中发一只手攥着,盯着鸽子看,看了很久。

他在青山安定医院呆了这么久,治疗蜘蛛恐惧症,医生给他开这样那样的药,让他做这样那样的测试,找他聊这样那样的天,他也一天天的好。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叫他不用那么急。

他急,怎么不急?

momo走了,他的生活失去光彩。

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除了看蜘蛛侠,再没其他任何消遣。

然后一个个消息传过来,最小公倍数女团加入新成员吕佳,最小公倍数女团又火了,儿子要结婚了,白旗集团也摆脱债务问题,一路向上……

每一个都是好消息,每一个人都过得好,甚至自己的主治医生都和自己的护士好上了,说要结婚。

黄中发本不觉得自己惨,但看看边上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惨,非常惨。

有一天护士端着透明盒子进来,透明盒子里都是蜘蛛,狰狞可怖,铺满盒底,脚错着脚,头交着头,密密麻麻。

盒子边上是个蛋糕,还插了三根蜡烛。

这是例行的恐惧物曝露治疗,从最开始的一分钟,到现在的十五分钟,慢慢延长曝露时间,直到可以完全忍受为止。

黄中发看着蛋糕,在想一个问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怕蛋糕了?

护士懂他,笑着说:“这是我请你吃的,家里有喜事。”

黄中发哦了一声,又觉得自己惨了,问:“要跟王医生结婚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护士结不结婚,跟谁结婚,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自己早点好起来,想momo能回来。

护士说:“还没呢。是我家的狗狗小春,今天凌晨生了三条小狗,两条白,一条黑。我守了一夜,累死了。”

护士的脸上满是笑容。

黄中发看着蛋糕发呆。

护士打开蜘蛛盒的盖子,现在黄中发已经到了中阶治疗阶段,可以打开盖子,增加曝露量。

然后护士就站在一旁打哈欠,想着今天中午要不要去找老王吃饭。

黄中发看看蜘蛛,又看看蛋糕,在想一个问题:连照顾我的护士的一条狗都有喜事。

我连一条狗都不如。

黄中发怔了一会儿,手探进盒子里,蜘蛛爬上来,很快黑了一手。

然后他缩回手,舔着手指,把一只只蜘蛛吞下去。

护士擦掉哈欠呛出的眼泪,看黄中发舔手,正想说有叉子,不要弄脏手,呆了一下,这才看清黄中发手上黑的灰的,全是蜘蛛,黄中发在吃蜘蛛!

护士尖叫着跑出病房。

就是从那天起,黄中发明白了一个道理。

怕什么,吃掉它就好。

胃能消化食物,也能消化恐惧。

黄中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怕,不能晕。

黄中发攒住鸽子的爪,往嘴里送。

咕咕咕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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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1分钟

陈秀梅终于回来了,脸上湿湿的,看来洗了把脸。

屋内的气氛很怪,王垒、黄宇、张一帆在看天,好像天花板漏了个大洞。

丁铃和六六一边咬耳朵,一边看王垒。

小周看六六。

章本硕谁都没看,眼皮耷拉着。

陈秀梅一回来,大家都看她。

就王垒不看,还在看天,好像天上会下刀子,扎死一帮不缩头的乌龟,哦,缩头了就没事。

他说话了,悠悠地,向着天:“秀梅,我说出来了。你说过的,我说出来,你就跟我走。”

王垒终于低头,被陈秀梅扯下衣领后,他再没翻上衣领,就那样露出下巴。

陈秀梅身子颤了颤,没说话。

六六和丁铃看陈秀梅,满是同情。

不能怪王垒强人所难,陈秀梅自己说的。

要是陈秀梅反悔,也不能怪她,这事没几个人能接受。

黄宇暗叹,完美如章老师,也有他不能解决的难题。这事是个死结。

也许只有终生不再见面,才是最佳选择。

相补以皮,不如相忘于江湖。

张一帆想:我一定要做点什么,弥补王老师的创伤,不过能做什么呢?7cm?下巴?

唉,哪个都改不了。

而且比起下巴来,我怎么觉得7cm的伤更深一点。

话说回来,我有多长?

张一帆陷入沉思。

王垒又说话了,“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过。对不起,我想留住你,但看来你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我。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不行!”一个人大叫。

众人看过去,却是章本硕。

“不行,王老师,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你快告诉陈教授,你有多喜欢她。”章本硕抓住王垒的双臂,大声说话,两人目光一错,又各自对着空气。

章本硕说:“你为她准备情人节礼物,苦练厨艺,拿了高树他们用来拍片的蜡烛和花生酱,做蛋糕,做面包,烫伤了手,都没说一句,还给她发视频,做烛光晚餐,这些事你都忘了吗?你为陈教授付出这么多,难道就因为——因为胡子而放弃吗?”

“我去问过刘一刀,他说不是那里的毛,只是形态相似而已,本来那里的皮也不会长毛啊!他还请你回去协助研究,想再写一篇论文,被我拒绝了。王老师,皮是那个皮,但毛绝对不是那个毛!你不信,我可以脱裤子给你看!”

章本硕双手搭在裤腰上,一言不合就要脱裤子的架势,吓到六六,瞪大眼等着,你脱啊!

气氛本来就很古怪,现在更掺入点奇异的味道。

黄宇等人对视几眼,六六不断拿眼神怂恿丁铃,只差高呼:脱掉脱掉,裤子脱掉。

王垒一把推开章本硕:“虚伪、无耻!”

毛不是长在他下巴上,脱裤子证明又怎样?章本硕无法理解自己的痛。

王垒和章本硕不一样。王垒追求真理,强调真实。7cm就是7cm,那里的皮就是那里的皮。不会玩诡辩的把戏。

面对科学实验,他是这样,面对爱情,他同样如此。

坚持原则是他的底线,而不是像章本硕这样,任意纂改数据,还美其名曰为他着想。

数据就是数据,绝不会撒谎。

王垒选择了坚守本心,也准备好迎接残酷的现实。

陈秀梅走过来,一步一步,脚步像初认字的小学生念课文,一字字念得颗粒分明。

那气势又像点燃引线的鞭炮,火花一线烧过去,越烧越短,不知何时会爆炸。

章本硕提着裤子让开,张一帆、黄宇等人也是一样。

小周等了会儿,也默默地挪开一点。

陈秀梅走到王垒身前,扬起手。

王垒举手,缩头,护住面门,只差大叫:不要扇我脸。

陈秀梅却一手搂住王垒,抱紧了,说:“没关系的。我只是饼干吃多了,想吐。我跟你走。”

王垒慢慢放下手,眼珠错着看陈秀梅,声音变了形:“你、你跟我走?”

陈秀梅点头。

王垒说:“我的下巴,你不在意?”

“我要亲也是亲你的嘴,关你下巴什么事?”

“那毛呢?”

“每天剃就好了。”

“7cm呢?”

陈秀梅沉下脸,拉开一胳膊的距离,手腕晃动着,“啰嗦不啰嗦?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以为我是因为你7cm、1分钟喜欢上你的吗?我喜欢你做的面包,我喜欢你的脸肉,揉起来带劲。我喜欢朵朵。这才喜欢你。明白吗?”

王垒怕陈秀梅扇脸,用力点下巴,眼中的喜意涨出一圈圈的笑纹。

黄宇等人咳了几声,看王垒和陈秀梅搂在一起,重归于好。

大家心情都挺好的。

只是一个个又接着看天,好像天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黄宇:7cm,1分钟。嗯……

张一帆:1分钟,我好像明白了,高树说王老师让他去追逐梦想,才主动离开阳光心理的,恐怕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张一帆回忆起高树在舞台上举起新锐导演和最佳打桩机男主角的奖杯。

最佳打桩机、1分钟。

王老师,你真的不是嫉妒高树?

陈秀梅和王垒抱也抱完了,该说的都说了,陈秀梅又往门口走,说:“我俩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你跟他聊吧。解决了,再来找我。”

陈秀梅没说他是谁,但大家都知道是章本硕。

陈秀梅走出门去,黄宇跟丁铃说了几句。

丁铃点点头,带上六六往外走。

六六还不肯,问她干什么。我还想留下来听呢。

丁铃说那是男人的事。

六六说我就想听男人的事呀!

丁铃说有更好的事让你看。

六六问什么事。

丁铃走到窗边,指着下面院子里的大象,说:“女人的事。”

女人们都走了,男人们都留着。

黄宇不想走,是想留下安慰章老师。

陈秀梅接受了下巴有毛的王垒,然后让王垒和章老师自己解决问题。

这样做不能说错,但有个问题。

陈秀梅毕竟是个女人,不知道王垒遭受的打击有多大,只有男人才能理解这种痛。

这个问题,根本无法用对话解决。

要有的话,只能用另一个更大的问题来掩盖。

黄宇怕王垒和章老师再爆发冲突,他要在边上看着。

张一帆更有一百个理由留下来。

问题是他搞出来的,他要坚守到最后,尽自己的力让王老师和章老师和好。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垒和陈秀梅都和好了。

连陈秀梅都能坦然接受王垒的下巴,章老师为什么不能放下那些自责和内疚,和王老师和好呢?

一切都有可能!

小周也要守着。老板出去吐,吐到现在还没回来。但他还要尽忠职守。

其他人进进出出没关系,王垒、章本硕这两个关键人物要留着。

外面院子里突然响起音乐声,那熟悉的律动,让黄宇忍不住跟着摇摆。

是《学霸恋爱公式手册》。

最小公倍数女团第三张专辑中的主打曲,横扫三大音乐榜头名,连续十三周第一的神曲。

音乐芬芳四溢,和阳光流进来,梳过一柱柱的微尘。

章本硕和王垒面对面站着,中间是一串串的光柱在跳动。

张一帆走到两人中间,敲碎光柱,光屑挥撒间,声音钝钝地响:“王老师、章老师,握个手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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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我没错

张一帆很聪明,这是他想出的最好的和解方法,兼具象征意义和情感交流。

章本硕和王垒的矛盾关键点在于下巴上的那张皮。

章本硕天天用手碰那里,王垒也天天用手碰那里。

用握手来做和解的桥梁,避免了两人的直接尴尬,间接表达了我原谅你的意思。

这是一个双方各退一步,都能接受的方式。

张一帆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但至少这个要比章老师脱掉裤子,证明毛的出处要好得多。

张一帆说完,就观察两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王垒还木着,眼里残留着刚才陈秀梅告白后的喜意。

章本硕动了一下脚尖,重心前倾,又站住不动。

章老师在犹豫,王老师在伪装。

有戏。

张一帆突然精神起来,他就像一直想弥补自己过错的章老师,甘愿承认黄中发的任何诬蔑和抹黑一样,只要王老师和章老师愿意和解,张一帆也愿意做任何事。

现在,很明显,章老师想,王老师也想,却装着不想。

要从章老师这边突破。

有些话章老师不好说,张一帆替他说。

“章老师,因为植皮的事,你一直自责、内疚,现在,你终于可以放下了吧。王老师和陈教授和好,也许这件事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王老师,你其实没有责怪过章老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吧?”

张一帆一人一句,等着两人反应。

黄宇和小周在边上看着。

黄宇想到自己也有类似的尴尬场面,老爸向momo求婚后,自己以为白旗集团要完了,结果老爸莫名其妙晕倒,送去医院,momo守在边上,醒来看到momo就晕,后来查清楚了,说患上了蜘蛛恐惧症。

那时候,黄宇和黄中发的相处也很尴尬。

两人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因为治疗的需要,黄中发每天都要看一集蜘蛛侠电影。

黄宇就陪着黄中发一起看。

两人看得很认真,很少说话。

虽然没什么交流,但至少不用绞尽脑汁去想要说些什么。这样默契地相处,就像女婿第一次上门,陪老丈人下象棋一样。

这是个可以面对面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可以一直玩下去的游戏。

可章老师和王垒的问题要更严重。

他们又能怎么相处?

难道共用一个卫生间,早上章老师去尿尿,王垒一下巴泡沫刮胡子?

难、太难。

黄宇摇头。

小周在想老板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去楼上天台倒吊了。

他很无聊。他今天看够了闹剧,又吓不到六六,现在只想找个人揍一顿出气。

原本他是想王垒、章本硕两个人一起揍的。

后来看了陈秀梅的身手,和她失恋时咨询变态杀人狂的经历,为了保证自己退休后的人身安全,小周决定还是只揍章本硕一个。

只等老板下命令了。

不管章本硕那里的皮也好,王垒7cm也好,他只知道老板生气了,非常生气,他要做好准备。

张一帆期待着回应。

章本硕摇头,说:“植皮的事我不后悔,我说过了,再来一次,我还要割。毛只是个意外。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张一帆心头肉猛地一揪,正要劝王垒,王垒却说:“对,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去追究毫无意义。”

这两人,真是的。

脸臭得跟仇人一样,说话的语气语调却那么像。

毕竟是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师徒。

章本硕伸出手,说:“王老师,对不起。”

张一帆看向王垒,王垒没动,似在思考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也伸出右手,啪地打掉章本硕的手,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章本硕收回手,面无表情,好像早就预料到王垒会拒绝他的和解一样。

张一帆头疼起来。

最顽固的章老师都肯主动伸手了,为什么王老师反倒强硬起来?

陈教授不是已经接受你了吗?

被爱情滋润,王老师你就不能表现得豁达一点吗?

不过受伤的是王老师,这种劝人大度的话,是劝架者的大忌,张一帆只能找一个角度切入,想缓和一下气氛。

“王老师,植皮的事章老师没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确实是他不对。不过——”

“不是那件事。植皮的事,我是怨过他,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秀梅又接受了我,我没什么好说的。”王垒说。

“那是——”张一帆糊涂了,难道王垒还和章本硕有什么恩怨?

他整理了一下,没有啊。难不成是7cm的事?这事能怪到章老师头上去?

天生啊!基因啊!小时候内裤太紧,或是被隔壁大姐姐调戏了,都有可能,无论如何都怪不到章老师头上啊!

“数据作假!”王垒痛心疾首,比刚才被满屋的人发现胡子是弯的还痛苦,“当初我怎么教你的?尊重数据,是现代心理学的基础,是心理学纳入科学版图的第一步。你连最基本的科学事实都不尊重,还怎么做这一行?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觉得、我以为、我猜、我想?什么理论都是你自圆其说,什么流派都是你自造个名词来个循环自定义,那还怎么开展咨询工作?”

“植皮的事我可以放下,可数据做假的事,我无法原谅。”王垒斩钉截铁,把手背在背后。

张一帆无语了,搞了半天,王垒在纠结这种事。

不过,他能理解王垒对数据这件事的坚持。

一开始,他以为数据作假的是王垒,刚刚才知道原来数据作假的是章老师。

说实话,他很惊讶。

自他认识章老师以来,从没见章老师说过谎。

就算是为了挽救王垒的形象,可章老师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弥补,比如说删掉那个冗余的实验数据,而不是把7cm改成18cm。

而且从7cm改成18cm,是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就像把蚂蚁改成大象一样。

把谎撒得太大,很容易被人揭穿。

18cm差不多是接近普通人的上限,一般人哪有那么长?

这样虚荣的造假,难怪会让王垒耿耿于怀。

“那个,章老师,你道个歉吧。虽然是为了王老师的形象考虑,但从科学研究的态度上来说,你确实错了。”张一帆给章本硕搭了个台阶,顺着往下走就好了。

张一帆觉得自己快成功了。

章本硕低头,良久,抬头,直视王垒,说:“我没作假。我没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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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是我!是我!

学霸的恋爱总是这么简练

爱情的公式只有这么长,从来不收敛

迭代、迭代、迭代……

黄中发听到这首歌,放下鸽子,一地的羽毛,他用舌头涮了涮嘴,抬头看天,天上有太阳、有云,阳光从云缝中垂下,排出一圈的光柱,风拨过,有声音。

就是这首歌的声音。

这声音点燃了黄中发心中的火。

他擦了擦嘴角,走到晒衣架前,双手抓住杆子,纵身挂上去。

世界倒转,天成了蓝的地,云成了白的水,黄中发俯视着蓝地白水,还有一群白鸽游来,绕着他打转,咕咕地叫。

它们不再下屎,落了下来,踩着黄中发,像踩一滩噗嗤响的烂泥。

它们梳羽、啄食、发呆,如同抱在树上的蝉,长在黄中发的肉上。

然而,黄中发双目清明,倒映着一天云水,一身鸽子,全无惧意。

是的,无所畏惧。

就是有几只鸽子在他身上拉了屎,他也不动。

不动,是因为不怕。

不怕,是因为他吃过。

凡消化过的,再无恐惧。

任何食物的终点都是宿便,恐惧也不例外。

他的胃已经撑满,可心没有。

那首歌一直在循环播放,让他想起很多事,很多人,最后,画面凝固,停在一张脸上,momo。

是momo。

他还想着momo。

复仇虽然有些曲折,不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王垒和章本硕那个狗屁的真相,杀伤力确实很大,暴出来,王垒要颜面尽失,没法做人。

只是他想复仇的对象是章本硕,王垒倒霉又怎样?

黄中发还是要照原计划执行,放出事先买好的通稿、热搜,用手头所有的资源去造势,彻底击垮章本硕。

他只要打个电话,自然会有人帮他做。

马上就要成功复仇,黄中发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就像那天自己第一次吃活蜘蛛一样,恶心过后,一阵酥麻爬痒,就是食道内被火烧过的痛感夹着快感一节节向下蔓开。

可他并没有。

也许是因为章本硕自始至终都无所谓的样子。

也许是章本硕更在意王垒,他自己被抹黑成什么样也没关系。

也许是王垒的遭遇太过惨痛,7cm和下巴的皮,任何一样,搁别人身上都受不了,更别提是两样一起。相比之下,就算抹黑章本硕,好像也没那么惨了。

也许……

音乐声传来,那歌词字字入耳,黄中发跟着哼出来。

这一段是momo唱的。

一次次的重复运算

你会得到云彩、海岸线、山脉和肺的图案

这就是学霸的恋爱公式手册

迭代、迭代、迭代……

momo独自唱给他听过,在情人节的那晚,他包下了一整个咖啡厅,momo拿着矿泉水瓶当麦克风,唱到迭代时,还把矿泉水瓶塞给他,他也跳起来,大吼迭代、迭代。

就两个字,他唱得撕心裂肺,荒腔走板,没一个在调上。

momo咯咯地笑,他一字字地唱。

昏暗灯光下,黑暗放纵了他的心,时光逆流而上,青春活力如秋凉般从头顶直灌进去,带着颗粒饱满的浆,一路冲刷洗涤,挠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颤栗,哆嗦,牙齿上下打鼓,得得得,耳朵里铿铿锵锵。全身的筋络也扭起来,盘起肉,往心石上擦,噌的一声,心火燃起。

火光烧遍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另一个头。

那一刻,他知道了,momo是自己的一切。

然而那该死的蜘蛛恐惧症却像面玻璃隔开两人。

他得病时,一次次晕倒,一次次醒来。

醒来时,他看到momo内疚的眼。

他说没关系,你的纹身很漂亮。不关你的事。

momo说真的吗?要不要我去洗掉?

他说不行,千万不要,洗掉肉烂了,不好看。

momo说可你的病这么严重,我要是不洗掉……

他说没事的,我会好起来,我是谁?什么问题能难住我。

边上的护士和王医生打情骂俏:“你这只猪!”

嘎!

黄中发双眼一翻,晕得嘎蹦脆。

等他再次醒来,只有护士,momo不见了。

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momo一直没来。

护士很温柔,跟他说了,王医生颁布了新的看护规定,一律不准用“只”来形容猪,以后都改成一头猪。你看,我说一头猪,你没反应吧。王医生真聪明,是我们青山安定医院的支柱呢!

嘎!

黄中发一听“支柱”,又晕了。

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与其说复仇是他的动力,倒不如说是打发无聊的日常活动,复仇背后,他更想要的是momo。

那个快乐、漂亮的年轻女孩。

那个肩头纹着青色蜘蛛的女孩。

那个会用崇拜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拍自己的啤酒肚,说大叔你要锻炼啦的女孩。

momo,我早就好了。你在哪?

如果你在我身边,章本硕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什么7cm、18cm、哪里的皮,这些又关我什么事!

我只要你。

音乐歇了一下,又开始循环播放。

黄中发听到脚步声,他张开眼,一头大象甩着长鼻子,头下脚上向他走来。

隔了一个楼板,顶楼的房间内,章本硕说:“我没作假。我没错。”

“是的,是的,你没错。你都是为了王老师着想——”张一帆打圆场。他本不是圆滑的人,会笑,但从不笑得放肆,总是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最近唯一一次失败,还是在卫生间冲屁股被老爸、陈教授看光。

可为了章老师和王老师这两个不可调和的人,他夹在当中被迫变成一个圆,任意揉捏、变形,只求两人能互相体谅。

“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18cm我没作假,那数据是真的。”章本硕说。

张一帆呆住,这话像针戳破了他的圆,怎么圆?

王垒怒了,伸手过来推,张一帆拦住他。

王垒隔着张一帆叫:“你什么意思?你没作假,那是我作假了?我本来有18,故意往小了说,是吧?”

陈秀梅不嫌弃王垒的下巴,王垒很开心。

只要陈秀梅能接受他的下巴,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指着他笑,说他是包头,又有什么关系?

人老了,总会比年轻时候看开点。

王垒本打算训斥下章本硕,假装发发火,让他警醒一下,正正职业态度,再有千万种理由,数据就是数据。

然后就和章本硕和解,至于以后见不见面再说。

他现在被爱情的喜悦充满,哪还有多余的空间去恨一个人。

可是,章本硕居然死不认错。

不对,他不是不认错,他分明是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是对的!

王垒真的生气了。

王垒推开张一帆,揪住章本硕的衣领,喷他一脸口水:“你说真的是吧?那原始记录呢?**棍状物的实验人是谁?你说啊?一个数据总不会无缘无故蹦出来,那个18cm绝对不可能是我,我只有7cm!现在我就可以脱裤子给你看!18cm呢?18cm到底是谁?”

王垒的口水像只手,一边喷,一边推得章本硕后退,直到撞到墙上,两人才停下来。

张一帆、黄宇、小周都看着,一时间不知做什么好。

撞到墙了,王垒的声音更大:“是谁!你说啊!证据拿出来!同行审议啊,你发现了什么原理、方法、实验现象、理论模型,都要公布出来,让大家一起探讨、评议才行。你说18cm是真的,拿出证据啊!”

王垒把章本硕逼到极处,王垒的形膨胀大极点,章本硕的形缩小至不见。

章本硕的眼中又有泪水流下来,他推开王垒,吼了回去:“是我!18cm是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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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头发长了

外面的音乐声很大,迭代迭代地叫,孩子们跟着跳,跟着叫,迭代叫成爹爹。

里面很安静。光被玻璃揉碎了流进来,铺了一地光屑,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黄宇他们专拣长条的光形看。

18cm!章老师!

过份了啊!黄宇想。

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不再那么臭美,也不再那么频繁地照镜子,偶尔做成什么难事,高兴一会儿,也不自夸了。

丁铃都说他低调太多,找不到以前那个完美黄宇的感觉。

只有黄宇知道,他不是低调,而是高调不起来。

见识过章老师的高度,他很难高调起来。无论外形、能力、对世事人情的洞察上,他都差了一点点。

可是——18cm!

章老师的高度他比不上,现在连长度都超不过了吗?

黄宇低头看着自己刚刚量过的中指,攒指成拳,泪往肚子里吞。

小周:骗人!一定是骗人!我不接受!这人太坏了,长这么帅,还尽往自己脸上贴金,呸!

张一帆:妈的。帮你们两个和解,为什么我一次次被打击?不劝了不劝了,你们两个爱咋咋地吧!

王垒呆了会儿,讪讪问:“你?”

“对,是我。”章本硕说。

“你——你什么时候做了实验?大黄都死了。”

“在你之前做的。”

章本硕慢慢说出来。

他和王垒的纠葛又岂是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下巴的皮,皮上长毛,顶多是再不见面,又怎会搞到这种地步?

这纠葛是从来没人走过的山路,树、草、藤都掺在一起,糊成一团。要走可以,得提把刀砍出一条路才行。

“王老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张一帆心想:知道啦,知道啦,陈教授都和王老师和好了,章老师你还一味纠结自责,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王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大黄为什么会抓你?只是因为做了实验的缘故吗?大黄分不清死物和活物吗?”章本硕说。

王垒在思索,大黄基本上和朵朵腻在一起,和王垒相处的时间不多,可王垒也知道大黄是很聪明的。朵朵还小的时候,大黄就会静静地守在一边,朵朵咬它耳朵,它也不生气,咬痛了,只会摆摆尾巴走开,跳到高处躲着。从来没挠伤过朵朵,也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张一帆也在想,他看过老王的大黄瓜,里面有大黄的视频,大黄偶尔调皮咬人,都会轻轻的,连印子都不会留下。它会躺下来,翻开肚皮和朵朵玩耍,收了爪子,最后快碰到时,都会放慢速度。

大黄从来没伤过人。

“那天,我要做冠状末端的最后一组实验,却找不到道具,翻了半天,去高树办公室问他,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的声音,哦,原来他们正在用。”

“我就回来,在房间里等着,大黄就趴在桌子上发呆,我本想等高树他们拍完,但是过半个小时,他们还在拍,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嗯,打桩机,张一帆想。

“我等不下去了。”

章本硕停在这里。

王垒的脸肉抖起来,抖得都模糊起来:“你——你——”

他指着章本硕,说不出话。

王垒一直以为大黄抓伤他,是个意外。

“对,我觉得道具的长度和我的差不多,我就脱了裤子,给大黄做了第一次**实验,我躲得很快,大黄没抓到我。但是王老师,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大黄也不会死,你也不会行动不便,被火烧伤,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

章本硕支高了肩吸气,吸饱了,才有力气说话:“怪我太长。”

丁铃和六六站在天台门口,向外看。

一个晒衣架上晾了个大肚蜘蛛侠,蜘蛛侠身上长满了鸽子,一头大象向他走过去。

大象吓走了鸽子,只剩下倒挂的蜘蛛侠。

大象摘掉头套,泄出一头长发。

蜘蛛侠的肚子肉抖起来,他卷起上半身,想抓住晒衣架下来,起到一半,又垂下来,前后晃悠,头像个摆钟,当、当、当……

大象拉开拉链,脱掉大象衣服,走出纤细的身材,一个女人抱住黄中发的头,两人上下交错着,亲在一起。

丁铃和六六对视一眼。

丁铃小声说:“好看吗?”

六六小声答:“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她是不是在吐?”

六六指着跪在地上,弯着腰,背对着她们的女人。

女人一只手捂着嘴,肩头在颤抖。

丁铃仔细地看,摇头,“不是,她一定是在哭。”

“好好的,哭什么?”六六不理解,刚刚不是还亲着呢,怎么又哭了?

“久别重逢,哭很正常。走吧。”丁铃轻轻带上门,和六六下去。

在房间门口,丁铃、六六碰上了陈秀梅。

“陈教授,怎么了?”丁铃问。

“叫他们自己解决,半天都没出来。我来看看。”陈秀梅冷着脸,推门进去。丁铃和六六跟着进去。

她们一进去,就闻到不对劲。

人都在。也都好好的,没什么打架的迹象,可为什么气氛这么丧?

章本硕靠墙站着。

王垒、黄宇、张一帆、小周一字排开,集体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四个人的手都插在裤兜里,很深很深,舍不得掏出来似,一动不动,背影被阳光切割出毛边,格外萧索,生机灭绝。

没人说话,没人动作,好像只剩念头在流动。

“喂,和好了没?”陈秀梅叫。

王垒回头,哆嗦了一下,看看章本硕,嘴唇像两张口水粘住的纸,张不开,撕扯出三角形的唇肉来,“和、和好了。”

“对嘛,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死要活的,走。”陈秀梅打个响指,很满意最后的结果。唯一不满的就是王垒那瑟缩躲避的态度,好像章本硕身上有什么吓人的蟒蛇一样。

王垒往外走,到门口时,陈秀梅又拉住他,说:“这就走了?”

王垒一愣,手还插裤兜里,“对啊。”

“握个手再走。”陈秀梅指指章本硕,“好歹是你最喜爱的学生,你以前不是常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王垒脸扭曲了一下,匆匆走到章本硕跟前,伸手。

章本硕也伸手,两人握了一下,指尖像冬天触到静电,蘸了下就各自缩回。

王垒插着裤兜,头低着往外走。

陈秀梅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两人挨在一起走了。

丁铃走到黄宇身边,捅捅他,黄宇这才醒过来似的,身子一震。

丁铃说:“都办好了,他俩见面了。momo都开心地哭了。”

黄宇看着窗外,眼神像收网似的,一点点连鱼带水地缩回来,团在瞳仁上晃,“momo有什么变化吗?”

momo是他请回来的,但都是丁铃一手操办,他也没见过面。

丁铃想了想,说:“头发长了。”

黄宇身子一震,转头看丁铃,又迅速转回去,吐出一口气,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说:“是啊,头发长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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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变强了

小周本想阻止王垒,但看到陈秀梅,心先怯了,慢了一拍。

想想反正老板没说怎么处置王垒,走就让他走吧。

重点是章本硕,盯住他就好。

小周听到黄宇、丁铃在说momo,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头大象,这才醒悟过来,momo就是大象。

难怪老板现在还没下来。

他跟在老板身边这几个月,白天老板说得最多的是章本硕,晚上老板叫的是momo。

momo回来,可能很多事都不用做了。

小周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

他转身,看六六和章本硕在说话,目光最后落在六六身上。

那样也好,可以专心对付她了。

小周出门。

六六问章本硕:“你们怎么和好的啊?”

章本硕脸上筋一抽,没说话。

六六说:“算了。”

她看着章本硕的侧脸,在想另一个问题。

她又问:“那个——割一刀,什么感觉,有点好奇,不过这是个人**问题倒不用真回答我。”

章本硕看六六,六六有点慌张,不敢看章本硕的脸,就看他的裤裆,说:“哦,其实也不是我问的,是我最近网上接洽的一个来访者,叫文白我的爱,一直想去割一刀……”

六六明明没看章本硕的眼,却觉得他的目光越来越沉,心一横,抬头,正视章本硕,说:“好吧,是我想割。就问你疼不疼。不疼我就割了。”

章本硕全身发冷,扫了六六一遍,把能看的本章说都看了,直看到眼花头晕耳鸣,还是没发现一点端倪。

“你——你也能割?”

“我为什么不能割?”六六问,觉得章本硕的表情很奇怪。

章本硕每个毛孔都往外溢着寒气,本章说不可能反映所有想法,只能算是意识之海上漂浮的冰山尖顶,可是也不致于到这种程度啊!

六六这个大什么萌妹隐藏的是不是太深了?

从做邻居开始,再到助理,天天见面,这都看不出来?

不对,除非手拉手去上厕所,这怎么看得出来?

“割个双眼皮而已,你干吗这么吃惊?”六六说。

章本硕的冷气嗤拉一下就泄了,“割双眼皮为什么问我?我又没割。”

“唉,陈教授刚才不是说了吗?什么这个皮,那个皮,一样,不一样的。都挺敏感的,说吧。”六六掏出一个笔记本,这是她去过达金殡仪馆咨询后,养成的习惯。

章本硕看着六六的眼,目光一点点抠过来,说:“挺漂亮的,为什么要割?”

六六被章本硕看得不好意思,脸礼节性地红一下,用笔记本捂住嘴,差点笑出猪叫,捶了章本硕一拳,“哈哈,谁会嫌自己太漂亮啊。”

天台上,momo终于吐好了,眼睛里还是一层薄薄的泪水,食道被火烧过似的,一路烫下去,胃还在抽搐。

黄中发早就从晒衣架上下来,搭着momo的背,问:“好点没?对不起,我该去刷牙的。”

momo闭着嘴,摇了摇头,吐是吐好了,但她还要缓一缓,胃像是里外翻转,没了正形,全是凸出的棱棱角角,咯在肚子里,顶得心肺肝肾难受。

本不是这样的,为了这次重逢,她准备了很多,最后的收尾该是一个无比浪漫的吻。

这吻在天台,蓝天白云、阳光、音乐、白鸽、穿着蜘蛛侠战衣的男主……

一切要素都符合浪漫的定义,直接拿去当浪漫爱情剧的素材都可以。

可是——可是为什么黄中发的嘴那么臭!

难道在医院里不能刷牙吗!

momo贴近黄中发时,就嗅到了异样的气味,像是高度近视眼用鼻子在商场里找厕所一样。

只是她以为是鸽子的味道,没太在意,照既定计划,捧住黄中发的头,固定好,亲上去。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她记不太清了。

只隐约记得一股气味刺进鼻子,顺进脑子里乱挠,挠得她心颤肉痛,一阵反胃,呕了出来。

momo深吸几口气,将体内酸浊污臭的气息排尽,这才对上黄中发的眼。

两人都贪婪地看着对方,舌头用不上,眼睛就代替舌头舔,尝尽对方脸上一点点的变化。

黄中发靠近一点,张口说:“momo,你——”

momo捂住鼻子,黄中发往后靠,牙齿含在嘴里说话:“momo,你留长发太漂亮了。”

momo一手罩住鼻子,眼中有泪,说不清是被薰的,还是被感动的,空出一手去摸黄中发的肚子,“你肚子也大了,更成熟了。”

黄中发眼窝一热,差点要扑上去,箍住momo的小脸猛啃,还好意识到自己嘴臭,别说啃了,就是贴近一点,momo也要吐了。

他及时止住,时间和空间并没拉开两人的距离,相反,更近了,心连着心,叠在一起。

momo还爱着他,就和当年那个在饭桌上听到他是白旗集团董事长眼神立马炽热的momo一样,一点都没变。

“走吧。”黄中发拉起momo。

“去哪?”

“那个海岛,我一直留着,等你回来一起去。”黄中发说,他不能靠近momo,只能用眼睛一遍遍地看,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黄中发的目光落在momo的右肩上,看到一抹青色,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偏转目光。

momo掐掐他的手,说:“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礼物?你回来就是最好的——”

momo拉一下衣服,滑出右肩肩头,“好看吗?”

黄中发看着,似是陷进去,拔不出来,身子晃了下,还好momo拉住他。

那是一只鸽子,青色的鸽子,张开翅膀,上面一条条的羽毛也是青色,只有鸽子的眼睛是红的。

momo说:“我找了业内最顶尖的纹身大师,把蜘——把它改成鸽子,以后你再也不怕晕倒啦。”

黄中发没回答,看着鸽子,好久,才笑出声:“我早就好了,不怕蜘蛛了。不过,这鸽子也不错。”

他伸手摸了一下,纹身师傅的手艺果然了得,把蜘蛛的长腿改成羽毛,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momo有点失落,黄中发却开心的要死,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好像身子还倒挂着,脚下是一片云河。

他真的变强了。

吃掉恐惧,消化恐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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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很受伤

郭超凡觉得自己快死了。

自从躲在这个过道墙下,他被花盆砸、被开水浇、被洗脚水浇、被鞭炮炸,要是再多坚持一天,天上砸下颗流星他都不觉得稀奇。

他冷、他热、他体无完肤、他耳朵差点聋了……

但这一切苦难都有了回报,丰厚到无法想象的回报。

除了楼里那群人,只有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这真相里有师徒、有不伦、有禁忌、有皮有毛、有长度……

全是午夜12点以后的搜索热词!

所有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狗血素材和吸睛故事,这里都有。

那群傻瓜,不管是院子里的,还是院子外的同行们。

你们就等着我的爆炸新闻吧!

从明天起,所有报纸、网络新闻、各大app上的头条新闻下,只有我郭超凡的名字!

郭超凡晃晃悠悠起身,往外走,每走一步,就抬头看天上,生怕又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直到走出过道,绕到大楼另一侧,郭超凡才放了心。

门外的记者还在吵,有西门月的声音。

郭超凡冷笑,这回有种你再蹭啊!独家新闻是我的了。

他停下来,大楼门口正好走出几个人,有男有女,他愣了一下,认出来,是六六、章本硕,还有黄宇、黄中发等人。

一直守在楼外的记者们见人出来,涌上去生怕他们再缩回楼里去。

郭超凡离章本硕只有十步,他从大楼的另一侧绕过来,比那群记者要近得多。

虽然听到了一切,可是哪有正面采访来得爽?

反正该拿到的素材都拿到了,就算被保安发现赶出去又怎样?

郭超凡举着手,握出一个话筒形,冲到章本硕面前,大声问:“章老师,请问你们在楼里面呆了那么久,到底做了些什么?”

啊!

六六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躲到章本硕身后。

突然一个人形怪物,披着一身布条,脸上灰灰的,只有眼白亮着,朝你冲过来,手里还虚握着什么东西,是个人见了,都会尖叫。

保安上来,抓住郭超凡,四个人合力抬走,郭超凡呈个大字横躺在保安肩上,哈哈大笑。

抬我走啊!关门外啊!

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所谓的真相秘密都会被我暴出来,比黄中发还快!

大楼二层的窗户里,小周提着一个大麻袋,呆呆地看着郭超凡被保安抬走。

那人他认的,就是扔鞭炮时,在过道里跳舞的那个怪人。

六六的尖叫声还留在他耳朵里,左右回荡,扎进脑子里。

小周看了一眼大麻袋,里面全是蜘蛛,挤成一团稠黑,粘粘地流,悉索地爬,偶尔会露出些手办蜘蛛侠的手脚。

这是黄中发用来装礼物的大麻袋,最下一层是送给章本硕的“礼物”。

可惜用不上了。

他本想倒在六六头上,结果六六提前尖叫。

这次的尖叫是真的被吓到了。

小周合上麻袋,闭眼,用耳朵慢慢品尝。

他想到自己扔鞭炮,那怪人在鞭炮中跳舞,六六尖叫——

算是我吓的吧?

虽然有点曲折。

对,就是我吓的。

小周紧闭的眼隙中挤出一颗浊泪。

黄宇向记者们宣布此次活动结束,谢谢大家,我们走了。下次再——

丁铃掐了黄宇一下,黄宇恍然,说:“没有下次了。再见。”

然后分开人群往外挤。

保安把门开了,外面的记者一个个长脖子进来。

陈秀梅和王垒之前出来,已经引一起一片骚动。

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比进楼前亲密许多。

现在好不容易堵上章本硕等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而且黄中发身边这女人是谁?

不是momo吗?

第一代最小公倍数的c位!

为什么她在这里,还靠在黄中发身上捂着鼻子?

有一群记者冲到黄中发身边,想采访他,结果刚靠近,就被一股奇臭薰回来。

有记者不甘心,捂着鼻子硬要上,直着手递话筒到黄中发嘴前,问:“黄中发先生,你对之前章老师推人下水的视频有什么看法?”

黄中发张嘴笑了,“呵——”

呕——

周围一圈的记者都受不了,往后退,空出一个大圈。

职业素养和本能嗅觉做对抗,最后两者握手言和,选了个折衷方案,采访别人。

章本硕?

章本硕微笑地看着各位记者,那表情写着:欢迎大家采访,说不说就看我心情。

呸!这家伙坏透了,尽耍花招不说话。别理他。

记者们视线横移,落在张一帆身上,眼睛一亮,反应快的已经冲上去问。

“请问你是张一帆吗?是那天在公共厕所里大叫我是章本硕的张一帆吗?”

“听说你被王垒开除了,这是你在厕所里当众脱裤子的理由吗?”

“你说你是赌约参与者之一,章老师获得阳光心理六成股份,还有两百万元现金,你拿到了什么?”

“我还看了你的代言广告,请问报你名字做手术有打折吗?别误会,我只是手上有你脱裤子的照片。”

张一帆被问题淹没,不,不是淹,而是刺,一根根透了他的身子,他不敢回应,每回应一个,就像拔掉一根刺,血会喷出来。

会有人受伤、会有人受伤。

张一帆想到刚才王垒和陈秀梅离开时快要融为一体的背影,再看看黄中发一直看着momo,连瞅都不瞅章本硕一眼。

他突然有股冲动,很想扇自己几个巴掌。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伤得最深啊!

哈、哈、哈!

张一帆嗓子里像卡住几块烧红的石头,每笑一声,就掉下一块,扑通扑通响。

他拨开人群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笑,越来越大声,笑得肆无忌惮,脸肉皮筋骨一起发响。

记者们让开,疯狂拍照。

又有素材了!

《前阳光心理咨询师疑似赌局分赃不均精神失常》

《石头剪刀布谁输谁脱裤,赌局第三者大笑而去》

《是泻药还是闹肚子?来自一个精神病人的肠子的拷问》

momo捂着鼻子问黄中发:“对了,你是怎么好的?不怕——蜘蛛了?”

上次就是医生说过这个病需要长期治疗,短期内没有治愈希望,momo不想再伤害黄中发,这才选择离去。

没想到自己挑中的男人果然强悍,说到做到,连这种怪病都能克服,意志力强大到极点。

被momo崇拜的目光一照,黄中发更膨胀了。

他说:“很简单,怕什么,吃什么。”

momo吃了一惊,从黄中发怀里挣开一点,看了他几眼,又躺回去:“你以后还是别吃了。”

momo捂着鼻子,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太臭了。

黄中发自信回答:“不会吃了。我已经完全不怕蜘蛛了。倒是怕起一样新东西。不过你放心,我再吃几次就不怕了。”

“什么东西?”momo问,没等黄中发回答,就说:“是鸽子吧?”

她刚才上天台,黄中发倒挂着,身上全是鸽子,一定是在努力克服对鸽子的恐惧。

这个男人啊,真是太强大,太给人安全感了。

momo捂着鼻子,头靠在黄中发胸前,闭着嘴笑,不敢大声呼吸。

黄中发摇头,“不是鸽子。”

momo问:“那是什么?”

“是鸽子屎。”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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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内裤、眼镜、面具

“救护车!”丁铃大叫。

两个白大褂冲进来,抬起晕倒在地的momo就走,一群记者堵在边上拍照。

momo盖着白布,枕着黑发,双眼紧闭,双手放在胸前,肃穆庄严,记者们差点把相机调成黑白模式,把头像拍成遗照。

黄中发拉着momo的手,痛苦地说:“对不起,以后我吃完都会刷牙的,早晚两次。”

momo口吐白沫,头一歪,晕得更彻底了。

丁铃叫来保安,护送momo一行人上车,看着救护车呜呀呜呀远去,一脸满足。

救护车完全派上用场,完美。

郭超凡躺在地上,差点被救护车碾了。

还好一群记者冲出来,抓拍救护车,踩着他过去,救护车看人多,绕了半圈开走。

郭超凡顶着一脸鞋印站起来,一身布条在风中乱舞,冷笑,不屑。

这点痛算什么。

被花盆、开水、洗脚水、鞭炮轮番砸过、洗过、炸过,郭超凡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要不是经历过,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极限?

现在,回家,赶稿。

郭超凡抖抖身上的烂布条,一瘸一拐往外走。

让那帮同行去追救护车吧,去讨论那个什么陈秋的跳水视频吧。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有多离奇。

郭超凡等不及要看明天爆料后那帮人的嘴脸。

“超凡?”一个头戴红色三角内裤的男人叫住郭超凡。

郭超凡看那人,没认出来,倒是先认出了那红色三角内裤。

不是自己的内裤吗?

“西门月?”郭超凡惊叫,一边退,一边抓趁手的兵器。

“是你!果然是你!你从里面出来,一定有什么内幕消息吧?一起!”西门月狞笑着扑上来。

那天他被郭超凡内裤罩头,打晕在厕所,等醒来时,边上都是人,有人拍照,有人问他问题,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谁。

他不急着扯下内裤,就这样戴着走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敬畏与惊奇,像是生物学家发现地球上一个前所未有的物种。

他先是羞涩、再是愤怒、最后化为一种奇怪的念头:看,这么多人看着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内裤,却像超人的眼镜、杨过的半张铁面具、不好意思,走错片场了,蝙蝠侠的半张蝙蝠面具一样,戴上去,就没人认出他。

西门月心里针刺的痛,转瞬即逝,然后一块地方豁然开朗,通畅起来,呼吸间,一阵风直捅进来,带了些东西进来。

那一刻,西门月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他戴着内裤走出去,一路走回家,夜晚,昏暗路灯下,没人注意他,偶尔看到了,也只以为是一顶特殊的帽子。

到了家,西门月摘下内裤,脸上勒得火热,鼻子像感冒几天突然通气般畅快。

他把郭超凡的内裤扔到地上,洗澡、叫外卖,吃饭,躺床上发呆。

呆了不知多久,他又起身去更衣室里,翻内裤出来,黑的三件,紧身一件,薄纱的一件。

别问他为什么有薄纱内裤。

他一件件试过来,这几件都晒过,戴在头上,有太阳烤焦了皮毛的味道,香中带脆,尤其是那件薄纱,又贴头,又透气。

他戴着薄纱,走到卫生间照镜子,镜子里是个戴内裤的怪人,只露出眼和嘴来,陌生又熟悉。

他伸手去摸那人,手直到一半,才醒悟过来是镜子中的影像。

西门月放下手,呆呆地看着镜中的内裤男,波的一声,放下的手像启瓶器,打开了一瓶的心酸、挫折、无力。

不对、不对、不对!

西门月烦躁地扯下内裤,蓬出一头乱发,他对着镜子大吼,眼里的血丝蔓向眼白。

没有那种感觉,那种行走在人群间,大家都认识你,却不知道你内裤下真面目的那种安全和刺激感。

就像隔着单向玻璃,肆无忌惮地挖鼻孔一样,玻璃的一面站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却看不见你。

为什么?

都是内裤,为什么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材质?是味道?还是开口的样式?

西门月苦苦思索,抱着头回到客厅坐下。

他的手蹭到了一块布,他拿起来看,是郭超凡的红色内裤。

他看着那抹红色,凝视久了,自己的魂仿佛引起了内裤里什么东西的共鸣,那红色如火般跳动,有了自己的生命,发出自己的招魂呐喊:戴上我、戴上我……

西门月挣扎着,手上的筋一根根绷紧,像夹在骨隙间的刀片,撑得皮肤薄薄的一片片起伏。

终于,他的手颤抖着往上、再往上,把内裤拉开,盖在头上,弹力带勒在额头上,带来熟悉的灼痛感。

西门月深吸一口气,双手下拉,卡,郭超凡的内裤带着熟悉的味道笼罩了他的面门。

西门月缓缓站起,全身肌肉虬结,双目怒睁,战斗力指数暴表。

就是这个味!

不对不对。重新组织语言。

就是这个感觉!

西门月就戴着郭超凡的内裤去孤儿院门口找机会,混不进去,就在外面守着,和一帮同行抢地盘,打架。

内裤套头,赐他勇气与力量,智慧有没有,他不清楚,反正周边的人都躺下了。

然而躺下又如何,抢到有利位置又如何。

西门月还是没有抢到任何有价值的素材。

直到他看到郭超凡被几个保安扔出来,一群人呼拉拉地践踏过去,蹭掉鞋泥,郭超凡站起,冷笑,转身要走。

西门月认得那冷笑,就像他的鼻子认出郭超凡的屁股一样。

郭超凡一定找到了什么!

西门月扑上去,抓住郭超凡,脸贴过来,内裤压塌的鼻子喷着热气,“一起!一起!”

郭超凡挣了下,西门月的手钳住郭超凡的手,动不了半分。

这家伙怎么了?力气怎么这么大?

西门月的脸越来越近,郭超凡双手推酸了,也挡不住西门月的内裤脸。

郭超凡扭过头去,绝望地低吼一声。

内裤是自己的,可这西门月的脸怎么臭得像屁股?

眼看那屁股脸就要沾上来,郭超凡大叫:“好!一起就一起。”

西门月一愣,脸离远了点,“真的?”

“真的。”郭超凡说。

“一半?”

“不。全部!”郭超凡反凑过去,压着西门月说。

郭超凡阴恻恻地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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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咨醒他

郭超凡很快就想通了。

西门月缠上了就甩不掉,完全是个自动人形臭狗屎,就算要不到消息,也能恶心死郭超凡,让他一天什么活都干不了。

现在是赶稿的重要时刻,算上编辑、审核、校对的时间,留给他写稿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

要尽快解决西门月。

打不过这条疯狗,就丢他根肉骨头,叼着趴一边慢慢啃去。

西门月看郭超凡,眼珠子快错成对鸡眼。

这一定是个陷阱,是假消息。

不过听听总没坏处,假不假,我还看不出来吗?

西门月说:“你说。”

郭超凡说了,还说得很详细。

西门月一边听,内裤漏出的眼和嘴就在做各种各样的表情,或痛苦或感动或悲伤。

如果这是真的,只能说明一件事,现实远比小说要离奇。

郭超凡说完,西门月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郭超凡拿出一只耳机,塞到西门月耳朵里,西门月脸红了,讨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听什么歌?

耳机连着手机,郭超凡点了几下,西门月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听完了,摘掉耳机,西门月呆了好久,才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录音我可做不了假,至少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做不了。你应该知道。”郭超凡很坦然,大家都是干这行的,彼此知根知底,西门月知道郭超凡说的是事实。

离奇的真相,配上当事人的对话,百分之百的真实,确定了!

西门月松开郭超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好。我会迟你半个小时放出新闻的。”

郭超凡说:“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西门月又叫住他,郭超凡站定了,没回头,问:“又有什么事?”

西门月抓抓脸上的内裤,肉羞红了与红内裤融到一处:“你还有内裤吗?穿过的。”

章本硕和六六回到第一章心理,六六躺在沙发上,瘫得不成人样。

经历得太多,又是割皮,又是7cm的,还好六六见多识广,神经粗到不行,这点打击还受得住。

章本硕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然后拿出手机玩。

六六缓过气来,听到外面的烟花爆竹声,问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章本硕一边玩手机,一边反问:“什么打算?”

六六说:“做什么啊。现在你有阳光心理六成股份,再加两百万现金,准备做点什么?”

章本硕看着手机,说:“还没想好。”

六六问:“那媒体呢?别管黄中发会不会爆料,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应对媒体?”

“没想好。”

六六火气冒上来了,“你到底想好什么了?”

章本硕突然站起来,“想好要走。”

“刚回来就要走?”六六问,说你几句都不行?

“是。”

“为什么?”

章本硕嘴角抖了几下,脸上露出极恐怖的神色,说:“我爸妈要来了。”

“嗯?你爸妈?”六六马上被带偏了思路,“他们过来干吗?”

“说是看儿媳妇。”

“儿媳妇是——”

章本硕看着六六,点点下巴,六六指着自己,张大嘴巴。

郭超凡忙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赶在主任下班前,拦住他。

主任急着上厕所,说:“让开。”

郭超凡忙着写稿,连衣服都没换,还挂着那身布条,不过好歹是把脸洗了一把,这才让主任认出他。

郭超凡说:“主任,这个稿子你看一下。要抓紧发,不,是马上发。”

“什么稿子?”主任提着裤子,原地跺脚。

“黄中发和章本硕的。”

“别人都发了。”

“假的。我的是真的。”郭超凡很自信。

“好,你等着。”主任一把抓过稿子,进了卫生间,郭超凡跟进去,门关上,差点撞到他鼻子。

郭超凡只好在外面等。可惜,再快一点,就能进去隔着门跟主任沟通,不知节省多少时间。

真正的独家新闻只有他才有,可郭超凡不确定黄中发什么时候会主动爆料,那时他的稿子再爆出来就没有意义了。

郭超凡在外面踱来踱去,偶尔碰上女同事,还打招呼:“嗯,上厕所啊,大的小的。”

女同事要么贴着墙溜进去,要么转身就走。

过了十七分钟,主任终于出来了。

他两手空空。

郭超凡看了眼,问:“主任,稿子呢?”

主任说:“我扔垃圾筒了。”

郭超凡说:“哦,没事,我再打印一份给你。”

主任摇头说:“不用了,你没听清吗?我扔垃圾筒了。”

郭超凡反应过来:“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主任说:“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垃圾、垃圾、都是垃圾!拿来擦屁股我都嫌硬!不要再打印了!也不要在厕所门口骚扰女同事!”

郭超凡气红了脸,鞭炮炸他一身时,他的脸都没这么红过。

“哪里垃圾了?我写的全部是我现场看到听到的事实!”

“事实?你跟我说事实?章本硕割皮补王垒下巴是事实?下巴上长出毛是事实?你压根就没进去采访过,自己躲家里炸鞭炮弄出一身伤,然后再编出点狗血故事,就跟我说是事实?我不开除你算好了!”

主任骂完郭超凡,气冲冲走了。

郭超凡原地站了会儿,还没什么表情显出来,主任又大步走回来,往郭超凡怀里摔了张报纸。

“看看别人怎么报道的!这才是事实!这才是新闻!”

主任再不理郭超凡,直接走了。

郭超凡低头看散落在地上的报纸,《西门日报》。

头条版面的新闻:黄中发7cm,章老师咨醒他。

记者:西门月。

内容梗概郭超凡扫一眼就知道了。

不是他阅读速度超快,而是这个新闻根本就是他说给西门月听的。

黄中发只有7o离他而去,迁怒于章老师,设下陷阱抹黑章老师,章老师不计前嫌给他咨询,帮他解开心结,坦然面对自己的7cm,明白长度不是一切,硬度才是根本,黄中发重拾自信,也和momo复合。章老师则低调离去,高风亮节,令人敬仰。

这个新闻再辅佐黄中发最后感谢视频中刘先生的话,说服力极强。

“我姓刘,人到中老年,很优秀,优秀到媳妇一个缺点都举不出来,无论怎么说,就是不举。多亏了章老师,让我成功举了一次例子!”

原来章老师是专精雨天不举伞的心理咨询师!

就跟之前赌局广告里说的一样。

不打针、不吃药、不运动、只用几句话,就能让你重新体验年青的感觉。

请找第一章心理,章本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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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洗澡

章本硕没出去躲起来。

躲解决不了问题。六六这么说。

章本硕问:“那怎么解决问题?”

六六说:“我来。我亲口对你爸妈说,我俩是不可能的。虽然你长得很帅,救过我一命,还带我晚上爬山挖墓,挺浪漫的,但我对你没感觉。”

章本硕问:“没感觉?”

“对啊,没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我第一眼看到鸳鸯一样,好,这就是我的了,就是这种感觉。”

“鸳鸯是谁?”

“鸳鸯就是蜘蛛啊,我放到鸳鸯骨灰盒里养了,就叫它鸳鸯。”

“哦。”

“要是它生了孩子,在麻辣区生的,我就叫它的孩子麻辣鸳鸯,清汤区生的,就叫清汤鸳鸯。怎么样?不错吧?”

“嗯。”

章本硕沉思,刚才在聊什么来着?

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爸妈上门找儿媳妇的事。

六六都这么说了,好像确实没必要出去。

老爸老妈他们一头热乎,过来看儿媳妇,劝回去就好,自己是想太多了。

六六伸个懒腰,说客人过来,要洗个澡,就回自己屋里去。

过了五分钟,六六抱着一堆衣服出来,经过客厅窗外的走廊,又出现在门口。

“你干吗?”章本硕问。

“洗澡啊。”六六说。

“自己家不能洗吗?”

“浴霸坏了。太暗了。”

“你会害怕?”

“不,怕冷。而且,我已经在你这洗过好几回了。”六六直接抱着衣服进卫生间。

章本硕只能再次陷入沉思。

洗过好几回了?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水声,还有歌声,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呵呵,等会从里面爬出个一头长发的白衣贞子都不稀奇。

章本硕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用跟父母解释,但凡正常父母看到,都不会想让六六当自己儿媳妇。

过了15分钟,听完了《寿衣店》,正放到《阿姐鼓》,章本硕算是明白了,六六这洗澡歌单就是拷给阿骨大的土摇灵车电音歌单。

别说,听多了,还挺好听的。

就是有时音乐声突然断掉的那片空白静默期,有点毛毛的。

咚、咚、咚……

这鼓点挠了章本硕心一下,近得好像就在自家门口。

章本硕继续刷手机,看看有什么新闻出来。

咚咚咚!

鼓点又响起来。

章本硕抬头看门,好像是门响?

他走到门口,现在是晚上10点钟。

记者们忙了七天,在孤儿院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吃了章本硕采访不说话的亏,就算章本硕站他们面前,都懒得问了。

不可能是记者。

难道是来访者?

又或者,是老爸老妈来了?

章本硕吓出一身薄汗,毛孔都疼起来。

刚说六六这气质、这爱好,家长一见,就算有心撮合,心里也要掂量掂量。

可刚好碰上六六洗澡,这就说不清了。

章本硕走到门口,没急着开门,凑到猫眼上看。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五六十岁的样子,拎着大包小包,好像是外地特意赶来。

男的眉头紧锁,女的也表情严肃。

呼——

还好。

章本硕收了收惊。

隔着猫眼,章本硕看不到他们的本章说,不过也看得出来是来访者,而且是最典型的夫妻咨询。

唉,都怪黄中发那个广告,那里有不同类型的来访者,可让观众们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刘约翰的不举例子。

要是以后来访者都奔着想举就举的目标来咨询,他怎么办?

章本硕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别人大老远赶过来,年纪又大了,还是要体谅。

“请问是两位一起咨询吗?”章本硕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准备记录。

他抬头看两人的本章说,想收集些基本信息。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阿姐鼓的音乐夹着润润的水汽漂出,踏踏的拖鞋声,蘸着水声出来。

六六拿毛巾擦头发,歪着头出来,脸蛋红红的,边走边说:“你的内裤还没洗,要不要我给你放洗衣机里——”

她看到那两人,站住,不动。

那一男一女也呆住不动。

六六喊了声:“爸?妈?”

然后那一男一女的目光掷过来,戳在章本硕身上,直捅到他脊梁骨,骨子又酸又痛。

三分钟后,六六妈揪着六六耳朵回她自己屋去了。

六六爸就坐在沙发上,抱着手,盯着章本硕看,看得章本硕很不好意思。

六六在被她妈揪耳朵的时候,就已经唉呦叫唤出实情,说只是借个地方洗个澡而已,不要误会。

那口气像是占了章本硕便宜,还说又不会少你一块肉似的。

六六妈听了更气,这是女孩子家家说的话吗?

耳朵揪得更用力了。六六的惨叫隔着墙壁还能听到,时而还能听到她妈的愤怒拷问。

“我拷问你几个问题。”

“你烤吧烤吧,说假话算我输。”六六从章本硕身上学到的咸鱼精神,进化成鱿鱼,任妈烤。

“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嗯?”

“都被你气疯了,你先喜欢他的,还是他先喜欢你的?”

“这很重要吗?”

“我想知道。”

“我喜欢妈妈。”

“皮痒了是吧?”

啊啊啊——

六六在歌唱,六六在惨叫,六六在敲墙,像是不屈的战友直面敌人火红的烙铁,高声提醒隔壁的同志不惜任何代价坚守阵地,直到集团军各部共同转入进攻为止。

章本硕倒是希望六六爸也能拷问一下,至少不用这么尴尬。

但六六爸不说话,只用目光烤章本硕,就像拿放大镜聚焦阳光烤蚂蚁。

章本硕皱眉,看天花板,数指纹,抠指甲,咳嗽,磨嗓子,六六爸的聚焦目光从来没离开过。

章本硕终于受不了了,说:“叔叔,我——”

“走吧,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聊。男人跟男人。”六六爸站起来。

章本硕听到“男人跟男人”就头皮发麻,慢慢站起来,跟着六六爸出去。

他跟在六六爸身后,翻遍了他能看到的本章说,搜到眼花,确定六六爸没有杀他或者阉他的想法,这才宽了点心。

晚上10点多,又是年底,开着的店不是很多。

六六爸停在一个牛排店门前,回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想到六六爸举着刀叉捅进自己脖子,血喷出来,像风的声音。

他摇头。

六六爸继续走,停在一家虾蟹煲小店门口,回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想到六六爸把一锅滚沸的汤连虾蟹一起扣自己头上,虾和蟹一起陪着自己的脸皮慢慢变红。

他摇头。

六六爸再往前走,走到马路口一个烧烤摊,几张油腻桌子摆人行道上,一个大叔在烤串,白烟斜着飘,肉香横着散。

六六爸停下来,喉头上下地移,回头看章本硕。

章本硕咽了口口水,想到六六爸拿啤酒瓶敲自己脑袋,再用签子插自己脖子,最后再把自己的手按到炭火里烤。

他摇——

六六爸跺脚,“我就想吃点肉!怎么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三十八章 老刘家、大气

章本硕和六六爸对面坐着,六六爸撸了十串签子肉,没歇过一口气。

章本硕都怕他把签子也吞下去不带嚼的。

六六爸说他胖了。

章本硕嗯。

六六爸说他胖了,六六妈说要多吃菜,然后就把他当兔子养,天天开水煮白菜,他说不好吃,六六妈就换成开水煮花菜。

六六爸抗议,强烈抗议,说吃素的我赞成,可完全不给肉吃,是不是太不人道?是不是矫枉过正?

我不求你烧顿排骨,来个猪蹄,至少番茄打个蛋,萝卜加肉丝,香菇炒肉片啊!

求你了,你知道最近我常常半夜醒来,盯着你的双下巴看,看得直流口水吗?

六六妈说伟人说过,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温和的改良派只是伪装的保守派,依然是拥护吃肉的不良习惯理论。这种理论阻碍你的减肥和健康事业,最终破坏了你和我的感情,我不能不坚决反对。

六六爸说了很多。章本硕点头听,默默看着六六爸肘子边的签子堆起来,攒起来一把都能卖给收垃圾的,换个几分几毛。

六六爸吃肉,喝酒,嘴巴和心灵一同放纵,油光满面,意兴飞扬。

到最后,章本硕不得不委婉地提醒他:“那个,叔叔,其实我跟六六没什么。她只是浴霸坏了,怕冷,到我这里洗澡而已。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懂,我懂。”六六爸心不在焉,目光钓在老板新烤的一串羊肉串上,舍不得动,一动,就怕羊肉会变成羊跑走。

章本硕头疼了,六六爸不懂。

老板又上了满满一手的羊肉串,六六爸吃完,这才安抚了暴动的胃,心满意足地看着章本硕,打了个嗝,说:“谢谢你。”

章本硕说:“不用谢。你们外地赶来,这顿本来就该我请。”

“不,我说的是谢谢你和六六在一起。”

章本硕说:“叔叔,我说了,我没和六六在一起,她只是我的助理。”

六六爸没反应,只是看着章本硕的脸,说能在章本硕脸上找到自己当年的清秀面容,依稀有几分相似,都是帅哥。然后烫着嘴把最后一串羊肉串撸干抹净。

吃肉有力,六六爸酒意冲头,谈兴渐浓,一拍桌子,又叫老板再上五十串羊肉串。

六六爸开始吐苦水,说兄弟啊,不,小章啊,谢谢你,我担保,六六继承我们老刘家的优良传统,豁达,大气,漂亮,这点随她妈。配你绰绰有余。就一点不好——

六六爸有点醉,但还知道拣好话说,偏偏嘴巴醉了,半天找不到好词。

章本硕替他接上:“兴趣有点特殊?”

六六爸一拍章本硕大腿,说:“对,就是兴趣特殊,她相过亲,每次不超过10分钟,次次都是别人看上她,然后她吓跑别人。”

“有个当兵回来的,很喜欢她,小伙子人很婉转,见了一次面,发短信问她,说情人节没情人怎么过。你猜她怎么说?”

章本硕摇头,他猜不出,总之没好话。

六六爸仰头看天,看那茫茫夜空,蓝紫色的云移来移去,风好大,几千米的地下却没有风。

六六爸呆了会说:“她说清明节没死人还要现杀吗?”

章本硕点头,表示同情。

别说相亲了,别相出仇人就好。

“总之,谢谢你了!”六六爸一双油手握住章本硕的手直摇,还好他吃饱了,要不看他眼神,把章本硕的手当猪蹄啃了都有可能。

“千万别谢我,叔叔,其实——”

“别其实了,我老刘家的家风向来大气,不拘小节。叫我名字刘山峰。”

“刘叔叔,这怎么行?”

“不!别叫我叔叔,叫哥,刘哥。”

“刘哥,其实我和六六——”

章本硕说到一半,停下来,他突然想到一个极其恐怖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原本就有疑问,只是一直不影响生活,他也就放心里想一想,没问六六。

现在才突然惊醒。

章本硕看向刘山峰,眼里全是一片惧色。

天底下,还有比我爸更坑孩子的人?

章本硕他爸本科毕业,自认天赋惊人,只是后期境遇不济,看杂书污了那一往无前,勇猛精进的心境,以致于无法在学业上再进一步。

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他本硕连读,弥补老子遗憾,这样就省得他重生一回,重塑道基。

章本硕一直以为像他爸这样坑儿子的存在不说凤毛鳞角,也该是千中挑一。

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刘山峰更狠。

六六、六六、单独叫还好,可要加上姓的话,不是叫刘六六!

章本硕咨询过这么多来访者了,见多识广,不会轻易同情人,可在心里念了几遍“刘六六”,竟同情起那个百毒不侵,看恐怖片下饭,偶尔还会笑出猪叫的变态宅女。

这么奇葩的名字要伴随你一生啊!

搁一般人身上,都会有心理阴影的,也就六六心大,看得开,真是应了刘山峰的那句话:老刘家,大气。

“好,你先别说。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刘山峰问章本硕,“六六最喜欢的恐怖片?”

“小心肝。”

“片中最喜欢的片段?”

“女鬼用头走路。”

“六六最喜欢的食物?”

“披萨。水果味,菠萝,黄桃一定留到最后吃。”

“六六每次洗澡完一定要做的事?”

“在浴室镜子上写:我死的好惨。”

刘山峰满意点头,对女儿这么了解,两人的相处很走心。

“最后一个问题!”

章本硕明明不太想答的,竟也生出点期盼,自己连最后一题也会答对吗?

“六六身上哪里有毛病?”

“她腰不好。”章本硕脱口而出。

刘山峰惋惜地拍下桌子,好像章本硕错过了电视问答游戏百万大奖一样,“是筋不好,身子很硬。一拉筋就喊痛。”

刘山峰说完,眼神慢慢变得不对劲,削了一片片变尖,刺向章本硕。

腰不好?

刘山峰的目光像刀子,贴着章本硕的身体割过去,往下面看,被桌子挡住。

虽说家里养了几十年的大白菜终于有猪来拱了,算是喜事,可是——

刘山峰的刀子眼割来割去,最终呛的一声散入空中,化为嘴中一声长叹,又仰头看天。

“女大不中留啊。”

刘山峰谨记老刘家家训,大气,仰头站起,拍拍章本硕的肩,给出过来人的忠告。

“年轻人爱玩是好事,但要节制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三十九章 苟富贵

“刘哥,你误会了。”章本硕还要解释,刘山峰仰着头去结账了。

章本硕抢着付账,刘山峰一把推开章本硕的手机,说:“大气、大气。”

刘山峰付了钱,跟章本硕回去,直接进了六六的屋。

章本硕本想跟进去说清楚,可一想到里面还有六六的妈,还有刘山峰那口头禅“大气”,叹口气,往自己家走。

他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打开《本章说》,想写点什么。

敲了《张一帆》的章节,写了几行字,又输入《王垒》,另起一行,停下来。

王老师,他真的放下了吗?

章本硕回想起那天王垒和陈秀梅离去的背影,背后的白墙里突然透出一声闷吼:“呀!这是什么?”

“鸳鸯!鸳鸯!这是你外婆,别咬!”

“妈!这是鸳鸯,不要用脚踩!”

“这么多蟑螂?”

“不是,是鸳鸯的孩子!麻辣鸳鸯们!清汤鸳鸯们!你们好!”

“我受不了啦!你就不能有点正常的爱好!又是纸人,又是骨灰盒,还养起蜘蛛了?哪个正常男人会要你!”六六妈尖叫。

“大气、大气。”刘山峰劝架。

章本硕关掉文档,关电脑,站起来,去卫生间,准备洗洗睡了。

他机械地对着镜子刷牙,漱口,然后放下牙杯,正要走,又转过身,对着镜子呵了口气。

镜子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我死的好惨!

下面一行小字:牙膏快没了,要记着买。

章本硕看看牙膏,扁到根子上,卷起来。

她除了洗澡还在这里刷牙?

章本硕第二天起来,收到老妈的消息,说昨天是骗你的,这么久没回信息,是不是想出去躲一下?这么大人了,谈恋爱很正常,女朋友这么漂亮还藏着掖着。今年过年你也不用回来了,去女方家过吧。明年再回家,最好三个人一起回来。

章本硕回:哪来的三个人?

章本硕老妈回:孙子、孙女我都喜欢。

章本硕不想再继续对话了。

这时门响了,章本硕开门。

刘山峰站在门口,一把抱住章本硕,拍拍他的背,再放开,退后一步,一脸的不舍:“小章,我女儿就交给你了。”

“别,刘哥,千万别。”章本硕拼命摇头。

“你放心好了,昨天她妈威胁要给纸人套上蜘蛛衣服,一起烧了,把灰放到骨灰盒里养蜘蛛,她已经妥协了。”

“妥协什么了?”

“她把骨灰盒的盖子扔了,这样就更像鸳鸯火锅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女儿还是很可爱的,就是兴趣独特了点。”

“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就是那个蜘蛛有点棘手,她妈要我踩死,六六说你狠得下心吗?一尸两命啊!不,是一尸千命!后来我还真踩不下去。不过你放心,我今天去花鸟市场转转,走之前,一定给你个交待。”刘山峰不等章本硕说话,转身就走。

“刘哥,你真不用给我交待!”章本硕吼。

刘山峰没听见,或者装作没听见。

刘山峰走了,李临来了。

李临端来一个大箱子,说是王垒叫他交给章本硕。

章本硕问王老师呢?

李临说和陈教授度假去了。

章本硕让李临进来坐会儿。

李临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走廊墙上那个“第一章心理”的招牌发呆。

他想起很多事。

当初劝章本硕不要出去单干,说他没资历、没名气、没资本,单干就是找死,要不是自己给章本硕介绍来访者,章本硕恐怕连第一年都熬不过去。

然而,几个月过去,章本硕有资历,咨询过黄宇和吕佳这样的明星,怎么能叫没资历?

有名气。这几天记者都把李临的手机打爆,就为了套点章本硕的私密出来。李临压抑住想说的念头,把自己一三五穿三角内裤,二四六穿四角,星期天看心情,心情好就不穿,心情不好也不穿的事说出来,记者们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知道章本硕有没有穿。

有资本。阳光心理六成股份,两百万现金,轰动全城的大赌注,最后还以章本硕的名义捐赠五百万给孤儿院。

李临看着招牌上的一小时500元,心情复杂。

这500元一小时是他帮章本硕定的咨询价。

现在章本硕一小时不可能只拿500元,至少一千、甚至两千元起跳,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要给他咨询。

而自己,现在还是原地踏步,500元一小时。

唉!

李临叹了又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和章本硕的友谊依然牢固。

当初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抱住章本硕这根粗大腿。

李临说:“本子,你该提价了。定好价格跟我说,我帮你改招牌。”

李临又拉着章本硕在“第一章心理”的招牌下拍了张照,约定洗出来后,还要章本硕签个字,就写:“苟富贵,勿相忘,赠挚友李临。”

李临走后,章本硕打开箱子。

箱子里有书有照片。

照片是以前在阳光心理时的照片,那时王垒没有受伤,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和章本硕搭着肩冲镜头笑,偶尔还有朵朵抱着大黄入镜。

章本硕一张张翻过来,心也沉下去,回到过去一般,每翻一张,看上一会儿,那时的笑声、阳光就会跟着流出来,包住他。

看完了照片,章本硕再去翻书,书是《意识下的冰山》,第一版。

扉页上写着:赠尊敬的王老师,衷心感激你,您的弟子章本硕。

“衷心感激”上划了横线,破了洞,上面写了“虚伪无耻”。“章本硕”三字也涂黑。

只是这“虚伪无耻”四个字也被划掉,新加了一句话:做你想做的。不要浪费你的特长。

“特长”二字写得极大,笔划歪歪扭扭,可见写字的人心情有多激动。

章本硕合上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回到过去,那是个充满阳光味道的下午,阳光照到对面楼的窗户反射过来,洒下各色各形的斑点,大多是圆的一粒,黄红的边,白的底。

其中有粒极亮的斑,在窗台上慢慢地移,大黄盯着看,那斑移哪里,大黄的眼也跟到哪。

朵朵举着粉红魔法棒,背着大书包跳进来,挥着魔法棒念咒语:芝麻开门,我去洗澡了,记得多喝热水,呵呵!

大黄站起来,身子长了一截,伸爪去够魔法棒。

朵朵咯咯地笑。

阳光的斑点亮魔法棒的尖,也分出一丝光照亮了章本硕的心。

他想到了,要做什么实验。

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章 羞耻

王垒问章本硕:“心理学有很多领域,可以做咨询,也可以搞研究,语义、表情、神经、认知……你准备研究哪个方向?”

章本硕在想。

王垒说:“高树是专注夫妻感情咨询。宋雨是花语咨询,邓秀兰只爱拖地,你呢?你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吗?”

章本硕说:“王老师,我想做一个动物实验。”

那就是所有矛盾的起源。

章本硕睁开眼。

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

章本硕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id“王垒抱皮球射出7cm远”打破羞耻障碍,奖励积分5000点,总积分8300点。

5000点?

这是他迄今为止单次奖励最多的一次。

章本硕趁热打铁,问:“升到等级3要多少积分?”

“10万。”

“好吧,当我没问。”

系统接着说:“抛弃羞耻心,才能获得力量。请问是否选择融合?”

“融合什么?”章本硕问,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融合所有,然后进化。”

“会少掉什么?”

“少掉羞耻心。”

“就这样?”

“就这样。”

章本硕沉思,在想一个系统少掉羞耻心会有什么影响。

他很快得出结论,没有影响。

“融合。”章本硕下令。

眼前一黑,章本硕看到黑暗中燃起一个红点,那个红点越来越大,在跳动,是团火,又红又暖,偶尔还有火星溅出。

系统的浑厚旁白响起:没必要后悔。

没必要羞耻。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挺起胸膛走下去。

你很帅。

黑暗中亮起一张张面孔,是徽章,恶意徽章、狡猾的老实人徽章、灰色盾形底座徽章。

章本硕听着旁白不对劲,后悔?羞耻?自己选择的路?

怎么总感觉会出事啊。

徽章在火焰上空缓缓旋转,然后掉下去,火舌高涨,接着回落,徽章就这么没了。

章本硕连心痛的机会都没有,就看着徽章消失,连点灰都没留下。

“我说,那个,系统,你该不会是——”

系统没有回应,黑暗背景中又飞来两个词:点赞狂魔、舞台大师。

得,这回连称号也融和了。

火舌向上一窜,直接把两个称号舔干净了。

喂!舞台大师的称号我连用都没用呢!

章本硕抗议。

可是融合一旦启动,就再没停下的意思。

连吞了徽章和称号后,火胖了,充斥大半个黑暗背影,章本硕怀疑火再大些,能把自己也吞了。

远处又飞来无数本章说,投入火中,本章说在火中消解、融合,边框拼在一起,组成一个巨大本章说,有时间、有位置、有点赞数,还有“本章仙”的id。

章本硕盯着看,像是等待着绝世神兵出炉。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巨大本章说越来越亮,化成一把绝世好剑落入手中,再用本人心头血,算了,伤心,再用本人指头血或是鼻血开锋,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桀桀桀桀……

章本硕想远了,告诫自己以后少看点港漫,然后那个巨大本章说就像冰淇淋一样融了。

还融?

巨大本章说的点赞数没了,接着是时间、位置、内容,最后留下一角id和头像。

头像是一团的灰,被火烧了,染上红色。

然后,头像和id“本章仙”一起消失。

火也瘦回去,小到豆子般,原地跳跃。

章本硕呆了会,问:“没了?”

系统没回应。

其他功能都消失了,也就算了。

可是连自己的id和头像也一并消失,这次是不是玩大了?

章本硕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变化,他退出去,看自己手上。

还好,本章说的方框还在,打开看,本章说的id、内容、还有其他属性也都在。

他松口气,看来只是系统融合时不再回应,功能都没有消失。

这时有人敲门,章本硕开门,刘山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递给章本硕一个笼子,里面有两只鸽子。

“那,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刘山峰说六六妈就在楼下车里,等着去机场,就急匆匆走了。

章本硕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刘山峰就不见人影。

到了晚上,章本硕烧好了饭菜,六六也进来了。

一进来就拿了筷子,自己盛了饭坐下来,夹肉夹菜,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六六一边吃,一边问:“今天菜怎么这么丰盛?”

章本硕说快年底了,去菜场屯了点菜。

六六嗯了几声,又夹肉吃,吃得直点头。

章本硕看六六吃肉,就像看到昨晚撸串的刘山峰。

“唉,还好你爸妈没来。今天光伺候我家里那二老就累死我了。”六六抱怨。

章本硕听,还在想系统的事,不知道这次融合要多久。

“他们订好了今天下午的机票,说要出去旅游过年。一大早又拉着我去花鸟市场,说要给我买个鹦鹉,我说都年底了,鸟都飞回家过年了,花鸟市场哪里开着?他们不信,一定要去,还硬要拉上我,到了花鸟市场,果然门关着。他们还不信邪,又问守门的大爷哪里有鸟,大爷说西城广场有人养鸽子。他们就去西城广场。”

“养鸽子的人说鸽子本来不卖的。但不知哪个变态给鸽子下了泻药,拉了一天的屎,又被烟花吓到,动不动飞上天就下屎,被人投诉,只好卖了。”

“他们说买两只,我说鸽子又不能带上飞机,你们买鸽子干吗?牵根绳,带它俩比翼双飞飞回去吗?”

“他们说给我买的。我说都有鸳鸯了,鸳鸯刚生了麻辣、清汤,哪有工夫照顾鸽子?”

“照、照顾?”章本硕打断六六,六六夹了块肉往嘴里塞,腮帮子高高的。

“对啊,照顾,他们说女孩子养蜘蛛嫁不出去,要养点正常、可爱的宠物,本来想给我买个鹦鹉,什么虎皮、玄凤、金刚,可惜市场没开门,就让我先养个鸽子,陶冶一下情操,培养下气质。”

“鸽子呢?我爸说交给你了,他们到酒店了,等着看视频呢。”六六问,一边伸筷子到碗里捞肉吃,捞了半天,捞出一个鸽子头。

六六看着那鸽子头,筷子和目光一起僵住,只有嘴巴还嚼了几下,咽下去,像咽块石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一章 阿大阿二阿三

“你杀了阿大!”六六筷子一抖,鸽子头掉进汤了,嘴上油光,眼里泪光。

“阿大是谁?”章本硕问。

“鸽子啊!”

“我只叫菜场的老板娘杀了一只,你怎么知道那是阿大?”

“这么好吃,只能是阿大了!我选鸽子的时候就冲着肉质鲜美挑的。”

“好吧。那怎么办?”章本硕真心求教。

他本来还想说自己理解有误,再加上刘山峰没交待清楚,造成惨案,现在看来,也没全错。

至少六六是真心想吃鸽子肉,跟刘山峰昨晚撸串吃肉的劲一样。

手机铃声响了,六六拿出手机,挂掉,又开始打字。

“我爸打来的,30分钟。我只能帮你争取到30分钟。走,再买只鸽子去。”六六站起来,冲到门口。

“去哪买?”章本硕问。

“菜场有吗?”六六双眼光芒闪烁,大脑神经元剧烈放电,分析可能出路。

要让爸妈知道他们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就把阿大炖了吃,那心理打击太大了。

“没有。卖鸽子的回家过年了。我是请隔壁卖鸡的老板娘杀的。”

“广场,再去西城广场。”六六催章本硕快点,在门口急得直跺脚,就跟她爸想吃肉吃不到一模一样。

天黑了,卖鸽子那人可能回家了,不过也有可能还在,那么多鸽子,不可能一下子都卖光。还有机会。

章本硕准备好了,开了门,六六却没动。

“走啊。”章本硕问。

六六说:“等等,喝口汤先。”跑到餐桌旁,端起碗直接灌了几口鸽子汤,放下碗,抹嘴,夸:“真鲜。”

章本硕看六六那舌头舔了嘴巴一圈,都怀疑她急着去买鸽子,是不是想再宰了吃。

两人打车去西城广场,天气冷,人不多,鸽子也没了。

六六眼尖,找到那卖鸽子的大叔收了板凳正要走人,上前一把抓住:“大叔,鸽子呢?还有吗?买两个。”

六六掏出手机,对着鸽子大叔胸前的二维码就要扫一下。

章本硕内心波澜不惊,不用看本章说都知道六六想什么,买两个,一个养,一个炖汤是吧?

鸽子大叔说:“卖完啦。”

“那么多卖完了?”六六不相信,看了一圈,除了一地鸽子屎,确实没看到一只鸽子。

“对啊。都被一个人买走了,说是给他老板治病用的。”鸽子大叔美滋滋。

“可惜!”六六说,不知道是可惜吃不上,还是买不到。

鸽子大叔要走,六六又叫住他,“等等。”

“小姑娘,真没了。”

“不是,大叔,有没有鸽子蛋?”

禽兽!吃了鸽子还不够,还要吃它的蛋!

章本硕不知怎的就想到昨天刘山峰点羊肉串的表情。

章本硕和六六回到家,章本硕问她:“买鸽子蛋干吗?”

“转移注意力,我当这么久的咨询师助理,还是学到点东西的。”

六六带上阿二回自己房间,也叫章本硕过去,说是配合一下。

章本硕有段时间没来六六房间,沙发上放着蜘蛛套装,边上站着纸人,骨灰盒开了盖子供在桌上,别说,还真像鸳鸯锅。

阿二到了新环境,扑腾着翅膀飞了一小段,就挑个高处站着,落在冰箱上。

这时六六的手机响了,六六做了个手势,示意章本硕躲好,按照既定计划行事。

六六接通视频电话,屏幕上挤着刘山峰和她妈的脸。

“我们到酒店了。”

“这么快啊。明天去哪玩?多拍点照片回来。晚上别玩得太晚,还有,那个——”

“阿大阿二呢?让我看看。”六六妈说。

六六说好,等一下,然后冲章本硕打手势。

章本硕把鸽子蛋放在阿二身下,阿二走了几步,又踱回来,歪头打量那个蛋,好像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被绿了。

六六背对冰箱,把站在冰箱上的阿二罩进去。

“阿大呢?”刘山峰问。

“爸,你这都看得出来?”六六吃了一惊,她原本打算用一个鸽子冒充到底,让章本硕移来移去,造成两个鸽子的假象,没想到老爸眼这么尖,一眼就识破了,这还怎么玩?还好她有备用计划。

“这谁看不出来?阿大肉乎乎的,一看就好吃,阿二一身骨头。”刘山峰说。

章本硕在手机视野外频频点头,亲父女,不用验基因就知道。

六六冲章本硕伸出2根手指头,执行备用计划。

“阿大呢?”刘山峰问。

六六嗯了几声,去抓冰箱上的阿二。

阿二飞走,落到桌上,绕着骨灰盒走。

六六摸了下冰箱顶,突然惊呼一声,手抓着移到身前,对着屏幕张开,一颗鸽子蛋躺在掌心,六六用力挤出点眼泪,叫道:“爸!妈!阿二生阿三了!你们要当外公外婆了!”

六六妈喜极而泣,搂住刘山峰亲了一口,为这个新诞生的小生命高兴。

刘山峰可能是因为肉食者的缘故,看什么东西都从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吃这三个角度考虑,格外理性,问:“我记得卖鸽子的说这两只都是公的?”

六六呆了一下,哈哈笑起来:“你听错了。要么就是卖鸽子的说错了。对了,爸,这个蛋怎么煮,不,怎么孵?”

刘山峰和六六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聊了会怎么保温孵蛋的事。直到刘山峰说到番茄炒蛋的三个花样,六六妈打断老伴的肉食幻想,说以后记得多拍阿大阿二阿三的照片发朋友圈,塑造一下温婉闺秀的人设,虽然有男朋友了,但也要注意自身的进步,这样感情才能持久,就像我跟你爸一样,是吧?老刘?

刘山峰点头,做微笑状。

六六挂掉电话,长出一口气,示意章本硕可以出来了。

章本硕从冰箱后转出来。

六六问:“阿二呢?”转身去看,阿二就在桌上踱步。

六六看了一下,眯着眼,探着脖子,不太确定,问章本硕:“你看,阿二嘴里是不是叼着什么东西?”

章本硕跟着看,说:“是叼了东西。”

六六说:“好眼熟啊。”

章本硕说:“是啊,好眼熟啊。”

六六说:“长长的腿,黑黑的毛……”

“啊!鸳鸯!”六六尖叫着扑向阿二,阿二扑着翅膀飞走,站在纸人上,一口吞下鸳鸯,咕咕地叫。

六六又扑向纸人,阿二接着飞,一人一鸽就在屋子里追起来。

阿二撞到灯,掉下来,六六抓住阿二,挤它的脖子,要挤出水似的,还叫章本硕来一起帮忙。

然而最后只从阿二嘴里捞出一条腿来。

六六捧着腿,眼泪都掉出来。

这叫她如何面对麻辣鸳鸯、清汤鸳鸯!

六六呆坐在地上,压着阿二,阿二嘶嘶地叫。

六六充耳不闻,身体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碰不得。

章本硕过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轻拍六六的肩,想说节哀顺变,又觉得是不是太夸张了。

可是不安慰,六六又好像真的很伤心。

最后章本硕还是想到了好办法,附在六六耳边,轻声说:“要不,把阿二也炖了吧。”

六六猛地抬头,瞪向章本硕,那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像是见了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魔。

章本硕呆了一下,是他想错了吗?

“提议而已,你如果不想——”

六六站起来,抹掉眼泪,咽了口口水,说:“和鸽子蛋一起炖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人心如书

第二天一早,章本硕炖了阿二和阿三,还照着网上的食谱,放了山药、枸杞、香菇。

六六吃肉,一边感慨早饭就吃得这么油腻,一天的心情都好了呢!

章本硕问她什么时候去再买两只鸽子。

六六说不用急,她知道父母性格,养宠物也好,养女儿也好,散养为主,圈养为辅,过了节,估计就把这事忘的差不多了,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说阿大阿二飞走了就好。

六六问你不吃吗?

章本硕说不吃,早上刚起来没胃口,然后就去客厅工作。

听到传来的键盘声,六六一口肉一口汤,心情沉下来,又回忆起昨天章本硕提议炖掉阿二时的感觉。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像看恐怖片,背景音乐阴森起来,你就知道吓人的点来了一样。

章本硕说的那句“炖了吧”就击中六六的胃,再击中她的心。

让她有种惊喜的感觉,汤一口口喝,心却噗通噗通地跳,好像凶宅着火,一屋子的鬼跑出来,钻进你怀里,做出鬼脸说好怕,也吓得你好怕,心嘭嘭嘭地响。

章本硕正在输入《王垒》的章节,六六吃完鸽子,也过来工作。

虽说快过年了,可之前可攒了不少活。

六六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打开qq,然后就被一堆弹窗和好友申请惊呆了。

六六一个个点开,消息窗口叠起来,差点以为电脑死机了。

“章老师,我姓卜,卜算子的卜,去健身房办会员卡,教练问我姓什么,我就这么说,他听不懂,我就说萝卜的卜,三天后,我收到一张卡,卡上写着罗先生。我很伤心,但我明白我是个成年人了,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失败都归咎于自己的名字,可是我不想让我的孩子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所以,我想跟你咨询一下,怎么才能找到女朋友。”

“章老师,我是个网文作者,写女频的,最近有一个作者聚会,我很想参加,可我从来没穿过女装,怎么样才能自然地参与女作者的聊天呢?”

“章老师,过年回去,亲戚聚会,我看到了前女友,她还没嫁人,还跟以前一样漂亮,再次见面,我成熟了,她也学会体贴人了,相谈甚欢,分别前,她送了我一把伞,还叮嘱我一定要在晴天的时候带上。我想她一定有想法,可是想不出来,就想问你一下,不用咨询。只要告诉我答案就行,我会付钱的。”

……

足足数百个消息,还有很多人正在申请好友,六六庆幸自己没把手机号暴露出去。

这么多人,六六处理不了,直接叫章本硕来看,问他怎么办。

章本硕想了想,说:“跟吴丽联系,转到阳光心理去。”

六六刚想说你有钱不赚傻啊,嫌钱多是吧?

话到嘴边,想到这家伙还真是钱多,另外他现在是阳光心理的大股东,阳光心理赚钱,就相当于是他赚钱。还真没做错。

六六记下联系人的信息,准备转交给吴丽,章本硕拍拍她的肩,指指那个亲戚聚会上碰到前女友的网上来访者,说:“这个就不用转交了,直接告诉他答案,收他500块就好。”

“答案是什么?”六六手放在键盘上,等章本硕。

“晴天带伞的意思是:你若不举,便是晴天。”章本硕说。

六六打好字,发送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有反应。

然后发来一个消息:“章老师,我受伤了,我想找你咨询。”

“好了,可以转阳光心理了。”章本硕说,又回自己位置上坐下,盯着屏幕发呆。

六六骇然看向章本硕,一直以为这家伙是条晒太阳都懒得翻背的咸鱼,没想到还有这么邪恶的一面。

章本硕当然没六六想的那么邪恶,她那里有很多询单,章本硕这里也有很多,邮箱里全是各种各样的来访者,有很多只是单纯吐槽,说说烦恼,压根就没指望章本硕会咨询他们。

得益于《西门日报》的爆炸性独家新闻,咨询最多的就是各种不举。

章本硕看多了,都快觉得自己也要举不起来。

不过还好有阳光心理撑着,自己接不了,或者没时间接的单子都可以转过去,只留下自己感兴趣的单子。

人生啊。第一次可以出于一个纯粹的理由去做咨询,不用考虑经济的问题。

章本硕感慨了一下。

在邮箱里挑选中意的来访者。

这时手机响了,李临打来的。

章本硕接起来,李临说请他过去做个培训。

章本硕说不是有张一帆吗?

自从离开孤儿院后,章本硕听李临说起,王垒有意招回张一帆。

王垒都能和自己和好,难道还会记恨张一帆?

李临说:“张一帆不回来。”

章本硕问:“王老师说的?”

李临说:“不是,王老师邀请了,不过张一帆没答应,说是去拍电影了,跟什么知名大导演叶导。”

“哦。”

“本子,就你了。这次事件过后,大家都很仰慕你,都想知道你是怎么让黄中发不再自卑自己的7cm的。再说你又是阳光心理大股东,不来支持一下吗?”

“好,我去。”

“太好了,对了,我照片也洗出来了,到时候来了,记得帮我签字。”

章本硕挂掉手机,想着培训的事,又陌生又熟悉。

好久没做了。

不过自己文档资料做的好,每个咨询案例都有记录,统一放在《本章说》里面,只要把系统的部分剔除,就可以直接用作培训了。

章本硕看着里面一章章的案例,从最底下的《王垒》开始,一路上翻,突然触到什么,停了下来。

他闭上眼,呼唤系统。

黑暗中一点火苗窜出,照亮一小片区域。火苗跟之前的一样,不大不小,跳动着,偶尔哔剥响。

章本硕本以为系统融和进化需要时间,可过了这么久,一点变化都没有,叫它又没反应,他就想是不是还需要什么条件。

可是称号、徽章、本章说都被火苗吞噬了,还能有什么?

《本章说》的案例给了他灵感,他确实还有东西,不过不是自己的本章说,而是别人的。

王垒的、张一帆的、宣慎的……

如果系统融合是用本章说作为燃料的话,把这些人的本章说投进去,应该足够了吧。

可是怎么投呢?

之前火苗吞噬本章说,完全是自主行为,章本硕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

他先是盯着裤裆上的本章说,那是王垒最新留下的一个本章说:18cm!

章本硕盯了很久,一点反应都没有,王垒的本章说没有消失,系统的融合火苗也没暴涨。

他只好换一个,是张一帆的本章说:18cm!

还是一样。

章本硕连换几个,都是这几天新留的,黄宇、小周,咦?奇怪,怎么都是:18cm!

章本硕试不出名堂,再去看电脑上的《本章说》,一章章往上翻,一直看到最上面。

系统那一章里写着: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

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让他特意建立一个《本章说》文档,统合所有案例和系统信息。

章本硕慢慢咀嚼这个系统总纲。

人心如书、人心如书……

他闭上眼,黑暗背景下,突起变化,远方飘来一片片的纸。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三章 融合

纸飘近了,上面写着:18cm!

好帅!

后脑勺都帅!

阳光心理大股东,有钱、气质好、工作不错,我要是女的,我也想嫁。不对,不是女的,也想嫁。

为什么?为什么和黄宇站在一起,都这么好看!咨询也看颜值吗?

穿衣显瘦,脱了有肉,背肌发达,好有安全感。

为什么我总往他屁股看啊!嗯,再看一眼。

……

唉。

章本硕叹口气,果然如此,一点惊喜都没有。

本章说只能用肉眼直接接触才能看到,镜子、录象都不管用,所以自己身上有些地方的本章说他一直没看到过,比如后脑勺、脸、背,等等。

现在看到了,全是些夸帅的词,腻透了,烦。

纸一张张悬在火苗上空,纷漠如雪,却没烧着,一张都没有。

之前轻松吞掉称号、徽章的火苗现在却像小猫的粉舌,**了半天,也只把纸蒸卷了角,向中间拢去。

纸层层叠起,一道一痕地折出褶子,褶子再皱起来,反复折叠,垄出一道沟,弯弯曲曲,向四周蔓开。

每张纸都是如此,褶、皱、垄、沟或连,或不连,纵横交织,越缩越小。

到最后,那纸聚一块,成个脑状,表面沟回万千,横着旋出一尖卷力向下,拔出火苗的根,吸了进去,火栽在纸里烧,洇出红来,像是透明的青蛙吞了萤火虫,蛙叫火明。

章本硕看迷了眼,人心如书,心语留痕,即成本章说,谁想到这书痕百折千叠,竟变成脑样。

虽然棱角生硬,凹凸忽然,但大致上就是章本硕在教科书上看熟的大脑样子。

只是凑近了看,才能发现那褶皱里的书页纸痕,和真正的大脑解剖形态还是有区别的。

火在纸脑里跳,忽明忽暗。

章本硕的心思也跟着明灭不定。

系统?

他叫了声,系统没有回应。

章本硕睁开眼,看自己裤裆,18cm的本章说还在,再看一旁打字的六六,也能看到本章说。

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章本硕闭眼睁眼,反复几次,然后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看人。

视野中那个“说”字开关没有出现,干干净净,除了六六身上的本章说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他最早本章说污染时,全靠“说”字开关,关闭本章说,撑过了那段难熬时光。

这回连“说”字开关都没了?

那不想看本章说时该怎么办?

念头刚起,六六身上的本章说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溜肩的顺滑线条和因为打字微颤的头。

章本硕呆了下,又想看本章说,本章说出现了。

开启、关闭、开启、关闭……

本章说如同水中石,水涨石没,水退石现,随章本硕意念而定,连默念的功夫都省了。

融合、进化。

虽然只是个小功能改进,不过,系统好像真的变厉害了。

以后自己观察他人本章说,再也不会有眨眼的动作,就算是张一帆这种精通微表情的专家盯着看,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章本硕本来只担心系统融合,会不会把本章说一些功能融去,现在才放下心,反而更期待融合成功,进化完全后的本章说系统会有什么新功能。

只不过看系统一直沉默,和进化的速度,还要多给纸脑里的火苗添点燃料才行。

可是自己身上的本章说都投进去了,还能投什么?

积分吗?

章本硕刚想到积分,就知道自己积分有多少了。

系统虽然在沉眠,但是相关的信息回应却没有停下。

总积分为零。

章本硕记得之前是8300点。

他反而开心起来,一下子少了8300点,果然,系统融合连积分也全烧掉了。

这样最好,只要再多咨询几个来访者,收获积分,就能加速系统融合了。

咨询、咨询,还是要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啊。

孤儿院事件过后,章本硕不再像以前,要担心来访者太少,反而要烦恼来访者太多的问题。

章本硕重新看邮件,一个个挑过来。

不举、难举、举不长……

溜了一遍列表,没一个对胃口的。

章本硕点了转发,全转到李临邮箱里去,然后双手抱头枕椅背上发呆。

难啊!就没个举得起来的来访者嘛!

睡觉、睡觉。

章本硕回屋休息。第二天,他被吵醒。

醒来还残了半边的魂在梦里,一时分不清,脑袋胀得像灌了水,只听到很多人在说话,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大学住宿舍一楼,大清早的被外面的野狗吵架闹醒一样。

章本硕拖着身子起来,开了门,那声音响了些,他走到客厅,更响了,窗帘外全是交叠的人影,头挪来挪去。

又是记者?

六六呢?

章本硕看到六六趴在桌上,双手还放在键盘上,屏幕上几十个聊天窗口塞得满满的,恨不得挤成像素格排一起。

叫她先休息的,还通宵工作。

章本硕拍拍六六的肩,六六头还没起,双手自动摸到j和f键,劈里啪拉一阵敲,打出一句话:“这种情况应该及时就医,心理咨询解决不了,对,阳光男科医院,不不不,没有股份,只是个人意见,什么?你说章老师在那里割过?谁说的?没有证据不要乱传,我告你诽谤……”

用的全拼,居然不看屏幕自动按1234选词打出来,昨天晚上,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六六抬起头,麻了半边身子,挨在桌边不敢动,看到是章本硕,笑了下,说:“早啊。”

章本硕捂住她的嘴,指指窗边,六六马上懂了,眨眨眼。

外面的人却听到六六那声早,叫起来:“章老师,早!可以开门咨询了吗?我有焦躁症,想做什么必须马上要做,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看,我就说在窗边等好吧。把石头给我放下,不准砸窗户!”

另一边敲门声响起:“章老师,开门。我买了雷克萨斯es200,加了车友会,可是他们出去不带我玩,我问为什么,他们说我是200,他们是300,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我深受打击,又去加了es200的车友会,结果他们上山去吃野猪肉不带我玩,我问为什么,他们说我是卓越版,他们是豪华版,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我再受打击,又去加了es200卓越版车友会,这回总没人说不是一个档次的吧?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样?快说!”

这不是章本硕说的,是外面的人一起叫。

“结果他说我的车是冰晶白,他们都是加价上的宝石蓝、凌波玉、熔光晶,还送了3张保养券和脚垫、贴膜,外加打蜡,不在一个档次上……”

“呜呜呜,章老师,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边上的人先劝开了:“是啊,就几十万的车,分那么细,搞笑不搞笑?你看开点,瞧我,今天坐公交来的,让人鄙视都没人看我一眼。”

“不是,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找章老师问问,凭什么他们送那么多,我就两破脚垫和贴膜,保养券和打蜡都没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四章 培训基地

一个人吵沸了所有排队的来访者。

不等章本硕开门,都先开始说自己的烦恼,还越说越大声,好像章老师有神通法力,能隔门开解众生苦怨似的。

六六捂住耳朵,先是茫然,然后两眼燃起凶光,在电脑上打了四个字给章本硕看:“我有泻药!”

敢扰我清净,不能好好看恐怖片的都要腹泻三天三夜!

章本硕肠子一抽,想到那天差点泻到脱力的画面,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来解决。”

章本硕走到门口,开了门,门口的人顿时安静下来,接着外面一圈又一圈的人也没了声音。

所有人错着头、踮着脚,想看看章老师的真面目,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帅。

章本硕顶住众人殷切的目光,说:“今天起,我在阳光心理咨询。请大家以后去阳光心理登记预约。请跟我走。”

章本硕走出去,像分开一条河,众人纷纷贴墙避让,等章本硕走到电梯口再聚过来,跟在身后。

半小时后,章本硕坐在阳光心理的大办公室里,李临陪着他。

外面一群人都在吴丽的指引下登记、预约,秩序井然。

果然,来访者数目一多,单打独斗就不太现实。

章本硕坐在椅子上,有点不习惯。

这里是王垒的办公室,李临说了王垒不在,章本硕最大,就把他引到这里来。

“王老师怎么说?”章本硕问。

“他说不行。阳光心理是阳光心理,第一章心理是第一章心理,你的来访者不能放到阳光心理这里来咨询。”李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读出来。

章本硕点点头,王垒的答复并不意外,很正常。

就算他是阳光心理的大股东也一样,毕竟是两家公司的事,也不是一个两个来访者,而是几百个,名单上还有几千个在排队。不是简单推给阳光心理就行的。

“王老师还说,”李临看着手机,抬头瞥了章本硕一眼,眼神很复杂,就是那天在第一章心理招牌下和章本硕合影的那种眼神,再复杂个一百倍吧。

“他还说培训基地空着,一直没有利用起来,就免费给你当作第一章心理的办公场地,你只用负责培训阳光心理的新咨询师作为交换。挂牌就挂第一章心理和阳光心理培训基地两个牌子。”

“那来访者呢?”章本硕问。

李临看手机,说:“王老师说,既然都在一起办公了,那第一章心理的来访者就是阳光心理的来访者,可以互相安排咨询。”

绕了个弯,还是帮我接下了。

谢谢你,王老师。

章本硕感慨,自己伤害了王老师这么多次,王老师还是为自己着想啊。

当然王老师也有借用自己名气,给阳光心理做宣传的打算,可是无论如何,白占了新培训基地,也省了不少开销。

章本硕也不客气,应下来。

李临说完,看章本硕的眼神已经灼热到要把他烧穿,这哪是大腿啊,这是一棵参天大树,粗到没边。

沈立文一手操办的新培训基地,占地面积5、600个平方,大平层,就全部给第一章心理了?虽说还要负责培训新人,可王老师也太大方了吧。

李临又想,反正都是阳光心理股东,左手倒右手,占便宜的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大方不大方的。

李临拉着章本硕就要去培训基地,章本硕问他这么急干什么,李临说他等不及让章本硕见见沈立文了。

结果沈立文请假,说是洁厕灵闻多了,小感冒,回家休养,过完年再回来。

李临很是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拉着章本硕转一圈,介绍培训基地的布局,逢人就说:“这是我朋友章本硕章老师,以后在这办公,对对,王总说的,不好意思,不要拍照,不签名,想握手的到后面排队,要加微信的,先把手机号码、三围、素颜照、兴趣爱好,过往情史形成简历发我邮箱……”

李临带章本硕看了办公室,落地窗、俯瞰对面的湿地公园,早上看鸟飞,晚上看对面楼大妈晒内衣,风景独特,奢华品味。

再带他看厕所,光洁溜剔,滑不留手,这么跟你说吧,你就是中午叫了盒饭蹲这吃,都没任何违和感。

王总最重视厕所清洁,特派沈立文全权负责厕所清洁问题,并设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统筹管理,进行深入教育,并在实践中严格执行。

李临热情邀请章本硕撒一泡尿,体验一下至尊享受,他个人推荐从门口往里数第三个小便池,那里正是光暗交界处,不里不外,不亮不暗,既不会被门外经过去上女厕所的同事瞅见长短,也不会过分靠里而觉得压抑,天气好时,还有阳光、鸟叫,和窗外对楼晒被子大妈的温和目光,绝对是小便黄金vip位置。

在这里尿,短短的几秒钟,你会在氨气和洁厕灵的熏陶下,开始思考一些哲学问题。

我是谁?

我从哪来?

我死哪去?

哦,我在带薪撒尿。好爽!

章本硕婉拒了,李临不放弃,还是劝他体验一下,尿过一次,你会爱上它的。

章本硕再次拒绝,李临说是不是因为我在不好意思?

章本硕说不是。李临说那就是没喝水,尿不急,没关系,厕所的水也是直饮水,现喝现尿,来来来。

章本硕说喝水了,还喝得很多。

李临问那为什么不尿!热情变成委屈,看那样子,要是章本硕不答应,李临当场尿上一泡都有可能。

章本硕仰头看天,说自己膀胱大。

李临也跟着看天,唏嘘起来,然后就忘掉尿尿的事,拉着章本硕出去看门口的招牌怎么放。

李临拍胸脯保证,招牌要重新做,高端大气上档次,以前那个一小时500元的收费标准看着太刺眼了,要改成非诚勿扰,价格面议才行。

然后要贴章本硕的个人简介,黄宇要写,最小公倍数吕佳要写,黄中发7cm更要写、尤其是最后的挚友李临绝对要写。

章本硕都交给李临去做,又看了一圈培训教室就回去了。

第二天,章本硕和六六一起过来,进培训基地。

门口的招牌已经挂起来,第一章心理和阳光心理培训基地。

六六也有独立的办公室,她先进去布置。

章本硕进自己办公室,今天是他在新办公地点咨询的第一单。

来访者已经在办公室内等候。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目光却有些畏缩,触到章本硕就收回去,看着自己的手。

章本硕说对不起,来晚了一点,请介绍一下你的情况。

那人看看章本硕,说:“我叫沈书影。”

“好名字。”章本硕赞叹。

沈书影不干脆地笑一下,又垂下脸,不知做什么表情好似的,过了会儿,才接上:“我是个写手,我要女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六章 爽点

帖子没人回复,很快沉下去,大家都在讨论其他作品,什么《重生归来打老婆》、《都市修仙兼修家用电器》、《史上最强泌尿系统》……

沈书影看得眼热,为什么其他帖子都好几页的跟帖,自己的这么快就沉下去。

他赶快注册了个小号,想把帖子顶上去,结果积分不够,等级没到,无法回复,还要先养着。

沈书影只好先放着,等下班以后再说。

下班后,他打开龙洞,帖子又顶上去了,在第一页。

他很兴奋,读者们一定都在夸我吧。

看还是不看,看了,太骄傲,脱离群众,找不回写作的初心怎么办?

不看的话,这么多人夸我,不看太可惜。

沈书影花了零点1秒的时间想清楚,点开帖子。

——写的什么*****!第一第二章看完就无语了,你说那个就那个,到底哪个啊!明明有这么强的能力不那个,给我们看什么?主角就是一坨屎,作者就是拉屎的那个垃圾!

——垃圾!作者自嗨吧?

——文笔可以,剧情太烂,主角更烂,作者更更烂。

——签到!!!哦,忘了,这里是龙洞。

——玩梗是吧?对得上脑波的人会觉得好,对不起,我看不下去了。

——成绩这么差,连签约都签不了,是有原因的。

——写得太轻松搞笑了,我现实过得很幸福,看网文就是求刺激求虐求深度的,不在一个频道上,不看了。

……

“一年后——”沈书影说。

“一年?”章本硕问。

“哦,打击太大,我用了一年时间才把自己的心拼好,那段记忆是空白。”沈书影说,心中的裂缝还在哭泣。

章本硕不再问下去。

“一年后,我鼓足勇气,又开了一本新书。”

这一年沈书影颓废过,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愤怒过,打猪头练铁砂掌,被值班班长抓到,罚了200块钱,还通报批评,说某同志把猪头打得不成人样,建议整改,改成太极拳打,肉质劲道,有弹性。

沮丧无力失望过,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就这样过了,跟那些猪一样,最后退休,走上那条窄道,然后被电极罩耳,瞬间电死,五肢朝天硬绑绑。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戏弄人,当他不再想着在网文一行出人头地时,机会却来了。

其实是灵感,但这次的灵感让他坚信一书成神的机会来了!

情况是这样的。

那天他轮班,他在扫腰子,就是把台面上切好的猪腰子扫到边上的筐里,他做得有气无力,心不在焉,掉了一个猪腰子在地上。

班长刚好走过来,瞪他。

他捡起来,用水冲净,扔筐里。

班长过来,拣起猪腰子甩他脸上,说:“是你穿越了,还是猪腰子穿越了?卫生规程第九条第三十五项第二段怎么规定的!”

“报告班长,卫生规程总共只有8条,没有第九条。”沈书影说。

“嗯?是吗?”班长不太确定,马上又板起脸:“总之,违反规定,罚钱。50。”

班长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背着双手又去巡线了。

沈书影呆了会儿,把地上的腰子拣起来,今晚可以炖腰子吃了。

贵是贵了点,不过毕竟是穿越的腰子啊。

沈书影捧着猪腰子,手突然抖起来,像是捧着自己刚剖出的心,那血蒸着热气,烫手。

穿越?猪腰子?肾?

班长又走回来,“工作时间发什么呆?车间管理条例第一条第一项第一段怎么规定的!”

嘿嘿嘿!这回你可别说连第一条都没有!

啊!

沈书影大叫一声,把猪腰子啪唧到班长脸上,一口气跑出车间。

他想到了。

新作品该写什么。

那次龙洞打击后,过了好几个月,他做了个总结。经验教训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书名不行,让读者看了不知道你要讲什么。

这会他找到了灵感,也知道如何取一个适应市场的书名。

新书就叫《我的肾穿越了》!

更直白、更简单吧,不那个那个了吧!

沈书影打开作家助手,就要新建作品,打字打到一半,又停下来。

要不要开一个小号?

《瞪谁谁那个》毕竟写了15万字,够短,可也算太监,太监败人品。

开小号。

叫什么名字呢?

上个名字取得不好,跟书名一样,也叫“瞪谁谁那个”。是自己考虑不周,想想日后成神,上台领奖,主持人说:“有请今年起点新人王‘瞪谁谁那个’上台。”

这该多尴尬。

成神路上,一回头,满满的黑历史。

不行,要高大上,要有神格,要拿得出去。

沈书影不急着开新书,先去研究大神的名字,猫腻、霞飞双颊、辰东……

东哥的新书什么来着?

圣墟?

我的肾穿越了、圣墟、圣墟、我的肾穿越了、肾、肾墟?

好名字!

虽然有蹭东哥热度的嫌疑,不过一语双关,寓意深远,肾穿越了,不就肾虚了吗?

好!就是它了!

沈书影输入名字:肾墟,再新建作品《我的肾穿越了》。

简介:赵元的肾穿越到一个仙侠世界,从此,他尿,整个仙侠世界的人陪他一起尿。不仅如此,尿气氤氲,升至天顶,结成一面大镜,照出赵元,从此,整个仙侠世界的修真者都能看到赵元的吃喝拉撒睡了。简单点,肾直播,一起尿。

沈书影文思尿崩,顺带连大纲也写了。

故事主角:赵元。

女主角:赵元老婆。

反派:赵元仇人。

反派**oss:赵元仇人的boss。

正派:赵元朋友。

爽点:一起尿尿,和女仙一起,和反派魔道一起,渡天劫时一起。

第一卷**:魔道联盟进攻一元剑宗,一元剑宗死守不退,就要灭门之时,赵元悟得神通,可选择谁陪他一起尿尿。他尿了一泡,各界魔道大佬通通尿裤子,羞惭而退,一元剑宗没人尿裤子,士气大振,反杀回去,尿湿千里,众魔头捂裆而死,其状甚惨。更有甚者,为保颜面,故意倒在河中,说自己没尿,是被河水浸湿裤子,剑宗弟子指着变黄的河水痛斥魔头,魔头更羞,投河而死,不,投尿而死。

沈书影写完,看自己的大纲,差点被那一**的尿意拍死,太精彩了!太爽了!

我终于找到爽文的爽点了!

一整个仙侠世界的人陪你去撒尿,尿线如流星雨划过天穹,何其壮观!

赵元老婆说:“我想许愿。可没有流星。”

赵元解开裤子,说:“没事,我尿一场流星雨给你。尿多长,愿望就有多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快穿:不然会着凉的!》

章本硕都差点被沈书影说尿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上传作品,等待审核。”

审核通过,还有一个新消息,沈书影打开看:请注意不要写低俗下流的内容。

沈书影大怒。低俗下流?不就开头写个尿尿,就低俗下流了?谁不尿呢?仙女都要尿尿呢!

哪里下流?我写得很深刻好不好!当一个仙侠世界的人都和主角共呼吸,同尿尿,生理频率一致带来的心理条件变化,深刻揭示了泌尿系统循环对人身心健康的重大意义,而且还有广阔的空间可以探索,不同于传统的仙侠文换地图,强行延长故事的做法。我的肾穿越了可以分成如下几个阶段。

第一,大家一起尿。

第二,我想谁陪我一起尿,就一起尿。

第三,仙侠世界之上,还有个正经仙界,见没人渡劫飞升,派下仙官查探,结果仙官也尿。

多深刻、多么具有反讽意义!

低俗下流?

等我一书成神,请一水的大学教授、文学批评家给自己的书写序,写各种各样的序,变着法儿夸这本书思想深刻,内涵丰富。

评书评不够,还要评我这个作者,说我的字里行间流动着一个绝大命题,不是对当前社会、民风的简单描摹,而是以戏谑之笔,嬉笑怒骂之风重新审视肾虚尿亏这个社会性问题,极富人文关怀。

“然后,签约了没?”章本硕问。

“没。”沈书影低下头,“我写了258万字,大纲都有30万字,每隔五万字申请一次,都没有通过。”

“而且他们还把我的作者名改了!”

“本来是——”

“肾墟。”

“改成什么了?”

“深墟。”

“其实也不错,挺有深度的。而且你想,万一新人王了,上台领奖,有请肾墟,多不好听,是吧?比瞪谁谁那个都差。”

沈书影接受章本硕的安慰,接着说书的事,写到26万字,他的成绩比上本要好一点,12万点击,75张推荐票。

他又开始反思。

反思的结论是缺乏宣传。

上次去龙洞宣传就是个错误,那里没多少读者。

这回他有经验了,知道要去哪里宣传,就去起点app的书单。

他先写好一段话:单主你好,书单已收藏,自荐作品《我的肾穿越了》,赵元生命中最光辉的时刻,就是对着一整个仙侠世界的人撒尿。而且所有人还陪他一起尿。

发完后,沈书影好期待,又有点害羞,像是第一次摆路边摊叫卖,或是敲门推销蟑螂药。

他脸皮薄,真叫他当面自荐他绝对做不出来,不过,还是要感谢网络,给我一个舞台——

单主懒懒猫回复了。

“对不起,身为一个女孩子,看不了这么低俗的书,你还是去其他地方试试吧。”

啊啊啊啊啊!

低俗!低俗!低俗!

懒懒猫那话像是直接摔他一耳光,啪啪地响。

苍天啊!大地啊!写尿就低俗,我到哪去说理啊!

你们女生还手拉手一起去厕所呢!

说他的书是垃圾没关系,说写得不知所云,乱七八糟没关系,说看不爽,太逗逼搞笑不深刻不沉重不虐主也没关系。

但说他低俗他忍不了!

他拿电棒赶猪,他读博尔赫斯的《纳撒尼尔·霍桑》。

他捅猪脖子放血,他读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

他脱毛、开膛、净膛、去头蹄、劈半、复检、盖章,他读巴里科的《丝绸》。

他很喜欢读这些书,就像他平日里的工作一样,每一样都那么简单,明明白白摆在你眼前,你知道脱毛怎么脱,开膛怎么开,猪肉上的蓝章怎么盖,可一连起来,从全局来看,你又糊涂了。

不知道自己在屠宰厂里工作的意义何在,有时割的肉多了,好像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躺在被一个金属钩子吊着,悬在轨道上晃荡。

这些书也是如此。

书里的字他都认识,知道念,知道写,每个词的意思他也懂,像是萤火虫,花园、凉亭、鞋、树、人、生、死……

可是这些词连起来,他却完全不明白作者要表达什么。

他看不懂,这种感觉就跟他在车间里工作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过看过这些书后,他明白了一点。

你说我文字水平低,我承认,你说我俗,我是俗,可是两个连起来说——低俗!

不,我不是低俗,我是迷茫!

啊啊啊!

沈书影抱头大叫。

章本硕让他叫。

叫了几分钟,沈书影停下来,喝口水,继续说。

他很生气,准备回复懒懒猫:这本书可能很俗,但绝不低俗,请你再多看几章。

写到一半,他突然意兴阑珊,又把字都删了。

就算她看了又怎样?

就算她说不低俗又怎样?

书烂不是明摆的事吗?到现在还签约不了。我这是在做什么?

沈书影不写了。

反正也没人看,看了也没人说好。

写简单了说套路,写复杂了说太乱。写搞笑的说逗逼,写深刻的说文青。

不写了、不写了。我再写我就是狗!

沈书影准备退出,手滑,点到了懒懒猫书单里的一本书:《快穿:不然会着凉的!》

简介:白洁快穿后,成为随便什么城数千万女人羡慕的对象,因为她嫁给了男神高大总裁高义。

婚前,他是禁欲系冷面不加辣不要葱咸菜我自己会加谢谢的高大总裁。

婚后,他是白洁的24小时粘人妻奴。

“老婆,求你了,快穿上我的秋裤吧,会着凉的。”

咦,你为什么反着穿?

【1v100甜文!节奏爽!男主强势宠妻无底线,女主放纵自我不白不洁不报警!】

出于对懒懒猫品味的鄙视,沈书影想看看她推荐的书到底能高雅到哪里。

他点了“立即阅读”。

一分钟过去,女频的文,嗯,好无趣啊。

两分钟,小姐姐、小姐姐的叫,用词都不一样。

三分钟,读者头像都是可爱卡通,阅读氛围都是粉红色呢。

五分种、十分钟……

好好看。

呜呜呜,好想有个白洁小姐姐这样的男票!

咦?口气怎么这么怪?

不管了。

沈书影通宵追完140多万字,在最新一章留言:肿么办还想看,不够看,还有最近高义怎么不叫白洁宝宝了?t^t

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晨光浸湿了窗帘,卧室内白了一圈,该上班了。

沈书影去上班,被班长骂,扣钱,写检讨,向保安室大爷道歉,下次翘班再也不跑那么快,大爷以为有头猪逃过惊天电极赤雷杀,跑出门去,差点打电话给集团总部,说有集团资产流失,一头猪,要会计月底做账别忘了。

他捅猪脖子放血、他剃猪毛,他剁肉,他分装猪肉猪骨猪肝猪心猪腰子,他面无表情。

班长过来说他没带手套,罚五十。他嗯。

班长又过来说他没戴头套,罚五十。他嗯。

班长再过来说你没事吧?他嗯,没事。班长说没事发呆,罚五十。

他嗯。手里拿着刀继续发呆。

班长赶快走了。

下班,他走出车间,经过保安室,对保安大爷说对不起我不是猪。然后回家,躺床上,打开手机。

他先看《我的肾穿越了》。

书还是没签约,不过多了条评论。

walu:又养死一本书。

下面还有人评论。

沈书影点进去看。

城里没风:来看我的《大仙君太太》拒签五次,依然稳定更新中,人品绝对保证。

沈书影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遇上同类了,骂句小傻瓜,签约都签不了,连扑街都算不上,还坚持什么呢?

他点开“城里没风”的头像,头像显示作家,作家名字叫“城外也没风”,只有一部作品《大仙君公公》,42万字,妖星坠落,天穹崩碎,城里没风,城外没风。

沈书影看那简介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在他书下面评论:

为什么会没风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宠妻入肾

“章老师,写了两本书,都没签约,我反思了很久。”

“反思的习惯很好。”章本硕只能这么说。

沈书影反思,看了同样是扑街未满,lv1以下的“城里没风”更有感触。

原来他反思得还不够深啊!

不管是《瞪谁谁那个》,还是《我的肾穿越了》都犯了一个毛病,没能让读者在一开始就看明白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直白,别耍花招,真诚一点。

明白是明白了,可具体怎么做,沈书影还是不清楚。

他退回到书架,看到《快穿:不然会着凉的!》多了个小红点,更新了。

他等不及看高义叫白洁宝宝,看白洁男友力max,教训小流氓,把高义宠成智障,反向宠夫,神转折啊!

点进去,看完了,他又后悔,为什么不多存几章。

接下来几天,他就一直在养书和开宰间纠结,直到看到最新一章:“欧巴,爱死你了”,他忍不住了,发书评。

“王申怎么不处理?迂腐怂包男!还有,整天欧巴欧巴地叫,恶心不恶心?”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回复。

宝贝娃娃:很好啊我有时也会这么叫。

欣赏梨的眉:嘻嘻。

雪舞冰心:渣男我同意,欧巴口头禅啦。

飞花轻舞:喷子请离开,有种你写一本让大家看看。

写就写!

这几天班长罚钱罚得他都不想去上班,越上越亏,还不如窝家里。

沈书影也没怎么细想,大纲没写,主题没有,开头不明,主线未定,随便扫了下榜,仿了个火书名字,新建作品《宠妻入肾:杀猪老公有点肉》。

再看看作者号取什么名字。

女频作者一般取什么名字?

江流云、君书雁、闲落花、天际舟、青叶莲?

嗯——

有了,影青莲。

红泉含香,青莲吐影。

取这个名字,大家一定认为我很有文采,人又很美。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是自己夸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沈书影写了个一万字开头。

女主被男主睡了,醒来发现**,正生气呢。男主捏住她的下巴,玩弄她的下巴肉,掐出双下巴,目光冰冷:“女人,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然后女主当然是又羞又急,和男主吵啦,男主的管家过来说这是主人老婆。

女主说屁咧,我是他老婆?

男主说哦,对了,我是娶了个老婆,就是你。

然后男主拉着女主坐直升飞机去一个草原,从空中往下看,浩浩荡荡的猪群在吃草,别问为什么在草原上养猪,也别问猪吃不吃草,总之,男主养猪起家,日杀千猪,身上一两肉抵换成猪肉,价值一个亿美金。

最后,男主带着女主骑在猪王背上,面对着夕阳,又捏女主下巴,捏出双下巴为止,宠溺地说,忘了,还有邪魅一笑,说:“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吃不完的猪肉,炒不完的猪腰子,嚼不完的猪耳朵,但是拜托你一件事。”

女主被男主和猪王身上的燥热气息薰得面红耳赤,双眼迷离,呼吸急促,口水直流,问什么事。

男主抱着猪王亲了一口,说:“我只爱猪,不爱人,请别爱上我。”

女主怅然下猪,看着男主那伟岸身影骑在猪王身上,走入夕阳,心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她握紧双拳,好开心,有猪吃。

对,恶搞。

我就恶搞怎么了?

不懂女性心理?写不出绝宠虐渣打脸,没文笔,没感情线?

我就写了,怎么着?

反正没人看。

沈书影写这本就为出口气,证明自己能写,没其他想法。

上传了,就不再管它。

接下来几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敲键盘,上传,什么数据、书评、签约,都没管。

没大纲,想哪写哪,反而写得更快。

沈书影一个星期码了十万字,刚上传完最新的章节,随意往下一拉,惊呆了。

居然有35个书单加了他的书。

这是我看过最直接的一本书!一上来就肉,还肉得这么仔细!可我为什么看得这么带感呢?都留口水啦。作者真的杀猪吗?

据说有肉,格局高大上,恶搞无底线,结果一看,猪肉!

作者脑洞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各种神转折,看得很爽,另外,什么时候推倒那个班长啊,确定不是**?

天啊噜!好猪,不,好书差点错过。男主一身西装,拿叉子喂女主吃猪腰子那段我快笑疯了!真是宠妻入肾啊!

起点绝无仅有的禁欲系杀猪霸道总裁独立女性吃货言情推理悬疑,猪王最后有没有骑上野猪王的女儿啊!为什么我觉得猪的感情线写得更好?

男主撩猪比撩女人强。豁豁豁。

沈书影忙翻回到作品页,点击30万,推荐票1500,评论566条。

火、火了?

这成绩和大神比,还是渣到没边,但和他以前那两本,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沈书影打开作家助手,消息栏的红点触目惊心,他的手指在发抖,点了好几次,才点中红点。

“作家您好,您的作品经过审核,已达到签约标准。签约流程请等待后续系统通知……”

签签签约了?

沈书影退出作家助手,过了一分钟,再进去,点开“作家咨询”。

“已达到签约标准——”

签约、我签约了!

我终于可以正式扑一次街啦!

我终于可以拿全勤了,一个月600刚好够班长罚款,哈哈哈、呜呜呜……

沈书影笑着笑着,哭起来。

哭完后,沈书影擦掉眼泪,照着流程走完签约手续,寄出合同,然后认真上班,回家认真打字,构思,写大纲。

签约后,来了两次推荐,然后24万字上架。

首订20,收藏三千三。

成绩很差,但他无所谓。

再怎么样,也比以前没签约好。

毕竟现在写了有人看。

有人看就好,反正有全勤600。

他现在只能做到认真写,对,恶搞也是要认真的。

成绩不好,一直没有推荐,没推荐,成绩一直上不去。

编辑除了签约时跟他聊过两句,接下来就再没沟通。

沈书影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跟编辑讲。

直到有一天,他打开作家助手,点开消息红点,发现有人给他打赏了。

盟主。

换成人民币一千块。

他很激动。

盟主留言,叫他建个书友群。

他建了,拉盟主进来。

两人聊天。

盟主叫他影姐姐。

沈书影打字:其实我是男的。

盟主说:影姐姐,以后一天五更,我看爽了,再给你个白银大盟。

沈书影删掉,重新打:谢谢亲,姐姐我会加油的!么么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四十九章 马甲

“所以你为了一个可能的白银大盟,一直扮女的聊天?”章本硕问。

“也不能说是扮,我就自然聊,越聊越投机,我俩的共同点很多,聊得来。”沈书影说。

“我大致明白了。这次咨询就到这里,下周你再过来。”章本硕说。

“这么快?我还有很多事没说呢。”沈书影还没说够。“而且,年会三天后就要开始,我等不到下周了。章老师,只有你能救我了,三天,三天内把我变成一个女人吧!”

章本硕还从来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就算扮得很像,也不可能完全骗过一个人吧?男女之间的生理差别可不是单靠训练或是心理催眠就能做到的,而且声音呢?你别说你还会伪声。”章本硕倒不是真的要改造沈书影,只是思考这个操作的可能性。

“没事,年会上有表演,我假装迟到,然后跳只舞就行了,跳完舞我就溜,话也不说。只要让观众席的她看见就行。”

“这样啊。”章本硕沉思,然后说:“如果只是跳舞,那不用来找我,我认识一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

送走沈书影后,章本硕要去上课了。

培训内容他早就准备好了,连教材都不带,直接走进培训教室。

教室不大,能坐下50个人的位置,却连过道都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挤在门外,踮着脚往里看。

章本硕看一旁的李临,李临无奈地笑,没办法,这段时间都是章老师的新闻,人气火爆,他已经尽量控制人数了,奈何学员们太热情,只能临时加了站位。

章本硕一开口,教室就安静下来。

“大家都是有经验的咨询师,我就不讲基础内容了。今天主要交流一下案例咨询经验,大家最近在咨询中有碰到什么难题的,可以分享探讨一下。”

章本硕开门见山,要探讨案例,那些一心想问八卦的人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咨询师举手,说了一个她碰到的难题。

一个来访者为了爆料奖,在民居前脱光衣服,却没拿到一分钱,心理创伤,现在发展到暴露癖,经常梦到自己光身子走在大街上,醒来后,发现自己真的光身子走在大街上。

章本硕问她是怎么想的。

女咨询师说:“刚开始,我把他当成普通的露阴癖来处理,采用厌恶疗法,将他的暴露冲动和一个他最讨厌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形成厌恶条件反射,就像治疗肺癌的医生多半不会吸烟,急救室里的医生开车大多会系安全带一样。”

章本硕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第一节课他不准备说太多,想先观察一下这些咨询师的水平。

不过光从刚才女咨询师的陈述来看,水平可以。不愧是阳光心理。

他一边听,一边看女咨询师身上的本章说,知道她叫马丽,刚入职阳光心理一年,曾有被熟人性骚扰的经历,为了对抗心中的恐惧,自学心理学,踏入心理咨询这一行。

系统还没完全融合,但是已经有进化的迹象。念动之间,本章说随意开启关闭,没什么用,但逼格太高,可惜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章本硕想着系统的事,眼前突然跳出那火种纸脑形象,叠在马丽身前,缓缓旋转。

与此同时,上方跳出两个字:马甲。

怎么?现在就融合?

章本硕本想阻止,可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干扰,各干各的,就随系统去了。

他本以为马甲也跟着舞台大师、点赞狂魔的称号一起烧了,没想到居然还留着。

这个功能又不是称号,也不是徽章,为什么留到现在?

马甲两个字下方又出现一行小字:当你id被封时,你需要一个马甲。

然后就悬住不动,纸脑中的火色忽明忽暗,像是跳动的心脏,和心脏泵血不同,它泵的是火,火苗每亮一分,纸脑上的沟路褶皱就深上一层,只是极为微小,照这样的速度烧灼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融合完成。

系统没烧马甲,章本硕想也没用。

他透过纸脑、马甲的虚影,重新关注起马丽。

马丽说:“我问他讨厌什么。他说最讨厌暴露狂,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都没人看我了。我就说你以后可以这样做,每次想脱衣服的时候,就想象边上会出现一个暴露狂,比你还暴露,还下流。这样多想几次,刚开始可能会很痛苦,但习惯后,暴露的想法就会缓和甚至消失。这是一种常见的行为矫正疗法。”

“然后呢?”有学员问。

“然后他就被警察抓走了。”马丽低下头,很自责。把来访者咨询进警察局的咨询师,她算是阳光心理第一个吧。

“怎么回事?”大家问。

“刚开始我也不清楚,以为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大街上裸奔,被警察抓了。结果去看守所看他,他说是在家里被抓的。我很生气,问警察,别人在家里不穿衣服,碍着谁了?你们凭什么抓他?警察说谁抓他没穿衣服了?他拿望远镜偷看对面姑娘洗澡,这才抓他。”

“我问他,你为什么偷看别人洗澡。他说你不是叫我每次想脱衣服的时候,都要想象边上出现个暴露狂吗?我想象力比较差,只能亲眼去看,才能控制住,于是我就看别人洗澡,马老师,真的很暴露,真的很下流!”

学员们哄笑起来,接着开始讨论。

“露阴癖的潜意识里一定有窥阴癖的一面,就像虐待狂和被虐狂一样,只是平时的倾向只会选择一面表现出来。问题是如何矫正。”

“矫正?其实照我看,这种程度不用刻意矫正,倒是要用精神分析法,先探究一下他的童年经历,找出根结。”

“得了吧。动不动就精神分析,童年阴影,你那套已经过时了,照我说,马丽的方法没错,只是手段还要再激进一点,直接上电击,每想一次,就电击一下。我治疗了几个酗酒患者,有奇效。”

“电击、电击,你也入魔了,什么都用电击。你当他心脏病发作,要维持窦性心率啊!照我看,这个来访者很聪明,他巧妙地借由羞耻感建立阻抗,表面上咨询寻求帮助,实际上拒绝任何变化,享受暴露带来的羞耻快感。这个咨询案例短期内不可能成功,要长期跟踪治疗。”

“话说你们都见过暴露狂吗?为什么都能这么淡定?就我一个人没见过吗?”

“听起来你好像还有点遗憾?”

……

学员们热烈讨论了会儿,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章老师,想章老师会怎么说。

章本硕却看着马丽发呆,视野中那半透明的纸脑和马甲叠在马丽头上,刚才章本硕只是想了想,马甲融又融不掉,走又不走,该不会是叫他用了吧?

刚有这念头,视野中就出现提示:马甲用在谁身上?

马丽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五十章 督导会

章本硕呆了会儿,才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这才发现该自己说话了。

他先放下马甲的事,说:“大家刚才的讨论很好,有各种流派的咨询方案——”

“老师,你的流派是什么?”

章本硕说:“流派不重要,行为主义也好,人本主义也好,精神分析也好,重要的是有效治疗并解决问题。回到那个来访者的案例上,大家就没注意到一点吗?那个来访者怎么被抓的。”

大家都愣了下,本以为章老师会说出什么理论,一针见血,提出解决方案,却没想到是问那个来访者被抓的事,当然是被警察抓的啊。章老师,你刚才不会是走神了吧?

“前面说了用望远镜偷看,也就是说距离比较远,那么远的距离,一般人哪会注意对面楼有个脱光衣服的人。当然,还是有被发现的可能性,不过结合前面说的,他是为了爆料奖开始脱衣的?”章本硕说。

“是,听说有一万块,他就脱了,想博个大新闻,结果根本没人理他。”马丽说,她最熟悉这个案例,章老师一提醒,别人还没感觉,她却豁然开朗。

对啊!自己分析了那么多,却独独忘了一件事,来访者第一次开始主动在公共场合暴露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因为爆料才脱掉上衣的吗?

“你就没问问,他为什么想要那一万块钱?准确地说,为什么短时间内想要一万块钱?”章本硕说。

马丽垂下眼皮,沉思着,慢慢坐下。

章本硕视野中,马甲二字还吊在马丽头上。

那提示还写在边上:马甲用在谁身上?

马甲功能的说明也在:当你id被封时,你需要一个马甲。

id被封?

章本硕还记得系统融合时,那团火可连本章说里的头像、id都烧得一干二净。

难道这就是马甲的功用?让我多一个id出来?有什么用?

想也没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实验一下。

章本硕看着马丽,想:使用马甲。

马甲二字沉下去,印在马丽身上,融进去,像露水化入血珠。

马丽没有任何反应,还蹙着眉沉思,拿笔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边上的人见马丽反应,知道她肯定大有收获,也纷纷举手,说出自己的难题。

章老师不愧是章老师,这么多人讨论,该注意到的细节都说到了,却还是漏掉了关键部分,难怪他能开导黄中发接受自己的7cm,这么恐怖的洞察力,别说7cm,就是1cm也能找出来啊!

“章老师,那个雷克萨斯es200的车主是我咨询的。他有很严重的攀比心态,我刚开始只是跟他说,不要攀比,雷克萨斯es200上面有300,300上面有nx、rx、lx,一个比一个贵,这还只是雷克萨斯呢,再和其他车牌比呢?兄弟,比不完的,人生也是这样,自己开心就好。然后他说——”咨询师停住。

众人看他,他流泪了。

其他人惊了,这还没说完,就流泪,来访者有什么故事,感动到他了吗?

“他说是啊是啊,章老师现在一小时要两千块,还排不上队,我只能找你咨询,一小时200元,咬咬牙也能负担得起,咦,你哭什么?小兄弟,我不懂咨询这一行,可也知道人外有人啊。你想,你现在一小时咨询费200,200上面还有300,300上面还有500,一千、两千……比不完的。开心就好。”

咨询师说完,眼泪一勺勺地往外泼,哭得气都接不上,“章老师,我知道不能和你比,可我一小时200的咨询费已经很久了,什么时候能涨价啊!升到250我都开心啊!”

众人唏嘘不已,同样身为咨询师,他们能感到这位学员的悲痛,明明是咨询别人,却被勾起自己的伤痛,反要来访者安慰,就像医生给患者做手术,患者指点医生你这里切得不对,缝法不好,是一个道理。

那个咨询师强撑着说完:“临走时,他给了我500,我说200就够了,他说不行。看你这么惨,我突然觉得自己也不错。这多出的300,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给你的。不是说你咨询技术有多好。小兄弟,还要多学习啊,有车吗?看到楼下那辆雷克萨斯es200吗?我的。努力吧。”

“章老师,我该怎么办?”

本是个案例探讨学习会,咨询师一哭,变成了心灵受创咨询师督导大会,其他咨询师也说出自己咨询过程中的伤心事。

有说自己本来是个直男的,就因为咨询多了女人,还是用心理剧模式,经常扮演来访者闺蜜聊天,现在都会涂指甲油了,还会撒撒娇,说嘤嘤了呢!

有说自己入行以来,就反复跟自己强调不能与来访者发生超出咨询范围的关系,要有职业操守,他可是把这项工作当成事业来做,要做一辈子的,要维护好自己的名声,结果他想多了,根本没有一个来访者对他有意思,这让他很困惑,难道他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难道在30岁前找一个男朋友就这么困难吗?

有说碰上个来访者是记者,去哪都要戴头盔,咨询时也戴着头盔,他问那个记者,你为什么戴头盔,记者说你猜。

他猜你是秃头吧?记者说不是。

他猜你是个疯狂的摩托车爱好者吧?记者说不是。

他猜不出来了,说你直说吧,为什么。记者说不行,你猜,真相要靠诚实的劳动获取,不管那个过程有多艰辛有多痛苦。

他已经很痛苦了,拍桌子说别逼我,我说出来怕伤了你的心。记者说不怕,我心早碎了。

他说你丑!记者摇头。你骑自行车怕被开玛莎拉蒂的同学认出来?记者摇头。

他崩溃了,说我输了,你说吧说吧,我求你了。

记者说了,我怕天上掉东西。

章老师,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来访者!

章本硕一边回答问题,一边观察马丽,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本章说也是一样,没什么新多出来的本章说。

偶尔跳出来,也都是自己对案例的思考。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马甲难道还能新造一个id不成?

章本硕看到马丽的最新本章说:章老师真是太厉害了!

正要翻其他本章说,突然停下来。

他的目光移到左上角,那里有马丽的头像。

一个卡通式的女孩形象,id是“马丽娅萝卜丝”。

这些不是吸引他目光的原因。

吸引他的是id“马丽娅萝卜丝”下方的一行小字,用括号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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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我不怕吃苦

马丽所有本章说上都有这行小字:马甲:本章仙。

如果id代表一个人的灵魂,那我这是——附魂了?

章本硕不懂,马丽如常写字沉思,他也如常回答学员问题,观察马丽,视角没有变,心里也没有多出他人的想法,如果这就是附魂,顶多附在皮上。

章本硕又等了会儿,还特意叫马丽回答问题,马丽呆了会儿,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给了看法,又低头沉思。

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章本硕暂时放弃了。

虽然没看出什么用处,至少也没坏处,无论是对章本硕,还是对马丽。

督导会结束,一群学员还不肯放章本硕走,章老师章老师的叫,有些上了一堂课,知道章本硕脾气,拿出最小公倍数吕佳的照片要章本硕帮忙转交一下,签个字。

还有的更过份,说是喜欢新闻中的张一帆,拿出张一帆大笑而去的照片,和他代言阳光男科的广告宣传照合一起,请章老师转交,签个字,就写“小时候尿电褥子差点火化”。

马丽捧着笔记本在外面挤,没挤进去,本想再问章老师几个问题,看这么多人,叹了口气,往外走,她等不及要咨询那个来访者,试试新的方法有没有效果。

李临从人群中捞出章本硕,两个人都一身汗,逃回办公室。

李临听门外动静,又转了转门锁,确定锁好,才贴着门滑地上,气都喘不过来。

“下次,下次一定控制人数。对不起啦,本子。”李临说。

章本硕双眼飞了焦点,不知看什么,静了会儿,突然说:“不,越多越好。”

“什么?”李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

“人越多越好。”

章本硕说,一边看着系统里出现的新提示。

他很少督导其他咨询师,最近的两个例子,只有张一帆和王垒。

没想到上了一堂课,就督导成功好几个学员,系统照样给了积分。

id“马丽娅萝卜丝”,领悟耻度暴露身体,金钱暴露灵魂。奖励积分1000点。

id“一小时200”,领悟长得要是有章老师那么帅,咨询价肯定能上500。奖励积分500点。

id“我真是直男女朋友说要包我送了她安踏双肩包”,领悟男人不帅,再直都是变态。奖励积分2000点。

id“你猜你猜你猜你妈啊”,下雨天戴头盔也挺好的,不用洗头,就是经常有人敲你头。奖励积分500点。

……

总积分7500点。

是否用于系统融合?

系统提示,章本硕当然选是,融合到一半,只出来个纸脑,还有个不知用途的马甲,怎么着也要融合到最后,就是不知道要花多少积分。

希望不要是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积分,那他可能要问系统能不能继承给自己孩子,让孩子来接力融合了。

选是后,纸脑中的火先是一缩,再猛地蹿起,烧得纸脑透明,一层层的褶子清晰可见,那光打破现实与系统界面的屏障,在虚与实间撩来撩去,残照落影,一条条,一道道,斑斑点点,零零碎碎缀在墙上、桌上、李临迷惑不解的脸上。

纸脑肉起来,纸的白,字的黑叠成一团灰后,多了层水汽,曲折处漾出一指尖的肉,倚着火颤动,煎出透明的壁,黄里带红。

要说之前的纸脑还像个纸折成的玩物,现在则多了一点生气,千纸鹤叠多了飞走似的。

真期待下一场培训啊。

章本硕满意地闭上眼,咨询师自备体系,只要说中要点,本章说体系就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奖励也来得快些。

比普通来访者快得多。

章本硕想到沈书影,不知道他现在练舞练得怎么样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哒哒哒、哒哒哒哒!劈下去,劈下去!”一个精致妆容的女人一边用手打拍子,一边冲沈书影吼。

沈书影双腿分开,斜坐在地上,额头上的汗溜下来,砸在地板上,碎成点。

他后悔了。

来之前,他信心满满,章老师反复问他,你真要女装?他说是。多大的苦我都受得了。

到了白旗集团总部大楼楼下,问前台:“我找黄宇黄总,我叫沈书影。”

前台说:“沈先生,请跟我来。黄总都已经安排好了。”

前台带沈书影到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下,先进了一扇门,再进一扇门,穿过无数道门后,前台才停下来,微笑看着沈书影。

沈书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提着行李,打开边上一扇门进去,这里就是他的房间了吧?

太大了,比他杀猪的车间都大。

一眼看过去,走道尽头是面落地大玻璃,外面城市的景致和半边蓝天尽收眼里,窗户边上还有两个马桶,一个有盖,一个没盖敞着。

第一次来到这么豪华的地方,沈书影都有点不适应,放下行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床,倒是有把椅子,而且那两个马桶也没门隔着,一眼就能看到。

这是高级酒店的装修风格吗?

沈书影走出来,对前台说:“我想现在就去练习。”

“现在吗?”前台吃了一惊。

“对。其实随便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就行,我吃苦吃惯了。有地方住就行,不讲究。”沈书影说。

前台看着沈书影刚刚走出来的门,脸色变来变去,那职业式的笑容刚垒好,就垮下来,反复几次,终于忍不住,问:“沈先生,您确定要把行李放卫生间里吗?”

“当然,行李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卫生间?”

“对。那里是卫生间。”

“那我的房间在哪?”

“就这。”

“就这?”沈书影极目四顾,向东、向南、向西、向北,看不完的门、墙、窗,缭得他眼疼。

前台补充说明:“黄总给您包了一整层,一共十间卧室,八个卫生间,还有健身房、娱乐室、影音室、还有个小型ktv和酒吧。您是章老师推荐来的客人,黄总指示我们要用最高规格接待您。”

沈书影头晕了,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的妹子,都快生出一种错觉,这是死前最后一顿盛筵,就跟那些走入死亡通道,舔地上零食吃的肥猪一样。

下一刻,这妹子掏出把刀来,捅他一刀,说你享受够了吧,享受够了,就早点死,再醒醒,你在做梦那!

沈书影呆着,前台也笑僵了脸等着。

终于沈书影说:“我先上个厕所。”

过了10分钟,沈书影提着行李出来,说:“我们去练习吧。”

“您确定?不先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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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痛到佛

啊啊啊咦咦咦哦哦哦哈哈哈哈腾腾腾!

练舞室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叫,在低音区还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和胸腔共鸣,越往上,音色反倒清亮起来,仿佛清泉漱石的淙淙声,高而不尖,利而不刺,再到混音f5附近时,不看人,只听声音,还以为是个专业女高音歌唱家在吊嗓子。

黄宇站在练舞室门口,透过窗户看。

丁铃在边上,矮了一头,看不到,问:“不是叫裴老师教他练舞吗?怎么唱起歌了?还唱得这么凄惨?”

黄宇夹了夹腿,缩回来,说:“真不愧是章老师推荐的人,说不怕吃苦,真不怕吃苦。要不是年纪太大,我都想跟他签合同。可惜、可惜。”

黄宇摇头,和丁铃离开,明天还有一场重要公演,他要去做准备。

丁铃挽住黄宇的手,黄宇走路时有点晃,丁铃搀住他,心疼老公,这几天为了最小公倍数回归公演的事,黄宇忙了好几天,还要为章老师的事操心,再加上那件事的干扰,让女团姑娘们晚上都不敢踏实睡觉,黄宇可真累啊。

“你这么忙了,为什么还要接下来?就跟章老师说你最近没空,不行吗?章老师肯定会理解的。”丁铃说。

黄宇笑出声:“你以为章老师不知道吗?”

丁铃问:“什么意思?”想了会儿,丁铃说:“难道你说章老师是故意派这个人过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怎么可能!你又没跟章老师说那件事。”

“不一定,可能故意安排,也有可能单纯让我帮个忙。章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啊,他的长处我一辈子也赶不上,我早就想明白了。章老师行事自有他的深意,我们就不要多想了。对了,今晚把爸送来的鸽子都炖了,给她们补补身子。最近练舞辛苦了。”黄宇夹夹腿,继续往前走。

丁铃落后了几步,本想反驳一下黄宇,她当黄宇秘书这么多年,见惯了他的骄傲自大,完美自恋,突然这么谦虚起来,一提起章老师就说他长我短,比不了,比不了的话,好不适应啊。

不过,有些方面,丁铃也确实很佩服章老师,明明没做什么事,就是有改变人心的魔力。

像是刚刚的孤儿院事件,黄中发完全不怕蜘蛛了,又跟momo和好,整天笑眯眯,见人就打招呼,亲切地像个退休后颐养天年的大爷,就多了个爱养鸽子的爱好,动不动就送几只鸽子过来。

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嘴臭,一打招呼,那味隔着几里远都闻得到,全公司的人一听说黄老爷子来了,上天台的上天台,去厕所的去厕所,就是不敢和黄老爷子碰面。

唉,希望这次也有好结果吧。

丁铃紧了几步,跟上黄宇,那咦咦啊啊的叫声透出门,在走廊墙上左右回弹,漫开来,一片茫茫惨意。

“裴老师!我不行了!啊!不行了!”沈书影叫得嗓子都快劈叉了。

“再坚持会,你行的。”裴老师像是压一只大青蛙,几次差点被弹开,她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贴着额头。

这活比她想象的要难。沈书影的筋太硬,劈叉劈不下去。

今早,她正在编排舞蹈,最小公倍数第四次回归的主打曲《燃烧我的前男友》,是首传统催泪疗伤治愈情歌,很考验孩子们的舞台功底,也给她设计舞台动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慢歌的动作设计更费心思,那句“点燃前男友的骨灰,洒满天际,变成狮子座流星雨”,意象宏大,画面感极强,应该是舞蹈的重点,可她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动作,骨灰到底怎么撒,才能变成流星雨?

所以她被黄总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很不耐烦。

在听到要教一个外行人跳舞,她更不爽了。

“黄总,这次舞台有多重要,你知道吧?这么忙了,你还让我教个外行跳舞?”裴老师双手按桌子上,俯视黄宇。

“不是教外行跳舞,是教一个男人跳女团舞。”黄宇纠正,“你是我们公司,不,整个行业里最好的舞蹈老师,基本上一线女团中一半出逼曲的舞蹈都是你编的,只是教一个外行男人跳女团舞而已,你做不到吗?”

“谁说我做不到?别用激将法!老娘不吃这一套!三天!我把那个男人教会了,三天后最小公倍数的公演怎么办?第三次回归搞砸了,第四次再搞砸,别人会说什么?这群姑娘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火了,就这么让她们糊掉?为了一个陌生人?”裴老师那气势像要把桌子压垮,黄宇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抬起来,正视裴老师。

“他不是陌生人。”

“嗯?”裴老师刚发完火,冷静下来,马上后悔,她做了什么?吼老板?万一把她开除了怎么办?虽说以她的本事,哪里都可去,可在白旗集团工资高,分红多,氛围又好,还经常有鸽子肉、鸽子汤加餐,她可不想走啊!

要不要找丁姐说说情?

正犹豫要不要赔个笑脸缓和一下气氛,结果黄总说他不是陌生人,什么意思?

“沈书影不是陌生人,他是章老师介绍过来的。”黄宇说。

“章老师?”裴老师对这三个字很熟,倒不是听黄宇说的,而是吕佳说的。

吕佳常说多亏了章老师,让她找回自信。

裴老师不以为然,她教过吕佳舞蹈,这女孩不管是什么,学得都快,实力强,又谦虚,进步快是理所当然的事。跟那个章老师关系不大。

不过黄宇这么说,就当台阶下了。大家互退一步,给老板个面子。

“好,既然是章老师的人,我就教他三天,不过,姑娘们的舞蹈也不能落下。”

“那怎么办?”

“一起教就行了。不影响的。”裴老师自信满满。

裴老师回忆得差不多了。

沈书影也不叫了,咬牙熬,默念:我不怕吃苦,为了女装,为了白银大盟,为了一书成神,我不怕吃苦!

胯下越痛,他越用力念,用劲想。

痛变成针,攒着在筋肉皮骨里游走,倏忽皮上、倏忽肉里,他想自己的书拿到一万收藏、三万收藏,上起点大封推。

痛化成刀,一片片地割,往薄里削,厚里剁,变花样地叠起来碎捣,他的脚成肉,蛋成渣,混在一块,认不出模样,他想一个白银大盟,再来一个黄金总盟,最后百盟。

痛到最后,如洪水决堤,漫开来一片,浩浩荡荡,无从抵御,他痛,哪里都痛,看不到、摸不着、听不到的痛,形容不出,想象不出的痛。

他抽搐着,看到有个女人端着一锅汤进来。

他生出幻觉,或是真的看到了异象。

那锅坐在青蓝色的煤气火焰中,像一尊铜佛坐在青莲花上拈花微笑。

女人绊了一跤,汤倒出来,像铜佛伸出拈花的手。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接下来,有请2019年度,起点新人王影青莲上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五十三章 谁教?

“好,休息一下,吃点鸽子肉吧。”裴老师拍拍沈书影起来。

沈书影倒在地上,看她们拿抹布擦地,围一起吃肉喝汤闲聊,自己的两条腿像刚安上的假肢,动不了脚趾,过了好久,脚才醒来,跟着是一串的麻痒酸痛胀顺着筋爬上来,咬得屁股都疼。

他歇了好一会,才挨着挪到姑娘们身边,一个圆脸姑娘递给他一个一次性纸杯,他接过纸杯,说了声谢谢,然后拿筷子拨拉着纸杯里的鸽肉,小口吃。

沈书影在这练习了半天,这些女团姑娘的名字他都知道。

来之前,他就知道章老师说的黄总是谁,就是那个带出最小公倍数的黄总。

班长最喜欢最小公倍数,车间里有人放音乐,被抓到罚五十,但放的是最小公倍数的歌,就不会罚。

他也喜欢最小公倍数,可他从没想过来黄总这里,居然和最小公倍数一起练舞。

虽然她们是正经练舞,自己只是惨叫顺带劈个叉。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车间杀猪,根本没机会和女生见面,勉强说要有,也就母猪了,还是死的。

观察学习的机会很少。

现在机会有了。

眼前这八个女人加上裴老师,不仅是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

只要能学到她们的几分神韵,穿女装、扮女人没问题!

沈书影一边吃肉,一边看这群姑娘们。

给他递纸杯的是小圆,脸圆圆的,是队内的可爱担当,看起来年龄最小,却是最会照顾人的,刚才擦地的也是她。

笑着给大家分肉分汤的是椰子,刚才端锅进来的是她,面容皎好,有大姐姐气质,还系着围裙。

呆呆地埋头吃肉,吃完了,看着锅里的汤想喝又怕胖的是真妞,据说是太会扭了,舞台风格相当撩人,就是穿着羽绒服都能扭出浪来。

哪个都好,不知道模仿谁啊!

只看了三个,沈书影就挑得眼花,各有各的好,真定不下来。

“听说你是女的?”一个女生问。

沈书影正喝汤,气走岔,汤差点走鼻子过,咳嗽起来。

“你是女的?”吕佳吓一跳。

其他人也激动起来,本来练舞室突然来一个男的练舞就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既不是练习生,也不是其他公司合作的艺人或者舞蹈老师,只是个纯粹的路人。

“不是我说的。云娜?”裴老师赶快撇清,她可不是多嘴的人,黄总叫她教,她就教,其他事她可不管。

那个叫云娜的女生说:“是我偷听到的,嘻嘻。”

沈书影忙解释:“不是女人,不是,我就过来学舞,想跳得像女人。”

姑娘们更兴奋了,纷纷请示:“裴老师,让我教他吧!我是女的!我专业。”

“呸!秀哥,把腿合上说话!叉腿叉得跟爷们似的,还敢教别人?”

“还是我教吧,我教你girlcrush风,女人味中带点阳刚,好学易上手。”

“jennie你还是教他脏话吧。”

“哔哔哔!我这叫diss!”

姑娘们这几个月因为新歌舞蹈动作的事,饱受裴老师折磨,那个把骨灰撒成流星雨的动作怎么也做不好,裴老师自己也不满意,改了有几十个版本,就是找不到感觉。

压力都是相互的,裴老师压力大,姑娘们压力也大,再加上最近的私生饭骚扰事件,除了练舞练歌外,都不敢出去,只能闷在练习室里,压力更难排解。

难得来了个说要像跳舞跳得像女人的生货,姑娘们双眼放绿光,不看锅里的肉,齐刷刷盯着沈书影,好像要把他塞锅里熬成汤。

沈书影打个冷颤,心肝脾胃都起了层冷痱子。

他看向裴老师,忍不住比较,虽然没被姑娘们训练过,不过尝过裴老师的手艺,两条腿筋到现在还麻着,怎么比,也该是这群姑娘们好啊!

沈书影现在彻底忘了来之前的豪言壮语,不打算吃苦了。

裴老师的训练法子有效,可我本来就不打算出道啊!

我就想跳个舞,扭得像个女人,别被人看出破绽就行。

裴老师收到沈书影的目光,想让孩子们带他也不错,反正主体动作都已经排好了,剩下的就是那个撒骨灰的重点动作还没思路,刚好可以空出点时间编舞。

“好吧,你选谁,自己挑一个吧。”裴老师说。

沈书影大喜,脸上刚逸出一丝笑,马上绷紧了皮捂住,皱起眉,一个个看过去。

最小公倍数八人也期待地看过来。

教新人这么好的活一定要抢过来,又能休息,又能发泄压力,多好。

秀哥并拢腿,抿嘴笑,温婉可人。

jennie刚冲carry骂完哔哔哔的脏话,比个中指,转头看到沈书影,中指捏上大拇指,小拇指一翘,摆个兰花指含羞一笑。

小圆开不了啤酒瓶,递给吕佳,吕佳捏着瓶头,就往地上敲,瓶在空中才想起来这不是要打架操家伙,颠一颠,一手捏瓶,一嘴啃上去,咬掉瓶盖,呸吐掉,还给小圆。

小圆倒了啤酒,满满一纸杯放地上却不喝。

沈书影越看越心凉。

一个个要女人样没女人样,都否决了。

carry?

在打王者荣耀,压根没抬眼看他。

云娜?

就是她告的密,这丫头八卦心太厚,是非多。不行。

最后只有真妞和椰子了。

真妞舞台上艳光四射,风情万种,私下里却是安安静静,只会用眼神说话的小姑娘,呆萌呆萌。

椰子充满母性光辉,姑娘们激动地要教沈书影时,她也只是淡淡地笑,还帮大家加汤、加肉。

真妞还是椰子?

跟真妞学,就算只学到一成功夫,估计也能达成目标,比女人还女人,没一个人会怀疑。

跟椰子学,全程呵护,陷进温柔乡,哪是学习,那是十足的享受。

到底哪个?

沈书影为难。

大家看他眼神在两人间摇摆不定,就知道他心意,也不说话,等他决断。

真妞似是无所谓沈书影选谁,根本不在意,正摆弄一个毛茸茸的公仔,公仔上挂一个大大的爱心,上面写着某某送给最爱的最小公倍数,是粉丝送的礼物。

真妞看公仔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好像手里的不是一个玩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那眼神,真妞一定是个心美话少的人,连看玩具的眼神都那么动人,活泼。

就真妞了!

沈书影刚张嘴,话到舌尖,衔着还没说出,真妞手指一捅,戳进公仔的大眼里,挖出公仔的塑料眼,扯出一串白绒绒的毛。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五十四章 黄金老虎

真妞生挖出一只眼,用手在眼洞里搅了搅,这才缩回手。

边上的吕佳等人该做啥做啥,没受影响,像是看惯了似的。

沈书影刚才看得入神,眼睛都疼起来,好像那只纤手挖了他的眼,眼后的神经线跟着拔出,带出一手的脑浆血汁,身子都抽了一下,还有余痛的腿筋都不痛了,全聚到脑壳上,麻了又痒,挠到心尖,浑身不自在。

他定了定神,重又看了看真妞的脸,想:意外、一定是个意外,刚吃了鸽子肉,手上有油,滑了一下。对,一定是——

真妞又挖出另一只塑料眼,搅了搅眼洞。

沈书影张大嘴,想:幻觉,一定是幻觉。啊!我明白了。可能是不喜欢公仔的眼睛,要换一个颜色——

真妞撕开公仔的肚,手伸进去,没到手肘,不停地捞,公仔像吞了异形,肚皮上凸出手指的形状。

沈书影不想了,他看裴老师、吕佳、jennie,她们都没什么异样,好像真妞在打哈欠、发呆一样。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还是唱《学霸恋爱公式手册》的最小公倍数吗?

确定不是地下邪典死亡重金属乐队吗?

真妞掏完了肚子,沈书影松口气,终于结束了,也许只是一个怪癖而已。

他能理解,这么美,这么安静的姑娘也会有自己宣泄压力的渠道,只要不是太病态,他都能接受。

真妞放下公仔,又想起什么,拿回来,抓住公仔头捏了捏,一把扯掉,公仔身首分家,毛飞出来,蓬蓬地旋,慢慢地落,沈书影都能听到粉丝的灵魂在呐喊。

真妞满意了,点点头,不再理会公仔,专心喝汤,只是喝得极慢。

“椰子!我想椰子当我老师!”沈书影当机立断,生怕裴老师帮他定下来。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沈书影,沈书影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好像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唰唰地响。

“呃,不行吗?不行的话——”

“不!可以!非常好!太棒了!谢谢你!”carry放下手机,搂住沈书影大叫。

其他人没carry这么激动,可也差不多,吕佳拍拍沈书影的肩,秀哥叉开腿比个大拇指,无声地做嘴型:哥们,牛逼。

裴老师说:“那就这么定了,椰子,你带他练。好,大家休息一会儿,继续练习,要把骨灰撒出仪式感。”

姑娘们收拾了锅、纸杯和垃圾,小圆喝完一杯的啤酒,留了那瓶啤酒在椰子身边。

练舞室里音乐响起,裴老师带着大家在落地镜前练习。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前男友我的天敌。

燃烧我的前男友!

沈书影和椰子坐在角落里,耳里充斥着“燃烧前男友”的宣誓般呐喊。

椰子举起酒瓶,仰头喝下去,一脖子一脖子地灌,喝完,放下酒瓶,眼里没有半点醉意,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疯狂嗜血的疯狂:“太好了!我们开始训练吧!”

沈书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是夜里9点钟。

沈书影瘫在地板上,肉化成了水般,一圈的汗从身下洇出来。

是痛吗?是累吗?都不是。

和裴老师压劈叉的痛比起来,椰子的训练方法温和许多。

她只是指出你的缺点,然后让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练习。

如果还是错误,就把一个基础动作分解,再一遍遍地练习。

如此反复。

她只会偶尔纠正动作,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演示标准动作和解说。

正常来说,裴老师是地狱,那椰子绝对是天堂了。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沈书影宁可让裴老师再压上一次,压到身体撕裂到极致,腿筋深处反而勾出什么东西似,挠出一身的痛快爽利。

可椰子不同。

她会叫你练习,反复练习,用锐利的眼神、精准的话语把你的肉和魂拧成一股细线,让你在这线上走,踏错一步,不会坠入无底深渊,只会迎来她无休止的说教和那魔鬼般冰冷的指令:“继续。”

继续、继续、再继续!

一个眼神、一根指头、甚至是一根头发都有它的思想、它的**、它的渴求,表达出来,释放出来,什么?你不懂?没关系,我教你。

从早到晚,沈书影似是被椰子催眠成了一具机器,只会机械地执行她的指令。

他想过偷懒、想过敷衍、想过沟通:椰子姐,我只想跳得像个女人,不是变成女人。要求不用这么高。

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椰子的眼利得像刀,转动间全是刃面棱角的白光。

沈书影不敢说,继续练习,练习到瘫,练习到以为自己会死为止,练习到身体不属于自己,气还喘吗?心还跳吗?你以为的极限就是极限吗?

人终究会死,但要学会说不,学会拒绝,极限也是这样,它在那,你没办法消灭它,但是你可以推迟。

这些话不是沈书影说的,是椰子说的。

一遍又一遍,每当沈书影停下来喘气、擦汗、或是随便做点什么想要拖延时间时,椰子就会拿着空酒瓶在边上晃荡,一边说着这些鸡汤名言。

她说自己不是吕佳,有人训练偷懒,绝不会打碎酒瓶,拿来扎人,她是以理服人型的。

但是沈书影宁可她一瓶子碎渣捅自己肚子里,比起磨人的鸡汤名言警句,捅酒瓶还痛快些。

到后面,椰子一张嘴,沈书影就豁出劲拼命地跳,拼命地笑,拼命地把劲挤到手指脚趾上,指尖在跳舞,头发在呼吸,他扭腰,他圆胯,他蹲下开m字腿,他趴地板撅屁股。

沈书影不是听进了椰子的训练名言,他只是不想再听椰子唠叨,那话好像增幅器般,放大了他**的痛苦,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求求你了,我好好练,求你不要说了!

“用足尖舞蹈!想象你幻化出十二条腿、十二条手、十二个头,十二头上有二十四只眼……”

沈书影踮起脚,用脚拇指旋转,地板滋滋地响,像要被钻透。

“你是老虎!一头从死亡深渊奔现的黄金老虎!你戴着面具践踏火焰!你咬碎星的枷锁、夜的脐带!你是黑暗的婴孩,却向往光明!”

沈书影借吕佳一只笔,在自己额头上画个歪歪扭扭的“王”字,嗷呜嗷呜地张爪子叫。

“舞蹈!没有女人的舞蹈!也没有男人的舞蹈!舞蹈就在你体内,它是落泪的枫叶、它是腐草的流萤、它是坠入篝火的残星、它可以是女、可以是男、可以是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不假不真,它可以是一套、一片、一条、一桶、一鳞、一瓣!”

啊啊啊——

沈书影神经错乱,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程序逻辑错误,死循环关机,倒地。

椰子的咏叹调还没结束,仿佛宣誓的证词在耳边响起。

“太阳还会升起,月亮依旧落下,风在吹,心常痛,唯有舞蹈常存世间,永恒不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五十五章 舞痴

姑娘们早练完了,坐在地上闲聊。

carry:“沈哥哥人真好。”

秀哥:“是啊。现在连粉丝都知道椰子姐的威名,他还敢选椰子姐。”

吕佳:“跟裴老师练舞好舒服啊!”

姑娘们聊起椰子姐的事,沈书影只能趴地上听,泡在汗水里,泪水唰唰地流,融进汗里,添点咸,添点悔恨。

椰子姐是队内的大姐,也是队内排名第一的舞王。

最小公倍数成立后,火了一首歌,之后就碰上白旗集团资金链断裂的事,经济吃紧,请不起舞蹈老师,都是椰子姐一手编排舞蹈,安排练舞。

当公司穷得连套像样的宿舍都租不起时,也是椰子姐主动站出来,除了日常训练外,还和丁铃姐一起负担家务卫生。

大家很尊敬椰子姐。

椰子什么都好,人美、性格温柔、会照顾人,队内成员有什么矛盾,都会找她开解。

她像姐姐,又像妈妈。

然而椰子有一点不好,不是不好,应该用恐怖来形容才对。

她是个舞痴。

她不单自己练舞成痴,教别人练舞也痴狂入魔。

看似澹静、与世无争的面孔下,隐藏着一层层剥不尽的魂灵,十二条腿、十二条手、黄金老虎、枫叶、流萤、残星、男男女女……

沈书影可能当疯话听了,只有最小公倍数的团员们知道那不是疯话,那是椰子练舞时的真实意象。

每当压力大时,或是新歌发表的前一夜,椰子总会一人在练舞室里跳舞,跳到天明,练舞室不开灯,她一人在窗门劈进的微光中,在长长的落地镜前独舞,或老虎、或流萤、或残星,时而一人,时而一群。

大家都知道椰子姐的习惯,每当她一人独舞时,就知道她心情不好,不会去打扰她。

椰子姐的这份疯狂痴魔只与舞蹈有关,只要不涉及舞蹈,她还是那个温柔可人的大姐姐。

但自己开始跳舞,或者教别人跳舞,椰子马上化身成为十二手、十二腿、十二头的魔神,用目光掷矛,用言语鞭挞,用语录上刑。

裴老师刚来的第一天,板着面孔,叫齐所有队员和练习生,说:“我的教学风格大家都清楚,地狱魔鬼式训练也好,不人道也好,最终效果是好的。有谁想退出的,或是吃不了苦,现在就可以申请退出。”

裴老师环视一周,没人动,她扬扬眉毛,说:“很好,现在开始训练。”

那次练舞一直练到深夜。

深夜再到天明。

裴老师终于崩溃了,冲着椰子大叫:“你这样练舞是不人道的!”

是的,连以魔鬼训练著称的裴老师都受不了椰子的舞蹈训练。

如果说裴老师的训练是物理攻击,那椰子就是法术攻击,用喋喋不休的吟唱和灵魂攻击,放大你肉身的痛苦,扭曲、折磨你的心志,让你跳出一屋子虎豹狮狼魔鬼仙神的幻象。

沈书影这个从没受过舞蹈训练的普通人,居然能在椰子姐手下撑下来,太厉害了。

吕佳不以为然:“章老师介绍过来的人,不会差的。”

“哔哔哔!我也好想给章老师咨询一下。哔哔哔!”jennie普通说话也像rap,节奏感钻到骨子里。

沈书影嘶嘶地出气,悔得肠子都不知打了多少个结,吸气吐气都疼。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趴着,肋骨硌着地板,像蛇游过碎石地,又涩又沙。

噔噔噔。

一双脚走过来,明明是轻的像猫爪,踩着肉垫似的,可沈书影却听到咚咚咚的震地声,侧耳细听,才发现是自己的心在跳。

心跳得重,地板都震起来,沈书影头有点晕。

椰子来了!

沈书影缩成一团,风绕着他转,全身都是汗水浸湿后的透骨凉意,冰到肺尖。

椰子蹲下来,笑着说:“你做的很好。回去休息吧。”

沈书影呆呆地看着椰子的微笑,完全无法跟刚才练舞时那个用各种诗样语录鞭笞自己的椰子联系起来。

这才是他想要的椰子老师啊!

沈书影一手撑地,跪地上,一只脚一只脚起来。

椰子扶他,说:“接下来的训练更有挑战性,休息好了,明早早点过来。”

“挑挑战性?”沈书影一个哆嗦,差点双膝跪地,顺势抱住椰子大腿痛哭。

敢情今天的训练还不够挑战是吧?

“椰老师,训练到什么程度能结束呢?”沈书影不甘心,多问一句。要死,好歹也知道能死在哪。给人点盼头,好熬些。

椰子的眼变了,那瞳仁圆起来,又扁下去,沈书影的汗舔进眼里,又酸又胀,眨眨眼,再一看,没变化。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看到一头老虎蹲在身前。

椰子说:“训练到你能跳出老虎为止。”

“老虎?”沈书影不懂。他来是跳女团舞的,跟老虎有什么关系?

椰子笑:“女人是老虎啊。”

裴老师那边也训练好了,吕佳、jennie都准备走了。

裴老师还一个人留在练舞室里,说要想一下编舞的事。

沈书影迟疑了下,看到云娜那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眼,就不想跟最小公倍数一起下去,可留下来,又要和裴老师一起,天知道裴老师一时兴起,会不会又开始训练他。

沈书影一咬牙,往外走,不远不近地吊在最小公倍数后面。

到了楼下大厅,沈书影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最小公倍数回宿舍,自己回酒店,两条路。

前台突然跑出来,捧着一个大箱子,到最小公倍数跟前。

“小燕,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云娜问。

“对啊,今天有点事。”小燕笑着,眼睛里都有光。

沈书影有点惭愧,小燕招待他,他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

小燕跑过沈书影身边,刮起一阵香风,那香味很特别。

沈书影抽了抽鼻子,看小燕的头发湿湿的,好像刚洗过澡,不过那香味不是洗发水的味道。

“这是什么?”真妞突然开口说话了,指着盒子问。

这还是沈书影第一次听到真妞说话。

“哦,是粉丝寄过来的礼物。”小燕颠了颠箱子,箱子很大,份量却轻,估计又是什么公仔之类的东西。

沈书影想到之前真妞抠眼挖肚断头,眼睛又疼了一下。

虽说明星镜头前和镜头后肯定会有差异,可这差异是不是太大了点?

“给我吧。”真妞接过箱子,和姑娘们一起出去。

小燕转身对沈书影说:“沈先生,请稍等,车马上来。”

“哦,不用了,我自己打的过去就好了。”

“不行。黄总吩咐,一定要照顾好您。请稍等几分就好。”

小燕这么说,沈书影也没办法,只好站门口等。

当然是在门内,玻璃门外是最小公倍数。

姑娘们各自闲聊了会儿,纷纷低头看手机,然后声音小下去,carry、吕佳还时不时回头看沈书影。

沈书影被看得浑身发毛,怎么了?

千万别是裴老师又有撒骨灰的新动作,叫她们上去训练,也顺便拉上自己。

不要啊!我现在只想回酒店洗个澡睡觉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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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哔哔哔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开过来,停在酒店门口,小燕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保姆车的门自动滑开。

沈书影硬着头皮走出去,强压住奔跑跳进车,关上门,拍司机肩膀,“师傅,快点,出发!”的冲动,一步一步走向车门。

他用余光瞄到最小公倍数的姑娘们正在看着自己,像看头偷蛋的老鼠被猫叼走,说不清是看猫吃老鼠,还是猫吃蛋,亦或是老鼠吃猫。

沈书影憋着气,拖着两条几近残废的腿,挨到车边上,先坐进半个屁股,再抬腿挪进去,一直坐到最里面,被黑暗囊住,他才宽了心,泄了劲,躺在椅背上,头枕着,感受着车身的轻微震动,好像躺在一张按摩椅上。

漫长的一天啊!

没有跳出女团舞,倒是先被折磨的不男不女。

老虎!黄金老虎!

椰子的呐喊还窝了一小洼在他耳朵眼里,时不时叫上一耳朵,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一闭眼是老虎,一睁眼是椰子。

椰?椰子?

沈书影看着眼前的椰子,差点要伸手去捏,看看是真是假。

看到椰子眨眼,才缩回手,恍惚了好久。

不止是椰子,吕佳、秀哥也坐在边上。

车已经开动,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车的隔音很好,好像在看一场无声电影。

沈书影的脖子一紧,一双手从头枕后面穿过,搂住他,一个人贴上来,说:“这么巧啊。大家顺路。”

这是carry的声音,还带着股熟悉的香气。

沈书影苦笑。

还好只是顺路。

姑娘们卸妆的卸妆,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

司机师傅一言不发,专心开车,只是经常看车内的后视镜,动不动瞄上几眼,眼神犀利。

刚开始沈书影还以为是嫌他和最小公倍数挨得太近。

天地良心啊!是她们硬和我挤一辆车的!

沈书影往里挪,整个人都快贴到车窗上,司机还不停地瞄后视镜。

过了会儿,沈书影才知道,司机看得是后面的车,不是人。

晚上,街上的车很少,偶尔有一辆跟在后面,司机就看后视镜,判断距离,真是专业啊。

沈书影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吕佳捧着那个大箱子说:“奇怪,都号召粉丝不要寄礼物了,怎么又寄过来?而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练舞的?”

carry一边打王者荣耀,一边说:“怎么不知道?连我们新换的宿舍都知道了,寄个礼物算什么?”

carry刚说完话,车内就安静下来。

吕佳嫌恶地扔开盒子,只是车里挤了9个人,空间不够,盒子还是老实呆在原地,卡在椅子中间。

沈书影本还想睡的,姑娘们突然安静下来,又刚好过了几个减速带,脑袋咚咚地撞几下玻璃,睡意全无。

云娜从后面伸手拍拍沈书影的肩,沈书影回头。

云娜挤挤眼:“喂,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我不想知道。”沈书影真的不想。他只想回去洗澡睡觉。

“不,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啊——”云娜凶起一鼻子的皱纹。

“云娜!”吕佳叫了声,回头瞪云娜。

云娜缩了缩脖子,又嬉皮笑脸起来,说:“你不也说了吗?章老师介绍过来的人,不会差的。说出来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能帮我们一起想办法呢。”

吕佳语塞,真被云娜这机灵鬼抓住要害。

不过想想也是,章老师的人,绝对可靠。

而且黄宇都安排他和我们一起练舞了,这些事也不用瞒着他。

吕佳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云娜就说了。

刚才她们本来打算回宿舍休息,结果收到丁姐的通知,有人闯进她们的宿舍,只好另外找个地方休息。

“丢了什么东西吗?”沈书影熬不住云娜的大眼睛扑闪攻势,顺着她的话头随便提了个问题。

“没有。”

“搞什么破坏了吗?”沈书影不明白,进去又不偷东西,当旅游圣地一日游拍照留念吗?

“没有。不,有。”云娜的脸狰狞起来,奶凶奶凶的,还是盖不住可爱样,“他在我们的浴缸里泡了个澡!还玩了我最喜欢的小黄鸭!那可是我和jennie最喜欢的小黄鸭!我俩一起泡澡的时候都要抢着玩呢!”

“你——”沈书影有点反应不过来,今天训练时,一直被椰子叫着要有想象力,要把自己变成一头黄金老虎,他做不到,以为自己想象力差,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他想象力不差,好的很!

云娜和jennie一起泡澡,玩小黄鸭的画面都快跳出来啦!

云娜说:“我懂的,这么大了,泡澡还玩小黄鸭,是不是?其实女孩子搓完身体,泡个澡,玩个小黄鸭,吹泡泡很正常的啊。你以后也要变成女人的,这方面你要学习领会……”

吕佳打断云娜,照云娜这样讲下去,怕是到目的地了还没讲完。

吕佳说事情很简单,有极端私生饭骚扰。

先是送了封信过来,匿名的,说是最小公倍数的粉丝,很爱她们,更爱她们中的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

信最后还盖了个血手印。

吕佳她们把信交给公司处理,就没再理会。

像这种极端粉丝多多少少都会有。自从黄宇事业有起色,重新掌控白旗集团后,在安保这块的投入也很大,姑娘们对自己的安全并不担心。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她们静不下心了。

先是有一次在宿舍里,jennie和真妞打闹,真妞拿枕头砸jennie,jennie顺手捞过一个公仔反击,真妞抓住公仔一用力,把公仔眼睛扯掉下来,结果发现里面有个摄像头。

jennie骂句脏话,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好jennie平时都把公仔面墙放着,否则摄像头不知拍下多少东西。

黄宇知道后很生气,本想报警的,后来怕引起媒体注意,又说炒作,又说营销的,转移了公众对新歌的注意力,就按下来,动用内部力量查找,还给她们换了新宿舍。

结果去新宿舍的路上,车子又被人故意追尾,一帮人下车对着她们拍照,很是狼狈。

再之后,jennie骂脏话的音频在网上流传,就是扯掉公仔头,发现摄像头时骂的那句脏话。

黄宇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件事压下去,又派jennie去参加嘻哈节目,顺势立个diss女王的人设,才算把局面稳下来。

不过从那件事后,我们就再也听不到jennie的脏话了,都是“哔哔哔”的主动消音版。

“哔哔哔!”jennie骂了句,回忆起往事让她不爽。

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地骂句不消音的脏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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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泡澡

jennie没哔多久,车就到酒店了。

沈书影下车,最小公倍数也下车。

真妞拿过礼物箱子,直接放到路口的垃圾筒边上。

沈书影理解,怕礼物里有摄象头或是其他监控设备,最安全的办法是直接扔了。之前误会真妞了。

沈书影见真妞扔完箱子,还和其他姑娘们站着,就说不用送了,你们快上车吧。

云娜说谁送你呀?我们也住这。

沈书影红了脸,跟最小公倍数一起进大厅,等电梯,电梯来了,沈书影先进去,按住门,等人进齐了,刷卡按了顶楼,问云娜:“几楼?”

云娜说:“一样。”

沈书影想了半天,一样是几楼,好久,才醒悟过来,背贴在电梯壁上,惊出一身汗,嘴巴像烫到似的,哆嗦个不停:“你——你们也住顶楼?”

“对啊。”云娜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沈书影记着小燕跟他说过,黄总包了一整层给他住,顶楼只有自己一个人,结果现在最小公倍数也要过来住?

椰子说暂时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住,去其他酒店,怕服务员被买通了,夜里进来翻东西,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只能先住在这里了。毕竟是白旗集团下的酒店,都是自己人。黄总叫我转告你一声,打扰到你了,一有新的宿舍,我们就会搬出去。

“不不不,没关系,其实我自己出去住就行——”电梯到了顶楼,最小公倍数们一一出去,沈书影按着电梯门冲她们僵笑,却被carry一把拽出来。

carry说:“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又不住一个房间。”

沈书影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突然意识到在哪闻过,小燕身上也是这种香气。

两人用了同一个牌子的香水?

沈书影被carry硬拽出来,姑娘们熟门熟路地各进各屋,看来不是第一次过来。

等最后一个椰子也进了房间,关上门,只留沈书影一人在走廊上,沈书影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虽说是住一层,可各有各的房间,就跟平常住酒店一样,自己的恶梦没有成为现实。

还好、还好。

沈书影只怕椰子不放过他,再给他留点家庭作业,让他晚上也不闲着,体会心中那只黄金老虎。

沈书影呆呆站了会儿,走廊的天花板上落下徐徐的风,轻轻覆在他身上,像披了层纱,还能听到云娜和jennie的嬉笑声。

云娜:“大浴缸,一起洗!”

jennie:“不准动我的小黄鸭,哔哔哔!”

沈书影走回自己的房间,呆了会儿,才想起要做什么,洗澡。

汗干了,内衣粘身上,像层新长的皮,轻轻一动,就扯到旧皮,像是一只又长又滑的舌头滴着涎水来舔,难受死了。

沈书影刚脱了外套,门响了。

他穿回外套,开门。

椰子和jennie站在门口。

沈书影想死,他眼前幻象森列,十二手、十二腿、黄金老虎……依次排开,齐声发吼,震得他心肝直颤,颤到肉疼。

要不是jennie在场,他都想不要脸一回,哭也好、跪也好,求椰子饶过自己,我只想洗个澡、睡个觉,黄金老虎真跳不出来。你看我额头上这个“王”字还在呢!屁用没有。

jennie刚泡了澡,头发湿湿的,换了身宽大的睡衣,跳过沈书影的肩头往屋里看。

沈书影抽抽鼻子,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却不是carry和小燕身上的那种味道。

椰子说:“对不起,能跟你换个房间吗?”

“换房间?”沈书影回头看了一下,其他房间他没去过,不过应该和这里差不多。难道是风景比较好?

椰子说:“jennie房间里有衣柜,她有点怕。就你这里没有衣柜,所以想换一下。”

“没问题。”沈书影放下心,只要不是黄金老虎的事,叫他睡走廊都没事。

椰子说谢谢,说之前有过私生饭躲衣柜里的事,吓到jennie了,从此怕上衣柜。

jennie生气了,说:“哔哔哔!我说了我不是怕!我是讨厌打开衣柜闻到那股味道!”

椰子说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哄着jennie进房间休息,之后又陪着沈书影到jennie的房间。

路上,椰子代jennie向沈书影道歉,说jennie不是有意的,她表面上看起来坚强,脏话不离嘴,可实际上跟普通女生没两样。

那次衣柜藏人的事让她有了阴影,连泡澡都不敢一个人。

沈书影问那个人抓到了吗?

椰子说没有。只知道有人蹲在jennie的衣柜里,衣服上都有一个凹形,还温着,里面还充斥着一股香水味。

jennie闻了下,问是不是carry恶作剧,故意吓她。carry说不是。jennie不信,说只有carry和吕佳两个人会用这种迪奥小样香水,吕佳后来换了其他牌子,就carry钟爱这种味道,说有股冰红茶味,一直用下来。

除了carry还会有谁?

carry说那天她都在外面,有小圆、真妞作证,jennie这才意识到有外人进了她的衣柜,还翻了她的衣服。

那个人一定是私生饭,还是最恐怖的那种,连carry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都知道。

椰子说完,停在一扇门前,说到了。

沈书影还在思考,开了门,椰子叫住他,说:“你可以看看这两个团的舞蹈,体会一下黄金老虎,对你有帮助的。加油。”

椰子塞给沈书影一张纸,走了。

沈书影关上门,看纸。

aoa,猫步轻俏。boy‘sday,something。

椰子推荐的,一定是经典的教学视频。

沈书影看了下房间,还把衣柜打开看了看,里面除了几件白色浴袍和消防面具外,没有其他东西。

沈书影又去卫生间,没有自己房间里的大,不过有一个白色的大浴缸,卧在落地窗前,浴缸的头放着各种洗浴用品,还有只小黄鸭,估计是jennie掉下的,浴缸的脚摆着一个太空人的玩具,太空人的面罩反着光,对着浴缸。

再往外看,就是落地窗外半个城市的灯光夜景。

沈书影看着浴缸,想到之前云娜在车上说的话:“其实女孩子搓完身体,泡个澡,玩个小黄鸭,吹泡泡很正常的啊。你以后也要变成女人的,这方面你要学习领会……”

他站了会,摇摇头,不泡了,冲一下就好,明早还要训练,晚上还要看学习视频,一堆事要做。

我只是学女团舞的,不是变女人的。

5分钟后。

沈书影躺在浴缸里,一缸的泡泡,小黄鸭在泡泡中颠着,他仰头眯眼,一手捏着小黄鸭,一手抬出水,带出一肘的泡泡,吹开,肥皂泡向上飞,**地炸开。

他就枕在浴缸带颗粒的防滑枕垫上,听着唰唰的水声和舒缓的音乐,浴缸五个面都有水柱喷出,按摩他的身体。

他快升天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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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傻傻分不清楚

沈书影晃了会,啪啪打得自己大腿肉疼,又把太空人放回去。

现在太晚了,等明天再跟椰子说,叫黄总派专业人士来查。

房间里的空调很舒服,从水里出来,甩了几下,适应了就不觉得冷。

沈书影光身子走到落地窗前,看窗外的夜景。

夜深了,路上的车灯连成线,像野火烧过草径,白黄色的线条穿过夜的幽蓝底色,散出火的香气。

对面一幢高楼蹲成个大黑方块,只有肚子处一块大屏幕亮着,播放着各种喜庆广告。

大屏幕下方是个半圆形的广场,还有蚂蚁般大小的人忙碌着,在搭建一个小型舞台,一条横幅拉起来。

只是隔远了,看不清。

沈书影又看大屏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班长打电话给他,除了奚落,是不是太寂寞呢?就跟自己一样。

过年了,却没什么地方好去,没什么人好见,没什么事好做。

在这点上,他理解班长。

和亲戚聚会,能说什么?

说自己今年杀了多少头猪?

想吃猪头肉来找我?

他怔怔地想了会,直到与窗户里那个半透明的自己视线交汇,这才转身往卧室走去。

沈书影打开衣柜,拿出浴袍穿上,高级酒店的浴泡都不一样,穿上就像情人的手,有温度似的。

衣柜门的内侧还有一面全身镜嵌着,沈书影照了会儿,身体不由地扭动起来,耳窝里积着那洼话语又蹦出来。

“老虎!黄金老虎!”

也许是刚泡完澡,也许是水流按摩的功效,沈书影骨活血热,肉松筋软,原本有些难做的动作,随意扭动间就描出个雏形,轻松写意,比起之前在练舞室里的粘滞晦涩不知好上多少。

他跳得兴起,闭眼、旋转、带起旋风,浴袍带子松开,甩出去,打在镜子上啪啪响。

他觉得累赘,脱掉浴袍,对着镜子舞动起来。

老虎、黄金老虎、咬掉星的枷锁、夜的脐带……

沈书影张牙舞爪,对着镜子无声咆哮。

他跳跃、扭胯、甩尾、扑食……

还是找不到感觉。

那股冲动由杏仁核发出,再经过大脑前额叶的评估、选择、压抑,已经不再汹涌,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倦感。

不对、不对。

老虎他根本就跳不出来。

沈书影站在镜子前不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难道是额头上的“王”字没了的缘故?

不对,之前画了“王”,也跳不出老虎。

沈书影受不了镜中自己的目光,好像被镜摄入了魂魄,异变后,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偏转视线,看到衣柜上层的消防面具。

消防面具上画了简易的佩戴说明图,衣柜里还有消防安全逃生的指示图。

沈书影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指示图上的箭头移来移去,突然,他有灵感了。

要不要戴上面具试试?

刚才他扭得那么妖娆,或是说不要脸,最主要的原因是边上没有人,没人,所谓的羞耻心也近乎为零。

如果戴上面具,连自己都消失了,是不是更放得开?

沈书影拆开包装,闻到一股石灰味,面具上有个凸出来的黑色滤嘴,上面一圈的小孔,像猪鼻子。

他戴上,只露出眼睛,呼吸都不畅快。

沈书影回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好陌生。

他动动手、动动脚,又开始跳。

老虎、老虎、傻傻分不清楚。

老公、老王、傻傻分不清楚。

沈书影越跳越放纵,渐渐地,分不清楚镜中的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跳舞。

老虎!它快出来了!

咳咳!呵——嘶——呵——嘶——

沈书影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把面具撕开,大口地喘气。

面具虽好,但呼吸不畅啊!

平时走路还行,跳起舞来,肺里全是石灰味,刺得不行。

沈书影绝望了,就剩两天时间了,刚才的状态那么好,都失败了。

他还有机会吗?

沈书影喘顺了气,看着手上的消防面具,摸那个黑色的猪鼻子滤嘴,又爱又恨。

爱的是这猪鼻子挡住了脸,给他放纵,恨的是猪鼻子通气不畅,跳不上气。

要是有个通气的猪鼻子就好。

沈书影侧躺着,直到身子发凉,脑里一处却似被烧红的铁捅进来烫到,啊的大叫一声,跳起来。

他扔掉消防面具,冲进浴室,从一堆洗浴用品中找到化妆包,他涂了脸,画了鼻子,出来已是一张猪脸。

其实只画了个猪鼻子,但特征明显,比起之前那个“王”字好多了。

因为他没见过真的老虎,却见过真的猪,成千上万的猪!

沈书影站回到镜子前,打开手机,放aoa的猫步轻俏,和着音乐舞动。

镜里的陌生人啊。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尽情放纵吧!

沈书影被晨光叫醒,搂着被子起来,迷糊坐着。

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肉来,羞红了窥床的晨光。

沈书影呆一下,提被子往里瞄一眼,啊!

我为什么光身子!

啊!!!

等等,我叫什么?

沈书影冷静下来,看到地上的浴袍,想到昨晚发生的事。

光身子,对镜子跳了半夜的舞,跳到精疲力尽,直接倒床上睡着。

而且就算真的**,自己一个大佬爷们叫什么叫?

摆正了位置,强调自己爱泡澡、爱裸睡、爱跳女团舞,可还是个正经直男后,沈书影才觉得浑身酸痛。

酸痛的是肌肉也就算了,忍一忍就行,可偏偏痛的却是那个地方。

跳舞又用不到那里,为什么会痛呢?

沈书影抱着被子沉思。

难道昨晚上有人溜进来,对我那个那个了?

天啊!这么丧心病狂、惨无人道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等我睡着了做?

沈书影再掀开被子,头闷被子里细细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那个那个。

可为什么这么痛啊!

啊!!!

沈书影以为是自己在叫,可不是,女人的声音,透过门扎进来。

怎么了?私生饭闯进来了?

沈书影想到昨晚莫名转身的太空人玩具,掀开被子,光脚就往门外冲,开了门,凉风像个色痨鬼钻进胳肢窝打旋式地舔,他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赶忙又跳回去,穿好衣服,再冲出来。

啊!!!

循着声音,赶到jennie房门口。

房门口早聚了一堆人,吕佳、椰子等人都在。

沈书影叫:“什么事?什么事?”

吕佳她们回头看,吓了一跳,“你谁啊!”

沈书影摸摸脸,妆还没卸!

还好吕佳她们并没说下去,纷纷让开,露出里面的jennie。

jennie坐地上,指着地上一处,手指发抖,不再尖叫。

沈书影看过去,房门口摆着一个硕大的红猪头,猪眼睛还睁着,猪头脑门上直插着把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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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太莽

黄宇最近比较烦,想去找章老师咨询。

可听说章老师最近很忙,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扰。

他一烦最小公倍数两天后第四次回归表演的事,裴老师编了好几版动作,就是拿不准要用哪一版,哪个动作都不契合撒骨灰的歌词。

二烦那个极端私生饭,到现在还没头绪,找不出人,先是放有摄像头的公仔,再是请人追车撞车,最后还跑到孩子们的宿舍里泡澡!

极端私生饭的事,只要是火团就避免不了,大多数公司都是抱着息事宁人,惹不起就躲的态度。

找到私生饭又如何?

追星的私生饭大多是未成年人,打不得、骂不得、关不得,稍微强硬点,只会惹出更多事。

可这回黄宇不打算躲了。

他要强势回击,如果连孩子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他还办什么公司?

黄宇想要内部悄悄地解决,不能找警察,他又没有相关的人脉。

不过,还好,他老爸有。

黄宇先叫人准备了氧气瓶,吸足了纯氧,再去找他爸黄中发。

黄中发正在院子里喂鸽子,“咕咕咕、多吃点,吃多拉多,呵呵呵。”

黄宇测好风向,站在上风位置:“爸,小周呢?”

“小周走啦。”黄中发撒了一把鸽粮,转过身。

黄宇很失望,“什么时候走的?”

他本来看上老爸身边的小周,由小周出面,处理这些灰色地带的事,最稳妥不过。在孤儿院里他就看过小周被驴踢,踢那么多下还能站着,是个狠人。

“那天在孤儿院就走了,说是要隐退。”

“隐退?这么年轻?嘶——”黄宇纯氧吸得再足,也有耗完的时候,憋不住吸口气,脸色大变,退了好几步。

黄中发又说等momo病好了,就带她一起去私人海岛,直升飞机都租好了。

黄宇说好好,爸你先忙。

黄宇走出院子,握紧拳头。

事到如今,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

丁铃走进来,说:“他来了,在路上。”

“来了?”黄宇跳起来,听说那人遇上个深不可测的高手,自断一臂才保全性命,之后一直在家休养,不再接任务。

要不是他以吕佳的安危说服吕心,也请不出那尊大神。

“太好了。”黄宇说,要来抱丁铃,丁铃手机响了,她侧身避过,接起手机,没听几句,脸色大变。

10分钟后,黄宇和丁铃坐在车上,看着前面的车队,黄宇急得直敲窗户,“怎么这么多车?”

司机说:“今天好像是什么消防员集体婚礼。”

黄宇等不及了,直接下车,带着丁铃跑。

反正只剩最后一公里。

该死!

居然送猪头,还插了把刀!

黄宇现在只恨没早点去请那人过来,抓到那个私生饭,让他搂着猪头睡觉!

不!搂猪头睡觉太便宜他了!要那个私生饭陪老爸聊天,聊个三天三夜!

黄宇和丁铃穿过两辆消防车,挤过人群,到了酒店门口。

对面广场上还循环播放着消防员集体婚礼的照片。

一对对新人面对镜头微笑,新郎穿军装,新娘穿白色的婚纱,在消防车前相拥。

广场上时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主持人站在舞台上,说:“这是个喜庆的日子,新宁消防支队的五名消防员将在这里举办一场集体婚礼——”

黄宇冲进酒店门口,小燕早早守着,迎上来。

“人呢?”黄宇问。

“房间里。”小燕紧步跟上,差点掉队。

“卡。”黄宇说。

小燕递过去,黄宇接过,带着丁铃进电梯,小燕跟进去,黄宇却按住门,说:“你不用上去了,在下面等客人。”

“是。”小燕低下头,走出电梯。

电梯门关上。

“为什么不带上她?”丁铃问。小燕做事勤快,她挺喜欢的。

“孩子们一定吓坏了,绝不能让外人看到。传出去就麻烦了。”黄宇看着显示屏上的红字变化,眼睛也染红了。

不管是竞争对手的肮脏手段,还是极端私生饭的变态行为,他都要找到幕后黑手,以猪头还猪头。

最小公倍数不仅是他公司的员工,更是同甘共苦过的家人。

公仔摄像头的事,让jennie说粗话的视频流传出去,从那以后,他再也听不到jennie的粗口,满耳朵的哔哔哔。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电梯门打开。

黄宇跑出去,大叫:“吕佳!jennie!椰子!”

没人应他。

他的心沉下去。

人不在?还是害怕了,躲到房间里,不敢出来。

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黄宇跟丁铃一扇门一扇门找过来,最后两人停在走廊尽头。

黄宇和丁铃对视一眼,做好准备。

黄宇按下门把手,门没动。黄宇敲了敲门:“吕佳?jennie?你们在吗?”

他请来那人,可是以吕佳的安全为借口,要是吕佳出事的话,吕心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谁都想不到。

“吕佳!”黄宇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

他急了,挥手示意丁铃退开,自己退后几步,沉肩朝门撞来。

跑到一半,门开了。

沈书影拿把刀站在门口,还好黄宇双手在门框上一撑,收了冲势,差点就撞到刀尖上。

“你——”黄宇差点以为沈书影就是那个极端私生饭,要不是对章老师的信任,让他迟疑了一下,怕是直接扑上去夺刀。

“她们人呢?”黄宇问。

沈书影腮帮鼓鼓的,让开身子,最小公倍数的姑娘们围成一圈,坐在地板上,中间一个红烂猪头,削了一半的肉。

姑娘们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吆喝最大声的就是jennie跟云娜。

椰子温声说:“最后一个猪耳朵了,谁要?”

“我!”

“我!”

“一拳定输赢。”云娜撸袖子撸到胳肢窝,光一只手臂出来,那气势像是在赌场里混过。

“好!耍赖是小狗,哔哔哔!”jennie有样学样,也伸拳来拼。

秀哥叉开腿,趁机抱了整个烂猪头,对着鼻子要啃,刚好撞上猪头的双眼,觉得挺不好意思,侧过鼻子,在猪颊上咬一口。

小圆夹三块猪头肉,放中间,“我赌云娜姐赢,三块肉。”

carry跟上:“jennie赢。五块!”

吕佳红着脸,挨个啃开酒瓶,放各人身前,“我三瓶了,你们随意。”

真妞举起酒瓶,“我先吹瓶。”

黄宇看呆了,站着不说话,丁铃也是一样。

沈书影终于嚼完了肉,问:“黄总不来一块?挺好吃的。”

黄宇摇摇头,眼眶一酸,差点掉泪。

都怪我,以前不景气,常带她们去路边摊吃烧烤,染了一身江湖气。

平易近人是够了,可是不是太莽了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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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深不可测

“真香。”

黄宇和丁铃坐下,挤实了围坐的圆,吃出一手油,肉在嘴里翻两下就咽下去,像老鼠钻进喉咙。

沈书影拿刀涮了几片肉下来,割了一杯满满的,递给黄宇、丁铃。

丁铃说够了。黄宇拿过吃。

丁铃白他几眼,火急火燎地过来,就为了吃猪头肉?

黄宇不管,人没事就好,本以为jennie吓得够呛,结果就属她吃得最欢。

椰子还把酒店的早餐服务退了,吃肉喝酒都撑到了,还吃什么早餐。

丁铃问:“查过监控吗?有看到是谁送上来的吗?”

椰子说问过小燕了,监控镜头被人蒙上了。

“蒙上了?保安没看到?监控室里没人值班?”丁铃问。

“早上对面广场办活动,有两辆消防车开过来,被私家车挡住,就过来叫保安通知一下车主,移一下车。估计是趁那个时候,蒙的镜头。”椰子说。

“那这层的监控看不到,其他层的都没有?电梯里的镜头也蒙了吗?”丁铃有点火气,酒店里到处都是监控,顶层更需要vip卡才能乘电梯上去,就算是内部人员做的,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电梯的监控没有蒙,估计是走消防通道的。”椰子说。

“这么熟悉酒店结构,肯定是内部人士做的。”丁铃说,看黄宇,黄宇终于吃好肉,擦了擦手,说:“不用想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次一定能把那个人抓出来!”

内部人士?

其他人还没反应,沈书影心里猛的一下,想起一件事。

carry和小燕的香水味。

衣柜里躲过人,有carry独有的冰红茶香水味,又是内部人士,难道那个私生饭是小燕?

沈书影藏不住话,说是:“会不会是小燕?”

“小燕?”

所有人看他,连云娜和jennie都不玩石头剪子布了。

“为什么?”还是丁铃先问。

“她身上的香水味跟carry的很像,之前不是有人躲在jennie的衣柜里吗?那味道是carry的香水味,会不会是小燕?”沈书影说完。

吕佳噗嗤一声笑了,接着大家都笑起来。

沈书影也跟着尴尬地笑,“是我猜错了吗?哈哈。随便说说,不要当真。”

“小燕的香水是我送给她的。”吕佳说。

“知道当初那封盖血手印的信里写了什么?说上次去宿舍翻了垃圾筒,没找到jennie的内裤,怀疑jennie洗完澡没换内裤,求jennie一定要扔条脏内裤,这样的变态怎么可能会是女的?”椰子说。

“哔哔哔!”jennie骂街。

黄宇摇头。

沈书影本想说太空人的事,这回也不打算说了。想想也是,以黄总的能量,该查的、该想的早都做过,哪轮得到自己发表意见。

这时黄宇手机响了,黄宇接起来,听了一句,马上站起来,“好,我马上下去。”

黄宇挂掉手机往外走,丁铃也跟上去。

吕佳问黄宇什么事。

黄宇说:“专业人士来了。”

几分钟后,黄宇带着一个中年人上来。

“成先生,就是这个猪头,不好意思,太好吃了,只剩一半,你看——”黄宇指着猪头,一脸尴尬。

请别人过来帮忙查私生饭,却自己先把证据啃了,真是太不会克制了。

成先生没有说话,扫过众人一眼,只对吕佳点点头,接着开始观察房间布局走向,最后停在一扇门前,手里咯着两个核桃,咕噜直响。

黄宇向众人介绍成先生,托吕佳她爸的面子,才请到的“专业人士”成余。

吕佳喊了声成叔叔,就跟众人说起成叔叔的过往业绩,什么一人独战东街菜市场三肉,猪肉、牛肉、鸡肉三兄弟,从东街杀到西街,再从西街杀回东街,用刀背砍得三肉兄弟满头包,还趁着三肉兄弟赶回铺子拿剁肉大刀的空档,在菜市场门口摆摊的陈大娘那里买了一盒炸豆腐,一块一片,外酥里脆,浇了热酱上去,超级好吃……

“打架厉害,找人也行吗?”沈书影忍不住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打人只是业务链的最后一环,前期都是要找人的,否则那么多人欠债不还,找不到人,我爸的公司早倒闭了。”吕佳很为自己这个成叔叔骄傲。

最小公倍数也不吃猪头肉了,站起来,看成余如何查找线索。

成余看那扇门看了很久,黄宇几次都忍住说话的冲动,怕惊扰了成先生的思路。

成余终于动了,他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拉了拉,门无声地晃了晃,门缝粗了又细,细了又粗。

然后成余把一颗核桃夹在门缝中,门板咬住核桃,没掉下来。

黄宇等人瞪大了眼,盯着看。

这是什么查案手法?

不调监控,不问话,甚至不是用风水罗盘,而是用核桃?

我知道了!

黄宇佩服自己的知识渊博,虽然比不上学究天人的章老师,不过对普通人而言,已经算见多识广了,他还是认出了成先生这招的来历。

古人用龟甲上的裂纹走向占卜吉凶,成先生用核桃的裂纹抓捕私生饭。

这可比那些风水先生拿个罗盘高明太多,道法自然啊。

卡喳一声响,成余拉门,核桃裂了,成余蹲下去,捡出碎核肉,搓出肉,放嘴里嚼。

他嚼得很细,想要用牙把核桃肉磨成粉,再配着口水冲成浆,才舍得咽进肚似的。

咕——

成余的喉节垂下来,眼里有泪。

黄宇吃了一惊,占卜占到流泪,成先生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

成余心内五味杂陈。

终于、终于打破心魔了。

成余自那日被章本硕惊走,自断一臂,勉强逃生,回去后,一直闭关修养。

大半年过去,他本以为自己全好了,手好了,心也好了。

是自己想太多,章本硕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做过详细的调查,把章本硕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都查了一遍,章本硕连跟人打架的记录都没有,更没有任何长时间缺课的记录。

最长的一次缺课,还是重感冒请了两天的假。

这样的人生经历,绝不可能是个隐藏的高手。

成余安慰自己,用各种事实和数据说服自己,可是一回想起章本硕那颗发亮的右眼,他又畏缩了。

真是这样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章本硕的新闻。

各大新闻媒体头条全都是章本硕的名字。

章本硕和阳光心理的恩怨他没兴趣。

章本硕咨询黄中发7cm的事他也没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一小段视频,这段视频本来排在第一位,可在黄中发7cm的事爆出后,就被压到下面,再也没人关注。

那段视频里,章本硕抓住一个女人的衣服,对她说:“去死吧。”

然后松手,任女人掉下深渊。

成余看了无数次,每次都停在章本硕说“去死吧”那里,放大画面,看章本硕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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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周队长

成余睡不着了,梦里看到的都是章本硕的眼,那只发亮的右眼。

听到的是章本硕的声音:“大哥,听我句劝,千万别用门夹核桃,真的,我有个朋友差点就出大事。”

他一遍遍地吓醒,清醒时,挣扎着去门口夹核桃。

你不让我做,我偏做。我要战胜心魔!

然而他还是做不到。

直到吕心找到他,交待给他一个新的任务,他才鼓起勇气,走出家门。

过往的修行不是白做的,他终于战胜自己的心魔,敢用门夹核桃了。

门夹过的核桃果然好吃。

“成先生,这门——”黄宇熬不住,问成余。

成余说:“好吃。”然后拿出一个手掌大的仪器,开始检查房间的灯座、插座、镜子。

看他专业的动作,黄宇放下心,果然是专业人士,知道隐藏摄像头最有可能藏在那些地方。

成余拨弄着仪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查过来。

相比起吓人又好吃的猪头,万一那个极端私生饭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才是大事。

最小公倍数的**视频流出,对以清纯人设立团的最小公倍数来说是绝对的灭顶之灾。

大家跟着成余,成余在吕佳房间呆的时间最久,越到后面,查得越快,像是小圆的房间,一进门,看了一圈就出去了。

最后,成余来到沈书影的房间。

成余先是拿着仪器在衣柜前晃了一下,衣柜的门还敞着,镜子照出成余身后的人。

沈书影看到仪器上红灯亮了一下,惊道:“成先生,这镜子有问题?”

成余摇摇头,说没问题,又往浴室去。

大家跟着去,浴室很大,十几人站着,也有富余。

浴缸里的水还没放掉,小黄鸭飘在水上。

云娜捅捅沈书影的腰,沈书影脸红了。

成余没用仪器描,直接拿了太空人玩具。

仪器贴近太空人,红灯大亮。

沈书影又要问成余,太空人是不是有问题。

太空人突然说话了。

“我很生气!你知道我家jennie有多努力吗?她每次练舞流的汗都是最多的,我却连她一条脏内裤都没找到!都怪你们!昨晚还故意让人恶心我!猪头只是一个警告,接下来,才是我真正的报复。”一个沙哑的男声从太空人面罩中传出,明显用机器调过音调,听不出原本的嗓音。

“你是谁?”黄宇凑到太空人边上问,同时看向成先生,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进房间,就能找到关键所在,这样的大师早该请过来的。

“我要你们所有人下楼,5分钟内,在对面广场上集合。”太空人说,又加了句:“成余和沈书影也要下去。否则,别怪我报复。”

黄宇吃了一惊,扫过众人,那人知道沈书影不稀奇,可连成余的姓名都知道,这就厉害了。

黄宇又问了几句,太空人不再回话。

众人骚动起来,姑娘们小声问:“报复怎么报复?该不会拍下我们昨天洗澡的视频吧?”

“成先生都查过了,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又没有摄象头,他怎么拍?”

“猪头挺好吃的,要不要问他哪里买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关注猪头的事?书影,昨晚泡澡了哦?小黄鸭好玩吗?”

黄宇不理会唧唧喳喳的姑娘们,问成余:“成先生,我们怎么办?能查到是哪里发出的信号吗?”

成余摇头,说:“下去。”

黄宇当即招呼大家下去,成余拿着太空人一起。

jennie还嚷着猪头没吃完,端下去再吃,被丁铃揪着耳朵拽进电梯。

黄宇在电梯里急得自言自语,“早知道问一下章老师也好,万一他爆出什么视频怎么办?”

成余的身子突然一抖,平时还不觉得,在狭窄电梯里却格外明显。

“成先生,你怎么了?”丁铃问。

“没事。”成余抿上嘴,重新站稳。

黄宇决定了,就算今天成先生抓住那个极端私生饭,也要去找章老师问个明白,以后碰上类似的事件该如何处理。

电梯到了一楼,大家出去,小燕正在电梯门口等着,黄宇叫住她,让她带上保安去顶楼消防通道守着,再叫人把电梯关了,有人去顶楼,就通知他。

小燕收到命令,拿出对讲机,就往保安室跑。

黄宇一行人跑到酒店对面广场上。

这时广场上的大屏幕正播放各对新人的恋爱纪录片。

新人的亲戚、朋友、同事聚在屏幕下仰头看,还有不少路人凑热闹,广场上全是人。

黄宇他们站在外围等着。

“成先生,就这么等着吗?”黄宇问。

“等。”成余惜字如金,一点都不慌张。

黄宇也被他的镇静感染,冷静下来。

成先生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那个私生饭到底要做什么?

曝光偷拍视频?就像那曝光jennie一样?

还是调虎离山?

黄宇在推算各种可能和应对措施,最小公倍数就没心没肺得多,加入人群,对着新人欢呼、吹口哨。

jennie的嗓子尤其明显:“哔哔哔!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台上的一对新人面对面笑起来。

“傻瓜,笑什么?”新娘低头轻声说。

新郎笑傻了眼,看着低头的新娘,心要欢喜到炸裂。

虽然这场集体婚礼都是支队长那丫搞出来的花样,说什么这个月有消防主题安保月活动,一个月无休,我知道大家要结婚,都是兄弟,好不容易骗到老婆,不用打光棍,我为你们开心,可政治任务要保障,少了你们五个骨干,活儿怎么办?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怎么保障?我还怎么往上爬?

总之,个人幸福和事业追求不可偏废,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管白猫、黑猫,有老婆的猫,没老婆的猫,能灭火的就是好猫。

我决定了,集体婚礼兼消防安全知识社区培训大会。

完美。

新郎本来极其鄙视支队长活稀泥的无赖做法,可看到新娘穿着婚纱出来,和其他四个新娘并排站在一起的画面,顿时爽快起来,冲边上的四个兄弟挤挤眼:哈哈哈!我老婆比你们老婆都漂亮!!!

谢谢支队长!

主持人说:“最后这位新人也是最特殊的一对,周队长嘱咐我,说小李是消防队里的精英中的精英,最初这个集体婚礼就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举办的。”

周队长身着绿色制服,挺背拔腰站在台上微笑。

新郎小李和他的四个兄弟一起用微笑脸鄙视周队长,问候以后他儿子结婚也办集体婚礼,还是几百人一起的那种,份子钱都收不到!

主持人继续说:“周队长为了表达对五对新人的祝福,和他们对消防事业的卓越贡献,再结合此次消防安全知识社区培训大会的主题,特意做了一个视频给大家看,预祝这五对新人今年怀上猪宝宝。”

——呸!要你操心!

——猪宝宝、猪宝宝、你好歹给我放婚假啊!混蛋!

——有本事把休息室改成夫妻活动室,否则怎么怀啊!

主持人指向后方大屏幕,五对新人和周队长一起转头,面对大屏幕。

观众们都踮起脚往前看。

屏幕一暗,接着亮起。

广场大屏幕里,一个光身子的人戴着消防面具跳舞。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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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跳猪

整个广场都安静下来。

大家看着屏幕里人在跳舞,那人光得彻底,跳得风骚。

画面太有冲击力,以致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说太过堂堂正正,逼得人们各自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新郎小李:脱光衣服可以理解,火灾若是发生在深夜,有裸睡习惯的人是来不及穿衣服的。

其他新郎:咦。以前跟周队洗过澡,好像没有这么长——

新娘:这是一种特殊习俗吗?

观众甲:听说参加培训有一箱纸巾领我才过来的,没想到培训视频都这么精彩,只是戴上面具后,一定要跳舞才能发挥面具作用吗?好多动作啊,记不住。

观众乙:aoa的猫步轻俏!真用心啊,为了吸引年轻人吗?不穿衣服什么鬼?也是最近流行的时尚吗?

观众丙:刚才说了有奖问答要抽出一名幸运观众,上台参与实战演练,该不会也要脱衣服吧?我只接受脱到内裤。要能送个灭火器,脱光也是可以考虑的。

沈书影:终于知道我那里为什么痛了。甩痛的。下次内裤还是要穿。

椰子:跳得不错,差点老虎。猫是有了。

jennie:哔哔哔!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看,好刺激啊!连码都不打吗?不过这背景好熟悉啊。

黄宇:跳得真好,又能吃苦,真想签下来啊。

黄宇等人都看出酒店的背景,一起注视沈书影。

沈书影不知该看谁,干脆盯着大屏幕,死扛到底,反正戴了面具,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周队长惨叫,挥舞着手,冲向主持人,叫主持人停下来,不要再播了。

新郎们拦住快要发疯的周队长,劝他:“周队,知道不是你,你没那么长!”

周队欣慰地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主持人满头大汗,解释:“对不起,出了点技术问题,我们先往天上看看,看,那飞翔的白鸽,像是神明撒向天空的种子,代表着希望,代表着自由与和平,大家请看天空,那一片巨大的天然蓝幕——”

没人看天,因为屏幕上的人卸了面具,换了一副猪脸妆在跳舞。

猪鼻子、猪耳朵、猪眼睛,都比不上长长的猪尾巴逼真。

甩啊甩,像刚买了兰博基尼的打火机钥匙拿出来显摆一样。

跳得更骚了呢!

五个新郎大惊,“猪——猪宝宝?”

他们沉默了。

周队不讲黄段子、不泡妞、不抽烟、不喝酒、不吹牛,他们几个早就觉得周队私底下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周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深藏不漏啊!

屏幕终于黑掉。

广场上响起一阵起哄声,观众们喊退票,喊了半天发现本来也没买票,纷纷放下手机,手指划来划去,要截段最精彩的发朋友圈。

沈书影看不了大屏幕,就看天上的白鸽,看得很用心,很仔细,甚至想变成鸽子飞走。

一人拉住他,灼热的眼像烧红的刀子捅进来,是椰子。

“不、不是我!”沈书影的脸扭曲起来,眼睛都被肉埋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成先生检查过镜子说没问题,可大屏幕里的人,分明就是昨天镜子前的自己啊!

“你跳得很好!”椰子说。

“不是我。我没跳。”

“你听清楚,跳得很好,就那样跳!”椰子拍拍沈书影的脸,让他清醒些。

“嗯?那样跳?”

“对!像猪一样跳!我错了。我是黄金老虎,你是猪!把猪跳出来!”

练舞室里,裴老师在沉思,jennie把猪头带过来放到一边,跟吕佳等人练舞。

角落里只有椰子和沈书影两人。

“跳猪!你见过猪,杀过猪,你的心里全是猪,说出来,一边跳,一边大声说出来。”椰子又开始了朗诵刑罚。

沈书影扭了几下,抓不到要领:“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说不出来,就跳出来!”

沈书影开胯压地板上,“我今年26。”

“很好,很好,继续!”

沈书影撅屁股起来,摆s型,“我皮痒了,攒够了泥才洗澡。”

“继续。”

沈书影下蹲,做m字腿,“我第一次杀猪哭了,被班长笑了一年。”

“不错,保持住!”

“上面这些事只有一件是真的。”

沈书影一边说,眼前也不由自主地晃过那些吭哧吭哧走进窄道,挨个电死的猪仔。

是啊。

他跳不出老虎,是因为心里没有老虎。

他有猪。

他尝试代入。

想象一下,你光身子站在一个房间里,里面全是人,每个人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还想摸你,这是狗的一生。

再想象一下,你光身子站在一个房间里,里面全是光身子的同类,走来一个人,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他想杀你,然后你被分解,端上餐桌,一群人拿着筷子、刀叉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想吃你。

这是猪的一生。

沈书影仰天怒吼,用大声的嚎叫倾诉着不满,边上那半个蒸烂的猪头就是他以后的下场,文字再无意义,思维失去动力,情绪主宰一切。

他嗷嗷地叫,挺着鼻子叫。

他叫出了猪的魂、猪的命、猪的不甘与野望。

黄宇隔着玻璃,收回惋惜的目光。

这么好的领悟力,可惜了。

“成先生,这次万幸没有漏出她们的视频,不过那个人没找到,迟早还会有下一次的。明天还有好几个节目通告要赶,万一又出什么事——”黄宇说。

“没关系,这几天我会一直跟着她们,最小公倍数的安全由我负责。”成余说。

黄宇大喜,握住成余的手,“谢谢成先生!”

成余抽回手,说:“不用谢我。都是为了吕佳。”

“是啊。为了吕佳。”黄宇感慨。

成余看着窗户里的沈书影,想起出发前,老大跟他说的话。

吕心:“你休息这么久了,本不想叫你去的,但是想来想去,只有你值得信任。”

成余:“我好了,嗯,好的差不多了。”

吕心:“你知道这次的任务吗?”

成余:“找出私生饭,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敢动佳佳主意的都要死!”

吕心摇头:“不是,不要让他们找到私生饭,只要没有泄露出佳佳的视频或者图片,就不要管他。”

成余问:“为什么?”

吕心:“我要搞垮最小公倍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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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激发激发激发

吕心本以为吕佳玩几年玩累了,就会回家,结婚生子,接手家族企业,过上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

“爸,我要做偶像。这是我的事业。”

“佳佳,口口心也是事业啊。”

“砍人也算事业吗?”

“爸现在不砍人了。”

“哼,还不是一样,叫成叔叔砍。”

“不,成叔叔也不砍了,都叫小追砍。”

“反正我不回去。”

“那我不给你零花钱了。”

“没关系,我也赚钱了。”

“你才赚多少?够用吗?”

“够。”

“佳佳——”

沟通失败。

吕心想办法。

当他看到黄宇结婚的新闻,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骗人!大骗子!你上次跟章本硕那个帅小伙抱得那么紧,那么开心,为什么又和一个女人结婚!

当他收到女儿车祸的消息,他愤怒地想把后车的司机套麻袋,抛进绞肉机,做成香肠喂猪。

等他冷静下来,仔细地梳理整件事的起末,发现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最小公倍数女团。

只要女团倒了,吕佳就再没借口了。

“所以,只要没伤害到佳佳,让那个私生饭做事。另外,搞垮最小公倍数。”吕心说。

“怎么搞垮?”成余问。

“随便你。”吕心的嘴抿得像道疤。

成余点头,转身离去。

现在他来了,也照计划行事,吕佳房里没有隐藏摄像头。沈书影房里有。

那又如何?

可惜,爆出的视频非但没有打击到最小公倍数,好像还让沈书影有所收获。

不过没关系,沈书影这个意外人物无关大局。

他这次来,是来搞垮最小公倍数的。

就算知道沈书影是章本硕介绍来的,有点吃惊,也仅此而已。

他的伤早已好了。

他不怕章本硕。

那人再厉害,难道会未卜先知,猜到自己会来这里吗?

不可能。

成余对着门上的玻璃窗笑,笑容印到窗里的影,重叠起来,宛若与鬼魅合体。

章本硕刚上完培训课,正在办公室里休息。

这次培训比上次人数还要多,但多得有限,毕竟教室容量有限。

有一半的学生是新人,章本硕指点了几个学员,培训结束后,收获了5000积分。

积分照例融进纸脑,纸脑越发肉起来,粗粗看去,就像一个真的人脑飘在黑色背景上,唯有脑中火苗长亮,像汤汁中的火,烧出肉香。

下一堂课还有五分钟开始。

章本硕没有起身,还在发呆。

他发呆是因为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系统融合完全还需十万五千积分。

十万五千!

章本硕想骂娘。

就算督导咨询师,积分来得快,可咨询师数量有限,这才举办第二节培训课,积分已经少了2500点,接下来,再多培训几节,生人都督导熟了,哪还能像第一节课收获大量积分。

十万五千。

要是能跟系统沟通,真想叫它打个折。

门开了,六六探脑袋进来,“开始上课了。”

“好,我马上过去。”

章本硕收拾一下教案,正要起身,脑中又跳出新的提示:id“马丽娅萝卜丝”,本章仙“马甲”,治愈id“我就亲亲不脱衣服”的暴露癖,获得奖励1000积分。

章本硕看了又看,确定那奖励1000积分是给自己的,投入纸脑,被火烧成汁浇到脑上,滋滋地响。

他才长出一口气。

马甲原来是这么用的。

当你id被封时,你需要一个马甲。

附有马甲的咨询师咨询来访者成功,也会返给他积分,具体比例多少他不清楚,不过无所谓啦。

被动资产,躺着都有积分进账,比收租还爽啊!

这还只有一个马甲,要是有一百个,一千个马甲,别说十万五千积分,就是二十万、一百万也不在话下!

章本硕走向教室,一小时后,上完课,他又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六六经过时,看章本硕的呆样,摇头,叹气。

换了地方,章本硕的气场都和以前在家里办公时不同,愈发深沉,都有点不敢跟他说话了。

“混蛋,果然没那么简单,只有一个马甲成功。”章本硕想。

马甲功能虽然可以随时调出,但是能不能融入就看人品,一个班七十几个学生,只有一个成功。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马甲能用在咨询师身上,能不能用到普通人身上,或者来访者身上呢?

相比起数量相对较少的咨询师,来访者或者普通人的数量无疑要多得多。

章本硕看到六六在门前经过,刚要叫住她,试试能不能在她身上种上马甲,六六却转身走了。

章本硕本想出去走走,试试马甲能不能种在普通人身上,可一想到开门后,被咨询师们疯狂围堵,追着问问题的场面,又坐了下来,看着自己手上的本章说解闷。

上了几节课,自己身上的本章说越来越多,到一定程度后,又自然消减,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随意打开几个看,都是些看烂的溢美之词,好帅、好厉害之类,也看烦了,到后面,看到是咨询师学员的id,直接跳过去。

最后他停在一个id叫“影青莲”的本章说前。

他记得,这是沈书影的id。

不知他现在练女团舞练得怎么样了。

章本硕看“影青莲”的头像,是一个卡通式的人物头像,雌雄难辨,长发,柳眉刀眼,似笑非笑。

他刚才一直想着马甲的事,查看影青莲头像时,那马甲二字也叠在空中微颤。

突然嗡的一声炸响,仿佛风吹动了月亮的弓弦,光暗变化,和着弦声起伏,马甲二字往下沉,字脚化了,滴进“影青莲”的头像,沿着头像线条变化往下溜,最后在id“影青莲”下方聚成一行小字:

这也行?

不用目视生人,光翻头像,就能种上马甲?

章本硕把身上能看到的本章说都翻了一遍,果然又多了三四个马甲。

只是像李临、六六这些熟人都没种上。

章本硕闭上眼,往后倒。

连续使用本章说,也耗用不少精神。

目前马甲总数七个。

只是除了两个是咨询师外,其他都是来访者或是普通人,不知道会不会有积分进账。

章本硕正想着,系统又跳出新的提示:

id“影青莲”,本章仙“马甲”,激发id“舌吻伽椰子”舞蹈灵感,黄金老虎升级为黄金脆皮烤猪,获得奖励500积分。

激发“kara的屁股舞也是裴老师编的”编舞灵感,红烧猪肉烧过头变成骨灰撒出去,获得奖励1000积分。

激发“周队长别开水龙头我不火”休假属性,主动休病假半年。获得奖励2000积分。

章本硕托着下巴,凝视一点思考。

沈书影——好像不是咨询师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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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胡椒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前男友我的天敌。

——燃烧我的前男友!

裴老师带着大家练舞,音乐嵌在舞蹈的空隙,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书影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刀,刀上挂片薄肉,边上半个猪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帮上忙。

半小时前,跳完猪后,他瘫在地上,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精神却旺盛地透出每一个毛孔。

成了!

他知道怎么跳舞了。

能跳猪就能跳女人。

沈书影终于理解椰子的那句话:女人是老虎。

女人为什么是老虎?

男人见老虎腿软,见女人也是一样。

他要跳出让男人腿软的舞蹈。

他没见过让人腿软的老虎,不过他见过配种配到四蹄直颤的公猪。

心有公猪,人工配种,一次两千。

女人怎样、男人又怎样?

舞蹈是没有性别的,它源于配种,而高于配种。

沈书影靠坐在墙上,淡淡地笑。

他悟了。

悟了之后,他肚子饿了。

饿了,他又拿刀割猪头肉吃。

他的刀在猪头上涮,削下薄薄几片皮,蘸了醋吃。

裴老师坐在一边发呆,看他出刀,看他蘸醋吃肉。

她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

云娜过来蹭猪肉吃,边吃边问:“为什么你削得这么薄?是不是薄的好吃点?”

“不是,薄有薄的吃法,厚有厚的吃法。”

“怎么说?”云娜本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沈书影的意思,这里面还有学问?

“跟做菜一个道理,做菜讲究色香味,好吃好看,是相辅相成,视觉刺激,也会增强味觉感受。要好看,第一步就要讲究刀法。”

“然后呢?”云娜又抢了几片猪头肉吃。

“无论哪种食材,都要刀得大小厚薄、方圆细碎,各依法度,要是乱剁一气,只能做酱。同种食材,细碎颗粒、薄片厚块、方圆尖平的味道都不一样。形味相依。我喜欢吃薄的,光透过肉,显得很有弹性,更有嚼劲,入口即化。你要喜欢脆的,我就要削厚点。”

“是吗?”云娜嚼了几口,说:“那给我来片厚的。”

沈书影偏了下刀面,劈下块肉,宽一指,递给云娜,云娜尝了,咬几口,咽下去,转着眼珠想半天,“没什么区别啊!”

“有区别!怎么没区别!”

边上一人叫,吓得云娜差点以为是猪头活过来大声抗议。

裴老师站起来,大踏步逼到沈书影跟前,“形味相依!说得好!”

沈书影吓倒,“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裴老师一愣。

“是我以前车间里一个工友说的,听说后来去卖水果了。”

“哦。”裴老师不在意这话谁说的,她终于找到灵感了!

“姑娘们!来,练舞!”

裴老师顿悟了。

她走错了路,一直在形体上下功夫,想把撒骨灰和流星雨联系到一起,却很难找到这两个意象间的联系点,更难找到观众的共鸣点。

换个思路,就豁然开朗。

不是形体,如果是味道呢?

裴老师先给最小公倍数们讲解舞蹈动作。她习惯先从歌词开始。

一个职业歌手拿到一首歌时,最先关注的不是旋律、不是高音低音、而是歌词。

他会尝试着去理解歌词,加入自己的情感,把这首歌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出来。

编舞也是如此。

“点燃前男友的骨灰,洒满天际,变成狮子座流星雨。这句歌词,你们怎么理解?”裴老师问。

吕佳等人面面相觑,还是椰子回答:“把狮子座的渣男磨成灰,塞到爆竹里,放烟花。”

众人背上一阵凉气,沈书影更是连额头都出汗了。

看来椰子近乎自虐式的意象舞蹈训练方法不是没来由的,怕是有过一段情伤。

“很好,可要怎么设计动作呢?”裴老师问,椰子在舞蹈上的领悟力是真强,可惜太过偏激,导致没有大众缘,要是和小圆、云娜她们中和一下就好了。

椰子双手高举过头,手指并拢张开,像莲瓣痴放,俯视水中月,两双明眸一张一合,满是笑意。

“好看是好看,但没共鸣,不易学。我们是女团,歌要抓耳、舞要抓手,老人小孩一看就能跳出来。”裴老师引导众人。

众人偷懒,看椰子,椰子枯了手中白莲,垂下手沉思。

“你们只想过把骨灰炸到天上,变成流星雨吗?地上就没有流星雨吗?”裴老师说。

“地上?地上哪来的流星雨?”小圆听不懂。

云娜假装思索,却在偷看那半个猪头,肚子饿了。

她对舞蹈没追求,不像裴老师和椰子姐会想一些很深奥的东西。只要跳得美美的不就行了,至于那么纠结吗?

裴老师指着猪头,要揭晓答案了:“烤羊肉、烤猪头时,撒点什么会好吃?”

“盐?”小圆说。

“胡椒粉!把骨灰撒到忧伤,用味觉弥补视觉,让舌尖的味蕾看到流星雨。来!大家跟我一起撒胡椒粉!”裴老师五指虚捏,搓了几下,边搓边画圆,多么有共鸣的动作!

每个人,无论大人小孩,这一生中都撒过很多很多次的调味料,糖、盐、胡椒、孜然、味精……,要连这都共鸣不了,那才叫没天理!

这是场饕餮的盛宴之舞!

裴老师有种预感,这撒骨灰舞一定会火!

沈书影回忆完毕,整个人还晕乎乎。

——魔镜魔镜看看我,我前男友在哪里?

——骨灰、我要骨灰、我要撒男友骨灰!

合唱:我要撒男友骨灰!

歌声戛然而止,众人喘气,在镜子中对视,然后击掌,欢呼,耶!

沈书影全程旁观:什么鬼!

黄宇把他叫出去。

沈书影有预感了,这是叫他走,学舞也学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最小公倍数要为新歌《燃烧我的前男友》预热活动,参加各种综艺节目,行程很紧张,他这个外人再掺和下去,就太不识趣。

黄总、裴老师、最小公倍数帮他够多了。

而且还出了广场大屏幕那件事,够丢脸的。

“黄总,我知道,谢——”沈书影说到一半,黄宇抓住他的手,可劲地摇,“谢谢你。”

“嗯?”

“谢谢你!裴老师说多亏有你,才能编出最后那个撒骨灰动作,你不知道啊,那个动作改了不知有几个版本,终于定下来了!”黄宇唏嘘不已,握着沈书影的手舍不得撒,都快焐出痱子。

章老师真是他的福星啊!派来一个人学舞,都能意外激发裴老师的灵感。

“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裴老师自己想出来的。那个,你们接下来还要忙,我先走了。”沈书影说。

“不!不要走。再多呆一天,明天下午再走。”黄宇说。

“为什么?”

“你跳得还不够性感。”裴老师走过来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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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的冰箱

“不够性感?”沈书影问。

“对,你跳得像个女人,但只是个女人,还不够漂亮,不够性感,舞台上抓不住人。”裴老师说。

“裴老师,像女人就够了,我很满足。”沈书影说。

“不行。你帮了我,我也要帮你。你还要再训练一下。”裴老师摇头。

一听训练,沈书影全身骨头都酥麻了,“别,别客气,真不用了。”

裴老师不说了,直接拉沈书影进去,沈书影像待宰的猪,蹄子挺直,被人拽着走,蹄子直打滑,裴老师关上门,里面很快传来裴老师和椰子的声音。

“黄金脆皮烤猪!跳出来!性感就像煎饼上刷的一层酱,烤茄子的皮,猪皮上烧到焦黄的硬壳!它看似多余,却必不可少!不性感,无女人!”出自椰子语录新编第一节第一句。

“性感是什么?是内衣?那为什么有人穿上就能勾引老公交作业,有人穿上却像相扑运动员?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性感的本质是——”裴老师启发式提问教法。

啊!啊!!

沈书影惨叫。

“对!叫出来!性感是形体,也是声音!”椰子语录新编第二节。

“对,也是味觉!舌头伸出来,舔一圈!想象嘴边有一圈的白色牛奶泡沫!不要舔得那么猥琐!”

啊啊啊啊!

听着沈书影激动兴奋的叫声,黄宇深受感动,唉,可惜就是年纪太大,做不了偶像,否则真想签他。

下午,保姆车里。

车身很平稳,沈书影想回家。

裴老师不在身边,椰子在。

他问椰子:“我们这是去哪?”

“回酒店。”

沈书影松口气,要不是云娜端着猪头坐在边上,他差点要哭出来。

还是椰子对我好,知道劳逸结合,再练下去,我都快疯了。

“你现在对性感的理解还有些粗糙,火候控制不好,很容易做过头,我推荐你看个视频,严正花的《招待》,pyj社长作的词曲,算是高级性感的经典教学,你看过后,仔细想想,会有帮助的。”椰子说。

沈书影一听要看视频就脸红,虽说广场事件后,成先生处理了太空人和镜子,可还是找不到信号的接收地,没抓到那个私生饭。

万一看视频看得入神,又跳起来怎么办?

天知道会不会被拍下来。

“放心,接下来的行程成叔叔都会和我们一起,上次是仪器出了故障,才没发现镜子,后面不会啦。”吕佳安慰沈书影。

沈书影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那里又痛了,他指着猪头,对云娜说:“猪头回去就要冻起来,放久了,不好吃。”

云娜点头,然后问吕佳:“我们回酒店录什么节目来着?”

“我的冰箱,我的冰箱!跟你说过几次了。”吕佳用拳头钻云娜的太阳穴,帮她做眼保健操,云娜笑着用猪头来挡,两人闹成一团,带着边上的姑娘们也闹起来,战成一团。

沈书影叹口气,鼻子贴在车窗上,往外看。

我的冰箱?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呢?

成余的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他站在酒店顶层的阳台上,视野开阔,心胸也跟着与天地同宽。

后面房间内,《我的冰箱》的工作人员正在安装摄象机,调试设备,等一切准备妥当,工作人员就会离开,只留下摄像机记录最小公倍数的集体宿舍生活。

这是时下流行的生活记录片式的综艺节目。

打开冰箱,窥视明星的胃,曝光所谓的小癖好,拉近明星、偶像与观众的距离,拓宽偶像的人设面,加强粉丝的想象空间,运气好的话,有爆款视频,还能惹来广告代言。

成余来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吕心做事是粗暴风格,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提问题的人,这招很管用,直到碰上提问题的是他女儿才不管用。

成余不一样。

他做计划,写方案,准备妥当后,把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着雪球越滚越大,最终一路下去,摧毁一起,大势已成,任何手段都阻止不了。

《我的冰箱》就是雪球大势的第一步。

小追给他的信息中,搞垮最小公倍数有三个突破口,分别是椰子、jennie和吕佳。

比起其他队员,这三个人的弱点更为明显。

jennie说脏话,就算用哔哔哔主动消音,那腔调别人一听就知道是脏话。

吕佳不用说了,从小看着长大,敲酒瓶扎人这招还是自己手把手教的,只要在镜头前露一手,吕佳就完了。

椰子被渣男伤害过,有心理创伤,一旦给予适当刺激,就会情绪爆发。

这三人也是最小公倍数人气前三的成员。

搞垮了她们的形象,人设崩塌,最小公倍数也完了,吕佳也能乖乖回家。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成余是不会去动吕佳的。

而且他也用不着。因为最小公倍数有个更致命的弱点,全团都有。

就是她们喝酒。

吕佳喝得最多,椰子喝得最快,云娜喜欢吃下酒菜配酒喝,jennie一喝酒就爆粗口忘记消音……

成余其实很好奇,这帮女生是怎么靠清纯人设在镜头前混的。

虽说明星也好、偶像也好,镜头前后多少有些差距,但差成这样,用精分来形容都不为过。

只能说是她们运气好,以前混的时候,曝光度不高,没被媒体抓拍到而已。

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支持他的工作,老大特意用口口心的名义赞助了《我的冰箱》和其他几个综艺节目,成余以赞助商代表的身份和制片人约谈过。

他在节目的后期制作上,有足够的影响力,只要拍到最小公倍数的出格画面,他就能做出花样来,制造一个大丑闻。

成余往屋里走,走到酒店下一层,这里制片方租了个房间,监控现场画面,虽说是生活纪录片式的综艺节目,可实际上还是有脚本的,只不过伪装的像日常生活。

制片人见成余过来,站起来打招呼,成余点点头,在监控前坐下。

姑娘们已经入场。

云娜一进屋,脱了鞋,就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滚起来。

carry也跳上去,压在云娜身上,云娜喊救命,招来小圆,小圆嘿嘿阴笑,说我来救你,也压了上去。

三人闹成一团,椰子进来看了,摇摇头,出去收拾房间,整理衣服。

秀哥分开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和carry玩荒野大嫖客。

真妞挨在边上看,吕佳躺沙发上用脚指夹着手机自拍。

成余指着监控画面上的一角,问:“这个人怎么回事?”

沈书影端着猪头站在门口,看着各忙各的姑娘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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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三步炖

制片人说:“听说是练习生,临时加进来的。我想这样更真实些,成先生,有什么问题吗?”制片人看成余眼色。

成余盯着监控看,半天,才说:“没问题。”

制片人松口气,叫工作人员负责好自己的镜头,尤其是在床上打闹的那三人,一定要拍好。

成余想:没问题。只不过是跟他搭上边的一个局外人,翻不起什么浪花,就是他亲自过来,我也不怕。

嗯,不怕。

椰子收衣服回来,看了沈书影一眼,抱着衣服进卧室。

沈书影差点尿了。

虽说是录节目,可也没说要录什么啊!

吕佳、秀哥、云娜她们都有事做,就他没有,万一椰子叠好衣服,再训练他呢?

不行!一定要找点事做。不能再训练了,满脑子的语录,都能集成小册子,印刷出版了!

沈书影端着猪头在房间里绕一圈,别说找事做,就是坐的地方都没有。

秀哥和jennie玩嫖客玩得正欢,肘子、手乱舞,挨到一记,就是重伤吐血,也就真妞贴在jennie身上才不受影响。

吕佳躺沙发上,还留点空间,坐是可以坐,不过吕佳赤着脚夹手机自拍,要真坐下去,她的脚就贴着自己脸蛋,先不说镜头上好看不好看,单是让粉丝们看到,一定会说那个臭男人是谁,敢离我家佳佳那么近!

再是屋里那闹成一团的三个疯女人,各自搔痒,扒内衣肩带,为了把另外两人赶下床去,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有被窝挡着,估计都要打上码才能播出。更进不得。

房间大归大,却没沈书影容身之地。

他当然可以拣个空地坐下,不过没事做,干呆着,只会让他更显眼,被椰子发现,死路一条。

房里传来脚步声,椰子要出来了!

沈书影恨不得把头插进猪头里,谁都认不出他最好。

可惜就算能插,猪头也只剩一半。

沈书影急得晃来晃去,看到冰箱,眼睛一亮,插冰箱——不,打开冰箱,先挡住头再说。

冰箱门一开,沈书影就看到上面装了个小摄像机,他呆了会,听着椰子走出来,却没后续动作,心一宽,接着就要把猪头放进冰箱。

让他开心的是冰箱里全是啤酒,连门的侧柜里都塞了两三瓶,门一开,瓶子撞得叮叮响。

粗粗数一下,足有二十几瓶。

这女团是酗酒上瘾了吗?

不过没关系,越多越好。

沈书影一瓶瓶拿出来,慢慢的,像是放炸弹。

他终于找到一件事做,还可以做很久。

监控前,成余攥实拳头,骨节磨响,脸上却平静如常。

制片人问:“成先生你放心,酒瓶上的商标会打马赛克的。”他以为成余是因为出现别家商品生气,赶忙解释。

不过也免不了犯嘀咕,口口心赞助费都打过来了,却从来没说过要推销自家什么产品,一个都没有,也算是奇葩了。

就算财大气粗,只图个冠名权,可植入广告都不运作一下吗?

真是土豪啊!

成余说:“不用,千万别打,还要给特写镜头。”他指着酒瓶。

制片人傻了,“特写?”

成余:“对,特写,至少十秒特写。”

制片人想:这不是土豪,是神豪啊!赞助节目,给其他公司打广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嫌钱多吗?嫌别人钱少吗?嫌烧钱速度太慢?

制片人放弃思考土豪的境界。

你出钱你说了算,制片人指挥工作人员调整镜头角度。

成余的笑从肉里长出来,渗出光来,目光胶在监控上。

终于等到了。

冰箱里都是啤酒,以这帮女孩子私下靡烂的作风,过会儿肯定忍不住喝酒,耍酒疯。

就算没有,光冰箱里放了这么多啤酒的画面就可以大做文章。

哪家偶象在冰箱里放啤酒,还放这么多?

一个人喝?说她酗酒。

一个团喝?说整个团酗酒。

总之,最小公倍数垮定了。

还要多谢这个沈书影,章本硕的人又怎样?

深不可测只是自己的臆想,我终于克服自己的心魔了!

成余驱散心中最后一片阴云,脊骨节节爆响,往上顶,一股凉意攀至头顶,再顺着面门浇下,全身舒爽,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差点叫出声。

然后监控里传来椰子的声音:“你干什么?”

沈书影手颤了下,差点打翻一排酒瓶,他只看到椰子的脚,上身被冰箱门隔开。

他正想说把猪头放进去,却停下来,想到一个问题。

猪头放好后呢?

啤酒再多,也有摆完的时候,猪头放进去就完了。剩下大把的时间,他还能用什么事来拖延训练呢?

椰子语录又开始在耳边嗡嗡响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我在做菜。”沈书影站起来,把冰箱门关上,对椰子说。

“做菜?什么菜?”

沈书影看地上的啤酒和猪头,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啤——酒——”

“做啤酒?”

“猪——头——”

“猪头不是已经熟了吗?”

“啤酒炖猪头!对,我想做啤酒炖猪头,猪头放了快一天了,肉质不劲道,用啤酒炖一下,更香甜嫩滑。”

“是吗?还有这种做法?”椰子很感兴趣,除了收衣服和一些日常家务,行程要是不忙,她也喜欢下厨做些小东西。

“我能在边上看你做吗?”椰子问。

“当然。”沈书影把酒瓶都收集起来,攒到厨房,椰子把猪头端过来。

沈书影拿出砧板、菜刀,卷起袖子,然后盯着砧板上的木纹发呆。

“第一步——倒酒。”

倒酒。

“第二步——放猪头。”

放猪头。

“第三步——”沈书影盯着锅里的猪头和啤酒泡沫沉思,眉头绞得像剪刀的两片刃。

椰子早拿出小本本一步步记下来,“第三步呢?”

“开火,炖。”

成余眼睁睁地看着沈书影把所有啤酒都倒进锅里,炖烂了猪头,再切成块,招呼最小公倍数来吃。

椰子系上围裙,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直接撕开肉,分成小块,肉香薰出监控画面,馋得制片人和一众工作人员直流口水。

成余拳头又实了,指甲都刺进肉里,像猫肉掌里的趾爪弹出。

啤酒方案,失败!

监控画面上,姑娘们脸红扑扑的聚在一起,撕着肉小口小口吃,啤酒早就倒完了,另开了一瓶瓶的牛奶,这画面直接拿去当广告也行,哪里有酗酒了?

成余盯着监控里的沈书影,他吃肉、喝牛奶、笑得很开心。

成余想:意外,只是个意外。

下个节目,你们死定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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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特长

吃完猪头肉,节目也录得差不多了,分量有了,够交差,黄宇那边打过招呼,说最小公倍数行程紧,就不照节目正常流程走了。

工作人员进来撤摄像机,最小公倍数们收拾收拾,准备去赶下一个节目。

“这么晚了,还有节目?”沈书影吃了一惊,他只知道临近公演,最小公倍数的行程会很紧张,却没想到紧到这种程度。

“对啊,今晚估计要通宵,明天还有一天的节目。然后一直到新曲舞台。”椰子说。

沈书影很惋惜,“那——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你跟我们一起去。”椰子拉住沈书影。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这么忙,哪有时间——”

“在车上教就行了。”椰子拽着沈书影上车,像拖条破麻袋。

沈书影这条破麻袋就跟装了土豆似的,全是疙瘩,拖地上,嗑哪疼哪,最疼的还是心。

求求你,放过我吧!

再这样下去,我都想飞泰国做变性手术了。

制片人捧着一盘猪头肉过来,问成余:“成先生,还剩下一点,要不要尝尝?”

成余坐在椅子上,铸成铁般,一动不动。

制片人犹豫,不想吃吗?自己一个人吃?会不会太没礼貌?

成余突然站起来,大踏步往外走。

下一个节目是《周日偶像》,专门采访偶像的访谈节目,以展示偶像个人特长为主要内容。

比起《我的冰箱》这种生活纪录片,这种访谈节目对主持人的要求更高。

成余早就和《周日偶像》的制片还有主持人沟通过,要他们集中采访jennie,展示jennie的特长。

就算jennie自己主动消音,可那腔调语气却是怎么也改不过来,在公众电视频道播出后,一定会引起部分观众不满,到时候,再适时炒作一下,就能搞掉jennie,拖垮最小公倍数。

访谈节目的把控性更高,主持人照既定方案走,绝对不会出现之前啤酒炖猪头的场面,而且,这个节目,沈书影也上不了,充其量只能呆在镜头外当看客。

成余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确定尽在掌控,再无疏漏,这才慢慢睁开眼,往窗外看。

玻璃上有他的影,往窗里看,目光融到一起,成余的心情也错乱起来。

真的没问题吗?

保姆车内,沈书影在看《招待》的现场表演。

他看得很认真,眼睛都快掉进屏幕里。

他在想:再熬一天,不,半天,明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嗯,假装认真看,椰子就不会说话了。

“你看,她的动作都是有节制的,幅度也不大,甚至连表情都不多做,只用扇子、目光完成了注意力的引导,再配合上歌词、音乐和舞台的整体氛围,塑造出一种迷幻的质感,她认真地勾引,失不**是你们的事。这种姿态摆出来,反而增强了魅惑力,她砌出骨架,你们用想象补上血肉,幻想出各自心中完美的女神。这种精简的表达手法你要学习,所谓的共鸣感不是你去猜观众想要什么,而是精准地表达自己,留空,让观众去填,这才是共鸣。”椰子说。

沈书影想跳车。

还好吕佳她们开始讨论节目的事,椰子也被吸引过去,没再絮叨下去。

吕佳:“周日偶像要表演特长,你们有什么特长?早点套好,省得上镜尴尬。”

carry:“我王者荣耀。”

云娜:“得了吧。擅长四级不点大,露娜平a,蔡文姬打野吗?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叫你carry吗?每次说要carry,都是躺赢的。这不叫特长,这是特短。”

carry:“那你擅长什么?八卦吗?”

云娜:“撒娇啦。来,波一个。”

carry嚷着去死,反去波云娜,两人闹起来,其他人见惯了,也不去理,继续讨论。

小圆:“我就劈个叉吧。”

真妞:“我撕娃娃。”

秀哥:“我瑜伽。”

云娜正在狂波carry,还抽空喊:“我吃饭睡觉保持可爱。”

椰子:“我收衣服吧。”

沈书影想:你去诗朗诵吧。

吕佳:“我不用开瓶器开酒瓶,或者用脚夹手机自拍。”

秀哥问:“会不会太普通?”

吕佳:“其实更擅长拿碎酒瓶捅人来着,但是——”

秀哥:“太血腥,节目上不好表演?”

吕佳:“不,是没合适的对象,不能捅你们,也不能捅主持人,一般的工作人员也禁不起我捅,头疼。除非有个耐操、能吃苦、身体健壮的人配合——”

说着说着,大家都转去看沈书影。

沈书影默默扭头去看窗玻璃,手放在门把手上,他真要跳车了。

还好大家看了一会儿,又继续讨论,没真让沈书影当人肉沙包被酒瓶捅。

吕佳:“jennie,你没什么特长吗?”

jennie:“哔哔哔,脏话主动消音rap算吗?”

秀哥:“来一段听听,我们给你把把关。”

jennie:“听着我的rap看着我的mv别问我是什么心情我就这样你爱看不看我是垃圾你是什么哔你妈哔的偶像……”

全车沉默。

半天,小圆问:“完了?”

jennie:“还没。”

沈书影忍不住建议:“会不会有点,那个?能不能文雅一点?”

吕佳和椰子就坐他边上,齐吸一口气,瞪大眼看他,“文雅?你是说她说脏话吗?”

沈书影点头。

吕佳:“可她已经消音啦。”

椰子点头。

沈书影经过这一天的相处,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些姑娘,说:“最后一句jennie怎么唱来着?”

吕佳:“哔你妈哔的偶像。”

沈书影摊开手,“你还没听出来?”

吕佳、椰子:“听出什么?”

沈书影快疯了:“这话消音跟不消音有什么区别?谁都能脑补的好吧!”

吕佳脑补了一下,中途放弃,“到底是什么?你说啊。”

除了jennie,其他姑娘都看着沈书影,等着他说未消音版。

沈书影一个个看过去,对上姑娘们甜美无邪的面孔,还有那纯真的眼神,一度真的想爆粗口。

他现在有点体会到jennie整天哔哔哔的痛苦了。

爆粗口本来是件挺爽的事,可加上主动消音,就像刚放暑假回家,狗摇尾巴欢迎你,妈拿半根香肠欢迎你,说快吃吧,学校里没好吃的,饿着了吧?你很感动,吃香肠,吃到一半,你妈说给狗吃的,狗尝了口不要吃,你要喜欢,我再多买点,你看着狗和香肠发呆,抠嗓子眼呕呕呕,差点骂出:我日!我草!我靠!

最后都主动和谐,变成: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后,更不爽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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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隔一层

沈书影又找到事做了。

他和吕佳换了座位,挨jennie边上。

“你能换种表达方式吗?这样说话,上节目没人喜欢的。”沈书影很认真。

“是吗?那要怎么说?”jennie很虚心。

沈书影倒希望她不要那么虚心,这样可以多耗点时间,不用听椰子唠叨。

“先说说你常讲的几句脏话吧。”沈书影说。

“常讲的?都说出来吗?”jennie犹豫。

“对。没事,说吧。”沈书影的姿态很开放,脏话谁都会讲,少说多说而已。

jennie又问句:“你确定?”

“确定。”沈书影觉得好笑,jennie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想吃冰淇淋又不敢说,怕妈妈骂。

“好吧。我常说的就这几句。我哔!这是什么哔巴!哔你妈哔!你妈哔了。哔你家祖宗十哔代!哔死你个小哔养的。哔你妈的臭哔哔!”

全车沉默,连开车的司机都在车内后视镜看了几眼:骂得太特么爽了!上次被车追尾,老子也想这么骂!

吕佳和椰子对视一眼,这回终于脑补全了。

不对,根本不用脑补,这消音跟没消音没区别啊!

“完了吗?”沈书影问,捂着胸口,像被捶了一拳。jennie的连珠脆骂,骂得如此嘹亮,如此直接,又如此婉转,竟使人生出一种错觉,明明被骂个狗血淋头,气炸了肺,就要骂回去,再一细想,却好像什么都没骂,关键地方都被哔掉。

哔掉的部分都是自己脑补的,也就是说,不是jennie骂我,而是我骂了我自己?我是谁?谁又是我?

其中的玄妙曲折幽微渺茫之处难以言表,只能用心体会。

“还没。还有英文的,要听吗?”jennie说。

“说吧,都说了吧。”

“好。”jennie清清嗓子,“fu哔k,sh哔t,di哔k,motherfu哔ker,哔itch,pu哔sy!”

jennie说完,瞅沈书影眼色,问:“还行吗?我还学了点日语,要不要说?”

“我知道了,你的问题不在哔,而是‘你妈’这两个字,把你妈换成其他字试试。”椰子插进来,提建议。

“我妈?”jennie说。

“别‘妈’了,换其他亲戚。”吕佳一起想办法。

其他姑娘也各自提出建议,最后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在众人期盼目光下,jennie蓄力,开始哔哔:“哔你姥姥哔、哔你舅祖宗十哔代、哔你小姨子的臭哔哔……”

“停停停。”沈书影打手势,母系都快哔完了,接下来就要哔父系了,再哔下去,万物皆可哔。

他突然意识到jennie的脏话问题没那么简单。

jennie哔得那么普遍,有极深刻的人文原理。

哔母系,是表达我是你爸爸,是你外公,是你太公太太公,是血统的确认和次序建立。

哔父系,是权力的体现,表达我在你爸爸上面,是权力结构关系组合的破坏和重构。

哔天、哔地、哔家用电器则是个人情绪的表达,潜意识的宣泄,内在音乐性的流淌,杂揉了多种情绪的集合,有震惊、有愤怒、有喜悦、有悲伤、有自己难以理解分析的一切生物冲动,简而化之,我哔!

更深刻些,就加长,我哔哔哔!

再长就没必要了。

沈书影在思考,吕佳问他:“有救吗?”

沈书影说:“有。”

“真的?”吕佳不太相信,椰子等人也是一样。

如果是章老师在这,吕佳自然是有十二分信心。

可沈书影不过是个杀猪的,和心理咨询完全搭不上边。

沈书影看出吕佳等人的怀疑,笑着说:“除了杀猪,我还有一个职业,应付脏话问题刚好对口。”

“什么职业?”吕佳问。

“写手、网文写手。”沈书影说,眼里有光在跳,心中起风,吹起一道火来。

规避风险、自我阉割,最终割至生命的大和谐,这些都是写手的基本功而已。

区区脏话又算什么?

沈书影集中给jennie讲解。

“哔没太多问题,问题是你哔得太好了,全替换成哔哔哔,也能让别人听出哔后面的意思。”

“那怎么办?叫我不要哔了吗?可哔哔哔,我哔哔受不了啊!”

“不是,继续哔,只是要再隔一层。”

“隔一层?”

“拿文字来说,作为一个网文写手,我们常常要面临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出于剧情的需要和个人表达**的宣泄,我们常要写一些不能写的东西,说是禁忌也好,说是黑暗地带也好,总之,不能描述,不能写,甚至严苛到擦边的富于暗示的词汇语句也不能用,简单来说,就算用隐喻、暗示各种间接意象来描绘,只要看到,想到那个方面,就是不行。”

“这么严格的吗?我rap里都能直接写啊。”

“对,如果连隐喻的意象都不能用,那么怎么办?”沈书影现在教人,不自觉的有了裴老师的提问式教法的影子。

jennie想了想,直接不能写,间接暗示也不行,两条路全堵死了,那还怎么写?她想不出来,摇头。

“很简单,叠加,间接的意象上再加一层。让读者第一眼看到,觉得是a,再想一想,发现是b,等过段时间,回头再看,才惊觉是c。在思维的时序链条上,插进一环,人为地延迟文字刺激物与读者情绪反应的时间,等读者习惯了你的叙事风格和文字意象后,他们会自觉得跳过中间产物b,直达c。在表达与保护自我中间达到了平衡。”

“不懂。”jennie虽然也写歌词,但走的是嘶吼直白风,不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能听懂才怪。

“没关系,我给你举三个例子。你听了就明白了。”

沈书影说:“第一个例子:有一天又是这样坐在他身上,忽然有什么东西鞭她,她无法相信——狮子老虎掸苍蝇的尾巴,包着绒布的警棍。”

“第二个,他们嬉闹了一下午,先是学蚯蚓,后来又学兔子,最后学乌龟,一直闹到天黑。”

“第三个,他把手一招,将灯灭了,在黑暗中,两人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懂了吗?”沈书影问。

全车的人都没说话,就椰子笑出声,笑到一半,看大家看她,就不笑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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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万物皆可哔

“椰子姐,你懂了?”jennie问。

“没懂。”椰子板着脸看窗外。

“那你笑什么?”jennie问。

“对啊,你笑什么?”吕佳、秀哥等人追问。

“要你管!”椰子生气了。

大家就不再问。

只有jennie和沈书影继续小声讨论。

到电视台,车开进地下室,《周日偶像》就在地下室的一个偏僻位置录制。

墙和地板都刷成白色,没有其他装饰,灯光打上去,反倒营造出一种超洁净的未来科技感。

主持人大俊站在白墙下等,成余早到了,站在一号机位后,抱手看着。

最小公倍数穿过工作人员和满地的电线、设备,依次入场。

沈书影当然不用进去,呆在工作人员一侧,他看到成先生抱手站着,手里还拿着那个太空人玩具,心里一热,成先生人真好啊,到现在还没放弃找那个私生饭吗?

他走过去,“成先生,谢谢你。”

成余斜眼看沈书影。

“镜子的事不能怪你,仪器出了问题也没办法。你不要太自责。”沈书影说。

成余看着一脸真挚的沈书影,不由想到那天章本硕跟着小追进来时,也是戴着这样人畜无害的表情。

谁能想到章本硕到后面会逼他自废一只左手。

这个沈书影会不会也是一样?扮猪吃老虎?

成余仔细搜他的眼,沈书影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唉,成先生工作这么认真负责,一定还为广场视频的事自责,我再劝,就多余了。

沈书影走开。

这时最小公倍数刚做完开场白介绍,大俊跟她们开了几个玩笑,热热场,就进入《周日偶像》的经典环节,两倍速舞蹈挑战。

放的音乐就是最小公倍数第四次回归的新曲《燃烧我的前男友》。

两倍速下,声音都有些滑稽,姑娘们却跳得很好,动作不失真,细节到位,连撒骨灰搓盐粒的关键动作都展示出来,每点都在节拍上。

全曲结束,大俊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都鼓掌叫好。

沈书影也跟着鼓掌,撒骨灰的动作可有他一份功劳。

全团的特长通过验证,接下来进入个人特长展示环节。

吕佳先用脚夹手机自拍,还和大俊拍了张合照。

carry跃跃欲试,展示自己的王者荣耀特长,躺赢,结果大俊跳过carry,直接问jennie:“jennie,你的特长是什么?”

吕佳等人看向jennie,场外的沈书影也紧张起来,该教的都教了,就看效果了。

成余冷笑。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只要jennie一开口,她就完蛋了。

就算用所谓的嘻哈文化当借口,出口成脏在偶象身上就是个致命问题。

“哔哔哔,我的特长是模仿声音。”jennie说。

“哦,是吗?什么声音?”大俊问。

成余不再看jennie,她完蛋了,刚开口那三个“哔哔哔”就是最经典的国骂,接下来都不用听。

佳佳,跟叔叔回家吧。

你这个团垮定了。

“很多啦。先来个简单的,电饭煲煮好饭的提示音——哔、哔、哔。”jennie扒拉着指头一个个数过来。

“哈哈,还有吗?”大俊看一眼手卡,上面只写着:采访jennie,时间越长越好。

虽然这个特长很无趣,大俊还要强笑,继续往下问。

真搞不懂制作人怎么想的,明显要多问吕佳啊,jennie比起吕佳的人气,还是差了点,希望这期收视率低了,不要找我背锅。

“还有心脏监控仪,哔哔哔。”

“哈哈哈,还有吗?”大俊大笑,笑到弯腰,趁机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打出来。

对讲机:哔、嗤、哔、嗤……

宫缩计时器:哔——哔——哔——

大俊的眼睛慢慢亮起,好像有点意思,哔哔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字面上虽然都是“哔”字,但是节奏、频率、音高的变化,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要是闭上眼听的话,好像面前就摆了一台电饭煲,对讲机,宫缩计时器,等等,我怎么会知道宫缩计时器什么声音?

“不会还有吧?”大俊问。

jennie看了一圈白墙白地,说:“再来点有科技感的吧。”

带手机过安检门:哔哔!哔哔!

太空星舰通讯装置回路:哔、哔、哔……

星球大战机器人r2:哔、哔,r2、r2。

“这个好、这个好!”大俊这回是真的笑到肚子痛了。

其实刚开始听jennie哔哔,他还有点不适应,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脏话呢。

等听完jennie的口技模仿,才惊叹,这女孩太有综艺感了,太会玩了。

口技模仿的特长很普通,可不是单纯模仿得像就行,还要够搞笑才行。

jennie用一个“哔”字做到了,还这么接地气,又有想象力,从电饭煲到太空星舰,跨度真大。

到最后,全场的人都笑成一团,jennie还模仿了后期消音,哔哔哔。

jennie每哔一下,笑声就强上一分。

最后jennie对着镜头比大拇指,说自己哔完了。

摄像机后站着沈书影,他知道jennie是在感谢自己。

刚才在车上,他教jennie的就是在脏话和哔间再加一层,口技模仿实物,万物皆可哔。

大家把“哔”字和实物声音联系到一起,脏话的意象就隐藏到了最深处,一听到jennie哔哔,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对讲机、宫缩计时器,或是机器人。

本来深夜录制节目,大家都有些疲倦,可被jennie的耍宝搞怪逗笑,气氛也好转起来,连摄影师大叔都面带微笑,其他游动机位都对准jennie拍摄。

节目的工作人员就是第一批的观众,他们的反应好,说明节目效果也好。

这群人中只有一个人反应不好,或是说完全没反应,脸上的肉死了般,没一点生气。

成余看jennie当着镜头哔哔哔,明明是骂人的腔调,却没一人听进去,反而都被逗笑,这是怎么了?

jennie冲沈书影比大拇指,成余看沈书影,心里凉下去,沉到底。

他不想多想,自己吓自己,可又忍不住多想。

刚才沈书影跟他说过:成先生,谢谢你。

镜子的事不能怪你,仪器出了问题也没办法,你不要太自责。

那口气和当初的章本硕一模一样。

难道他早就看穿了仪器的事,知道自己有意忽略镜子后面装了摄像头的事?

不可能!要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任凭那段视频放出来?

除非——

成余看着沈书影微笑的侧脸,心里咯噔一下,全身发冷。

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或者是他背后那个人!

一个不惜自辱,让一大群人看到自己光身子跳舞,也要掩盖下来的大阴谋!

章本硕!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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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专家

凌晨3点钟,最小公倍数录完节目,回酒店休息。

成余站在门口,看着吕佳进去,吕佳冲他挥挥手:“成叔叔,辛苦你了,你也早点睡吧。酒店里很安全的。”

成余笑笑,挥挥手,等门关上,脸拉下来,往楼下去,回自己房间。

他坐在床上,拿出太空人玩具,对着那个黑色的反光面罩发呆。

明天一早最小公倍数又要去上节目。

照计划,椰子是下一个目标。

可是成余心里却没底了。

如果又失败了呢?

不可能。jennie的脏话是我想简单了,可椰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可万一呢?

成余心里拉锯,滋滋地跳着火星,烫得他胸口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成余下定决心。

他对着太空人说:“你还在看对吧?”

太空人没有反应。

成余继续说:“我想搞垮最小公倍数,我需要你手头上的爆料。我俩可以合作。”

太空人不动,不响。

成余说:“太空人的信号源头就在酒店内部,大致范围在8层和9层。你要不出声,我自己去找你也是一样。”

太空人说话了,还是沙哑的男声:“我不在8楼,也不在9楼。”

成余:“那你在哪?”

太空人:“我在你门口。”

咚咚咚。门响了。

成余去开门。

门开了。

成余低头看那人,眯起眼:“是你?”

“是我。”

“我要你手上的料,视频、图片、不管什么都好。你要什么?”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内裤。”

“什么?”成余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

“内裤。”

“好,我有。”

“呸!谁要你的内裤!”

“那你要谁的?”

“jennie。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来生当jennie的内裤,天天和她一起装逼,或者晒太阳。”

成余无话可说。现在小年轻的梦想可真是独特啊。

那人说:“你帮我找到一条jennie的内裤,我给你爆一条狠料。”

那人伸出手,成余握手,“成交。”

成余关门。那人也走开,却没往电梯去,而是走到同层另一间房间,刷卡,开门,走进去,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坐下来,看一段采访视频。

记者:西门先生——

西门月:对不起,我姓西,名门月。

记者:啊,对不起,西先生,请问你因为黄中发7cm新闻一夜爆红,新闻当事人双方,章本硕和黄中发都保持缄默,侧面证实了你惊天爆料的准确性,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西门月:平常心啊。照样上班、采访、写稿,偶尔和朋友小聚,聊一些当下的时事,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记者:奖金怎么花的?

西门月:没怎么花,都存着,就花了一万块买点小东西。

记者:什么小东西?手办吗?还是相机,或者笔记本电脑?

西门月:内裤。

记者:……

记者:能看着镜头,对新入行的记者说点什么吗?比如成功的理由之类的。

西门月看镜头。

记者:对不起,能把内裤摘一下吗?摄影师说镜头里看起来像屁股。

西门月脱掉内裤,脸上印了个y形的红痕。

西门月:十三岁那年,我妈在洗衣服,她发现了我内裤上可疑的滑腻,她报告给我爸,我爸找我聊天,问我最近在忙什么。我说没忙什么,就是看看书,练练字,没事时发呆陶冶下情操。我爸说难怪,最近练字练多了,纸也废了。我说是啊,卫生纸也能练字我是刚发现的。我爸沉默,过会儿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住,他伟岸的身躯挡住门口的光,我很慌张。

记者:然后呢?

西门月:然后他说你下回练字,脱掉内裤再练吧。

记者:对不起,西先生,这跟你成功有什么关系呢?

西门月看镜头:记者的天职是挖掘真相,挖掘真相就避免不了触及人的内心。我想说的是,内心如内裤,如果你能触及那个人的内裤,就能碰触到那人的内心。

记者恍然大悟:西先生,这就是你一直戴着红内裤的原因吗?为了提醒自己,坚持这一原则?

西门月看镜头外,目光深沉悠远:不,我只是——只是想和那个人的内心近一些,再近一些。

采访视频到此结束,那人抱着屏幕痛哭:“我也是,我也是啊!”

成余很为难。

为难的不是偷到内裤,对他来说,偷内裤也好,偷人也罢,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不存在技术问题。

为难的是羞耻心。

对,作为一个黑暗世界的王者,他是有羞耻心的,还很强烈。

偷一个和自己侄女岁数差不多的小姑娘的内裤,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要是换成同龄的大妈内裤,还可以考虑考虑。

不过,为了老大的家庭幸福,为了老大早日抱上外孙外孙女的梦想,自己就牺牲一次吧。

成余认真地准备偷内裤,还问小追要了一个偷内裤专家的号码,打电话给他。

这个专家可了不得,曾偷了一条街的桑拿会所的一次性内裤,无论男女,一扫而空,让会所老板损失惨重,气得在黑白两道上放话,抓到后用橡皮筋做内裤,弹死他,结果愣是没抓到。

最后还是兼职开嘟嘟被抓住的。

被抓的经历也很曲折。

据小追描述是这样的。

那天凌晨,专家在会所门口接了个妹子,穿得很性感,一上车就抱胳膊说冷,然后专家就发扬绅士精神,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然后妹子也不啰嗦,直接报警。

警察到现场,问妹子:“流氓呢?”

妹子指专家,说:“就他。”

专家很委屈:“我哪里流氓,看你冷,好心脱下来给你,还说我流氓?”

警察上去一巴掌,拍专家后脑勺,“老实点,脱裤子干吗?”

专家一屁股坐地上,怒了,说:“你哪只眼看我脱裤子给她了?”

警察、妹子愣了下,不脱裤子你脱的是啥?

专家指着自己的动感超人内裤,说:“我***给她穿!裤子我还要穿呢!”

专家就这样进去了。

进去后,负责大家的内裤清洗,过得挺开心。

小追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让他指点成余。

成余第一句话,问:“你是怎么偷到那么多内裤的?”

专家说:“很简单,自然。”

成余:“怎么说?”

专家:“光身子走在大街上,自然不自然?”

成余:“不自然。”

专家:“在桑拿房里呢?”

成余:“自然。”

专家:“在牢房里呢?”

成余:“不自然。”

专家:“自然。”

成余:……

专家:“所以自然或不自然,不是看你光不光身子,而是看你能否融入所处的环境。融进去,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就算你当他们的面开柜子,拿走他们的内裤,穿上去,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会所的额外服务。”

成余:“明白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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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成余的尊严

成余是真的明白了。

作为黑暗世界的王者,在光暗边界游走的幽灵,即便隐退大半年,威名不在,可对地下世界的各种行当还是熟悉的。

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细分行业也是如此。

偷内裤、偷内衣,一字之差,体现在偷盗技术上,都有很大的差别。

听了专家的讲解,成余更有自信了。

现在是凌晨4点钟,早上8点钟,最小公倍数就要去参加节目录制,算上偷内裤、换取爆料,再安排准备陷阱,时间非常紧张。

要去偷了。

成余乘电梯去顶层。

即便是通宵营业的五星级酒店,这个时间点也安静的可怕,除了各种电子设备的嗡鸣声,和电梯声外,只有经过3楼厨房时,才听到沸杂的人声,像炸开的油泡穿过电梯门,透进来。

可能在准备早上的早饭,也有可能是临时加了大型的旅行团,计划有变,凌晨早早地就开始加班准备早餐。

成余的脑子早已准备好各种方案,眼睛反而闲下来,看着电梯上的标牌。

三楼厨房和游泳池。

四楼餐厅。

五楼健身室。

……

厨房和游泳池放在一起?什么设计?不怕油烟跑水里去吗?

叮。

电梯门打开,顶层到了。

成余走出去,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声音箍在脚边,逃不远。

他顺着走廊溜下去看,两边的房门都关了,没一点声音。

姑娘们都睡着了。

他的方案很简单,开门,进去偷就好了,用偷来形容都有点过份,应该是拿才对。

内裤肯定不止一件,拿走一件,一般人不会发现的。

至于顶层的监控他早叫保安室关掉,理由自然是自己全权负责姑娘们的安全,有自己的监控安保设备。

成余走了几步,又回头,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开了窗,风呼呼地吹进了,呜呜地叫,添了些噪音。

有噪音铺底,成余走路的声音全被盖住了。

他漂在地毯上,如无脚的鬼魅,停在jennie房前。

不知哪里传来女孩的嬉笑声,还有人没睡?

成余歪头听了下,确定没人要出来,才打开jennie房间的门。

门开了一丝,幽蓝色的光透出来,成余再开大一点,侧身进去。

jennie已经睡着,《周日偶像》后半段的笑点全在她身上,她也累得够呛,抱着被子滚成一团,都打起鼾声。

成余来之前,就查看过整个顶层的构造和布局图,这个房间没有衣柜,只有几个抽屉,能放内衣的地方少得可怜。

说实话,进来之前,他想了很多,准备了很多,尤其是针对沈书影这一变数,做了各种应急方案。

进来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

或者说偷内裤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简单的多。

他开了第一个抽屉,翻了下,里面都是各种紧身裤,推回去,第二个抽屉,上衣、马甲,第三个抽屉,袜子,各种各样的袜子。

……

只剩下最后一个抽屉了。

成余告诫自己要冷静,可心还是烦起来。

不可能没有的,一定就在这里了。

成余轻轻拉开抽屉,内裤!

他拿了一件,放在手里,激动地差点要埋头闻一下,别误会,他只是看电影里的变态都是这么做的,他不是变态,也完全没有要闻的意思。

成余抖开内裤,最后确认一下,然后就可以给那人交差。

只是——内裤为什么这么大?

成余在思考。

关于女式内裤他了解得不多。

但这个内裤的款式还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这个内裤更像是个短裤。

现在不好打电话,但是可以拍照发微信咨询专家。

由于工作需要,成余的拍照声音一向都是静音。

成余对着手里的“内裤”拍了照,发给专家。

过了几分钟,专家回复了,只有三个字:“安全裤。”

成余的心沉下去。

还好他谨慎,多问了一下。

果然不是内裤。

他又翻了一下抽屉,安全裤、安全裤、安全裤!

全是安全裤!

为什么没有内裤?

成余又搜了一遍,连jennie的床底下都没放过,该翻的抽屉、该搜的箱子、行李都找过了,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内裤!

怎么回事?

成余站在jennie床边,整个人藏在阴影中,盯着jennie发呆。

一个邪恶的想法冒出来。

他知道哪个地方一定有内裤。

jennie身上。

从jennie身上扒下一条内裤,送给那人,换回足以让最小公倍数原地解散的猛料。

这笔买卖很划算。

他也不用担心会惊醒jennie,他能拿刀捅人,也能拿刀绣花,以他的手劲,脱掉一个熟睡女人的内裤,就跟赶走一只苍蝇一样,除了内裤,谁都不会惊醒。

成余从阴影中迈出一步,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不行。

他做不到。

或是说,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会做这种没有底线的事。

成余有成余的尊严。

正是这份尊严,让他明知败在章本硕手里,也要自废一手,挣回颜面。

这尊严在旁人眼里,可能是傻瓜做派,可在他眼里,就是真金白银的尊严。

他知道除了jennie身上,哪里还有她的内裤。

沈书影房间。

检查隐藏摄像头时,他就听姑娘们说了,jennie因为害怕衣柜,和沈书影换了房间。

很有可能是忘了把内裤也带过来,还落在原来的房间里。

成余走出去,轻轻带上门,走到沈书影房间门口。

沈书影房门口正对着走廊的窗户,风很大,吹得成余脚凉。

成余贴着房门听了会,确定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沈书影肯定睡熟了。

沈书影今天一天又是训练,又是上节目,只会比jennie她们睡得更死。

成余开门进去,关上门,环视一圈,床上没人,他走进卫生间,里面也没人。

浴缸里放满了水,水还烫着,蒸出白白的气,润在玻璃上。

去哪了?

成余想到之前传来的女子的嬉笑声,多半是被吕佳或是云娜叫过去了。

这样更好,趁沈书影没回来前,赶紧搜一遍。

成余正要出去,门口传来脚步声。

成余沉着冷静,一点都不慌张,退回卫生间。

门开了,脚步声紧了几下,咚,门关了,接着嘭的一声,一个人把自己摔床上,头蒙在被子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沈书影已经回来。

卫生间在最里面,没有第二条路可以绕过卧室出去。

要么趁现在沈书影趴床上,快速移出去,要么——

“算了!先泡澡!”沈书影说,脚步声冲着卫生间来。

成余还镇静着,被逼到死路了。

现在要么跳窗,不过高层窗户打不开,除非撞碎玻璃。

要么躲起来,卫生间很大,有整片的落地窗,还有外面的夜光铺进来,地砖白得像镜子,掉根针都能看见,别说站个人,根本藏不了。

要么——

成余想起专家的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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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没穿过,新的

沈书影一回到房间就累趴下了,训练了一天,还跟着去上节目,中途还要解决jennie的脏话问题,精力透支。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

趴在床上,他侧过头看到卫生间浴缸的一角。

浴缸的滑白,浴缸的曲线,像是脱光了衣服的美女,翘着脚泡水里,哼着歌,引诱他似的。

沈书影是意志坚定的人,被诱惑时,一定会遵从本心的呼唤:我最喜欢被诱惑了。

乖乖地屈服。

不睡了,去泡澡。

他放了水,听水龙头哗哗地响,响声随着水位上涨,慢慢有了深度,不那么散,聚起来像往井里投石子咕咚咚,热气蒸上来,白了一片,有气袅袅丝丝缕缕绕绕。

沈书影用手试水温,正要脱衣服,门响了。

他关了水龙头,去开门。

门口站着椰子。

沈书影只后悔没早点脱掉衣服泡水里,这样椰子敲门他多半就不会去开门,不开门,椰子就不会看到自己,以为自己睡了,以为自己睡了,就不会再训练自己,用语录轰炸到自己耳朵恶心想吐。

“你跟我来。”椰子说。

沈书影腿都软了。

他跟着椰子到了她的房间。

椰子穿着白色的睡衣,衣摆垂到地上,走起路来像在飘。

沈书影像是被迷了魂,晕乎乎地进了椰子房间。

椰子关了门,沈书影有点小担心。她想干吗?

难道——

沈书影对自己的姿色很有信心,椰子不可能对自己动手动脚,自己也不可能对椰子动手动脚。

那么,椰子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叫自己到她房间,还关上门,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要开始恐怖的地狱训练,怕自己的惨叫吵到其他人,才关门。

沈书影的腿发虚,骨子冷,皮烫脸红。

他想先叫一嗓子再说,发泄一下悲愤交错的情绪。

椰子下一个动作顿时软了他的骨头,事情好像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椰子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翻出一条粉红色的内裤,塞到沈书影手里。

沈书影拿着内裤,一手粉红香气,他看看内裤,又看看椰子,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是不是对自己的姿色有什么误解,以致于错过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女生爱慕的眼神。

椰子说:“你回去上台表演,记得穿上,这是无痕内裤,外面看不出来。跳得像女人,就要由里而外全方面的像。不管是内心,还是内裤。”

沈书影呆了会儿,脚抽了抽,心中刚升起的那团火就熄了,只剩丝烟闲卷着,乱飘,爱长哪长哪。

“不好吧?我自己去买条就好了。”沈书影一想到是椰子穿的,脸皮就透出红来。

“是jennie的。你明天下午走,一回去就要上台表演,现在过节,去哪买?拿去。”

“jennie?那更不行了。”沈书影的脸更红了,红得沉了,坠在颊上两块晕开一片。

“想啥呢?没穿过,全新的。”椰子瞄出沈书影的小心思,敲了他脑袋一下,像个大姐姐教训翻小女生裙子的小男孩。

“哦。”沈书影接过,脸上的红一分分减了,竟有点小惆怅。

椰子见沈书影还呆着,说:“好了,可以走了。”

沈书影又哦一声,走出门,正要关门,里面却传来了音乐声,是椰子开了音响,声音调低,怕影响到别人,似是夜的低语,只有偶尔的鼓点会刺破低语,凸出来。

椰子踢腿、圈手,摆个姿势,脖颈的弧线拉长,身子笔直,手、腿、头、脖、胸、腰却都圆出弧来,直圆直圆的间杂,看过去,目光就溜一遍,像玩滑滑梯般,滑了一遍还想再滑。

“你还不睡吗?”沈书影站门外问。

“不睡,再练练。”椰子两眼望着虚空一处说话,声音似隔了千万重门,闷着无数情绪线条,搓揉成一团,像她的身子一样,圆着不肯长出棱角来。

她单脚立地,突地低头,像被人打折了般,头浸到手圈成的圆中,颤着,有人按住她的头呛水喝似的。

然后她全身都抖起来,抽搐挣扎着,白色睡衣漾出一**的纹,密密疏疏,催发一种节奏,和上音乐的节拍。

沈书影看醉了那么一两秒,醒过来,轻轻关上门。

她心情不好吗?

沈书影走回自己房间,开了门,走廊风大,寻到隙就挤进去,撑满了,门像是被人踹开一样敞着。

他走进去,轻轻一带,咚的一声,风关了门。

沈书影跳到床上,把头埋被子里,呜呜地叫了几声。

不管怎样,不用训练就好啊!

他像个吃奶的小兽往妈妈怀里蹭,蹭出一嘴的汁和饱腹感,还闻到一股香气。

沈书影睁开眼,满眼的粉红和花边,他坐起来,迎着光展开内裤,看了会,总觉得小了些,这么小穿得下?

“算了!先泡澡!”

他下了床,走到卫生间,地上有水,脚蘸了水啪啪地响。

水放多了?

沈书影拉开浴帘,一个人光身子躺在浴缸里,正在搓泡泡,水上还游着一只小黄鸭。

沈书影头有点晕,看了看那人,又描了浴缸一圈,浴缸头乱糟糟地叠些衣服,浴缸脚站着一个太空人玩具。

他还是从衣服上认出了人。

“成——成先生?”

“刚刚太空人又有信号反应了。我要测试一下太空人的实际信号接收地点,为了真实模拟当时的情形,我就泡个澡。对不起,没提前跟你说。”成余吹掉手臂上的泡泡。

沈书影更感动了,这么晚了,成先生还没放弃找出私生饭。这么敬业的人到哪里去找?

吕佳说的没错,有成叔叔在,大家的安全肯定没问题。

“你要泡吗?”成余双手一撑,要从浴缸里出来。

“不、不不不,你忙,你忙。”沈书影硬把成余按回去,还贴心地给他开了按摩的开关,浴缸各面射出水柱,水面咕咕地叫,沸开一缸的泡泡。

成余躺下来,头枕在浴缸上,眯上眼,身上的肉都顺下来,松了筋。

“成先生,你继续工作。不用急,好了再叫我。”沈书影要走开,成余叫住他,问:“你手里是什么?”

沈书影看手里,还抓着内裤,说:“内裤。”

成余问:“谁的?”

沈书影:“jennie。”

说完他才觉得不对劲,哪里怪怪的,又加了句:“没穿过,新的。”

顿了下,沈书影看到成余的眼睛圆起来,像天上掉了两个月亮到浴缸里。

咦,好像更怪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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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电梯

沈书影还准备解释,真的没穿过,你闻闻,香的。

门响了,整个门板在响,像风敲的。

唉,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沈书影去开门,门把手刚转开,门就拉开了,一只手和一门缝的风砍进来,抓住沈书影的手往外拽。

沈书影本能地抗拒,一脚踩门上拔手拔到屁股疼,直到看到半张吕佳的脸,才松了力,被她拉出去,站门口。

“干吗?”沈书影一手拿着内裤,看吕佳的眼神不对劲,慌张地跳,没个定点,怕她误会,随手把内裤挂内侧的门把手上,用身子挡住。

“你跟我来。”吕佳说,拉着沈书影的手走。

沈书影绝望地回头,看那被风吹开的门,门把手上飘扬的粉红内裤。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喜欢说这句:你跟我来?

成余听到两人的对话,脚步声渐远,只有风推着门,门轴微弱的吱哑声。

风爬地过来,搅乱了水上的白汽,沉下来,贴皮上,一条条地凉。

成余撑在浴缸上,长了脖子往外看,看到门敞着,一抹粉色逗着风玩,那门把手像钩,粉色内裤像饵,饵香钩直,他想上钩。

水流冲在他背上、腿上、脚底板上,似有数百只小鱼吮食他的死皮,微痒酸麻。

他又躺回去,闭上眼思索。

陷阱!这一定是陷阱!

他来偷内裤,沈书影就拿着内裤进来,问他是谁的,他就说是jennie的,一点掩饰都没有。

这么明显的陷阱谁会上当?

你还以为能骗得了我吗?

一定是章本硕指使你做的是吧?

大家都在演戏,就看谁沉不住气,自己破功。

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

成余躺下去,整个人浮在浴缸里,只有头露出水面,手里捏着小黄鸭,捏得它呱呱叫。

水声哗哗地响,风敲门咚咚地响,内裤在飘。

成余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还是搞不明白一件事。

如果是陷阱的话,沈书影又图什么?

想来想去,都想不通。

还是说,自己又想多了?

成余挣扎着。

他全部的心力都聚焦在那个内裤上,以内裤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计算各种可能。

最后,他从水里站起,赤脚走到门口,站在门外,看着那个斜过来被风吹得摇摆的门板,还有门把手上的内裤。

风舔了他一身,湿湿的,皮肤战栗出鸡皮疙瘩。

他伸出手,移过去,挑下门把手上的内裤,拿在手里,才生出实感,好像之前只是水里的幻影,一戳就破。

成余拿着内裤,坦蛋蛋地站着,风呼啸而过,敲碎了他胸中郁结块垒。

呼!想多了。

都是因为章本硕,害自己患上了疑心病,动不动就觉得有人要设计害他。

事实证明,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机深沉的人,不过是巧合而已。

巧合、巧合。哈。

嘭!

风大起来,门晃了下,关上。

成余看着门发了会呆,看到痴。

镇静、镇静。

还有门卡。

为了偷内裤,他特意准备了万能门卡。

成余掏兜,掏到一手毛,他往下看——

巧合个鬼!

光身子被锁门外怎么办?

刚才思考问题太过专注,忘了自己没穿衣服就出来。

成余贴门上都快贴成画,拼命地压门把手,门就是不开。

冷静、冷静。

这么晚了,姑娘们都睡了,就算没睡,也都呆自己房间里,不会出来的。

只要等沈书影回来,开了门进去就好。

成余的心慢下来,然后他听到脚步声,两个人走过来。

“椰子姐又开始了!我到你房里睡。”云娜说。

“别,我那里也听得到,还是去jennie房间吧。”小圆说。

“jennie打鼾。”云娜说。

“秀哥打雷。”小圆说。

两人脚步顿了一下,经过沈书影门口,折向jennie房间。

成余隔着电梯门,听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最后开门关门声,就静下来。

他靠在电梯门上,额头上的水珠一颗颗拖着尾巴往下滑。

好险!

差半个屁股就被她们看到了。

还好自己反应敏捷,速度够快。

成余有点小得意,如果长尾巴,早翘到天上去。

这把年纪了,宝刀未老啊!

不过也该庆幸刚好有架电梯停在顶楼。

现在出去吧。躲在消防通道就安全了,冷是冷点,不过没人看到。

成余小小兴奋了那么一丢丢,虽说是凌晨无人的酒店,可毕竟是在公共场所里,光身子拿着一个女式内裤,好刺激啊。

而且酒店电梯里都有监控,不过这个点了,值班保安多半也在睡觉,不会看监控的。

成余伸手去按开门按钮,电梯一抖,下降了。

他的心也跟着降,啊啊啊!

哪个杀千刀的凌晨4点半不睡觉,按电梯玩!

22、21、20……

大脑高速运转,时间都变慢了,显示屏上的数字跟幼儿园小朋友数数一样慢慢减,迟早减到肉疼。

怎么办?

利用自己不输给年轻人的体力,爬到电梯顶,双手双脚撑在上面?

不行,那里会垂下来,而且电梯里全是镜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有什么可以遮的吗?

广告牌?

成余环视一圈,没广告。

难道——

成余低头看手里的内裤,心中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罪恶感。

不行!

我有我的尊严!

答应了那人拿jennie的内裤,就要办到。

自己中途穿过,沾上自己的味道,就不是jennie的内裤了。

身处绝境,仍能坚持原则,这是成余的优点。

成余断然否决了穿内裤、戴内裤的选项。

15、14、13……

傻啊!自己按一层先出去不就行了吗?

成余灵光一闪,赶在13变成12前按了12层。

电梯停下来。

电梯打开,一条线宽起来,白墙、油画、绿色的消防安全指示标牌、红色的消防警报器……

没有人。

成余的肉一块块垮下来,松了又绷紧,一种压抑后反弹的活力流遍全身,他一个箭步跳出去,张嘴无声大笑,笑没三下,余光瞥到走廊远处一个服务员推着小车走来,正看到他。

成余顺势一脚踏在墙上,借力翻身,回旋,懒驴打滚,滚回电梯,门合上,电梯继续下降。

服务员揉揉眼,什么鬼!

11、10、9……

成余弯腰捂着要害,刚才被人看到,下意识地使出懒驴打滚,却忘了自己没穿衣服,后面还好,肉厚,前面就——

忍着痛,成余正要按下8,突然想到一点,临时改变主意,按了5。

电梯按钮上贴着楼层示意图,五楼是健身室!

这么早,健身室一定没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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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演习

监控室内,三个保安和保安队长看监控。

一个年青保安舞着警棍,呜呜地响,“队长!走吧,去抓那个暴露狂!”

自从上次对面广场放了什么周队的消防安全视频,这几天保安队频频收到客人投诉,说有暴露狂凌晨出没在走廊上,穿着风衣、红内裤吓人。

经理很生气,把保安队长叫到办公室大骂一顿。

酒店被私生饭装摄像头的事还没完,又来个暴露狂,你们晚上值班睡得都跟猪一样,要不要以后调你们去太平间值班?

保安队长说:“经理,我们这又没太平间。”

经理跳脚:“你们几个死了摆地下室,就有太平间啦!你想不想死啊!不想死,给我瞪大眼睛看监控,抓到那个暴露狂!”

保安队长回去,和三个保安一起瞪大眼睛看监控,看到眼睛快瞎时,终于看到了暴露狂。

这个暴露狂和传闻的不太一样,升级了。

别说风衣,连红内裤都没有,身手敏捷,进电梯,出电梯,再滚回来,快得不可思议,只看他一身的腱子肉,就知道不好对付。

年青保安等不住了,正要冲出去,却被保安队长拉住:“等等。”

队长凑近了再看,惊呼:“这不是成先生吗?”

其他人再看,“真的是成先生!”

大家面面相觑,专门负责顶层最小公倍数安保的成先生,为什么会光身子在电梯里?

保安队长托着腮帮想,良久,猛地一击拳,“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成先生是帮我们做演习的。”

“什么演习?”

“抓暴露狂的演习。”

“为什么不提早跟我们说?”

“这样才真实啊。”

“那我们抓不抓?”

“抓。不过要记住拍下来,当内部演习培训,好交差。”保安队长吩咐,带上弟兄们出发。

成先生不愧是专业人士,为了弥补安保漏洞,说脱光就脱光,一点都不含糊。

要我做到他这样是不可能的。

就像对面广场播放那个光身子跳舞的消防安全培训视频后,对面大楼的保安队长常找他探讨,问周队放那个视频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暗示我们消防演习时,也要脱光衣服跳舞吧?

是我领会错了周队的意思吗?

保安队长也不懂,只能装深沉,说周队的视频肯定有深意,最好照他的意思来做,否则消防检查查死你。

对面楼的保安队长吃惊道:“你们消防演习要脱光了练?”

保安队长沉默不语。

现在看到成先生光身子,他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不管是周队也好,成先生也好,都采用了个光身子的策略,也许消防演习真的要脱光也说不定。

找个时间去问问周队。

成余按了5楼,电梯停在7楼。

该死!这么早,他以为只有1楼登记入住的客人才会按电梯,谁想到是7楼的客人要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

成余只能面壁站好,背对电梯口,被人看到屁股,总比正面曝光的好。

毕竟大家都是认脸,不是认屁股的。

电梯门开了。

成余绝望地从电梯的镜子里看到后面有人,那人穿着风衣,裹得严严实实。

门一开,风衣男不进电梯,双手插风衣的兜,往两边撩开,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有个红内裤。

啊!

风衣男叫出了快感和激情,他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最近一定是暴露狂的春天。

先有记者采访内裤套头达人西门月,挖掘了他内心如内裤的名言。

再是对面大楼广场播出消防安全视频,周队亲自现身用舞蹈展示消防逃生技巧。

这两个例子鲜活地说明了一个问题:暴露无罪,遛鸟有理。

无论是记者,还是消防队队长都给出了他们的答案,作为一个业余暴露狂爱好者,风衣男觉得自己也要勇敢踏出第一步。

无论电梯里有人没人,是男是女,都将被他的鸟和胆量震撼,这种震撼会化成一股更刺激的神经冲动在他体内流窜,经久难消。

“啊!变态!”

风衣男并紧双腿,合上风衣,尖叫地像是被什么粗大的东西按摩脚底板一样。

电梯里居然有个同行,不,连风衣都没有,内裤拿手里,还是女式的。比他还变态!

风衣男吓得不轻,电梯门开了一阵,又缓缓合拢,继续下降。

5楼!

终于到5楼了。

电梯还没停好,成余刚转过身,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就默默转回去,用屁股对门。

电梯门口站了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紧身吸汗衣,一个赤着上身,肌肉线条分明,身子比边上的人壮了一圈。

紧身衣男问壮男:“大哥,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练?”

壮男抖一下胸肌:“这个时候健身房没人,可以光上身练习。”

紧身衣男:“为什么要光上身?又没人看?”

壮男胸肌抖出波浪:“肤浅,我光上身又不是炫耀?知道怎么健身最有效果吗?要手到、眼到、意到。尤其在做孤立肌群训练时,比如哑铃弯举练肱二头肌,不仅要做动作,眼睛也不要闲着,要盯着那块肌肉,看它胀大、缩小,看它变红、出汗,眼到了,意念跟着到,想象那块肌肉的纤维不断拉长撕裂,这样才是一次完整的训练。”

紧身衣男崇拜地看着壮男胸肌抖出花,问:“那要锻炼下肢的肌肉,不是要把裤子脱了?”

壮男说:“那当然。健身是艺术,我们在雕刻肌肉,不要被那些肤浅庸俗的想法左右。现在还有高温瑜伽,要脱光了衣服做呢。很正常。”

电梯门开了。

壮男正要进去,脚踏到一半,缩回来。

紧身衣男本是要叫的,见壮男没反应,就硬憋着。

电梯里有个男人,光身子的男人,连内裤都没穿,面壁站着。

壮男看呆了。紧身衣男推推他。

他还是没反应,直到电梯门合上,那光收成一线聚焦在那男人的脊椎线上时,壮男才去按电梯按钮,却晚了一步,电梯下去。

紧身衣男说:“大哥!叫保安就行了。这种变态打了脏你的手。”

壮男看紧身衣男,眼神很奇怪,“变态?”

紧身衣男以为壮男受了刺激,说:“对啊,变态。”

这次壮男不止胸肌开始抖,连腹肌、肱二头、肱三头都一起震颤:“是变态!变态的高手!那肌肉是怎么练的!”

电梯里那男人的肌肉维度不大,但是在高手眼里,那是无数次血与汗训练后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更别提背上交错的深浅刀痕,只是屁股有点白,很容易让人忽略背上的刀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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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不自然变自然

成余本想再按4楼,但想到5楼健身室这么早都有人,4楼也不保险,倒是3楼虽然有厨房,但游泳池那么大,跳进去游泳再安全不过。

赌一把,3楼!

电梯到了3楼。

隔着门,成余只听到厨房嘈杂的人声和锅碗的撞击声。

他放下心,终于不用屁股对门了。

成余面对电梯门,门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一起瞪大了眼睛。

一个是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年轻男人,另一个是穿了条游泳短裤的男人,手上还绑了红色的臂圈钥匙。

三个人互相看了有那么几秒,谁都没多余动作,然后电梯门又合上。

这回直接往1楼去。

成余心累了,默默转身,面壁站着,算了,看就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有一点好,这么多层停下来,这个看了,那个也看了,除了7楼那人叫了句变态,其他几层的人都呆住了,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等到了1楼,自己再回到顶层,去消防通道待着吧。

1楼到了。

门外传来哄哄的吵闹声,好像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

成余觉得不妙,背后亮起来,门开了,风挟着人声吹进来。

成余的屁股忍不住夹紧。

“1号电梯到了。请夕阳红旅游团的各位团员进1号电梯。”

“有水吗?有开水吗?我想泡菊花茶,烫烫脚,最好再加点枸杞。五星级酒店肯定有的。”

“我饿了,有早餐吗?不是说叫酒店做了吗?早餐可以打包吗?有海鲜吗?”

“几层啊?”

“12、12!你耳朵聋啦?哦,忘了,你是聋了。”

“小姑娘,我睡觉一定要头朝东,要么磁场不合会头痛的,你跟酒店商量一下,床头的矿泉水和套套可以免费使用吗?都五星级了,这点小钱算什么?”

“1号电梯!请进电梯。里面有人会带你们进各自房间,跟着他就好了。”

“小姑娘,这里有玉卖吗?我前男友七十大寿,我想给他做个骨灰盒当寿礼。”

“1号电梯!跟着电梯里的那个人就行了!1号电梯!”

领队的小姑娘远远站在前台,背上插个小红旗,手里拿着对讲机,吼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带老年团了!

还好接团前,她提前联系了酒店里相熟的员工,求他帮忙领一下老年团的团员。

这些团员不常出门,都是看上这次特价优惠,再加上儿女孝顺,买了团体票,才出来旅游。

照顾他们一天,她已经精疲力尽,话都不想说。

挤在电梯前的是三个精力最充沛的老人。

老张、老李、老赵。

他们最先看到电梯里的男人,光身子,面壁站着,屁股很白。

老张本想叫的,看老李不说话,就没叫。怕被老李看不起。上飞机过安检时,他把手机放内裤兜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胯下掏出手机,被老李嘲笑了一路,说他土包子。老张很气。路上处处和老李较劲,不肯再落下风。

你不就因为痔疮犯了去省城医院坐过一次飞机,得意什么?

老李本想叫的,看老张不叫,也没叫。

老李很慌,这次出门前,为了不出丑,他特意找儿子问了怎么坐飞机、怎么住酒店,酒店床头的套套免费,还是矿泉水免费,飞机上的空姐真的可以摸屁股三下吗等问题,背好答案后,他才放心出发,在旅游大巴上,笑谈风月,指点江山,豪兴起处,还吟诗几首,惹得一群奶奶娇笑。

老李表现得很棒,他不能在这里破功。

光身子的男人在电梯里,也许是五星级酒店的特色呢?

老李、老张都不出声,老赵也不说话,反正跟着他俩做准没错。

领队小姑娘隔着人群远远地喊:“1号电梯!跟着电梯里的那个人就行了!1号电梯!”

老张第一个反应过来,“跟着电梯里的那个人就行了!”

还好他没叫出声,原来五星级酒店的电梯里都有服务员。

不过为什么光身子呢?

老张记得儿子跟他说过,去海岛上旅游,那里的人都穿着泳装、浴袍在酒店里进进出出。这服务员不过少穿条泳裤,很正常,不用大惊小怪。

老张先走进电梯,也学那人面壁站着,老李赶忙跟上,老赵也走进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门外一群老头老太太惊恐地看着里面那四个人。

老张面壁,用余光瞄到老李眼神里的一丝慌张和不知所措。

嘿嘿,叫你装!

这你就不懂了吧。

电梯没动,没往上,也没往下。

老张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像来过很多次的样子。

他想起领队小姑娘喊的话:“跟着电梯里的那个人就行了。”

老张看边上的服务员,服务员也在看他,那眼神很复杂,就像看到怪物一样。

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呢?

啊!对了!自己还穿着衣服!

小姑娘说过了,跟着他做就行。

照做总没错。

老张脱掉上衣,脱掉裤子,脱掉内裤,面壁站好。

他往左看,看到服务员赞许的眼神。

他往右看,看到老李震惊的目光,老李的嘴翕动着,牙齿在敲,喉头上上下下。

老李红了脸,也跟着脱掉衣服,赤条条站着。

他脸红是因为慢了老张一步,居然不知道高级酒店里进电梯是要脱衣服的。可恶!还好没其他人看到。

老赵也脱了衣服,光身子站着。

电梯里三个人都光了,就自己穿着衣服,太别扭。

脱完,自然多了。

电梯震了一下,向上走。

老张的心定下来,得意地瞟了老李一眼。

他做对了。

成余面壁站着,和三位老大爷一起。

他仰起头,想起专家说的话:“自然或不自然,不是看你光不光身子,而是看你能否融入所处的环境。融进去,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当少数成为多数,不自然也就自然了。

自己又变强了。至少在偷内裤上。

成余的屁股肉垂下来,不再紧绷。

自然、自然就好,自然到理所当然。

电梯向上,停在3楼,门打开。

厨师男和游泳短裤男还站着,看电梯里四个人光身子面壁站着,互相对视一眼,都长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走进电梯,脱掉衣服,面壁站着。

因为电梯壁被四个人占满,他们实际上面对的是四个人的屁股,一个中屁股,三个老屁股。

不过无所谓了,大家都这么做,肯定有它的道理。

厨师男:第一次到这里上班,忘戴帽子,被厨师长痛骂,帽子没戴、头发没洗、指甲没剪、回去脱光了洗澡,收拾干净再回来!当时以为是叫我回家去脱光,原来一进电梯就要脱光啊。幸亏有这么多人做示范,要不我还真以为碰上神经病呢!

游泳短裤男:钥匙打不开柜子,只穿短裤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原来这里允许裸奔啊!不愧是高级酒店,向国际靠拢。

电梯向上,到5楼,门打开。

一电梯的屁股晃得壮男和紧身衣男睁不开眼。

紧身衣男拉着壮男的手,绝望地想:一个变态不够,还多来五个?

壮男毅然甩开紧身衣男的手,大踏步进电梯,脱掉裤子,也面屁股站着。

壮男想:健身是雕刻肌肉的艺术,脱光衣服很正常。就跟高温瑜伽一样,我想看看这位高手是在哪里上课。这些都是追随他的学生吧?光看屁股,就知道年龄跨度很大。老中青三代屁股齐全啊!

风衣男在电梯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按下按钮。

不过是一个变态而已,不能因为一个人坏了自己暴露的心情,还要继续暴露,继续快乐。

电梯向上,到7楼,门打开。

风衣男双手插兜,撩开风衣,腿叉到屁股分家,哈!惊不惊喜?变不变态?

电梯里一群光屁股冲着他。

风衣男头晕了一下,大叫:“啊!一群变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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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创造环境

成余受不了了,不是因为光屁股太久,而是被一群大佬爷们贴屁股,电梯再大,挤下七个人,还是有点挤,尤其是最后一个壮汉进来,一个顶两,两扇胳膊架开,大腿一分,后面的人就被逼着往前顶。

虽然后面的人挺有素质,用手护着,可是自己的屁股老被人摸也不是办法。

要出去。

没关系,反正有这么多人一起,很自然。

“让一让,让一让。”成余双手护住要害,怕被鸟啄到,从电梯里挤出来。

成余出来,老张也出来,老李、老赵看了下地上的衣服,犹豫了下,也跟着出来。酒店里肯定有人专门收拾衣服,弯腰去拿,太掉价了。

老张三人出来,厨师男和游泳短裤男也跟着出来,他们倒不是要跟着大家一起行动,只是被人喊变态很不爽。

什么变态?你才变态!穿个风衣、加个红内裤,还穿皮鞋不穿袜子,就是你这种不脱光的暴露狂害得大家对裸奔文化有意见。

厨师男和游泳短裤男出来,壮男站在最外面,让了几次,干脆也跟着出来,无论如何他都要追随那位高手的步伐。

成余领头,后面六个人呈扇形展开,包住风衣男。

风衣男被七只大鸟吓倒,坐地上,用风衣紧紧裹住自己瘦弱的身躯,差点叫出:轻一点。

这时走廊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大喊:“抓住他!”

“不要让他跑了!”

十几个保安冲出来,为首的保安队长高举警棍杀过来。

然后离电梯十几米时停下来。

两帮人对峙着,中间坐着风衣男。

一帮是穿着制服、装备齐全的保安。

一帮是光身子,没风衣、没内裤的男人们。

气氛很不对劲,有点像大学生翘课回宿舍发现两个舍友挤一个被窝,看韩剧互相给对方抹眼泪一样。

保安队长边上的年青保安一边举着手机拍摄,一边小声问:“队长,抓哪个?”

一眼望去,大鸟、小鸟、老鸟……都快数不过来。

保安队长在沉思,不愧是成先生啊,刚开始他以为只是一场突然的演习,后来看到风衣男,才恍悟成先生早就找到暴露狂,却又要把功劳让给他们,最后,成先生光身子和一群人站在一起,这是最后的考验,让他应对多名暴露狂的群体突发事件吗?

他还没说话。成余突然跳出来,一拳砸向墙上的消防警报器,呜呜呜,警铃声响起。

成余没停,冲向风衣男,扒掉风衣,拔断内裤,风衣男捂蛋惨叫,被警铃声盖住,成余肩起脱光的风衣男,扛着往消防通道跑,一边跑,一边敲走廊两边的房门,“着火啦!着火啦!”

敲了几扇门,里面没反应,成余一脚踹开,冲进去,拉人出来。

那人只穿条内裤,从被窝里拖出来,还晕乎乎的,被成余推了一把,说火灾!这才机械地往前跑。

大家都明白了。

保安队长这时才跟上成先生的思路,先光身子在电梯里,吸引同类气息,抓住暴露狂,再消防报警,进行消防演练,完美贯彻周队消防培训视频的精神。

不愧是安全领域的专家,接手最小公倍数安防工作的业内大拿。

向您学习!

照理说,消防演习需要提前通知酒店员工,大家跑跑楼梯,玩玩灭火器,拍几张照就交差了事。

可成先生却把客人叫醒,一起参与演习,这才是对客人负责任的态度!

保安队长也招呼手下人一起敲门,叫醒客人出去。

壮男、厨师男、游泳短裤男、老张、老李、老赵也参与进来。

警铃声在耳边催,容不得他们多思考,只听到救人、着火、消防通道的话。

门一扇扇打开,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衣衫不整,或者根本没穿。

不过无所谓了,外面走廊上、消防通道里全是光身子的人,这是野性的解放,这是天性的呼喊,这是人性的暴露!

712号房内,一个男人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宝贝,戴上耳机,闭上眼,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女人戴上耳机,里面是舒缓的钢琴曲,当、当当当。她闭上眼,心不由跳快了,脸也红了。

男人脱光衣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蛋糕,点上蜡烛。

看着闭眼的她,男人激动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生日的这天带她一直玩到凌晨4点,累得不行,再在酒店住下,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要把蛋糕拍女朋友脸上。

怕蛋糕溅到自己身上,他提前脱了衣服。

一切都准备妥当。

呜呜呜——

外面叫起来。

什么声音?

嘭!

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光身子壮男冲进来,后面也跟着一个裸男,两人一手架着一个胳膊,拖住男人就走。

壮男还抽空吹灭蜡烛,蛋糕掉地上。

男人的下身在地上拖行,他都快闻到烧焦的味道。

“你们——”

“着火了。”

“我——”

“着火了。”

女人躺在床上,她闻到蜡烛的味道,听到人的尖叫,好期待接下来的浪漫啊。

成余领头,带着一群光男光女冲出酒店,跑到大街上。

凌晨的大街,已经有早起的清洁工,骑电瓶车的上班族,遛狗锻炼的大爷……

他们看到一群光身子的人冲到大街,没有过多的震惊。

看了几眼,扫地的扫地,上班的上班,遛狗的看看狗身上的毛衣,摇摇头:“这年头,人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大爷见怪不怪拉着狗走开。

当一个人赤身**,这是暴露狂,是变态。

当几个人赤身**,这是猥琐物品陈列罪,公众场合非法遛鸟罪。

当一群人赤身**,这是公益慈善马拉松活动,旨在唤醒人们对刚果境内图西族难民悲惨处境的支持和同情,帮助他们在难民营内栽种玉米、大豆、南瓜和洋葱。

成余迎着晨光,肩着风衣男,风衣男的屁股就在他脸边上,他大踏步地走,自然融入人群。

他赌对了。

保安队长带着一队保安冲过来,还用手机拍摄时,他以为自己要完了。

七人对十几人。

当光身子的人变成少数,光身子也就不自然了。

无法融入环境,加强了成余残留不多的羞耻感,就是剥了风衣男,也没能扳回数量上的劣势,还好他想到了办法。

如果无法融入环境,那就创造环境。

如果没有更多的光身子,那就脱掉他们的衣服。

还有比叫醒酒店内熟睡的客人更方便的方法吗?

10个人中只要有一个裸睡的客人,就能迅速壮大他们的队伍。

成余,成功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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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味道

半小时前,吕佳房间内。

吕佳说:“你听到没?”

沈书影问:“听到什么?”

吕佳不说话,房间里静下来,隔壁椰子房间传来一个女生的咏叹调。

“气还喘吗?心还跳吗?你以为的极限就是极限吗?”

“想象你幻化出十二条腿、十二条手、十二个头,十二头上有二十四只眼!”

“老虎、黄金老虎!”

沈书影说:“椰子在练舞。”

吕佳说:“废话,我当然知道她在练舞,可你知道她为什么练舞?”

“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怎么知道?”

“你是章老师的人,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就是有问题,才找章老师的啊。”沈书影说。

“jennie的事多靠你了,椰子的事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吕佳问。

沈书影说:“jennie的脏话算我专业对口,凑巧,椰子到底什么事?”

吕佳看沈书影一会儿,说:“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沈书影说:“放心,我身边没人,有也是死猪。”

吕佳说椰子出道前交过一个男友,后来分手了。

“什么原因?”沈书影问。

“谁知道。感情不合,或者椰子忙着出道练习,没时间了,感情淡了就分手了。”

总之,吕佳说椰子的前男友最近可能一直在骚扰她。

“你怎么知道?翻椰子手机了?”沈书影问。

“猜的。”吕佳很坦白。

“所以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干吗?”

“去开导一下椰子。”

“跟你说了,我不是章老师。jennie的事只是凑巧。”

“没关系啊,你问一下章老师不就行了吗?”

吕佳这句话倒说进沈书影心里了,他早想给章老师打个电话,问能不能早点回去。

这时铃声响起,呜呜呜地叫。

沈书影和吕佳对视了一眼,冲出房门,椰子也出来了。

“什么声音?”吕佳问。

“消防警报,着火了。快去叫她们起来。”椰子说。

吕佳去jennie房间叫人,椰子去秀哥房间,沈书影想到成先生还在浴缸里泡着,赶紧跑回房,

房门关了,沈书影用卡开了门进去,浴缸里没人,只有那个太空人还站在浴缸脚,面罩反着弧光,静静的。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吕佳、椰子叫醒了熟睡的其他姑娘,一起往消防通道冲,还叫沈书影快点出来。

沈书影拿起太空人往外跑。

跑到楼下大街上,碰到保安队长才知道是消防演习。

小燕也在楼下,远远的一大群人光着身子在街上漫无目的走,大清早的,天刚刚破了一个亮边,城市大部分地方都灰蒙蒙的一片,加上一群光洁溜溜的人,那景象格外壮观。

“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大半夜的泡澡?”沈书影不知是问保安队长,还是小燕。

小燕没眼看那群光猪,保安队长还在说是啊是啊,都是成先生设计的。

“成先生?”小燕和沈书影同时问。

保安队长把成先生智擒暴露狂,顺带贯彻周队精神,做了次无限贴近实战的消防演习的事说了。

“什么叫无限贴近实战?”沈书影问。

保安队长一指远处那群光身子的人,像是光出圈嗷嗷叫用鼻子拱地的光猪,说:“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那不就是贴近实战?真着火了,哪还有时间让你穿衣服?”

保安队长无限感慨,他现在才算领会周队那视频的意思,原来是人命关天,羞耻放一边的意思。

可要在现实中,举办这一场光身消防演习,别说经理那关他过得了过不了,单是客人这一关他就组织不了。

可成先生做到了,虽然略带暴力,但却无比成功地让大家摆脱衣服和耻度的束缚,秉着人命要紧的第一原则,什么都不穿,就冲到大街上。

酒店的消防铃声也惊到了对面大楼的保安,对面楼的保安队长冲出来,看着满大街的光屁股,对上保安队长得意的眼神,扼腕叹息:可恶!被他抢先一步!

保安队长一边夹着风衣男,叫手下拍照,举着风衣男的手,对着镜头拍v字,一边指挥着光身子的客人回酒店。

有个客人下身一片焦黑,叫:“我的蛋糕!我的蛋糕!”

有一个老人向边上的人解释,说:“我是第一个脱的。”

一个手上戴着臂圈钥匙的人,说:“柜子打不开!找谁?”

一个壮男一边喊,一边找人,翻别人的鸟看:“老师、老师!”

沈书影看迷了眼,感慨大城市的人真会玩,连消防演习都能搞成裸奔,不过成先生不是在浴缸里泡澡查找太空人信号吗?

怎么又跑到楼下做起消防演习了?

他问保安队长:“成先生人呢?”

保安队长和风衣男合完影后,叫人押下去,又和一个自称夕阳红旅游团的客人老张合影,忙里回了句:“我看他回酒店了。”

成余回到自己房间,门开着,刚刚趁消防演习的时候,他早就踹开自己房间的大门。

成余坐床上,发了会呆,外面还有客人们陆续回房间的声音。

有女人尖叫:“你给我的礼物就是出去裸奔?”

啪!

成余终于收拾好了心情,不情愿地穿回衣服,当衣物包裹住他的身躯,灵魂也被隔了一层,透不过气,发不出声。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成余扭了几下,衣物在皮肤上滑动,像是蛇蜕皮到一半,又被顽童逼着穿回旧皮一样,太残忍,太膈应。

门响了几下,一个人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我的东西呢?”那人问。

成余看那人,手伸出去,把内裤递过去。

那人接过,一边展开内裤,一边问:“你搞这么大,就为了偷件内裤?”

“不是你要偷的吗?”成余问。

那人不说话,把内裤摊脸上,深深地嗅了一下,拿下内裤,看了会儿。

“怎么了?”成余问。

“这是jennie的内裤吗?”那人问。

“对啊,没穿过,新的!”成余把沈书影的话搬过来。

那人抽着鼻子,又闻了遍,眉头皱起来。

“怎么?哪里不对?”成余又想起沈书影,陷阱,该不会内裤上做了什么手脚吧?

那人嗅了半天,把内裤套头上,又摘下来,反复几次,最后靠近成余嗅。

从头嗅到脖子,成余受不了和一个人靠得这么近,身子往后斜,“你干什么?”

那人终于嗅到成余的手,眼睛放光,翻开成余的手,鼻子凑上去闻个不停,大怒,一把把内裤摔成余脸上:“变态!用自己的内裤骗我?都是你手上的味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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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剧本排练

成余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服那人,正是因为自己的职业操守,身处绝境,也从没想过穿上内裤遮羞,一直用手拿着内裤,跑上跑下,手汗湿了内裤,才会有自己的味道。

那人摇头:“就算这样,这上面也没jennie的味道。”

成余:“味道很重要吗?”

那人:“很重要。”

成余:“之前你可只说要内裤的。”

那人:“对,所以还请你再费心,拿到有味道的内裤,作为补偿,我现在就给你爆一个料。”

“谁的?”

“椰子。”

经过消防演习,最小公倍数也睡不着,干脆准备出发,早上还有节目要录。

沈书影找到成余,把太空人还给他,还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挂在门把手上的内裤,成余说没有,沈书影也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报太大希望,消防演习来的突然,可能风吹走了也说不定,他就上车去电视台。

车里,他挨在窗边,做好了耳朵被轰炸的准备。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直到车上了高速,椰子都没说话,只有云娜等人分享今早消防演习的照片,对着手机指指点点。

椰子发呆,没说话,没玩手机,没问沈书影看《招待》后有什么感想,什么都不做,只用眼睛量着空气,一寸寸地移。

云娜、秀哥、小圆等人还没发觉椰子的异样,嘻嘻哈哈闹着。

吕佳担心地看着椰子,对沈书影使了个眼色。

沈书影硬着头皮,找个话题,对椰子说:“那个,我看了《招待》。”

椰子扭过头,两眼虚虚的,还没聚焦。

沈书影说:“其实我觉得高级性感有个前提,就是要长得很漂亮,不漂亮,根本跳不出那种感觉,别人一看你的脸就破功。”

椰子:“嗯。”

沈书影没办法,看吕佳,把皮球踢回去。

jennie的脏话问题他还有招,可椰子这感情问题他怎么解决?我自己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吕佳插进来,说:“今天的节目是《我是演员》,要演戏,椰子,我好紧张啊。”

椰子心不在焉,说:“没事的,就照着剧本演好了。”

吕佳见椰子有回应,靠近一点,缠着硬聊下去:“可是听说有动作戏,我怕万一收不住手,把对手打了怎么办?”

“那就打啊。”椰子回答得很没诚意。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沈书影就在边上干坐着,吕佳时不时看他几眼,让他发挥点作用。

沈书影却实在找不出话题。

吕佳终于忍不住了,敞开直说:“他又来烦你了,对吧?”

“谁?”椰子身子一震,眼神明显不对劲。

“你前男友啊。没事,有成叔叔和我在,他就算来了,也把他打出去。”吕佳到处找酒瓶,没找到,只好捏了一个沙包大的秀气拳头,向椰子展示自己的杀伤力。

沈书影是没看过吕佳出手,不过看她提酒瓶的手法,不会差到哪里,在旁边一直点头。

“不是他,真不是他。”椰子说。

“就是他!他又来求复合了,对不对?看你火了,成明星了,想来占便宜,是不是?门都没有!他手上是不是捏了你的裸照,或者视频什么的,想威胁你?别怕,跟我说,我叫成叔叔抓住他,把他打个半死!”吕佳的口气越来越痞,其他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沈书影更是贴着车窗,快和车膜融为一体。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把节目的剧本拿过来给我看看。”椰子转移话题。

吕佳又说了一通黑话,才把剧本递给椰子。

不管她说的有没有效果,椰子至少肯开口说话就是好事。

椰子明显不想再聊前男友的事,扫了几眼剧本,就跟吕佳她们说起剧本的事。

这次上《我是演员》,要照剧本表演,然后让评委老师打分。

最小公倍数中演技最好的就是吕佳,吕佳却硬是要让给椰子,说椰子表演天分也很好,还说黄总也同意了。

椰子还想再说,吕佳眼睛一瞪,说你再磨叽,我就说前男——

椰子没办法,只好接下。

剧本很简单,就是一个女孩走夜路,在一个巷子里被一个小流氓缠上,骚扰的剧情,结局是开放式的,全看和对手演员的默契和临场反应。

如果获胜,将进入下一轮晋级赛,直至最后的冠军赛,获得冠军演员称号。

不过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小公倍数毕竟是偶像团体,说会表演,充其量也就是拍mv时,被导演夸镜头感好,会撒个娇,摆可爱pose而已,真要和那些学院派演员在舞台上表演竞技,不可能赢。

所以节目组也好,最小公倍数也好,都没安排万一晋级后的活动,默认过来露个脸,亮个相就走人。

黄宇也叮嘱她们正常发挥就好,重点是摆正自己的姿态,向影视圈的前辈演员多多学习,挣一波观众缘,就算完成任务。

对晋级没报希望,黄宇也没定下上台表演的人选,让姑娘们自己决定。

最小公倍数定下是椰子后,其他人又闹成一团,只有吕佳和椰子还在商讨剧本。

吕佳说流氓怎么骚扰小姑娘的?

椰子转过身,推吕佳到椅背上,靠近,鼻息烘到吕佳脸上,一只手拈起吕佳的下巴,提起一侧的嘴角笑。

“哔哔哔!椰子姐太a了!”jennie星星眼,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骂脏话、喝酒、想抽烟、想纹身,想去夜店,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女孩,她也一直觉得椰子姐收衣服、洗碗、拖地、教跳舞、温柔大方体贴,但是个有着黑暗想法、压抑多时的坏女孩。

现在椰子这推人拈下巴,一气呵成的动作就证实了jennie的想法。

如果不是经常做,怎么可能会这么熟练?

其他女生也发出高频尖叫,这几天连续地赶场录制节目,凌晨难得的一场好觉也被消防演习打断,正让这群女孩郁闷,难得车上有这种调剂的节目,她们自然是要大声叫好。

吕佳脸红了。

椰子贴得太近,眼神又太撩,吕佳受不了攻势,偏过脸,说:“接下来剧本上怎么说?”

椰子脸一错,凑在吕佳的耳边说:“喂,美女,交个朋友吧。”

吕佳被椰子脸贴着,鼻息扑到耳朵里,又痒又麻,缩着脖子,把手机递给沈书影。

沈书影看手机里的剧本,分明写着:流氓把女人推到墙上,女人拼命挣扎,哪有“交个朋友”?

吕佳又问剧本,沈书影照实说了。

吕佳没管椰子的即兴脱稿演出,认真地和椰子商量该怎么挣扎,才有表演力度,比如这样捅,还是这样捅,或者先一个撩阴腿,再一个头锤,最后戳眼睛收尾。

沈书影听得冷汗直冒,真要照吕佳这样排练下去,怕是会在舞台上闹出人命。

他咳了两声,说:“还是让我来教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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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老虎和羔羊

“你懂表演?”吕佳问。

沈书影说自己不懂表演,但扩展剧情是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个美女和流氓的相遇可以衍生出好几个不同结局,或喜或悲,到时候上台表演,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选择。

椰子不置可否,专注表演让她暂时忘了前男友的事。

不过就算有沈书影丰富剧情,吕佳和椰子这两人演着演着,总会脱稿演出,演成动作戏。

两人在狭小车内空间里也能有来有往,边上的最小公倍数团员加油呐喊。

沈书影绝望了。

好吧,动作戏就动作戏吧。

他突然想到一点,问:“你的对手戏演员是谁?”

吕佳摇摇头,说:“不知道。本来定的是张晓,之前在《看见你的声音》有合作过,但是节目组又临时换了演员,说是张晓有其他行程。”

沈书影问:“换了谁?”

吕佳说:“我哪知道。”

电视台里,《我是演员》的制片人和成余面对面坐着。

制片人:“成先生,其实临场换人,有点不合规矩,要不把他放到下一期吧?”

制片人指着履历表上的一个男人说。

节目开录前半个小时,这个赞助后一直没有现身的成先生突然出现,还提出要安排一个人进来。

这种打招呼的事常会发生,不外乎想捧红某个不知名演员,一般都是视具体情况有商有量,这期不行就下期,大家都不会撕破脸,想走红也要排队才行,进这行的人都想红。

可成先生却异常顽固,下期不行,就要这期,还偏要安排在最小公倍数一组,否则的话就撤资。

“成先生,表演这种事,不是对手弱,就能衬托出自己强的,尤其是两个人的戏,更讲究一个相辅相成,如果你想让最小公倍数表现好一点,更要用经验丰富的老戏骨来带,镜头前的效果也会好很多。”制片人终于明白成先生的意思,原来不是为了捧那个不知名的男演员,之前的履历全是扮演尸体,还有在剧组打杂,连句台词都没有。

而是为了捧最小公倍数,故意找个跑龙套的。

唉,这些大老板钱是有了,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的专业。表演这种事又不是我弱,就显得你强,真要两个没表演经验的人上台,那戏演出来绝对尬的让现场观众起哄。

制片人只差说:大哥,我收了你的钱,我也想让最小公倍数红,可能不能听我一句话,安排老戏骨张晓,绝对比这个田青的死龙套好。

制片人也不想成余撤资,上哪去找这种只打钱,绝不对节目指手划脚的投资方?比以前的煤老板还讲职业道德。

成余摇头说:“就要他。田青和椰子。”

制片人见劝不动,倒也干脆,“好,那我就安排他上,剧本需要改吗?”

成余笑了一下,说:“不用改,但道具要做好准备。”

成余从制片人房间里出来,正碰上赶到电视台的最小公倍数,姑娘们向他打招呼,只有椰子低着头,情绪低落。

沈书影和成余对视一眼,成余笑得很开心。

沈书影想:成先生每次帮完人后,都很开心啊。

成余回自己的休息室坐下,看着手中的简历,虽然凌晨搞出那么大的动作,几乎让酒店一半的客人光身子跑出来,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那人手中拿到的爆料超乎预料的好。

田青,非职业不著名死跑龙套一个。主要经历,扮演尸体,还是拿着号码牌,从一到一百不定的群众尸体,横在尸堆里,连脸都看不到,盒饭靠抢,戏服靠争,常被剧组工作人员吼那个死跑老套的不要抖脚啦!

因为饭量大,抢盒饭一个顶两,常被管盒饭的抱怨,要制片踢了这个死龙套。

从履历上看,就是个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亮点的“演员”,然而成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以前混过,还是道上小有名气的打手,比自己还差一点,不过也算可以。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椰子的前男友。

他来之前,就调查过最小公倍数的资料,其中椰子的最为神秘,只知道她以前在幼儿园当过老师,因为跳舞跳得太好,爸爸们都去接孩子放学,看她跳课间操,被妈妈们集体投诉下岗,之后有一段空白期,然后就进了黄宇的公司做练习生。

椰子性格温柔内向,除了练舞成痴外,没有其他特别嗜好。比起团内的其他女生,她才是最好攻破的一环。

只是之前成余都不知道如何下手,现在知道了田青和她的关系,自然要利用田青狠狠打击。

他等不及看到椰子的表现,在舞台上看到自己的前男友,情绪崩溃,现场这么多观众看着,流言藏不住的。

椰子和前男友的事爆出,最小公倍数也完了。

卖弄清纯和可爱人设的偶像,一旦打破了大众的幻想,反噬也是极其恐怖。

成余靠在椅背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又想到之前在走廊上碰到的沈书影,他心里掠过一片阴云,之后又大放光明。

没事、没事。

之前的事都是巧合而已,田青的事沈书影根本不可能知道。

成余发了会呆,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挫败感,怎么都止不住,一拳砸在椅子上。

千万不要想多!

早上节目录好,沈书影就自由了。

虽然椰子送的jennie内裤不见了,不过没关系,所谓的无痕内裤就是穿上去,看不出内裤的痕迹对吧?

那为什么干脆不穿呢?

沈书影哼着《燃烧我的前男友》,走进卫生间。

这次录节目真没他什么事。

除了椰子要上台表演外,其他最小公倍数都坐在嘉宾席,集体亮个相就好。

只要椰子演完,一切都结束了。

沈书影解开裤子,对着小便池放水,哗啦啦、哗啦啦,他身子颤了几下,突然听到隔间里有声音。

呜呜、呜呜……

好像有人捂住了嘴,想大叫却叫不出声似的。

沈书影没在意,可能有人便秘呢。

他拉上拉链,正要走,隔间内响起一个沉厚的男声。

“嘘,乖一点,别动,听我说。”

沈书影站住,听小便池放水,刷刷地响。

呜呜呜——

沈书影脑子都有画面了,一个女生手脚被绑,嘴也被胶带封上。

“我是头黄金老虎,你是头刚出生的羔羊。你从黑暗中诞生,眼皮还没睁开,脐带还未咬断,从未体验过光明,就被我嗷呜一口吞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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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田青

要不是男声,沈书影还以为椰子躲男厕所里练舞来了。

沈书影正要走,隔间里又传来声音:“想象你幻化出十二条腿、十二条手、十二个头,十二头上有二十四只眼……”

真不是椰子?

沈书影听着这熟悉的语录,站在隔间外。

“快说!快说!答不答应我?”那男人的语气狰狞起来,又有人呜呜地叫。

沈书影忍不住了,一脚踹开门。

门里一个男人抱着马桶,一手捂自己的嘴,扭头看沈书影。隔间里没有女人。

两人都呆了一阵,沈书影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正要走,那男人拉住沈书影。

“对不起,能帮个忙吗?”男人说。

沈书影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起自己在公厕里看到过的各类标语,同城交友、诚招男公关、一日情、扑克麻将绝技……

不管是哪个,沈书影都不想沾上。

“我是来参加节目的。对不起,不约,不约。”沈书影连连摆手。

男人站起来,眼睛亮得吓人:“我也是参加节目的!我叫田青,演员!”

田青用刚抱过马桶的手抓住沈书影的手一阵猛摇,问:“你也是演员吗?从来没见过你,也是龙套吗?”

沈书影拒绝田青过分的热情,自我介绍,说我是沈书影,杀猪的,这回只是跟最小公倍数一起过来参加节目。

“最小公倍数?”田青松开手,又抓住沈书影,“哥们,帮个忙成不?”

“什么忙?”沈书影想甩掉田青的手,但田青太壮,胳膊都有他大腿粗,甩不掉。

“帮我对对台词。”田青说。

沈书影松口气。“真只用对台词?”

田青说:“最好动作也对一下。”

沈书影问:“什么动作?”

田青说:“就是女人被流氓抓住后的挣扎动作。”

沈书影转头就走,“对不起,帮不上忙。”

田青拉住沈书影的手不放:“沈大哥,求你了!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连个对台词的都没有,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一个人进卫生间,看田青拉住沈书影的手,眼泪都快流出来,吓了一跳,转身就走。

沈书影只怕再陷下去,误会更深,还是走了。

田青呆呆站了一会儿,拿出剧本,开始念台词。

没人搭戏就只能自己练了。

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运,一大早老徐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活,叫他来一下电视台。

他本以为又是什么扮演热心观众,或是充场子捧人气的事,就过来了。

结果,老徐带他见了一个人,说是《我是演员》的制片人,叫他交份简历,节目组有用到。

那时他还以为只是扮演观众,还嘀咕串场观众要什么简历。

之后制片还给他一个剧本,叫他好好琢磨一下,上台表演的时候别怯场,还意味深长地跟他说,有贵人相助是好事,可别浪费机会,然后就走了。

他拿着剧本,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看那上面一行行的台词,每个字都铁沉铁沉,坠进他心里。

这可是台词啊!

演了这么久的尸体,连惨叫都没有过,现在却有了整行整行的台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上次演尸体时,自己为了表达死者的怨念和不甘,抖了抖脚,不小心绊倒女主角,差点被导演和工作人员扁成真尸体,之后,导演重新审视了镜头,发现了自己精湛的脚演技,向《我是演员》的制片人推荐了我这块未琢璞玉?

想到这里,田青的脚就不由抖起来。

走廊远处传来嬉笑声,一群女孩子走过,田青看了一眼,转身继续面壁练台词。

“快说!快说!答不答应我?”

田青狰狞着脸说出,又摇摇头,总觉得力道不够,不能表现出流氓的气质。

虽说自己以前就是个十足的流氓,但那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年轻不懂事,长大后,再回头看,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如果那时的自己能收收心的话,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看到张导了!还有周导!他们一个专拍爱情片,一个专拍动作片,都是我最喜欢的导演,没想到导师是他们俩!”

“还有江辰,莫未礼……等会我去找她们要签名。”

“格调,注意格调,悄悄去,别乍乍呼呼的。”

最小公倍数集体去上厕所,又集体回休息室,每个人的声音不算很大,可聚在一起,就特别显眼。

这次节目只用椰子上台表演,其他成员只用坐在嘉宾席负责笑,偶尔接受主持人采访就好,说是来录节目,其实跟吃瓜观众没什么区别。

“椰子?不走吗?”吕佳看椰子站住,叫她一句。

椰子呆了会,才说:“可能有点紧张,我再去趟卫生间。”

吕佳看着椰子往卫生间去,本想留下来等她,却被carry拉走,说是要去两位大导演要签名,只好跟着carry一起去了。

10分钟后,carry拿着张导和周导的签名照回来,喜滋滋地向团员们炫耀,“张导说他女儿和他家司机的小三是我们的忠实粉丝呢!”

“周导还叫你下次请别人签名,不要拿自己的照片去签。”吕佳都无力吐槽,carry这个一点眼力都没有的家伙,是怎么在娱乐圈里混下去的。

“椰子呢?”吕佳看了一圈休息室问。

“不知道。”云娜、小圆说。她俩一直呆在休息室里没出去过,椰子一直没回来过。

“是不是去舞台上彩排了?”jennie说。

吕佳有点慌,走出休息室,去舞台找。

舞台上一个男演员正在排练,双手恭敬地叉在身前,听制片人和几位导师说话,舞台上立了一面墙,工作人员还在搬道具,垃圾筒、酒瓶之类的,做成小巷子的模样。

吕佳一个个看过来,没看到椰子,打她手机也没人接。

她往回跑,去卫生间里看,还是没人。

跑出卫生间,正撞上沈书影,沈书影端着一碗泡面,叉子别在边缘,翘起的纸面往外散着热气,小心翼翼地走着。

吕佳一把抓住他:“不好了。”

面一晃,烫到沈书影的大拇指,沈书影眼里顿时蒸出热气,雾蒙蒙的,差点想哭。

难得今天录节目,没我什么事,想着下午要赶回去,车上不好吃东西,趁现在先垫点肚子,你又有什么事?

“哪里不好了?”沈书影拣个地方放好方便面,打开手机看下时间,计时三分钟。

“椰子不见了。”吕佳说。

“可能饿了去找吃的,电视台一楼有家小卖部,听说那里的面包挺好吃的,不过要配牛奶吃。”沈书影说,还看着方便面,30秒。

“不是,你不明白!椰子出事了!”吕佳两手拧过沈书影的头,直视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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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写手的天赋

吕佳凝重的眼神终于把沈书影的注意力从方便面上转到椰子不见这件事上。

“怎么说?”沈书影问。

“从昨天起,椰子接了个电话后,就有点不对劲。一定是她的前男友跟她说了什么!她这人你还不知道吗?一有什么事情,无论大小,都是自己一个人扛,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吕佳说。

“那大家一起找吧。”沈书影说。

“节目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我和你分头找。”吕佳说完就往回跑。

最小公倍数其他人靠不住,待会在电视台一边大叫,一边找人,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场,吕佳目前只能相信自己和沈书影了。

沈书影往反方向跑,跑了一段,又折回来,端起方便面继续跑。

1号休息室没人,2号休息室没人,3号休息室有人,还是小姐姐换衣服,捂着胸尖叫,沈书影差点把汤洒了,退出来,继续找。

楼梯间没人,男卫生间没人,女卫生间——吕佳找过了。

椰子到底去哪了?

电视台那么大,一层层找过来,要找到什么时候?

沈书影端着面,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儿,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面再不吃就凉了。

先去楼下小卖部坐着吃,加根香肠。

吃饱了有力气才能找人。

还有半个小时,吃面5分钟足矣,就算加根香肠,也不超过六分钟。

而且自己只是后备选项,吕佳比自己更熟悉椰子,她找到的机率比自己大的多。

沈书影端着面进电梯,到一楼的小卖部。

在小卖部门口,隔着玻璃,沈书影端着面站着,他看到椰子了。

椰子坐在窗边的桌子边,正在啃一个面包。

椰子啃得那么认真,完全没发现沈书影看她。

沈书影叹口气,端着面进去,挨椰子身边坐下,拔出叉子,翻了方便面盖,开始吃面。

椰子终于有反应,扭头看了他一眼,给他腾出点位置,继续啃面包。

沈书影嗤溜嗤溜地吃面,吃出一额头的汗,中途还没忘记去买了根香肠,剥了叉两段,用面汤焐热,夹着面一起吃。

沈书影吃完,一边嫌弃着汤底太油,对胃不好,一边啃着纸碗喝完。

他收拾了方便面,扔到垃圾筒,回来对椰子说:“走吧。节目快开始了。”

椰子的面包还只吃了一半,塞得脸颊鼓起来,像用嘴巴搬运松果的松鼠。

椰子摇头。

沈书影问:“等一会再去?”

椰子还是摇头。

沈书影问:“还没吃饱?”

椰子继续摇头。

沈书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椰子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说:“我不想录了。”

沈书影头痛起来。

椰子的问题要比jennie的还麻烦。

jennie至少积极配合、改进。椰子却是临阵退缩,不知道在怕什么。

“你怕上台表演?”沈书影问。

椰子摇头,又点头,说:“我看到我前男友了。”

“谁?”

“前男友,田青。”

沈书影无话可说,真是感情问题,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什么公猪配种,母猪产仔的问题他还有经验,前男友、前女友的事他真不内行。

不过这田青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卫生间那个抱马桶的?

“没关系,电视台这么大,总会碰上熟人的,别见面就好。我们录完节目就走人,好不好?”沈书影的口气像劝姑娘出台的老鸨。

“不,不可能不见面,我问了导播,他就是和我搭戏的演员。”椰子缩在一角,紧紧攥住剩下半截的面包,好像有人靠近她,她就会拿面包打人一样。

接下来椰子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沈书影稍微靠近些,都怕她会突然一拳打过来。

两人陷入僵局。

沈书影想问椰子为什么这么怕她前男友,可又怕问不好了,刺激到椰子。

这完全不是自己的专业啊!

沈书影想打电话给吕佳,叫吕佳下来。

他走出小卖部,站在外面,就和椰子隔了一扇玻璃。

沈书影翻联系人名单,还没翻到吕佳就停下来,名单最上方是一个人的名字:章本硕。

沈书影有新想法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咨询一下章老师呢?

就算叫吕佳下来,也没什么用吧?

沈书影拨出章老师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手机接通。

“章老师,我是沈书影。”

章本硕听了沈书影的转述,大致了解了情况。

他没急着回答沈书影的疑问,先感慨起来。

看来沈书影真有当咨询师的潜质啊。

这几天他的马甲数增长到9个,自己咨询,再加上马甲的积分,已经有一万多积分。

如果这次帮助沈书影咨询别人,成功后,会不会还有额外积分奖励?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家暴问题?”章本硕问。

“对。”

沈书影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椰子常常一人在练舞室里练舞。

吕佳也说过她前男友的事,什么威胁之类的,不过这些大概率是吕佳的猜测,未必准。

章本硕在思考。

沈书影自顾自地说:“其实最好是你亲自咨询,我也不是咨询师,这些事做不来。”

章本硕说:“这倒不一定,心理问题不一定非要咨询师来解决。”

“嗯?”

“咨询师不是自古就有的职业,现代人出了心理问题,会去找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那以前的人呢?在前线因杀戮同类产生罪恶感的士兵会去找随军牧师,有信仰的人去找教会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普通人向父母、朋友咨询,最后,当他们无人可以咨询,孤立无援时,就会自己救助自己。总有些人有安慰人心的天赋。”

“章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咨询的天赋?”沈书影问。

“你不是过去学跳舞的吗?为什么最后她们都喜欢找你倾诉问题?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那我要怎么做?要学些什么?没时间了。”沈书影看看手机,只剩15分钟,这么点时间,就算有章老师指导,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再有咨询天赋,从头开始学,是不是慢了点?

“你什么都不用学。与其想着你成为一名咨询师,倒不如想想你最拿手的本职工作是什么。”章本硕说。

“杀、杀猪?”沈书影很难把椰子的事和杀猪联系到一起。

不过有时赶猪去死,有些聪明点的猪会提前嗅到危机,或是同伴的血腥气,嗷嗷叫着后退,打死都不肯上前,用吃的引诱都不行,那时就轮到沈书影上场,拿电棒电猪屁股,逼它们往前走。

等等,这种经验完全没有可移植性啊!

难道拿根电棒去电椰子,逼她去录节目?

“不是,我说的是你另外一份工作。”章本硕说。

“写手?”沈书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岔了。

“你写书,书中的人物也会像现实一样,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是怎么解决的?”章本硕说。

沈书影没说话,他在想,过了好久,才说:“章老师,我新写的那本《宠妻入肾:杀猪老公有点肉》也有个角色,是网文作者,他写了本书《我的肾穿越了》,就是我写的那本26万字没签约的。我本以为放进书里,读者们看了好奇,会去搜作品名,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我就让书里那个网文作者爽到爆啊,《我的肾穿越了》在读者强烈要求下签约成功,上大风吹,日销前十,怎么爽怎么来啊。”

“对,就这么来。”

沈书影信心满满,章老师这么说,肯定没错,就要往小卖部走去,又停住,问章本硕:“可这不是写书啊,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椰子她怎么想我怎么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她怎么想,你只要做你擅长做的事,讲个故事给她听,之后的事,她自己会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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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猪王

沈书影进小卖部,又坐在椰子身边。

椰子重新开始啃面包,啃得很慢,更像用面包磨牙,生怕吃完了,沈书影会拉她走似的。

“椰子?”

“我不录。”

沈书影只想笑,椰子也有任性的一面。

“没叫你上去,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好,你讲,我不去。”

椰子又开始嚼,明明只吃了些面包屑,却像刚啃下一块猪蹄,嚼出牙齿声。

“你知道的我是个写手,写女频的,名字叫《宠妻入肾:杀猪老公有点肉》,有个盟主说要打赏我一个白银大盟,我一直扮女的和她聊天,约好了在年会上见面,为了圆谎,我才来学跳舞,跳得像女人。”

椰子点点头,一点都不吃惊。

“你早知道了?”沈书影反倒吃了一惊。

“对啊,云娜告诉我的。”椰子说。

沈书影相当无语,早知如此,刚才就不用纠结半天,想着吐露心声,拉近和椰子的距离。

云娜那个包打听,怎么什么消息都知道!

“你不是要讲故事吗?”椰子问。

“那故事就是我这本书里的故事。”沈书影继续说:“书里有两条感情线,一个是女主跟杀猪男主的感情线,另一个是——”

“女主跟又帅又高又富又宠她无底线的男二号的感情线,对不对?”椰子说。

沈书影深深看了椰子一眼,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看网文,是个行家,“不对,是男主养的一头猪王。”

椰子震惊了!一口咬掉面包,差点连舌头都咬下半截,“现在女频网文尺度这么大的吗?”

“请让我把话说完。”沈书影很诚恳。

椰子又含回面包,做个请的手势,至少她现在有兴趣听了。好刺激啊!

“是男主养的猪王在一次野外长途拉练中,无意间碰上一头母野猪被四只狮子围捕,他救下母野猪后,又被一群野猪围上,才知道这头母野猪是野猪王的女儿。野猪王因为猪王长期吃转基因大豆饲料导致自身基因不纯,怕会影响到自家野猪血统,毅然拒绝了猪王的提亲交配请求,猪王闷闷不乐,回到猪圈后,再也不举,不管多漂亮的母猪,就是不举。作为男主养猪集团中最优秀的种猪,却因为感情问题不能配种,男主急得四处寻医问药,却都没有效果,最后男主差点自己脱裤子人工配种,还好女主及时发现了问题症结所在,当面怒斥猪王不学无术,作为身负繁衍下一代重责的种猪,却不能与时俱进,加强学习,连吃转基因会导致自身基因不纯这种话都相信,简直是蠢得跟猪一样!这就跟孩子总去隔壁老王家吃饭,最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跟老王是父子关系一样。吃什么,基因就变成什么,我还天天吃猪呢!怎么就没变成猪?”

“猪王听了连连点头,痛改前非。请不要纠结猪能听懂人话的问题,设定、设定。从此猪王发奋学习,从《母猪产后护理》的基础课程开始学习,到《猪的自动化屠宰流程设计》,读完后,浩浩猪生,如过眼云烟,聚了又散,终化成香肠端上餐桌,感慨万千之余,也暗骂作者,你丫的乱设定,能听懂人话的猪走到这一步,感慨下猪生不是很正常吗?但是再编下去,怕是要修仙,带领猪群反抗既定宿命了,不想写崩,就快给我回到感情线去。”

“学成归圈的猪王一路狂奔到了野猪部落,正碰上野猪王风光大嫁女儿母野猪,猪王上前怒斥野猪王,学什么不好,学人类的一夫一妻,你见他们繁荣昌盛,反思本族羸弱,以为找出一处不同,就是根结。却不知是刻舟求剑,胶柱调弦。交配本是猪族天性,骑就骑了,生就生了,何需要嫁?何需要娶?野猪王一听,大惊失色,不过几月不见,为何猪王你说话都不一样,半文半白,四字一句,一三五七间杂,仿佛诗词格律,文腐酸气,听得硌耳。猪王不管,接着怒斥野猪群,给他们上了一堂《猪生简史》大课,无猪早退,无猪睡觉,无猪玩手机。”

“对不起,请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劝我上去录节目?”椰子忍不住打断,她面包都吃完了,还没听沈书影进主题。

沈书影看了她一眼,说:“谁要劝你?我就是想讲个故事而已。难道你想上去了?”

“不。你说吧。”椰子看看手机,还有10分钟。

“猪王从基因开始说起,说猪和人类一样,无非是基因的载体和传递的媒介。也就是说,若探讨猪生的终极意义,就和探讨人生意义一样,都是虚无。我们交配、我们生产、我们争食、我们在大草原上迎着残阳奔跑,都是基因的表达,基因不仁,以万物为刍猪……”

“猪王讲啊讲啊,讲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太阳再升起,如此反复四次,野猪王受不了了,野猪群也受不了了,群猪发难:讲重点!什么时候讲到转基因啊!猪王说再过四个太阳、四个月亮,差不多就到了。野猪王说,我把女儿嫁给你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猪王:哦,好吧。”

“就这样猪王历经重重阻难,和野猪王女儿走到一起。”

“呼——讲完了?”椰子仿佛听完一个史诗故事,长出一口气,要不是真不想和前男友一起演戏,她早就回去了。

“不,才刚刚开始。”沈书影说,“一个伟大作品常有正事反写的特质,我写的人猪两条感情线也是一样,写猪是假,写人是真。童话故事常以婚姻作完美结尾,现实作品却常以婚姻为开头。”

“婚姻不是美好的终结点,而是一切琐碎、细小、争执、最后归于无聊死寂的起点。猪王与野猪王女儿结婚后,同在一圈吃住,兴致来了,就骑一骑,骑累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快活似头猪。猪王本以为自己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猪王发现了一个问题。”

“猪圈窄了,转个身都困难,刚开始猪王还向男主抗议,要求提高住房待遇,不可学人类搞公摊,都9102了啊!男主对猪王说,蠢猪,不是猪圈窄了,是你老婆胖了。猪王扭头回去看老婆,才发现是真的。因为一直过着二猪世界,缺了对比,野猪王女儿慢慢变胖猪王都没察觉,等男主提醒时,野猪王女儿已经有两个猪王那么胖了。”

“猪王为了自己能躺得舒服一点,委婉地提醒老婆,该减肥了,虽然我跟老板关系好,但人怕出名,猪怕壮啊!你长这么肥,还天天在人类面前晃悠,是嫌死得不够快吗?老婆不听,继续海吃海睡,到最后猪王想骑她都骑不了。猪王继续劝,不是我不想骑,是实在骑不动啊。老婆说那你也吃啊!你本来就是头猪啊!还怕胖?猪王说对不起,严格来说,我是头种猪,为了下一代的身心健康,我要保持适当体重。老婆一听体重两字就生气,一拱嘴就能把猪王拱天花板上,插里面,半天掉不下来。”

“过了半天,猪王终于掉下来,砸在老婆的肉背上,缓冲了一下,没伤着,但伤到他的自尊了。饱读《母猪产后护理》和《母猪产后抑郁》的猪王自然理解老婆被自己说要减肥时的心理,可是老婆你这还没怀孕呢!哪来的产后抑郁?他吃吃不好,被老婆抢走,睡睡不好,老婆的肉摊开来,他只能躺一半,两只蹄子都要搁墙上,骑就更别提了。这样的生活是配不上一头高贵的种猪的!猪王要反抗。”

“他反抗了。马上就被镇压。在猪圈里,体重就是实力。野猪王的女儿在海吃海喝后,觉醒了野猪的惊人天赋,体重碾压一切。自此,猪王的噩梦才真正开始,那就是家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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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我编的

“当野猪王女儿发现不管自己如何作死,老公都不是她的对手,她那继承自野猪王的狂暴自由基因觉醒了。她睡不好,打猪王,吃不好,打猪王,睡好吃好也打猪王。猪王受不了了,找男主诉苦。男主骑在猪王背上,望着草色连天那抹将坠未坠的夕阳,说屁大点事,用猪脑想都知道怎么办。猪王说我就用猪脑想了啊!男主说夫妻无大事,多骑两下就好。猪王呸的一声,恨恨不已,就是骑不上去啊!男主身子一抖,不再说话,一人一猪看着夕阳如血,一起叹息。”

“男主不靠谱,猪王又去找女主,女主说你肯定哪里做错了,否则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你。猪王急了,我没做什么啊!女主问那你说了什么?猪王说我就嗷嗷叫啊。猪和猪讲话也要说人话吗?女主说她看过家暴的资料,专家说了,就算说个喔字,都算冷暴力。猪王怒了,哪个专家?是人是猪?考不考虑公鸡的感受?女主指着猪王的猪鼻子说,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就是典型的转嫁型愤怒,对无辜的人发脾气。深层原因是因为你找不到责怪的对象,或者不能向恰当的人表达愤怒。你受了家暴,又不敢对老婆发火,只好冲我发火。”

“猪王一愣,女主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他问那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样?女主摸了把转基因大豆饲料,撒食槽里,揪起猪王的大耳朵,说:我去探过女监,大部分女犯都能分成两种,一种是吸毒贩毒,另一种是被丈夫不停家暴,受不了或者摆脱不了,就把丈夫杀了。猪王的猪心冰了一下,差点供不上血,可我没家暴她啊!是她家暴我!还要杀我,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猪王说我要请律师!我要离婚!我有工作、我是种猪,我能经济独立!女王一巴掌扇过去,揪起猪王的大耳朵,拉到他自己眼前,说瞪大你的猪眼看清楚,你是头猪!请什么律师?离什么婚?我的意思是家暴虽然有多种原因,但表达形式都是暴力,只要在暴力手段上达到平衡,家暴也就不存在了。”

“猪王问什么意思?女主说:打回去啊!猪王低头吃饲料:打不过。女主吼:打不过也要打!不是打赢她,而是打伤她、打怕她,让她下次再打你时总要犹豫一下,慎重考虑。久而久之,她就不会用家暴这种方式宣泄愤怒。猪王:喔。”

沈书影停下来,别说椰子听得认真,他自己也说得爽。一口气说下来,不过耗了3分钟。

“然后呢?”椰子问。

“没了。”沈书影说。

“这就没了?”

“我大纲就写到这。接下来的剧情走向还没想好。有些读者反应猪的感情线写的比人好,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猪王扶正,当成主角来写。”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写呢?”椰子好像真的对这本书有兴趣。

“参考了网站的热书,大致有两个方向。一个是猪王忍受老婆家暴十年,肉质竟变得劲道可口,男主在女主建议下,大规模引进野猪群,改良家养猪基因,实行一公一母一圈制,母猪定期家暴公猪,公猪忍受一个训练周期后,再反家暴母猪,两猪肉质交替上升,在出圈屠宰前达到最高点。自此,男主的养猪事业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并获得国际反家庭暴力联盟的金质勋章一枚,以表彰他在反家暴事业中杰出贡献。女主则用肉质良好的猪肉开发出各种美食,自此,成功转型成美食甜宠文。”

“另一个方向呢?”椰子听得口水都快流下来。

“另一个就比较考验我的笔力,算是都市修仙和变身文的结合体。猪王忍受老婆家暴十年,竟意外打通任督二脉,别问猪身上为什么有任督二脉,设定、设定。正巧又有一仙人渡劫失败,重生归来,出了点差错,重生在猪王身上,变身为系统,教猪王《重生归来打老婆》绝招,反手镇压老婆,睥睨猪圈,所向无敌。自此一代仙尊重生回少猪时代,扮猪吃转基因大豆饲料,重回巅峰。”

“这第二个——”椰子皱眉。

“对啊,第二个,要写双主角,又是重生仙尊,又是猪王,很容易扑。现在读者都不喜欢抢风头的系统,更别提仙尊了。”

椰子想了会儿,又放弃了,转回去想刚才触动的点,问沈书影:“那个,家暴这种事,只要打回去就管用吗?”

“哈哈,为了写家暴这段,我可查过不少资料,还看过不少被家暴妇女的访谈,在这方面可算是半个专家——”

椰子突然站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就往外面冲,还有4分钟!

沈书影还没说完呢,要叫住椰子,隔着玻璃,椰子已经化成一个小黑点。

什么速度?

沈书影赶紧跟上去,进了电梯,效果好像比预期的要好,章老师说的没错,但是——

当初他查资料是查了,不过看到一半,没看完,解决家暴的手段每个专家都有各自的说法,没个统一意见,看得他头晕。

到最后,为了赶稿,索性自己编了一个,反正写书又不是写论文,照顾读者情绪第一,只要让读者爽,现实法则也要靠边站,就编个打回去吧。

嗯,家暴了,打回去就好,打得越狠,对方就越不敢家暴。

这我编的。

椰子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他想起田青那粗胳膊粗腿,就慌了。虽说是在舞台上表演,这么多人看着,可万一田青控制不住凶性呢?

之前他还不知道椰子的想法,可椰子主动问起家暴的事,分明是被田青家暴过,分手后,隐姓埋名,去当练习生,用椰子的艺名在最小公倍数出道成名后,又被田青盯上,纠缠不休。

吕佳猜得没错,有可能还低估了田青的家暴程度。

椰子心情不好,就在练舞室里彻夜练舞。

她那独特的舞姿,分明就是个被暴打的人的肢体反应,还有她挂在嘴边的语录:“黄金老虎、用足尖舞蹈、十二条腿、十二条手、落泪的枫叶、腐草的流萤、坠入篝火的残星……”

和田青在卫生间里独语一对比,答案还不明显吗?

椰子近乎病态的语录训练法不单是她对舞蹈的严苛要求,还是前男友田青家暴她时烧下的烙印。

妈的!打女人!

早知道,刚才我一脚踹门进去,就该把他脑袋踹马桶里!

要是让我再碰到他,一定要他好看!谁拉我都没用!

电梯门开了,沈书影一边捏拳头,一边自言自语,撞上一个人。

沈书影抬头,看到一脸惊喜的田青。

田青一把抓住沈书影肩膀,说:“兄弟,这么巧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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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打和被打

沈书影看田青的粗胳膊粗腿,又转头去看边上有没有人。

人是有的,节目快开始了,工作人员戴着耳机小跑,服装师推着滑动衣架咣郎郎,还有出来找厕所的观众迷了路问工作人员怎么走……

就是没有一个人拉住沈书影。

沈书影嗑嗑绊绊地说:“巧、巧啊。”

田青一口气说:“兄弟来不及了我马上要上台就抓重点说了我设计了三套剧情七个结尾九个人物性格和十三套细节动作你看看哪个最好。”

田青忘撒标点,沈书影居然还听懂了,“两种,就说两种。来不及了。”

沈书影指指走廊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演播室的镜头,主持人已经上台,和张导、周导热场。

田青把话砍两半说:“流氓调戏美女的剧情,一种是打美女的,一种是被美女打,你觉得哪种好?”

沈书影眼睛一亮,抬起头,对上田青的眼。

田青继续说:“打美女能凸显我的专业特长,我以前练散打的,打女人,呸,打人有专门练过。但是需要对方配合得好。我还不知道对手演员是谁,万一没有武术舞蹈背景,打戏对不上,打伤人就不好了。被美女打——”

“被美女打!就选被美女打!”沈书影反抓住田青的胳膊,手指掐进肉里,又被肌肉弹出来,要不是没凳子,真想踩到高处,从上俯视田青,把第二个剧情凿进他脑子里。

“为为什么?”田青结巴起来,他不知道沈书影干嘛这么激动。

“我喜欢看,不对,是观众喜欢看你被打!看看你这身肌肉,你这块头,还有这纹身,打女人意料之中,被女人打才奇怪。”沈书影觉得自己要是不写书,都可以去当个编剧,还是一天写一集,领个十几二十几万的那种快枪手编剧。天才!

“表演起来会不会不太自然?毕竟没和对手排练过——”

“排练什么?你没被女人打过,就没被你妈打过吗?把对方看成你妈就好。”

田青的眼神还迷茫着,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跑过来,看到田青,上来就拉住他往演播室大厅跑,本想骂上几句,想到是赞助商特意推荐过来的人,就硬生生忍下去了。

电视台里迟到早退不做事的都是爷,我一个小小助理惹不起。

田青还回头向沈书影看了一眼,满是感激。

沈书影松口气,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椰子的了。

希望她能振作起来,把这个家暴的前男友暴打一顿,出口恶气,以后不要再带着那些伤痕生活。

演播厅内传来《燃烧我的前男友》的音乐,主持人介绍嘉宾席的最小公倍数,姑娘们一个个站起来,和着音乐的节拍,向观众席挥手。

流程走完,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江辰和莫未礼。

两人表演的是海洋公园的海狮表演。

江辰扮演海洋公园的驯兽员。

莫未礼表演海洋公园从加利福尼亚新买来的母海狮莫莫。

在江辰的指令和小鱼干的诱惑下,莫未礼卖力表演,仰卧起坐,顶皮球,吹喇叭……

两人表演完,全场掌声,更有人在台下喊:“江辰我爱你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没收钱我是自愿喊的。”

“莫未礼我也爱你!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是自愿的因为我收钱了!”

主持人请张导、周导点评。

张导说:“看了江辰的表演,我知道为什么我女儿和我家司机的小三这么喜欢你了。”

周导说:“莫未礼,你的表演很形象地展示了一只母海狮的肺活量,吹喇叭能吹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

主持人说:“对不起,周导,这位才是莫未礼。”

莫未礼一脸尴尬,举起右手示意。

周导眯眼看了一下,忙说不好意思,转向莫未礼,继续点评:“莫未礼,演动物难,演不常见的动物更难,更何况还要演一只母海狮,相反的性别,不同的种族,这里的表演障碍很多,你都很好地克服了。可能是因为你吹喇叭吹得很好。”

莫未礼再举手:“周导,我是女的。”

主持人及时截断,插进来:“哈哈,周导开个玩笑而已,接下来有请非著名演员、《叶子岛村》中岛村叶子的尸体的屁股扮演者——田青,还有最小公倍数的椰子出场。”

江辰和莫未礼匆忙下台。

舞台两侧各自走出一男一女。

“椰子!椰子!”最小公倍数先叫起来,观众席里靠前的粉丝群们也举着牌子叫。

整齐划一的应援口号彰显最小公倍数的无敌人气,连台上的张导、周导也扭过头来看,这群小姑娘在年轻人中这么火的吗?

相比之下,田青就安静得多,别说叫名字,刚才主持人一串介绍,只记住了“非著名演员、尸体、屁股”,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应援声中,椰子走到舞台中央,大大方方向观众、导师鞠躬,然后站好。

吕佳看椰子淡淡地笑,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这才松口气。

沈书影不愧是章老师的人,找到椰子,还能鼓励她上台录制节目。

真是我们的福星。

要是能帮我们把那个私生饭抓出来就完美了。

田青足足花了一倍的时间才走到舞台中央,主持人都在镜头外皱起眉头。

死龙套,就算为了衬托椰子,也没必要这么怂吧?

这哪里是演员,分明就是个没上过镜,面对三个人以上发言都会脸红的路人。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剧情,说明是开放式结局,由演员自行发挥,然后就退到一边。

工作人员趁主持人讲话的空档,已经把藏在幕后的道具墙推出来,两面墙夹着,正对观众的是一条长巷。

有路灯,有垃圾筒,一地的啤酒瓶,横竖斜交着。

舞台上灯光灭掉,路灯亮起,照在一长条的巷子里,椰子走进去,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

椰子面朝观众走来,路灯在后面照,影子一点点拉长,边缘毛掉,铺满整条窄巷。

脚步声的回响好像身后跟了一个人,椰子慢下脚步,那人也慢下,椰子快,那人也快。

椰子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印在墙上的影也薄了一截。

观众们跟着椰子看过去,好像她身后的光被挡住,叠多了生出重量,不一起去看,用众人目光接着,就会咣啷一声砸地上,破开一场众梦似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八十六章 演技

椰子已经开始表演,却没人觉得她在演戏。

她没做什么表情,惊讶、慌张、紧张都没有,只是稳稳地走,最后被脚步声惊乱了节奏,憋了会儿,才回头去看。

仅此而已,平常的就跟任何一个独自走夜路回家的女孩一样。

观众们入了戏,像夜里在垃圾桶边上徘徊的流浪猫,听到脚步声,就跳上墙头,猫着腰盯着。

观众席彻底静下来。

嘉宾席也静下来,吕佳和其他姑娘们不敢说话,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气氛。

吕佳客串过电视剧里的一些小角色,她自认是最小公倍数中演技最好的,可见了椰子出场,她就不这么想了。

舞台表演和镜头表演又有区别。

镜头前的表演是零散、割裂的,最终的表演效果要看演员和导演、剪辑、特效、美工、服装等等一个团体合力后的表现。

舞台不一样,它更原始,一个台子,甚至不需要台面,一片空地,几个演员,一群观众,团膝而坐,触手可及,砍掉了镜头这一中间物后,演员面向观众演出,直接体验观察他们的情绪,与他们共呼吸,观众的反馈直接帮助塑造人物角色,这种演员立骨,观众造血,血肉捏合的真实感觉是活生生、血淋淋的。

椰子的表演更接近舞台剧演员,也许跟她常年刻苦练习舞蹈一样,控制肢体对她来说跟控制呼吸一样简单。

张导和周导本是靠在椅背上,椰子这一回头,都挺直了腰,手架在桌上看过去。

椰子后面没人。

主持人和台下的制片对对眼,两人都有点懵。

虽说是开放式剧情,可开头早就定好了,就是走夜路的美女碰上流氓骚扰。

现在美女出来了,流氓呢?

那个死龙套藏哪去了?

制片人差点跳台上喊卡,叫那个死跑龙套的滚蛋,要是他当导演,一早就让这个会隐身术的家伙滚蛋!

最后制片人还是忍下来了,靠重复默念口口心的赞助费一百遍,才压下心头火。

然后制片人看着舞台上的墙瞪大了眼。

墙头上蹲着一个人。

田青。

舞台上的墙不是真的墙,只不过虚搭一个架子看起来像墙而已,像田青那么大块头蹲上去,墙吱呀呀地叫,有些地方都裂开,眼看就要塌了。

“混蛋!快叫他下来!”制片人通过内部频道对主持人的耳机怒吼。

墙塌了,造成舞台事故,被上面知道了,节目都要回炉重新打造,不知要再疏通多少关系才能再放出来。

他现在只后悔没把田青这个关系户给拒了,这么虎的人,当初就不该答应收,别管多少赞助费。

还好田青在墙塌之前跳下去,墙晃了晃,终究还是立住了。

制片人一头虚汗,背都湿了,还好没出事,回头给道具组发奖金。

哈哈哈!

观众席突然爆出笑声,最小公倍数们也笑得东倒西歪。

田青跳下后,往前一步,逼近椰子,踩到酒瓶上,脚底一滑,摔了狗吃屎,脸结结实实砸地上。

观众们笑得可乐,张导、周导还有制片人等却看得直皱眉头。

这种老套的肢体搞笑太生硬了,也就观众们捧场,给了点反应。

不过龙套而已,不要对他期待太高。

张导、周导桌前还放着田青的简历,写着——

姓名:田青。

学历:没考上博士。

后面红笔写:具体学历?

答:高中。

工作经验:金正峰韩式烧烤店烤肉工兼跆拳道馆教练员1年,2018年度国际获奖影片,叶子良导演执导的青春校园打胎备胎劈腿爱情片《叶子岛村》中扮演裸替的尸体的半边屁股,前后面均有出镜,15cm,25分钟30秒……

自我介绍:本人常年扮演尸体,具有一定的冷幽默感。擅长表达死者死亡时挣扎的情绪与不甘的渴望,特长是抖脚。

补充说明:我的演员梦来自我的父亲,一个朴实的烧烤店老板兼地下管制刀具中间商,他经年累月在两种角色中互换,有时还会换错,拿着烤羊肉串去砍人,受他的启发,再加上感情受挫,我才毅然加入演员这一行,算是子承父液——

啊!我的眼睛!“父液”是什么?写错别字忍不了啊!

张导看不下去。

唉,这种人都能当演员,什么世道?现在的经纪公司啊,为了捧红一个人不择手段,不计成本,可也要先挑好人啊!

再看台上,田青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把椰子逼到墙上。

田青低下头,凑到椰子脸上,椰子扭过头,避开田青的鼻息,正对镜头。

舞台后的大屏幕显出椰子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眼睛微闭着,嘴唇抿薄,脖子上的筋跳着。

她没做什么大表情,但那挣扎、害怕、恐惧却呼之欲出。

好、真好!

绝对的体验派天才演员!

张导、周导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同一个意思。

刚被田青的蹩脚演技和更蹩脚的简历污染眼球,再看椰子的表现,简直就像是被林中溪水洗过一般,清凉满目,芳香留颊。

自然,不做作。

感情丰富、饱满,又不突兀。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么个好苗子?

“喂,美女,交个朋友吧。”田青挑起椰子的下巴说。

呼——

总算进入主题了,主持人和制片长出一口气,导播也差点骂娘,刚才墙快倒了,镜头都不知道给谁。

沈书影站在观众席后面,和成余一起,看舞台。

沈书影很紧张,剧本里没这台词,他知道,但椰子和吕佳排练时就说过,现在田青又说出来,他立马明白了。

当初田青第一次和椰子相遇,估计也是这样,在巷子里堵到,田青说出这话。

打啊!一巴掌扇过去!在台上,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镜头盯着,他不敢还手的。

狠狠打他!

沈书影心里怒吼,他想起那天椰子送他内裤后,独自练舞的画面。

再多个人拿衣架抽打,就是被家暴时肢体的生动再现。

只是那时的他看不懂,只感受到了椰子低落的情绪。

现在他懂了,他只想椰子狠狠打回去。

田青的眼睛瞪圆了,盯着椰子,突然贴近了,对着椰子的耳朵说话,声音很低,压抑得像一串爆在腹中的闷雷,麦克风都没收到清晰的音。

椰子也用同样的方式说话,两人的交流急促而短暂。

然后,田青往后仰,两人隔开一段距离,路灯的光插进来,两人的脸都映得通红,不知是光照的,还是脸自己红的。

张导差点跳上桌子叫好。

这段无声的静默表演太好了!有张力,而且迅速把两个陌生人转成熟人关系,没用一句台词,只用眼神、肢体距离的缩小扩大表达出来。

开头就立好足够的悬念,抓住观众的心!

田青也有点本事啊。

打啊!打啊!

沈书影暗中加油,那声音在脑中炸开,耳朵都看见明晃晃的光,头晕得站不住。

啪!

田青一巴掌扇过去,椰子应声倒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八十七章 打老婆

观众们惊呼起来,有些人还站起来。

主持人又看向制片人,制片人摇摇头。

说了自由发挥,就是自由发挥。

不过剧本上写着:流氓把女人推到墙上,女人拼命挣扎。

直接扇巴掌,是不是狠了点?

不过表演效果真是不错啊。更难得的是看不出一点表演痕迹。

要不是贴近舞台,看到田青那一巴掌扇到墙上,差点以为是真打。

看来这期的冠军还真不一定就给江辰、莫未礼。

制片人为难起来。

江辰、莫未礼背后的金主是花了大价钱,指名要这期冠军的,所以制片人才特意配了个偶像团队的小年轻,他哪里能想到死龙套田青这么能演,一个跳舞唱歌的小女生也这么能演。

“佳佳,快坐下。借位,借位而已。”云娜拉吕佳袖子,吕佳这才慢慢坐下来。

刚才田青那一巴掌扇下,她差点冲上去。

冷静下来,才看出是借位。

不过椰子的异样,也让她知道田青就是那个前男友,否则椰子再会演,也绝不可能和一个陌生演员贴这么近说话。

混蛋!

明知是演戏,可看得还是好气啊!

吕佳攥紧拳头,提醒自己现在正在录节目,要打人等田青去了后台再打不迟。

jennie也在一边狂飙脏话哔哔哔,按着吕佳的手,说不清是要吕佳冷静,还是想拉她一起出去狂扁那个肌肉男田青。

沈书影脑子很乱,椰子上台时步伐坚定,从容不迫,分明是听进了他的建议,准备打回去,可田青跟她说了什么?她又跟田青说了什么?就这样让田青打了?不敢还手?真的只是表演?

成余瞥了沈书影一眼,像蘸了甜酱,回味无穷。

那人的猛料太管用了。

椰子和她前男友果然有故事。

接下来,不管椰子如何反应,情绪一定会崩溃,就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多镜头前。

她的清纯温柔人设垮了。

成余看向吕佳。

佳佳,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快成功了,该回家了。

你爸的事业比你这些过家家的玩意好得多。

成余不再看台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问题。

那人提前给出猛料,展示了相当的诚意,他也要给予同样的尊重。

jennie的有味道的内裤一定要拿到手!

成余看向jennie,她按着吕佳的手,两人挨得紧紧的。

舞台上,田青扇了一巴掌还没完,对着椰子拳打脚踢,嘭嘭直响,要么踢墙上,要么跺地上,只是堪堪擦过椰子的身子,动作又快,乍一看,就像真的毒打椰子似的。

椰子刚开始还叫几下,到最后抱头缩成一团,闷声挨打,头发铺地上,像流出的黑血,染了一地。

田青越打,动作越大,还拿了酒瓶,一瓶瓶摔地上,绿瓶渣子溅开,跳了一地的屑,打在椰子身上,田青一脚踩地上,脆脆地响,像踩酥踩裂了椰子的骨。

张导紧了下眉,是要一直这样打下去吗?

田青的动作可圈可点,椰子却显得有些偷懒,往那一躺了事,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人的演技好像错了位,调了个。

观众席像开了小火热油似的,慢慢吵起来,还有些嘘声杂着。

从他们的角度,田青每一拳每一脚都像落到实处,锤到肉里,那么粗的胳膊,打墙都能打穿了,别说打一个女人身上。

台下的嘘声渐响。

有观众吼:“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田青扭头吼回去:“我打我老婆,关你什么事?”

“哔哔哔!是你老婆就能乱打?”jennie气得忘了自己是嘉宾。

工作人员忙面对观众,打出手势,请大家冷静下来,又指指舞台上的大屏幕,提醒大家现在正在表演,不要入戏太深。

制片更头痛了。这现场反应,观众都看进戏里面去了,要是后续的表演还是这样的水准,冠军怎么给江辰、莫未礼?

张导、周导的头一直在点,都快点到一个脖子里去,节奏、频率、角度出奇地一致,都点在田青出拳出脚的时候。

这韵律感,这调动观众情绪的手法,和观众互动的吼叫,这人真的只扮演过尸体吗?

观众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静下去。

田青却开始大声说话。

他每说一句,就打一下。

“气还喘吗?心还跳吗?你以为的极限就是极限吗?”

“用足尖跳!想象你有十二条腿、十二条手、十二个头!”

“谁是老虎?我是老虎,还是你是老虎?谁咬碎星的枷锁、夜的脐带?”

田青念到双泪直流,身子突然卸了力,一下跪在酒瓶渣中,轻轻地打椰子。

这回他打到实处,没再借位,只是打得太轻,更像是推醒睡在马路上的酒鬼。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这样!对不起!”

这回观众们不再哄吵,经过之前的出戏入戏,疏离和沉浸,他们清晰地认识到这两人只是在演戏而已,然而田青的泪水,一下跪在酒瓶渣中的力度,却丝毫不像是演戏,就跟他们看过的那些吵架夫妻一模一样。

一样的暴打,一样的摔东西,一样的事后痛哭认错……

成余本来在想jennie的事,也被勾去看田青暴打椰子,然后跪地痛哭。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看看沈书影,又看看台上的椰子、田青。

不会吧?

沈书影的心揪皱了。

别人听了,只当是田青自己想好的台词,用在表演里多少有点违和、别扭,明明是个家庭戏,又变成个人内心独白,转场有些生硬。

可沈书影却知道这些不是田青的内心独白,是以前他每次打椰子时都会说的开场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打只是物理伤害,这些看似无意义的朗诵,一遍遍地重复,就像在你新裂的伤口上撒上孜然,吃的人香,伤的人痛。

椰子是被打了多少次,才把这些都记下来。

她又是有多善良,宁可一个人独舞练习,一遍遍地重复这一恶梦,也不肯发泄到其他人身上,只有在教人练舞时,才用独白式地嘶吼释放一点。

沈书影本来有些犹豫,可看椰子慢慢起来,抱住田青,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他就知道了,以椰子这么温柔的性格,指望她打回去是不现实的,还是自己出手帮她教训一下田青更快。

反正只说了打回去,没说一定要本人打,找朋友帮忙也是一样。

沈书影捏紧拳头,扭了扭手腕,还没开打,手就有点酸,他想,还是拉上吕佳一起吧。

对,吕佳,还有jennie。

还有成先生。

大家一起打渣男,气氛多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八十八章 我这是干什么啊啊啊

两人抱在一起,主持人频频看向制片人,都不知道结束了没。

从时间上来看,还早着,只过去了几分钟。

从表演上来看,该说的说了,该打的打了,好像快结尾了。

只是田青两人魔改剧本,把一个流氓骚扰美女的故事改成一部家暴忏悔戏,让人摸不准到底在哪里结束。

田青突然推开椰子,“够了!够了!你就跟你妈一样!”

椰子靠在墙上,站起来,第一次正式说话:“你——说什么?”

主持人庆幸刚才没叫停,这后面还有一段,怎么,还牵涉到她妈?这是要反转吗?

观众们还在抱怨渣男总被原谅太老套,一看有变化,都绷紧了等着接下来的表演。

田青仰头看着椰子,这才发觉自己还跪着,忙站起来要走,说:“疯子一个!”

椰子拉住他,不让他走:“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跟我妈一样?我怎么跟我妈一样了?你说、你说啊!”

椰子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响彻全场,还带着竭斯底里的泼妇味道,哪有之前躺在地上逆来顺受的样子。

大家都前倾了身子看,又钻进戏里。

吕佳等人也糊涂了,分不清椰子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生气。

不过不管怎样,椰子硬气起来是好事啊!打死那个渣男!假打也好!

沈书影看着椰子那张脸,下面好像藏了只黄金老虎,随时会撕破脸皮跳出,咬断田青的脖子。

对!就是这种感觉。

在他练舞时,每当跳错动作,或者偷懒时,椰子就是这样的表情,对,再强烈点,跳出你的黄金老虎,亲手打扁你面前的渣男!

田青甩开椰子的手,走开。

椰子追上去,还不依不饶地问,田青被问烦了,一把推开椰子,椰子撞墙上,墙震得直摇,田青回头看了一眼,又往后台方向走。

椰子提起酒瓶追上去,提着酒瓶砸田青头上。

嘭,酒瓶碎开,爆成屑掉下来,落了田青一肩头的渣子,田青踉跄一下,捂着头侧身看椰子。

田青额头上血流出来,从指缝间挤出来,在手背上画出怪样的符。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酒瓶爆头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田青的头还在流血,这转折来得有点突然,但是,怎么感觉好爽?

一种情绪在观众心里滋生蔓延,大家互相对视,都不敢开口,生怕破坏了表演的气氛。

突然,吕佳站起来,鼓掌叫好。

好!太好了!

那一酒瓶砸得太脆了,一听响就知道是行家,没生砸过一千个,也砸过一百个,手劲熟得就是拍块豆腐上去,都能拍出血来。

吕佳一叫好,叫醒了大家。

观众也跟着纷纷叫好。

虽然看不大懂剧情,不明白女主之前还软弱可欺,怎么一提起她妈就炸了,还拿瓶子砸人,但是禁不住爽啊!

之前的压抑、郁闷、不解都在这一瓶中砸得粉碎,喷出血来,利索,痛快!

好像那一瓶是替自己砸的。

制片人也混在观众中叫好。

两个人演得好,结局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是那酒瓶子碎得那么脆,像真的一样。道具组做得好,要发奖金。

嗯,田青流血了,血也像真的,道具组是吃了什么药?最近刚拍完特效电影吗?手艺这么好?

血都流了,这下总演完了吧。

主持人出场,站在两人中间,“谢谢两位的精彩表演,有请张导点评一下。”

张导拿起话筒,一直摇头,“椰子、椰子、椰子……”

观众们都嘀咕起来,干吗?哪里表现不好吗?摇头摇成这样?

张导说:“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女儿和我家司机的——”

“小三。”一群人心里默念,不知道张导反复这个烂梗是准备干吗?

是跟他家的司机有仇,还是跟他女儿有仇?

张导说下去:“我家司机的小三这么喜欢最小公倍数。你刚才的表演很好,走体验派路线,先代入角色,找到共鸣点,再由内而外,自然流露真情,不作伪,不修饰,没有表演痕迹,前面挨打时有点偷懒,但大体上来说,对于一个新人,已经很好很好。”

周导一直拿着话筒等着插话,附和道:“对,尤其难得的是你的表演有股劲在里面顶着,撑起这个角色的皮,这股劲很玄,很多演员入行几十年也只摸到边,你却能一下子抓住,还能表现出来,都在最后这一酒瓶,利索,干脆!”

张导又把话头抢过来,好像舍不得周导一个人夸似的,“田——田青对吧?你也很不错,虽然开头的跳墙头,还中间的朗诵式殴打法有些生硬,但看得出来你是花了心思在人物塑造上,想通过一些反差细节动作加强人物性格,只是有点过火,这在舞台表演上,可能被巨大的舞台空间抵消,可在电影镜头前却会放大,如果不是有一位好导演约束的话,很容易造成镜头语言的失焦和扭曲,会让镜头前的观众觉得你的表演太过浮夸,没有说服力,呃,你能擦一下脸吗?血包的血是不是太多了?”

田青摸了下额头,血顿了下,又歪歪扭扭贴着脸刷下来,一滴滴掉地板上。

还是离田青最近的主持人最先发现了不对劲,“真、真血!他受伤了!”

台上、台下一阵骚乱。

制片人狂骂道具组,还以为你们长进了,学会用糖玻璃做酒瓶,还做得这么逼真,原来就是真酒瓶!

道具组推出新来的小弟被制片人骂,一脸委屈,你也没说酒瓶要用来砸人脑袋啊!

之前拉田青上台的助理又一路小跑过来,带田青下去包扎,看田青一脸半身的血,一脸仰慕:大家都是凭关系、靠金主后台混的爷,为什么你这么敬业?

椰子扔了碎酒瓶,呆呆站着,看着田青离去的方向,一路的血滴连成线。

这时吕佳也冲上台,扶住她,椰子顿时没了力气,倒在吕佳怀内哭起来。

沈书影欣慰地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突然想起之前章老师跟他说过的话:你不需要知道她怎么想,你只要做你擅长做的事,讲个故事给她听,之后的事,她自己会做。

是啊,之后的事,她自己会做。

椰子是个内刚外柔的人,对自己那么苛刻,对舞蹈那么疯狂热爱的人,在伤害过自己的人面前,又怎会犹豫不决?

之前表演时,椰子对田青耳语的内容多半也是故意激起他凶性,让他假打,引起观众情绪后,椰子再一瓶反击,打他出血,又能出口恶气,又不影响节目效果。

她想得可比我周到得多。

至于之后的出血事故只要说自己一时手滑,没控制好就行。

动作戏嘛,就是武打演员都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是个年轻偶像。

沈书影对成余笑笑,转身离去。

椰子的事做完了,他的事才刚刚开始。

田青挨了一酒瓶,肯定会加倍报复回去,他要过去看看田青的状态,要是不对劲的话,只能请成先生出手,暂时让田青在医院里躺一阵子了。

沈书影走到走廊里,小燕迎面跑过来,看到他,停下来,两手掐着腰,喘了半天的气,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沈书影问,小燕怎么到电视台里来了?

“沈先生,你不回去吗?定好下午两点的机票,现在都一点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燕说。

沈书影呆了会儿,从《我是演员》想到消防演习,再想到《冰箱》、啤酒炖猪头、黄金老虎……

最后才想起自己来白旗集团是干什么的,跳舞!我是来练跳舞,参加年会表演的!

年会表演就在今天晚上!

录节目都录晕了,我这是干什么啊啊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冠军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自从来黄宇这里练习跳舞,生活起居一直由小燕负责安排,不用他费心,就连去魔都参加年会的机票也是小燕帮忙定的。

“可两点是不是早了点?”沈书影问。

这里飞魔都撑死只用半个小时,算上落地拿行李的时间,再打车去年会现场也来得及。为什么订这么早?

“三点、四点的票都没了,快,行李我都帮你收拾好了,就在楼下车里,你快下去。”小燕拉着沈书影往电梯走。

沈书影脑子乱糟糟的,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拖着脚走,想还有什么事没做。

“等一下——”他说。

“来不及啦!这里开到机场就要半个小时,还要过安检。”小燕说。

沈书影又闻到小燕身上的冰红茶香水味,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过安检?我没什么行李啊?”

小燕按下电梯按钮,拉着沈书影的手不放,说:“jennie她们送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

“就是些舞台上用的衣服,说给你跳舞用的。”

电梯到了,小燕拉沈书影进去。

沈书影却站住不动。

小燕站电梯里急得直跺脚,“还不进来?”

“我还有点——”

“酒店里的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没一件落下,你爱捏的小黄鸭也放背包里。快走吧,沈先生。”

“不,我还有点事要跟成先生说,你等我一分钟。”沈书影往回跑,进了演播厅,看到成余还呆呆站着,手里还握着那个太空人,看着舞台,舞台上只剩下工作人员清理一地的酒瓶渣子还有血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成先生,我要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另外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沈书影说,成余没反应,还直直站着。

“田青!田青还请你帮忙看着,他可能还会对椰子出手。”沈书影说出“田青”,成余突然转头看过来,眼睛亮得刺眼。

“谢谢了。交给你我放心。”沈书影想握一下成余的手表示感激,成余却还抱着手站着,一点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沈书影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成余这掩饰不住的怒气是怎么回事。

他的任务本来就是保证最小公倍数的安全,哪用自己去提醒。

刚才那些话是小看了成先生。

沈书影不再说话,鞠了一躬,转身跑开。

他远远看到嘉宾席上的最小公倍数们,吕佳已经扶着椰子回位置上坐下,姑娘们聚成一团。

要不要跟她们也打声招呼呢?

算了,来不及了。

要说谢谢的话,一天都说不完。

虽然这几天受了魔鬼般的训练,做了许多事,闹了很多笑话,但不知为什么,我很开心。

姑娘们,以后只能在电视上见了。

沈书影突然惆怅起来。一起练舞、一起挤保姆车上、一起参加节目,最小公倍数对他来说,只是一群有各种各样怪癖的小女生,可等自己离开这里,回到日常生活后,她们就是电视上触不可及的偶像团体。

真像做了一场梦。

沈书影心里缺了一角,空荡荡地游来游去,总想寻点什么来撞,期待撞击的瞬间能够补上那个缺口,撞得心疼,那一角始终还是空着。

他跑回电梯,跟小燕下去,小燕领他去了车库,坐上保姆车,然后小燕跟他挥手道别,沈书影坐上车,背包就放在椅子上。

保姆车启动,很快开出车库,上了主路。

沈书影抱着包,脑袋一直在放空,像在想些什么,静下来,又什么都没想。

只有小燕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提醒他最小公倍数送了不少东西,一个行李箱装不下,好多都塞到背包里。

唉,还送什么东西。

沈书影叹口气,脚往下滑,靠在椅背上,扭头往车外看去,黑色车膜上倒映出自己模糊的脸,他挑了挑眉,做了个表情,呵呵,单看眼神,好像女人啊。

自己这几天总算没白练,虽然终极的性感还没领悟,不过瞒过舞台下的观众应该没问题了。

年会表演应该没大问题,就是不知道最小公倍数的第四次回归曲公演有没有问题。

《我是演员》录完后,就该赶场去准备新曲公演了吧?

哈,明明都不关我的事了,还想这么多干吗?

沈书影自嘲地摇摇头。

舞台打扫干净,节目重新开始录制。

演员们站台上等候导师宣布最后结果。

这期只有两组,江辰、莫未礼和田青、椰子。

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冠军会是江辰这一组,只是看过田青、椰子的搏命演出后,悬念陡升。结果还很难说。

田青头裹着白布,离椰子远远的。

主持人请张导宣布本期冠军组。

张导装模作样拿着一张卡片,其实上面什么都没写。

结果在节目暂停时,早就和节目组的人商量好了。

张导:“制片人,冠军给谁?”

制片人:“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制片人电话:“高总,冠军下期给,成不?”

手机那头传来一串骂声,听不出在骂什么,总之是骂人就对了。

制片人点头哈腰地赔礼道歉,挂了手机。

周导:“给江辰那组?”

制片人摇头:“不,还要再问一个人。”

他出去找成余,找了半天,发现成余站在观众席后,身子硬得像块竖起来的棺材板,一动不动。

制片人心虚,江辰、莫未礼背后的金主他得罪不起,眼前这位好像也得罪不起。

只不过这位冷冰冰的,至少还能沟通,不像刚才手机里那位,张嘴就喷三字经,他还得夸那位骂得对,骂得好,骂得呱呱叫。

“成先生,这期冠军——”

“给椰子。”成余说。

“成先生,椰子的表现确实不错,但张导他们说了,表演有爆发力,但缺乏持久性,比莫未礼那组吹喇叭的效果差那么一点点,很可惜。从专业的角度出发,冠军还是要——”

“给椰子。”成余说。

能沟通就好,制片人没有被成余的冰冷态度吓到,想再商量一下,“其实冠军不冠军的,都是糊弄外行的噱头,我们节目又不是什么金鹰奖,拿了冠军出去就有面子的那种,还不如多给些特写镜头实惠,这样吧,成先生,这期我剪10分钟的超长特写镜头给椰子、田青,预告里她俩的镜头也多剪些——”

“赞助费再加50万。”成余说。

“成先生,这不是赞助费的问题,这涉及到表演专业对表演水平度量的严肃问题。”制片人无语,心嘭嘭跳了一阵,还以为你要加500万赞助费呢,结果就加50万?50万就想内定个冠军?做梦呢?

成余突然一把揪住制片人,把他顶墙上,往上滑,双脚离地。

制片人说不出话,双脚乱踢,蹭得墙面吱吱响。

“这50万是买你一条命的,要么给椰子冠军,要么你死,你自己选。”成余说完,缩手,制片人滑下来,趴地上,咳了半天,眼泪都咳出来。

他委屈到爆炸,不就一个冠军嘛!要我死?至于吗?给你给你给你!

观众们都看着张导,现场响起紧张的鼓点声,咚咚咚咚!

“第十二期《我是演员》冠军组是——椰子和田青!”张导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九十章 小黄鸭

现场观众欢呼,最小公倍数欢呼,江辰、莫未礼略显惊讶,然后向椰子、田青表示祝贺。

田青呆呆的,直到莫未礼伸出手,才反应过来,忙弯腰握手。

椰子笑了一下,脸又冷下来,反是田青呆过后,笑开了花。

成余转身离开演播厅,走到一处偏僻地方,拿出太空人,对着太空人说话:“你来了吗?”

太空人黑色的面罩,映着成余的面孔,过了会儿,发出嗤嗤电流声:“来了。什么事?”

成余对着面罩上的自己,看了几秒,才说:“jennie的内裤我找到了,你来拿。”

结束通话后,成余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晃了晃,退后几步,靠到墙才停下。

针对最小公倍数的行动连续失败,再加上沈书影临走前那嘲讽式的告别,他要还以为只是巧合,不是某人的刻意安排,那他才是真的眼瞎。

本以为椰子面对前男友会情绪崩溃,没想到崩溃是接近崩溃了,结果反而融进表演里,出色地录完节目。

椰子最后那一酒瓶砸下去,更让他隐约看到了以前嫂子的风范。

他很欣赏椰子,不,不只欣赏椰子一人,还欣赏其他的最小公倍数的成员。

如果他再年轻几十岁,还在街上打打杀杀的年纪,都恨不得招这群姑娘进公司,都是以一当十的人才啊。

所以他不惜威胁制片,也要把冠军颁给椰子她们。

一是表达赞许,二是一点弥补,弥补最小公倍数解散后,团员们的出路问题。

至少椰子这个他欣赏的孩子还可以走演戏这条路。

成余决定使绝招了。

被沈书影当面嘲弄后,他放下所有尊严和底线,誓要弄垮最小公倍数。就算再龌龊也在所不惜。

这招使出后,这辈子他怕是再也没法见吕佳的面了。

椰子从舞台上下来,跟吕佳她们一起回休息室。

“怎么办?怎么办?”椰子一直问。

“没事的。公演晚上才开始。来得及。”吕佳安慰她说。

“可彩排呢?彩排下午4、5点就要开始,没我行吗?”椰子很烦。这冠军她可不想要,要了反而一堆麻烦。

要和田青继续表演,她听了沈书影的话,也照做了,可效果不好,她的心乱糟糟的,看到田青头上的白布更心烦。

还要接着录制《我是演员》,就算一切顺利,录好了,也到晚上了,勉强能赶上公演,可也赶不上公演前的彩排。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百货商场的商演,只要人赶到了,妆也不用化、发型也不用做、直接上台拿着麦克风唱首歌就行,这可是最小公倍数辛苦了大半年,费了无数心力准备的第四次回归新曲表演。

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拖累整个团队。

“我不录了。”椰子说。

“这怎么行?你都拿冠军了,说不录就不录?不怕跟电视台闹僵?撂下张导、周导这样的大忙人,说自己有事先走?你就不怕连累我们一起被封杀?”吕佳冷着脸说,原本这些话都是椰子负责说的,难得让吕佳当次黑脸。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了。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椰子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自从见了田青以后,她的心就没静下过。

“沈书影呢?”吕佳问。

“听小燕说走了,去赶飞机了。”jennie说。

吕佳叹口气,要是沈书影在就好了,“算了,问黄总吧,让他定。”

吕佳打手机,其他人松口气,椰子和吕佳吵起架来真可怕。

jennie觉得休息室内气氛压抑,出去转转。

她沿着走廊数着步子走,还在回想刚才椰子爆田青头的那记酒瓶砸,太帅了!

痞帅痞帅的那种!

她越发肯定椰子是个坏女孩,很坏很坏的那种。

如果不是经常砸,怎么可能那么熟练?

jennie走过楼梯间,有人在里面说话:“椰子是陪制片睡过吗?”

“谁知道。”

“到手的冠军没了,怎么办?通稿都做好了,就准备发了!”

“没关系,等下期好了。”

“下期、下期!我哪有功夫在这瞎耗!上什么表演课,哭哭笑笑跟个疯子一样,我不喜欢!哭戏滴眼药水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哭出来这么肤浅!我长得这么好看,观众眼瞎了看不出我内心的悲伤吗?”

“别生气,这圈子就这么黑,很正常。”

“正常个屁!又不是你扮海狮!下期还要吹喇叭,我嘴巴都肿了!都怪那贱人,砸酒瓶都能拿冠军,她是把整个电视台的高层都睡了一遍吗?”

“哔哔哔!哔你哔的臭哔哔!你哔哔给我放干净点!睡你哔哔呢?你哔哔地才把他哔的北极圈的海狮、海豹、企鹅睡了个遍呢!”jennie一脚踢开楼梯间的门,冲着莫未礼喷哔哔。

江辰、莫未礼二人呆住了,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满口哔哔的是最小公倍数的jennie。

莫未礼不乐意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睡你个哔哔,动不动就叫人睡你一遍,你哔哔的犯贱啊!”jennie手指点着莫未礼的额头骂。

莫未礼怒了,撸起袖子,推江辰出去,叫他打jennie。

江辰走到jennie身前,jennie做个拳架,准备迎击,刚才回味椰子姐那一酒瓶砸,都想得有些热血沸腾,刚好有人送上门来当沙袋,打就打,谁怕谁!

不过要先护住自己的脸,晚上还要公演呢。

江辰说:“北极没企鹅。”然后拉着莫未礼走了。

莫未礼本来还想撂几句狠话,但江辰刚才那个科普知识点太冷,冻得她一肚子脏话成冰疙瘩,倒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瞪jennie,用眼睛出气。

jennie拍拍手,对莫未礼比了个哔哔的手势,很得意。还喊了句:“北极没企鹅,但有你家哔哔!”

自从沈书影教她万物皆可哔的才艺后,她哔哔的水平都高了,打架都不用打,哔哔致胜,真是太哔哔了!

jennie回头,一个人站她身后,她吓了一跳,差点出拳打那人鼻子,还好及时认出来。

jennie笑:“吓死我了,你——”

话说到一半,jennie像是被电了似的,抖了一下,身子慢慢软下去,倒在地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 充电宝

沈书影到了机场,托运了行李,背着包排队过安检。

门里面的安检员冲外吼:“充电宝!充电宝!把充电宝从包里拿出来单独安检!”

他快崩溃了,向边上的同事抱怨:“今天都快一百个了!一百个人包里放了充电宝没拿出来!”

门口的安检员一个人一个人摸过,表情很严肃,内心很无聊。

这是他上岗的第一百零七天,他已经摸了上千个男人。他日理万鸡理得快得鸡瘟啦!

“这是什么?”他摸摸一个中年男子的肚子,里面鼓鼓的。

中年男子羞红了脸,附在他耳边说:“啤酒肚。”

他挥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下一个男人走上来,站在小圆台上,伸直双臂,举过头顶。

“先生,不用举手投降。”他打哈欠。

男人放下手。

“先生,也不要拥抱我。”他推开男人的手,用安检仪扫了他腋下和裤裆,就放他过去。

下一个男人走上来,张开手站着。

他头也不抬,用安检仪去扫,正要扫裤裆时,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不是那种妖艳贱货型的香水味,也不是洗发水的味道,更像是他常闻到的,在哪里闻过?对了,冰红茶的香气!

他抬头瞄了一眼,手抖了下,安检仪没敢往裤裆里插。

男的?女的?

那人装扮简单,衬衫、长裤,胸口平平,眉眼间却自有一股妩媚风情,尤其转眼时,那眼神——

他胸口像是被手上的安检仪电了一下,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我这么激动?

“呃,好了吗?”沈书影看着他,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包含了整个宇宙的琥珀,转动时,立刻爆炸,飞出沉睡千万年的小虫,扑腾腾地往他心上撞,撞出千万年的寂寞和爱恋。

“可、可以了。”他让过身子,看着他走下圆台,内心翻起无数层爱恨,织到深处都是个“愁”字。

一见钟情的人儿到了眼前,却是个男人。

下一个人站上圆台,是个老大爷。

他收拾心情,继续日理万鸡。

老大爷解开皮带,脱下半个裤子,露出红内裤,红内裤里鼓起一个方形,还长了条白色的usb线出来。

他看老大爷,说:“大爷,这里不用脱裤子,不对,除了厕所,哪里都不能脱裤子。”

后面有人喊了:“老张!你个土鳖!安检不用脱裤子!”

老张很委屈,一手拉裤子,一手从内裤里掏出充电宝,“都说了要拿出充电宝单独安检,你们才土鳖!”

他捂着鼻子,让开来,示意大爷赶紧过去,现在他更怀念那股冰红茶般的香气。

沈书影还没走出去,前面的乘客都积在一起,疯狂翻包。

安检员扯嗓子喊:“充电宝!充电宝!!!”

沈书影很确定自己的包里没有充电宝,直接放进安检仪的滚动履带上。

前面一个男人听烦了,对安检员说:“服务员,能不能加个请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服务态度对待客人?”

服务员?!

要不是穿着制服,安检员气得要把男人打包成行李,塞安检仪里,让他接受一次全身高辐射扫描。

不过再气,也要注意工作态度,这倒是真的。

“对不起,把充电宝请出来,接受单独安检,谢谢合作。”安检员说。

男人很满意,知错能改,好同志。把自己包里的充电宝请出来。

嘀嘀嘀……

“谁的包?”安检员揪出一个包,满肚子火,耳朵聋了?叫了这么多遍,嗓子都快哑了还没听见?

叫你们把充电宝拿出来拿出来,就是不拿!

“我的我的。”沈书影挤过来。

“充电宝拿了吗?”

“没充电宝,应该没有啊。”

“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就我日常换洗的几件衣服,还有朋友送的一些礼物。”

安检员瞥了沈书影几眼,就开始翻背包。

后面一堆乘客挤过来,排队等着。

安检员拿出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再伸手去摸,捞出一个白色的布条。

“这是什么?”安检员问。

沈书影也瞅了好几眼,说:“腰带吧。”

“你腰这么粗?”安检员不信。

后面一个女乘客帮沈书影解围:“这是束胸。”

“束胸?”安检员和沈书影同时问。

“对啊。”女乘客说。

“什么用?”安检员问,沈书影也很好奇,“对啊,什么用?”

安检员白沈书影一眼。你自己东西自己不知道?

“就那里太大,穿衣服不好看,裹一下,压扁。”女乘客比划了一下。

安检员点头,正是干一行,爱一行,学一行啊,安检员这行也能学到很多有趣的知识呢。

安检员看沈书影的胸,呆了下,女乘客的话还在耳边:那里太大,穿衣服不好看,裹一下,压扁……

兄弟,你那里不大啊!太平着呢!

还是说——你身上早就束了一条?

安检员和沈书影对视了会儿,两个人都意识到什么,各自偏转视线,后面的乘客看到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也都嗡嗡小声讨论。

安检工作总是能碰上有趣的人。

安检员感慨了一下,继续掏,一条内裤。

内裤好!男人穿内裤!

咦?为什么有花边?超薄?蕾丝?

又是一条内裤,这回没花边,没蕾丝,不过,为什么是个丁字的?

群众们的议论声更大了,偷摸闪烁的眼神越来越多。

安检员压力有点大,如果是个女乘客,他早就换女同事上了,可面前这个明明是个男人啊!

他继续掏,争取早点找到充电宝。

一对眼罩,黑色,c罩杯。

粘粘的,这什么?硅胶胸贴?

兄弟,你玩很大哦。

“那个,朋友送我的礼物,我没穿过。”沈书影受不了背后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决定澄清一下,不知道飞机场有没有规定,碰上跨越性别穿着的爱好者要怎么做。

澄清后,讨论声更大了。

安检员又掏出一个小黄鸭。

安检员和沈书影都松了口气,呼——总算有个正常的了。

“这我泡澡的时候喜欢捏,释放压力。”沈书影说,说完突然停住,眼神虚化,没了边,全碎光了融到空气里。

安检员没兴趣听他解释,充电宝、充电宝呢?

啊!找到了。

安检员掏出一瓶香水,“对不起,先生,这瓶香水超过规定容积,要另外托运。先生?”

安检员又叫了声,沈书影才反应过来,拿过香水、小黄鸭,又把衣服都塞回包里,提着包走回去,一时不知道干什么。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响:这我泡澡的时候喜欢捏,释放压力。

沈书影捏着小黄鸭,想起小燕催他赶飞机时说的话:酒店里的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没一件落下,你爱捏的小黄鸭也放背包里……

“你爱捏的小黄鸭也放背包里。”

“你爱捏的小黄鸭。”

“小黄鸭。”

她怎么知道我爱捏小黄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九十二章 婉喻!婉喻!

人人都爱玩小黄鸭。

可为什么小燕要用“捏”字?

也许她自己也常捏,所以以为别人有小黄鸭,多半也是拿来捏的。

可为什么她会以为那小黄鸭是我的?

这种小东西放在浴缸那里,一般人会收拾起来吗?

也许是小燕特别细心,发现了小黄鸭上的水渍,知道他洗澡的时候用过,所以才帮他收拾进包里。

一个小黄鸭就要用这么多的“也许”来解释,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更简单的答案呢?

小燕亲眼看过他泡澡时捏小黄鸭。

用太空人监控看的。

小燕就是那个极端私生饭!

沈书影站在排队等着安检的队伍中,面朝大家,遍体生冷。

乘客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沈书影,一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闲聊。

“老公!我发现我最近的胸可以夹手机了耶!”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你看。”

一个女人拿起苹果手机放胸口,手机滑下去,砸地上,跳几下,屏幕摔得粉碎。

女人的老公看着她。

女人说:“给我换新手机。”

老公看着她,久久不语。

女人怒了,指着沈书影说:“一个新手机怎么了?女人活得精致点,苹果手机、名牌包包、香水三件套不是很正常?你看看别人,都用迪奥的小样香水,又胸贴,又t字内裤的,多精致!男人都这么精致,你好意思让我这么寒碜?你都给我闺蜜换手机了,不给我换?就因为她胸比我大?你好意思吗?”

信息量好大。

沈书影自己的事就够烦得了,不想掺和其他人的家事,默默往外走。

那男人说:“你闺蜜不仅胸大,还很会烧菜。”

女人更生气,大嗓门叫:“你怎么知道?”

男人:“她是我老婆啊!”

排队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消化中,信息量好大。

女人呆了会,才小了声音,道歉:“哦,忘了,我才是小三。”

众人唏嘘起来,这么知情达礼的小三真是罕见。

沈书影走到二楼一处栏杆,这里用透明玻璃围起来,面向一楼大厅,因为有一个大公告板悬在上面,一楼不时会有人停下来,看公告板上的信息。

他倚在栏杆上,看一楼大厅的人来来往往,左手拿着香水瓶,右手拿着小黄鸭,犹豫不决。

到底该怎么办?

回去,还是坐飞机?

回去,揭穿小燕的真面目,保证最小公倍数的安全。可自己的年会表演就完了,盟主看不到自己出现,怀疑自己的真实性别,就不会给自己白银大盟。没有白银大盟,这本书收藏上不去,收藏上不去,只能慢慢熬字数,熬到最后不过均定几百,又要开新书,重新走一遍流程,一遍又一遍,什么时候我的书才能火啊!

坐飞机回去,参加年会,跳舞,走人,回去跟盟主联系,盟主看了表演很满意,影姐姐你书美人更美,这是我答应你的白银大盟,收藏过万,均订三千,新书精品,一书成神……

结果摆在这里,选哪个很明显。

坐飞机回去!一书成神!

我一开始就奔这个来的,没理由半途而废的。

对!就这样决定了,走!

时间来不及了,香水也别托运了,随便放一个花盆里,走吧。

走啊!

沈书影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背对一楼大厅,却一步也踏不出去。

他看着手里的香水,闻着一鼻子的冰红茶味,猜这肯定是吕佳或者carry送的。

他又看看小黄鸭,想起云娜说过:其实女孩子搓完身体,泡个澡,玩个小黄鸭,吹泡泡很正常的啊。

沈书影想起很多事,教jennie哔哔,jennie教他rap,说万一你要唱歌就唱rap,唱歌会忘词,rap没这个烦恼,因为只要你说得足够快,没人能听出你说错了词。

和她们一起吃啤酒炖猪头,大家一起吃肉、喝牛奶。

跟她们一起练舞,除了跳出自己的黄金脆皮烤猪,还顺带学会了她们的撒骨灰舞。

椰子送自己内裤,说有空会看自己的书,支持一下。

吕佳借他笔,让他在额头上画了个“王”字,扮黄金老虎找感觉,看他写个王字歪歪扭扭,还主动帮他画了虎须,画完虎须不够,还想帮他画个全身豹纹,被他抱着衣服婉拒了。

秀哥教他劈叉速成的小技巧,睡觉的时候青蛙趴,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像是被几百个大汉掰着腿蹂躏过似的,胯开的都能下恐龙蛋。

……

那我还是回去电视台?

沈书影挪了下脚,想走,脚又钉住不动。

小燕的事,好像不用特意回去,发个信息,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

反正还有成先生在。就算我不说,迟早也会查到小燕的。

哈!我真傻。

沈书影自嘲地笑笑。

这时一个漂亮的女生走过来,穿着月白色的轻纱长裙,戴一个头套式白色耳机,一直走到栏杆才停下来,她转过身,也背对一楼大厅,靠在栏杆上。

沈书影不太好意思,换了个方向,又转回去,面朝一楼大厅。

等等,他看到什么了?

女孩身后一片肉光,长裙变短裙?

这也太短了吧?

沈书影看了有那么一秒钟,然后马上看其他地方,对着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哦,是裙子夹内裤了。

他又开始纠结一个新的问题,要不要提醒这个正沉浸在音乐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露了屁股走了一路的女生。

不提醒,这个女生可能要一直光屁股走下去,直到坐上飞机才会意识到。如果飞机中途能开门的话,估计她都会羞惭到跳下来,以后成为人生一大阴影,以后穿裙子出来再也不穿内裤,生怕裙子夹到内裤里。

提醒,小姐,你的裙子夹内裤里了。啪!一个大耳光。

安检的时候,已经足够尴尬了,也就那个从红内裤里掏出充电宝的大爷水平跟自己差不多。

如果有的选,沈书影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还好,很快有人帮他做出选择。

他面对一楼大厅,一个男生从门外跑进来,四处张望,抬头看到二楼那个女生的背影,眼睛亮起来,然后一脸惊骇,他跳起来,用力挥手,叫了一声,想吸引女孩的注意力。但从他那个角度,看不到女生戴着耳机,倒是屁股看得一清二楚。

“婉喻!婉喻!”男生叫女生的名字。

沈书影欣慰,原来是认识的,很可能还是她男朋友。

这样他就不用纠结了。

沈书影重新集中精力思考自己的问题。

刚才想到哪了?

发信息跟最小公倍数说,小燕是那个极端私生饭,然后请成先生帮忙调查一下。

对,就这样。

不过,万一要是她们不信呢?或者成先生没有调查出来呢?

沈书影看着手里的香水瓶,想到他第一次怀疑小燕时,最小公倍数的反应。

吕佳:小燕的香水是我送给她的。

椰子:这样的变态怎么可能会是女的?

只凭一个小黄鸭,和自己的猜测,很难说服她们啊!

最好是自己走一趟,可年会表演怎么办?

天哪!我该怎么办!!!

“婉喻!你裙子夹内裤里啦!”男生在一楼,用手拢个喇叭样大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大猪蹄子

男生叫得像三个女人一起生孩子。

很快身边一圈人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看了,目光就胶住不动,连着头、脖子、脚铸在地上生了根。

一个、两个、三个……

很快聚了黑鸦鸦一圈,大家都仰头看二楼的公告板,有人笑眯眯,有人冷冰冰,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大家脸上都带着一种暧昧的笑。

叫婉喻的女生还背对着一楼大厅,身子摆出韵律来。

沈书影更想提醒她了。

不过看看楼下那群人,还有她男友喷火的眼神,万一真提醒了,恐怕就不是扇一个耳光的事,而是被她男朋友追杀了。

沈书影默默移开,让到一边。

机场的广播响起:“乘坐飞往魔都的fm9530次航班的沈书影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速到22号登机口上飞机。”

播音员顿了一下,广播里响起咽口水的声音:“另外,您的t字内裤遗失在安检处,被一位张姓大爷捡到,请前来领取。”

好吧,你这样说了,还叫我怎么去领!

沈书影急了。

当然不是急t字内裤的事。

是急到底去哪的问题。

坐飞机,自己好。

不坐飞机,最小公倍数好。

选谁?

要我选,肯定选自己啊!

最小公倍数她们会没事的,有成先生在,吕佳又那么能打,jennie又那么彪悍,椰子也会敲酒瓶了。

这群姑娘们强着呢!

自己替她们瞎操心个什么劲啊。

沈书影又想到椰子那夜送完内裤,独自一人练舞的画面。

他又纠结了。

纠结到肠子打了千百个结,吸个气都能重度肠梗阻。

他想到办法了,不会纠结的办法。

那就是不让自己选。换个人。

换章老师。

他打电话给章老师,等接通的时候,不远处的婉喻似是觉察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回头往楼下瞥了一眼,看到一楼黑压压的人群,集体抬头看,一个个面带微笑,似是把酒赏月,对影三人,身边的都是一同赏月的好朋友,时不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不文明者举起手机要拍,还被边上的人按下,手指放嘴上嘘他:用眼看就好,拍下来就是你猥琐了,注意素质。

于是大家形成默契,一起用眼看,用心印下画面。

婉喻看到男友在楼下大叫,好像叫她的名字,哼,这时候想着道歉了?没用,说什么都没用!音乐、音乐!我要跟着音乐摇摆。

婉喻换了首劲爆的新曲,最小公倍数的《燃烧我的前男友》,跟着节奏晃起来。

——魔镜魔镜看看我,我前男友在哪里?

——骨灰、我要骨灰、我要撒男友骨灰!

婉喻头左摆右摆,血液也被音乐击穿,这么激昂的歌曲,振奋人心的歌词,听了就像跟闺蜜一起吐槽前男友的现女友的微博图片p得有多失真一样,吐槽后,爽快无比,不愧是最小公倍数!

最爽的部分来了!

jennie的机关枪速射高能吐槽rap来了!这是婉喻最喜欢的部分,不,应该是所有恋爱过的女人的共同经验,超有共鸣感。

——男人就是个大猪蹄子我们去肯德鸡点了两份冰淇淋我来大姨妈肚子痛吃不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大姨妈来了他看着我的冰淇淋问我冰淇淋是不是不能吃了。

摇摆、摇摆、摇摆得越放纵,他们就越以为我的耳机隔音好。

婉喻从含蓄地扭胯,到奔放如巴西女郎跳桑巴热舞地扭胯,扭到会担心把屁股甩飞的程度。

一楼的人更多了。

手机接通了,沈书影:“章老师?”

“是。沈先生,去年会了吗?”

“还没有。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说吧。”

沈书影把自己的纠结说完,然后问:“章老师,如果是你的话,你选什么?”

等了会,章本硕说:“其实这是种典型的多重趋避冲突,在面临人生重大选择时,每种选择各有利弊时,人们往往会有较大的心理压力。这很正常。”

沈书影:“那怎么做呢?”

章本硕:“当你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时,有4点建议,能帮到你。1、不要仓促做决定,要花时间思考。”

沈书影:“章老师,再过10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没时间了!”

章本硕:“2、做决定前,先尝试一下。”

沈书影:“怎么尝试啊!上了飞机我觉得不行,还能跳下来吗?”

章本硕:“3、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案。”

沈书影:“我要能找到就不问你了!”

章本硕:“4、如果决定不下,那就选一个不会后悔的。或者选择后,就算结果不好,也不能后悔。”

沈书影:“老师,我现在就后悔问你了。”

他是真的后悔,第一次觉得章老师也不是万能的,什么烦恼都能解决。

这4点建议没一个有用。

沈书影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忙跟章本硕道歉。

章本硕说没关系,又问他:“你能再说下选什么吗?”

沈书影:“去帮最小公倍数,还是回去参加年会。”

章本硕:“不是,是你的最终目的。你要去帮最小公倍数,是为了什么,你又想回去参加年会,又是为了什么。当抉择不下来时,想清楚你的目标,会对你有所帮助。”

沈书影看着婉喻沉浸在音乐里无法自拔,屁股扭得飞起。想了一下,说:“去帮最小公倍数——当然是她们帮了我很多,又教我跳舞,又送我礼物,和她们在一起的这几天挺开心的,我把她们当朋友,朋友有事,当然要帮。”

“参加年会呢?”

“年会?章老师,我跟你说过的,跳只舞给盟主看,让她相信我是个女人,然后她很可能会给我打赏个白银大盟,然后很有可能我一书成神,书火了,我有钱了,我就不用再杀猪,这行我干腻了,看够了猪,看够了班长那张脸……”

说到一半,沈书影停了。

章本硕说:“你自己也觉察到了吧?两种选择,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去帮最小公倍数,因为她们帮你,你把她们当朋友,也想帮她们。不管小燕是不是极端粉丝,你都担心她们,想确认她们的安全。你用的全是肯定的短句,可说到年会表演为了什么,你又怎么说的?可能会给你打赏,可能一书成神,既然这么多不确定,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女装?当初你来找我时,就没感觉到女装——取信盟主——盟主打赏白银大盟——书火——一书成神——不用再杀猪不用再看班长那张臭脸,这个逻辑链有多么的不可靠吗?”

章本硕说出了沈书影一直埋在心里的秘密,像揭开一块疤,撕下新鲜的血肉,要疼一辈子似的。

沈书影张张嘴,却说不出声音,好像对面婉喻的耳机就罩在他头上,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

婉喻的男友终于从一楼跑上来了,摸向婉喻的屁股,婉喻一巴掌打飞男友的手,骂:“你干什么?”

她骂出声,才觉得声音怪怪的,摘下耳机,又问了句:“你干什么?”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以为是男女朋友关系,就可以在公众场合动手动脚吗?大猪蹄子!

“你——你的屁股!”男友涨红了脸。

“屁股怎么了?流氓!”婉喻回头看了一下一楼,咦,奇怪,怎么这么多人仰头看公告班,飞机延误了吗?

“你裙子夹内裤了!”男友说,心痛得无法呼吸。男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别人的女友穿越少越好,自己的女友穿越多越好。

婉喻一惊,伸手去摸屁股,又放下来,啪,扇男友一耳光,“那你还叫!叫叫叫个鬼啊!不叫还没人看!”

男友捂着脸,很委屈,“我也不想叫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不就裙子夹内裤嘛!有什么关系?”婉喻很倔强,内裤就是她羞耻心最后的屏障,放宽心,不过是内裤,又没看到肉,淡定。老娘去个沙滩,露得都比这个多,便宜你们了!呸!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可你穿得是***啊!”男友大吼,心痛得流下泪来。

那哪是裤包肉,是肉夹裤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九十四章 真实目的

婉喻呆了像有一个地质纪元那么久远,足以让恐龙变成化石,直到风舔屁股凉,她才尖叫,用手去够屁股,拽出裙尾,像要生拽出自己的脊椎,喷一口精血上去,化剑刺穿男友的心脏。

当然她拽不出自己的脊椎,也只能做到放好裙子,今天为了配上这套轻纱月白长裙,她特意选了***,就是为了不显出内裤的痕迹。

男友一边色眯眯地看她挑内裤,一边冷嘲热讽,说她逻辑不对,既然不想让别人看出里面内裤的痕迹,更根本的方法应该是不穿内裤才对,为什么还要勒两条绳子上去,你有没有上过高数?有没有求过极限?

婉喻不痛快了。谁都能说她,就男友这个大猪蹄子一个星期不换内裤的邋遢货不行。

“我穿***关高数什么事?求极限又怎么回事?”婉喻怀疑男友暗讽她高数挂科,不对,不是暗讽,是明嘲!

“夹逼准则求极限啊!又称夹逼定理,哈哈哈。”男友捶床笑得死去活来。

呵呵。笑点长在高数身上的男人,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婉喻挑了衣服,就去机场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如此惨烈的场面。

这辈子老娘都没这么尴尬过。

都是你!大猪蹄子,要不是因为你,我神不守舍,上完厕所出来,走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这么多人看光!

要不是你——

呼。

婉喻笑开了花,重新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魔镜魔镜看看我,我前男友在哪里?

——骨灰、我要骨灰、我要撒男友骨灰!

婉喻走近男友,捧着男友的脸,把他的脸搓出肉来,左右摇来摇去。

男友道歉:“婉喻,对不起,你走了,我想了很久,终于知道我错在哪了。”

“嗯?”婉喻咬咬牙,撑开耳罩,漏出一点,听到个“对不起”。

男友说:“我以后再也不拿你的充电宝给我的充电宝充电了。”

婉喻没反应,两只手还夹着男友的脸。

男友期待地看着婉喻,嘿嘿嘿,看婉喻的眼神,那丝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我猜对了!

和自己的朋友讨论了一个小时,最后利用集体智慧得出的结论怎么会错?兄弟们,等我回去请你们吃饭!

婉喻说:“你用我的充电宝给你的充电宝充电?”

男友愣了一下,舌头打结:“你——你不知道?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啊!”

“你个大猪蹄子!我说最近充电宝怎么都没电!!!”婉喻狂扇男友耳光,一楼大厅的人看得更起劲了!

沈书影很同情眼前这个男人,看婉喻扇完耳光,再用高跟鞋狂踩,更加庆幸自己刚才冒失提醒,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走到安静的一处,说:“嗯,章老师,你说。”

章本硕:“这个逻辑链上,几乎每条都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女装让盟主相信你是女人,再让盟主打赏白银,然后书火起来,你自己就是网文写手,打赏了白银盟,就一定会火吗?”

沈书影:“不会。”

章本硕:“所以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了。你说出来,也就知道自己要选哪个了。”

一阵沉默,只有远处男人的惨叫声传来。

沈书影:“章老师,对不起,第一次咨询的时候,我没说实话。其实,那盟主我见过。”

章本硕:“见过?”

沈书影:“她传了张照片过来,身材高挑,长发,在厨房做菜。她说她单身,没交过男朋友。”

章本硕:“所以——”

啊啊啊!

男人在惨叫。

沈书影:“章老师,我不想一书成神、书火不火我无所谓,火了更好,不火也行,只要我能泡到盟主,是的,我喜欢上我的粉丝了!即使你觉得我不要脸,我也要说出来!”

章本硕那头安静了很久。

章本硕:“那你现在知道怎么选了吧?”

沈书影:“知道了,章老师!就算没去参加年会,我还有机会泡盟主,可最小公倍数她们只要再受一次伤害就完了,今天晚上是她们的新曲回归表演,一定不能出差错。我要去帮她们!”

章本硕很感动,真义气,兄弟情谊和泡妞分得很清嘛。

这时系统提示出现。

id“影青莲”,本章仙“马甲”,悟得孰轻孰重,学会选择。奖励1000积分。

沈书影把香水和小黄鸭塞进背包,连行李也不要,跑出去。

跑到一楼时,他还能听到那个男人的惨叫。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抓不住,从指间溜走。

算了,不管了,重点是小燕。

如果她真的是极端私生粉的话,她这么急着把我支开,是为了什么?

电视台,吕佳放下手机,说:“黄总说了,分开来,我们先去公演舞台准备,椰子留这录节目。”

椰子抿了下嘴唇,很不情愿,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吕佳说:“没事,你练了这么多次,不会出错的。我们先走吧。时间不早了。”

姑娘们开始收拾东西。

吕佳看了一圈,问:“jennie呢?”

jennie醒了,看到自己手绑着,她坐起来,迷糊着,嘟囔了一阵,又倒下去:“再睡5分钟。”夹着腿,头枕手上,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jennie终于醒了,她坐起来,看着被绑的手,终于确认不是个梦。

自己被绑架了?

刚苏醒的大脑延迟了几秒,终于开始正常工作。

jennie观察周边环境。

她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门缝里漏些光进来,粗粗描出屋内摆设的轮廓。

屋里一股霉味,方方正正的设备堆在一起,湿冷阴寂,没人气。

她动了下,衣服蹭地发出喳喳声,大得像是几十个人一起蹭裤腿一样。

jennie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房间里放着几架键盘,还有些老旧的剪辑设备和显示器,看上去像是电视台废弃的储物间。

她侧过耳朵听,外面也没有声音,安静的可怕。

她用力挣了下手腕,手腕被绳子勒得生疼,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脚倒是没绑。

她站起来,不急着喊救命,先得拿点防身的东西才行,绑架犯随时都会进来。

显示器太沉,拿不动,键盘太大,扫把是塑料的,一打就断,最好有个酒瓶。

很可惜,没有酒瓶,不过jennie倒是找到了一个红色水桶,洗拖把的那种。

很好,用水桶也是一样。

jennie端着水桶藏在门后,等绑架犯进来,她一个举火燎天,把桶罩他头上,然后扁他一顿,哔哔哔,敢绑架我?算你识货!知道我温柔善良只骂粗口从不动手。

要是绑到佳佳、椰子,你就死定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百九十五章 就要这么砸才行

jennie举水桶举到手酸,终于撑不住,放下来。

她看着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醒来后,好像都没确认过一件事:这门能不能开。

呵呵,绑架犯没这么业余吧?

潜台词:我也没这么傻吧?

jennie手放门把手上,往下一按,卡哒,门开了。

jennie欲哭无泪,好吧,这回出去,千万别跟人说我是怎么出来的。

这绑架犯脑子有病!绑架能不能专业点?门都不锁?

jennie开门出去,外面又是个房间,她看到一个熟人,小燕。

小燕蹲地上,衣服零乱,一看jennie出来,惊呼一声,上前抱住jennie,身子一直在颤抖。

“你怎么在这?”jennie问。

小燕没说话,只是死死抱住jennie,身子一直在抖。

jennie问:“你也是被成余抓进来的?”

她慢慢记起昏迷前的事,骂走了莫未礼,回头就看到成余,然后就晕了。

难怪成余负责她们的安保工作以来,天天拿着太空人转悠,就是没找到极端私生粉,原来他自己就是。

想想就恶心,出去后,要赶紧告诉吕佳。

小燕摇摇头,只说自己突然脖子一痛,就晕了过去,没看到是谁。

jennie安慰小燕,说别怕,我最近悟到万物皆可哔,谁来都能骂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开朗阳光变阴郁自闭,全身肌肉变半身不遂。

然后jennie去开门,这回门锁上了。

jennie喊救命,也没人应,用力捶门,门咚咚响,外面只响起些回声,又死寂下去。

jennie摸了摸自己裤兜,确认手机被成余拿走,转身正要问小燕有没有手机,小燕指着房角的一张桌子,眼睛瞪大了。

卡、卡、卡……

jennie看过去,桌上有个太空人玩具,就跟沈书影房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太空人正在转身,双脚嗑出响,黑色的反光面罩对准小燕和jennie。

太空人里传出男人的声音:“把内裤脱下来,从门缝里扔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哔哔哔!就是你这个变态!是你买通成余的是不是?天天想要老娘内裤,你出来啊!”jennie一把抓住太空人,对着面罩喷口水。

太空人没再回应。

jennie哔哔了一阵,只觉对方已下线,自己空哔哔,一腔热血化为粗口,却伤不到人,反气到自己,最后悻悻放下太空人。

“对不起,连累你了。”jennie说。

小燕没说话,只是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jennie又绕了房间一圈,想找点工具把门砸开。

结果重的搬不动,轻的砸不开,倒是有台显示器,大小适中,重量合适,她一人搬不动,叫上小燕一起,搬到门口时,她喊一二三,和小燕一起举起来,正要扔出去,结果小燕唉呦一声,手腕折个角度,显示器摔地上。

小燕一边揉手腕,一边说对不起,jennie怎么好责怪她,只是感慨要是佳佳在这里,一脚就能踹破,哪用这么麻烦。

两人一时无话好说,小燕揉手腕,偷看nie看着一地的显示器零件发呆。

啊!

jennie大叫一声,跳起来,落地上,呆了一两秒,然后疯了似地在房子里翻。

小燕吓到了,在边上看jennie疯忙了一阵,才怯生生地问:“你找什么?”

“几点了?你有手机吗?现在几点了?”jennie醒来后,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天知道她晕了多久,万一是一个下午,甚至一天呢?晚上的公演怎么办?

小燕说自己的手机也没了,不知道几点。

jennie开启暴走模式,绕房疾走,恨不得在墙上哔出个洞来,看外面天色。

她走累了,挨在墙角,对着太空人怒吼:“现在几点?你个变态,快告诉我,要不我哔你全家!”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离公演彩排还有一个半小时。你要想出去,***。”太空人说。

jennie回头看小燕,眼里全是挣扎。

小燕毅然站起身,把太空人转过去,面朝墙站着。

她脱鞋,脱裤子,脱掉内裤,再穿裤子,穿鞋,手拿内裤站好。

jennie明白了,她眼里涌出泪水。

她摇头,嘴抿紧了,生怕会哭出来。

不行,一想到小燕的内裤会落到那个变态手里,被那个变态用来做坏事,她就受不了。

小燕把自己的内裤塞到jennie手里,坚定地点头,拿去吧。

jennie攥紧内裤,感受着小燕的余温,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好小燕!最小公倍数会记住你的牺牲!

jennie把内裤塞进门缝,送出去。然后拿起太空人说:“内裤已经脱了,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太空人安静了一会儿。

小燕的身子在颤抖,jennie的心中充满屈辱,她无法想象那个变态现在正在对小燕的内裤做些什么。

“骗子!骗子!这不是你的内裤!我给你机会让你自己脱,你是在逼我动粗吗?”太空人发声,震得面罩都抖起来。

“来啊!你个变态!有种你就进来!”jennie大喜,就怕你不出来,以为我俩是女人就好欺负吗?看我不打死你个哔哔哔!

“你等着!”太空人说,然后就安静下来。

jennie冲小燕比个手势,拿起摔碎的半个显示器,不知道是什么部件,反正一手铁疙瘩,沉甸甸的,促不及防下,拍人脑袋上,绝对嘎蹦脆响,杀伤力惊人,管他是个筋肉人变态,还是弱不禁风型变态,都受不了这一下。

小燕也拿片塑料当工具,攥手里,蹲jennie身后,两人都守在门口,只等变态现身,就给他一记好看。

门外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jennie想好了开门后的一切动作,又把平时吕佳啃酒瓶,椰子敲田青头的动作想了又想,刻在骨头里,还是紧张起来。

她擅长哔哔,真砸人脑袋还是头一遭。

她是好女孩。为了爱与正义,还有小燕的内裤,拼了!

门开了。

一个人进来,探了半个身子,没往门后看,角度、位置、时机,太妙了!

jennie扬起手,抓住铁疙瘩就往那人头上砸,身后一股力撞过来,她飞出去,摔地上,滑出去,铁疙瘩也砸了个空,掉地上,跳几下呆住不动。

jennie回头看去,小燕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

开门的男人看过来,一脸清秀,戴副眼镜,眼睛里闪着残忍的光。

jennie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燕走过来,和眼镜男站在一起,亲了他一下:“老公,我做得好不好?”

jennie突然瞪大眼睛,坐起来,半屁股半屁股地往后挪:“你们不要过来!!!”她叫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掉下来。

眼镜男笑了,慢慢走过来,然后咚的一声,眼镜男怔怔站着,头上流血,整个人像立着的面条软下去,倒地上。

门开了,走出两个人。

沈书影拿着半个碎酒瓶,对田青说:“看到没?就要这么砸才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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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威胁的事只好我做

沈书影从机场赶回电视台花了不少钱。

保姆车送他到机场后马上走了,他只能坐出租车。

机场的出租车难叫,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被一个穿制服的交警拦下来。

司机很愤怒,摇下车窗,冲交警吼:“我没喝酒没超速没越实线没闯红灯没违章停车没拒载,你凭什么拦我?”

交警淡淡道:“我打车。”

司机:“哦。”

交警上车。

失败。

沈书影再拦第二辆,问:“师傅,我去电视台,多少钱?”

司机师傅热情地问:“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沈书影说:“是啊,外地来的。”

司机师傅说:“500块。”

“500?这么贵?”

“都这个价,你上不上?”

上你个鬼!你这个师傅坏得很!

沈书影拒绝,再拦下一辆。

刚好一辆出租车开到,里面的乘客下车,沈书影不想再耽搁了,再贵也要坐,直接进去。

司机师傅正在听广播相声,逗得直乐。

“师傅,去电视台多少钱?”沈书影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反正只要比500块低,他就坐。

“打表,大概一百多,堵车的话就不一定了。”师傅边笑边说。

还是有好人啊!

沈书影感慨。

出租车开出去,刚开出一个红绿灯,司机一脚急刹,停路上,沈书影差点从后座飞到前座去。

司机回头看沈书影,眼神幽怨地像半年没交公粮的老公半夜回家碰上老婆坐在沙发上等他一样。

广播里的相声还在放着,司机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可眼里全是凝重。

沈书影咯噔一声,该不会想半途加价吧?够黑啊。

“师傅你——”

“刚才那人下车是不是还没付钱?”司机问。

沈书影摇摇头,他怎么知道。

司机看着后座,搜了一阵,长叹一声,回头继续开车,广播里的相声还在说,可司机再也笑不出来。

心疼得沈书影都想给司机补个差价,让司机乐一乐。

终于到了电视台,沈书影扫码付钱下车一气呵成,冲到门口,被保安拦下来。

“请出示证件。”保安说。

“我刚从里面出来,跟最小公倍数一起的,有急事。”沈书影说。

“请出示证件。”保安说。

“真有急事,我上午来过,录《我是演员》的。”

“哦?你演什么?”保安问。

沈书影急了,从包里扯出假发、束胸、硅胶胸贴……往身上一戴,“女人!你满意了吧!”

保安呆了下,放行。

沈书影哼一声,抬着下巴走进去。

沈书影在走廊上碰到吕佳,问她信息收到没?为什么没回我信息,打你电话也不接?

吕佳说哪有时间啊!jennie不见了!

沈书影问:“成先生呢?”

吕佳说:“不知道去哪了,我们正准备出发,jennie不见了,手机也不接,现在正找她呢。”

沈书影问:“小燕呢?”

吕佳说:“和椰子一起去找了。”

糟了!

沈书影简单解释了一下,吕佳急了,“椰子也有危险了?”

她打椰子手机,果然没人接。

“怎么办?”吕佳问。

沈书影分析,光凭小燕一人,想转移走jennie和椰子,根本不可能,电视台进出都有保安守着,现在一定没走远。

“所以——”吕佳很期待。

“分头找。”沈书影说。

吕佳期待转成失落,好像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分头找了。

算了,多一个人也好。

吕佳通知其他队员,小心小燕,然后去保安室看监控。

沈书影正要走楼梯,一层层往下搜,路上被一人拉住。

那人裹着一头白布,惊喜道:“兄弟,真巧啊!”

靠!又是你!田青!

沈书影烦着呢。你个家暴男被前女友开瓢流血,活该!

别挡我救人。

田青却全没眼力价,拉住沈书影说话,沈书影跑下楼梯,田青跟上去,心不跳气不喘,还能继续用正常语速唠嗑:“兄弟啊,多谢你啦,要不是你的建议,我也不会想到原来被人打也是种宝贵的经验,我能拿冠军,还能再录晋级赛,全靠你啊!”

沈书影一层层敲门,开门看,田青跟后面,问:“兄弟,你找厕所吗?很急?往前走到底,右拐就是啊。”

沈书影不理田青,他渐渐焦躁起来,之前就找过椰子一次,现在jennie和椰子都不见了,成先生又找不到人,天知道小燕会对她俩做什么。

“兄弟,其实我还想再请你帮个忙,想听听你的意见,没关系,你急的话,我在外面和你聊,不影响你方便。你说晋级赛,我要表演什么呢?晋级赛只给两个小时的时间,自己现编剧本,时间很紧张,我一点思路都没有,椰子人又不在,是不是再演一段我被人打的剧情,可总要变点新花样出来,你说是用椅子砸我好呢,还是拿刀砍好?椅子更有生活气息,更接地气,拿刀砍效果更好,就是怕场面太血腥收不住,另外,我血也流了不少,再流可能就晕了……”

田青再说下去,沈书影就真想拿刀砍人了。

“椰子!椰子不见了!我在找她,你想帮忙的话,就一起找,不想的话,就去厕所慢慢琢磨你的剧本!”沈书影一把揪住田青,瞪着他说完,然后松开,继续开门找椰子。

不对,这里人这么多,一定不在这些房间里,肯定是人少的地方,甚至是平常电视台里的人都不会去的地方。

可到底在哪呢?

沈书影走了几步,回头,发现田青还跟着,他正要说话,一个男人急匆匆从他身边跑过,刮起一小阵香风。

沈书影愣了下,那香味他再熟悉不过,是冰红茶的香水味,carry身上有,小燕身上有,甚至小燕帮他整理的背包里也有,更别提他在机场安检时,carry送他的香水瓶也是这种香味。

这种香味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顾不得赶走田青,跟上那个男人,那男人进了电梯,沈书影停下来,看电梯门合上,看电梯的数字从15变成负2。

沈书影赶忙按了另一架电梯,进去,田青也跟着进去。

沈书影按了负2,电梯下降。

田青一直想说点什么,却又被沈书影的严肃表情镇住,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你会打架吗?”沈书影问。

田青点头,又摇头。

“到底会不会?”

“以前会,现在不大会了。”

沈书影看田青腼腆的笑,心里叹了一声,家暴男果然都是窝里横,打女人是好手,打外人就软得不行。靠不住。

还是要靠自己啊。

电梯到了负2楼,一出去,沈书影就听到远处有人叫:“骗子!骗子!这不是你的内裤!”

沈书影循声赶过去,这层地下室有几个房间,外面都堆了些道具杂物,沈书影本想拿把刀,一抽出来,刀刃软得跟面条一样,是锡纸做的,沈书影就挑了瓶啤酒,掂手里,猫着腰过去。

田青一直跟在后面,明明比他高,比他壮,却像半夜从宿舍偷溜出去上网吧的学生似的,大气都不敢出,贴着沈书影的身子。

沈书影更加鄙视他。

实在想不出,他以前打椰子的时候是如何威风,还会喊出黄金老虎那种语录,分明就是个黄金老鼠。

两人走了一段,远远的,看到一人闪过,走到最里处的一个房间,拿出钥匙开了门。

沈书影招呼一下,踮着脚赶过去,然后就听到里面小燕的声音:“老公,我做得好不好?”

他闪到门口,看到那男人和小燕挨在一起,背对自己,jennie坐在地上,正看到他出现,眼睛一亮,放声尖叫,吸引那男人注意力。

沈书影点头,表示赞许,瞧!我家jennie多聪明!

然后回头瞥了田青一眼,给他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既然成先生不在,这种威胁的事只好我来做了。

要给田青一个永生难忘的印象,让他知道椰子有我这样的铁杆朋友,以后要是再敢纠缠他,当如此人!

嘭!

沈书影抡瓶,砸那男人脑袋上。

啪,酒瓶碎开,男人倒地。

沈书影对田青说:“看到没?就要这么砸才行!”

潜台词就是——

妈的!你要再打椰子,再说一句黄金老虎,我把你拍成猪头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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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官方后援团公约数

眼镜男挨了一瓶子,居然没晕,捂着头,扭身子看沈书影。

沈书影其实有点心虚,这几年捅刀子的事没少干,但都是捅猪的,打人还是头一遭,而且还下这么重手,他都怕自己用过力,把这眼镜男一瓶砸死。

他走进去,挡在jennie身前,本想带jennie出去,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处理,看到眼镜男手里一团东西,再看看jennie,脑子炸开。

jennie的内裤?

混蛋!你对jennie做了什么!

沈书影正要扑上去,痛扁眼镜男一顿,一个人横插进来,啪啪两耳光,打得眼镜男的眼镜飞出去,“椰子!你把椰子弄哪去了?快说!”

田青抓住眼镜男,一个耳光一句问话,眼镜男头被砸,脸被抽,晕乎乎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燕尖叫,捶田青背,一串闷响,田青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书影无语,刚才叫你打人畏畏缩缩的,人倒了,再扑上去扇耳光倒挺积极,真是欺软怕硬。

呵呵呵——

眼镜男笑起来,越笑越响。

田青又抽了他一耳光,问他笑什么。

眼镜男说你再打啊,再打我啊!看你能不能见到椰子!

田青一手揪住眼镜男,一手扬起,却再也扇不下去。

眼镜男摸来眼镜,重新戴上,站起来。

他看沈书影,又看田青,最后看jennie。

“椰子在我手上,不想她受伤,就把你的内裤交出来。”眼镜男说。

小燕心疼地看着眼镜男额头流血,用袖子内侧擦了,血又流下来。

她瞪了沈书影一眼,默默站在眼镜男身后。

“哔哔哔!你把椰子怎么了?”jennie刚从小燕的背叛中醒悟过来,之前沈书影的怀疑是对的,小燕果然有问题,不过现在她更关心椰子的安全。

jennie抓起地上的铁疙瘩,就要冲过去,先把眼镜男痛扁一顿再说,被沈书影拉下来。

“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沈书影说。

电梯里,他就发了消息给吕佳,说去负2层看看,拖延一会儿,吕佳她们肯定也会带保安过来,对方只有两个人,逃不走。

倒是要防他狗急跳墙,做出伤害椰子的举动。

眼镜男整整衣领,跳过田青,直视刚才一瓶子差点砸晕自己的对手。

“沈书影是吧。我看过你的小黄鸭视频。我叫唐东柯,唐燕娱乐工作室创始人,主要负责代拍、代售明星周边,倒卖演唱会门票及明星贴身物品代购等服务,理智追星、快乐追星、欢乐你我他是本工作室的宗旨。长期寻求合作伙伴,如酒店服务员、垃圾处理工、装隐藏摄像头的电工、追车撞车司机、机场安检内部人员等等。这是我的名片。”唐东柯递上一张镀金名片。

沈书影接过,正反翻了一下,看工作室地址在大学生创业综合基地,问:“还是学生?”

唐东柯说:“是,明年就毕业了,想积累点工作经验,大学生创业不容易啊。”

唐东柯感慨,小燕靠在他身上,以倾慕的眼神看他。

沈书影脸皮抽了一下,好想扁人啊,有你这么积累工作经验的嘛!

沈书影问:“你就不觉得这样做违法吗?”

唐东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沈书影,看得沈书影差点怀疑他是不是也看上了自己的内裤。

唐东柯举起手,指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脑袋,说:“你拿酒瓶敲我一头血就不违法?”

沈书影有点小尴尬,反击:“那你还绑架呢!”

唐东柯问:“哪里绑架了?”

沈书影指着jennie手上的绳子,“这还不叫绑?”

唐东柯说:“那是道具绳,时间一到,根本就绑不住,轻轻一挣就松了。”

jennie低头看,确实如此,刚才搬显示器,拿水桶,手上的绳子就跟橡皮筋一样,一点都不影响行动。

呦!大学生创业了不起啊!偷拍、偷摄、威胁要别人的内裤还有理了?

沈书影挡住要暴发的田青,追问:“你手里内裤怎么回事?”

唐东柯指小燕:“她的。小燕脱了,以为jennie也会脱,谁想到她这么不讲义气。”

jennie撇撇嘴,什么逻辑?你脱我就要脱?

沈书影又指桌上的太空人:“偷拍用的太空人又怎么解释?”

唐东柯:“哦,问得好。这是我们工作室和一家外贸工厂合作开发的一款产品,无线宝宝看护器,远程监控,啼哭报警,1080p高清,150广角,双向对讲,超强夜视,动作侦测,360度可旋转,实时看护,还有成长记录和多场景应用,在国外卖得挺火的。另外还带童谣播放。你看。”

唐东柯拿来太空人,在脚底按一下,太空人放出音乐:“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除了小燕和唐东柯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童谣?”jennie问。

唐东柯解释:“请不要误会,因为本产品还附带儿童教育功能,这个是附赠的医学教育模块,寓教于乐,针对有致于培养孩子成为医生的父母而编的一首歌。不是刻意血腥,听下去,后面的内容更加精彩。”

沈书影他们都特么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到这里来。

——小牛蛙,肚皮白,进针毁脑挂起来,肚皮上面贴盐酸,骚骚爬爬真可爱。

——小白鼠,白又白,一只笼子关起来,吊完尾巴做电击,忧伤抑郁真可爱。

——小鸽子,白又白,左胸右胸捏起来,剖完胸腔剖腹腔,鲜血淋漓真可爱。

童谣播完,唐东柯还想再介绍太空人的其他功能,被沈书影打断。

他打断是因为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不是该批判唐东柯和小燕这种极端不理智的私生饭行为吗?

不是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然后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追星只限于购买cd,去看演唱会,和现场应援,再也不去蹲厕所,堵机场,偷拍视频,潜入私宅洗澡吗?

为什么他俩反而这么理直气壮?

“唐同学,我觉得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不管这个太空人是不是什么儿童教育产品,你拿来偷拍是事实,这事是违法的。”沈书影说。

“对不起,请叫我唐总。”唐东柯扶扶眼镜。

沈书影看了田青一眼,深吸一口气,要不是唐东柯头上还在流血,他真想把剩下半个碎酒瓶捅他肚子里。

被人抓到了,还这么嚣张,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私生饭真可怕,难怪能让黄宇那么头痛。

“唐同学,偷拍顶多是违法,可绑架人就是犯罪了,把椰子交出来,你还有机会。”沈书影说。

唐东柯又递出一张卡,沈书影接过,卡上写着:最小公倍数官方后援团公约数华南分会会长。

唐东柯说:“我是最小公倍数的忠实粉丝,我那么爱你们,喜欢你们,偷偷窥视你们,都是因为我控制不了对你们的爱,为了等你们在浴缸中出现,在镜头前等好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能够亲近你们,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录下一段好看的视频,放到网上供一群人羡慕追捧。我花了这么多精力、金钱在你身上,就是想多了解你们的私生活,我哪里做错了?私生饭?那是嫉妒我的人才说的话,嫉妒我这么近距离靠近你们!所以,让我最后说一遍,内裤!把内裤给我交出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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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第一次相遇

吕佳去保安室看监控,保安队长正在训斥一个年青保安。

“对不起,我有急事,要调一下监控,已经跟你们副台长沟通过了——”

“对不起,请稍等。我整顿一下队伍纪律。”保安队长严肃道,转身对年青保安说:“小刘,素质呢?竟然去偷看女厕所?”

“队长,我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那个女人,叫她不要把手机落在厕所。”小刘涨红了脸解释。

“呸!三楼的女厕所一共五个隔间,为了找到男扮女装的变态,我天天盯着看,你就盯着那个长发漂亮妞看,边上那个男扮女装的变态你怎么没看到?监控都录下来了!你还狡辩!”保安队长指着女厕所的监控录象,深恶痛绝,痛心疾首。

小刘无话可说。

“哦,台长说过了,是要找人对吧?调哪里的录象?女厕吗?”保安队长转向吕佳,笑容满面。

吕佳默默记下千万不能去三楼女厕所,说要看电视台门口的监控录象。

保安队长熟练地调出来,快进快进。

他突然停下来,指着画面说:“看!”

吕佳精神一振,凑近了看。

“又一个变态扮女人过安检!”保安队长恨恨不已,都是保安,为什么素质差这么多?就不能专业点,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吕佳看到沈书影戴上假发、束胸、胸贴,趾高气扬进电梯,说:“不是这个,再倒回去。”

保安队长快进快进,又停下来,“看!”指着屏幕的手都在发抖。

吕佳用力看,屏幕上的人进进出出,没有可疑的人,小燕没看到,椰子也没看到。

她问:“哪里?”

保安队长指着屏幕角落里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仰起头看监控镜头,正是保安队长自己。

“我好帅。”保安队长说。

吕佳四处找酒瓶,她想敲晕帅队长自己找。

保安队长再快进快进,吕佳找到了,“停。”

就是这里。

椰子和小燕出现在电视台大厅,小燕领着椰子走到门口,一辆白色小车开过来,小燕开门,跟椰子说了什么,椰子上车。

然后车开走。

“车牌号?能放大吗?”吕佳说。

保安队长说不行,只有三楼女厕最新装上的监控可以放大。

吕佳瞪保安队长,保安队长说:“为什么要放大车牌号?”

“车牌号都不知道,就一辆白色小车你叫我去哪找?”吕佳急了。

“可那辆车一直停在路边就没挪过啊。”保安队长切换到另一个监控镜头,那辆白色小车往前开了一小段,就停在路边。

吕佳记下位置,马上冲了出去。

椰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一想到小燕就是那个极端私生饭,为了能拿到最小公倍数的贴身物品,潜伏在白旗集团做前台,还有意无意地帮丁铃做些最小公倍数相关的事,吕佳就觉得一阵恶寒。

当初送小燕香水时,小燕那欣喜欲狂的表情,自己就该注意的。

经历过私生饭骚扰事件的吕佳知道极端私生饭的恐怖,为了所谓的爱,她们会把椰子看成是自己的私有品,不知道会对椰子做出什么事来。

快点!再快点!

吕佳盯着电梯的数字往下减,掏出手机看,沈书影刚发来消息,说发现线索,去负2层找人。

负2层?jennie被关在那吗?

电梯门开了,吕佳冲出去。她信任沈书影,交给他,jennie会没事的。

现在,她要把椰子救出来。

椰子难得从前男友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能再受伤了。

吕佳还记得jennie的脏话视频在网上流传后,jennie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从那以后,就再也听不到jennie的原装脏话了,全是哔哔的消音版。

椰子也是一样,我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吕佳跑出大厅,就看到那辆白色小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一个交警正对着车拍照,出罚单。

糟糕!

白色小车突然启动,擦着交警的身子开出去,交警拿着罚单空站了会儿,很是幽怨,刚从机场回来,吃完沙县,看这辆车停得这么帅,开张罚单热热手怎么了?你好歹摇下车窗跟我说一声再走啊!

吕佳只离白色小车几步,都能看到车窗里椰子的背。

就差一点啊!

吕佳赶快拦下一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指着前面的白色小车,说:“师傅!追上前面那辆白车!快!”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吕佳一眼,默默带上墨镜。

“师傅!快一点啊!我要救人!”吕佳急着拍驾驶座的椅背。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轮胎原地打转,尖啸出两条白烟,车身抖动了一阵,飞出去,吕佳被一股力道压进椅背,半天起不来。

司机想:终于、我苦练二十年的赛车绝技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小燕看着唐东柯越讲越大声,明明对方人数占优,可气势却是己方最盛,她对唐东柯的爱慕之情都快多得凝成固体,变成结晶。

她爱死唐东柯这副自信的样子。这么有上进心,事业心的男人到哪里才能找到?

她和唐东柯第一次相遇是在机场的女厕所门口。

当时她正在追404,超迷“找不到”,在机场大厅和几百个粉丝一起喊应援口号。

“404!”

“notfound!”

“除以4是101,乘以2是808,聚是一团火,散开找不到!404!”

“找不到!找不到!”

她喊得声嘶力竭,口干舌燥,就去厕所。当然不是去喝水,是去提前蹲点。

据说“找不到”为了躲避疯狂粉丝,常会去女厕所方便。

要想近距离接触偶像,只有提前选好坑位,才有机会。

刚进厕所门口,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出来,和她撞个正着。

她慌了,走错厕所了?

男人冲她笑:“同学,你走错了。”

男人笑得很阳光,明明刚从厕所里出来,却像是刚从曼哈顿的马利奥巴塔利餐厅里吃完意大利面出来一样,还带着意大利面上服务生特意拿刮刀刮下的白松露的碎屑香气。

那味道让她沉醉。

她脸红了,说对不起,往另一边去。

她低着头,走进去,还在回味刚才那个男人的笑容,然后她站住了,一墙的小便池,一排男人站开撒尿,场面何其壮观。

男人们扭头看她,她看男人们尿尿。

一排男人里好像还有404的找不到,他尿尿的姿势很奇特,是用兰花指捏的。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她很快下了一个决定,就跟刚才那个男人一样理直气壮。

她尖叫:“啊!流氓!”然后跑走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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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提成

小燕第二次碰到那个男人是在一次最小公倍数官方后援团公约数华南分会的聚会上。

是的,自从那次看到找不到捏兰花指尿尿,她对找不到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她看找不到跳舞,想到兰花指。

她听找不到唱歌,听到尿尿声。

最后,她发现,不管404多好,找不到多好,她就是粉不下去了。

于是,她转移目标,粉上最小公倍数。

那天聚会上,小燕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最小公倍数官方后援团共有十七个小组,小燕在前线组,就是冲在第一线,负责跟进各种行程通告,参与应援,产出图片视频的粉丝。

边上是数据组,负责签到、投票、打榜等日常数据。

然后是文案、美工、反黑、控评、剪辑、后勤、行政、安利……

他是数据组的新人,却是最耀眼的一颗新星,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因为他有一张椰子的绝美生活照。

椰子戴着帽子出来买咖啡,被他拍到了侧脸。椰子眯着眼看屋顶上的两只野猫交配,侧脸的轮廓刚好融进天边的一朵云。

交配的野猫、白云、椰子,椰子手中咖啡的热气,完美地配合在一起,冲撞出一种东西。

那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粉丝们都懂。

小燕也去看照片,只是人太多,挤不进去。最后只能看别人手机拍下的模糊照片,过过眼瘾。

她忍不住了,想起上次在女厕所门口被这个男人骗,她就生气。

她想要补偿,她想要这张照片。

小燕去女厕所门口堵那个男人,她早从别人那里打探到,这个男人叫唐东柯,电子大学国际贸易系的大三学生,富二代,追星不计本钱,手下有好几个人听他差遣,很多第一手消息、图片、视频都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小燕成功地堵到他了。

不过不是在女厕所门口,而是在女厕所里面。

她等了半天,等不到人,就进去,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弯腰看过,终于看到唐东柯的皮鞋,她进隔壁的隔间,踩在马桶上,探头去看。

唐东柯坐在马桶上,摆弄一个太空人玩具。他听到动静,抬头看,正对上小燕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马上笑起来,笑出牙龈的那种。

小燕快被那笑融化了,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做什么?”小燕问。

“测试产品。你呢?”唐东柯问。

“我?我想要你那张照片。”小燕说。

“好啊。”唐东柯说。

小燕没想到这么容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2000块一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唐东柯把太空人放在马桶水箱上,掏出照片。

小燕摇摇头,“我没这么多钱。你是代拍?”

代拍就是专门去蹲点,拍明星照片,再转卖给粉丝的人。

唐东柯摇头:“不是。”

“那你干嘛卖钱?”小燕很气,觉得唐东柯很虚伪,代拍就代拍,敢做还不敢承认了?

“我要开公司。缺人,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唐东柯问。

小燕想了想,“进你们公司,那照片就能免费给我吗?”

唐东柯说:“可以。当你第一个月的工资。”

说完,站起来,把照片递给小燕,开门走了。

小燕听着唐东柯的脚步声远去,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唐东柯说:“这里是男厕所。”女人道歉,过了会儿,又是一声尖叫。

小燕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主场。

她第一次对不是明星的普通人好奇,好奇这个人淡然面孔下隐藏着什么,才能支撑起他那强大的自信。

小燕去唐东柯的公司上班,唐东柯叫她去白旗集团应聘前台,叮嘱她好好干,不要辜负白旗集团对她的信任。

小燕问工资呢?

唐东柯说白旗集团发啊!你现在是白旗的前台了。

小燕若有所思。好像说得挺有道理。

不管怎样,她拿到了椰子的照片,开心了好一阵。

她认真工作,其他人最烦整理各地粉丝寄来的礼物,只有她留下来熬夜整理,丁铃看到,很欣赏她,让她负责最小公倍数的粉丝礼物整理。

她送匿名的示爱信,给公仔装摄像头,记下最小公倍数的行程和车牌号码。

这是她理想的工作,又能和自己喜欢的偶象一起工作,天天见面,用上她们的香水,在她们的浴缸里洗澡,又能赚钱养活自己,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小燕很满足。

当唐东柯跟她说每爆一个料,有提成时,小燕的干劲更足了。

她拍到了吕佳跟她爸打电话,说不要给我打钱了,这是我办的第十七张银行卡,我不想再换了,凭什么?我让你打钱了吗?什么爱一个人就是忍不住给她打钱,你知不知道随便给人打钱很不礼貌!

拍到jennie在树上写rap歌词,她在树上唱:树上有人唱rap,yo、yo、yo猜一字,桑!

yo、yo、yo、桑!

我说yo,你说桑!

大家一起来,桑桑桑!

拍到椰子独自练舞,给前男友打电话,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好久了,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什么?我先打电话给你?你先在我梦里出现的你怎么不说!然后椰子和前男友在电话中争吵,吵到最后,流着泪对着镜子跳舞,一跳就是一整夜。

到了月底,她去找唐东柯要提成,唐东柯叫她坐下来,一条条地算。

五十一张照片,二十三条视频,jennie在树上唱桑桑桑,吕佳求老爸别打钱,椰子打电话给前男友警告他别在梦里骚扰自己……

“照事先的约定和提成比例,总共二十六万七千,税前。”唐东柯说。

小燕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这么多?”小燕问。

“不多。很正常。受西门月采访视频的影响,最近很多人对内裤感兴趣,有个买家出价一百万,要买jennie的内裤,你好好干,以后的提成只会越来越多。”唐东柯说。

“钱现在就给我吗?”小燕问。

“对。”唐东柯看着小燕笑,好像小燕提成拿得越多,他越开心一样。

“哦,那我把银行账户报给你。”小燕掏出手机,她一直在白旗集团领工资,唐东柯没有她的银行账户信息。

“等一下,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唐东柯抓住小燕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小燕慌了。该不会想赖账吧?

“什么事?”

“工作室运营这么久,一直没起一个正式的名字,我想了一个,你听听,提个意见。”

“好。”小燕的脸有点红,唐东柯一直抓着她的手。

“就叫《唐燕娱乐工作室》,你觉得怎么样?”唐东柯的手更用力了。

“唐燕?”

“我的唐,你的燕。”唐东柯的眼神坦荡荡,小燕终于明白了,也脸红了。

于是她和唐东柯在一起。

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也没有住在一起,甚至连一起吃顿饭都没有过。

小燕接受唐东柯的告白后,继续回白旗集团努力工作。

这回不再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而是为了自己和老公未来的事业打拼。

她要拿到jennie的内裤。

只是偶尔闲下来时,小燕会想起那二十六万七千块的税前提成,老公什么时候给我呢?

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

两个人都在一起了,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干嘛要分那么清楚呢?

老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把提成打给我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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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4点建议

小燕一想起提成的事,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唐东柯,自己还想着钱的事,老公却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整天想着怎么拿到jennie的内裤,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自己去翻过jennie的房间,没找到,和成余合作,也只拿来一条从没穿过的新内裤,最后还是要靠老公亲自出马。

小燕避开jennie的目光,挨唐东柯身上,贴得更近了。

虽然她喜欢最小公倍数,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唐东柯多一点。

唐东柯见jennie没反应,说:“你们以为我在开玩笑吗?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对椰子动手?或者椰子不在我手上?”

他拿起太空人,说:“小孙,让椰子说话,温柔点。”

田青的呼吸重起来,沈书影拉住他。

太空人没说话,只是响起杂乱的电流声,时而尖啸几下,刺得人耳朵疼。

“黄金老虎!黄金脆皮烤猪!”

“太阳还会升起,月亮依旧落下,唯有舞蹈,不,是学习常存世间,永恒不变。”

“不要过来!”

椰子尖锐的嗓音传出,隔着太空人,都能感到话语中的癫狂。

沈书影三人都变了脸色。

田青再也控制不住,扑过去,抓住唐东柯的衣领,怒吼:“快!快叫他们住手!会闹出人命的!”

田青的脸扭曲着,额头上的汗沁出来,带出伤口的血,湿了裹头的白布,红了一大片,身子神经式地颤抖。

唐东柯欣赏着田青的表情,没有说话,只是看向jennie。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jennie咬着嘴,手也绞在一起。

这时太空人里突然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啊!椰子!给我住手!”

接着一阵乱响,太空人彻底安静下来。

沈书影、jennie都听出来了,是吕佳的声音,吕佳也被他抓走了?还是说吕佳找到椰子了?

唐东柯不紧不慢地解释:“放心,我们都是理智追星的粉丝,可能是近距离看到偶象,有点激动,一时控制不住,不过他们都知道分寸的,就像上次追车事故一样。不过,时间久了,我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田青喘着粗气,脸贴着唐东柯,唐东柯一点都不避让,顶回去,眼镜都顶歪了,双手负在背后,一副任田青打的样子。

小燕觉得老公man爆了!

田青贴了会儿,人矮下去,跪在唐东柯身前,哭着求他:“求求你,叫他们回来!会出人命的!”

唐东柯摇摇头,扶着田青,说:“何苦呢?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只要叫她把内裤交出来就好了,满足我一个粉丝的愿望。”

田青扭头看向jennie,眼中全是哀求,只差向她磕头。

jennie很为难。她哔了两句,拉过沈书影到一边商量。

“怎么办?”jennie问。

沈书影很理解jennie的难处。照理来说,以最小公倍数成员间的友谊,事关椰子的安危,就算再大的牺牲,也要付出,何况只是一条内裤。

但考虑到唐东柯的变态,和交出那条内裤后的去向,总是让人不快。

jennie犹豫也是正常。

放在以前,沈书影也不知道怎么办。再扁唐东柯一顿?

这家伙蔫坏蔫坏的,摆明了拿粉丝爱偶象那一套绑架最小公倍数,实则搞些龌龊倒手代卖生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巴不得你打他狠一点,到最后警察来了,还能倒打一耙,说沈书影他们搞人身伤害。

以他的作风,绑jennie进来,明明可以直接拿了内裤,却硬是等jennie醒来再要,不知道是不是客户的特殊要求。

还好沈书影刚经历过章老师的指导,有开解的经验。

他说:“其实这是种典型的——吹逼冲突。”

jennie听不懂:“吹逼?冲突?”

沈书影记性再好,也不可能把章老师的每句话都记下来,心虚了下,跳过,继续说:“就是面临选择时,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这都很正常。”

“废话,我也知道正常,我问的是怎么办?”jennie很烦躁。

“我有4点建议,可以帮到你。”沈书影伸出四根手指头,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这时田青也过来听,唐东柯打又打不了,打了也没用,不过来商量一下,难道继续跪着?

“1、不要仓促做决定,要花时间思考。”

“思考怎么脱衣服吗?”jennie问。

沈书影噎住,不知道怎么回答,跳过,“2、做决定前,先尝试一下。”

嘭!

田青拿起半个碎酒瓶砸唐东柯头上,唐东柯面带微笑,晃了晃,头上的血又开始流。

沈书影和jennie看田青,田青扔掉手里的瓶子,说:“尝试一下啊。”

“没叫你尝试!我在跟jennie说话!”沈书影快疯了,果然没有章老师的实力就不要揽他的活啊。

同样的话为什么效果差这么多?

还好唐东柯的头够铁,硬挨了两下,只流点血,人没事,就是笑容有点僵,估计是笑抽了,或是脑子伤了。

小燕很愤怒,不是我们占上风吗?不是我们有人质吗?为什么只有我老公挨打?

“3、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案。”沈书影说。

“什么叫两全其美?”jennie问,田青仔细听。

“就是折中,两面兼顾,这样就不用选择了。”

jennie举起铁疙瘩,说让我砸死这个乌哔王哔哔就好了,两全其美。

沈书影拦住她,苦劝。别砸了,再砸真要出人命了。

这假扮理智私生粉敛财的家伙挺可恶的,但为什么就恨不起来?

满脸是血,全靠小燕扶着才站着,太惨了。

沈书影为了转移jennie注意力,说:“4、如果决定不下来,就选一个不后悔的。或者做完决定,别管结果多差,都不要后悔。”

jennie扔掉铁疙瘩,差点掉沈书影脚上,“哦,那我选内裤。”

“真的?你选好了?”沈书影问,表情很凝重。

“只是有一个问题。”jennie说。

“什么问题?”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内裤。”

沈书影沉思,不由自主地看jennie的裤子,什么意思?

田青一直瞄地上的铁疙瘩,不知是不是想拿起来再砸唐东柯一下。

唐东柯的脸都白了。

“没有内裤什么意思?”沈书影直接问。

“我没穿啊。”

“今天没穿?”

“一直没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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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商业互吹

jennie说她从很早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穿了安全裤,为什么还要穿内裤?

沈书影傻愣愣地点头,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太过深奥,就好像问卫生巾粘粘的那面是粘哪里一样,他不懂。

“为什么呢?”沈书影虚心问。

“对啊,为什么呢?安全裤是为了防走光,内裤是为了卫生,两个合在一起,你不觉得功能重叠了吗?”jennie跟沈书影探讨,沈书影除了点头不知道做什么。

也许是之前的四点建议提得太过专业,再加上之前上节目前的万物皆可哔的指导,让jennie对沈书影的意见很看重。

她一直盯着沈书影,等他回答。

沈书影只想早点从这个话题中脱身,硬想出一句话:“是啊,以前高中的时候,有几天我也没穿内裤,除了走路时有点甩,大腿比较磨,其实——挺凉快的。”

jennie一拍沈书影肩膀,表示赞同。

听吕佳说你是那个什么章老师派来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虽然走路有点甩不能理解,但大腿比较磨,我可是深有体会。

不过穿上安全裤以后,这个问题也不存在了。

夏天又凉快。

所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穿内裤?

jennie说完,沈书影最后发言总结:“也就是说,你把安全裤当内裤穿?”

“对,不过那也只是上舞台的时候穿,平时连安全裤也不穿的。”

沈书影只能夸jennie豪爽。

不然呢?

还夸她想得开豁达吗?

“所以——怎么办?”jennie问。

沈书影看jennie,“你都这么看得开了,还问我怎么办?”

“不是,没内裤,椰子怎么办?”

沈书影这才醒悟,看满脸是血的唐东柯,想:是啊,没内裤,椰子怎么办?

唐东柯做事龌龊归龌龊,可刚才连挨两酒瓶子的人也是他。头上的血都快流不动了。

现在跟他说jennie没内裤,他会不会相信?会不会气炸了?会不会恼羞成怒要手下动狠手整椰子?

“商量好了没?快点。你们最小公倍数的友谊该不会连条内裤都不值吧?”唐东柯的血流得差不多了,风吹过来,头有点疼。

这单生意做完了,他要好好休养一下,太伤元气了。

“你要舍不得脱,我就叫他们脱椰子的喽。反正你的黑市竞价到一百五十万,椰子的也不差,到一百二十万,再加上撕衣服的视频,应该能补上差价。”唐东柯的眼白在一团血污中格外显眼。

“一百五十万?这么高?”jennie惊呼,很开心的样子,好像听说自己队内直拍视频突破百万点击一样。

喂!这好像不是开心的事吧?

沈书影很想让jennie集中注意力,不要老是被这些虚无的人气排名诱惑。这一百五十万只能证明你在土豪变态中的人气高啊。

“那吕佳呢?云娜、秀哥呢?她们多少钱?”jennie追问。

唐东柯呆了一会儿,似乎是失血过多,大脑供血不足,反应慢了。

“商业机密吗?”jennie表示理解,可还是有点失落。

“不,不,其实在行业内算透明价了,跟你说也没关系。”唐东柯莫名觉得和jennie脑电波合拍,这生意谈得拢啊。

“其他人倒不是内裤,你知道的,这一行顾客什么人都有,什么癖好都有,不一定的。比如说有人喜欢吕佳的牙口,出七十万买吕佳的一个旧牙刷——”唐东柯拿出手机,对着清单,和jennie头凑到一块,详细跟她解释。

难得碰上通情达理的人,以后说不定能从b2b转成c2c呢!谈好了价格,直接偶象出货,狗仔成本都能减不少,也不用搞假恋爱省提成这招了。

这招效果好归好,但最近招的人都是直男,假恋爱没用啊。

jennie听了,恍然大悟,“难怪佳佳找不到那把牙刷,原来是被你们拿走了,椰子难过了好久呢。”

唐东柯本来要介绍下一个竞拍物品,想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jennie:“吕佳的牙刷丢了,椰子为什么难过?”

jennie说:“那牙刷毛都软了,佳佳早就不用了,让椰子拿去刷马桶了,椰子说挺好用的,刷得可干净了。”

唐东柯久久不语,仰天看了好一会儿。

沈书影不忍直视,要是让那个客人知道自己花了七十万买了把刷马桶的牙刷——

唐东柯扼腕叹息,脸上的肉抖出波纹来,“靠!卖便宜了!”

那可是刷过最小公倍数马桶的牙刷啊!至少要翻一番!

沈书影、田青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惊骇,才宽了心。

只是唐东柯变态而已,哪个正常人会觉得卖便宜了?

jennie问:“还有吗?还有吗?”

唐东柯欣慰点头,打开微信记录,给jennie看最近的市场竞价清单,两个人的头凑到一块,小声交流,jennie时不时爆出惊呼:“这也有人要?”

“是啊,要的人还不少。”

“你们干这行赚了不少吧?”

“哪里哪里,还是你们赚得多。”

“哪里哪里,还是你们赚得多。”

“彼此彼此,有钱大家一起赚,呵呵呵——”

小燕拉拉唐东柯,沈书影和田青一人一手拉拉jennie。

别商业互吹了好吗?

就算吹,也请先看清场合好吗?

唐东柯惆怅了一下,随即恢复职业水准,板着一张血脸,好不容易接上之前的话题,“内裤!快把内裤交出来!要么你的,要么椰子的!你自己选!”

“可我没内裤啊。”jennie相当遗憾,好像自己丢了一百五十万似的。

唐东柯问:“没有内裤什么意思?”

“我没穿啊。”

“今天没穿?”

“一直没穿。”

“嗯。”

唐东柯也像之前的沈书影陷入沉思。

沈书影感慨,像唐东柯这种人也有三观被震惊的时候啊。

jennie很抱歉,因为个人习惯问题,让唐东柯损失了一笔大单子,试探道:“那个,我有穿安全裤,跟内裤差不多,要不你先拿件应付一下,别脱椰子的好不好?”

唐东柯猛地抬头,脸上的血污到牙齿上,像吸血鬼早上刷牙牙龈大出血,怒道:“安全裤?跟内裤差不多?你知道我卖的是什么?是明星私人物品吗?是龌龊吗?是满足变态的需求吗?不!我卖的是梦想、是幻想、是生而为人,庸庸碌碌,毫无波澜过完一生,临死前还要安慰自己平平淡淡才是真,骗自己含笑而死的普通人的最后一丝希望。这梦想、这幻想、这希望里有他们一切的欲和求!安全裤?虽然只隔了一层,但那一层却是天和地的差别!你叫我的客户拿到安全裤怎么幻想?怎么做梦?怎么从肮脏丑陋的现实中脱身?怎么去看去听去摸去嗅去尝?不行!内裤!一定要内裤!”

“你没有,那就椰子!”唐东柯残忍地笑,对太空人说:“小孙,动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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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凭什么告我

太空人没有回应,过了会儿,突然传出一些杂声,断断续续。

有男人的呼吸声,有椰子念语录,有吕佳叫住手……搅在一块,乱得不行,还有嘭嘭啪啪的闷响,像锤子锤到肉上。

所有人听着,静下来。

唐东柯眯起眼,“你们放心,我手下的员工很有分寸的,只是他们没有超能力,不能隔空脱衣服,只能一件件剥。”

田青抓起地上的铁疙瘩就往唐东柯身上砸:“啊!会出人命的!快叫他们住手!”

唐东柯这回学乖了,一把推出小燕,自己往外跑。

田青推开小燕,追出去。

jennie和沈书影也跑出去。

外面就是车库,田青几步追上唐东柯,举起铁疙瘩要砸。

唐东柯倒也硬气,一直秉持着和平共处,绝不动用暴力的原则,一闭眼,迎面凑过去让田青砸。

田青看唐东柯一脸血,自己这一手砸下去,唐东柯怕是真要死了。

这家伙无赖到极点,毫无忌惮,你能拿他怎样,真把他拍死?

“田青!不要!”沈书影追到,大喊。

田青手一晃,铁疙瘩砸下,贴着唐东柯的脸掉地上,弹了几下不动,田青顺势一跪,双膝枕在铁疙瘩上,看得沈书影和jennie都抽了口凉气。

那一跪的力道,别说是跪铁疙瘩上,就是跪平地上都受不了。

田青却眼也不眨,一气呵成,做得行云流水。

“求求你,放了她吧,会出人命的。”田青哽咽着。

沈书影看不惯五大三粗的田青动不动就下跪,不过看得出他和椰子感情很深,至少是担心她的。

唐东柯说:“什么人命不人命,我们是正经的娱乐公司,怎么会闹出人命?不就脱几件衣服嘛。”

突然车库里响起轮胎声,一辆白色小车东扭西歪地开过来,加油加成酒精喝醉了似的,偏偏又开得极快,擦着唐东柯的身子过去,又是急刹,挨着柱子停下,惊出唐东柯一身冷汗。

他正要骂人,怎么开车呢?车库里还开这么快?有没有素质?

却发现那车牌就是自家公司的车。

隔着车窗,还能看到几个员工的脸,贴在车窗上,不住用手向外拍打,好像生化危机降临,车里刚苏醒一只丧尸似的。

唐东柯大喜。

混蛋!真当老子脾气好,白挨你们两下?我的人到齐了,打死你们!

唐东柯生怕田青脑子犯抽,抱完大腿又拾铁疙瘩砸他脑袋,跑到车边,去拉车门。

啊!椰子的内裤!誓死不从,拼命挣扎抵抗的视频!要是拍的角度好,过程激烈精彩,说不定视频卖得比内裤还要贵。

沈书影、田青他们也看到白色小车里的吕佳,吕佳贴在车窗上,两只眼瞪大,用手拍车窗,大声呼救,隔着车窗,都能感觉到她的绝望。

田青一个箭步起来,拿起铁疙瘩冲向车子,沈书影也冲过去,小燕要拦,被jennie一脚绊倒。

田青、沈书影、唐东柯的手几乎同时碰到车把手。

嘭!一个头撞破车玻璃耷拉出来。

沈书影吓了一跳,妈的!下手这么狠,还说是正经娱乐公司?看我不打死你个混球!

他抡了拳头正要痛扁唐东柯一顿。

唐东柯抱着那人惨叫:“小孙!小孙你怎么了?”

沈书影一愣,捏着拳头长脖子去看。

那人一脸横肉,眼边有疤,平时去买西瓜老板都不敢要钱的那种凶相,这时却翻白眼,吐白沫,晕得脖子卡在玻璃渣上出了血都没知觉,全靠唐东柯给他托着。

车窗一破,车里的声音也传出来。

“唐总!救命啊!”

“这女人疯啦!”

“你们都没梦想吗?只靠寄生在粉丝经济上过活吗?人人都有梦想,梦想就在你体内,它是落泪的枫叶,它是腐草的流萤、它是坠入篝火的残星……”

“啊!求求你,别拿香烟烫我了!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我会好好回去上学,再也不逃课了!对!我是残星,我不抽烟!”

“快!书影!jennie!快拉住椰子!再打就出人命啦!”

田青反应速度最快,拉开车门,抱出小孙,又钻进去一手一个,拽出两个人,那两个人衣衫不整,裤子皮带都掉了一半,脸上一道道血痕,黑眼圈,青鼻梁,破嘴唇,其中一个手上还有一点点的烫伤,三人瘫地上,看过去,竟比满头是血的唐东柯还惨。

这时吕佳也出来了,指着车里喊:“还有司机!快!”

本来救人挺积极的田青顿时没了之前的干劲,趴在地上,给小孙做心肺复苏,按几下胸膛,抽几下巴掌,小孙悠悠醒来,听到车里椰子的声音:“你是老虎!一头从死亡深渊奔现的黄金老虎——”双眼一翻,嗷的半声,又晕过去。

田青摇摇头,又开始扇他巴掌,啪啪地响。

沈书影弯腰看车里,椰子坐后座,双手箍住司机的脖子,箍得司机脖子青筋爆出,太阳穴高高鼓起,嘴巴大张,却只发出喉头嘶嘶的响声,双手无力地挥舞,像溺水的人拼命要抓住什么似的。

椰子还在他耳边吼什么戴着面具践踏火焰,咬碎星的枷锁,夜的脐带之类的话。

唐东柯钻进后座,去拉椰子,椰子腾出一只手抓过后座的太空人,砸在唐东柯脸上,卡喳一声,唐东柯眼镜碎了,鼻子歪了,捂着脸退出来,呜呜地叫,鼻涕眼泪血水混成一处流下。

沈书影又看了一眼躺地上那三人,被田青一巴掌一巴掌扇,就是不醒的小孙,一个手上被点了香疤估计以后再也长不出毛的员工,一个皮带掉一半,裤子也撕破了好几个洞,仰天躺着,双眼无神空洞的员工。

再看看唐东柯,新伤加旧伤,一起爆发,眼镜碎了,有些渣子还掉进眼睛里,眯着眼拼命嚎着要眼药水,小燕拉他到一边,去找水龙头冲眼睛。

这样看来,好像还是唐东柯惨一点。

不,惨到姥姥家了。

jennie和吕佳一起过去劝椰子,说了好多话,直到沈书影提醒椰子再勒下去,司机可能会死,但你的节目,还有其他人公演一定会迟到。

一说起节目和公演,椰子就清醒了,松开手,呆了一会儿,看看jennie,又看看吕佳,才哭出声来,说对不起。

黄宇和丁铃带着保安过来善后。黄宇跟jennie聊了一会儿,去找唐东柯。丁铃站在边上。

唐东柯冲好眼睛,眼镜砸碎了只剩个架子,也照样戴上,对着柱子吼:“我要告你们!告你们非法伤害!不,是恶意谋杀!最小公倍数杀人啦!最小公倍数不穿内裤啊!最小公倍数——”

小燕提醒唐东柯黄宇在边上,离柱子还有一米。

唐东柯又转过去,对保安队长喷口水:“我要告你们故意伤害!你看看我的头,打我的都有谁?都是你们白旗集团的员工。”

黄宇笑眯眯地看保安队长被喷口水,站侧面说:“唐先生是吧?刚好,我们也要告你。”

唐东柯听声音,终于找准了黄宇的位置,转过去,说:“告我?哈哈,你告啊!我们只是最小公倍数的粉丝,喜欢最小公倍数犯法了吗?我们有打扰到你们的正常生活工作吗?我们不都是默默地在暗地里偷窥关注你们吗?像我们这样的理智追星粉丝到底犯了什么法,你说啊!”

小燕仰视一头血的唐东柯,更崇拜他了。

黄宇带着一群保安过来时,她差点吓死了。

上次送猪头事件,她本想跟着黄宇他们一起到顶层,混水摸鱼趁机找到jennie的内裤,没想到被黄宇叫下电梯,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被黄宇看穿了。结果是虚惊一场。

但不管怎样,比起温柔干练的丁铃姐,她还是怕黄宇的。

没想到,就算面对白旗集团的老总黄宇,唐东柯也没有丝毫畏惧。

真是爱死他这份自信了。

黄宇没生气,笑得反而更灿烂了。丁铃也是一样。

他看到沈书影和田青坐到一起,两人低声交谈,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章老师,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要不是有沈书影,这私生饭的事可真要让我头疼好一阵。

黄宇收回视线,转向唐东柯,说:“唐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告你非法入侵私宅、偷拍、追车这些事。就算告了,我想也判不了你几年。”

“哼!判我?凭什么判我?这是爱!”唐东柯一说话,就头痛、鼻子痛、眼睛痛。

“我是要告你盗版。”

“告告我什么?”

“告你盗版。知道迪斯尼营利最高的部门是哪个吗?不是电影、不是迪斯尼乐园,是法务部。根据sopa法案,就是你在墙上画了个米老鼠,录段视频发到网上去,都会被迪斯尼告,你偷我旗下艺人私人物品,偷摄录象,贩卖牟利,损害我方利益,难道就不侵权?”黄宇说了一长串,唐东柯懵了。

黄宇一把揪过唐东柯,换脸般,笑脸变成恶脸,狰狞道:“我要把你告到破产!这些东西只能我们自己卖!”

丁铃也一把揪过黄宇的耳朵,职场丽人变成母夜叉,喷他:“你也要卖最小公倍数的内裤?”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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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都说出来

黄宇歪着脖子去顺丁铃的手,恶脸又变回笑脸,斜嘴解释一通:是偶像周边贩卖,不是内裤,对,也没有内衣,绝对不擦边。是公益活动,是回馈粉丝。

丁铃这才松了手。

黄宇怕丁铃再拧他耳朵,忙跑到一边指挥保安把伤员们运进车里。

手下全伤了,只能唐东柯开车,小燕坐副驾驶,后排四个人瘫软了,就剩个空壳,呼吸声急促织密了,间着唉呦唉呦地叫。

唐东柯调头开出去,看黄宇热情地冲他做个打手机再联系的手势,假笑一下,开过去,笑就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涛天恨意。

打伤我们四个人,我还挨了三下!还要告我赔钱?

有没有天理?就这样对待粉丝?

我要发帖控诉,我要集合反黑组的所有成员黑你们!我要把最小公倍数私底下的猛料都爆出去!

我要——

唐东柯开出车库,经过一辆出租车旁,突然刹车停下。

小燕往前扑了一下,撑住,问他怎么了。

唐东柯呆了一阵,往外看了看,和出租车司机对上眼,那司机慢慢摘掉墨镜,眼中精光大盛,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一脚油门,车轰轰地响,抖了几下,却没窜出去。

唐东柯再转头,看小燕,问:“那人还在吗?”

“谁?”

“姓成的。”

“在。怎么了?”

“带我去见他。”

唐东柯踩油门,车开走。边上的出租车司机手放在档位上正要换档,手一软,长叹一声,梦醒了,不是赛车,他在电视台门口等着拉客而已。

之前的那场追车已经满足了他小半的梦想,没可能再来一次,还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吧。

这时车门突然拉开,一个人窜进来,叫:“师傅!快开!快开车!”

司机的心嘭然炸开,电视台门口果然是梦想的聚集地,奇迹诞生的地方。又来了。

司机慢慢戴上墨镜,后座有些骚动,嘭,车门关上。

司机一脚油门,车开出去,一直开,往城市的边缘开,把车窗摇下来,孤单被热闹的夜赶出来。

“先生,你要去哪?”

“先生?”

司机回头,卧槽!人呢?

沈书影拉出田青,带他回电视台。

之前黄宇安顿好一切,最小公倍数的其他成员都赶到地下车库。

丁铃看看时间,拍拍手,说:“时间不早了,椰子,去录节目,其他人上车,准备公演。这次的公演的导演挺难说话的,大家专业点,别给他挑毛病,说我们最小公倍数耍大牌。”

椰子站起来,看了田青一眼,田青突然跳起来,什么话都不说就往车库外跑,也不走电梯,一溜烟跑出去。

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沈书影已经追出去。

一直追到电视台外,田青上了一辆出租车,正要关车门,被沈书影挡住,一把拉了出来,关了车门,出租车轮胎烧地,吱吱地转,窜出去开走了。

田青一个大男人拉着沈书影的手,眼泪汪汪,膝盖要弯不弯,随时会跪下似的,“我有急事要走。兄弟放了我吧。”

沈书影没放手,看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急事?”

田青说:“水龙头忘了关。”

沈书影说:“哦,是吗?”

田青头上的白布又渗出血迹,说:“我记错了,是煤气没关。”

沈书影问:“到底是哪个?”

田青怒了,甩手:“随便哪个!反正我就要回去,现在!马上!”

沈书影又抓住他的手,“节目不录了吗?”

田青顿时安静下来。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站在电视台门口,人来人往,玻璃门里的保安看着,很是感慨。

演的真是女人啊!专业!

沈书影说:“你第一次和我见面说什么来着?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一定要抓住。然后呢?你就这样放弃了?”

田青的嘴哆嗦着,声音支离破碎,听不清在说什么。

“走,跟我进去,一楼小卖部的面包挺好吃的。”沈书影拉着田青进去,田青拖了下脚,终于还是跟进去了。

这回门口的保安认得沈书影,没再要他出示证件。

重回小卖部,沈书影买了两个面包,两瓶牛奶,坐在落地窗前,就之前和椰子坐过的地方,分了面包牛奶,和田青并排坐着。

田青看着落地窗前映出的自己,恍惚了好久,才开始吃面包,一口面包、一口牛奶,吃得很慢。

沈书影也开始吃,虽然刚吃过方便面,不过跑上跑下,又是机场,又是地下车库的,他也饿了。

小卖部里只有偶尔路人经过,自动门开启的叮咚声,还有沈书影、田青的喉咙响。

沈书影吃到一半停下来,对着落地窗,看外面的路人经过,说:“椰子家暴你,对不对?”

沈书影的话噎到田青,田青手里的面包像变长了捅破喉咙,从脑后钻出去。

田青僵住,良久,转头看沈书影,眼里已有了泪水。

沈书影看回去,可怜的男人啊,他不是窝里横,对外软弱,对内家暴,而是一直软弱啊!

田青干干地咽下面包,喉节像块石头掉下去,突然一把抱住沈书影,趴在他肩头啜泣,“兄弟!我苦啊!”

这时小卖部进来几个人,沈书影忍着田青的鼻涕眼泪,顶着那些人有意无意扫过的目光,劝田青:“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田青哭得更大声了,其他人的目光也更炽烈,尤其是收银台的女店员盯着沈书影看,这人刚开始跟最小公倍数的椰子坐一起,没过几个小时,又跟一个男的搂搂抱抱,什么意思?双插头?劈腿还能细分成劈女劈男?

不管怎样,渣男!

田青哭得太响,泪水鼻涕都湿进沈书影的肩头肉里,沈书影一边安慰他,一边劝他小声点。

田青听话得像个宝宝,哭小声点,就用牙齿咬住沈书影的肩,疼得沈书影想扁他。

只是碍于小卖部里一圈人拿眼角瞥他,他才忍下来。

“说吧,都说出来。椰子怎么家暴你的?”沈书影像劝自己的基佬朋友坦白他的第一次一样,只要田青张嘴,自己的肩头就轻松了。

啊!

田青咬得更用劲了,身子抽搐着,好像有人拿鞭子抽他。

沈书影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田青,轻轻扇了他两巴掌,让他清醒一点,至少别给自己肉上留牙印,以后交了女朋友,怎么跟女朋友解释?说自己开导一个被家暴的同性朋友,劝到高峰处,被他咬了一肩膀?

田青慢慢冷静下来,啃面包,喝牛奶,说出自己的被家暴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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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羊肉串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中元节的晚上。

我爸一边唱歌一边在羊肉串上撒孜然。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个羊肉串,再串个羊肉串……

我看不惯他烤羊肉串时开心的样子,他本该去砍人,而不是在这扭屁股烤羊肉串。

我拿了一串羊肉要走,老爸说别拿熟的,要卖的,去拿串生的。

我很气,当我不会烤吗?我拿了串生的羊肉串就走。

漫无目的地走。

那时的我年轻,充满活力,常想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却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惊天动地。

我看不起老爸那苟且的混社会的方式,既然是出来混的,就该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卖刀就卖刀,为什么要用烤羊肉串做掩饰?

而且老爸卖的那些宽刀大多都是拿去菜场剁肉,什么时候剁过人?

我越走越饿,想吃羊肉串,塞到嘴边,才醒觉是生的,不能吃。

我更饿了。

中元节,路边有人烧纸,纸在盆里烧,灰积了一层层,烟一股股缠。

我站在边上,想要不要叫老爸转点钱过来,烧纸的人把我围住,一个个眼生凶光,影子被火光照得在地上乱飘。

我惊出一身冷汗,看他们阴恻恻的脸,叫:“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他们问。

“没想干什么啊!”我很委屈。

“那你烤羊肉串干嘛!”他们指着火盆,我才发现离火盆太近,想事情入了神,右手垂下,羊肉串全插进火里,都烧熟了,肉香混着纸香,别说,还真馋口水!

我赶紧逃了,倒不是怕他们打我,而是看他们的眼神和口水,分明是想抢了吃。

我的晚饭就这一串羊肉串了。

逃远了,我不敢再往路上走,纸香招魂,肉香招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挑小巷子走,尽往黑的地方去。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巷子里走。

那女人穿着平底鞋,鞋面舔着地走,沙沙地响,我一开始只能看到她背面。

只是背面就让我的心漏了一拍,这一拍好久好久,直到咚的一声,心坠到肉上,一颤,弹回来,上紧了弦般,血呼拉拉地乱响,涌上脑袋,撞得我脑门疼。

我从来没这么心惊过。第一次打人,勒索过路费都没这么惊过。

我觉得我混混生涯的圆满时刻到了。

混混到底混什么?这是我入行前一直问我自己的一个问题。

有人说是义气,有人说是朋友,有人说钱。

我觉得可以分为三个部分:钱、兄弟、和女人。

钱,我没有,但以后肯定有。只是多少的问题。

兄弟,我没有,但以后见过血,捅过刀子,和人拼几次群架,也会有的。如果这都没有,大不了我妈再生一个,响应二胎号召。

只有女人,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一定有。我妈说我太帅,而女人需要安全感。我在正式工作前,肯定找不到女朋友的。

对于感情上的事,我一向很听我妈的话,因为我爸那么衰的人都能娶到我妈这样的美女,除了家里有矿外,只有一个解释,我妈眼瞎了,还是瞎得很厉害的那种。

瞎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明我妈爱我爸爱得深沉。

而我现在也有点瞎了,眼里没了光,只有那女人的背影。

我本来是想吃羊肉串的,趁热吃,但我改变主意了。

我要绕到前面去,看看那女人的正面长什么样,是不是像她背面一样勾魂。

如果不是,我就抢她钱,去买瓶可乐,配着羊肉串吃。

如果是,我就抢她钱,让她给我手机转账,拿到她手机号码,然后买瓶可乐,请她一起吃羊肉串。

我这么帅,她不会报警的。

我本想追上去,拍她右肩,然后转到左侧,等她回头。

不过想想,我都高中辍学很久了,不是初中生,不能玩这些幼稚的把戏,太掉价。

社会青年混混应该有更高端的出场方式,不中二,不搞怪,高端大气上档次。

于是我选择爬墙。

这和高中生晚上爬墙去网吧不是一个概念,不同在爬完墙后,我没有跳下去,而是在一脚宽的墙面上走,像走平地一样。

我高高地走,影子印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啄她屁股的影。

她觉察到异样,往上看,我狞笑着跳下去,在半空中,台词就想好了。

“喂,美女,交个朋友吧。”

在空中,我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脸在路灯下,好像一只毛绒绒的水蜜桃。

不过最先抓住我的是她的眼。

那两只眼好像星星在流泪,泪流出来,变成流星。

我呆了。然后重重摔在地上,脸着地。

我都能听到脑壳敲地的声响,嗡嗡嗡地环绕,跑了好几圈,直到我站起来,庆幸羊肉串还好好地攥在手里,没蹭到地,那声响才慢慢消失。

她吃了一惊,往后退,靠在墙上,没有尖叫,也没有说话,只是抿薄了嘴,脸像骨头上绷直了白布,眼里的泪也枯了,只剩下泪痕。

我站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抹掉脸上的泥,逼近了,拿羊肉串的手撑在墙上,脸对着脸。

这回我看得更清了。

她的脸白得像瓷,灯光被树叶筛碎了像雨点打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

你见过雨滴的影子吗?中间是黑的,边缘一溜的光在流,在跳。

她就像那影子。美的令人窒息,让人迷醉。

我晕了头,说:“喂,美女,交个朋友吧。”

她没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欣喜。

我紧张了。

跳到半空中,就能想到第一句台词,可第二句却卡壳了。

我想不出来,只好做动作,拿手去挑她下巴。

我捏住她的下巴,像捏住一件易碎的瓷器,不用力,怕掉怕碎,用力,又怕裂出缝。

她还是没说话,任我捏住下巴,目光像是刺穿了我,看后面的墙,读墙上的影,一点都没停留在我脸上。

她嗅了嗅,小翘的鼻尖上皱出细纹。

我发誓,那一刻,我已经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我不准备抢钱了,不准备请她吃羊肉串。

我要向她介绍我自己,要和她正式交往。

我叫田青,学历,没考上博士,你要再问我,就是高中辍学,金正峰韩式烧烤店烤肉工兼跆拳道馆教练员,目前是个混混,梦想是成为一名演员……

我还在准备自我介绍,她仰头,看到我手里的羊肉串。

她问:“可以吃吗?我饿了。”

我说:“当然可以。”

她拿过,一串撸了吃,嘴油亮油亮,我看着那亮亮的嘴,被瞬间的冲动刺到,忘了所有介绍,姓名、学历、工作经验……统统忘掉。

又不是求职,说简历干吗?

我要求爱!

她吃完了,问我:“你想干吗?”

我说:“我想睡你。”

她一拳打我左眼眶上,我左眼一黑,不用看,就知道眼圈铁定是黑了。

我看着她,不明白她打我干什么。就因为我长得帅,没有安全感?可我俩还没交往啊!

她捧着我的脸仔细看,气息喷在我脸上,香香的。可能是幻觉,可能是羊肉串的肉香,但无所谓了。

哦,原来女孩子喜欢一个人,都是先要打他一拳。

我开心。

她又打了我右眼一拳,黑了。

然后对我说:“我看你一只眼黑,一只眼白,不好看。再打一拳,两眼都黑,就好看多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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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这么晚才回来

她打了我,问我有女朋友吗?

我说没有。

她说那你现在有了。

我问为什么?

她说今天刚丢了工作,心情不好,吃了你的羊肉串,又打了你两拳,心情好多了。

可能是饿了,墙上跳下来摔了,又挨了两拳,总之,我头晕晕的,傻傻地点头,就同意了。

虽然跟我设想的不太一样,但结局是一样的。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她说她叫椰子。幼儿园老师,不过刚被开除。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介意呢?她打人打得这么干脆,就算没混过,也看人混过,跟我的电波很对啊。

然后我俩就住一起了。

她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我经常过去住。

作为一个年轻的混混,夜不归宿是正规操作,我爸妈早已经习惯了,从来没问过我。

刚开始那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我在天上飘,在做梦。

一切都太完美了。

椰子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空闲时候就练舞。

我喜欢看她练舞,我不懂舞蹈,只知道她跳得很有力道,胳膊甩开像鞭子炸响,呼呼地起风。

难怪打我那两拳这么有力,黑眼圈一个星期才消掉。

有一天,我吃完饭,她还切了水果给我,我说太撑了,出去溜溜消化一下,她说晚上早点回来。我说好。

然后我出去,路上碰到朋友甘蔗。

甘蔗捶我一拳,说你小子最近死哪去了?都不见人影。从良做鸭了?

我骂他个辣块妈妈,老子快闲出水了。都家里窝呢。做鸭?做你个卵蛋!

甘蔗哈哈笑,拉我去喝酒。

我俩喝到半夜,又碰上几位朋友刚砍完人,来吃宵夜,大家一起拼桌,拼酒,吹牛逼,吹得好开心。

吹到一半,我手机响了,是椰子打来的。

朋友们正吹牛逼吹到自己马子多到泡不完,一个个跪下来求他不要分手。我有意显摆,装醉,开了免提。

椰子:在哪呢?

一听是女人的声音,朋友们都静下来,看我,那一对对小眼神,把我看爽死啦。

怎么?老子不能有女朋友?

“喝酒呢。咋啦?”我装作不耐烦。

“啥时候回来?”

“干吗?”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水果。”

“这么晚了,水果店早关门了。”我暗爽到不行,偏要一脸腻烦,手指悬手机上,装作想早点挂掉。

朋友们眼睛都看直了。

“你还知道这么晚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椰子突然大声,吓炸了桌边一圈人,碗筷叮当响。

然后手机就挂了。

我半尴尬半骄傲地自嘲:“唉,我一回家晚,她就担心,我不回去,她就不睡。”

一帮朋友震惊过后,贱兮兮地笑,一个个掏刀子出来,挨我身边坐,逼问我细节。

我不屑,无所谓,淡然。

不是说你泡过的马子比你泡过的面还多吗?

不是说你一脱裤子妞就看上你吗?

不是说你扇女朋友巴掌她都跪下来求你不要离开她吗?

一个个嘴上吹得比谁都响,证据呢?女朋友照片呢?电话呢?

只有我有!

看!这我马子,漂亮吧?

我滑开手机给朋友们看,朋友们眼珠子掉下来,“这你马子?”

“是啊。”

“骗谁呢?这么漂亮,眼瞎了找你?”

“我说这几天不见你,原来去学p图了。”

朋友们恶言恶语,说得我更爽了。

嫉妒,十足的嫉妒。

我喝得醉醺醺回家,还带了一盘烤茄子回去,椰子不是说要水果吗?茄子也算水果吧。

我开门,椰子坐在沙发上,没开灯,黑黑的一团,吓我一跳。

我扬扬手里的茄子,打个酒嗝,说给你带的夜宵,以后晚了不用等我——

啪!

我又懵了。就像上次椰子打我两拳一样。

椰子跳过来扇了我一耳光。

“这么晚才回来!”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就算没有误会,她就是单纯地想打我,但我很想跟她说,你男朋友好歹也是在外面混的,不要动不动打我,行不行?

我跟她说了。说我是出去混的,能不能给个面子?

她给我面子,只打我左脸,不再强调平衡。

我想打几下就完了,她都等我等了这么久,打得越痛,爱得越深。

我第一次碰到这么爱我的女人,还是忍一忍。

结果她打得更凶了。

我忍不了,抓住她的手,说:“好了。再打我就生气了!”

她愣了一下,也许是我太用力,抓得她手痛,她的眉头都皱起来,就算皱眉,她还是那么好看。

我更喜欢她了。喜欢温柔又带点小暴力的她,跟我朋友的那些纹身、抽烟、喝酒、满嘴脏话的女人们不同。

她更精致、也更复杂,更爱我,用巴掌爱我。

椰子捧住我的脸,凝视着我,我脸红了,是要打到床上去吗?好期待啊。

咚!

椰子一记头锤锤得我脑壳快裂了,她拿脚踹,拿衣架抽,抽了几下,又喊什么黄金老虎,喊十二条腿、十二条手,喊枫叶,喊流萤,喊残星,喊累了,又去烧开水,我还以为她终于气消了,要做家务宣泄怒气,或者口渴想喝水,我坐在地上,想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狠狠地打回去,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当家作主。

然后我看到她端着冒烟的开水过来,叫我多喝点热水,我吓死了,逃出去。

我在外面徘徊到天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家,就回家了。

我开门,老妈坐在沙发上,没开灯,黑黑的一团,吓我一跳。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逃了。

万幸的是老妈没理我,她只是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我也坐过去,默默地,想了很久。

我爱椰子,椰子吃了我的羊肉串,给我做饭、洗衣服,她也爱我。

正常情况下,要是有点小毛病,我就忍了。

可她的拳头还有脑门实在是太硬了。

打我也就算了,道上混的女人的拳头都吃不住,传出去让人笑话,可她一边打,还一边吼什么黄金老虎,我就受不了。

是啊是啊,沈书影点头。

田青更觉得碰上知音了,抓住沈书影的胳膊继续说。

我忍不住问我妈,“妈?”

妈:“嗯?”

我:“你干吗?”

妈:“等你爸。”

我:“妈,我问你个事。”

妈:“说。”

我:“要是我——以后被家暴了怎么办?”

我妈睁开眼,扭头盯着我,盯得我心发毛,提前打预防针,“你不是经常打我爸吗?看,他又出去喝酒,现在还没回来。”

妈:“你开什么玩笑?你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家暴?”

我:“哈哈,也是。”

我不敢说下去,怕让老妈知道后,我被打得更惨。还是问问老爸吧。他被家暴几十年了,有经验。

我俩又沉默了。

然后老爸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看到老妈和我坐沙发上,愣了一下,接着笑出声,扬扬手里的塑料袋,说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我妈一个箭步过去,夺下塑料袋,扔门外,扇老爸一耳光,“这么晚才回来!”

老爸讪笑:“路上碰上老孙,这不好久没见嘛,就去小聚,点了些菜,聊了一会儿。”

老妈:“点了什么菜?”

老爸说不出话。

我看不下去。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我找到问题关键了,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有老爸这样一个模板在,我敢打回去才有鬼。

我走出去,到门外拣起塑料袋,是牛肉面,汤洒了一塑料袋,还好面留着。

我拎回去,刚进门,把门关了,老爸回头就给我一大耳光,“这么晚才回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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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分手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我发现了椰子的问题。

平时她都好好的,一旦心情不好,或是我做错了什么,她就变成另一个人,暴力,非常暴力。

我趁她心情好的时候找她聊过。

她很坦诚,向我道歉,说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妈妈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常用鞭子抽她爸爸,她从小看到大,受不了妈妈的暴力和歇斯底里,决定以后长大绝不用鞭子抽自己老公。

“等一下。这就是你拿衣架抽我的理由吗?”我眼泪汪汪。

她捧着我的脸,一脸的歉疚,我好喜欢她现在的表情,更怕她又一个头锤锤过来。

她说:“相信我,衣架比沾水的鞭子好多了。”

我想跟她分手,在她觉醒她妈妈驯兽师的基因前,拿沾水的鞭子抽我前分手。

可每次她打完我后,总会抱着我痛哭,说对不起,然后给我做好吃的,替我按摩,还说最近练舞解锁了一个新的姿势,下回可以试一试。

好吃的,不吃也罢。

按摩,不过是把左脸的伤揉得跟右脸一样。

可新姿势——

我抱住椰子,叫老婆我好爱你。

我俩又没羞没臊地住在一起。

一个星期后,我和甘蔗喝酒,又晚回家了。

我开门,椰子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我打个冷颤,想走,想逃。

椰子冲我招手,又站起来,从厨房端来一碗热粥。

我捧着热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椰子是爱我的,她为我做了改变。

我再也不会走上老爸的老路,她也不会走上她妈的老路。

我俩都成功破除了原生家庭的魔咒。

别问我怎么知道“原生家庭”这四个字的,妈的,为了不让老婆打我,我去图书馆翻书,咨询过妇女庇护所,打电话给110,看到听到一大堆名词,算是半个被家暴专家,真丢脸。

我看着椰子的笑脸,隔了一层热粥的蒸汽,蒸糯泡软了,格外迷人。

我的胆子也肥了,看没勺子,想叫她再拿把勺子来,刮着吃。

这粥隔着碗都烫手,热了好几次吧。

椰子叫我举起来,我举起来到嘴边,呼呼地吹,粥皮一层层地皱。

“举高点。”椰子说。

我举高。

“再高点。”

我再举高。

“举到头顶。”

我举到头顶。

“跪下。”

我跪下。

椰子说这个新姿势可管用了,你端不住,粥滚下来可就不好,下回记得早点回家。我去睡觉了。

我跪着流泪,妈的,新姿势,真烫手。

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

尝过椰子的温柔,品过椰子的暴虐,她就像头守着金山的巨龙。

我渴望她怀中的金山,又恐惧她口中的龙焰。

这种矛盾逼迫我去寻求一个答案。

我不准备去书里找答案。

图书馆里只有《我为什么打老婆》、《妇女受暴口述实录》、《妇女权益系列保护丛书》,没有《我为什么打老公》、《男人受暴口述实录》、《丈夫权益系列保护丛书》。

我也不准备去妇女庇护所,不想再被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嘲笑:“我们这里是妇女庇护所,不庇护男人。”

更不准备打110。上次打110的经历实在不愉快。

我:“喂,110吗?”

110:“是。请问什么情况?”

我:“我老婆打我。”

110:“什么?”

我:“我老婆打我。”

110:……

我:“喂,在听吗?”

110:“对不起,让我们先笑一会儿。”

我很受伤。想了一会儿,去找甘蔗,用甘蔗的手机打110。

我:“喂,110吗?”

110:“是。请问什么情况?”

我:“帮我打一下妇女庇护所。我想接受庇护。”

110:“为什么?”

我:“我老婆打我。”

110这回没沉默,直接笑出声,我怒了,摔了手机,摔完后,看着一地零件,我才醒悟过来摔的是甘蔗的手机,甘蔗看我,我看他,我说:“我赔。”

我拿着新手机去找甘蔗,甘蔗新交的纹身小太妹坐在他大腿上发嗲。

我很羡慕地看着他俩,我就想要这样肤浅的爱情啊。

甘蔗拿过新手机,转手就递给纹身小太妹。

小太妹一愣,接过新手机,问:“干吗?”

甘蔗说:“你不是说你的iphone7都用旧了吗?那,给你买了个新的iphone7。乖,自己玩去,我们要谈正经事。”

小太妹很不爽地拿着新iphone7扭屁股走了,甘蔗看着她的屁股蛋在牛仔短裤下若隐若现,恋恋不舍地回头,正了脸色,说:“好。怎么办?叫兄弟们砍了她?”

“砍你妈!你砍得过她吗?她妈的,我老婆光用根衣架就把我抽得滚地上叫妈妈!”我怒了,喷回去。

甘蔗挑挑眉,“听你这意思,你还挺骄傲?”

我脸红了,仰头喝酒,啪!放下酒瓶,恶狠狠地说:“怎么办?提个意见。”

“打回去啊!女人不打,还宠着?”甘蔗说。

“我也想啊,这不是打不过嘛!”我说。

“那是你打不过。我去会会嫂子。先说吧,打到什么程度?不伤脸是吧?”甘蔗说。

我本想说你就别去了,待会儿被打得你妈都不认识别来找我。可看甘蔗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像在说混混不泡小太妹,找圈外人,活该被家暴。

我又把话咽回去,说:“好啊。”

第二天,我约了和甘蔗见面。

到了常见面的小吃店,转了一圈,没看见甘蔗,只看见甘蔗的小太妹女友坐在一个猪头脸上发嗲。

我不在意,混这行的,换男友和换女友比青春期的男生换内裤还勤快。很正常。

我随便挑张桌子坐下,给甘蔗发消息,还没来?

甘蔗:来了。你还没来?

我:我早来了!你人呢?

甘蔗:我特么才早来了!厕所都上三趟了。你人呢?

我扭头看,正对上那猪头的脸,猪头的眼也对上我,先叫出声:“田青!”

我看了好久,才认出猪头肿胀的脸下依稀有甘蔗的模样,不由大喜,还要装成悲痛欲绝的样子:“谁把你打成这样?”

猪头甘蔗照例支开小太妹女友,捂着均匀肿胀的脸颊,说:“兄弟,你惹上大麻烦了。”

我欣赏着他的猪头,真想拿把尺子量量左右脸距,几天没挨打,我老婆的手劲越来越精准了,说:“废话,我知道。”

“兄弟,听我句劝,嫂子真不是一般人,分手吧。”

“我也想分啊!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分?”

“是打你打得死去活来吧?”

“有什么区别吗?”我嘴硬。

甘蔗端着一个猪头仔细端详我,半天,叹口气,说:“你变了。”

我看着甘蔗的猪头,说:“你才变了。”

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叹气,发呆,过了好久,甘蔗才回过神,一拍桌子,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俩分手。”

“什么办法?”

“你去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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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高档餐厅

那天我故意很晚回家,全身是血。

血是鸡血涂上去的。现在这年头,打群架叫来的人大多互相认识,拿刀叫上几句,多半打不起来,有的时候,迫于主顾的面子,多少要惨烈点,所以鸡血是我们必备的道具之一。

甘蔗向我强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嫂子只是能打,本质还是个好姑娘。

甘蔗扶着自己的猪头说,很没有说服力。

你满身是血回去,吓到她,她就会主动跟你分手。

她主动提分手,总没事吧?

我看到椰子坐在沙发上等我,她慢慢站起来,看着我,在我的血衣上扫来扫去。

我淡淡地笑,掏出一根烟点着,叼着,挨着墙缓缓坐下,一只脚弯着,喷出一口烟。

怕了吧?我可是正经混混,满身是血很正常。

我等她尖叫,等她慌张跪下来,看我伤到哪里,然后我再淡淡地说捅了别人肚子一刀,帮那人割了个阑尾,小手术而已,不要在意。

她没叫,但跪下来了,看着我的血衣。

我的手有点抖,嘴巴也有点抖,香烟的光亮亮暗暗,照得她也忽远忽近。

她指着我的血衣问:“你什么时候买了件红衣服?”

我说:“这是血。”

她说:“好。还以为你又乱花钱了呢。”

她站起来要走,我很失望,连是谁的血都不问一声吗?

椰子又转身回来,我也升起一丝希望。

她夺走我嘴里的烟,按在我胳膊上掐灭,我疼得只抖,她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想跟她讲道理:拿烟烫我胳膊就对身体好吗?

可一说出口就变成:“好的,我再也不抽了。”

我再去找甘蔗商量,甘蔗看着我的胳膊唏嘘,说:“你昨晚回去,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去你妈。为什么不早说?”我捂着胳膊骂。

“所以我连夜赶了一个方案,你看看行不行。”

“什么方案?”

“你有钱吗?”

“干吗?又要借钱打胎?”我警惕起来。

“不,只是问一下,你有钱去高档餐厅吃一顿吗?”甘蔗问。

“多高档?汉堡王算吗?”

“不算。就那种穿西装,打响指,叫waiter的地方。”

我肃然起敬,甘蔗居然知道念waiter。

“哦,那就没钱。”

“很好。那嫂子呢?她有没有钱?”

“她失业快半年了,靠去舞蹈班当老师赚点钱,还要付房租,给我买新衣服,买菜,交水电费,根本不够。”

甘蔗对我竖个大拇指,赞许我花椰子的钱。混混没混出名堂前,都是要靠女人养的。

“好,太好了,那这个计划有九成的可能成功。”

我听了甘蔗的话,带椰子去高档餐厅吃饭。

据说是什么比弗利山庄餐厅的分店,一水的西餐,穿西装的服务员,个个腰板挺得笔直,戴个小领结,餐厅的椅背高得惊人,横过来可以当棺材板用。

我和椰子坐下来,我拿过菜单,照着最贵的点了,什么菜不知道,反正最贵。

然后等上菜,烛光中,我看椰子,椰子的眼和跳跃的烛光重合到一起,分不清。

我暗喜,很快,我就要离开这个魔鬼了。

上了菜,一个大盘子,一坨面,几片菜叶,汤汤水水的。

我笨拙地拿叉子吃了,还没方便面好吃,椰子也吃了,她吃得比我好看得多,我看她吃,看到差点醉过去,忘记是过来分手的。

连忙狠了狠心,手放桌子底下,掐了好几下大腿。

魔鬼,这就是个魔鬼!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

饭吃完了。

我还点了甜点。

甜点吃完了。

我打响指,“taxi。”

服务员在远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过来。

我说买单。

服务员说:“好的,一共一千七百七十一。帮您免去零头,一千七百七十元整。刷卡还是现金?”

我说:“支付宝行吗?”

服务员说可以。

我说:“花呗分期行吗?24期免息?”

服务员一头大汗,说:“这个——我不清楚。”

我说:“那你去找清楚的人问一下。”

服务员转身跑走。

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椰子说:“你有钱吗?”

椰子摇头。

我做忧国忧民状,心里暗喜,“那就糟了,我也没这么多钱。”

椰子出奇地没有骂我,更没有动手,只是用那烛光似的眼睛看我,像要把我烧出两个洞。

分手在即,我心中又有点不舍。

其实椰子虽然打我,但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打过我,挺照顾我面子的。

还好我及时清醒过来,坚定了分手的决心,继续计划:“那就只能吃霸王餐了。待会我说动手就动手。”

我抽了一根头发放到餐盘上,卑鄙地笑。

呵呵呵。

这回要是你还跟着我,不想分手,我跟你姓!等等,椰子姓什么来着?

算了,些许细节,无需在意。

这就是甘蔗想了一个通宵后的成果。

他仔细分析了椰子的性格,指出嫂子除了异常暴力外,其他方面就跟任何一个正常职场女性一样,持家,理财,努力赚钱。

要是在她面前吃顿霸王餐,耍赖撒泼,一定会让她看不起,她看不起,就会鄙视你,鄙视你,就会和你分手。

我深以为然。

分手果然还是要走攻心战。

像我这种烂人,是配不上勤俭持家,暴打老公的椰子。所以,放了我吧。

服务员来了,还跟着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

经理正要说话,我先做手势,阻止他,指着餐盘上的头发,说:“这头发——”

椰子站起来,隔着桌子抓住我头往餐盘上掼,咣当一声,餐盘没碎,桌子裂了,断了只桌脚,歪着,一桌的盘子碗碟当当当摔地上。

我的脸竟没有多痛,竟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老婆的隔山打牛功力真是越来越深厚了。

椰子当着经理、服务员和全餐厅的客人打了我三分钟。

打得我满脸是血,骂我出门吃饭为什么不带钱。

其实我不怎么疼。真的。

椰子对我挺好的,打得重,伤得轻,只是看起来很惨而已,就像按摩一样。

可其他人吓坏了。

经理马上赔礼道歉,说客人不要激动,再打就出人命了。

椰子继续打。

经理说餐具不用你们赔,请快点带这位先生去医院看看吧。

椰子继续打。

经理说这顿饭钱不用付,两位请快走吧。要不一会儿外面塞车不好开。

椰子收手,扶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出餐厅。

在经理和服务员同情目光注视下,椰子凑我耳边说:“我的霸王演得怎么样?有黄金老虎的神韵吗?”

我嗯。

椰子说:“你要去工作了,赚了钱要还给人家。我只能帮你这一次,总不能每次吃饭都打你吧?”

我嗯。

椰子说:“我们也交往这么久了,新姿势也试过了,霸王餐也吃了,知根知底,接下来该见见你爸妈了,你说对吧?”

我嗯。

嗯?

第五百零八章 我爱你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她见到我爸妈,尤其是我妈。”我拖着一身伤,赶到甘蔗家,敲开他家的门,倒下前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等我悠悠醒来,甘蔗光着上身,叼了根烟,烟灰积着老长,硬是不掉,星火光芒照他脸上,像红了脸。

我看看他凌乱的床,说:“对不起,打扰你和你女朋友了。”

甘蔗说:“不,该谢谢你。我差点撑不住,刚好你来了。说吧,什么事?”

我说:“还是不打扰你了,让我休息一会儿,明天再说吧。。”

甘蔗骂:“放屁!罗里吧唆,快说!”

我只好把事情说了。

甘蔗问:“为什么不能让嫂子见你妈?”

我:“我妈打我爸。”

甘蔗:“所以呢?”

我:“你还不明白?我妈打我爸,椰子打我。万一她俩看对眼,我妈就要她做儿媳妇怎么办?”

甘蔗:“开玩笑呢这是!椰子把你打这么惨,你妈都忍得下?亲生的?”

我:“那你是没看过我妈怎么打我爸。”

沉默。

甘蔗不愧是甘蔗,在烟灰掉下前,想到了三个方案。

一:你出柜。

二:你绝症。

三:你劈腿,搞大女人肚子。

“这三项中任一项,嫂子能忍下来,我服她。”甘蔗狰狞道。

“出柜?总得有对象吧。”我质疑。

甘蔗指指自己,用小拇指拢拢鬓角。

我一阵恶寒,明知是装的,也想吐。

“不行。我们兄弟情义,肝胆相照,不容玷污。”我大义凛然。

“那就只能扮绝症了。”甘蔗竟似有些惋惜。

“不行。她天天打我,打完再按摩,帮我活血化瘀,说实话,我体格比以前没交往时还壮些。绝症瞒不过她,要让她知道我骗她,怕是会真打进icu。”

“那就劈腿,搞大女人肚子,让女人去闹。”甘蔗说。

“没女人。怎么搞?”

“我有。”

“这么大方?”我吃了一惊。

“想什么呢?我女朋友认识不少小姐妹,出来演戏,赚个外快,方便得很。”

“大肚子也能装?”

“对啊。不用装的,找刚怀上的就好。”

我和甘蔗商量好细节,大肚子女人如何扇我耳光,如何甩出伪造的亲子鉴定书,如何说出当时造人的细节,力求在椰子面前塑造我渣男的形象,第一时间凉了她的心,让她心灰意冷,打我一顿就走。

对,最后一顿,只要不打死,只要打完分手,一切都好说。

好期待啊。

为了营造感情不和,外面有人的氛围,我也不回椰子家里,回自己家。

推开门,我就闻到羊肉串的香味。

我受不了。

“爸,你外面卖羊肉串,回家还吃羊肉串,你是——”

话说到一半,我站住了。

餐桌前,满满一盘的羊肉串。

我爸、我妈并排坐着,都托着腮帮,笑眯眯的。

他们不是看着我笑,而是看着一个女孩笑。

那女孩正埋头吃羊肉串,一串撸下来,丝溜顺滑。

那女孩背对着我,听到声音,转过头,嘴鼓鼓地冲我招呼:“你回来啦。过来一起吃吧。叔叔烤的羊肉串真是太好吃啦。”

是椰子。

她来我家了。

我失了魂,左脚右脚轮流踏着,移到桌边,坐下。

我妈白我一眼,又对椰子笑。

我爸冲我挤眼睛,也对椰子笑。

我想死。

椰子吃完羊肉串,我妈站起来说有事情出去一下,我爸还坐着笑眯眯,我妈揪他耳朵起来,温柔地冲他耳朵眼吼:“你是不是也有事情要出去一下?”

“没有啊。啊啊啊啊!有!”我爸的耳朵在离开脑袋之前,终于让大脑转过弯来,跟我妈一起出去,带上门。

我看看椰子,又看看剔干抹净的羊肉串签子。

我怕椰子会抓一把签子戳我手上。

为什么?不为什么。纯粹是被打多了以后的本能联想。

椰子说我想吃羊肉串了,就来你家,没想到你爸妈这么热情。

我嗯。

椰子说你妈还说要送我个见面礼,怪不好意思的。

我嗯。

椰子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爸妈的,你爸妈感情肯定很好吧。

我嗯。想:像你打我那样好。

椰子不聊了,站起来收拾签子和盘子,把吸油纸卷起来扔了,挤了洗洁精到盘子上,搓了几圈起泡,斜到水龙头下冲。

水哗啦啦响,她冲完盘子,又拿抹布擦了灶台,看垃圾筒满了,提起塑料袋,旋几圈,打个结,又重新套了袋新的垃圾袋。

我恍惚看到老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那厨房里碗筷叮当的响声似是催眠的铃声,带我穿越时光,到了未来。

十年后、二十年后,我跟椰子估计就像现在这样。

她在厨房忙活,我在桌子旁无所事事。

她时不时会打我,我等她打完,享受她的按摩。

也许——

我和她结婚也不错。

这个念头蹦出来,吓了我一跳。

吓过之后,那温馨的感觉还积在心底,挥之不去。

我开始想椰子的好,想她打我也不全是没有理由。

她有梦想,想跳舞跳好,跳给更多人看,有一个更大的舞台。

她努力赚钱,支付自己的学费、房租、还有我吃饭喝酒的钱。

她对我要求不多,就是早点回家,找份工作,还有心情不好时让她打一顿。

我突然理解老妈为什么眼瞎看上老爸了。

不是眼瞎。

这是爱情。

爱情啊。

我看着椰子的背影,笑起来。

老妈回来了,看厨房被椰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嘴巴都笑歪了,拉着椰子的手去房间里,把门关上,不知聊什么。

过了很久,椰子才出来。

椰子有些脸红,不敢正眼看我。

老妈在房间里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该不会是同类相吸,把打老公的天山折梅手奥义尽数传授出去吧?

老妈推推我,说天黑了,送椰子回去。

我说哦。

我跟椰子出门,天黑黑,地黑黑,马路上一股热石头味。

我俩都没说话,默默地走。一直走到我跟她第一次相遇的巷子附近。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朝巷子里去。

我跟进去。

巷子里没人,只有路灯的光和杂乱的影。

她唱起歌。

我只看过她跳舞,却从没听过她唱歌。

她唱孙燕姿的。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时侯我的外婆总会拿刀捅我……”

咦?歌词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她唱得真好听,比电视上那些明星都要好听。她其实可以当偶象的。

她唱着唱着,停下脚步,后退,靠在墙上,看着我。

我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双星星般的眼睛,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那时她在哭,现在她在笑。

我凑近了,嘴快碰到一起,说:“喂,美女,交个朋友吧。”

我已经想到第二句话要说什么了。

我要说“我爱你”。

虽然交往这么久,但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现在我想说了。

“椰子,我——”我刚开口,椰子却闭眼了,脸迎上来,脸颊红得烫手。

“田青!我爱你!我肚子里的孩子也爱你!!!”一个女人站在巷口,挺着肚子,冲我大叫。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后悔

张一帆的脑袋又糊涂了。

不可能整个割掉的。章老师长了胡子,他不像王垒、高树一直有剃胡子的习惯。

张一帆仔细地看章本硕的下巴,章老师的胡子直直的,很健康,很茂密。

张一帆宽了心,马上否决了那个荒谬的可能,接着又揪起心来。

章本硕站起来,环视众人,甚至连王垒也没放过。

他的眼珠湿漉漉的,声音沙涩,“王老师,接下来的事让我说吧。”

他看向王垒,征求意见。

两人的目光再没逃避闪躲,经过7cm的坦白后,王垒整个人轻松不少,他眯上眼,点点下巴,接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的孩子吃完午饭,出来玩耍。

工作人员早已把舞台拆掉,院子中间一大片空地,那只大象还留着,甩着又粗又长的鼻子去追孩子,孩子们咯咯笑着逃开,回头看大象追不上,又故意跑回来拉大象的长鼻子,再哈哈跑开,院子里有阳光、有大象、有笑声、有鞭炮的huoyào味。

章本硕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天楼顶烧着,王老师为了记录数据拍照,耽搁了时间,抱着可可出来时,已经晚了,我救了悠悠回来,想再冲进去找他,王老师也冲出来,下巴上被火燎了一块。”

章本硕看王垒的背,依然挺立着,章本硕略微安心。

既然王垒都说出了7cm,那么再隐瞒下去也没必要。

最困难的部分让他来说吧,算是他为王老师做的最后一点补偿。

“烧伤后去了阳光男科医院,我帮老师办好手续,等快手术了,刘一刀跟我说有点小问题,我问他什么问题。他说烧伤的面积比想象的要大,要取头皮做皮源植皮,我说不行。刘一刀问为什么。我说王老师有女朋友了,取头皮做皮源,要剃光头发,影响形象。而且皮源面积不够,肯定要做扩张植皮的吧,那样太痛了。”

“刘一刀说那怎么办。照你这么说,屁股上的皮肤也不能用了?我说对。刘一刀说王垒割都割过了,那里的皮也没了。我说我没割过,用我的。我不能再让王老师受伤。”

大家吃了一惊,集体扫视章本硕的裤裆。章本硕两腿叉开,坦然面对众人目光。

隔着裤子看不出什么,众人又转去看王垒的下巴。

王垒的下巴严严实实地用衣领包着,也看不到什么。

“是的,我割了那里,把皮给王老师用了,他那里恢复得很好,我不后悔。”章本硕说。

众人的目光像皮球,在王垒的下巴和章本硕的裤裆间弹来弹去。

王垒突然转过身来,冲到章本硕跟前,揪住章本硕,两只眼咬着章本硕的瞳仁凿进去,一串火星飞溅。

“你、你再说一遍?你不后悔?”王垒喘着粗气,心打鼓似的,隔着肉,敲响章本硕的心,“你说!你不后悔?”

“对,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会割!只要王老师你好,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章本硕瞪回去,两人目光缠在一起,变成锯条,来回拉扯,滋着火,烫到心。

“当时阳光心理就我和高树能割,高树还要拍片,使用频率很高,不能割,那就只有我了。我不割,谁割!”章本硕说。

王垒一把推倒章本硕,又压着章本硕,劈头盖脸乱打一气,“谁让你割的!我求过你吗?剃光头又怎样?扩张植皮又怎样?谁要你的皮!”

章本硕躺着,完全不抵抗,任王垒打,脸木木的,突然笑起来,笑到流泪。

王垒锤了几拳,打到章本硕下巴,摸摸章本硕的胡子,大哭起来,翻到一边,瘫在地上,像条等死的病狗。

所有人都明白了。

黄中发明白了,王垒第一次向他介绍章本硕时,那古怪的表情,一边说章本硕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心理咨询师,另一边又咬牙切齿的,像是给仇人介绍最新上市销售的墓地。

那里的皮给王垒的下巴用,嗯——

黄中发怔了一下,想到之前看见王垒现身,他有意ciji王垒,用脸去贴他的下巴,反复摩擦——

摩擦王垒的下巴,就相当于摩擦章本硕的——

呕……

黄中发跌跌撞撞捂嘴出门,跑出去了,房间里还留着一股胃里泛上的酸气。

黄宇明白了。

虽然不是他想的那样,章老师看王垒只有7cm,毅然连根割掉,送给王垒,让他用一下。不过也很伟大了。

毕竟是在那里割上一刀啊!

黄宇对上丁铃的眼神,起了一身的冷痱子。

丁铃问:“你要不要也去割一下?”

黄宇摇头,摇起来就不敢停,生怕一停,丁铃就当他同意了,拉他去刘一刀那里。

丁铃只是随口问问,今天学到了很多知识,虽然自己用不上,不过以后老公也许用得到。

丁铃看到呆在一边的陈秀梅,叹了口气,她突然理解王垒了。下巴贴上了章本硕那里的皮,每天洗脸、刷牙、剃胡子,摸到的都是——

更别提和陈秀梅亲亲了。

啊!想一想就恐怖!

六六明白了。

她庆幸上次家里着火,没烧到自己。要是自己也烧伤了,以章本硕这家伙的个性,说不定又要割了哪里的皮,给她补上。

小周明白了。

果然biàntài是会传染的。有这么biàntài的助理,就有更biàntài的老板。

唉,想吓到六六,更难了。

张一帆明白了。不过他早就明白了。

在王垒说出7cm真相时,他就和自己发现的版本对照,找出了残酷的真相。

说出来,王垒再也做不了正常人。

知道消息的人看到王垒,会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你看,是包头啊。

这是何等的屈辱,还别提在自己的前女友面前说出来。

冷静、理智的陈秀梅也呆滞了,半天没说话。

她曾协助警方调查过连续杀人犯案件,面对过最凶残、最没人性的杀人犯,都没有畏惧过。

可这回她迟疑了。

她不确定自己能像剖析杀人犯心理一样,解决王垒的问题。

不过还是要试一试。

陈秀梅走到王垒身边,跪下去,拉他起来。

王垒坐起来,陈秀梅捧着他的头,直视他的双眸,什么话都不说。

王垒的眼中渐渐有了光。

“秀梅,我——”

啪!

陈秀梅重重给了王垒一耳光,打得他头偏过去,差点扭到背后。

小周皱皱眉,这老女人的身手不差,要是年轻个几十岁,他也得认真对付。

“秀梅,我——”

啪!

又是一耳光,毫不留情。

王垒吃了两个耳光后,学乖了,不说话。

陈秀梅搂住王垒的脖子,拉下他的衣领,露出下巴,亲了上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 隐私共享

“你替椰子彩排?”吕佳和一车的女孩子盯着沈书影看。

司机也扭头看。

几个小时前他送沈书影去机场赶飞机,结果沈书影自己跑回来,原来如此,沈书影就是想女装上台表演!

丁铃推沈书影进去,吩咐道:“来不及了,一下车就要上台表演,在车上准备好,他也要交给你们了。”

车门关上,出发。

沈书影缩在车门边,后悔自己是不是笑得太早。

一车的姑娘盯着他,好像用眼睛就能扒光他衣服。

沈书影抱着胸,对吕佳讨好地笑。

吕佳上下扫了沈书影好几眼,打个响指,“孩儿们,给我扒光他。”

车厢内瞬间亮起好几对眼,几只手抓住沈书影往中间拖,还有几只手已经搭在他裤子上。

熟归熟,可还没熟到这种程度。

沈书影大叫:“我自己脱,自己换衣服!”

吕佳从包中掏出硅胶胸贴、束胸、内衣、一件件抛沈书影身上,问:“这面粘哪?”

沈书影摇头。

“这拉链放前还是放后?”

“放前,不,放后,不前不后!”

“先穿这件还是先穿这件?”

……

吕佳拿出一堆东西,一个个问来,沈书影最后终于松开手,瘫在椅子上,任姑娘们摆布。

这几天他练习了如何跳得像个女人,却没上最后一课,如何穿得像个女人。

在他的认知里,衣服只分为上衣和裤子两大类,上衣又可分为外套和内衣。

他从没想过在女人眼里,衣服还可以细分成这么多类目,堪比生物学的界门纲目科属种。

最小公倍数的速度很快,十分钟就给沈书影换上新衣服,小圆给他做头发,云娜给他化妆,秀哥给他开筋,jennie教他对rap口型,carry提醒他队型走位,真妞给他一包纸巾说压力大可以撕纸巾解压。

吕佳负责跟沈书影聊天。

“椰子是你找回来的,田青也是,你到底是杀猪的,还是写手,还是失踪人口调查组的?”吕佳问。

沈书影看云娜拿着一个鲜红的口红,旋出来要往他嘴上涂,忙问:“这么红?一定要涂吗?不是戴面具出场吗?”

沈书影自认不是男生女相,跳舞可以模仿,这张脸再怎么化妆,那棱棱角角却是砍不掉,涂口红有必要吗?

云娜白他一眼:“你穿了裤子就不穿内裤啊?做女人啊,看不见的地方也要精致才行。”

jennie白云娜一眼。

沈书影放弃抵抗,涂就涂吧。

吕佳问他:“田青和椰子到底什么关系啊?到底谁追得谁?你怎么说服他回来的?他为什么跑出去啊?”

云娜说:“对啊对啊,我也想知道。”

边上一圈女人围过来。

只有carry正在调试太空人,在笔记本上鼓捣。

沈书影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好像第一次相亲碰上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看不下去,说:“这是别人**,说出来不好吧?”

“**?”云娜眉毛挑起来,一个个指过来,说:“jennie不穿内裤,carry打王者荣耀请过一个代练,喜欢上代练,向他告白,结果被代练怀疑carry是不想付钱才告白,代练拒绝了她,carry偷偷哭了一个星期,秀哥和我们第一次去练瑜伽,教练叫我们双手放胸前搓一搓,秀哥搓自己胸搓到脸红,睁开眼,才发现是双手互搓,搓掌心……”

“还有谁?这里还有谁的**我不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共享是基本原则,快,说出来,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椰子姐鉴别渣男?”云娜拿着口红逼过来,一副严刑拷打的样子,只要沈书影不从,就给他画个大花脸。

沈书影不认同云娜的**共享,说得好听,无非是满足自己的**。他看向其他人,问:“你们该不会也这么想吧?”

jennie等人有点动摇,却也没说话,只是看向吕佳。

丁铃姐、椰子不在,就是吕佳当家作主。

吕佳皱眉,摇头:“**就是**,哪有共享的?云娜的话你别当真。”

沈书影很感动。终于找到一个三观正的同志了。不孤单的感觉真好。

吕佳搭上沈书影的肩,一把搂过来,说:“不过**说出来,大家都知道了,就不是**了吧?说吧,我们听着呢。”

沈书影看吕佳很久,这漂亮的脸蛋下隐藏着多少罪恶啊。

现在小圆还在给他做头发,云娜还在化妆,要是不说的话,她们会施展什么手段,沈书影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为了自己的安全,沈书影也只能说服自己,不说的话,这帮女人怕是会对“渣男”田青做些什么事。

还是说了吧。

沈书影把田青的事说了。

车里安静下来,除了carry还在敲笔记本,想着怎么连到演播大厅的太空人。

吕佳反复打量沈书影,看得沈书影发毛。

“有什么问题吗?”沈书影以为吕佳她还是对田青不满,口口声说椰子家暴他,却是个吃软饭的不成器混混,还伤了椰子的心,好意思喊冤?

“真不是章老师叫你过来帮我们的?”吕佳问。

沈书影本想说不是,可想了想,又觉得也有这个可能,只能老实说不知道。

云娜插进来问:“你好厉害啊!听田青这样说一遍,你怎么一下就找到漏洞,问那个女人怎么在巷子里碰上他俩的?也是章老师教你的吗?”

沈书影正要说,carry大叫:“连上了!”

笔记本屏幕亮起,跳出《我是演员》的舞台画面。

云娜等人顿时忘了沈书影,围到carry身边。

沈书影也挤过去看。

他现在化了妆,戴了假发,还修了眉,和一帮女生挤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就像大学女生在宿舍里关了灯,拉上窗帘,准备好黄瓜、胡萝卜、茄子,一边看电影,一边敷黄瓜面膜一样。

舞台上站着椰子和田青。

太空人的镜头还带到观众席的一角,只能看到观众的背面,每个人都前倾着,没靠着椅背,一动不动,仰头看着舞台。

田青拉住椰子的手,把她按到墙上,说:“喂,美女,交个朋友吧。”

椰子没说话,太空人的镜头给不了特写,看不清她的脸,但吕佳她们都觉得椰子哭了。

田青又说:“我爱你。”说完就吻下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一十四章 你打算怎么做?

唐东柯和小燕坐在成余对面,成余正在收拾行李。

“成先生,我们还可以合作。”唐东柯说,他的头已经不流血了,但鼻子还歪着,说话都带着鼻音。

成余没看他,继续收拾。

和小燕达成交易后,他的条件是他去帮忙抓jennie,jennie身上的内裤归小燕,小燕要负责录下jennie***的视频,再交给他。

他再用这段视频彻底搞臭最小公倍数。

如果不是被沈书影一次又一次的见招拆招逼到绝路,他绝不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可是,就算他放下自尊和身段,去做这些脏活,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次任务彻底结束了。他跟吕佳解释了一下,说是临时抓了jennie,是为了引蛇出洞,找出幕后黑手,然后就准备走了。

吕佳当然相信他,从结果上来说,就是如此。

jennie毫发无伤,唐东柯、小燕都被抓个正着,唐东柯和他手下的员工都被打得很惨,黄宇还要接着告他们。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成余很后悔,也许他根本就没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次复出是自己托大了。

毫无意义、浪费时间、又在同一个人身上栽根头。

成余想到章本硕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心就发寒。

唐东柯见成余不说话,急了,站起来对床头柜说:“成先生,真的,你说要搞垮最小公倍数,我有一个办法,一定能搞垮她们!”

小燕拉拉唐东柯,指指另一边的成余。

唐东柯又转向成余的行李箱。

成余停下来,问:“什么办法?”

唐东柯问:“成先生,我们联络的太空人还在吗?”

成余把太空人扔给小燕。

唐东柯示意小燕把太空人的画面放出来。

小燕拿出笔记本电脑,连上太空人,画面里跳出一帮女生,视角像是放在桌子上,那群女生正是最小公倍数,她们站着,互相检查麦克风,衣服,还有个从没见过的女生站在墙角,一头长发,冷傲性感。

唐东柯指着笔记本电脑说:“黄宇把我的太空人都收走了,但他不知道太空人有个特殊指令,一旦开启,就可以唤醒所有设备,现在他在演播厅的动态,还有最小公倍数彩排的现场都在我的监控下。”

“哦,那你打算怎么做?”成余问。

唐东柯的眼睛闪着光,好像眼镜架上还有镜片似的。他指着画面上的吕佳,说:“搞她!搞死她!吕佳是最小公倍数的核心。什么jennie、椰子,就算有丑闻,也动摇不了她们的根基,只有吕佳才是关键,拍到她的裸照,监听到她上厕所的声音,搞到她的社交账户密码,她就完蛋了!”

唐东柯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挥拳大吼。

他要发泄,他要复仇!

他本是个理智追星粉丝,卖些明星偶象不需要的私人物品,顺便赚点劳务费而已。

他从没想过要搞垮最小公倍数,理智追星,合理赚钱才是他的座右铭。

可是现在他变了。

赚钱不再是他的第一目标,复仇才是。

都是因为最小公倍数,因为那个不穿内裤的jennie,因为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沈书影,因为那个一脸贱兮兮要告他侵权盗版的黄宇,因为那个变态暴力女椰子!

他要集结所有力量,把最小公倍数这个所谓清纯元气可爱女团拉下来,让世人看清她们肮脏丑陋虚伪的面孔,一起唾弃她们,让她们永远不得翻身!

要做到这一切,只靠他一个人不行,还需要眼前这位成先生!

成先生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绑来jennie,对付吕佳自然也行!

唐东柯走过去,握住门把手使劲地摇,“成先生——”

小燕拉他走到成余身边,唐东柯抓到成余的手,用力摇:“成先生,要是拍不到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您吗?劳烦您把吕佳抓过来,剥光了衣服,录段视频,再放几个男人进去,蒙上她的脸,谁也不知道她就是最小公倍数的吕佳,哈哈哈——”

唐东柯高度近视的眼只能分辨出大概的色块,之前说了一大堆,成先生都没有什么反应,说到剥光吕佳衣服时,那堆色块中突然刺出一道光,像是刀子反光,成余的手也紧了紧,捏得他指骨爆响,微微刺痛。

唐东柯大喜,抓到重点了。原来成先生喜欢这调调啊。

他常年接触黑市客户,那些客户什么变态的需求都有,相比之下,听到剥光衣服就兴奋的成余根本算不了什么。

唐东柯知道成先生的爱好了,专捡成先生喜欢听的说。

“成先生,要不这样也行,抓到以后,吕佳任你处置,你想做什么都行。”唐东柯盯着那一团浮动的色块说,成余的手越来越用劲了,像铁钳子一样。

“哦,想做什么都行?”成余问。

“对对对,想做什么都行。放心,出了事,吕佳也不会往外说的。她们可是明星啊!表面上看起来高高在上,真要发生什么事,比普通人还不如!要被媒体知道,爆出料来,被全国人民调侃,比死还惨。”唐东柯额头出汗,很想提醒一下成先生,不要那么激动,手可以松一点。可又舍不得打断这难得的气氛。

“要是你,你打算做什么呢?”成余显得很有兴趣。

唐东柯想了想,揣摩客户的心思他最拿手。

上次那个要花一百五十万买jennie内裤的客户就是他挖掘的。那个客户在线上找到唐东柯,聊了半天,弯弯绕绕的,就是不提要做什么,还是唐东柯看穿了他的心思,带他解放天性,让他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我想要jennie的内裤!

现在,他也要解放成余的天性,这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积蓄了太多负能量,正是要爆发的年纪啊!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她关到一个小黑屋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台老式的电视机,打开看,却什么都看不了,只有雪花画面嗤嗤地吵。”唐东柯一边想一边慢慢说。

他看不清成余的脸色,但幸好握着他的手,可以从触觉感知成余的情绪。

“好,然后呢?”成余问。

“然后,然后我就剥光她的衣服——”

“接着说。”

“放几个男人——”成余的手一直没动静,还是钳着唐东柯的手,唐东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如果现在是场产品发布会,他已经失败了,根本就调动不起观众的情绪,要再狠一点!

“放几条狗进去!很凶的大狗!饿了好几天的那种!”唐东柯咬着牙说,好像已经变成了一条饿狗。

“然后呢?”成余的手再次握紧。

唐东柯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断了,痛归痛,他好开心,我是个营销天才。

“然后,电视上突然播出《善良的救赎》,整天整天地播,只有这一部电影,折磨死她!哈哈哈!”唐东柯畅快地笑,好像已经报复成功。

成余的手突然松开,压力卸去,唐东柯的手也解放了。

这一刻,唐东柯的心好像和成余的心连在一起。

他看到成余那团模糊的色块中分出一条长长的色块,搭在自己肩上。

成余说:“好,就照你说的办。”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一十五章 见不到面的盟主

唐东柯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他坐起来,看不清,只隐约分辨出是在房子里,有一台电视机。

他在墙上摸了一会儿,摸到开关,按了几下,灯没亮,或者说根本没有灯。

唐东柯再去开电视机,电视机开了,嗤嗤地响,吓了他一跳,没有频道,只有雪花声。

他胡乱按了几个按钮,换了频道,还是一样。

唐东柯叫小燕,没人应。

他借着电视机的光,摸到门边,拉门,门关着。

唐东柯慌了,这时终于拼齐晕倒前的记忆。

成余说就照你说的办。

然后他就晕了。

怎么回事?

对了!一定是沈书影那酒瓶!还有田青那几下!

当时没感觉,后遗症现在才爆出来。

可是自己晕倒了,小燕、成余还在,他们就没任何反应?

还是说这里就是医院?

“喂!有人吗?有没有人?”唐东柯敲门,大声喊。

他听到了脚步声,还有杂乱的踏地声,像几个小矮人在走廊上跳起了踢踏舞。

然后门开了。

他看到一个人形的色块站在门口,那人说:“你醒了?”

听到声音,唐东柯松了口气,是成余。

他再往下看,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还有压抑的喉咙响。

这时房间里的电视也有了画面,声音外放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呐喊。

这声音唐东柯最熟悉不过,是。

原来自己晕倒了,成余已经把场地都布置好了,看起来他很迫不及待嘛!哈哈!

成余松开绳子,大狗们低头蹭着地,一步步踏进来,各自寻了个角落盘着。

唐东柯正要出去,成余把门带上了。

唐东柯呆了下,敲门,“成先生?成先生?”

“干吗?”成余隔着门问。

“这里很好,我已经体验过了,让我出来吧。”唐东柯和一群恶狗呆着,小腿都有些发凉,生怕那些狗牙痒了咬上一口。

成余没开门,反问他:“你一直有监听吕佳她们吧?”

唐东柯说:“对啊。”

受影响,大狗们有些躁动,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喉咙响成沸水滚起来。

“那你就没听过吕佳怎么叫我?”成余问。

唐东柯只想快点出来,想了想,说:“她叫你成叔叔?”

成余到底搞什么鬼?问这些无聊问题干吗?吕佳叫你成叔叔、成伯伯,又有什么关系?

成——成叔叔?

唐东柯脑袋一下空白,最后一块记忆碎片像被磁石吸过来一样,啪的一声嵌上。

那是他晕倒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成余那条手臂的长色块挥了一下,像鞭子一样抽到他脖子上。

成余阴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我看着吕佳从小长大,我跟她爸是朋友,过命的交情。她叫我成叔叔,我当她是亲侄女。”

啊!

唐东柯惨叫,还夹着狗吠声和电视机里女人愉悦的欢呼声。

成余大踏步往外走,大狗们放进来之前都已经喂饱,小燕再过三个小时也会醒来,他已经把地址写在纸条上,放在桌子上。

唐东柯死不掉,但精神受到刺激,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成余走出地下室,外面已经天黑,他看不远处一个广场上,正聚着一群年轻人,集体仰头看大屏幕,大屏幕上最小公倍数正在表演回归新曲。

唱到副歌部分,广场上的女孩子同时举手,踩点高呼。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前男友我的天敌。

——燃烧我的前男友!

身边的现任男友们也跟着狂呼“燃烧我的前男友”。

成余看吕佳跳舞,看她搓盐粒撒灰,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等对面接通,说:“老大,这任务我做不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趁着年轻,让佳佳做她喜欢的事吧。”

对面没有说话,只有广场的音乐声作背景。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吕心的声音:“年轻人做年轻人喜欢的事我理解,你呢?一把年纪了,脱光了衣服跑到马路上是怎么回事?”

成余静了会儿,挂掉电话,又抬头去看广场上的大屏幕,悠悠地叹口气:又要闭关了。

沈书影和田青坐在休息室里。

听外面舞台的欢呼声,最小公倍数的表演已经结束。

沈书影两人都松了口气。

尴尬的气氛即将结束。

沈书影顶替椰子彩排很成功,只戴了件半遮面的面纱,穿上开叉的旗袍,扭出黄金脆皮烤猪的神韵,就把台下一票的工作人员迷得神魂颠倒,纷纷问这个女人是谁,是黄宇旗下的练习生吗?

彩排过后,沈书影本想走的,只是衣服不知道被吕佳她们放哪,吕佳她们又忙着接下来的正式表演,根本没空搭理他,他只好一人呆在休息室里。

然后椰子录完节目赶过来,和最小公倍是会合,准备正式演出。

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田青也跟着过来。

沈书影本想打个招呼,田青看了他一眼,明显没认出来,沈书影话到嘴边就吞下去了。

还好记起来自己还穿着女装,刚开导过田青,转身就是女装出场,会不会太刺激?

沈书影干脆不说话,默默玩手机,田青也只当他是伴舞,自己一人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偷笑一下。

看来田青是真的和椰子和好了。

沈书影感慨,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

既然两人和好,那也没必要提醒田青了吧。

这时椰子她们进来了。姑娘们互相击掌,互相拥抱,忘情庆祝第四次回归表演成功。

吕佳嚷着酒呢酒呢?

云娜拉着椰子要听她和田青的八卦,椰子却扑向沈书影,抱住他说谢谢。

沈书影很尴尬,你男朋友还在边上呢。

田青微笑着,看椰子抱那个长发伴舞,那个伴舞好脸熟啊。

沈书影更不敢跟田青打招呼了,和椰子分开后,悄摸摸找到吕佳,委婉地提出要换回男装,吕佳带他去另一个休息室换衣服。

最小公倍数的其他姑娘们也从休息室出来,只留下椰子跟田青在里面。

云娜不识相,还想贴在门上偷听,被jennie和秀哥一肘子一边架开,拖着去外面了。

沈书影换好衣服出来,带上自己的包,准备出发。

吕佳问他:“真要走了?”

沈书影点头:“该做的事都做了。没遗憾。”

沈书影想起刚才在休息室里玩手机时,收到的消息。

盟主发过来的:影姐姐,我已经到了,就在观众席第一排,我怎么没看到你呢?

沈书影本想回话,可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无非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坦白,要么骗人。

他不想坦白,也不想骗人,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忽略了盟主的消息。

之后盟主发来一张现场的自拍照,是她和年会现场女频大神们的合影。

她在镜头前还是那么俏皮、可爱,对着镜头做砍脖子的手势,搞怪又有点酷。

沈书影很失落。

他想起章老师说过的话:选了就别后悔。

是啊,他不后悔。

只是有点可惜,没能和盟主见上一面,哪怕是隔着人群,远远的一面也好。

第五百一十六章 传家宝

沈书影冲吕佳挥挥手,“再见。”

吕佳说:“我们会支持你的书的。”

沈书影笑笑,过来练舞,白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连盟主都快跑了,这本书他没抱多大希望了。

不过吕佳这么说还是让他感动了一下。

“对了,那件事你还没说呢。刚好云娜不在,你跟我说吧。”吕佳说。

“什么事?”沈书影问。

“就是你怎么发现那个漏洞,那个女人怎么刚好在巷子边上碰到田青和椰子的。”吕佳的记性一向很好,隔了这么久,又是彩排,又是回归表演都没忘掉。

沈书影想了想,说:“我没发现啊。”

吕佳愣了一下,问:“那你怎么说椰子早就知道,甘蔗主动跑过去跟椰子说的。”

沈书影:“我编的。”

“你编的?”

“对,我写手啊,编个小剧情,或者东扯西扯填个坑,自圆其说之类的最拿手了。”

“为什么?”吕佳本来还以为是章老师教沈书影的咨询小技巧,结果沈书影说是他编的?

本来对沈书影的高大神秘人设一下子崩塌了。

“还能为什么?那时田青的精神状态不稳定,那个样子去录节目,发挥肯定不好。为了帮椰子一把,我就随便扯个谎,让他以为椰子还爱着他,自己兴冲冲跑回去。你看,效果还是不错的嘛。我虽然说了谎,可结局是好的。章老师的建议真管用。”

吕佳问:“章老师给你什么建议?”

沈书影:“就说面临选择时,要找个两全其美的折中方案,还有选完了不要后悔。当时我可以放田青走,让他战战兢兢地上舞台,还以为椰子恨他入骨,也可以用椰子早就知道这个假设来说服他,我选了后者,然后我选完了,就再也不后悔。”

“呸!万一真出事,又不是你挨打,你当然不后悔。”吕佳看穿沈书影。

沈书影笑了一下,也没否认。

……

休息室内,只有田青和椰子两人。

田青不知道椰子怎么想,但他是有点不自在,比刚才和那个陌生的伴舞姑娘在一起还不自在。

总觉得对方眼熟,又不敢开口搭话,生怕传出去,又让椰子误会。

毕竟椰子原谅了他,可他还是有前科的。

所以当椰子表演完后,进休息室和那个伴舞姑娘紧紧抱在一起时,他松口气,忍不住笑了。

英明!智慧!

要是刚才闲着无聊,上去搭话,那自己就真的死定了!

“你累吗?”田青没话找话。

椰子摇头,嘴抿着笑。

自从田青在舞台上假戏真做说出“我爱你”后,又借位吻下去,实际也是真吻下去后,椰子的笑就没断过。

也许真像沈兄弟说的,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主动寻求变化,她改了,再也不会家暴。

没了家暴恶习的椰子就是个完美女人,她温柔、体贴、独立、又会适当地撒娇,耍耍性子,满足任何男人对女神的任何幻想。

而这样完美的女人,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田青的心嘭嘭跳起来,他的嗓子有点干。

之前舞台上一吻后,椰子感受到了他的爱意,却没空和他长谈,坐上车后,一路赶到这里来,就是直接上台表演。

直到现在,两人才有空闲沉淀一下情绪,想想该聊些什么,做些什么。

比起忙碌的椰子,田青的时间更多,想得也更多。

他不只想到两人复合后的爱情,也想到了事业。

是的,椰子改变了,成长了,他也是。

最开始只是为了避难出去打工,不想被丢了传家宝的老妈毒打,也不想被甘蔗惦记自己屁股,在龙套界摸爬滚打这几年,早就磨去了他年轻时的毛躁性子。

说不上沉稳,但至少做事情会考虑一下将来。

在椰子表演的时候,田青就已经把将来规划好了。

椰子现在是当红偶像,传出恋爱绯闻,对象还是他这个连演员表里都找不到的小龙套,对椰子的事业不利。

所以刚开始一定要低调行事,还好唐东柯他们那伙人已经曝光,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消息走漏。

接下来自己要努力拼搏,争取在事业上有所突破。

在剧组混了这么久,田青早就知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他本来是没底气说这句话的,但是录完后,张导找他聊了一会儿,给了他信心。

张导说很欣赏他的表演,想邀请他参演自己下一部电影,是一部现代都市魔幻爱情片,剧本都写好了,题目比较长,叫。

主要内容是讲一个中年着名导演有了小三,又不敢让掌握财权的老婆知道,就安排小三给自家的司机当小三,当然是名义上的。

有了小三后,中年着名导演也觉得年轻许多,找回当年和年青时的老婆谈恋爱的感觉,觉得自己对爱情更专一了。

沉浸在痴情人设中的导演被自己感动,无法自拔。

还是小三渐渐找到小三的感觉,做一个小三该做的事,逼婚。和你老婆离婚,然后娶我。要不我就跟你家司机在你家的劳斯莱斯里车震。

导演不肯,说自己是个痴情种,至今深爱老婆,不舍得离婚,更怕离婚后,老婆分了一半家产,买辆劳斯莱斯和司机去车震。

总之,一句话,不离婚。

小三说:那你要给我补偿。

导演说:好好好,多少我都给补给你,来,脱衣服吧。

小三打开导演的手,说:我要红!

于是,为了个人的幸福,导演准备拍部电影捧红小三。

然而,就在一切筹划妥当,资金到位时,一起意外事故打乱了导演的计划,打破了他那个温馨小家庭的表面平衡,带来无尽的混乱。

司机开着劳斯莱斯和导演老婆车震时,不小心撞死一个行人。

听到这里,田青有感觉了。他抓住张导的手,差点哭出来,终于有人看中了他的天赋。

“张导!我的角色是谁呢?是里面的导演吗?”

“不是。”

“哦,那就是司机了?”

“也不是。”

“难道是导演老婆?或是小三?反串啊,有挑战!”

“都不是。”

“那是——”

“行人。”

“哪个行人?”田青努力回想,愣是没想起来剧本里哪有行人这个角色。

“就那个被劳斯莱斯撞死的行人。”

田青郁闷了两秒钟,很快又开心起来。

虽说是行人,可这也是被劳斯莱斯撞死的行人啊!贵气!死得值!

田青当场拍胸脯保证,回去后要好好深入生活,体验角色,努力演出被劳斯莱斯撞死的感觉。

张导很满意,跟他互留了联系方式。

这可是张大导演啊!

入行以来,除了剧组管盒饭的老徐,田青的手机就没留下哪个大腕的号码。

现在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演好行人一角后,只要电影播出,观众认可他的表演,知名度提高,接下来的片约就会源源不断。

等他走红后,以知名演员的身份和椰子谈恋爱,结婚,只会受到粉丝们的祝福,那时他和椰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镜头前,再也不用躲藏。

田青想着想着,下巴都快笑掉下来。

椰子蹲在地上,在行李箱里翻来翻去。

田青收拾一下心情,问:“你在找什么?”

椰子没说话,翻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啊!找到了,你妈给我的传家宝。”

田青心一暖,老妈果然没看错人,当初给她的传家宝,她还留着,就算那么生气,也没扔掉。

沈兄弟说得没错,椰子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机会,她是爱我的。

“椰子,对不起,虽然你都知道了,但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那个女人是我找过来的,不,是我叫甘蔗找过来的,谁想到他做得那么绝,从减肥中心找来一个,还演得那么夸张,什么天黑请张腿,都是甘蔗的馊主意,去吃霸王餐也是他出的主意,当时我是想和你分手来着,可也没想做那么绝……”

椰子慢慢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沉沉的红木衣架,脸上的笑还留着一半,眼睛已经冷下来。

田青说着说着,对上椰子的眼,莫名打了个冷颤,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找来的?霸王餐?你想跟我分手?”椰子一个字一个字问。

田青结巴起来:“你你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甘蔗没跟你说?”

椰子下半张脸的笑也溜了,“他跟我说什么?”

椰子提着衣架走过来,田青往后退,休息室能有多大,没几步就靠到墙上。

田青扑通一声跪地上,“椰子!不要打脸!我还要演戏呢!”

椰子举起衣架问:“知道你妈给我的传家宝是什么吗?”

田青现在哪有空问这个,只知道拼命摇头,多年未有的死亡恐惧重新降临,又陌生,又熟悉。

“就是这个衣架。”

啊啊啊啊!

远处的休息室里传来一声非人的惨叫。

沈书影和吕佳望过去。

吕佳疑惑道:“听声音像是——”

沈书影身子抖了一下,干笑道:“我走了。再见。”说完就跑。

第五百一十七章 盟主

沈书影本想去第一章心理,可看看大过年的,章老师也要休息,就算了。

自己还要回去值班。

他给章老师发了消息,说已经学成归来,谢谢章老师的帮助。

然后就到了厂里,换上工作服。

厂里除了看门的保安大爷,和一堆冷冻猪肉,就没几个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沈书影乐得一人在车间里清静。

他检查了一圈设备,确认没问题,就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就去办公室里玩手机吧。

盟主那边至少要给个说法,就说生病了去不了吧。

沈书影想着说辞进厕所,里面出来一个人撞上。

沈书影后退一步,吓了一跳。

再看是班长。

“你值班?”沈书影问。

“对啊。”班长说。

偌大的车间,两个人在厕所门口站着,对视无语。

沈书影想到他泡澡时班长打给他的电话。

寂寞的人啊。

我是过年回家也没什么人想见,还不如不回去。

他呢?

沈书影正要再问班长,班长掏出本本,说:“罚款一百五十元。”

“为什么!”沈书影抗议,心里刚对班长有点小同情立马散了,漫开来,烫得心肝滚沸,怒意炸开,真当我是面团随便捏?老子就一辈子受你欺负?

一个班长而已,还当自己是领导?大不了我不干就是了!反正书也——

一想到书,沈书影底气就没了。

书不出成绩,自己真辞职了,喝西北风去啊!

班长指指门上的牌子:“这里是女厕所。还好现在厂里没人,要是被女工投诉,就不只罚款这么简单了。”

班长拿着本本,趟着外八步走开。

沈书影站了好久,看那牌子,才反应过来真是女厕所。

自己顶椰子彩排时,穿了女装,只能去上女厕所,这才几次就成习惯了?

难怪会说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太可怕了。

沈书影往男厕所去,进去尿完,再出来,又在门口停住,看那个女厕所的牌子发呆。

他想到一个问题。

刚才班长也从女厕所里出来?

凭什么罚我!!!

沈书影恨恨回到车间,本想去办公室,可想到班长也在,再和他多呆上几分钟,怕是又要被罚几次,还是离那个贱人远一点好。

沈书影一肚子火,在车间里转了一圈没处撒,拿了刀在一块砧板上乱剁,就当练刀工了。

剁了一会儿,手酸了,随手把刀一放,就蹲到一边玩手机。

车间里的喇叭突然响起来:“工号11127,请及时整理刀具,不得随意丢弃。罚款50,整改后,对现场拍照发到我手机里,当作整改证据。”

是班长的声音。

得!整个车间就我一人,他今天是要盯我一个罚了。

沈书影放回刀具,拍了照,发给班长。

班长回他消息:“工作时间禁止玩手机,罚款五百。直接微信转给我吧。或者到洁净区来找我,给现金,可以打九折。”

沈书影眼皮一跳,差点就想抽刀出来杀到办公室,抵着班长的脖子打他一顿。

不过他还是忍下来了,继续玩手机。

罚都罚了,要玩个够!

他刷了一会儿视频,又心疼流量,就打开app,看自己的书。

书还是老样子,点击、评论都没变化,完全的遗弃之地。

他换了个号,再去看,嗯,评论多了点,之前只有一千多,现在变成12万。

等等。

12万!

沈书影的眼球都快跳出来。

他写书的,对一本书的评论数最清楚,成绩好坏大概扫一眼就有数。

12万的评论,只要不是刷的,都算有一定知名度了。

自己不过出去几天,怎么突然进来这么多人?

他点开评论区,里面齐刷刷的全是:我靠!黄金大佬,进来膜拜下。

这书成绩一般,自己给自己刷白银大盟,真有信心啊。

楼上的看清楚,是黄金总盟!

黄金总盟!进来沾沾喜气。

沈书影赶紧退出评论区,看粉丝榜,一串的盟主差点刷瞎了他的眼。

不是一个,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个!

除了最开始的普通盟主外,一共有十个黄金总盟!打赏总额一百万!

沈书影用手指一个个点下来。

1完美小黄鱼

2叮铃铃小黄鱼起床啦

3舌吻伽椰子

4玩过佳佳吗

5哔哔哔哔哔

6我爱代练代练爱我

7云娜台风传播八卦

8掌心互搓不搓胸

9魔法少女小圆超治愈的推荐大家去看哦

10膝盖真扭伤了不是跪的

沈书影看了一遍又一遍,退出app,又进去,黄金总盟还在,粉丝榜上,那明显是黄宇、吕佳她们的id也还在。

他还是不信,又退出去,关了手机,再开起来,点进app,最后看了一遍,才接受现实。

就刚才几分钟的空档,评论数又暴涨一千,到13万。

——姐,都说百万必神,你这是直接砸一百万啊!都有这钱了,还写什么书?

——酸,继续酸,看你们这些柠檬精,就不许这书写得好,让土豪打赏啊!我从10万字就开始看了,我只能说,好书不会被埋没的。我再次证明了,我的品味跟土豪一样,区别只是我没土豪有钱。

——问一哈,有男的看这个吗?我看得如痴如醉怎么办?看女频文也会上瘾!

——加油!你是最胖的!

——看新评论得出结论,网文描写多了居然大家就不爱看了……妈呀救命我不想看无脑文啊(

——我挺楼上的,我爱他!

——喂,别在别人的书里乱表白啊!

……

沈书影闭上眼,头还有些晕。

和吕佳告别时,吕佳说的话再次响起:“我们会支持你的书的。”

支持?

这是支持?

这是赤条条的富婆包养啊!

就算分成十个人,也是轮流包养,简称轮包啊!

沈书影回想自己去练舞时经历,和最小公倍数一起练舞,大部分时间都在练舞室里,没感受到这群姑娘的土豪奢华之风。

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

明星是真哔哔有钱!

沈书影睁开眼,太用力,眼前红一片黑一片的乱跳,血液冲击血管的声音都听得到。

他的目光迷在刀架上的刀具中,长长短短的刀,胖胖瘦瘦的刀,剃肉剁骨的刀……

我的书——火了!

我要做什么呢?

脱了上衣跑上一圈?

大叫?

找块冷冻猪肉来剁?

一个个念头蹦着跳着闪过,沈书影的视线定在一把刀上。

他想到了。

辞职。

老子现在、马上、立刻就要辞职!

沈书影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宽刀,气势汹汹往洁净区杀去。

班长正坐在洁净区里玩手机,看沈书影进来,指着他的鞋,说:“没戴鞋套进入洁净区,罚款一百——”

说到一半,班长看到沈书影手里的刀,还有他一脸似笑非笑的变态表情,顿时结巴:“书影,好好好商量。第一次犯,五十!四十!二十!不!十块!十块最低了!不能再降了!”

沈书影持刀步步逼近,班长一口一个价,直到沈书影一刀剁进班长身前的桌子里。

班长不慌了,板起脸,说:“好!送你一张免罚券,三日内本人使用有效。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刀面照亮班长一条脸,沈书影一手按在刀把上,斜着一推,桌面夹着刀锋吱吱响。

沈书影说:“免罚你个哔哔!老子辞职不干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这哔哔是谁

“你辞职?”班长忘了那把刀,问沈书影。

“对!辞职!”沈书影大声说。有钱,有底气。

“不要辞!”班长突然站起来。

“关你屁事!”沈书影骂回去。

“怎么不关我事?你走了,我罚谁去?”班长说。

沈书影本想撂句狠话就走,班长这一说,他炸了,一脚踩桌上,拔出刀,顶住班长脖子,逼他坐下,压着他的眼说:“罚谁去?罚你个哔哔!”

班长问:“哔哔是啥?”

沈书影:“哔哔你妈!自从我在这上班,你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罚,节假日值班签到字写得丑都要罚,老子忍你个哔哔很久了!把钱都给我拿出来!现在!马上转账!”

沈书影拿刀架班长脖子上。

之前只想着息事宁人,多腾出点时间写书,所以不想和班长闹翻,再加上罚归罚,大多数情况下班长也就过个嘴瘾,记在小本子上,偶尔揪到大错误,才实罚一次。

就算这样,几年积累下来,沈书影也被罚了好几千。

要辞职了,他也不管那么多。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班长还不还钱无所谓,他就是要出这口气!

他要告诉班长,老子要不是为了能安稳写书,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这贱人身上,早就怼死你了!当老子好欺负是吧!

知道椰子吗?椰子那么凶,那么残暴的人,我都在她手下熬过来了!你算哪根葱!

班长被沈书影的凶光吓到,拿出手机,解锁,就要点开支付宝转账,一只手按住他。

班长抬头,沈书影拦住他,看他的手机。

“转——转多少?”班长看沈书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心虚起来,该不是把老实人逼疯了,要杀了我吧?

沈书影看着班长的手机,手抖起来,刀锋刮着班长的脖子,班长不敢乱动。

“这——这是谁?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她是谁?你和她什么关系?”沈书影几乎叫出来的。

他快疯了!

朝思暮想的盟主居然就在班长的手机桌面上!

虽然妆容不太一样,但是那眉眼,那俏皮可爱的眼神分明就是她!

那个一口一个影姐姐的盟主妹子。

在他低潮期鼓励他,说他以后一定会成神,夸他文笔幽默,杀猪猪都会笑的刀子味。

他每发出新章节,都要反复刷新,就是想看她的评论。想知道她今天看了他写的字有没有笑出来。

只要她发一个笑脸,或是一串的哈哈哈,他就开心得不得了,这劲头能烧上整整一天,直到他发出新章节,再开始等她评论为止,如此反复。

书不火,他一天两章,细细地熬,慢慢地写。

书不火,她也慢慢地看,攒个三四天,六八章一起看了,在最末章发个评论。

两人就这样交流着。

他写着书里人物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荒诞不经的小故事,搏别人笑,求别人票,唯独对她是什么都不求,只求她那只言片语的评论。

他恋爱了。

一厢情愿、傻不拉叽地单向恋爱,还是通过文字这种暧昧、模糊、朦胧的中介物。

这些说不清、写不明的东西终于被盟主妹子发来的自拍照敲碎。

朦胧的爱意被清晰的照片重新定义,沈书影痴痴地看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个多小时,确认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的粉丝。

自那时起,他就有个疯狂的念头,要女装,要在年会上和盟主远远地见上一面。

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男的。

他一开始没问盟主妹子有没有男朋友,结过婚没有。

一方面是给自己一点希望,一方面他也坚信盟主妹子没有老公,没有男朋友,甚至连谈恋爱的经验都没有。

因为她的眼睛,那么澄清,那么纯洁简单,像是一直在没人的原始森林里长大,靠喝溪水吃青草长大的小鹿。

最后沈书影按捺不住自己的幻想,旁敲侧击地套盟主妹子的话,他特意为了盟主妹子建的书友群,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看到。

他是写手,最擅长用文字编织故事,同样,反过来从他人的文字解析意图和心象也是他擅长的。

沈书影:你有多久没谈过恋爱了?

妹子:你想知道我年纪就直说。

沈书影开心。

沈书影:有牵过男人的手吗?

妹子:从来没有。

沈书影大喜。

沈书影:交过男朋友吗?

妹子:没有。想都没想过。

沈书影狂喜。

沈书影:我也从来都没谈过恋爱,你相信吗?

妹子:信啊,怎么不信。长的丑,没人要。理解理解。

沈书影不开心。

不是因为妹子说他丑,而是妹子说他丑,还表示理解。

他差点都想发照片过去,证明自己不丑,还有点小清秀。

还好及时控制住自己,提醒现在自己是伪装成影姐姐和妹子聊天。

确认盟主妹子没交过男朋友,甚至连交男朋友的想法都没有后,沈书影展开了猛烈地攻势,至少是他自以为的“攻势”。

聊天,一有机会就找妹子聊天。

聊得太多,以致于妹子叫他滚回去码字,一天两章挤牙膏一样,谁受得了?

聊得太多,他发现和妹子的作息时间惊人的一致。

妹子总喜欢早上5、6点的时候投推荐票,她起得很早,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学生吗?一早起来躺在床上看我的小说吗?

聊得太多,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他的梗、他的笑点、他对文字的虔诚和精雕细琢,妹子都看得到。

他越发觉得在心灵上,他和她是同一个人。

就像同一片猪场中养出的两头猪,区别只在于公母而已。

因为要帮最小公倍数,听从了章老师的建议,他选择了留下,而放弃了和盟主妹子见面的机会。

他本以为再难和盟主妹子见面了,谁想到黄宇、吕佳她们一口气打赏了十个黄金总盟,一下子把他的底气吹爆。

拿刀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书火了,辞职,再不用受班长鸟气,再去找妹子,向她当面告白,承认自己的错误,说自己是男的,他天赋异禀,精通女性心理,自带妇女之友沟通技能,就是出去练个女团舞,都能接连解决好几个女生心理问题。

熬过椰子的地狱训练,又说通椰子和田青复合,沈书影对自己和妹子的未来也有更大的憧憬。

至少妹子绝没有椰子的暴力倾向,一点都没有。

可现在,所有一切幻想被戳破了,不,不是戳破,是压碎,从桌面上掉下来,拼不回原样。

“说!她到底是谁!”沈书影的刀刮破班长的脖子,渗出一道血丝,沈书影也掉下泪来。

不用班长说,他就已经知道了结局,妹子又不是明星,只是个长得漂亮的素人,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手机桌面里,除了老婆、女朋友,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这是——这是我妹妹——”班长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脖子粗了被刀砍。

沈书影呆了有那么零点几秒,椰子的魔鬼训练,田青类似膝跳反射般的下跪反应,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他扔了刀,刀铿锵跳地上,刀刃疯狂地叫嗡嗡嗡,然后静下来。

沈书影跪下来,顺势抱住班长的大腿,大叫:“大舅哥!”

没了刀,班长的气顺了,后半截话说出来:“这是我妹妹的衣服,我借过来穿的。”

沈书影又呆了零点几秒,抄刀跳起,重新架在班长脖子上,眼红出蛛网般的血丝,“你哔哔哔的,再哔哔说一遍!这是谁?这哔哔是谁!!!”

班长吓坏了,细着嗓子叫:“是我!是我!我穿我妹的衣服自拍!”

第五百一十九章 影姐姐

沈书影血管里的血像是换成了粘稠的辣椒酱,还是红的,但每蠕动一分,就痛上一分。

他身体里传来金属般的异响。

以前跟盟主妹子的对话倒卷回来,震得他耳朵生疼。

——有牵过男人的手吗?

——从来没有。

——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想都没想过。

——我也从来都没谈过恋爱,你相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长的丑,没人要。理解理解。

难怪!

难怪她没牵过男人的手。

难怪她没交过男朋友,想都没想过。

难怪她理解长的丑,没人要。

难怪找她聊天时间都对得上。

难怪!!!

“啊!!!你个偷穿妹妹衣服的死变态!”

沈书影爆发了,他揪住班长衣领,一拳打班长脸上,班长跌倒,椅子翻了,沈书影跳过去,骑班长身上再打,一拳接着一拳,夹着灵魂深处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班长脸上出了血,沈书影却先哽咽了,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的初恋、他还没绽放在春风里,就先独自凋零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

你还我初恋!还我林间小鹿般的眼神!

班长的眼里也起了一层雾气,痛苦地要哭出来,但终究没有哭。

他抬起下巴,绷出棱角来,瞪着沈书影,说:“殴打同事,罚款五百。五百、五百、五百……”

看!就是这眼神,小鹿般清澈透明的眼神!

沈书影打得更重了,拳头不够,就脚,骑在班长身上不好用脚,就撕他衣服,嗤拉拉。

外套一道口子,露出内衣来,撕了撕了。

内衣撕了,里面还有件蕾丝的,嗤拉拉也撕了。

“这也是你妹妹的吗?你个变态!”沈书影抓着一条蕾丝,伸到班长鼻子底下,让他嗅,让他看,好好看自己变态的行径,好似用鞭子抽打班长的灵魂。

班长还在说:“撕毁同事衣服,外套一百,内衣原价370,蕾丝——”

班长呀的大叫一声,坐起来推开沈书影,按住胸,像是被蹂躏了千百遍才醒觉自己要尖叫的女人。

“你知道这有多贵嘛!”班长尖叫,那声调活像个高中女生。

啪哒。

一个粉红色的饺子样东西从班长的腋下掉出来,粘地上,像果冻颤了几下。

班长脸红了。

衣服被撕也就算了,这可是贴身的东西。

他伸手去拿,被沈书影先一步拎起。

班长捂着胸大叫:“还给我!”

沈书影看了会儿,问:“胸贴?”

班长更羞涩了,正要扑上去抢回来,沈书影又问:“出汗会掉吗?”

班长呆了下,下意识回答:“不会。我试过了,车间没开空调的时候,我贴上绕了三圈都没掉。”

沈书影拿着胸贴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又问:“能用多久?”

班长:“一次性的。”

沈书影:“过敏吗?”

班长:“还好,第一次戴有点不舒服,戴习惯了也还行。你呢?”

沈书影:“我也是,只是我动作有点大,总怕晃出来。你这是a号吧?听说胸小的会空杯,你会吗?”

班长:“我胸不小,经常锻炼,又上托又聚拢,你看,这里还有透明的扣子。”

班长一把扯开衣服,露出一片胸大肌,拍了拍,上面还有一只饺子带着,透明扣子一边反光一边摇曳,沈书影凑近了看,还摸了摸,找准了点按下去。

唉呀。

班长轻叫一声。

沈书影问:“薄的会凸出来吗?”

班长说:“还好。”

沈书影:“撕下来痛吗?”

班长:“先把胸毛剃了就好。”

沈书影很满意:“哈哈哈,我那个有点粘,戴着还好,撕下来就痛。原来要先剃毛啊。”

班长拍沈书影肩:“是啊,我也是傻傻地撕了好几次,才——”

班长的手停在空中,像是沈书影的肩上突出一块尖刺。

沈书影眼角笑出的小鱼也受了惊吓,一甩尾巴游走了,只余下一圈圈的波纹留在脸上,笑容淡下来。

“啊啊啊!你个死变态!”沈书影按倒班长,又往他身上锤,只是这次叫得有气无力,锤得心不在焉,还刻意避开胸大肌,不轻不重地啄几下。

班长呆呆地受了几拳,突然抓住沈书影的手,躺在地上,盯进沈书影的瞳孔,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沈书影啊啊地叫,不回答,拳头却再也挥不出去。

班长重新坐起来,沈书影的身子却软下去,不敢跟班长对视。

班长打了个激零,身子抖得像刚尿完那阵哆嗦。

沈书影是看到他手机上的自拍照才炸的。

那自拍照他从没给别人看过,只发给过一个人。

班长那小鹿般的眼神又回来了,眸子如夜色深沉,等着月钩来浸,浸出一圈圈涟漪,卷起一片片的期盼和悔恨。

就像刚叉开腿,啜了溪水的小鹿,清凉入喉,带着些许草腥花香,更勾回味,再一抬头,看到一只大牛迎溪撒尿,洋洋洒洒,惊走半溪鱼虾。

“你、你——是影姐姐?”

沈书影偏头。

“影姐姐?”

沈书影闭眼。

“啊啊啊!你个死变态!”

班长全身筋骨齐鸣,啪啪啪,几条大筋炸开,凸起一背的筋,乱拳连发,捶得沈书影一身闷响,横风重雨拍在窗玻璃上似的,炸个不停。

“啊啊!你个扮女作者欺骗粉丝感情的死变态!知道我在年会上等你多久嘛!知道别人找我说话我有多紧张吗?知道我去女厕所时有多兴奋和期待吗?”

班长眼中不再是薄薄雾气,被团莫名的东西搅混凝湿了,沉下来,倒出来,一条条的泪光浓得不敢用手去接,生怕会滴穿手心。

沈书影任班长打。

班长边打边叫:“你知道我为你付出多少吗?喜欢看你的书,一个书单一个书单地去打广告,在火书里留言,发段子,求大家去看你的书,我为你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自从知道要在年会上和你见面,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看女频文的男变态,就特意去女装子吧看女装大佬们如何扮女人,看了一夜,我拿妹妹衣服试了,就再也脱不下来。”

“就因为这件事,我妹妹哭了。这么多年,我从没弄哭过我妹,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哭起来是真丑!我真不想看她哭。”

沈书影本想问一下班长妹妹的照片,听班长这么说了,马上一拳撂翻班长,又骑回去。

反正不可能是大舅哥了,干吗挨打?

班长无所谓,骑着躺着都不影响他说话。

“我还跟我女朋友分手。都是你!都是你!”

“靠!这关我什么事!”沈书影怒了。

“怎么不关你事!那天晚上女朋友穿着新买的蕾丝进来,超性感的。她问我想要吗?我的鼻子都粗了,睫毛都硬得扎眼睛,连忙点头说想要想要。她躺下来,用脚趾在我肚子上画圈圈,我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把她的蕾丝扒光,穿自己身上。然后我俩就分手了。你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还没问到那件蕾丝是哪里买的,女朋友就把我拉黑了!刚才你又把它撕了,我只有这一件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章 像你这么——

“死变态!”沈书影骂班长。

“死变态!”班长骂沈书影。

两人不再互骑,各自退开,隔着一张桌子骂。

一个骂娘娘腔,另一个就回你才娘娘腔。

一个骂死娘炮,哭就哭,干吗抬头瞪眼睛,另一个就回你懂什么?我睫毛膏不防水。

一个骂死人妖,你把罚我的钱还我,另一个就回还你?本来就打赏给你的,你还要我还?为了你,我买了多少女装你知道吗?这有多烧钱!

沈书影差点又冲过去,骑班长身上乱打一通。

“打赏?知不知道打赏五五分!”

“那还有五百呢!”班长很气,给你打赏还被你埋汰,里外不是人!

“你用的是苹果?”沈书影指着班长的手机问。

“对啊!怎么了!”

“苹果还要抽渠道费啊!到手撑死三四百!”沈书影痛到心梗,这钱明明是自己的,转一圈回来就少了六七百,你说痛不痛?

“我就喜欢用苹果,怎么了!都是你。要不是你上次上班时玩手机,被我没收了,看到你手机里的网文,点进去,看了一个下午,我怎么会穿上女装!”

“哔哔哔!你自己喜欢穿,别赖我身上!”

“我不管,就是因为你!女装烧钱,我就罚你!都是因为你!而且说好的一天五更,我给你白银大盟呢?这几天你有一天五更吗?还两更两更地吊着,你要脸不?”

“呸!那你白银大盟呢?”

“我这不罚你攒钱嘛。”

沈书影无话可说,哔了个哔的,是不是女装后,斗嘴也厉害了,明明觉得自己占理,怎么就说不过他?

“哔哔哔!死人妖!”沈书影不想和班长吵下去,再吵也没意义。

萌萌哒的盟主妹子没了。

班长的妹妹又不漂亮,和班长一样丑。

书被黄宇他们打赏了十个黄金总盟,彻底火了。

他再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给我站住!”班长在后面叫。

“干什么?我辞职了。别说什么罚钱的蠢话。”沈书影站住。

“谁要罚你钱?我问你。年会你为什么不来?”班长走过来。

沈书影说:“有事。”

班长:“什么事比年会还重要!”

沈书影:“总之不关你事。”

班长:“关我事!怎么不关我事?你要不说,我就到群里说你是男的,欺骗大家感情,把你名声搞臭!”

沈书影打个哈哈,回头看班长,“群里就你我两个人,你说给谁听?”

班长打个哈哈,“你有多久没进群了?现在群里有一千个书友,你说我说给谁听?”

沈书影脸沉下来,没想到这死变态还会玩这招,后悔当初给他管理员权限了。

班长这招未必会把他搞臭,但难得书火的时候,正在上升期,他不想横生枝节。

“我去帮几个朋友忙,在另一个地方,赶不上飞机。”沈书影说。

“什么朋友?帮什么忙?”班长不满意,追问。

沈书影想了想,反正刚才讨论胸贴都交待得差不多了,说出来也没关系。

“我帮最小公倍数跳舞。”

“谁?”

“最小公倍数。”

“哪个最小公倍数?”

“就椰子、吕佳那个最小公倍数。”

班长的表情比知道沈书影就是影姐姐还震惊。

他更生气了。

精心打扮,还特意学了伪声装女生说话,在年会现场等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等到影姐姐,发她消息也不回。

那种期待落空,努力没有回报的失落感,你知道有多难受吗?

看到一本好书,合自己胃口的书,有猪,有女人,有感情,你知道有多难得吗?就像碰上一个合适的人。

他从没想过枯燥无趣的职场生活居然可以写出这样有趣的书。

作者姐姐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那时他真是这么想的。

别人看书是代入女主,他是代入猪王。

别人想看邪魅狂狷的男主,挑起女主的下巴,勾唇、喷气、宠溺,还一定要用玩世不恭、饶有兴致的眼神看她,女主还一定要感受到男主掌中的温热,眸中的寒光。

他想看猪王被家暴后,听了女主教训,怎么打回去,把老婆治得服服贴贴。

别人想看凤眸微眯、朱唇轻启,捏着小拳头,瞪着大眼睛,眼睛里有星屎,嘴角有笑意的女主,用纯真笑容、万种风情,沦陷男主,枕边囚爱。

他想看猪王配种,看书里的反派怎么开种猪场,在墙上刷标语:我这有公猪,长白猪、约克猪、红毛公猪……,怎么干倒男主的养猪集团。

想看猪总管运送种猪时,选用何种镇静剂让一头100公斤的种猪安静下来,需要多少剂量,隔多久注射一次才能让它保持安静又不会导致不举等不良后果。

想看他们怎么把20头猪搬上卡车,10头一栏养大的公猪母猪,一头公,九头母。打完镇静剂后,如何检查它们的小眼睛,听它们的呼吸道,再攒住它们的蹄子捆好,拉上帆布,送进猪笼,关上滑门。

影姐姐,真牛!

把养猪写得这么细致生动,诙谐幽默。

班长只杀猪,他对猪怎么长大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自从看了《宠妻入肾》,他就天天盼着更新,掐着点等。

年会上没看到影姐姐,他失望归失望,可从没生过影姐姐的气。

影姐姐一定很忙吧。所以才没来。

影姐姐可能在赶稿,所以才没来。

影姐姐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她才没来。

结果,你跟我说,是为了帮最小公倍数跳舞才没来年会?

“你骗我就不能想个好一点的理由嘛!我是男人,你就连敷衍的功夫都懒得做嘛!”班长伤透了心。

曾经在qq上无话不谈的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反而成了仇家。

戴上面具,虚伪的谈话却足够真心。

摘下面具,真心咒骂,三句不离“死变态”。

沈书影:“真没骗你。”

班长:“你拿出证据啊!”

沈书影:“你搜最小公倍数彩排,就能搜到我跳舞的视频。”

班长拿出手机搜。

——神秘女子顶替椰子彩排,妖娆身段迷倒全场。

班长点进去看,音乐声响起,沈书影扭了扭腰,本能地想跳。

班长看完,低着头不说话。

沈书影以为他还不信,毕竟上台蒙了面纱,看不清脸。

他原地跳起来,扭腰,撅臀,开胯,一曲跳完,班长的两只眼睛像长在他身上,粘住不动。

沈书影有点心慌。

班长该不会还不相信吧?

难道要自己当场换上女装,再跳一首他才肯信?

沈书影正要开口问,班长走过来,脚底像涂了胶水,抬腿都费劲,一步步慢慢移。

沈书影也往后退,直退到桌子边,退无可退。

他手放背后在桌上乱摸,想摸刀,眼角瞅到刀扔在地上。

“你——你别乱来啊。”沈书影紧张起来。

班长突然跪下,抱住沈书影的腿叫:“影姐姐,教我!”

“教你什么?”沈书影护住裆。

“教我跳女团舞,跳得像你这么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一章 布洛卡区

id“影青莲”,本章仙“马甲”,激发“妹妹衣服好漂亮什么牌子的”兴趣爱好:跳舞,女装不如跳舞,获得奖励1000积分。

自从送沈书影去黄宇那里练舞,沈书影给章本硕的惊喜就一直没有停过。

然而这回的惊喜更大。

因为这句话是系统说出来的。

系统升级成纸脑模样后,章本硕就再没听过系统说话。

“你还好吧?积分攒够了吗?”章本硕问。

“系统融合完全还需七万积分。”系统说。

“真好了?”

“布洛卡区激活。可使用语言功能。”

布洛卡区?

章本硕调出纸脑画面,越来越肉的纸脑除了脑内那一点火苗,看上去就和一个真脑没什么区别。

但是左半球却有一块地方变亮了,像是藏了光,不断往外透。

章本硕看了一会儿,认出来,真是布洛卡区,在大脑皮层额下回后部的44/45区,主管语言功能。

系统升级不只是造出个纸脑模样,它是真的仿照人类大脑重新塑造自己。

“章老师?章老师?”面前那个记者拿着录音笔叫了两声。

章本硕回过神来,才记起自己还在采访中。

“哦,对不起,刚才说到哪了?”

“没事,说到您是怎么想到要做咨询师的。”

章本硕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除去那些混水摸鱼的,做我们这行的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自己有过心理创伤,治愈后,萌发了帮助他人的念头,转行做起心理咨询师,比如说我的同事高树——”

“就是拍《善良的救赎》的那位?”记者兴奋起来,说完后,才觉得声音太大。

“对,还有一类是天然具有强内省特质的人,对于内心世界、意识起源、自我本我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渴望探索、触及心智本质的人,带点研究性质,这类人的构成就比较复杂,探索心智的途径千千万万,不一定非要做咨询才行,事实上,生物、医学、神经学、甚至人工智能等领域更适合他们。”

记者有点听不懂,问:“章老师,你的意思是你对这些问题感兴趣,才做心理咨询师吗?”

章本硕摇摇头:“不是,当初王老师给我的工资挺高的。”

记者很为难,“章老师,你这样说我不好写稿子啊,总不能说你因为工资高,毅然踏入心理咨询这一行吧?”

章本硕表示理解,说:“那就这样吧,我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都会走过一条路,右边是河,左边是一排排的树,树很大,枝叶横着长,夏天太阳大,光都泼不进来。”

记者听进去了,章老师真配合我的工作。讲故事好多了,比工资高这个理由好。

“不过那天没太阳,在下雨,雨珠在地上跳,积了薄薄一层的水,我踩着雨声走,刷刷地响。然后我看到一条狗。”

“一条狗?”

“对,一条土狗,好像是母的,躺在污水里,露出白白的肚皮,肚子快速起伏,哈嗤哈嗤地喘气,我看它,它看我,眼珠里亮亮的。它全身上下只有肚皮和眼睛能动,喘气声很大,像漏了风,吸得那么快,却没多少气吸进去,肚子越来越瘪。我没停下来,走了过去。”

“我想它快死了。我从没见过狗死,也没见过人死,顶多就是碾死过一只蚂蚁,蚂蚁太小,又不像人,碾成粉都没什么感觉。但狗不一样。那时的我说不清。走过去就忘了。第二天上学时,没下雨了,路也干了,经过那条路时,我才想到那条狗,想知道它到底死了没。结果那条狗不在了,就好像从来没在那里趴过一样。代替它的是个披头撒发的女人,身子很壮,趴在地上,拿一个不锈钢碗敲地,一嗓子一嗓子地嚎:大兄弟!可怜可怜我吧!她叫得像个怪物,一条街都听得到。我吓坏了,快步跑开。”

“那天以后,我常常会想到那条快死的狗,想到跟那条狗目光相触时的感觉,那时的我只是觉得难受,不明缘由的难受。”

记者恍然大悟,庆幸自己提前做过功课,“章老师,这就是你切入心理咨询的契机吧?就像你写的那篇论文《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你是对动物心理咨询这一行感兴趣吧?”

章本硕说:“不是,我只是对我自己感兴趣。”

记者:“自己?”

章本硕:“我看到一条快死的狗,为什么我会难受?”

记者张大嘴:我哪知道?是要我夸你极富同情心吗?可同情一条狗——

不好写啊!

总不能写知名心理咨询机构负责人章本硕老师因同情一条死狗,毅然踏上心理咨询之路。

啊!

别管是什么理由,只要能连上“毅然踏上心理咨询之路”就好,我就想写篇稿子交差啊。

还好章本硕自己回答了,不用记者说。

“长大后,我做了心理咨询,学了很多,我知道了共情和同情,从维兰努亚那里学习了从神经学的角度看自我,研究最新的脑造影技术,我曾一度对脑科学着迷,你知道吗?比起用自由意志、灵魂、自我这些模糊暧昧的词汇去探索心智意志本质,我更喜欢脑科学那种解释手段。从神经突触、神经传导物质的浓度以及脑波就能告诉我们自己究竟是谁,每一个大脑都能造出独一无二的物理图景与地貌,不同形态的电、化学活动,构造了我们的情绪、记忆、意志、乃至近乎虚无和复杂到无法定义的灵魂……”

记者微皱眉头,不住地点头。

妈的,是说中文吗?是普通话吗?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还不如说为了一条死狗,毅然踏上心理咨询之路呢!

这叫我怎么写啊!

什么共情、同情?偷情还差不多。

什么维兰努亚?百度百科能搜到吗?

不是说心理咨询吗?怎么又扯到脑科学去了?

灵魂是什么鬼?

记者很想说听不懂,可看边上章老师的助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就有点脸红。

不行,装也要装下去,反正录音了,回去再慢慢研究。

章本硕没注意到记者的窘迫,继续说:“过去100年心理学的发展可以说是从内省心智到外显生理的表征,从俄狄浦斯到神经元。意识本质的问题极为复杂,但也足够有趣。神经生物学上的一些新发现,让我可以从一个崭新的角度去观察自己。”

“比如说,那条死狗,只是看到它,就足以引起我内心的触动。从神经学的角度解释,这是镜像神经元的机制发挥作用,让人可以感知他人的内心,就像打哈欠可以传染一样,情绪在镜像神经元的作用下也能传染。这也是共情的生物学基础。”

“嗯。镜像神经元……”记者拿笔记下。

什么鬼?

只是一次采访而已,我还要再回学校上生物课?

“对不起,章老师,因为篇幅有限,专业方面的东西很难写太多,您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介绍一下你做心理咨询这一行最大的目标,或是说梦想是什么吗?比如说再也看不到一条死狗,愿天下猫咪都有一根冠状末端的逗猫棒?”记者急中生智,打断章本硕。

章本硕想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镜像神经元的工作机制。”

记者听不懂,六六还在点头,还扶了下额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记者说:“章老师,还能再通俗易懂一点吗?你知道的,大部分读者都不是专业人士,很难理解。”

章本硕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一条狗产生共情。”

记者差点流泪,你丫的早点说人话,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题目想好了。

——章本硕为探寻与狗共情之谜,毅然踏上心理咨询之路。

采访结束,章本硕送记者离开,关上门,章本硕坐下后,六六走到他对面,看着他。

章本硕问她什么事。

六六说:“你刚才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再解释解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二章 表情

“没时间了。今天还要去见一个来访者。”章本硕站起来。

六六翻了下日程表,大过年的,连课都不用上了,只安排了一个记者专访,哪来的来访者?

“走吧。”章本硕说。

六六跟着章本硕出去。

“去哪?”六六问。

“去监狱。”

“来访者在监狱?”

“对。陈教授的一个项目,要咨询杀人犯,她跟王老师去度假了,就拜托我来做了。”

章本硕说话的时候很是无奈。

接到陈秀梅委托时,他一口答应下来。

他还能听到手机另一头的海浪、海鸥声,还有王老师的笑声。

王老师是爽了,当个甩手掌柜,把阳光心理抛给我,还有陈教授的犯罪心理项目。

章本硕看六六不说话,问她:“不敢去吗?”

六六抬头:“开什么玩笑!这么刺激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好吧,当我刚才没问。

章本硕和六六到了监狱,表明身份后,填了表格,由一名狱警带进一个房间。

六六好奇地东张西望,期待看到穷凶极恶的罪犯,或是一排穿着囚服的人站在栏杆里,看着她走过。

结果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扇扇门,最后到一个房间里,也没有狱警全副武装站在边上,全程盯着。

什么嘛。一点都不刺激。

六六很失望。

采访的杀人犯也让她很失望。

一个普普通通的年青人,戴着手铐坐在桌子后,看章本硕、六六过来,还笑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皮,看着桌子。

“你们谁是咨询师?”他问。

章本硕指指自己。

年青人点点头,不再问,又看了眼六六,就看着自己的手,问章本硕要做什么。

章本硕打开资料,说问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行。

“如实回答?哈。”年青人似是听到好笑的事,笑了一下,脸马上冷下来,“要是说假话呢?”

“也没关系。真假评定不是这次咨询的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感化我,还是教育我?”

章本硕从资料中抬头,“都不是。白奇,你被诊断为aspd患者,也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这次的咨询项目不是我主导,我只是帮助陈教授做些信息收集的工作,既定方案和具体执行步骤都已经定下来。我能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少,而且我也没准备自由发挥。aspd患者很难被教化和改造,就算有咨询扶助的可能,大多数也是针对患者的家人,还有他的受害者。”

白奇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吧。什么问题?”

“你最早的一次暴力冲动是什么时候?”章本硕问。

“最早?”白奇抬头看天花板,说:“可能是跟女朋友分手吧。”

“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我养的狗,把狗皮剥下来,做了副手套送给她。”

章本硕点点头,记下来,六六看章本硕。

章本硕继续问:“之后呢?你女朋友什么反应?”

白奇耸耸肩,“还能怎么样,吓晕了呗。”

章本硕:“你觉得怎么样?”

白奇:“什么怎么样?手套?还是女朋友?”

章本硕:“随便哪个。”

白奇:“狗皮不好剥,第一次没经验,剥得不完整。”

章本硕问下一个问题:“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白奇:“杀人算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章本硕看着他,没什么反应,这让白奇很不爽,他又去看六六。

六六睁大眼睛看他,那反应也不像是被吓到。

白奇说:“看书。”

章本硕:“就这样?能说说你看过什么书吗?”

白奇:“什么书都有,借来的,二手书店淘来的,有什么看什么,很杂。我也记不得了。”

章本硕:“那就说一本你印象最深刻的。”

白奇想了会儿,说:“那倒是有。名字叫什么来着?骨灰——骨灰——”

六六插进来:“骨灰拌饭?”

白奇一拍桌子,手铐敲桌子上,咣咣地响,“对!就是《骨灰拌饭》!”

六六激动地差点要和白奇握手,有缘啊!

手伸到一半,想到这是个杀人犯,又哆嗦了下,坐下来,用手指在桌上画圈圈。

章本硕问:“那本书里你最喜欢哪段?”

六六说:“就那段啊,以前跟你说过的,一个单身女住在公寓里,怕被坏人盯上,就买了个二手破球鞋放门口……”

章本硕扭头盯六六:“不是让你说。”

六六:“哦。”再低头在桌上画圈圈。

白奇听六六说话,连连点头,“对!我也是那段。那个女的每天都睡得很死,但白天都很累,工作上总出错。她去看医生,医生只叫她多休息,适量运动。她回家后,觉得不对劲,就装了监控,结果发现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男人从床底下爬出来,睡在她身边,到天亮又爬回床底,然后,她就弯腰去看床底,结果床底下——”

“等等!你别说!”六六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

白奇停下来,看章本硕,那意思很明显,是她让我别说的。

章本硕问六六:“你干吗?”

“那段我还没看,别给我剧透。”六六看到那里,就断掉没往下看,想攒够了,哪天空闲一口气看完。她可不要被剧透。

六六往外走。

章本硕问:“床底下呢?”

“我忘了。”白奇身子往后靠,又笑起来。“你还有什么问题?”

“最后,请你看一下这几张照片,说一下这些人的表情,开心、害怕、还是焦虑之类的。”章本硕拿出一叠照片,手一抹,在桌上排开。

白奇很配合,一张张看过来,从左到右,用食指点着,一个个说出来。

“开心、开心、紧张……”

白奇像小孩读书认字一样,看得很慢,说得很慢。

章本硕没看照片,一直在看白奇。

看到最后几张照片时,白奇停下来,视线反复地扫来扫去。

白奇脸上的筋抖起来,很挣扎。

章本硕问:“认不出来吗?”

白奇点头,又摇头,明显烦躁起来。

章本硕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白奇无法辨别后,收起照片,在资料上勾了一下。

陈教授拜托的咨询事项都已经做完。

他站起来,谢谢白奇的合作,然后走出去,到门口时,白奇突然站起来,椅子后退,椅脚蹭出吱吱的惨叫声,门外的狱警都吓了一跳往里看。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是什么表情!”白奇兴奋地说。

章本硕停下来,看白奇,问:“是什么?”

“我拿刀捅她之前,她就是这副表情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 巧合

回去的路上,六六问章本硕,“白奇那句话什么意思?”

章本硕说:“他认不出恐惧的表情。”

六六吃了一惊:“怎么会?他装的,对不对?”

章本硕说:“心理变态者对恐惧表情特别不敏感,普通人能看出他人脸上的恐惧,但心理变态者很难识别,更难做出适当反应。”

六六:“是什么基因问题吗?”

章本硕:“不一定,只能说心理变态者和大脑受损的患者在某些方面相似,比如说前额叶皮质受损后,引起的情感退化。他们知道杀人是不对的,但是杀人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负担,不会引起任何情感上的波动。”

六六沉思,过了好久,说:“就跟我看恐怖片看麻木了一样?我也是个没有感情的——”

六六说不出后面的字,看章本硕。

章本硕也看她,说:“你那是单身太久。单身狗。”

六六白了章本硕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回到第一章心理,章本硕把咨询资料传给陈秀梅,就再没事了。

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人来咨询,学员们也都放假。

六六终于有空,把之前从二手书店淘来的旧书搬过来,翘着脚,陷到沙发里慢慢看。

书上《骨灰拌饭》的标题格外醒目。

看六六认真看书的样子,真是没有感情的单身狗。

章本硕调出系统的纸脑,开始观察发亮的布洛卡区。

这构造让他着迷,就好像随时查看一个人的大脑三维彩图,虽然只是最表面的大脑皮层的褶皱,但已经能让他看到升级后系统的巨大潜力。

那发亮的部分隐隐照出皮层下神经元的形状,再去细看,就放大不了,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东西跳来跳去。

啊!

六六突然坐起来,章本硕问她怎么了?

六六说没事,看书吓到了。

章本硕问:“你还会被吓到?”

六六说:“你知道那女生弯腰去看床底,床底下有什么吗?”

章本硕问:“有什么?”

六六说:“有鬼。”

章本硕好奇了,“你会怕鬼?”

六六说:“怕啊!不过更怕那鬼的名字。”

章本硕问:“什么名字?”

六六说:“白奇。鬼的名字叫白奇。”

章本硕把书拿过来看,书里这样写:

她睡着了,迷迷糊糊,灯还开着,电脑主机还嗡嗡地响。

她想该换个安静点的电脑了。主机进了灰尘,一积多了,就容易死机,影响工作。

迷糊间,她听到一些响动。

她吓了一跳。

深夜里,你一个人在家,突然听到响动,那声音不是楼上的邻居,也不是外面的街道,就在房间里,就在身边,响一下就没了。

这种情况下,你总会想要搞明白声音的来源。

她整个人躺着一动不动,连脖子都没转,只有眼珠溜了一圈。

她隐隐有种感觉。

那声音还会再来一次。

嘭!

声音更近了。

分不出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重物撞击的声音,不是铁、不是脚。

她后背发凉。

气氛诡异起来。

街道外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啊!

接着是些嬉笑声,隔壁街饭店或是ktv的员工们这时才下班,一路闹着回宿舍休息。

她略微安心,外面的人声给了她勇气。

她坐起来,竖起耳朵听,手里想找点什么抓住,却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能把被子拉过来,随时准备罩头上。

要是真有什么东西,或是坏人,她就罩上被子,弯着腿躺下去,那东西要是敢扑上来,我就隔着被子一脚踹出去。

被子是她最后的屏障。

嘭!

声音更近了,就在她耳边炸响。

她身子震了下。

刹那间的恍惚,让她以为是自己抖起来,可最后她发现不是。

是床板在震。

在床下。

那东西就在床下。

床左右两边都没靠墙。

她不敢下去,可响动断断续续的,没停过。

她终于压抑不住恐惧和好奇心的双重折磨,慢慢探头往下看。

床底下黑黑的,地板上全是灰尘,有只拖鞋,有根扎头发的橡皮筋,然后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她自己都记不得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她松口气,是自己想多了。

看过床底后,床板反而没再动了。

她低头低太久,血涌进脑子里,沉沉的,有些发胀。

她还看到床底下一条长长的轨迹,一直延伸到床外,也许是以前用拖把拖过地。

她撑起来,重新躺下,长出一口气,呼——

呼——

也有人跟着她一起吹气。

她扭头,看到床上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挨着她的肩膀坐着,笑着伸过一双血手,说:“你好,我叫白奇。”

……

六六问:“这个白奇,是那个白奇,对吧?”

章本硕翻了下封面,上面除了书名外,只有一个作者名:糖刀。

糖刀?

“巧合吧?”六六又问。

章本硕没说话,只是把书从头到尾翻了一下。

书没什么稀奇,就是那种常见的不入流的恐怖小说。名字虽然叫《骨灰拌饭》,内容却跟拌饭没什么关系,由一个个小短篇组成。

分别讲了一家三口先后离奇死亡的恐怖故事。

妈妈在公司上班,干练精明,近期公司高层有调整,她抓住机会,补上一个小领导的位置,职场得意。

年底评优时,她事先跟同事们打好招呼,要他们选自己。

最后她以高票当选,却不是意想中的全票。

这种评优都是靠资历一个个轮过来,大多数人都遵循这个潜规则。

没投自己的人是谁?

她很在意。

她想来想去,一个个排查过来,列出三个人选。

这三个人两女一男,都是最有可能对她不满的人。

一个女的跟她年纪差不多,平时没什么来往,但见面也会打招呼,客客气气的那种,对方明显在和她保持距离。

为什么?

她嫉妒我。嫉妒我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我老公赚得比她的老公多。一年前我和她一样都是基层员工,现在我是她领导。

她没有理由不嫉妒我。

妈妈想到这里,反而开心起来。

哼!嫉妒又怎样,你就是比不过我。

学历比我高又怎样?长得又不漂亮,人又不聪明,拿什么和我比?

第二个男的,有背景,小年轻,常使唤他,最近听说要升了,有点使唤不动。

上次叫他出去送个文件,他还叫唤着说前天打球脚扭了。

以前刚进公司的时候,跟着她一口一个南姐、南姐地叫,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这个也无所谓,他爱投反对票就投吧。

第三个女的。

能干,人缘又好,她对我没有任何不好。

我只是看她不爽而已。

妈妈重点在第三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然后妈妈死了。

是中毒死掉的。

她喝的水杯里被人下了毒。

然而却没人发现,因为下毒的剂量很低,靠着是常年累月的伤害累加。

书里没说是谁下的毒。

也没做什么铺垫,就说妈妈升职后,喝着水,然后突然晕倒,送到医院,不治身亡。

读者看到这里,估计都会骂娘,没头没尾,转折生硬,还等着看妈妈和办公室里的人撕逼,结果就这么死了?

连凶手都没有,甚至连个鬼都没出现,是不是太坑了?

另外两个故事也是这种风格。

幽默风趣的爸爸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换了部五十万的豪车,然后出车祸死了。

这个结局稍微好点,是开着豪车上路,被一辆装满货的大货车追尾,压成肉饼死掉。

第三个故事,是他们的女儿。

这个故事总算有点恐怖小说的感觉,是说女儿在外独居,被各种灵异现象困扰,最后看到一只叫白奇的鬼。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作者糖刀说是还有下一部,正在写,还没出版。

“是巧合吗?”六六等章本硕看完了才问。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神经过敏了,叫白奇很正常,而且整本书里只有这一处对上,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在心理学上叫什么来着?

孕妇效应,因为自己怀孕了,就特别关注其他怀孕的人,结果看到的都是孕妇。就像自己买了丰田的凯美瑞,开上路后,也会发现身边的丰田车多起来一样。

嗯,我心理学也没白学嘛!

六六开心起来。

章本硕一句话又让她不开心了。

“不是巧合。”

“为什么?”六六问。

“你知道白奇犯了什么案子吗?”章本硕问。

“杀人案啊。”

“对,更准确点,是灭门案。”

六六呆了一下,回想起见到白奇时的第一感觉,只觉得是有些腼腆的大男孩,笑起来还有些阳光,说起《骨灰拌饭》时,还有碰到同好的欣慰,现在全没了,只有说不出的恶心,好像佛像背后刻了恶鬼的像。

章本硕说:“他杀了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女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四章 动机

六六一直觉得自己阅片无数,神经麻木。

可听了章本硕的话,再看那本《骨灰拌饭》,内心深处泛出一股恶寒,仿佛那叫白奇的恶鬼随时会从书中窜出来,一手拿刀,一手提着只剥皮的狗,血淋一地似的。

她不得不祭出她许久没用的绝招,靠这招,她轻松战胜各大恐怖片。

六六伸出双手捂住双眼,同时微微张开食指中指,留下两道细缝。

从细缝中看世界,恐惧也会被切割细分,变得可以接受。

“这书是他写的?”六六压着嗓子问。

章本硕摇摇头:“难说。”

“什么意思?”

“你这本书什么时候买的?”章本硕问。

六六想了会,“好几个月了吧。”

章本硕说:“书要写出来,还要印刷出版,还是二手书流转,把这些时间算上,一年时间都不一定够。可白奇是最近刚刚被抓的。因为是临时新进的重刑犯,陈教授那里也没有准备,只好临时派我去咨询。”

六六:“那书就不是他写的了?”

章本硕:“不一定。也有可能他提前写了。然后照书里去做就好。”

六六慢慢放下手,脚还缩在沙发上,“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不要报警?”

“人都在牢里了,你报什么警?报警说你被一本恐怖小说吓到吗?”

六六脸红了,从沙发上下来,走过来,拿了书就走。

哼!说我胆小?

好气啊。迟早要吓你一跳。

等六六走了,章本硕打开电脑,搜了一下“糖刀”。

没什么特殊结果。

糖刀的作品没在网上流传,看来真是白奇提前写好的犯罪预案,还印刷出来。

有些罪犯会有回到作案现场的冲动。

白奇写书应该也是类似的自恋情绪,不想让自己精彩的作案经历封存在卷宗中,而要让更多普通人看到。

章本硕想了一会儿,跟陈秀梅联系,说了《骨灰拌饭》的事。

陈秀梅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拜托章本硕再去咨询一下白奇。

章本硕表示理解。

心理变态人格向来是心理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更何况又是这种相当有表现欲的心理变态者。

通过解析他的作品,对比他的实际行为,然后做深度咨询,应该能挖掘出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章本硕问陈秀梅需不需要把书寄过去给她。

陈秀梅说不用了,现在在山区度假,信号不好,为了打电话,特意开车出来到几十英里外的一个小镇上。

章本硕这才想起陈秀梅和王垒还在度假,前几天不是还在海边吗?

又是海边冲浪,又是山中小屋,这两人真是爽啊。

章本硕对比一下自己的处境,突然觉得王老师当初在孤儿院内是不是都在演戏,假装生气,最后好把阳光心理交给他,然后自己出去浪?享受人生第二春?

……

第二天,章本硕和监狱约好了探访时间,准备再去,六六也收拾了东西一起走。

章本硕叫住她,说:“你不用去了。”

六六:“你什么意思?我可不怕!”

章本硕看六六握紧拳头,身子绷紧,像只炸毛的小猫,忙安抚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像给猫顺毛一样。

六六眯着眼,呆了会儿,看章本硕。

章本硕忙收回手:“呃,那个,不是,不是说你怕。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六六不再炸毛,问:“什么麻烦?”

章本硕:“白奇的麻烦。”

六六:“他能有什么麻烦?”

章本硕:“陈教授这个项目开展了很多年,目标是通过访谈全国所有的连续杀人犯,搜集心理分析数据,用于绘制凶手的心理分析形象。其实还需要做脑部扫描,获得杀人犯的详细脑部数据,只是成本太大,目前只能以访谈形式开展。跟这些恶魔做访谈,给咨询师们造成很大挫伤。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咨询师也很少面对这样的极端案例。所以——”

“我明白了,我还不是咨询师,也没经验,接触多了,我自己也有心理阴影,对吧?”

“差不多。而且暴露在这些心理变态者面前,本身就是种危险。一般人可能会觉得他们的杀人行为是冲动性的,这大体上没错,但是也不能忽视一点,就算他们在情绪上是暴怒的,但这种暴怒也很有可能是经过重重伪装,处心积虑谋划后的结果。总之,为了你的安全,我一个人去。”

“那你呢?谁保证你的安全?”六六被章本硕说得全身发冷,早就没了去访谈的心思,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看几部恐怖片。

和那些留在人间的恶魔比起来,血腥、离奇、虚幻的恐怖片简直就是温暖的疗伤故事。

章本硕笑了一下,伸手出去,伸到一半,又变了方向,拿了六六身边的书《骨灰拌饭》,说:“你还是担心白奇的安全吧。”

章本硕拿着书走了。

六六看他的背影,半天,“切,吹牛。”

不过他刚才是想摸我的头吗?

唉。

六六怔了会儿,惆怅起来。

要是他以后常常摸我的头怎么办?不是要经常洗头了?洗头好麻烦啊,我不想天天洗啊!

可头发油油的被他摸了嫌弃我怎么办?

呸!嫌弃我?他好意思嫌弃我,也没见他天天洗。

等等,我是不是想远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摸我头啊!!!

接待室里,章本硕和白奇面对面坐着。中间放本书。

“这书我帮你带过来了。是你写的吗?”章本硕问。

白奇翻了几下,说:“不是。你又过来干吗?”

章本硕:“找你聊聊。”

白奇:“聊什么?”

章本硕:“随便聊什么。聊这本书,聊上次你说的那句话:我拿刀捅她之前,她就是这副表情啊。都可以。”

白奇盯着章本硕看,章本硕也在看他。

他跟陈秀梅不一样,陈秀梅主攻变态心理学以及心理侧写,因为工作需要,常会接触到这类人群。

章本硕只在书里看过这样的人,一个活生生的杀人犯坐在他面前,还是头一次。

不过看了白奇的本章说,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大多是吐槽监狱伙食和打呼噜的室友的想法。

白奇问:“昨天那个女人呢?”

章本硕:“她不会来了。”

白奇没再问下去,低头翻了会儿书,说:“那我们还是聊聊杀人的事吧。”

章本硕翻资料,把白奇身上本章说的内容和资料做比对,在想该怎么提问。

“聊聊你杀人的动机吧。”

“动机?”白奇扯了下嘴角,眼睛眨也不眨,像是在笑,“我说过很多次了。琐事,她搞我,给我使绊子,我忍她很久了。”

“那她老公和女儿呢?”

“意外。怕他们出声,只好杀了,我也没办法。”

章本硕低头看资料,手指在纸上敲,房间里只有咚咚的响声。

“白奇,你刚才笑了一下。”

白奇一愣。“笑怎么了?”

章本硕抬头看他,笑起来,嘴角裂开,眼角的皱纹积起来,“你笑的时候,眼睛没动。控制眼睛微笑的肌肉是眼轮匝肌,这部分肌肉不受你的意志控制,是辨别真假笑容的关键点。”

“所以,我假笑怎么了?”白奇有点生气,那个女人没来,这个年轻的咨询师又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像是要把他刺透,他很不喜欢这种眼神。

“说实话吧。你真正的杀人动机。”章本硕说。

白奇看章本硕看了很久,然后笑了。

这回是眼睛先笑出皱纹,再是嘴一点点慢慢裂开。

他说:“动机?要什么动机?我就是想杀人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糖刀

白奇说自己只想杀人而已,也把具体的过程说出来。

这些卷宗里都有,可听白奇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白奇说他盯上戴连霞后,就在想怎么杀她的事。

杀人不算什么,可杀人之后的麻烦事才是他要考虑的。

他不想因为这个贱女人,把自己陷进去。

杀了她,自己舒舒服服地在外面晃荡,这才是胜利。

他刚开始想投毒,低剂量长期投放,诱导癌症,现在这个时代,癌症不要太普遍。

一般人就算得了癌症也只能怨自己基因不好,或是运气不佳,不会想太多的。

戴连霞喜欢喝水,就放在她杯子里,一点点,味道不会很重。每天上班放一点。

或是抹在她办公室的门把手上,撒一点在她的键盘上。

神不知鬼不觉,一点点看她死,看她体检出肝功能异常去医院检查,看她最后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还用抹了毒的杯子喝水。

他想到后面都快笑出来了。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投毒。

买不到。

买到了,也很容易查到他身上。

“所以,最后你怎么杀的?”章本硕问,卷宗里有,可他更想听白奇自己说出来。

“我拿刀捅她的。她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关门,我就跟进去,一刀扎她背上,她面朝下倒地上,想回头,我压住她,捅了几下,等了一会儿,她就不动了。”

“还有她丈夫和她女儿呢?”

“我把门关上,等她男人回来,一样捅死。然后收拾了地板,把尸体塞柜子里。去卧室里等。我找了个好地方,床底下,杀人比我想的吃力,我睡着了,等我醒来,她女儿也回家了,躺床上,我从床底下爬出来,满手是血——”

白奇突然停下来,向章本硕伸出手,好像他现在手上就有血。

“然后你杀了她?”

“不。她吓晕了。我帮她盖好被子后,洗了手,就走了。”

章本硕有点意外,卷宗笔录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你的意思是,你没杀她女儿?”

“对。”

“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做笔录时,你说最后捅死了戴连霞的女儿,还帮她盖好被子,血流出来,一床的红被子。”

“我说谎了。”

“为什么说谎?”

白奇突然一把抓住章本硕的手,压低声音说:“帮我找到杀人凶手。杀戴连霞女儿的凶手,还我清白。我被抓进来了,可他还没有。他一定还会再犯案的。”

白奇紧张兮兮,说话时,还四处张望,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章本硕眯起眼看白奇的本章说,没发现特殊的地方。

一个犯下灭门案的杀人犯说自己是清白的,只是因为没有杀掉第三个人。

还说另有一个凶手在外面。

看来白奇不单是反社会人格,还有相当程度的表演人格。

“所以,这本书真不是你写的?糖刀?”章本硕又拍了下书的封面。

白奇摇头:“我只是想看书,找点杀人的灵感。哪有空写书。”

章本硕开始收拾资料。

白奇有点失望的样子,“这就好了?你不再多聊一会儿?或是像其他人一样,给我做些测试?”

“不用了。”章本硕走出去。

白奇在后面大叫:“他还会再犯案的!一定要抓住他!他一定是躲在窗帘后面!那天我先躲床底了,房间里只有窗帘那里可以躲。注意窗帘!”

章本硕走出来,正和看守对上眼。

看守摇摇头,说疯子。

还同情地看章本硕,给这些疯子做咨询一定很累吧。

做完白奇的咨询,章本硕直接回家,刚到家,就看到六六拖一个大箱子出来。

“干什么?”章本硕问。

六六说:“扔了。”

章本硕扫了一眼,里面全是以前六六从二手书店里淘出的二手书。

“为什么扔?”

“不想看了。”

章本硕觉得好笑,六六自从听了白奇的事,就有点害怕,还不承认。

“不觉得可惜吗?只是从同一家店里买的,又不都是一个人写的。”

“就是一个人写的啊。”六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章本硕一人去咨询白奇,她在家里没事,看了几集恐怖片,越看越冷,平时不觉得恐怖的画面,一想到白奇和那本《骨灰拌饭》就全身发冷,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就关了电脑,去看书。

以前淘了一批的二手书,都还没怎么看。

《别借钱给死人》、《床底的头发》、《窗帘下的人脚》、《死亡从天黑开始》……

她先看《死亡从天黑开始》,讲得是学生们在学校晚自习,突然停电了,然后电又来了,黑板上赫然出现几个大大的血字:死亡从天黑开始。

然后学生们开始一个个离奇死亡,不是那种独自外出上厕所然后死掉的方式,而是就在大家眼前,脑袋突然爆开的死法。

死因一样,但爆炸的力度各有不同,有的还能勉强维持头颅的完整,撑死就是眼珠射出来,有的就像扎破一个气球,爆得又响又脆,方圆几米都覆盖住。

爆炸死亡从主角那个班开始,向整个学校蔓延,到最后只剩下主角一个人。

六六刚开始看得挺爽,追着看,想知道这爆炸死亡到底是什么。

外星人?神秘机构植入炸弹?还是一场以全校学生为目标的血腥复仇?

为什么只有主角不死?

她实在等不住,翻到最后一页扫了几眼,差点爆粗口。

居然是两个自称玄武真界的大能路过地球,不小心碰上,大打出手,双方力量外泄,造成全校学生惨死。

至于为什么主角不死,据说是主角是其中一位大能的后裔,虽然血脉稀薄,可好歹也是他的曾曾曾曾n次方的孙子,所以就留他一命。

最后一句是主角白日飞升,升入玄武真界,打人只需一招,爆头,无敌玄武界。

敬请期待。

期待个鬼!

最讨厌悬疑转玄幻了!

好歹整个外星人出来我都原谅你。

六六把书扔了,再翻另一本,《别借钱给死人》。

开头又抓住六六,挺好看的。

陈石是个大二学生,晚上去上厕所,碰到黄同学,黄同学向他借钱。

陈石问黄同学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一个人蹲在卫生间干吗?借钱?借多少钱?

黄同学说买房。总价两百七十万,还差两百七十万二千。

陈石问怎么还差多了?那两千咋回事?

黄同学说这不还欠了其他人两千块嘛。

陈石无语,拿出手机给黄同学转了十块钱,说不用还了。

黄同学说谢谢。

这时外面突然啪啪地响,风撞破玻璃刮进来,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束束灯光照过来,亮瞎陈石的眼。

一队全副武装的人提着枪冲进来。

窗户是一架直升飞机,飞机侧面坐个人,转着一架高射机炮,对准厕所。

靠!什么阵仗?拍电影呢?

陈石正发呆呢,黄同学突然尖叫一声,爬上窗户,跳楼跳下去,陈石探头去看,摔得四分五裂认不出人样。

然后那群人互相比手势,又撤了。

直升飞机也飞走了。

陈石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第二天上课上到一半,精神恍惚,去天台抽烟,又碰到黄同学,黄同学又向他借钱,他刚要问话,天空中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黄同学脸色一变,又跳楼,又死了。

怎么回事?

好刺激啊!

黄同学为什么没死?

一定是多胞胎,对不对?

这种反复死亡,死去的人还好好地在你眼前晃悠的把戏实在是太对六六胃口了。

六六正准备往下翻,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这种戏谑搞怪的文风,正经又不正经,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翻了几页,终于还是熬不住好奇心,跳到最后一页,看了。

然后她想撕书,想骂娘,甚至有那么一丝冲动,想找到作者逼他跳楼。

结局就是黄同学是穿越来的,他每死一次都会穿越。

而且他借钱也是真的去买房,144平,不计公摊,永久产权,玄武真界的房子。

最后,陈石逼黄同学还钱,和他一起跳楼,去了玄武真界,两人靠着黄同学买的房子,一起做起了小生意,置换了大房子,最后越做越大,靠出租房生意,换取其他仙人功法,各自修炼,成为玄武真界大能。

后来因为股份问题闹翻,两人成为仇敌,多年后,在无尽星空中游历探险的陈石又在地球碰到了黄同学。

黄同学又向陈石借钱,陈石拿出手机,说支付宝都倒了,我借你个头!手机变成个小行星砸黄同学头上。

两人大打出手,最后意外引爆一个学校学生的头。

敬请期待《死亡从天黑开始》!

期待你个鬼!

拉黑、拉黑!

这些二手书上都没写名字,但六六都草草翻了一遍,得出个结论。

这些书都是一个没节操的作者乱编的。

糖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真实小说

六六发誓以后打死都不看糖刀的书,难怪网上搜不到他一点信息,这人要是敢在网上发文,保准会被读者寄刀片。

打死都不看还不够,烧掉烧掉。

这种祸害不能留在人间。

六六叫章本硕搭把手,把箱子搬出去,运到一个没人的荒野,浇上一桶汽油,让它们罪恶的一生在烟和火中消散,让那个叫糖刀的人的文字不再荼毒其他无辜青少年。

章本硕正要搬,看到书堆上的一本书《窗帘下的人脚》,又站起来,说:“给我吧。”

“什么?”六六看章本硕。

“这些书给我。”

六六打量了章本硕好几眼,说:“你是不是懒得搬?”

……

章本硕把书运回自己家,还好两家挨得近,要是墙没堵上,更近,连搬都不用搬。

他本想先看《窗帘下的人脚》。

白奇有明显的表演型人格,和反社会人格并存,一般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反社会人格冲动,情绪控制能力弱,只能从理智上分析,无法从情感上感知他人痛苦。

表演型人格善于交际,过度寻求关注,常会夸张地表达自己观点,善变,爱撒谎,摇摆不定,当前流行什么,就喜欢什么。

这两种人格一定程度上冲突。

之前咨询白奇,白奇说的那些话,章本硕本没有当真。

事实上,从第一次和白奇见面开始,白奇就没说过几句真话。

陈教授给章本硕的资料已经非常详细,除了白奇的卷宗笔录,还有采访白奇身边同事、朋友、家人的记录。

白奇没养过狗,白奇也没女朋友,至少在他身边人的眼里他从没交过女朋友。

白奇一开始就在撒谎。

今天白奇最后喊的那句话,说杀戴连霞女儿的凶犯还没暴路,还会再犯案。他躲在窗帘后面。

章本硕也没当真,只以为是白奇搏取关注的小花招,想让章本硕再去咨询他。

对于白奇的表演型人格而言,关在牢里,不受人关注才是最大的折磨,他巴不得有人来采访他,问他杀人时的心路历程,问他的童年经历和恋爱经验。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或者真假掺着讲。

章本硕拿起《窗帘下的人脚》,看到下面有本书《骨灰拌饭下》。

下?骨灰拌饭还有下?

之前看《骨灰拌饭》的时候,章本硕就有个疑问,文不对题啊。

全文三个故事,就没有一个跟题目有关系的,别管是“骨灰”还是“拌饭”。

难道都在“下”里?

章本硕翻开看了。

故事果然是接着上一本《骨灰拌饭》的。

戴连霞的女儿林亚胺没死,还交了个男朋友,李照。

李照和林亚胺是相亲时认识的。

两人正在一个高档餐厅吃饭,隔壁有桌死者家属庆祝老爸早死,获得大笔遗产,正在开香槟,不小心碰到放在一边的骨灰盒。

骨灰盒撒出,死者家属乱成一团。

当时李照刚好去上厕所,林亚胺则正跟鬼白奇吐槽,说自己的相亲对象这么奇葩,吃小番茄还装斯文,只咬半口,滋出汁来,喷自己一脸。一个大男人这么做作。

林亚胺吐槽吐得飞起,完全没注意到隔壁桌的骨灰撒到空中,又降下来,铺在李照的饭上,像铺了层糖霜。

李照在厕所里洗手,再用力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下次吃小番茄千万别咬半口。这个相亲对象再吹了,他可能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他擦干脸回位置上坐下,隔壁桌的客人已经收拾好骨灰出去继续庆祝。

林亚胺不再跟鬼白奇吐槽,微笑看着李照落座。

李照大口大口吃饭。味道好像有点不对劲,点的明明是意式焗饭,为什么吃出烧烤的味道?

不愧是高级餐厅啊,中西融合,味道好。

吃到一半,李照肚子不舒服。

他又去厕所,在隔间里吐了。

吐出的饭冒着烟,烟聚成一个大叔,大叔没脚,悬在饭上。

“大叔,有何贵干?”李照问。

“不好意思,你吃了我的骨灰。”大叔飘来飘去,感知新身体。

李照又吐了。

“所以——”李照压着胃酸说。

“所以,以后请多照顾,我是你的人了。”大叔抛了个妩媚的眼神,细细的烟脚还挂在马桶里。

李照仔细看了看大叔风骚的脸,又抱着马桶吐了。

大叔叫周国平,是个厨师,开了几家小饭店,赚了点小钱,买了几幢小别墅,讨了几个小老婆,生了几个小孩子,人生小幸运。

怎么死的,周国平没说。

接下来就是周国平附身,地狱培训李照,帮助他成长为一名合格的it工作者。

李照不明白,问周国平:“你是厨子,死了也还是个死厨子,照理你不是该教我厨艺吗?”

“你懂什么?厨艺配it才是最好出路。”

“怎么说?”

“你做厨子,老板不给你涨工资,你很生气,你有什么办法?”

“跳槽啊。”

“跳了槽,老板不给你涨工资,你很生气,你有什么办法?”

“再跳槽啊!”

“再跳槽——”

“停,大叔,说重点吧。”

“做厨子,吃你菜的人是顾客,老板不会吃。但做it就不一样了。想想看,领导叫你996。早九晚九,一周六天,还不给加班费,你很生气,想跳槽,跳来跳去,跳成997。更不爽了。领导又杀不得,你只能靠学厨艺来转移注意力,每天研究肾亏食谱和致癌食品大全。要杀一个人,就要先杀他的胃。别误会,我不是教你杀人。我是良好鬼市民,正能量爆棚,从不杀人,只是帮助人们自己吃出毛病。”

李照傻眼。

周国平最后总结:“好好学吧。只要你肯努力,这世上,没什么仇你报不了。加班时,别人叫外卖,你下厨,烧手好菜,领导来吃,吃多了嗝屁死掉,那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

“空出来也不一定轮到我啊!”

“安啦安啦,至少加班吃夜宵可以吃得健康点。”

章本硕看到一半好想吐槽,漫画搞笑风太浓,偏偏底子又是恐怖邪典。

揉在一起,像是一部黑暗丧尸喜剧,一边爆血浆扯肠子嚼骨头,一边恶搞无底线。

不过周国平这名字好熟。

章本硕又拿出《骨灰拌饭》看,果然在爸爸的故事中找到了周国平的名字。

周国平开着一车的海鲜送货,撞上戴连霞老公刚买的豪车。

戴连霞老公死了,周国平也死了。

周国平、周国平……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不是因为刚刚看过,肯定是以前在哪里听过。

章本硕继续看下去,看到周国平被儿子们葬在公墓,还立了块碑,碑上只写一句话:卑鄙的家暴者,去下面殴打你的祖宗吧。

章本硕脑袋嗡的一声,系统的纸脑都跳出来在空中旋转,布洛卡区发亮。

他记起来了。

周国平的墓他见过,以前跟六六去公墓踏青时,六六特意找了周国平的墓,指给他看过。

周国平的照片他也见过,是个秃头的中年男人,面相威严,腮上的筋绷着。

六六说过,《骨灰拌饭》这本书写的都跟真的一样,里面的人名、地名都对得上。

周国平是真,戴连霞是真,戴连霞老公、女儿、甚至连那个鬼白奇都是真的。

难道白奇说真的?

他没杀林亚胺,凶手另有其人?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除了白奇,谁能写出这么真实的恐怖小说?

糖刀真不是白奇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二手书店

章本硕再看《窗帘下的人脚》。

内容如下:

我爸爸从小就教我做事要坚持。

他也很坚持,每天早上、晚上都会站在窗边,凝望远方,一动不动,直到对面楼的灯光一个个灭掉,才回房间休息。

爸爸去世后,我伤心了很久,不知不觉,也学着爸爸站在窗边望远。

这样望了一个星期,一天晚上,天是黑的,楼里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亮,我终于体会到爸爸的心情,流下泪来。

对面楼一个窗户里,一个妹子拉开窗帘,穿着清凉,走来走去。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身材很好。

我一边流泪,一边看她,看了整整半个小时,然后回床上睡觉。

那一觉,是爸爸去世后,我睡得最沉的一次。

自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站在窗边望远。

她没出来的时候,我看天,看云,看楼外嗡嗡叫的空调。

她出来了,我就看她,看她讲电话,看她撩衣服,看她晒内衣。

在看她的日子里,我对爸爸的思念也渐渐淡了。

我感激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帮我走出了悲痛。

我曾想找上门去,当面感谢她。可到了门口,都举起手准备敲门,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就像个泡影,捏破了,就化虹飞去。我不敢。

我回家,又站在窗前看,这样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

我很满足。

唯一不满的点是都快到洗澡的时候了,她卧室的窗帘都没拉开。

以往这个时候,我都能看到她只穿着小内裤跑来跑去。

可恶!

我看了会天,把夜空紫灰色的云想象成她光身子的样子。念头溜偏了,想爸爸不知是看天,还是看方块里的姑娘。

然后再看窗户,窗帘还是没拉开。

我正要回床上休息,身子一僵,眼睛被一团东西吸住。那是个人。

那人夹在窗户和窗帘间,背对着我,站得笔直。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看那人的背和体型,明显是个男人。

他是谁?

她的老公,还是男朋友?还是小偷?

我紧张起来,想提醒她,窗帘拉开了,她站在窗边,那人冲出去,一把抱住她往床上摔,她拼命挣扎。

我抓住防盗窗的栏杆,拼命大喊,弄得栏杆直响。

看了一会儿,我突然静下来,气氛很尴尬。

原来两人只是在玩耍,细节就不说了,我看得很伤心。

今天她穿得很少,往常我会看到她把窗帘拉上为止。

可现在我不想看了。

我正要回床上休息,一抹红色占据了我的视野,她家窗户上的红色。

那人掏出一把刀来,一刀刀捅在她身上,血喷出来,到处都是,红的床,红的被,红的窗,她自己也全红了。

那人走到窗边,看了会儿,似是和我对上了眼,那人拉上窗帘。

我后悔了。

早知道当初该买个望远镜,看清楚点。现在都没了。

接下来,这本书就叫主角花钱买了个能看月亮的天文望远镜,炮筒似的,立在客厅,一到晚上,就对着各家窗户看。

这家的公公和儿媳妇吵架了,那家的初二学生晚上在电脑前看片子,还有一家的男主人喜欢脱光了锻炼做俯卧撑,手不用弯,胸口就能垂到垫子上。

主角看得越多,想得越多,就有了创作的**。

最简单的创作就是把这些画面都拍下来,然后洗成大张照片,办个摄影展,题目就叫《方格里的人生》。

但是不行,这样做会侵犯别人的**。

当照片展出,让二楼的男主人知道自己老婆常去三楼家睡觉怎么办?让四楼的女人知道自己门口的垃圾都是五楼的人倒的怎么办?让五楼的人知道六楼的两个熊孩子常去敲他家房门然后马上跑走怎么办?

为了邻里和睦,绝不能拍照。这是做人的底线,也是维持社区安静的关键。

主角最后决定写下来,出本书。

题目都想好了,就叫《窗帘下的人脚》。

主角不知道对面一二四五楼里的人名,只知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样写最安全。

主角想通了,蓬勃的创作**再也无法压抑,他从望远镜前移开目光,眨了眨眼,看久了远处,再看近处有些不习惯。

然后主角看到了一双脚,窗帘下的一双脚。

书写到这里就完了。

章本硕合上书,想了一会儿,线索更多了,也更乱了。

糖刀和白奇是不是一个人?

书里杀人的是谁?看到杀人的主角又是谁?

哪些是虚构的,哪些又是真实的?

不管怎样,这本书的作者很狡猾。

他说真话,有可能连内心的想法都不加掩饰,直接借笔下人物说出来,可是他却在关键的地方少说,甚至不说。

这样整个故事带有纪实风格,又有种强烈的虚构魔幻主义。

到最后试图解析故事背后真相的读者都会被作者带偏到沟里去。

如果白奇就是糖刀的话,他写这些书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白奇不是的话,又有谁这么了解白奇的案子?

章本硕去找六六,问她那个二手书店在哪里。

六六跟他说了,在大学城边上一条巷子里,隔壁是家拉面馆,卖的羊肉泡馍挺好吃的,牛肉饺子也不错,11块钱20个,挺实惠的。

“你去那干吗?”

“想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书。”

六六瞪大眼睛看章本硕,章本硕问她怎么了。

六六说:“这种烂书你都看得下去?”

章本硕翻了翻,说:“前面熬过去,后面挺好看的。真的。”

第二天,章本硕去了二手书店,店里很窄,还有一大摞书跟废纸似的堆在门口,封面大多是些妖艳女郎,光看装扮就有一股厚重的历史感。

店里有几个人站着慢慢看书,也有中年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停好车,就冲一边踮着脚望远的老板招呼:“老黄,这堆多少?”

中年人拍拍妖艳女郎封面,啪啪响。

老板还看着隔壁拉面馆的蒸汽发呆,眼睛斜都不斜,说:“15一斤。”

“这个呢?”中年人又拍另一堆妖艳女郎。

“25一斤。”

“这个露得还没15斤的多,凭什么这么贵?”

“这是叶子楣!知道不!当年姓苍井的老师还没学成出山,全靠她的伟大胸怀温暖了每个香江两岸男生的裤裆,我没卖你35一斤就不错了!呸!”

老板挺着肚子,白背心都快被爆走的筋肉撑爆,痛斥中年人不识货,这么大年纪了,认不出她的脸,连胸也认不出来吗?

中年人不怒反喜,“这堆,全包了。”扫码付钱,提起来肩上,一手把着自行车把,一肩晃着一扎书,乐呵呵骑走了。

章本硕本想自己找的,但旧书堆在一起,上面的全是些搔首弄姿的图片,很难翻啊。

他只好找老板:“老板,有糖刀的书吗?”

老板刚卖完一堆书,又倚着烂门框站着,看着隔壁拉面馆的蒸汽,头都不回:“自己找。”

章本硕又问:“那恐怖小说在哪块?”

老板指指店里面一个阴暗角落。一堆书摞得老高,顶到天花板,斜着,随时会倒下来似的。

那里蹲着一个女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害怕

章本硕走过去,女人蹲着翻书看,他只好直着手去抽书,另一只手还要扶着,生怕书堆会倒下来。

第一本:《高等数学同济第七版》。

嗯,够恐怖。

第二本:《校园灵异之女生宿舍111》。作者111舍长。

不是。

第三本:《我是你妈你叫我爸这样对吗?》作者我是你妈。

不是。

不行,再这样看下去,别说找不到糖刀的书,就连书堆都会倒。

他决定问人。

“你好,请问你知不知道糖刀,这里有他的书吗?”章本硕问那个女人。

女人抬起头,两个大黑眼圈,刚熬了一夜看书似的,眼神恍惚了一阵。

“糖刀?”她重复了一句,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到地上。

“对,糖刀。”

“在那吧。你翻一下,可能还有几本。”女人指了边上一堆书,又低头看书。

“谢谢。”章本硕去那里找了,抽出一本。

《玻璃上的脸》。

这风格有点像,再翻了下,封面上就写着糖刀。

章本硕把所有写糖刀名字的书都翻出来,一共十三本,提到老板跟前,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扫了一眼,说:“300。”

章本硕吃了一惊:“不是论斤卖吗?”

老板:“旧书按斤卖,这些书不旧。”

章本硕翻了下书,书页刷刷地响,确实不旧,就像刚从印刷厂里运出来似的。

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就付了钱,正准备提着走,老板叫住他,递给他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城南旧书店,老黄。

老板还特意跟章本硕互换了手机号码,也许是看他出手阔绰,想要留住这个大客户。

章本硕准备走了,这时到了饭点,街上全是拉面馆牛肉的香味,章本硕回头看,那女人还蹲在书店里面看书,像是要和书堆融为一体。

章本硕回到家,整理一下书,大概浏览一下,都是讲些奇怪的小故事,不全是悬疑恐怖,但是每本书里一定会有人死。

他忙了一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这时手机响了,章本硕看一下屏幕,老黄。

他接起来。

旧书店老板老黄说:“又有一批旧书到了,九成新,你有没有兴趣?”

章本硕说:“没兴趣,有需要会去你店里淘的。”

老黄说:“是糖刀的书。”

章本硕一个激零,坐起来:“谁给你的?”

老黄说:“寄过来的。”

章本硕:“寄件地址呢?”

老黄:“公墓。”

章本硕:“哪个公墓?”

老黄:“除了松鹤墓园,城里还有哪个公墓?”

章本硕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

他想到公墓里周国平的那块墓碑,还有墓碑上那张照片。

章本硕全都要了,老黄很开心,又问:“可能还有几本在书堆里,我再给你找找。你今天在哪块找到的?”

老黄自己是旧书店的老板,找书却要问客人,偏偏又问得理直气壮。

章本硕说:“就下面那块,今天那个蹲地上的女人右手边。”

老黄问:“哪个女人?”

章本硕很奇怪,“就那个蹲地上看书的女人啊。”

老黄沉默了一会儿:“我店里今天就没来过女人。”

章本硕身子一冷,觉得是不是老黄自己看漏了,正要再描述一下那女人的长相,老黄说没关系,自己找找就行了,反正就在那一堆里,然后就挂了手机。

章本硕被这通电话一激,睡意全无。

他把糖刀的书都拿来,粗粗看了一遍。

看到半夜,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书睡觉,口水都流出来。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缓了一会儿,等睡意沉下去,身体恢复知觉,才把昨晚看过的书理了一下。

他大致明白了糖刀的写作思路。

每本书里的人名、地名、事件都是真实事件改编,都有真实的凶杀刑事案件做底。

糖刀唯一有改编的地方也许就是对受害者、凶手心理活动的揣摩。

当然不是所有书都能找到对应的案件,也有些在网上搜不到。

章本硕已经拜托陈教授利用她的关系查找一下,有些案件性质过于恶劣,为了避免媒体传播对受害者家属造成二次伤害,还有防止潜在犯罪者和心理变态者模仿犯罪,案件内容都不会公开。

先撇开糖刀和白奇是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单就糖刀这个人来说,他只是个利用刑事案件进行二次创作的恐怖小说作家,还是真的杀过人?

糖刀的书中唯一和现实有出入的事件,就是林亚胺的死。

现实中,林亚胺死了,被白奇拿刀捅死。

书中,林亚胺没有死,或是被一个躲在窗帘后的人杀死,还有一个偷窥成痴的目击者。

章本硕吃过早饭后,在家等着老黄把书寄过来。

六六过来,问他去不去公司。

章本硕说不去了。

六六没走。

章本硕看六六一眼,见她犹犹豫豫的,有什么事要说,却又不敢说,就问她什么事。

六六说:“我说了,你别笑我。”

章本硕说:“我不笑你。”

六六说:“真不笑我?”

章本硕:“真的。”

六六说:“最近我有点怕。”

噗——

章本硕嘴巴鼓起来。

六六生气了:“你说过不笑的!”

章本硕:“对不起对不起,你继续。我真不笑。”

章本硕拿手抹了抹脸,像捏圆了橡皮泥,重新捏张人脸出来,果然不笑了,只是眼角的笑意还蓄着,随时会炸出一群小鱼甩出鱼尾纹。

六六瞪了章本硕好几眼,确定他只在肉里笑,不敢浮到皮上来,才说:“不知道是不是看了那些书,最近我想法比较多,总会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章本硕说:“你不是只看了那几本,剩下的都没看吗?”

六六跺脚,恨恨道:“看了标题就够了。本来还不觉得恐怖,细想一下就渗得慌。什么床底的头发、窗户上的人脸、自来水里尸体的味道、肢解情书……”

“害得我都不敢看床底,天黑了,更不敢看窗户,一块亮,一块黑的,不知哪里突然跳出张人脸,连开个水龙头,都不敢闻水里的味道。更不敢洗头了。”

“你说我还要不要把破球鞋放门口?本来觉得挺管用的,可现在一想,万一破球鞋就是写书的变态搞出来的花样呢?万一他看到破球鞋反而要进来呢?”

“我现在一个人呆家里有点慌,总觉得有人盯着我,我做什么都不安心,总要往后看看。”

“所以,你想干吗?”章本硕看着六六,难得生出新鲜的感觉,这女人怕起来也跟正常人一样啊。

“我想跟你一起睡。”六六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百三十一章 怕、不怕

书店里那个女人就是糖刀。

章本硕跟那女人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没有第三个人在边上。

能把这些对话一字不差地写进书里的人除了章本硕,就只有那个女人。

可惜!当时要是看一下那个女人的本章说,说不定就知道了。

现在叫他去哪里找?

除非再去旧书店里守着。

章本硕原以为只是场简单的咨询,就算对象是杀人犯也是一样。

毕竟都快执行死刑的人了,咨询成功与否好像意义不大,只要按步就班做下来,获取必要信息就行了。

然而他错了。

如果那女人真是糖刀的话,那白奇之前跟他说过的,杀林亚胺的另有其人也是对的了?

只是《窗帘下的人脚》明明写的是一个男的杀了林亚胺。

要么糖刀故意把性别颠倒,再加了一个偷窥男的角色掩藏自己,要么就是故事中的女人不是林亚胺。

糖刀一系列的书中,有的书封面上写了“糖刀”,有的没写。

有的写出真实的人名,如周国平、戴连霞、林亚胺,有的则以第一人称叙事,根本不提人名。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到底要干什么?

章本硕也觉得难办。

追寻杀人犯不是他的工作,应该报警才对,可因为几本书和白奇的一句话,就说一个在旧书店里偶遇的女人是杀人犯,就算自己是和监狱合作的咨询师,估计也要被训斥一顿。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想。而不是一个咨询师咨询杀人犯后的报告。

也许该去找白奇聊一下。

刚好陈秀梅那里的委托项目还没做完,还要做一个词语联想测验。

去问白奇吧。

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至少有关糖刀的事他还有隐瞒。

章本硕收拾一下,正要出门,这时,风吹进来,掀起窗帘,窗帘的影子晃动,好像下面生出脚来,再一看,那脚又没了,窗帘老实贴着墙不动。

章本硕回头看卧室,他倒不是看多了糖刀的书,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而是想到六六还在房间里睡觉。

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会不会害怕?

这女人会因为家里没人害怕?

两股念头斗了一下,章本硕很快就给自己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词语联想测验还要先设计一下,一边做一边等六六醒,不耽误时间。

章本硕回办公桌坐下,把糖刀的书都收过来,一本本摊开,拿出纸、笔开始设计。

词语联想测验是一种成本极低的接近对象内心世界的方法。

形式多种多样,可以让受试者随机写下一个词,然后以这个词为起点联想下去,受试者就像踏着水中石头过河,一步跳一步,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久远的记忆,许久未曾回忆过的记忆。这是一种特殊的意识流体验,常用于创伤性故事治疗。

还可以由测试者展示一组设计好的词语,让受试者尽可能快地回答出联想到的词语,类似于电视上的你问我答游戏。

章本硕翻了几本糖刀的书,又看了上次咨询白奇的文档,写下几十个词组,又排列了一下顺序。

这时门开了,六六出来。

章本硕说他再去监狱一趟。六六说你去啊。

章本硕问:“你一个人在家不怕吧?”

六六一怔,笑道:“怕什么?你当我小孩子啊?快去快去。”

六六推章本硕出门,听章本硕进了电梯,这才回办公桌前坐下。

睡了一觉,她感觉好多了。

其实原本她打算和章本硕睡一个房间,毕竟糖刀写的那些事太过真实,又太过惊悚,就算睡隔壁,万一窗帘下真有人藏着,拿刀捅她,章本硕反应再快,也救不了她。

不过还好她怕归怕,理智还有,没提出这种过份的要求。

补完觉,她也清醒多了。反思了一下,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怕。

以前看恐怖片,不管多恐怖的片子,只要闭上眼睛,或者关掉声音,立马就不害怕。

如果以上两项都不起作用,那就关掉电脑。

恐怖片始终只是部电影而已,和现实世界有层不可跨越的屏障,里面的鬼怪、凶人再厉害,也无法穿过屏障来找她。

可恐怖小说不一样,或是说糖刀写的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不一样。

里面的人、里面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在她头上,白奇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越想越恐怖,窗帘、自来水、甚至天花板上的缝隙都让她一惊一乍,好像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的妖魔鬼怪也要趁机涌出来,吓她一吓。

现在她真不怕了。

她睡了一觉,也想通了。

就算是真事又怎样?

这些事都已经发生过了,再真实的凶案也只不过是过去式,凶手都在牢里蹲着,还能越狱出来杀人不成?

至于糖刀另有其人,还没被抓起来,在外面游荡这种可能性小得可怜,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六六越想越觉得好笑,这时风吹过,窗帘荡了一下,她眼角瞥到有东西在晃,心跳了一下,本能地想扭头去看。

念头刚起,就觉得这幕场景太熟悉。

就像恐怖片里的主角一样,要去看,却看不到,再一回头,那东西就在身边。

她压住自己的念头,一边撑大眼角,一边默念:别去看、别去看……

就像夜里上厕所,开了灯,灯明晃晃地映着马桶水发亮,你蹲下来,总想往天花板上看一样。

对,要是不看的话,你是绝不会发现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在看你。一簇黑直湿亮的长发?一张脸?一对眼?一颗头?

你抬头看,仔细地看,天花板上又没东西。

再低头,那东西又慢慢爬出来,盯着你头上的旋儿无声地笑。

啊!

六六猛拍一下桌子,震得满桌的书跳一下,然后转向窗边。

风还在吹,窗帘啄着墙壁,墙角的影子忽大忽小,乍一看,就像有人躲在窗帘后一样,然而,也只是像而已,没有人。

六六还没放松警惕,又猛地回头看了一圈,再一圈,确认自己周边没人,连个鬼都没有,这才放心坐下来。

呆了一会儿,又猛地拉开椅子,往桌子底下看。

她的心跳得极快,血冲着脑袋发晕,桌子下也没东西,什么都没有。

六六脸红了。

还好,章本硕没在。

看到她一惊一乍的,那家伙一定会笑死。

唉,以后还是少看点恐怖片吧。

六六终于宽了心,坐下来,眼睛无意识地划过桌上的书。

窗帘下的人脚、别借钱给死人、骨灰拌饭、灵异节目主持人、我该死了……

咦?还有新书?

六六伸出手,拿一本看。

风吹过,窗帘飘起来,一大团阴影离开墙脚,漫向六六。

第五百三十二章 睡你——

“又是你?”白奇笑,就像早上出门遛弯,碰到熟人一样。

不过他这招呼打得就跟回家过年碰上父辈级的假熟人一样,“呦呦,多久没见,长这么高啦。”对对对,老子都三十了,能不高嘛!

口气越热情,内容越空虚。

“这次做什么?”白奇问。

“词语联想测验。”

白奇看章本硕摆好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又问:“就这样?不用连什么电线,读我脑波、血压、心跳之类的吗?”

章本硕摇头:“不用。”

白奇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章本硕笑:“你以为假话是想说就说的吗?开始吧。”

章本硕拿出卡片,叠好,说了一下基本规则,看到词就说出想到的第一个词,越快越好。

其实白奇说得也没错,心理咨询师经验再丰富,也不可能用肉眼看到白奇的血压波动、心跳频率、脑波模式,但陈秀梅这个咨询项目的重点就在于访谈收集信息,不引用任何设备,这才赢来狱方的开放式合作。

而且章本硕有更好的设备,某种程度上,比脑波还要先进,还要深入,还要直观。

白奇的本章说。

做词语联想测验时,其实有两个反馈。一个是白奇的回答,另一个就是白奇的本章说。

只要白奇的本章说有任何变动,章本硕都能直接看到。

“好,开始了。天空。”

“云。”

“大地。”

“河。”

……

章本硕先用几个随机词汇热热身,白奇盯着卡片,认真地像电视上问答游戏到最后一关的选手。

“林亚胺。”

白奇愣了一下,章本硕移近卡片,更大声:“林亚胺!”

“亚甲基硝胺。”

“戴连霞。”

“戴姐。”

“戴连霞老公。”

“林五六。”

“窗帘。”

“人影。”

“刀子。”

“血。”

“凶手。”

“糖刀!”

……

章本硕又连问了好几个词汇,这才结束。

白奇瘫桌子上,额头上全是汗。

“好了吗?”白奇问。

“可以了。”章本硕点点头。

刚才白奇回答的时候,本章说都没有起伏变化,只有说到“窗帘”时,白奇才多了一个作家感言。

“洗澡别忘了拉窗帘。”

这和章本硕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关掉手机录相,白奇还有点小失落,“你这就要走了吗?”

“不,还要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糖刀,你看了他的书,就不好奇是谁写的吗?知道你案子的人可能不少,可写得这么详细,连不少细节都对得上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白奇没马上回答,低下头思考。

章本硕也不急,慢慢整理卡片,这才发现自己还漏了一张卡片,白奇突然抬起头,眼睛瞪亮了,似乎都能听到波的一声,下一刻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还不明白吗?”白奇一把抓住章本硕的手,白奇的手热得发烫,手铐也冰得像刀,捅完人后,就要拔出去的刀,一拔,热血飙出,冷气涌进。

“明白什么?”章本硕问。

“不是写得详细,不是细节对得上。糖刀他写得就是真事。”

“真事?”

“对!真事。已经发生的,还没发生,但肯定会发生的,他写的全是真事!”

章本硕被白奇的手一捏,卡片掉桌上。

白奇看到那张卡片上的词:《我该死了》,之前做词语联想测验的回答惯性还在,脱口而出:“有人死了!有人死了!快!他又要杀人了!啊!!!”

白奇尖叫起来,跳到桌子上,抓着章本硕的手不放。

门外的看守进来,懒洋洋地敲敲墙,“安静、安静点!”

看守见白奇不撒手,还顺着桌子往章本硕身上爬,像要吃掉他似的,忙拿起电警棍往白奇身上砸。

一声声肉响,白奇不知是痛得还是电得,直翻白眼,双腿在桌子上打颤,震得桌脚咯吱响,都盖过他的惨叫。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一群警卫冲进来,拉白奇下来,摁在地上,拖他出去。

章本硕还坐在椅子上发呆,手里的卡片撒了一地。

白奇的叫声还在走廊里弹着,忽大忽小,渐渐远了。

看守抹掉头上的汗,看章本硕还呆着,轻轻拍他一下:“章老师,你还好吧?”

他是真佩服这些咨询师,明知道是杀人犯,还问东问西的,反反复复来好几次,这些家伙就是疯子,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有什么好问的。

“哦,没事,没事。”章本硕示意自己还要安静一下,看守理解,走出去,带上门。

真事?

章本硕不在意白奇最后那句话,“有人死了”,反而一直琢磨之前的那句话。

——对!真事。已经发生的,还没发生,但肯定会发生的,他写的全是真事!

怎么可能是真事?

也就《骨灰拌饭》全本纪实,可以勉强当成真事来看,连《骨灰拌饭下》都假得不行,什么吃到骨灰拌饭,获得周国平附身,教主角一身厨艺,从此走上it996不归路。

更别提《死亡从天黑开始》、《别借钱给死人》这些书了,浮夸得不行,都打出玄武仙界大能了,还说是真事?

还有今天刚收到的新书《析毫楼》、《灵异节目主持人》、《我该死了》,这些怎么可能是真事?

章本硕几次咨询做下来,对白奇的诊断是反社会人格加表演型人格,现在又要加上一条,妄想型人格。

高度敏感、拘谨、多疑,喜欢归罪于别人,以偏概全。

只看了一本《骨灰拌饭》,就认为糖刀写的都是真事?

还是说糖刀是他分裂出的人格?

章本硕想到分裂人格,又马上否定了。

之前的几本旧书,还可以说是白奇入狱前就写好的,可《我该死了》那本可是刚发生过的事。

而且章本硕做过基本的语义分析,写作风格、常用词、以及词句频率都是一个人,没有他人代写的可能。

以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糖刀就是那个女人。

如果都是真事的话,那《我该死了》也是真事了。

想到这里,章本硕的心抽了一下。

像是慢下来,逐渐清晰了形体的陀螺又挨了一鞭,呜呜地尖啸起来,边缘重新模糊。

他的心也左右扭了一下,血液往四面八方泵出。

《我该死了》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我去楼顶上,看着保利大厦的顶层死,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早该死了。

那女人要死?

糖刀要死?

这时章本硕的手机响了,是六六打来的,他接起来。

“怎么了?”

“本硕!快回来!”

“什么事?”

“快回来!你快回来!”

六六压着嗓子,好像有人在偷听她们的对话,然后挂了。

章本硕往门外冲,跑得那么快,路上差点被当成越狱的犯人抓起来。

如果糖刀写的都是真的,那《我该死了》是真的,《窗帘下的人脚》也是真的。

她死了,还是到我家里来,躲到窗帘下?

章本硕后悔了,他不该让六六一个人在家。

他打车,回家,开门,看到六六就坐在客厅的办公桌前,抱着脚在椅子上,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到底什么事啊!”章本硕瘫在沙发上,头上痒痒的,用手抓了一下,是窗帘飘起来,他站起来,膀子一甩,把窗帘拉到最边上,聚成粗粗的一条,又坐下。

六六看他进来,放下脚,走过来,挨着他的身子坐下,表情非常严肃,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章本硕看那书正是《我该死了》,问:“你不是说怕吗?怎么又看了?”

“我本来不怕的,现在又怕了。本硕,答应我件事。”六六很认真地看章本硕的眼。

章本硕气还没喘平,身上的汗一阵阵地冒,“你说吧。”

“我要睡你——”

“睡我隔壁,我知道,你继续睡吧。睡到不怕为止。”

“不,我要睡你床上。”

章本硕气还在喘,心却漏了拍子,他转头看六六,问:“换床睡?”

六六摇头:“不,一个床。和你一起。”

章本硕头晕乎乎的,可能是跑太快,缺氧。

“为什么?”

“死人了,保利大厦那里真死人了。”六六举起手机,上面有张女人的照片。

第五百三十三章 真有

章本硕认得那女人,就是书店里碰到的那个。

他拿过手机看。

是今天刚发生的新闻,保利大厦对面一个小区有人跳楼自杀。

新闻很短,只放了一张死者生前的照片。

然后就没了。

章本硕耳边回绕着白奇的嘶吼:真事!他写的全是真事!有人死了!快!他又要杀人了!

他有点恍惚,那女人如果是糖刀的话,糖刀死了,又说明什么?

自己杀自己?

六六拿回手机,说自己之前看《骨灰拌饭》的时候,就养成了习惯,书里的人名、地名、书名,能搜索的关键词都搜一下。

周国平就是这样搜到的。

《我该死了》这本通篇第一人称叙述,没出现多少人名,只在结尾的时候提到保利大厦,她一时好奇,搜索“保利大厦”,结果第一页就跳出保利大厦有人跳楼的新闻。

“我有种感觉,这个女人就是书里那个人!”六六真的害怕了,就像第一次看到贞子爬出电视屏幕,打破次元屏障一样。

书里的人,书里的事成为现实。

那窗帘下的人脚呢?

万一她也被写进书里呢?

“我今晚一定要和你睡!”六六咬牙切齿,抓住章本硕。

章本硕摇头:“睡隔壁就好了。晚上一有动静,我就起来。”

“不!一个房间!”六六坚持,一定要睡到章本硕。

“我睡觉打呼噜。”

“没事。我睡得深。”

“我睡觉踢脚。”

“没事,我打人,小时候我妈说跟我一起睡,像和千手观音睡一样,早上起来全身酸痛,任督二脉都打通了。”

“我从小一个人睡惯了,多一个人我睡不着。”

“没事,我多睡你几次,就习惯了。”

章本硕连说几句,都被六六反驳,眼看快逃不过被睡的命运,只好使出绝招,直接拒绝。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和你睡的。”章本硕说。

六六看章本硕的眼,觉察到他是认真的,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点过份,叹口气:“好吧。”

章本硕松口气,六六又问:“给钱都不行吗?”

章本硕顺着六六的目光凿回去,“我给你钱,别睡我好吗?”

六六说:“我不差钱。还是我给你钱吧。”

章本硕说:“我也不差钱。”

双方陷入僵局。

六六绞尽脑汁想睡到章本硕,这是她肉眼可见的安全屏障。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章本硕也动用自己所有的专业知识避免被睡。

像六六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一旦轴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想不被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动用武力,现在就赶六六出去,另外一种,就是找个替死鬼。

反正只要不是自己被睡就行。

“等等,让我从头捋一下。”章本硕说。

六六点头,顺手拿过一个抱枕,下巴陷在抱枕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里都起了水雾,像近视眼摘掉眼镜后看到的月亮,朦胧、闪烁。

章本硕警惕起来,无耻!想用打哈欠传染我,然后睡我吗?

“你是看了书后,很害怕对吧?”

六六点头。

“害怕了,你想找个人陪?对吧?”

六六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我?换一个人也行?”

“换谁?”

“吴丽。”

“她又不能天天睡这。”六六不太满意。

“你又不会天天害怕下去?像你这么厉害的人,顶多怕上几天就好了。”章本硕说。

六六笑开了嘴,拍拍章本硕的肩膀,“真有眼光。”

于是最后的睡觉方案敲定了。

章本硕卖掉吴丽陪睡六六。

叫吴丽过来,总不能说是六六想睡她,要找个好点的理由。

于是一个名为《春节剩余假期挥霍狂欢party》在六六家召开。

发起者:六六。

与会者:章本硕、吴丽、李临。

六六准备party的事,李临说我带西瓜,你们不用买了。吴丽说别再放恐怖片了,我想看点正常的电影。

章本硕如实转告给六六,然后开始做自己的事。

他打电话给老黄,问有没有糖刀的新书,老黄说不是刚寄给你了吗?没有。

章本硕又和陈秀梅联系上,问她查得怎么样了。

陈秀梅把和书对应的案例都发过来。

果然,如章本硕猜想的,糖刀的书每本都有对应的刑事案件,只有四本例外。

《析毫楼》、《死亡从天黑开始》、《别借钱给死人》、《窗帘下的人脚》。

《析毫楼》就不用说了,要说其他书多少还在讲现实故事,《析毫楼》就是完完全全的玄幻故事,发生在一幢楼里,又有机甲,又有武功,不伦不类的,一帮人杀来杀去。

这要能找到现实案例,章本硕就服了。

《死亡从天黑开始》也一样,一个学校的学生都被爆头,这么大的事要是真的发生过,新闻早就出现了。别说爆头,就是全校的学生吃坏肚子也是大新闻。

《别借钱给死人》是反复跳楼,然后穿越到玄武真界炒房产。

《窗帘下的人脚》倒最有可能匹配现实案例,只要找到当初林亚胺一家三口灭门案的楼,然后搜对面的楼里有没有刑事案件就好。

结果对面楼里没有一件凶杀案,就是伤人案都没有。

章本硕看资料,隔壁传来《阿姐鼓》的音乐声,六六一边准备party,一边放她的恐怖歌单,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

另外保利大厦自杀事件那里的详细信息也拿到手了。

死者叫魏林,得了重病,不堪病痛跳楼自杀,死者家属的动作很快,已经安排死者火化下葬。

这些消息都是李临帮他打听到的。

他还特意叮嘱过李临,叫他帮忙问问死者生前有没有写作的习惯,有留下什么笔记或是没出版的书之类的东西。

李临说问过家属了,没有,就连写日记的习惯都没有。要有可能也是在网上写东西吧。

章本硕再次陷入僵局。

魏林的意外死亡又断掉糖刀的线索。

他看完了所有糖刀的书,做过基本的语义分析,也许糖刀不是一个出色的作家,但绝对是个熟练的作家。

这种成熟的语言风格,没有几十、几百万字的磨炼,是不可能凭空跳出来的。

如果魏林就是糖刀的话,她一定有写过什么,就是日记也行。

难道她只在网上写过东西?

可现在人都死了,他去哪找魏林发表过的作品。

章本硕搜了一遍魏林的名字,只找出些同名同姓的人。

六六在隔壁叫章本硕过来,时间差不多了,party就要开始。

章本硕应了一声,起身,正要往外走,目光划过桌上的《别借钱给死人》,又坐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六六之前的话,六六说她看小说有个习惯,要搜一下小说里的人名、地名之类的,看看哪些是作者编的,哪些是真的有。

《别借钱给死人》里有陈石的名字,还有黄同学。

要不要试一下?

章本硕搜了,一无所获,陈石这个名字太烂大街了。黄同学就更别提了,整本书从头到尾就没说过黄同学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叹口气,又要走,手放在键盘上舍不得离开。

搜都搜了,要不再随便搜一个吧。

他看电脑旁摆的那四本书。

随便输入析毫楼。

屏幕上跳出搜索结果。

章本硕看着屏幕发了会呆,爆了句粗口。

卧槽!还真特么有!

第五百三十四章 开车

《析毫楼》

简介也一模一样。只是作者的名字变了,不是糖刀,而是“华之来特”。

点进去看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讲一些楼里发生的事,区别只在于实体书更强调一二三四五六层的分层,强调每层有不同境界的人。

其他都一样。

这本书没封面,245点击,5个推荐票,一个粉丝都没有,也没有一个评论,点击华之来特的作家头像进去,也是一片空白。书评、其他作品全都是空白,作家头像也是默认头像。

章本硕又搜了一下“华之来特”的名字,这回网上没有一个符合结果。只有什么特华、来特之类的公司名字。

他想了想,下了app,注册了一个账号,充了50块钱,取个名字叫“影青莲”。

刚咨询过沈书影,又是他偶然得来的马甲,算是最熟悉的id。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名字删了,免得被沈书影看到,吐槽他用自己的id干吗?

最后名字还是改成“本章仙”,在《析毫楼》的书友圈里发帖。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你的文字很特别,能交个朋友吗?”

退出去重新刷了一遍,评论刷出来了,可能是本章说点赞点习惯的原因,章本硕也点了下赞,跳出贡献点数加2的窗口,点赞大拇指变成红色,右边有个红色的“1”。

等了会儿,没人在他下面留言。

章本硕咨询过沈书影,对网文圈的事也了解一些,完本这么久的书,又只有一个作品,作者大概率是不混网文圈了,又不是天天更新的作品,怎么可能会随时查看书评区。

这时隔壁的六六又叫了,章本硕只好先过去。

李临和吴丽已经到了。

吴丽拉六六商量,说不要放《咒怨》了,放点暧昧的东西,能营造粉红气氛的那种。

六六问为什么。

吴丽说那个、最近、其实、哈哈哈、总之……

六六吸一口凉气都快塞到牙缝,拉吴丽到边上,说:“你谈恋爱了?”

吴丽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六六很不屑,“脸上写着呢。”

吴丽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有这么明显吗?”

六六又指着吴丽的口红,说:“看!你都化了眼妆!过来看电影,黑漆漆的,你化眼妆!难道——”

六六看向另一边,李临正搂着章本硕的肩,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个人不会就在这里吧?”六六警惕起来。

吴丽点头。

“谁?!”六六突然凶出一口白牙,逼近吴丽。

吴丽吓一跳,本是看好戏、听八卦的六六突然换了张脸似的,“那个,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跟别人说,谁都不许!”

“你快说!是谁!”六六就差手里拿把刀了。

“李临。”

“李临?”

两人呆了一会儿。

吴丽呆,是等六六反应,毕竟女生交男朋友最在意身边朋友的看法,万一自己看上的男人被闺蜜们群嘲又土又没出息又没上进心又没人缘怎么办?就像刚买了心仪的包包就被朋友吐槽这不好看那不好看一样,退又不能马上退,还要怀疑自己的品味,可难受了。

六六呆,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总之,听到李临的名字就很开心,开心到炸。

六六抱住吴丽,喜极而泣,“恭喜你!”

吴丽:“谢谢!”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李临和章本硕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又继续之前的谈话。

章本硕:“你说沈立文要辞职?”

李临:“对啊,虽说现在是春节假期,可平时他在家里都时不时打个电话,问一下厕所小便池有没有黄,卫生纸有没有掉地上,这回呆家里这么久了,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肯定是想辞职了,或者干脆提前退休。”

章本硕:“为什么?”

李临:“因为你啊!以前他就看不惯你,现在你当了他顶头上司,他怎么受得了?难道天天躲厕所里洗厕所?”

章本硕:“这样啊。看来得找个时间和他聊聊,看看他的意向。”

李临低头,接着声音又沉了下去,声音低到章本硕要蹲着听才接得住。

“本子,其实我说的麻烦还有一个,比这个大多了。”

“什么麻烦?”

李临又回头看看六六、吴丽,两个女人收了泪,窝在角落里咬耳朵,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像是要偷吃掉冰箱里仅存的两根冰棍一样。

李临说:“跟吴丽有关。”

章本硕的表情凝重起来。跟女人相关的事都不是小问题。

李临说你知道晶晶吧?就是从三十三名候选对象中挑出的一名,谈得挺好,后来晶晶劈腿,就分手了。

章本硕说知道。

李临说自从晶晶劈腿后,吴丽就和他关系密切起来,平时中午吃腻了外卖,吴丽都会找他一起钻巷子找味道好的小饭店,也再不提他借吴丽的5万。

章本硕:“5万?”

李临:“就上次买房子时借的钱,我另外买了套房子,不是凶宅,价格有点高,超出我的预算,吴丽那5万块钱我一直腾不出手还。我跟吴丽说了,可能短时间还不了钱,吴丽说不用急着还,还说要练车,叫我陪她一起。我就陪她一起。坐上去我就后悔了。”

“怎么了?”

“她开车像杀人。”

“然后呢?”

“我坐了一路,汗流了一路,空调打到19度,对着吹都没用。说实话,好几次我看她的侧脸,都想骂她了,好不容易忍下来,嘴唇都憋得抽筋了。你眼睛瞎了!前面有个人!人牵着一条狗!狗边上还有个老太太!撞到哪个你都赔不起啊!方向打死、打死、打死!!大卡车、公交车、出租车、电瓶车、自行车、卡丁车!靠!谁把卡丁车开上路啦!”

“就这样?”

“不是,还有,等练完车,停车停好后,我才发现她两条腿都伸着,左脚踩刹车,右脚踩油门,我差点吓死,你能体会到那种感受吗?我看着她的腿呆了很久,她问我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本想说你最好只用右脚踩刹车油门,左脚空着,两脚都踩那是赛车手的踩法,你不是开赛车的,对吧?可是我怕说了,她不听,或者她听了,换了脚,然后出车祸,怪到我头上。我想了半天,最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告诉她,说只用右脚踩最好,她说好。总之,无论如何,下次练车我绝对不陪她了。”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陪她练了一下午的车,她还约我春节假期结束了,就快清明节了。要我陪她开车去扫墓。我想了又想,觉得吧——”

李临顿了一下,瞄了一眼吴丽和六六,说:“她想逼我选一个。”

“选什么?”

“要么还钱,要么扫完墓到地下陪她家祖宗。”

第五百三十五章 告白

李临抓住章本硕的手,眼里蓄了泪:“本子,你一定要帮我。不帮我就死定了!她最近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章本硕很同情他,长叹:“叫人还钱就像暗恋,你说暂时还不了,她又不好意思催你,叫你砸锅卖铁也要立刻还钱,就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又变得像表白一样,搞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5万我先借你,你早点还吴丽。”

李临眼泪掉下来,抱住章本硕,笑出来。

吴丽和六六看李临又哭又笑,停了会,继续聊天。

六六:“你怎么喜欢上他的?你俩不是当同事很久了?”

吴丽:“对啊,一开始只是同事,我给他介绍一个朋友相亲,又借了他5万块买房,后来我朋友劈腿,他俩分手了,我觉得很可惜,觉得自己也有责任,还以为晶晶的头像是只美人鱼就不会劈腿,结果她劈得比谁都开,我安慰他。找机会和他聊天,让他想开点。那5万块钱我都不好意思要了。”

“然后呢?”六六的眼睛亮闪闪。

“然后我和他一起去吃饭,我发现他这人其实挺幽默的,有段时间我笑点都长他身上,他一开口我就想笑,这时我对他还没其他想法,后来我要练车,驾照都到手好几年了,一直没上路开过,我就拉他一起。”

“然后然后呢?”六六比吴丽还激动。

“其实我叫他当陪驾是有点犹豫的,因为我车技不怎么好,我爸就坐过我的车一次,那次骂了我一路,还说你要能找个男的坐副驾驶不骂你,你就嫁了吧。”

“李临没骂你?”

“不止是没骂我,他还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挺害羞的。他这人挺讨厌的,知道我开车的时候,注意力高度集中,只怕撞到人、撞到狗,都不敢往两边看,他就趁这个时候可劲看我。”吴丽说着说着脸红了。

呦!都打情骂俏起来了,六六抬抬下巴,“就这样?”

“我好不容易等到红绿灯的时候,瞄了他一眼,他也在偷看我,嘴唇一直在抖,他一定是想告白,在车上这个密闭空间。后来我开回车库停好车,他还盯着我的腿看,那天练车我特意换了条短裤。”

“啧啧啧,女人,你可真会勾引啊。”六六击掌赞叹,酸得不行。

“他嘴上说什么左脚右脚踩刹车的问题,眼睛却一直挂我腿上,都发直了。最后我还约他清明节一起开车去扫墓,让他见见我太公。”

“快,快说结论啊!”

“他喜欢我,不敢说,我喜欢他,就这样。”

六六呆了一会儿,“就这样?怎么能就这样?!不行,你要行动,你要做点什么!”

“做什么?”吴丽不太懂,跟六六分享一波,心里就美滋滋了,还要做什么?

“睡他!”六六小声咆哮。

“睡他?”

“不,是告白。”六六往后退了下,把脸藏在阴影中,掩盖脸红。

之前和章本硕讨论太激烈,满脑子都是怎么睡他。

“告白?”吴丽沉思,没注意到六六的红脸。

“对啊!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告白干嘛?”

六六的话明显打动了吴丽。

吴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你说得对!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是该做点什么。”

“太好了。呃,需要我俩避开吗?”六六双手握拳,眼睛里全是星星,好激动,见朋友脱单比自己脱单还兴奋。

“不用了,我俩出去。”

“出去告白吗?”

“不,出去开房。”

“干嘛开房?”

“我要睡他。”

……

“太快了吧?”六六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反正告白完都要睡,倒不如一步到位。对,睡他!谢谢你,六六。我带他先走了。”吴丽走到李临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

李临点头,站起来,跟吴丽走了。

六六一直看着两人离开,关上门,才回头看空荡荡的客厅,章本硕拿着手机正好看过来。

六六突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吴丽去睡李临了。

她睡谁?

一小时后,六六躺在客厅沙发上,纸人在左,蜘蛛套装在右,地上还摆着鸳鸯骨灰盒,鸳鸯意外死在阿二嘴里后,它的孩子麻辣鸳鸯、清汤鸳鸯茁壮成长,有几个都有鸳鸯生前一半大了。

每次六六看到,嘴里都流起口水,就像嘴巴在哭泣,回忆起那天阿二的鲜美肉汁。

客厅的大白墙上还放着《咒怨》,无声的。

远处的走廊亮着红光,浑浑的,抖动着在六六身上爬来爬去。

六六抱着蜘蛛套装的一条腿问:“我在这睡,你就陪我一起睡?”

章本硕点头。毕竟是自己给李临转了5万块钱,让他赶快找机会还给吴丽,刚好吴丽叫他,说有事出去一下,李临就跟吴丽出去了。

吴丽走了,六六没人睡,自己只能补上空缺。

不过看六六睡觉这阵势,左纸人,右蜘蛛,还有麻辣鸳鸯、清汤鸳鸯护法,就算真有糖刀或是什么变态潜进来,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章本硕看六六害怕的样子觉得很搞笑,你不能有点逼数吗?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恐怖吗?

六六缩了缩脚,问:“沙发是不是太小了?要不我们还是去房间里睡吧。”

章本硕赶忙往后躺,“不用,我喜欢坐着睡。”

六六不再说话了,她枕着蜘蛛腿,侧着身子看大白墙,这时伽椰子正爬下楼梯,六六眯着眼,伸直了腿,碰到章本硕。

章本硕叹口气,看六六蜷着腿,血液不畅,念头不通达的样子,替她难受,抬她的脚,放到自己大腿上。

六六看着伽椰子爬楼梯,自己的脚上也麻麻的。

她不怕了。

有伽椰子、纸人、蜘蛛这些好朋友在,她不怕。

她又找回了以前看恐怖片看睡着,第二天醒来,抬头一张鬼脸卡在电脑屏幕上的感觉,早啊!她对鬼脸打招呼。

六六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吴丽走了也好,章本硕说错了,她不是随便找个人一起睡就不怕了。

她就是要睡章本硕才行。

六六眼皮打架,倦意渐渐上头,又抓来一只蜘蛛腿,拥在怀里,脚趾头像剪刀刃喳喳几下,挣了挣筋。

章本硕的腿上像睡了只猫,下意识地去摸,六六闭上眼,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爬了6次

六六睡得一脚深一脚浅,脚趾蘸在章本硕腿上,趾上的筋时不时抽一抽,像熟睡的鸟啄着倚热的木头,轻轻的,又像握在手心的鸟儿的心跳。

章本硕看着六六轻鼾,确定她睡深后,盯着大白墙上的画面,瞅准时机,按下暂停键,停在一处黑暗画面,光线不再变幻爬动,薄薄地落在六六眼上,六六眼皮下的眼珠不再转动。

章本硕拿出手机,继续查看之前给《析毫楼》留的评论。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你的文字很特别,能交个朋友吗?

还是没人回复,看来靠在书评区留言,是联系不到华之来特了。

章本硕放下手机,看着大白墙上静止的画面,发了会呆,又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不管怎样,再留一句话,还不行,就想其他办法。

——朋友,写书要分段啊。不分段,看得实在难受。

发完后,章本硕又点了个赞。

等了会儿,他点进去,又退出来,反复刷新,看看有没有人评论。

结果当然是没有,一本写了6年的完本老书,写书的人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致来了,随便在网上过过作家瘾,这么久了,可能连自己写过这本书都忘了。

六六嘟哝了几句,嘴里不清不楚地说:“告、告白,不,睡了再告白。告白了再睡。不管啦,随便你。唧呜吧哩哇……”

章本硕又摸了几下脚,六六换个方向,往下蹭,把两只脚都伸长了,沉了沉,在章本硕大腿上枕出个新窝,这才安静下来。

章本硕正要退出app,看看换个关键词,能不能搜到其他信息。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新评论下多了一个评论。

他的心猛地一沉,就像忘记放下马桶圈,然后一屁股坐下去的感觉。

他点进去。

——分段啦!一章一段啊!

卧槽!真回复了!

章本硕看着那个“华之来特”边上的“作家”标签,确定是华之来特本尊无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体会到六六的心情,就像大白墙上静止画面里的鬼爬出来,一头黑发拖在地上,发出簌簌的碎响一般。

本该呆在书中的人物,却打破屏障,与他直接对话。

章本硕恍惚了几秒,赶快回复:“你在哪?我想见你一面。”

等了会儿,华之来特回复:“牛逼了!你想催更吗?还是给我寄刀片?居然真的有人看我的书,哈哈哈哈!”

章本硕问:“有qq吗?私聊一下。”

这样在书评区对话,太不方便。

等了几分钟,华之来特再没回复。

章本硕把书评区的4个评论都点了赞,又退出去,再点进来,还是没反应。

华之来特就像个夜里冒头的幽魂,和坟头的行人聊上几句,又缩回地下,沉睡安眠。

章本硕抬头看看大白墙上静止的鬼,看了很久,都有些怀疑它是不是趁自己聊天时,从墙里爬出来几分,见自己抬头,又马上缩回去。

他眼角又看到有东西在晃,侧过头,是纸人的白脸,脸上咧开一道口,像在笑,再一看,又像哭。

纸人遮住远处走廊的红光,六六像是纸人的影,只有垫在章本硕大腿上的腿抽动时,才有些实感。

章本硕静静地坐着,直到天亮,才觉得困了,斜在沙发上睡着。

六六醒来,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做了个又美又长的梦,梦里她爬了一个男人6次,腿都麻了,又热又麻。

醒来就像从梦里往外跳伞,着陆了,腿还是麻的,肚子上热乎乎的,像蹲了只猫。

她扭头往边上看,冲白脸纸人打招呼,早啊,小白脸。

纸人的脸被晨曦浸透,笑得格外开心。

冲大白墙上被阳光照薄的鬼脸打招呼,早啊,俊雄,瞧你这洁白可爱的小脸。

挪开蜘蛛腿,她还要跟麻辣鸳鸯、清汤鸳鸯打声招呼,早啊,麻辣、清汤,快快长大,蜘蛛配鸽子可好吃了。

冲腿上趴着的一个男人打招呼,早啊——

卧槽!帅哥你谁啊!

难怪腿又麻又热,梦果然是相反的。

她不是爬了一个男人6次,而是9次!

等等,这不是本硕吗?

六六盯着章本硕看,看他半个身子趴在自己的下半身上,自己的腿还枕在他大腿里,被他肚子夹住,他的头枕在自己肚子上,阳光洒进来,照他眼上,他眼珠动了几下,咂吧着嘴,像对着自己的肚脐眼说话。

六六呆了有那么几秒,迅速做出反应,伸手悬在章本硕脸上,遮住碍事的阳光,嘘,别吵醒他,让他睡,让我好好看一看。

熟睡的章本硕和平时不太一样。没那么犀利的眼神,脸上的线条都柔和许多。

六六想起刚做过的梦,她的嗓子有点干,慢慢坐起来,靠近章本硕的脸。

也许该趁他睡着的时候做点什么。

六六想起她给吴丽的忠告:睡他。

可现在的问题是,睡都睡了,睡了之后,要做点什么?

告白?

说什么?

说我梦到爬了你6次,实际可能爬了9次,爬到腿酸肉麻,再醒来看你俊俏的小脸,颇有几分姿色,你就从了我吧。

不行,太流氓。不符合我的个性,用来姐妹调侃可以,拿来告白就太不正经。

说我一直知道你帅,但可能看久了都没感觉,偶尔睡一觉,醒来再看,哇、真是帅啊。交往一下怎么样?

不行。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我觊觎他的肉体很久了,昨晚在梦里爬了6次,爬到不能控制。

六六感慨,人啊!都是会变的。

还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单纯,只会幻想和男神牵个小手、亲个额头。躺床上夹被子想到脸红,撑死也就是小鸡啄米壁咚式强吻。

现在呢?只想睡他!还是一夜爬9次的那种!

矜持矜持,你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突然萌发躁动的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主动告白也很正常,但是请务必做得漂亮些、自然些,不要事后后悔到捂枕头蹬脚。万一他拒绝了怎么办?那不是连同事都做不了,不对,是连朋友都做不了。

不对,连工作都丢了。

不对,连邻居都没得做!

六六一层层剥开,这才发现自己和章本硕纠缠得够深,从邻居开始,到朋友,再到同事,再到睡在一张沙发上,她的腿放在章本硕腿上,章本硕的头枕在她肚子上,枕得她都湿——

湿了?

六六肚子一阵冰凉,低头看,章本硕睡得口水流出来,湿了她一肚脐眼!

第五百三十七章 水底传功

六六摇醒章本硕,遮阳光的手还悬着。

章本硕醒来,目光还迷离着,寻不出破梦的路,最后停在六六悬空的手上。

六六想说:你把我弄湿了。

可马上发觉这句话很糟糕,干脆不说了,就盯着章本硕,看他会说什么。

要是台词够动心,表现够浪漫,她不建议真的爬章本硕一次。

章本硕盯着六六的手,脸皮抖了下,“靠你一下,不至于要打我吧?”

“靠我?玷污我了肚脐眼的清白,还说靠一下?我这是替你遮阳!”六六的手颤抖着,差点一巴掌呼下去。

哼!要不是梦里爬了你6次,我这巴掌就真扇下去了。

今天晚上做梦再爬你!爬你爬到喊求饶!

六六愤然起身,去卫生间清洗自己被玷污的肚脐眼。

章本硕还在想玷污肚脐眼是怎么回事。

趴着睡,肩酸肚子疼,身上还带着六六的体温,不行,睡沙发上都搞出这么多事,要是睡床上还得了。

自己一定要严守最后一关,最重要的是早点把糖刀找出来,让六六不再害怕。

章本硕又打开手机,点进《析毫楼》的书评区。

这时有人打电话过来,是李临。

章本硕接起来。

第一句话章本硕都没听出是李临的声音。

“喂,本子吗?”

声音压得极低,好像身边有人不想让谁听到似的。

“什么事?钱还了吗?”

手机另一头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过了会儿,李临才回答,这回声音大了些,还加了些回声,好像换了个地方。

“没还。”

章本硕看看窗外的阳光,照得大白墙上的小俊雄都快看不见了。

他相当无语。

钱昨天晚上李临走之前就打过去了,过了一晚上都没还?还个钱有这么难吗?

之前不是害怕得要死,说吴丽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吗?

“为什么不还?”章本硕问。

手机那头很安静,都能听到李临咽口水的声音。

“那个我是要还的。吴丽叫我出去,说有事谈的时候,我就准备要还了。刚开始,她和我在楼上大街上走,边走边聊,聊的话题没一个跟钱有关,问我家里有多少人,亲戚多不多,父母多大年纪了。我一听这些,就慌了。她这是要逼债逼到家里啊。我刚要说钱我马上还,祸不及家人。她抱着胳膊说冷。”

“然后呢?”章本硕心里还惦记着华之来特的事,开了免提退出去,打开析毫楼的书评区。

他和李临朋友这么多年,李临这个开场白就是长篇大论,讲人生、忆苦甜的节奏,一时半会说不完。

“然后我问那怎么办?她说她体虚身子寒,手脚冰冷,小时候妈妈都抱着她睡,用身子给她取暖。我看着她,她看看我,我很为难。这么晚了,去哪给她找她妈妈过来?”

“嗯嗯。”章本硕心不在焉,卫生间里传来水声。

析毫楼的书评区已经打开,华之来特居然回复了。

“我的qq是20255****。”

章本硕心猛地一跳,记下qq号码,加了qq,申请通过后,就发了句:“你在哪?我想和你见一面。”

qq的名字叫道液,头像是个卡通图像,毛绒绒的大怪兽,眼睛特别大。

“她见我没反应,就继续走。走了一段路后,我明白过来,她这是提醒我赶快还钱,她都没钱买大衣了。”李临还在说。

章本硕只要负责嗯几声就好。

“然后我正要说马上还钱,她停下来,指着一家酒店,说外面太冷,进去聊吧。我慌了。完了。如果只是要钱,至于搞这么大吗?又问家里有多少人,又抱胳膊说冷,她一定是想要利息!”

“什么!”章本硕大叫,吼得李临吓了一跳,半天没说话,卫生间里的水声都小了些,六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怎么了?什么事?”

“呃,没事,我出去一下。你一个人没关系吧?”章本硕问。

“没关系,你去吧。”六六说。

章本硕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本子,出什么事了?”李临慌得不行,章本硕很少大吼大叫,难道他已经看出问题了?

“没事,你继续。”章本硕跑起来。

道液,也就是华之来特给他回了一句:“我在医院里,不知道哪家医院,只知道是508号房,在窗户里,我能看到保利大厦。”

保利大厦!又是保利大厦!

想起那个女人,章本硕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析毫楼》没怎么分段,他也没细读,只知道有道液这个人物,却不知道道液最后死了没,万一书里的道液也死了呢?

他本想挂了李临电话,叫李临晚点再打过来,可他又知道李临的性格,不找个人说完心里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就放着免提,任李临说下去,自己去查保利大厦附近的医院。

保利大厦边上只有一家人民医院。

章本硕打车赶过去。

在车上,李临还在说:“你知道的,我这人风流,但不下流,交了几个女朋友,约会活动都是看看电影、逛逛街之类的,从来都没开过房,这还是第一次跟女人开房,当时我太紧张了,怎么都进不去,再尝试几次,还是进不去——吴丽催我快一点,她越催我,我越紧张,累得满头大汗,止都止不住。吴丽看我一身汗,把我推一边,说换她来。”

章本硕一边嗯,一边问道液问题。倒是司机开车都不好好开了,频频看车内后视镜,还把广播关了,听得津津有味。

“吴丽也试了几次,还是进不去,她说叫服务员来吧。我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酒店,不太清楚,问这都能叫服务员帮忙?”

司机挑起眉毛,差点吹起口哨。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做就做了,还说出来,说就说了,还开免提。

不过高档酒店真能叫服务员帮忙?

“吴丽说废话,门卡刷不进去,不叫服务员叫开锁师傅啊。我哦了一声,等吴丽叫来服务员,换了门卡,终于进去后——喂,本子,你在听吗?”

切!司机师傅一脸嫌弃,又开起广播听相声。

“在听。”章本硕皱起眉头,刚才李临说话的时候,他连问了道液几句,那本《析毫楼》是不是他写的,他还有没有写过其他的书,连书名都一一列出来,道液却一直没有回复。

白奇那句话又在章本硕耳边回荡:“真事!他写的全是真事!”

如果书里写的都是真事的话——

章本硕打开《析毫楼》,直接翻到最后一章《水底传功》:

一股凉意透过护甲渗入,商且恨已沉入水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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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道液

《水底传功》这一章很短,就讲了商且恨沉入水底练功的事,练的是什么《皇道极霸总纲》。

还好,不像《我该死了》的结尾,明确说了要跳楼。而且也没提到道液。

不一定有我想的那么糟,还有挽救的机会。

章本硕一边等道液回复,一边听李临说话。

“在外面我就够紧张了,进去我更紧张了。吴丽说她先去洗。然后就进卫生间。本子,你知道的,卫生间都是玻璃透明的,虽然有帘子可以放下来,但是让吴丽这样讨债,我实在受不了。我拉住她,说不用洗了,我懂你意思。吴丽说讨厌,就知道你想这样,进来吧。然后她拉着我进去。”

司机又关掉广播,嗯,相声不好听,还是这个好听。

章本硕也从道液那里分心出来,问:“然后你说了吧?”

李临:“说什么?”

章本硕:“说还钱的事啊!”

李临:“干嘛要说?我都和她一起洗澡了啊。”

章本硕:“洗澡之后呢?”

李临:“嗯——2点传教士3点圣斗士4点换个姿势5点再来一次,十步睡一人,千里不留痕。本子,和晶晶分手后的第154天,我终于又找到女朋友了,第一次这么被动地找到。”

章本硕被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司机长叹一声,慢慢品着传教士、圣斗士,打开广播听相声。

章本硕回过气,问:“那你打电话过来是——”

李临:“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喜悦。”

章本硕:“哦,5万块还我。另外——”

李临:“另外什么?”

章本硕:“去死。”

章本硕挂掉手机,妈的,还以为李临出什么大事,结果是来喂狗粮的,还是新鲜出炉的开房狗粮。

这时道液发来消息:“你说我的文字很特别,哪里特别?你想了解我什么?”

章本硕精神一振,只要能拖住道液聊天,至少他不会像那个女人跳楼自杀吧。

“你挺喜欢看武侠吧?虽然你写的是科幻风格,但底子还是武侠。你最喜欢哪个作家?金庸、古龙、黄易?”

“温瑞安,我最喜欢温瑞安,他的《刀丛里的诗》我看了好几遍。”

“还有呢?”

“黄易的也不错,《破碎虚空》的决战长街这一章我都能背下来,还有金庸、古龙的就不用提了。只要看武侠的就绕不过去。”

“我之前列的那些书,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

“那你记得《析毫楼》的实体书是谁帮你出版的?”

“不记得。我只发了网上的。”

“你认识糖刀吗?”

“不认识。”

章本硕连问几个问题,都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不过没关系,快到医院了,今天看病的人多,早早的就在外面路上排起长长的车队。

司机在车窗上支起肘子,一脸的生无可恋,连打哈欠。

等进医院,找到道液,直接看他的本章说,一定能找到糖刀的线索。

就算他不是糖刀,也一定跟糖刀有关系。

该问的都问完了,章本硕一时想不出问题,又不想断掉,生怕道液不回答,联系不上。

他硬想了个问题,“你长什么样?”

道液:“就普通人,不高不矮,不帅不丑,今天有点水肿,脸有些大。”

章本硕:“平时喜欢吃什么?”

道液:“喝水。”

章本硕:“喝水?”

道液:“我肾不好。医生说要控制喝水。不能少,也不能多。”

章本硕:“嗯,你是最近住院的吗?”

道液:“有段时间了。出去,又进来,反反复复。”

章本硕想到那个女人的书《我该死了》,里面好像也提到她得了重病。也许这是个突破口。

章本硕:“对不起,能问一下,是什么病吗?严重吗?”

他发出问题后,觉得有些唐突,毕竟几个小时前,两人还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就算现在聊了会天,也算不上朋友。

可道液的态度很坦诚,有问必答,“肾癌。”

章本硕沉默,之前聊天中,道液跟他说了,自己18岁,读高二,其实本来要读高三了,因为经常住院,课跟不上,被迫留级。

这么年轻就得肾癌,只能说可惜了。

道液继续说:“肾癌第四阶段,扩散到肺了,左股骨里也有,左腿整个切掉。”

他说的事好像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完全是个不相干的人。

“所以你刚才问我长什么样,其实完全多余的,你进来,看到一个没左腿的人,就是我了。哈哈,好认吧?”

道液表现得豁达乐观,章本硕却不好跟着他的口气说,总不能说:哈哈,是挺好认的。

可能是章本硕太久没说话,道液又说:“没关系。我早习惯了。现在也挺好的。反正治不好,我现在想干什么都行,喝多少水都没关系。”

章本硕觉得好笑,自己是个心理咨询师,反倒要道液来安慰他。

章本硕换了个问题,问道液现在还有写书吗?

道液:“还有,我想续写一下《析毫楼》。毕竟是小学的时候写的,文笔有点幼稚,还不会分段,现在回过头来看,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我用黑莓全键盘手机打字,比电脑上还快。挺方便的。”

章本硕:“小学?!”

章本硕很佩服道液,自己是小学生的时候,连200字看图写话都写不出来呢。

道液:“嘿嘿。就从第三十二章开始,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皇道极霸总纲》,我要具体写一下这个功法怎么练。我生病后,我妈老说我爸,都是因为像我爸,不常喝水,我才得了肾炎,反复发炎变成肾癌的。我要借水练功,治好肾癌!”

章本硕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暗说佩服,佩服道液的乐观。

这时车总算开到医院门口,门口站着好几个保安指挥交通,红色的交通路障摆成迷宫似的,车队绕成圈,慢慢往前挨。

章本硕付了钱,直接在门口下车,问保安住院部在哪,保安指指边上一幢楼。

章本硕跑过去,医院电梯门口也挤了不少人,他等不及,直接跑楼梯上去。

楼梯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跑到5楼,找到508号房,房间里三张床,两张床上有人,另一张床空着。

章本硕问:“道液在吗?”

那两个病人呆呆看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一个家属说:“道益是吧?他晚上偷偷溜出去,不知道去哪了,他父母正在医院里找呢。”

章本硕这才看到空着的那张病床上贴着病人的名字:唐道益。

原来道液的本名叫唐道益。

章本硕站走廊上,发消息给道液:“我到了,508号房门口,你在哪?”

道液:“我在楼下花园里。”

章本硕:“好,我马上来。你不要走。”

道液:“不会的,我等你。”

章本硕又往楼下跑,暗自庆幸不是楼顶天台,他怕唐道益也像那个女人一样跳楼,毕竟都是重病。

不过,唐道益明显乐观多了。

一上一下,医院的楼层又高,跑到花园时,章本硕背上的衣服都湿了。

花园很大,远处还传来一男一女的叫声:“道益!道益!”

一定是唐道益的父母在找他。

章本硕绕了一圈,没看到少了左腿的病人。

他又发消息:“我在花园了,你在哪?”

等了一会儿,道液没有回,章本硕一边等,一边在花园里绕。

这时,一声尖叫从前面传来。

那尖叫像是一把尖刀捅进一个人的喉咙,喷出血来,光听声音,就觉得那人的嗓子一定是裂了,断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心都跟着撕成两半。

章本硕的心狂跳起来,他循着声音跑过去,边上都是站起来往尖叫处看的病人和病人家属。

他跑近了,是花园深处的一个水池。

水池边躺着一个中年妇人,头发散乱着,手指还指着水池,抽搐着,像条蜕皮的蛇。

章本硕放慢脚步,走过去,水池还在喷水,水声哗啦啦地响,越来越响,泡沫喷白了水面。

他终于走到水池边上。

水池里有个少年。

脸泡白泡肿了,手里握着一个黑莓手机。

再往下看,他只有一只右腿,左腿齐根没了。

章本硕看着水池里的尸体,看他那发白起皱的手,边上渐渐热闹起来,不断有人尖叫,然后保安过来,设起警戒线,有人扶那中年妇人出去,章本硕也被请出去。

他就呆呆地站在人群里,在想一个问题。

道液的脸都泡肿了,绝不是刚死的。

那么——

刚才一直和他聊天的是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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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一楼到六楼

章本硕翻刚才的聊天记录。

“今天有点水肿,脸有些大。”

“喝水。”

“反正治不好,我现在想干什么都行,喝多少水都没关系。”

“我用黑莓全键盘手机打字,比电脑上还快。挺方便的。”

“我要借水练功,治好肾癌!”

“不会的,我等你。”

章本硕看着道液的尸体被保安捞起,用网网着,像兜一团稀泥,肉从网眼里凸出来,一块块,搁在铺好的塑料布上,裹实了,一人头一人脚,抬上车开走。

叮咚!

章本硕的手机一震,他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句“我等你”,下方还是一片空白。

上方的通知栏显示收到5万元转账。

他还以为是道液又找他聊天。

或者道液还在等他?

章本硕一个激零,环视四周,边上都是人,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可他觉得遍体生寒,水池里的水又开始滚动,浮出一大片白,唯有刚才道液浮起的地方还廓着一个人形。

章本硕呆立了会儿,听了些离奇荒诞的闲言碎语,说五楼的人迟早都要死,几天几星期的区别,为什么不死体面点?都到五楼了,该想开才是。这样死了,他父母怎么办?

章本硕本要走的,听到这里,突然想到还不能走,要和道液父母见上一面,至少要把那个黑莓手机拿到才行。

他看过《析毫楼》第三十一章《水底传功》,里面的黑莓手机可是三防的,防水。

书里写的都是真事。

他现在感受到了这句话的真实,尤其是在两条人命之后。

章本硕去508号房,那晕倒的中年妇人坐在道液的床上发呆,边上的病人家属也各自坐着,偶尔看她几眼。

道液的爸爸跟着运尸车去处理后事,妈妈留在病房内整理,床上的被子收拾了一半,章本硕走过去,说明来意,说和唐道益在网上认识,聊过天。

章本硕本以为唐道益妈妈现在的状态估计什么都听不进去,没想到道益妈妈看他几眼,慢慢点头,问他是不是昨天跟道益联系的那人。

章本硕拿出手机,给道益妈妈看聊天记录。

道益妈妈说难怪昨天他那么开心,以往打了止痛药后,他至少要挨上几个小时,躺床上不能动弹,昨天却一直在玩手机,看着屏幕笑,问他什么事,他只说有人看了他的书,夸他写得很特别。

道益妈妈问章本硕想做什么,或是说道益找他聊天之后想做什么。

章本硕指着聊天记录说道益想续写《析毫楼》。

道益妈妈拿出黑莓手机,说给你吧。你看过他的书,是他的朋友。

章本硕说谢谢,接过手机,手机上的水已经擦掉,他按下开关,屏幕亮起,需要输入4位密码。

道益妈妈说这手机他当宝贝一样,平时不让我们看,我们也不知道密码。

章本硕说没关系,他回去试一下。

说完后,道益妈妈又开始叠被子,只是叠到一半,双眼呆滞,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抽离出去,整个人只剩下个空壳似的,枯坐着,盯着空气中一点。

刚才和章本硕说话的那个中年妇人瞬间消失,现在只剩下她的本体。

这才是她应有的状态。

章本硕不再打扰道益妈妈,起身出去,边上两床的病人家属小声说话,说上了五楼,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早走也早解脱。

章本硕走出门外,这回他累了,不再跑楼梯,也没有跑的必要。

他捏着黑莓手机,里面似乎还在往外渗水,透进肉里,寒了心,像握着一个方正的冰块。

章本硕跟在一群病人家属进了电梯,站在门口位置,电梯内贴了各个楼层的指示图。

边上有个人给新来的病人家属解释,说这楼原本叫4号楼,后来嫌名字不好听,就改成化疗中心。

进这楼里,一二楼的病人还有救,三四楼做化疗的一般只能活5到25个月,五六楼的都是终末期了,等死而已。

那病人家属怒了:“会不会说话!等死!等死你妈!”

电梯的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有人拉住那病人家属,生怕他动手打起来。

说等死那人却无所谓,“我就住六楼,不等死干吗?”

病人家属不再说什么,连生气的必要也没了,垮得像沙子堆成的城堡,水一冲,倒得干干净净。

这事在化疗中心常见,和快死的人真没什么好计较的。

就像今天道益死在水池里,保安去捞尸一样,这事不能说常见,却也不少见。一年总会来那么几次,不稀罕。

医院电梯走得慢,一层层降。五楼到一楼像是花了一个上午,再加上有人吵架,气氛绷得像弓,到一楼,电梯门一开,人们就往外走。

章本硕走到一半,明白过来《析毫楼》讲得是什么。

4号楼,一二层的人境界低,爬不到三层,就要请出析毫楼,接着三四楼,再是五六楼。

之后就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或是破碎虚空,去了楼外楼。

《析毫楼》就是道液讲自己治病的事。

一年又一年,从刚开始的一楼,一直治到五楼,还没进六楼,就倒在花园的水池里。

章本硕现在就站在一楼,看大厅里人来人往。

有人拿着报告单站在大厅中央,盯着报告单看,像要把它盯穿。

有人挨着墙边椅子佝偻着,不断咳嗽,下一秒就像要把肺咳出一片来。

有人用头贴着墙,眼泪不断流。

更多的人麻木、呆滞,拿着手机发呆,手机的屏幕却从没亮起过,像极了之前枯坐在床沿的道益妈妈,只余个空壳。

章本硕往外一步,踏在阳光里,回头看,药水的气味还在,那群人却留在阴影里,犹如冥河边一群等待超度的死魂灵。

道液死了。死在水池里,他父母看到了,边上的病人们看到了,保安看到了,却没一个人质疑他的死。

大家像是等他死很久了,棺材都备好了,晾在家里都快发霉,只等他的新鲜尸体躺进去,火化,捣碎,放小盒里,再塞上几床红艳艳的被子,装成有人睡一样下葬。

没人觉得他是被人害死的。

或者说如果有人大声嚷,是我杀了道益,只会被当成精神病彻底无视。

本来就要死的人,要钱没钱,要命没命,谁又会杀他呢?

但章本硕知道,有个人,他写书,写真实的故事。

他写够了二手的犯罪案例,受够了隔着纸揣摩人的心思、念头、动机。

他在医院里寻找猎物,采访他们,写成书,最后以杀人做结局。

没有比化疗中心的末期病人更好的对象,死就死了,没人会在意,甚至大部分人会觉得他们得到解脱。

章本硕看着黑莓手机,再次点亮屏幕,那四格密码画面静静呆着。

然后手机嗡嗡地振动,一个名字在屏幕中央亮起,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糖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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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耽耽

章本硕按了一下,接起电话。

幸亏锁屏状态下也能接电话。

门口有人叫:“安罗替尼!我这里有两盒,谁要!安罗替尼!”

一群人围过去问,叽叽喳喳,保安晃着警棍过来赶人。

章本硕走到一边,手机紧贴着耳朵,冰凉凉的,像泡过水的嘴唇在他耳边低语。

然而没人说话。

章本硕也不说话,只是咳了一声。

还是没人应,只传来嗤嗤的响声。

那响声是有节奏的,好像蒸锅,嗤、嗤、嗤——

又像是一个人贴着手机话筒出气,被人扼住了脖子,气成了丝儿,顺着嗓子、话筒传过来,声早没了形,只留下那丝点儿的频率不变,两声短、一声长,嗤嗤地磨他耳朵,像钻了根打结的头发丝进去。

“喂?”章本硕尽可能掩饰自己的声音,再熟的人,一个字也不可能马上认出来。

那边还嗤嗤地响,然后挂掉,嘟嘟嘟。

章本硕放下手机,远处那群人被保安赶走了,还有好几个人聚着,问安罗替尼的价格。

他握紧手机,大踏步向外走。

这手机里有糖刀的手机号码,一定还有他们联系的信息。

章本硕回到家里,六六也在他家里,换上家居服,正在通电话。

要是平时,章本硕多多少少会委婉提醒她一下,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

不过现在他没心思计较,坐下来,就琢磨手机密码的事。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跟李临联系过,问有没有手机方面的专家。

李临说有,楼下手机卖场的柜员小陈,怎么,想买手机?等一下,木——嗯啊,我也爱你,乖,我讲电话呢,对,跟本子,不,跟老板。真不是女人。你听。

又撒狗粮,撒上瘾了?

章本硕:“有没有高级一点的?”

李临:“哦,那就是手机卖场隔壁的苹果专卖店的削肾客——安迪。”

章本硕:“不,我的意思是技术方面的,能破手机密码的那种。”

李临:“等我问问。”

章本硕放下手机,六六讲电话讲得眉飞色舞。

“细节!我要细节!”六六说。

吴丽刚拷问完李临,说:“我在他身上像一列火车来回地碾,不对,是动车,是高铁,是悬浮列车。”

六六想了一会儿,实在脑补不出一列火车碾过的画面,又追问其他细节。

和吴丽聊完后,六六放下手机,突然失落起来,觉得自己主动去找狗粮吃,是不是有点那个。

她看章本硕坐在桌边翻书,边上放了一个手机。

她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今晚要不要继续睡章本硕。

除了被章本硕弄湿肚脐眼外,昨晚她睡得很香,很爽。

今晚她还想睡。

可她没那么怕了,再说怕窗帘下的人脚,看多了书胡思乱想,会不会有点太矫情?

六六扼腕叹息,都怪自己平时太大大咧咧,太不矫情,现在要扮小女人状撒娇都有点违和,只会让章本硕生疑。

只恨自己没有吴丽想睡就睡,要睡得漂亮的天赋。

六六一边想,一边走到章本硕身边,随手拿起手机,问:“咦?新手机啊?”

“别动。”章本硕一把夺过。

“怎么了?”六六问。

章本硕看了她一眼,说:“死人碰过的。”

六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呆了几秒,赶忙放下手机,一脸惊恐,“又死人了?”

章本硕瞥了六六一眼,有点奇怪,把医院的事说了。

六六站了会儿,眼睛凝视着手机,咬着嘴,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本硕!我好怕!”

章本硕:“嗯。”

六六:“是不是看过糖刀书的人都会死?我会不会死?”

章本硕:“嗯。”

六六:“我好怕!今晚你一定要陪我睡!”

六六低头偷笑:我真是个天才!瞧瞧这借口找的,寿衣无缝。

章本硕怜悯地看着六六的头顶,那颤动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笑抽的。

不用看你本章说,就知道你不怕的好嘛!

第一次怕还可以理解,第二次还说怕,鬼信你哦!

想睡我直说!

章本硕突然想找李临咨询一下,碰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后来又想到李临这没节操的家伙恐怕会建议他躺下来,闭上眼,只管享受就好,还是不问他了。

先把手机密码的事搞定。

还剩下三本书,《死亡从天黑开始》、《别借钱给死人》、《窗帘下的人脚》。

不知道会不会又有新的受害者。

他大概明白了糖刀的杀人思路,是在医院里寻找猎物,可是医院里那么多人,就算把范围缩小到末期病人,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而且《我该死了》里的女人和道液还不是一个医院的。

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挡不住糖刀再次犯案,只有掌握到更多的信息才行。

六六见章本硕不回话,就站起来说我当你答应喽,又开开心心地坐到一边玩手机。

她要问一下吴丽怎么开火车来回碾的,倒不是真要做,在梦里实验下也好,碾他个6次!

这时李临回电话,说技术专家找到了。

章本硕问专家哪的?别再楼下手机卖场的隔壁的隔壁了。

李临说是削肾客安迪介绍的,不过技术绝对可靠,晶晶劈腿的事还多亏他帮忙,才及时发现。当年他是因为连续被三任女朋友绿了,发奋图强,立志要成为手机密码破解大师,在发现被绿的迹象前,果断分手,终止绿灯侠的任务。完全的自学成才,但也完完全全的天赋绝顶,才华横溢,绿帽高高。

章本硕要来绿灯侠的qq,加为好友后,看绿灯侠的个性签名:绿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顶绿帽都让我沉醉。

果然,绿帽逼人奋发,情伤使人进步。

章本硕对绿灯侠的技术有信心。

章本硕:“你好,我是李临的朋友,想咨询一下怎么破解手机密码的事。”

绿灯侠:“对不起,没心情。”

章本硕不慌张,咨询没心情的来访者,让他们心情变好,就是自己的本职工作。

章本硕:“怎么了?又被绿了?”

咦?我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绿灯侠:“不是。”

章本硕:“说出来听听,也许你会好受点。”

绿灯侠:“我是个密码破解专家,但居然破不开我妈的qq空间。”

章本硕:“怎么会?有问题提示吗?”

绿灯侠:“你儿子名字叫什么。”

章本硕:“那你输入什么了?”

绿灯侠:“当然是我的名字!小名、大名、曾用名、笔名、拼音、英文名都试过了,都不行。”

章本硕:“家里就你一个孩子?”

绿灯侠:“是。”

章本硕理解绿灯侠的心情,作为一个密码破解专家,居然破不开最了解的家人的密码,这对他的职业信心是个严重打击。

绿灯侠:“对不起,你是李临的朋友,之前他被女朋友劈腿,找我帮过忙,照理你的忙我也要帮。大家都被绿过,这种伤痛我懂,但我一天没解开我妈的密码,我就没心思做其他事。我怀疑我妈绿了我爸。”

章本硕对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说:“那个,你妈有没有养狗?”

绿灯侠:“有。”

章本硕:“叫什么名字?”

绿灯侠:“耽耽,因为我妈说它像老虎,虎视耽耽。”

章本硕:“好,用耽耽试一下。”

绿灯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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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密码

五分钟后,绿灯侠:“成功了。”

章本硕:“恭喜。”

绿灯侠一点都不开心。他想吃狗肉。

章本硕:“现在能教我了吗?”

绿灯侠:“大哥,你还需要我教吗?”

章本硕:“需要。人无完人,各有所长。”

绿灯侠收拾心情,教章本硕破密码。

指纹的还是数字的?

数字。

几位?

4位。

试过4个1、4个9、4个8、1234、4321这种密码?

还没。

很好,先不要试。手机有次数限制,我们争取三次成功。知道手机主人的生日吗?第一次约会日期、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共用一根吸管、第一次……

不知道,都没有。

试过主人的名字拼音吗?数字键对应着九宫格字母键。

没有。

这样吧。你把手机寄过来,我有专业设备帮你搞定。

好的。我直接去你那里吧。你那里有黑莓的数据线吗?

绿灯侠:“黑莓?”

章本硕:“黑莓。”

绿灯侠:“对不起,不用寄过来了,我破解不了。”

章本硕:“我还没说什么型号呢,你不先看一下?”

绿灯侠:“不管什么型号我都破不了,黑莓的安全性太高。你只能照我刚才说的一个个去试。你是心理咨询师吧?应该比我懂。记住不要一次试太多,好像连续试10次就会自动清除内容,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尽量先列出组合。”

章本硕:“好的。”

章本硕有点失望,到头来还要靠自己啊。

绿灯侠:“章老师?”

章本硕:“什么事?”

绿灯侠:“有空的话,能找你咨询吗?一想到耽耽,我的心就痛,连条狗都不如!”

章本硕:“可以。你先预约吧。”

绿灯侠:“谢谢。”

章本硕上网查了下资料,这款手机连续输错10次密码,就会自动清除数据,也就是说自己一天内只能试10次。

绿灯侠说的密码组合可以参考,不过章本硕有一个更好的参考源,就是《析毫楼》这本书。

有人看他的书,道液就很开心。

用这本书里的东西做密码也很正常。

章本硕打开app,看《析毫楼》的上架时间,20130727,54万字。

他输入0727。

密码错误。

1307。

密码错误。

201307。

错误。

2754。

错误。

章本硕不再试了。

数字不太可能,要不要试试名字的拼音。

他又把“唐道益”、“道益”、“道液”、“华之来特”的拼音截取4位出来,还是错误。

次数逼近上限,章本硕不再试了。

只能等明天再说。

其实“道液”作为密码的可能性最高,唐道益的qq名字就叫道液,只是道液全拼5个字母,daoye,删掉头尾字母,各试了一次都没用。

黑莓手机不能再碰,章本硕干脆收起来,去翻剩下的三本书。

从《我该死了》到《析毫楼》,书里的事都应验了,那么剩下三本,糖刀又会挑哪个下手?

章本硕三本书轮流看,《死亡从天黑开始》、《别借钱给死人》、《窗帘下的人脚》。

这时六六也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打字,键盘响得像炒豆子。

章本硕问她:“现在还有人咨询?”

六六说:“春节假期快结束了,要排日程了。一帮人等着。”

六六一边说话,手却不停,噼里啪啦晃出残影,打出一串字。

做咨询助理这么久,尤其是上次孤儿院事件让第一章心理咨询量猛增,她的打字速度硬生生练出来。

章本硕重新开始翻书。

这次绝不能让糖刀抢先。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能当时一直和他聊天的就是糖刀。

就算是三防手机也不可能长时间浸在水里还不坏,更何况黑莓的手机还有全键盘,键盘缝隙里很容易进水。

也就是说手机不是和尸体同时进水的。

能扮成道液,以他的语气回答问题,答得滴水不漏,连道液的父母都做不到。

只有那个糖刀了。

用各种手段接近受害者,然后代入他们的角色,说出他们的心里话。

这是糖刀最拿手的把戏。

至于在医院门口的那个电话,可以当成是糖刀的一个警告。

他无需说话,就能精准地传达一个信息: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像窗帘下的人脚一样,突然扑出来,也把章本硕杀了,写出一本《咨询师之死》的书。

糖刀杀了道液后,拿了他的手机,引诱章本硕到花园来,然后再给手机设了密码,放到道液手中。

也许一开始他的猜测就错了,他该猜的不是道液可能会设的手机密码,而是糖刀。

可是糖刀为什么不带走手机,或是直接销毁,还要给他留这一道口子。

是挑衅?还是自大?或是笃定章本硕不可能解开密码?

再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糖刀故意留下手机给章本硕破解的机会,那肯定也会给出相应的线索。

只是自己之前一直把聊天的对象当成道液忽视了而已。

糖刀会不会把线索已经告诉自己了呢?

章本硕不再翻书,拿出自己的手机,看聊天记录。

一个句子,一个句子的分析。

对手是个作家,是个玩弄文字的高手。他很想看看糖刀在这些看似寻常的对话中隐藏了什么。

从第一句:你说我的文字很特别,哪里特别?你想了解我什么?

到最后一句:不会的,我等你。

糖刀用道液角色跟自己聊天。

聊看过的书,聊肾癌,聊喝水,还聊用黑莓手机打字,比电脑还快。

“我用黑莓全键盘手机打字,比电脑上还快。挺方便的。”

《析毫楼》里第三十一章《水底传功》就提到过黑莓的三防手机。

糖刀杀人后,又故意留下黑莓手机,聊天时,又提到黑莓,什么意思?

黑莓的全键盘手机打字,比电脑上还快,挺方便的。

章本硕默念了几句,站起来,走到六六身后,问她:“你用的是什么输入法?这么快?五笔吗?”

六六回头,好奇章本硕居然会问输入法的问题,“全拼。现在谁用五笔啊。”

“全拼快吗?”

“看人,我就很快。”六六有意炫技,手指抽搐,疯狂打字,窗口出现一串字符。

章本硕看了点头,“还有更快的吗?”

“更快?更快可能就要练双拼了。”

“双拼?”

“声母一个键,韵母一个键,理论上一个字只用敲两个键就出来,不过有重码的话,可能要补个形码。怎么,你想练双拼?”

章本硕回电脑前坐下,他想到了。

糖刀的名字。

用全拼tangdao,不管怎么选,填进4位密码都显得多余。

如果是双拼的话,两个字只用4个键就行。

糖刀之所以多此一举打那个电话过来,不是示威,也不是嘲讽,而是有意让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提醒他“糖刀”就是密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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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玄武真界

翼装飞行员冲着峡谷大吼,痛斥黄同学借钱不还的恶习。

章本硕觉得自己是不是用错词了。

这不是节哀顺变,是节哀顺便把钱还我。

还有,黄同学?

死的那个是黄同学,那眼前这个就是陈石了?

果然和《别借钱给死人》那本里写的一样,黄同学一次次地穿越回来,总会向陈石借钱,就是要在玄武真界买房子。

只是这回糖刀的杀人手法又上了一层,他想不通黄同学怎么会放弃打开降落伞,主动撞向水面,是糖刀在黄同学的翼装上做了手脚吗?

不过这回他不可能得到任何证据了,尸体碎了,捞都捞不回来。

这是次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犯罪,就像一个空中密室,黄同学死的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空中飞翔,怨不了谁,完全是个意外。

翼装飞行员一开始吼,就停不下来,掏出手机,翻开借款记录,一条条地说。

去年9月7号,低空跳伞训练时,问我借钱,说女朋友打胎。我说上次不是打过了吗?你说打二胎。我问无痛还是有痛,还是药流?是的,我这么熟不是我打过胎,而是你这个贱货三天两头来借钱打胎我才熟起来的。那天我借了你500,说打二胎半折。

11月11号,你找我,说出了车祸,急需钱周转,我问谁把你撞的?伤得严重不?你说女朋友,购物车。我借你300。

11月15号,你在qq上问我借钱,说手头有点紧,借一百用用,我说你号被盗了吧?你说:我们现在在视频!我借你50。

11月17号,你在微信上问我在吗?我很慌,没回你,你说:“放心,我今天不找你借钱。”我放松警惕,问:“啥事?”你说:“明天可以找你借钱吗?”

11月18号,我借你500。

……

章本硕听了,又觉得自己“节哀顺变”没用错,换成是他,被这样子慢刀子割肉攒到十三万多,然后欠钱的死了,他也会像陈石这样伤心,伤心到眼泪一直流。

翼装飞行员发泄一通,终于有点人样,重新坐下来喘气。

章本硕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叫陈石。

章本硕又问那黄同学叫什么?

陈石说就叫黄同学啊,姓黄,名同学。

章本硕怔了会儿,拿出手机搜黄同学,再加个翼装飞行的关键词,果然跳出黄同学的采访新闻。

奇葩啊!早知道是姓黄,名同学,他早就搜到了,可恶!

陈石激动过后,敞开说话。不用章本硕问,就把黄同学的事说了。

“他最近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瘦了。翼装飞行不能太重,要控制体重,可像他那么瘦,就有点不正常。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买了几万的私教课,正在健身。我问他你哪来那么多钱?他说借的。我又问上私教课跟你瘦有什么关系?他说借了钱还不了,天天被人追着要债,跑瘦的。”

章本硕想,更完美了,欠债还不起自杀,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

陈石:“不止变瘦了,他最后一次找我借钱,借了3400。我问他为什么不凑个整,借3500,他说只用3400就行了。然后跪下来。”

章本硕:“跪下来?”

陈石:“玩翼装的,说实话,要没点闲钱根本玩不起,一套翼装服就要好几万,还有头盔、摄像头其他设备,加上跳伞训练的价格,没个几十万,根本玩不起。有钱有闲,又足够疯的人没几个。他借过这么多次钱,但从来没跪过人,我很生气,借个钱就跪,有没有骨气?他说没关系,到时候你会跪着求我还你的。王八蛋!真让他说对了!”

章本硕:“你有问过他拿钱做什么吗?”

陈石:“没问过。要么不借,借了就不问。”

章本硕:“你听过糖刀吗?”

陈石:“糖刀?”

章本硕又陷入僵局。

黄同学死了,他也没任何东西留下,手机带在身上掉进水里,陈石只说了黄同学借钱的事,对于借钱之外的事,黄同学很少提,陈石也不问。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糖刀杀人的计划一步步实现,越来越快,越来越血腥。

《我该死了》、《析毫楼》、《别借钱给死人》……

下一个是谁?

《窗帘下的人脚》,还是《死亡从天黑开始》?

一想到《死亡从天黑开始》里一整个学校的学生爆头,章本硕就出了身冷汗。

明知道现实中不可能发生这种超现实事件,可是一本书、一本书死人过来,章本硕也接受了白奇的说法,书里说的都是真事,没发生,也马上将要发生。

可《死亡从天黑开始》通篇用的都是化名,还是第一人称写法,糖刀刻意隐去了所有人的名字,只用平时的小名绰号,还是那种一点个性都没有的绰号,小胖,小红之类的,根本不知道是哪所学校,甚至连初高中都分不清。

陈石跟章本硕交换了手机号码,说以后想起黄同学还不了钱,心情不好时,再找你咨询一下。

章本硕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六六还在电脑前工作。

章本硕问她还不睡。

六六说今天的事上新闻了,她把电脑屏幕转过来。

《翼装飞行员黄同学惨死,现场观众拍下坠落一幕》

章本硕点点头坐下,拿出黑莓手机,开始实验昨天想好的糖刀双拼字码。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黄同学那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这个黑莓手机不一样,里面至少有糖刀的手机号码。

有了它,再拜托陈教授的关系网,一定能查出糖刀的真身。

章本硕试了三次。

在第四次的时候成功了。

密码是“糖刀”的小鹤双拼字码thdc,换成数字,就是8432。

章本硕兴奋地捶下桌子,吓了六六一跳。

他先翻出联系人名单,果然找到糖刀的号码,两个人还通过几次话,时间不长,基本上都在一分钟内。

这证实了章本硕的猜想,糖刀和道液接触过,可能是采访,或是以其他名义获得道液的个人信息,然后再模仿他的口吻写书。

章本硕把手机号码记下来,发给陈秀梅,叫她帮忙动用一下关系查一下。

之后章本硕就开始查看手机里的其他内容。

照片就是几张自拍,道液坐在病床前,对着镜头竖起v字,头剃光了,笑得却很开心,和水池里那张泡白泡肿的脸完全不一样。

手机上的app不多,虎扑、知乎、还有起点。

当然一定会有qq。

章本硕打开qq,qq里的消息大多是服务号,订阅推送,还有两个群。

一个是起点玄幻频道一群。

另一个是玄武真界群。

章本硕本想打开起点玄幻群看看,目光溜到下面,停在那一串字上,就再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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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几个破绽

章本硕拉六六到一边。

章本硕:“要不要下手这么狠?”

章本硕指着倒在地上的唐老师,醒是醒着,两眼瞪大了看星星还起不来,一帮学生围着他,连秦斗也起来了。

六六低头看脚趾,可又看不到,就放弃努力,改数纽扣有几颗,一句话都不说。这件事是她做错了。

章本硕:“当我助理这么久,我本以为我俩有点默契,可是,拿砖头敲后脑勺?至于吗?”

六六抬头飞快说一句,又马上低下头数纽扣:“我很轻的,没用力。”

章本硕:“这是用没用力的问题吗?万一伤到人呢?不知道那个地方很脆弱吗?”

六六抱歉道:“对不起,他们演得太好,连门上都装了火药,太专业,我一入戏,就有点情不自禁,自己给自己加了个角色。”

章本硕:“什么角色?”他看到“唐老师”坐起来,看起来没什么事,说是被打的,倒不如说是被吓的。

“就是路人反杀角色啊。你知道吗,要是超现实的鬼怪还好,你打也打不过,只能叫叫叫,可是变态杀人狂那种,跟你一样也是人,顶多戴了副面具,身上沾点血,还比你变态一点,可你也要叫叫叫,逃来逃去,一撞见,就跟老鼠见了猫,腿都软了走不动,最后被虐了,这种剧情我就理解不了。大家都是人啊!也都会受伤,凭什么只能你杀我,不能我杀你啊。”

“然后呢?”

六六又低头数纽扣,手指拧在一起:“然后我就稍稍代入了一点,自由发挥了一点,即兴表演了那么一小下。”六六心虚地用指头夹出砖头的厚度。

章本硕看她认错的样子,也不再说她,只是伸出手,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下,“没有下一次了,记住了吗?注意默契!”

六六呲牙咧嘴地装疼,一边用力点头。

下次她再也不用砖头了!

其实章本硕还是很满意这次六六的配合。

楼梯口看到第一具尸体时,章本硕就知道是假的。因为“尸体”身上全是本章说,更别提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空气中淡淡的红酒味。

血水是用红酒加蜂蜜配的,二楼的血水不多,还闻不出来,一到教室里,桌下那么多扮尸体的血水聚在一起,更是浓得过份。

要是当时章本硕和六六不快点出去,估计桌下的学生都快抽筋了。

就算没有本章说,观察力稍强的人也能看出问题,六六这个恐怖片爱好者,看血浆下饭是常事,要是看不出这些破绽才怪。

他不说破,是想看看李照在这场戏中扮演什么角色,糖刀又是以什么方式出场,虽然书中的大屠杀没有成为现实,但万一糖刀利用这个尸场真的杀一个人呢?

就像是在一场枪杀戏中,混入一把真枪,看着演员举起真枪自杀一般。

章本硕混入戏中,就是要找出戏中真正的杀机。

结果让他有点失望,他看遍了天台上所有学生的本章说,都没有异常,至于那个“唐老师”就是李照扮的。头上那个蜈蚣疤不是妆,是真的疤。估计就是开颅手术后留下的。

糖刀没有混进来。

至于六六,她纯粹就是乐在其中。

六六去找唐老师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实在是你们表演的太好了,虽然有很多破绽,但是看得出你们有用心在做,满满的诚意。我一时感动,代入角色,出手狠了点。”

唐老师眼睛一亮,光头反射月光,跟个灯泡似的,说自己不是唐老师,叫李照,是这次演出的策划和编剧,哪里有破绽?

秦斗和其他学生也凑过来一起听。

六六就坐地上,掰着指头一项项说给李照他们。

“一,血浆的处理太过随意,你们的血浆是自己配的,还是买的进口血浆?”六六环视一圈,大家看向秦斗。

秦斗有点慌,说:“本来想买的,进口血浆要清关,时间比较久,真的动物血和人血又太容易凝固,刚好我家有几箱进口红酒,放在地窖里一直没用,我就开了配上蜂蜜,有什么问题吗?”

“味道。酒的味道太重。”六六说。

秦斗要解释,六六说,“我懂,你们拍戏的本意是给镜头前的观众看,是想通过监控画面呈现一种伪纪录片型式的恐怖犯罪片,对吧?所以有没有味道,观众又闻不到,只要视觉上逼真就行,你是这样想的吧?”

秦斗和李照等人一起点头,六六说得太对了,这就是当时他们开会时讨论的内容,也有人提出异议,说红酒有味道,用来配血浆会不会太出戏。

章本硕看六六给一群电影爱好者学生讲戏就相当无语,不过话说回来,在第一章心理当助理这么久,六六还是学到点东西的,不过都跟她自己的爱好有关,以后是不是推荐她去拍什么电影之类的,只给自己当助理太浪费她的天赋了。

六六说:“电影是视听的语言,无法通过味道、触觉影响观众,但是味道能影响你们。”

秦斗等人面面相觑,李照若有所思。

六六:“泡在红酒里,跟泡在血水里的演员会一样吗?刚才在二楼的那个学生就是闻了酒刻意缩小鼻翼,屏住呼吸让我看出破绽,你们觉得在镜头前,这样的小破绽会被放大到什么程度呢?这一个小细节不到位,就会影响到所有演员的表演质感,进而影响这部片子的代入感,恐怖片一旦无法代入,恐怖感也就荡然无存,当然如果你们拍的是恐怖喜剧片,刻意增加观众与恐怖内容的疏离感,从而侧面加强喜剧效果的话,那也可以。但你们拍的是恐怖喜剧片吗?”

秦斗摇头。

学生们围得更紧了,一脸脸的佩服,这是秦斗请来的演技指导老师吗?还是李照请来恐怖片导演?句句在理啊!

六六:“你们的故事核心就是那句死亡从天黑开始吧?但其实主体故事框架借鉴了《恶之教典》对不对?”

李照拼命点头,头都快掉下来的那种,他被六六拍了一砖头,要说没怨言才怪,你谁啊!大姐!长得漂亮,也不能恃靓行凶啊!

可现在怨言没了,全是满腔的敬意。

他自认为在电影社团是真正的核心,是编故事的能手,连导演秦斗也比不上,毕竟电影的核心是故事,只要故事讲得好,其他因素都是次要的。

可六六只是跟着他们的戏走了一遍,就看出他故事借鉴的原型,这是什么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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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死亡跟死亡是不一样的

六六收到学生们专心的目光和汹涌的敬意,盘着腿坐地上差点飘起来。

原来给人上课是这种感觉啊。明明只是讲些自己早就会的小道理,怎么这么爽?

这就是二十年前幼儿园陈老师跟我讲过的分享苹果,收获双份快乐的道理吗?

难怪本硕前段时间天天培训咨询师。

六六继续说:“《恶之教典》的原著作者贵志佑介很早开始就尝试描述恶之本源,这是一个作家在构建作品时常有的思路,就是把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元素推演到极致,放到自己作品中,看看会有什么效果,所以剧中的变态杀人狂莲实老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你穿着透明雨衣,就是为了致敬莲实的造型,对吧?”

李照除了点头,已经不会其他动作了。

章本硕也多看了六六几眼,这女人平时一翻书就睡,说起恐怖片、恐怖小说却头头是道,是偷偷去考研了吗?

六六:“你对莲实这个角色怎么看?”

李照沉思了会儿,说:“他享受死亡,缺乏共情心,只能通过理性分析把握他人的情绪,是个彻头彻尾的心理变态者。”

六六:“所以,你刚才在楼梯上追击我们,有意放慢节奏,还笑了一丝儿,是想表现他享受杀戮的一面吗?”

李照:“对。有什么问题吗?”

六六:“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不够深刻。”

李照:“不够深刻?”

六六:“你是觉得有些冤枉吗?自己做过一场脑部手术,险死还生,在同龄人中,对死亡最有发言权,是吗?”

李照点头。

章本硕惊了。这风格,这谈话方式,怎么这么像我?

六六:“表演分体验派和表现派,你们自认为有表演天赋的,都会觉得自己是体验派,和角色身上某个特质一样,但是如果照你的分析,莲实享受死亡,没有共情心,这个根本特质就和你格格不入了,你又怎么代入表演?死亡和死亡是不一样的,得癌症死,和意外凶杀死亡也不一样,甚至细分下去,就是不同的癌症,也有不同的死亡体验。最易治疗的甲状腺癌和最凶险的胰腺癌的体验一样吗?乳腺癌和前列腺癌的死法一样吗?更极端点说,就是同一种癌症,在不同人身上,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男人得乳腺癌和女人一样吗?”

天台上静悄悄,只有六六的声音在回荡,楼下有些扮死尸的同学等久了,走上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也围在外面听。

六六得意地看了章本硕一眼,知道你最近都在找糖刀,我帮不上忙,但是看些相关资料,帮你做些基础的信息收集工作还是可以的。

六六见人多了,站起来说话,学生们主动往外挪,给她腾出空地,仰头看她。

六六:“莲实这一角色是为了完全迎合贵志佑介恶之本源的创作理念诞生的。他不是单纯的心理变态,或是缺乏共情心,而是纯粹的恶本身,他杀人只是因为能解决问题,如果能够省掉进监狱的麻烦,杀一个、杀两个、杀一百一千个对他都不是任何负担。他不是享受杀人的变态,而是视杀人为工具的纯粹恶人。因此,他有个尸山理论,为了藏起一片叶子,你需要找到一片树林。为了藏起一具尸体,只好堆起一座尸山。藏木于林,藏尸于尸山。这才是你要用心体会的地方。”

学生们听得毛骨悚然,互相挨在一起,只觉天台上的风都凉了许多,直渗骨缝。

当初他们选李照这个剧本只是单纯觉得刺激、好玩,趁着春节放假,学校里没人,可以痛快玩一场,哪会想这么多?

他们本以为演这出屠杀戏的自己已经够变态,够酷,够前卫,可听这位大姐姐一说,好像还是大姐姐更变态一点啊!

六六很享受这样全场静寂的氛围,有种讲鬼故事到了鬼差不多该现身的时候,这时只要她随便吼上几嗓子,都能吓跳一群人。

当然她不会大叫,难得碰上这么好学的学生,要多讲一点。

这些人以后长大了,可都是恐怖社区爱好者的中坚力量。

六六:“除此之外,还有些故事逻辑上的小漏洞,比如校园这么空旷,密室感不够,如果画面上交代不清楚,观众很容易产生误解,凶手只有一个,为什么都能堵住这么多学生?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还有从来没出现过的保安,枪声、手机信号屏蔽仪的工作范围,还有教室里的电脑不能联网,这个解释太牵强。”

秦斗羞红了脸低下头。刚开始看到这两个陌生人出现,秦斗其实是想恶作剧一下,吓跑两人,没想到他们一点都不怕,还跟着自己走完整场戏。

六六:“不过你们最大的破绽,或是失误不是以上这些。”

李照和秦斗同时抬头,“这些还不是最大破绽?”

作为这部学生电影的主创人员,他俩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这些问题都算是小问题的话,那最大的是什么?

后排的同学也交头接耳起来,讨论的气氛相当热烈。

六六不急着说,踱起步来。

章本硕却被六六一句话触动。

藏木于林,藏尸于山。

糖刀、白奇杀了三个人,会不会只是要掩盖他们真正的目标?

同学们讨论到一阶段,六六也开始公布答案:“最大的破绽,或是影响影片质量的关键就是尸体。”

秦斗问:“老师,我知道了,要用进口化妆血浆。”

六六摇头:“不是血浆的事。是尸体。你们这部片里出场最多的演员是谁?”

大家看李照。

六六说:“不是他,是你们,是所有扮演尸体的同学。所有大屠杀类型的电影,基调和结构都是靠一具具尸体搭建起来的。所以,你们怎么演尸体?”

大家互相对视,有人小声嘀咕,尸体还要演?

“是的,尸体也是要演出来的!”六六突然提高音量,“正如我之前说的,死亡跟死亡是不一样的,死亡具体到影像上,就是一具具尸体。我想问一下,在座的那位同学去过殡仪馆的停尸房?”

没人举手,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同学慢慢地举手,怯生生说:“我家猫咪死了,我爸带我去过一次。”

六六问:“停尸房?”

女同学连忙摇头:“没进去,连看都没看,我只呆在大厅里,哪都没去。”

六六说:“你们如果有机会,去观摩学习一下,就会明白我说的话,尸体跟尸体是不一样的,自然死亡的,出事故的,凶杀的,还有——”

六六顿了一下,收到章本硕警告的眼神:这些还是孩子啊!别说太过份的。

六六立马住嘴。

“还有什么?”李照忍不住问。

“哈哈,总之,要扮演好尸体,是需要下番功夫的,有志成为法医或者恐怖片导演的同学可以多看看《法医组织病理彩色图谱》这本书,干货十足,图片取材现场案例,清晰生动,栩栩如死,胃口好的同学可以配饭吃,比看视频好多了。”

章本硕一阵恶寒,拜托,搞清楚你的演讲对象好吗?这些不是医学院的学生,而是国际学校的学生,以后都是读金融、法律、音乐、美术的,你跟他们推荐法医教材?

六六拾起地上的枪,说:“来,谁自愿上来扮演一下被枪打死的尸体?”

李照举手,六六请他出来。

大家明知枪是道具,也让开后面的空地,呈个扇形站六六背后。

六六举起枪,对准李照,说:“就算是中枪,也不是一样的反应,不同的枪,不同位置的枪伤,不同的人,高矮胖瘦都会影响到中枪后的反应。不过没关系,你先照你的理解表演一下。我再分析。”

李照被枪管指着,汗毛竖起来,好像真要被枪杀似的。

章本硕决定等六六指导完尸体演技后,马上找李照谈话,接着就走人,再说下去,他怕是也像六六听他上课一样要睡着了。

不过就算李照没能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今天也不算白来。

六六那句藏尸于山给他很大启发,揭开一个盲点。

就是白奇和糖刀合伙杀人,真正的目标可能只有一个。

藏尸于山,藏尸于山,就像藏把真枪到假枪里一样,演戏时,演员举起真枪对准自己自杀,结果真的一枪崩了自己。最后的结果只能归于意外。

等等。

那把枪就真的没问题吗?

章本硕心一紧,糖刀杀过的三个人在眼前窜过。

除了道液外,糖刀可能都没有在杀人现场出现过,可还是死了三个人。

甚至道液都有可能是自己不小心跌进水池的。

在现场翻本章说,没看到糖刀,不是自己放松警惕的理由!

万一他动了那把枪呢?

六六瞄准李照的头,扣下扳机。

“不!”章本硕大叫,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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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刘老头

震耳的轰鸣中,天台沸腾起来,学生们像烫伤般尖叫,李照原地站着,吓傻了,就那样直挺挺站着。

章本硕扑倒六六,六六手中的枪还喷着白烟,呛得人流眼泪。

章本硕去看李照,李照身上没伤,呆呆站了会儿,忘了吸气似的,脸憋得紫红紫红,腿一软,坐地上。

章本硕再看枪,塑料枪管都炸弯了,像是塞了火药,就跟刚才门炸开时的装置一样。

用来吓人是够了,可拿来杀人还差得远,除非贴着眼睛开枪。

章本硕看着枪管,在想一个问题。

是糖刀失手了,还是说他本来就不打算杀李照,这只是个警告?

烟慢慢散掉,章本硕耳边传来六六的声音:“你知道女人对男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在床上说的。”

章本硕摇头:“不知道。”

六六的脸从烟中漏出,一脸凶肉,“你压着我头发了!”

章本硕看了看,说:“没压着啊。”

六六的凶肉平了一下,扭扭脖子,丝般顺滑,还真没压到头发,那为什么这么痛?

六六低头往下看,“哦,你压着我肉了。”

章本硕也往下看,赶忙起来。

六六又凶起来,正要说话,秦斗指着楼下惊叫:“刘老头出来了!”

一听是刘老头,李照也回过神,跳起来,跑到天台边往下看。

保安室的灯亮了,一个人拿着警棍走出来。

糟糕!

“刘老头过来了。启动b计划!”李照转身,召集大家。

大家纷纷点头。刘老头在学校当了十几年的保安,资历最老,被他发现学生们在教学楼胡闹那就完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

秦斗举手:“我们什么时候有b计划?”

李照:“我刚想出来的。”

“小胖,你去拿扫把。”

“小红,你去拿水桶和拖把。你们两人从五楼倒水,把楼梯上的血先冲掉。”

“子欣,你把蛋糕拿出来,去一楼先堵住老刘。”

“秦斗,你带大家在二楼集体唱生日快乐歌。”

李照临危不乱,冷静地发出一条条指令,马上就收到反馈。

小胖举手:“我有扫地机器人,能用吗?”

小红举手:“人家可是女生,为什么让我拿水桶、拖把?今天我还穿着斜肩连衣裙呢!”

子欣:“蛋糕呢?哪有蛋糕?”

秦斗:“给谁唱生日快乐歌?”

李照即时回复。

“小胖,我知道你家卖扫地机器人的,但没必要在这个漆黑的夜里给老刘打广告,请用扫把。”

“小红,你是女生没错,但你比小胖还胖,水桶、拖把对你来说很轻。对对对,我看到你的斜肩连衣裙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让你去拿扫把扫地,那样太像少林武僧。”

“子欣,蛋糕在小红的右口袋里,小蛋糕就够了,咬了一口也没关系。”

“秦斗,给老刘唱,什么?今天不是他生日?管他是不是生日,庆祝了先,看那老头感动不感动,流泪不流泪!”

李照说完,全场静了会,大家各自散去执行b计划。

秦斗还没走。

李照叹口气:“还有什么事,说吧。”

秦斗:“歌词,生日歌的歌词的我只记得第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后面那几句是啥?”

李照抬头看夜空,久久不语,然后走到一边,弯腰拾起地上的枪,对准秦斗:“你不记得歌词,还是怕被老刘抓?”

秦斗转身就跑。

楼道内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唰唰的流水声。

“喂!你们干什么呢!”老刘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响起,老刘顿时安静下来。

呼——

李照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偷空去保安室删掉监控就好了。

下回再也不玩这么大了。

李照看六六两人还在,这时才想起问她俩的身份。

章本硕过来,跟李照说他是陈石的朋友。

李照一听是陈石就明白了,问章本硕什么事。

章本硕:“糖刀,你认识糖刀吗?”

李照:“知道啊。”

章本硕激动起来,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一个见过糖刀的活人。

李照:“是以前我加的一个病友群里的病友,叫糖刀,他跟我兴趣差不多,我经常和他探讨剧本,《死亡从天黑开始》是我做手术时的灵感,可之后怎么结尾废了我不少力气,还是他给了我灵感,让我用玄幻大能做结尾,我觉得挺酷的。”

“玄武真界群?”

“对。你也知道?”

“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

“你还知道他什么事?”

“没了。除了聊剧本的事,我们很少聊病情或者其他的。跟群里其他人不同,我和他都对这病不太看重。”

“怎么说?”章本硕起了兴趣,这么说,糖刀也得了癌症?

“可能我年轻,看得开些,至于他,我就不知道了。哦,就有一次,他问我怎么在拌饭筹上发文章才能筹到钱,我说我不清楚,都是我爸妈帮忙弄的。”

“拌饭筹?”

“就是一个筹款app,群里有人推荐,说效果挺好的。”

章本硕还想问他手机里有没有当初聊天的信息,李照说病好后,他妈给他换了个新手机,说是去晦气,那个病友群也退了,从此再没联系过。以前的聊天记录也没了。

李照:“其实我妈不懂,说是病友群,群里的病友挺好的,一个个说话又好听,笑话又多,挺热闹的。我都有点舍不得退。最后还是糖刀劝我,说退群是好事,群越建越大,说明病的人越多,他巴不得大家一个个退群,最后群解散了,这说明大家的病都好了。”

楼下的生日快乐歌早就唱完,嬉笑声响起,看来是给老刘分蛋糕了,那么小的蛋糕难为秦斗、小红他们还能切开。

“许愿!许愿!”秦斗带头起哄,看来老刘心情不错,秦斗也不害怕了。

“好。我许个愿,大家听听。”老刘大声说,天台都听得见。

“刘爷爷,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哦。”是子欣的声音。

“没事,没事,随便说说,我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是我希望能活到亲眼看你们这群孩子毕业的时候。”

楼下沉默了一会儿,就有女同学掺着哭腔的声音传出:“刘爷爷!”

李照也怔了下,没想到平日天天找校长、老师告他们状的老刘这么感性。

“第二个我希望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在毕业前,把黑板都给我擦干净!什么死亡从天黑开始,扮尸体我就忍了,地上那么多血怎么回事!天亮前给我清理干净!舔都要舔掉!还有那翻墙进来的一男一女,给我出来!”

老刘一声怒吼,气贯天宇,这是个守护两界通道的绝世强者对天道不公的呐喊和抗争。

值夜班只不过打了一个小盹,被响声惊醒,再看监控,这帮小兔崽子就搞出这么多事!

生日快乐归快乐。

可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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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拌饭筹

吃完饭,章本硕去老黄店里挑书,六六也跟着。

老黄又站在门口看拉面馆的蒸汽发呆。

章本硕假装挑书,走来走去,绕了几圈,早把老黄身上的本章说看光。

老黄是得了脑癌,晚期。

一个医生的本章说:“肿瘤压迫视神经,看不清很正常,保守治疗吧。”

再看其他本章说,全是痛、痛、痛。

持续痛、爆发痛、刺痛、钝痛、肿痛、酸痛……

各种各样的痛。

老黄身上的本章说都在说痛。没有杀人,没有糖刀。

章本硕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客人过来,老黄都叫他们自己找书,上次那个女人也说没看见,他是真的看不见,或者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大部分时间都和癌痛做斗争,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大部分癌痛都发生在中晚期,以老黄现在的身体条件能站着守书店已经是极限了,根本不可能杀人,就算是布置陷阱杀人也不行。

他不是糖刀。

这时一个中年人骑自行车过来,一手把车把,一肩扛着一扎书,停在书店门口,放下书,像立块碑似的,拍一下书,大声喊:“老板!这书有问题。”

老黄:“哪里有问题?”

中年人:“当初说好了是叶子楣才买的,25一斤,可回去一翻,里面还夹了两本高数!”

老黄:“都说了按斤卖,又不是按类卖,掺书很正常。不退。”

中年人:“谁说要退了?像这两本高数的旧书还有吗?上面笔记写的挺好,我儿子考研刚好用的上。”

老黄指指店里,“自己找。”

章本硕随便挑了几本书买了,算是照顾老黄生意,然后和六六回家。

六六去睡觉了,当然还睡在章本硕家里。

章本硕下了拌饭筹,app打开。

——拌饭志愿者活动,患病儿童的心愿清单。

——拌饭筹荣获2019年中国年度公益企业。

——大病求助登记。

上栏的滚动广告下面是:

——不会写筹款文章?知名筹款达人,感动三步法,包学包会。

小喇叭:wangwei刚刚在拌饭筹成功筹集43322元。

几百万患者都在用拌饭筹。

恳求大家救救三岁白血病宝宝。

请大家救救这位年轻的母亲,孩子和家里的狗等着她回家呢!

女儿,妈妈想你了。

……

章本硕翻了下筹款文章,没有糖刀的,也没出现道液、黄同学等人。

倒是看到一个熟人。

玄武真界群里的“宝宝快点好”。

——请救救我家宝宝,四岁,脑癌。

图片上就是那个剃了光头玩玩具的小女孩,穿着病服。

目标金额40万,已筹金额2307元,帮助次数743次。

下面还有案例详情。

章本硕看了,在想李照说过的话,他也在拌饭筹里筹过款,都在一个群里,“宝宝快点好”用拌饭筹也很正常。

估计骨灰拌饭里的那些人也都有用过拌饭筹。

不过拌饭筹只显示最近的5篇筹款文章,看不到以前李照、糖刀的文章。

线索又在这里断了。

看来只能再去找白奇聊聊了。

上次给白奇做词语联想测验后,白奇突然爆发,大喊大叫,说有人死了。

狱方说白奇的情绪很不稳定,不适合咨询,所以这几天章本硕一直没去找他。

但现在,非去不可了。

糖刀可能放过了李照,跳到下一个目标,那个患了脑癌的小女孩,也有可能还没放弃杀掉李照。

他不可能一直守在李照身边。只有尽快找出糖刀才行。

既然糖刀和白奇一里一外合作杀人,白奇身上一定有糖刀的线索,只是怎么让白奇主动说出来是个问题。

监狱里,章本硕和白奇面对面坐着,这回房间里不止他们两人,还站了三个警卫,全副武装围着白奇,只要白奇稍有异动,就会当场制服他。

章本硕不喜欢这个安排,有人在场,没人在场,白奇说的话可能完全两样,甚至未必会说。

不过狱方坚持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章本硕也只能接受。

“有人死了吗?”白奇问,脸上挂着笑。

“是,有人死了。”章本硕说。

“几个?”

“三个。”

“三个啊。”白奇往后倒,靠在椅背上,手铐划响桌面,吱吱地叫,身后三个警卫不约而同握住警棍,只怕这疯子再做些怪事出来。

白奇的口气似是嫌少。

章本硕不急着提问,他在观察白奇。

这回的白奇和之前几次有了少许的变化,笑得更多了,眼睛也笑出皱纹来。

章本硕明知他就是糖刀之一,可奇怪的是他的本章说里却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证据。

“你就是糖刀,或是说其中之一,另外一个在哪?”章本硕说,他不是侦探,也没时间和白奇玩什么游戏,直接问他更方便。

白奇说:“对,我就是。”

白奇的坦白出乎章本硕的意料,他原本以为白奇会用什么疯话掩盖过去,或是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让他去猜。

“另外一个呢?”章本硕问。

“没有另外一个。只有我。我就是糖刀。”白奇说。

白奇这种态度反倒让章本硕头疼起来,他索性顺着白奇的话往下说,“那你下一个人准备杀谁?”

白奇这回没有说话,只是用笑眼打量章本硕,好像第一次在这个心理咨询师面前占了上风。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不打算问我另外一个问题吗?”白奇说。

“什么问题?”

“第二次咨询时,你问过我的,我真正的杀人动机。”

“好,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说过的,我就是想杀人而已。只是我为什么要杀戴连霞?”白奇自问自答,“很简单,她该死。”

章本硕挑挑眉毛,不奇怪。杀人犯常会正当化自己的杀人理由,说受害者该死很正常。

白奇说下去,好像当身后的警卫不存在。

毕竟他已经在监狱里了,再说一次犯案过程,好像也影响不了什么。

“我跟戴连霞一个单位的,以前没什么交情,后来我生病了,去医院检查说是肺癌,我就觉得很搞笑。”

“肺癌?”章本硕知道糖刀得了癌症,也知道糖刀其实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奇,另一个在外面继续杀人。

只是他从没想过白奇也得了癌症。

陈秀梅没提过,卷宗里也没提过。

据他所知,犯人进监狱前都要体检,不过可能都是些常规项目,没检查出肺癌也很正常。

章本硕又扫了白奇一眼,没在他身上找到“痛”的本章说。

可能他的肺癌还没发展到晚期,癌痛还不明显。

章本硕关掉本章说,本章说残像还留在眼里,他想了想,又打开看。

“洗澡别忘了拉窗帘。”

这个本章说倒是出奇地多。好几个随机分布在身上,都是一样的内容,重复着。

这不就是上次词语联想测验,白奇看到“窗帘”时,发布的作家感言吗?

“哪里搞笑了?”章本硕问。

“就昨天,看守跟我说我死刑日子定下来了,三个月后,还跟我说临刑时可以提点物质上的要求,他们会尽量满足。就是抽根烟都行。我说,赵警官,抽烟有害健康,不用了,谢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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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蛋

“你看,我不抽烟,不喝酒,上份工作因为领导抽烟,我不喜欢吸二手烟,叫领导别抽了,抽多了会得肺癌死掉的,然后领导把我炒了。我养生,我打坐,我蹲马步提肛,我不熬夜,我饮食清淡,雾霾天我都不出家门,家里都装了新风系统,连在家里做饭都用煮的,只怕油烟过多影响我肺部健康,结果我得了肺癌!肺癌!随便什么其他癌我就认了,肺癌!为什么是我?”

章本硕点头,事实上他觉得白奇纠结得了什么癌症这件事本身就有点搞笑,说得好像你能选似的。

噗嗤一声,白奇身后的警卫笑了。

白奇回头,“对不起,我还没讲到搞笑的地方。”

警卫回一个抱歉的表情。他倒不是真的抱歉,就是想听下去。

“然后我在家里发了一个星期的呆,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化疗吗?医生说晚期,没有治疗的必要。换个医院再检查?这已经是最好的医院了。放纵自我,做一直想做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没做成的事?想不出来。”

“然后你就杀人了?”

“不。然后我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医生说恭喜,他们搞错了,不是肺癌。我当时其实该发火的,但是医生说恭喜恭喜,我还真开心起来。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得肺癌!医生接着说是**癌。”

“**癌?”

噗嗤。

三个警卫都笑了。

白奇回头,“对不起,还没到搞笑的点。”

还没到?

警卫们安静下来。本以为是枯燥的监视工作,没想到带来这么多乐趣,今天出去有谈资了。

“医生说**癌挺好治的,早点来医院做个深度检查吧。我就去医院,说也奇怪,本来都好好的,医生说我得了肺癌,我肺就不对劲,吸气都费力,吐气总有尿不尽的感觉,鼻子里有火烧感。等医生说我没肺癌,是**癌后,我第二天醒来,突然就觉得蛋蛋酸胀,后来酸到痛,走路都要走鸭步。”

三个警卫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憋得身子直抖。

白奇也不回头,叹口气说:“算了,你们只管笑吧。”

警卫们抱成一团笑得喘不上气,然后各自抹把脸,重新板着脸站直。

“我去医院,要挂号,不知道挂什么,就跟小窗里的人说挂男科,那人说没男科,问我什么病,我小声说**不舒服,那人叫我大声点,我恨不得把头塞进窗户那小口里,说我**疼。再大声点?我**疼!”白奇眼中有了泪水,哽咽起来。

在场的四个男人肃然,再也笑不出来。

“当时医院大厅突然安静下来,就跟现在一样,后面排队的人看着我,小窗里的人总算听到了,他给我挂了个外科,我拿着单子就学鸭子走开。”

“去了外科,还是上次那个医生,他叫我脱裤子给他看,我脱到膝盖,他戴上手套戳了我蛋蛋一下,我痛,叫了一声。医生说这么痛?我说废话,让我戳你一下你也叫!医生发誓说这是他辈子见过最大的蛋蛋。要是以前我可能会开心些,现在我只想哭,我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说了一个字:摘。”

章本硕和警卫一起抖了一下,就是那种站在高处往下看时,蛋蛋也跟着思维提前做自由落体运动的下坠感。

“那一刻,我的世界支离破碎,我眼前出现了很多名人的伟大形象。司马迁、阿姆斯特朗骑自行车的那个、黄裳、岳不群、林平之、东方不败……”

“我后悔,我后悔以前为了健身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后悔跟女朋友去做头发,我没事干,跷着二郎腿看手机,二郎腿跷多了会压蛋蛋,蛋蛋压久了会充血,充血充久了会膨胀,膨胀久了就会爆,不是嘭嘭的爆,是挤痘痘的那种爆。后悔吃多了十足店里的关东煮,我超喜欢吃丸子,现在想来都是报应,一根签子插了几个蛋蛋,串成肉串吞下肚,报应报应。”

白奇的描述过于细致,引起章本硕等人的强烈不适。蛋蛋体验了高空坠落的虚无痛感后,又体验了一把烫水肉香的滋味。

“我问医生,一定要摘吗?医生带我去拍照,给我的蛋蛋拍各种射线照,然后指着片子上的黑点说,现在癌细胞还锁在你的左蛋蛋里,摘掉一颗,还有一颗。没关系的。”

“医生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是撕蛋裂蛋的痛。我拐着鸭子步,问医生,摘了就会好吗?医生说只要没转移,没扩散到肺部或者淋巴结就没问题。对了,你女朋友没有强迫症吧?我说应该没有吧。怎么了?难道我蛋蛋出问题就是因为我女朋友?医生说那倒不是,女朋友没强迫症,就能接受一个蛋,你会幸福的。”

“我根本不幸福好嘛!手术那天,我最后一次上厕所,站在里面,久久不愿提上裤子,最后低头,对着我左边那颗大蛋蛋说再见,尿滴下来,像蛋蛋的泪水。”

三名警卫手拉手,同时仰天,差点掉下眼泪。

“我上了手术台,麻醉前,医生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玉皇大帝的蛋蛋带刺?我不知道。他叫我睡醒了再告诉他。我睡着了,我醒了,我想去摸蛋蛋,下面都是纱布,厚得没感觉。听说刚做完截肢手术的人会有幻肢痛,我想我有幻蛋痛了。以后我就是一蛋超人了。”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蛋蛋?我说不用了,我自己上厕所时会安慰孤独的右蛋蛋的。医生说不是,是看你割下来的左蛋蛋,然后他拿来一个透明罐子,里面一个肉球,我的眼泪和右蛋蛋同时哭泣。医生见我情绪激动,就把罐子收起来,问我知道为什么了吗?我问什么为什么?他说玉皇大帝的蛋蛋为什么带刺啊?我说医生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医生拍拍我的肩,说人要乐观。我说乐观就能治好癌症吗?医生说不,乐观能让你死得舒服点。”

“我说医生求求你,让我一个蛋静静。医生说好吧。”

“一个星期后我去复查。医生在我身上涂了粘液,然后拿一个棒状物体挠来挠去,过了半个小时,他表情凝重地进来,跟我说恭喜恭喜。我的心沉下去,这反向乌鸦嘴一说恭喜准没好事。我闭上眼,说是不是没切干净?又复发了?”

“医生说不是,切得很干净。我长出一口气,瘫在床上,想笑,更想尿。然后医生说可是转移到肺部了,你可能要切掉一点肺。”

“我真尿了。切切切,还要切什么?医生拍拍我的肩,说乐观一点,然后就走了,我叫住他,问他玉皇大帝的蛋蛋为什么带刺。”

“他说,仙人球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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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撞羊

章本硕很想打断白奇,不是说戴连霞该死吗?怎么尽扯蛋了?

可看在白奇一睾人胆大的份上,还是让他都说出来吧。

“割完蛋,又割了肺,我说医生,还有什么能割的,一起都割了吧。医生说不行,再割你就真废了。观察观察先。记住,最关键的是——我有气无力接上:乐观。”

“我很乐观,隔壁床半身不遂穿纸尿裤的大爷都准备和我一起过六一儿童节了,我和他约好一起等死。这病是治不好的,就看死得舒坦不舒坦。”

“大爷没过成六一儿童节提前走了,还把一袋没开封的纸尿裤送给我,我也半死不活的,不舒坦。要放疗,要化疗,还要吃药,最难受的是要听医生的冷笑话。药很贵,我快买不起了。单位的大姐戴连霞很关心我的蛋蛋,说她那里有安罗替尼,特殊渠道,2300一盒,便宜多了,我犹豫了,问真的假的?她说就是天黑制药厂边上小区家属楼里进来的,全是医药代表家属,品质保证,一盒7粒,三盒一疗程,买8送8,再买8盒就终生免费。我还是不大敢买。戴连霞做代购的,常常在朋友圈发喜提保时捷,左手事业,右手家庭,新时代幸福女性的文章。怎么一下子改行代购药了,跨度太大。我不信。”

“戴连霞拿出她女儿照片,说她叫林亚胺。她说自己女儿也得了癌症,晚期,都吃这个药。”

“我看她女儿的照片,她女儿真漂亮。戴连霞又说她老公林五六应用化学专业毕业的,名牌大学,给女儿取的名字都叫亚胺,亚甲基硝胺的胺。有她老公把控药品质量,你还不放心?我放心了,一口气买了三盒。吃了一个月。”

“药不错,除了头痛、眼花外,精神好多了。我也介绍给病友群里的其他病友,他们也都买了。可渐渐有人跟我反应,说这药不对啊。我说哪里不对,他说以前都是阮惊天,现在每天醒过来,都变成擎天柱,阳顶天,古巨基。我说这就对了,我也阳顶天啊。他美滋滋走了,我自己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去问医生。医生说别吃了,吃了会变灰太狼,撞羊。”

“医生一说撞羊,我就懂了。戴连霞这混蛋,难怪能喜提保时捷,原来卖假药。我很生气,不单是因为戴连霞卖我假药,还因为我的介绍,让病友群里的人都买了假药。坑我一个就算了,还坑了一群。我拿了把刀,去找戴连霞算帐。”

章本硕打断,后面的事他都知道了,“所以你一怒之下,杀了戴连霞全家。”

白奇摇头:“我是生气,可没想杀她。刚开始刀都没拿出来,我就问她,为什么要卖我假药。她说哪有?我说医生都说了,是撞羊药,你有没有良心?她说医生就懂药吗?我专门卖药的我不懂?我说你强词夺理。她说我不辨是非。我说呦!你卖假药反倒有理了?她说是啊!是有理,怎么了!你去买真药,买8送8,再买8盒就终生免费,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吗?这药吃三个月,能活下来的一万个中有一个就不错了。真药吃了,反正都是死,假药吃了也是死,你凭什么说我这是假药?”

“她把我说火了,搞得好像我们这群人反正都要死,随便吃点什么都行。我们是快死了,可毕竟没死。你特么看我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让我很不爽啊!我掏出刀,凶她,退钱。把大家的钱都退了。尤其是雅琳的,她家钱不多,筹款又筹不上来,就靠这些钱救命了。”

章本硕听到雅琳,想了一下,记起在哪里看过这名字,就是拌饭筹上那个小女孩,也就是玄武真界群里的“宝宝快点好”。

“她退了一步,又冲我喊捅啊你有种捅啊!路都快走不了,还学人拿刀?我真火了,拿刀捅她,被她抓住手,反把刀夺下来,推倒我,拿刀压我身上,哭了。我被她压得很痛,看她哭了,问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她说就你得了癌,就你等着救命钱吗?我女儿也得了癌症,天天躺床上喊痛,痛得要自杀,我有说过什么吗?”

“我想起林亚胺。心软了。说就算缺钱你也不能卖假药坑人啊!她松了手,刀掉地上,我捡起来拿手里,戴连霞说谁跟你说我缺钱的?我说不是你说的吗?她说怎么可能缺钱,在拌饭筹上筹款,没缺钱,还赚了一笔呢。我傻眼了,拌饭筹?你家这么有钱了,还要筹款治病?她怒了,说有钱就不能筹款了?谁定的规矩?反正得了这病都要死的,人走了,钱留下,房子我还要住,车子我还要开。凭什么要先用自己的钱?”

“妈的!疯子一个!我说不过她,拿刀指着她,想撂几句狠话就走。这时门开了,一个男人进来,那男人见我拿刀指着戴连霞,冲过来就抱住我不放,我俩扭打在一起,戴连霞在边上叫老公,她老公力气不大,但我生病了连戴连霞都打不过,更不是她老公的对手,我只能拼命握紧刀,不敢松手,万一被她老公抢走,我恐怕就真死了。我俩摔在地上,扭成一团,好像还绊到了戴连霞,她叫了一声,她老公连锤了我几下,我鼻血流出来,却不觉得痛,这几个月我把能吃的痛都尝了一遍,被打一顿,甚至被捅上几下,都比不上癌痛痛。她老公占了上风,把我压住,抓住我的双手,呆了会儿,问我:你的刀呢?”

“我眼睛肿了,睁开条缝看自己的右手,右手空的,再看左手,左手也空的,她老公的两只手都抓着我的手,也没拿刀,然后我俩一起转头,看到那把刀插在戴连霞脖子上,血流了一身。”

“我和她老公都呆了一会儿,然后她老公疯了,抓住我死命地打,我迟早都要死,可不想死在这里,拼命挣扎,手乱抓,抓到什么扔什么,她老公也一样,抓到什么砸什么。我想说你打我干吗?快看你老婆,说不定还能救呢?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老公又抓了把刀,刀上全是血,擦都不擦干净就往我身上捅,我躲了一下,使出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可还是拼不过他力气大,刀尖一点点下压,我看那刀尖越来越近,突然想到什么,大叫:你这刀哪里拿的?”

“她老公呆了一下,废话,当然是——然后转头看戴连霞,戴连霞两眼翻白,脖子上的洞沽沽冒血,已经死透了。她老公一松力,我顺势捏着他的手反捅回去,捅进他胸口。”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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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糖和盐

章本硕听完,好像白奇在他眼前又杀了那两人似的,长出一口气,问:“然后你一不做二不休,也把房间里的林亚胺杀了?”

白奇:“我没杀她。”

章本硕:“好,你杀了戴连霞,她该死,那其他人呢?病友群里的那个女人,道液,黄同学,你杀这些人又是为什么?”

白奇:“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杀过这些人了?”

章本硕一呆,白奇说:“我只承认我是糖刀,又没承认杀过这些人。”

章本硕搞不懂了。

白奇已经判了死刑,又到了癌症末期,为什么做了又不承认,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对他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就是不承认杀了林亚胺,还有道液他们?

章本硕暂时放下疑问,问白奇:“你是糖刀的话,那你下一个准备杀谁?李照?雅琳?”

白奇看着章本硕,笑起来,“我死了,你就知道了。”

咨询时间到,警卫们带白奇回牢房,一个警卫特意走慢了些,跟章本硕同排,小声说:“章老师,你别听他瞎说,他疯了。”

“怎么说?”

“他在牢房里整夜整夜不睡觉,就盘腿坐着,是像和尚打坐那种,两条腿缠成麻花一样,动都不动,一坐就是一整夜,有次晚上我巡查,看他两条腿都坐得紫红,脚趾头都变黑了,特意叫醒他,问他腿都快坐肿了,还不睡觉?他就那样直躺下去,腿还是照样盘着。你看,他腿都有点瘸了。”

警卫指着前方的白奇,脚一深一浅的,确实有点瘸了。

章本硕想到玄武真界群里道液发的那篇文章:《打坐的奇迹,美国科学家发现打坐能治疗癌症等不治之症》。

白奇难道真的靠打坐治疗癌痛?所以他身上才没什么癌痛的本章说,不像老黄一样,全身都痛。

那个警卫很是健谈,又聊了些感情问题,说:“章老师,你说恋爱的距离太近了,好不好?比如说都在一个单位。”

“嗯,看人,你要能接受就行。”

“章老师,我是能接受,但我怕我家人接受不了。”

“为什么?她人不好吗?”

“不,挺好的。”

“那不就行了。爱情不要想那么多。”

“可社会上有很多偏见——”

“都说是偏见了,你俩过得舒坦就行。”

“谢谢章老师。等他出狱后,我会向他告白的!”警卫握住章本硕的手一阵猛摇,然后挥手告别,跟上自己的两个同伴。

章本硕看他远去的背影,唏嘘不已,真爱啊。

不过,白奇承认了自己是糖刀,反而陷入僵局。

下一个受害者到底是谁?

在狱外杀人的白奇同伙到底是谁?

章本硕带着疑问回家,六六正在跟人打电话,见他进来,站起来进屋里去了。

章本硕重新把糖刀的书都拿出来,一本本摊桌上,一个标题一个标题看过来。

《死亡从天黑开始》、《骨灰拌饭》、《我该死了》、《析毫楼》……

章本硕一边看书,一边回想起咨询白奇时白奇说过的话,总觉得快要抓到什么似的,再一细想,那念头越想越油,嗤溜一声滑走。

咚咚咚!

有人敲门,自从第一章心理搬到阳光心理的办公楼后,很少有人到家里来。

章本硕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头戴红色三角内裤的男人。

章本硕准备关门:“对不起,我不买内裤。”

那男人说话了:“章老师,我是《西门日报》的记者西门月,这次过来是有人爆料,据说有一个连续杀人犯糖刀,你有他的线索,对吧?他下一个杀人目标是谁?三例案件都是自杀、意外死亡,你凭什么认定那是谋杀呢?”

“对不起,西门记者。我不接受采访。”章本硕要关门,西门月拦住。

“章老师,我姓西,名门月,叫我小西就好了。不接受采访没关系,能让我进去聊几句吗?”西门月偏了偏头,脖子咯崩脆响。

“不行。”章本硕不答应。

“章老师,不聊糖刀也可以聊其他的。”西门月又扭了下脖子。

“聊什么都不行。对了,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痛?扭一下脖子会好一点,但扭了之后还是会痛?”章本硕说。

“对啊。章老师你怎么知道?”

“这可能是颈源性头痛,要松解颈部基底动脉周围的肌肉筋膜来治疗,或者去针灸,就是针风池穴。”

“章老师!你还懂医术?”西门月惊喜,无意中又挖出一个料来,章本硕果然是他的贵人,上次报道了他的新闻,自己一炮而红,成为业内的顶尖的内裤记者,现在是他事业第二春的时刻。

连续杀人犯、超高智商的心理咨询师,三个无辜的受害者,还有一个随时会丧命的无辜者。

堪比电影剧情的真实事件,而且不是已经发生,是正在进行!

要是自己报道了这个事件,自己在《西门日报》的地位就会彻底稳固,再也没人说他靠戴三角内裤哗众取宠出名。

“那我要怎么办?章老师你能给我治吗?”西门月假借问病情,就往门缝里蹭。

章本硕堵得死死的,说:“不用了,你自己就能治。”

“怎么治?”

“内裤戴大点,别勒到就行。”

章本硕说完关门。西门月愣在门外。

打发走西门月,章本硕又坐下来,重新思考。

只是思路一被打断,再捡起来就难。

想了会,章本硕越想越乱,没有头绪,反而想偏了。

西门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糖刀的事只有陈秀梅和六六知道,难道是那几个警卫传出去的?

要是有媒体的介入,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天知道会惹来什么变数。

章本硕想得心烦,把书一本本收起来,重新放进抽屉。

糖刀或是白奇反复强调书中的事都是真实的,固然有些成为现实,可大部分还是穿凿附会、自圆其说的剧情。

要真的把书当成线索来找,反而落入白奇的陷阱。

要跳出来思考,自己一定疏漏了什么。

把最后一本《灵异节目主持人》放进抽屉后,章本硕坐下,从头开始整理思路,从六六第一次买回那一箱的二手书开始,再到从陈秀梅那里接到咨询白奇的案子,再到第一个人死亡……

《灵异节目主持人》——

这本书可能是最后一本收拾的,总在章本硕眼前晃悠。

他拉开抽屉,拿出来看。

《灵异节目主持人》,作者:盐刀。

这本书是夹在糖刀的书中寄过来的。

可能是老黄寄错了,他视力不好,看错了很正常。

章本硕突然想起在拉面馆里和老黄见面时,老黄说的话:“哦。记起来,盐刀、盐刀!”

盐刀这词不常见,也不是“糖刀”的谐音,把“糖刀”说成“盐刀”的机率很小。

还有如果老黄是把“盐刀”看错成“糖刀”寄过来,他又怎么会记得“盐刀”?

白奇说过:“没有另外一个。只有我。我就是糖刀。”

可狱外杀人,白奇不可能没有同伙,白奇是糖刀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盐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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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灵异节目主持人

章本硕翻过《灵异节目主持人》,大致是讲主持人做灵异节目,叫工作人员扮鬼,然后碰上真鬼的事,到最后全城人都是鬼,又出现一个地底世界,打来打去变玄幻。

他没怎么细看。

可把盐刀和老黄联系到一起后,这本书就要仔细读了。

封面是只血红色的眼睛。

简介:现在是午夜12点,我在主持灵异节目,问助理,观众呢助理指着空荡荡的观众席,都来了,没看见吗呜呜呜,主持少儿节目多好!为什么要做灵异!

第一章:出租车里的鬼。

我是个主持人,现在在开出租车,一个女生上了我的车,看到我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个长发女人。她问我师傅,你边上有人?我看了一眼,说哪有。

她慌了,要下车,我停车,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来拍,说我们是某某节目组的,请问你现在什么感受?

那女人狠狠踢了摄像师一脚,就走了。

我晚上回家,副驾驶扮鬼的女人给我一盒带子,说荣哥叫她送给我的。

我收了带子,第二天去找荣哥,荣哥说什么女人?我没叫人送带子啊。

难道那个扮鬼的女人真是——

章本硕看下去,节目组里发生各种灵异事件,从来不在白天见人的老板,发工资现金变成纸钱,同事们一个个变鬼。

然后情节逆转,主角开始修炼。

主角为了对抗各种灵异现象,经高人指点,开始打坐,并念六字真言,调动体内强横能量,镇压一切邪魔外道。

打坐时观痛才能洞察疼痛本质,看痛生生灭灭,才知世上无永恒法,一切无常,皆苦,空无自性,因此而生就大无畏心。

章本硕看到这句停下来,

这句话在哪里看过?

他拿出黑莓手机,打开qq,进入玄武真界群,翻到道液分享的那篇文章:《打坐的奇迹,美国科学家发现打坐能治疗癌症等不治之症》。

点开来看,文章中就有那句话,“一切无常,皆苦,空无自性……”

一字不差。

老黄以前也在这群里,他真的是盐刀,也是糖刀狱外的杀人同伙。

再翻下去,后面主角碰到一个小女孩,也叫雅琳。

主角躲在窗帘后,抓住雅琳,把她砌到墙里,墙里不只雅琳一个人,还有好几个人蹲在里面,雅琳在墙里爬啊爬,一直爬到最顶端,才发现头顶的亮光不过是摄像机的亮光,她绝望地挠墙,外面却响起观众的掌声,这时雅琳才记起这是电视台演播大厅的墙。

章本硕站起来,他知道了。

白奇、老黄,或是说糖刀、盐刀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雅琳。

白奇说过:“我死了,你就知道了。”

老黄给他寄糖刀的书时,说过这些书都是公墓寄过来的。

要不是老黄搞错,掺了本盐刀的书进来,还不会漏馅。

《窗帘下的人脚》是用来布烟雾阵的,《灵异节目主持人》才是真正的杀人计划书。

章本硕带上黑莓手机,冲向门外,他要去救雅琳。

雅琳在医院附近租房子住,地址他早就问过来了,以拌饭筹上患病儿童的心愿清单为由,说是志愿者送礼物给雅琳。

章本硕刚跑出门,一个人就凑上来:“章老师,真的,我头不痛了!谢谢你!”

章本硕进电梯,那人也跟着进电梯。章本硕再急,在电梯里也没事做,看那人,戴着灰色内裤,“你是——”

“西门月啊!章老师。”

“你不是——”

“哦,听了你的话,我茅厕顿开,换了条宽松点的内裤,头就不痛了。”

章本硕看了西门月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哪来的内裤?”

西门月往下看。

章本硕也跟着看过去,立马明白过来,贴着电梯,离西门月远远的。

以前孤儿院事件时,这个记者还算正常,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电梯门开了,章本硕却没出去,西门月走到电梯门口,又停下来,差点被电梯门夹了。

“章老师,你不走吗?”西门月问。

章本硕按了29楼最高层,不走。

西门月也折回来,电梯门缓缓关上,快合上时,章本硕一个侧身闪出去,冲西门月挥挥手再见。

西门月呆呆地看着门合拢,这才反应过来,狂按开门键,电梯一抖,已经往上升。

章本硕甩掉西门月,跑到路上,招了半天的手,都没一辆出租车。

这时一辆小车开过来,靠边停下,车窗降下来,西门月斜着肩问:“章老师,去哪?我送你。”

章本硕不废话,直接上车,跟西门月说了地址,西门月开出去,还在问:“是去救人吗?糖刀又要出手了?”

章本硕说:“这件事很危险。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西门月说:“章老师,你要为我好,就让我一起去,我不怕危险。”

章本硕:“真的?”

西门月:“内裤套头,没有软肋,只有盔甲。”

章本硕看西门月内裤一边侧漏的坚定眼神,点头:“好,一起。”

到了雅琳住的小区,章本硕找到b幢,一口气跑到3楼301,门关着,他敲门,西门月早就录音笔、隐藏摄像头准备好。

没人开门。

章本硕拿出黑莓手机,进入玄武真界群,“宝宝快点好”发布了一段新视频,雅琳坐在病床上,手上打着吊针,还在摆弄一个望远镜,时不时拿眼睛去对望远镜的镜头。

“宝宝快点好”还发了一句话:收到志愿者的礼物,宝宝一直想要个望远镜,看看远处的东西,谢谢大家。

然后又发了一段视频,雅琳用望远镜看窗外,窗帘打开一半,阳光洒进来,房间一半黑一半亮,雅琳看得很认真。

章本硕看完视频松了口气,原来是去医院了。

医院里那么多人,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可是他又想到道液,他也是死在医院里的,以盐刀的杀人手法,好像人多人少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视频播完,留下静止的预览画面,雅琳拿着望远镜看窗外。

章本硕正要关掉手机,看到什么,又停下来,重新播放视频。

雅琳、望远镜、阳光、窗外、窗帘……

风吹进来,雅琳说:妈妈!妈妈!你看!山上的树叶我都能看见!

窗帘飘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双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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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对不起

“带雅琳离开!”

“窗帘后有人!”

章本硕连发几条信息提醒雅琳妈妈,还好那天学了点双拼,没打出乱码,但群里一直没有回复。

章本硕和西门月又开车赶去医院,西门月比章本硕还急,疯狂按喇叭,车子直接开进医院,停在急诊室门口,医生、护士们以为有发急病的患者,准备好担架跑过来,就看一个头戴灰色内裤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内裤卡头?”见过大场面,向来淡定的急诊医生也骇然变色,拼命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说我们这里不治变态,去隔壁心理科。

西门月和章本硕往边上住院部跑。后面急诊医生还指路,说跑错方向了。

雅琳在7楼,医院的电梯照例有很多人,章本硕二话不说就往楼梯间窜,西门月紧随其后。

到了7楼,章本硕跑进雅琳房间,雅琳还在玩望远镜,雅琳妈妈给雅琳拍视频。

章本硕冲到窗边,拉起窗帘。

阳光喧嚣拥进,削出刷的一声,一下子点亮章本硕的视野。

窗户下有双鞋,只有一双鞋。

“你们是——”雅琳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呼的一声,就跑进来两个人,一个人还跑去拉开窗帘。

“呃,志愿者!我们是志愿者。我是《西门日报》的记者西门月,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拉窗帘吗?”西门月拿起录音笔。

“不用了,不用了。”雅琳妈妈今天见了几个志愿者,有送礼物的,有陪雅琳讲故事的,本以为这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有专门拉窗帘的?

“这鞋是——”章本硕指着窗帘下的鞋问。

“其他志愿者送的。”雅琳妈妈说。

章本硕脸有点红,不知是跑楼梯跑的,还是太阳晒的。

他往外走,西门月却说尿急,借用一下厕所。

他俩说话的时候,雅琳一直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叔叔,听西门月要上厕所,雅琳就下床,主动走到卫生间旁,开了门。

西门月摸摸雅琳的光头,说真乖。

章本硕知道西门月的心思,想拖延点时间,抽空采访一下雅琳母女,以他的职业嗅觉,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看自己一路这么紧张跑过来,也知道糖刀的下一个杀人目标是雅琳母女。

西门月站在门口没动。

章本硕看他没动,给他使眼色,进去啊?杵门口干吗?拉裤子了?

西门月额头渗出汗,眼角挤来挤去。

章本硕顺着西门月的视线望去,医院的卫生间很小,但也带了独立的洗浴室,用一块白色的防水布帘隔开。

布帘下有双脚,人脚,没穿鞋,脚趾头还在动。

章本硕脑子一炸,眼前闪现白奇的本章说:洗澡别忘了拉窗帘。

这哪是窗帘,分明是洗浴室的布帘!

啊啊啊!

布帘下凸出一个人形,怪叫着冲出来,撞在西门月身上,顶到墙上。

西门月在惨叫,一边叫,一边掏出照相机对着布帘猛拍,这可是再新鲜不过的第一手素材啊!

雅琳吓了一跳,往后退,雅琳妈妈过来抱住她往窗边撤。

章本硕过来帮西门月的忙,扯下布帘。

是老黄。

他穿着病号服,拿着一把小刀捅西门月,一边捅一边念:“很快的,不痛了,不痛了。”

西门月一边惨叫,一边拿相机拍老黄,好像闪光灯能杀死人似的。

西门月叫了一会儿,不叫了,专心拍老黄,还叫老黄抬下头,对,冲镜头笑一个。

西门月:“喂,大哥,你是在拿刀捅吗?”他质疑眼前这个穿病号服,光脚躲布帘后的变态是不是糖刀。

刀果然是糖做的,捅得不痛,还有点小舒服呢!

好像小孩子恶作剧拿铅笔尖捅胳膊一样,又麻又痒,就是不痛。

老黄低头看自己的刀,西门月赶快降下照相机去拍,是把切水果的小刀,没手掌大,估计只能切切香蕉了,切苹果都怕把刀切断。难怪捅身上不痛,连衣服都割不破啊。

西门月惊吓过后,是深深的不悦:“大哥,专业点行不?能换把刀吗?要不用力点?”

不出点血,叫他怎么写报道?

说西记者深入前线报道连续变态杀人狂,意外遭遇后,被杀人狂顶在墙上连捅数十刀,毫发无伤?

这叫什么杀人狂?这叫什么变态?确定不是爱心志愿者过来逗孩子开心的?

哈哈哈!

果然雅琳在妈妈怀里鼓掌笑起来,她真以为是叔叔们来逗她玩的。

雅琳妈妈要去捂雅琳的嘴,手到一半也垂下来,这场面她也说不准是演戏还是什么。

老黄说:“对不起,第一次用,我加点力。”

老黄咬牙用力捅。

啊!

西门月这回是真痛了。他一把夺过老黄的刀,用力一推,老黄摔出去,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西门月拿着刀,呆呆看着地上的老黄。

这时一个护士端着盘子进来,看到一个头戴内裤的男人手里拿刀,地上躺着一个病号。

“啊!变态!”护士摔了盘子跑出去。

章本硕花了很多力气跟跑过来拿着线锯要锯变态骨头的骨科大夫,还有拿着防暴圆叉要叉住变态的保安解释,说别看他头戴内裤,又拿着刀,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变态,实际上是个变态记者。

呦!记者变态就可以捅人啦!

骨科大夫拿着线锯跃跃欲试,想追那护士小妹好久了,难得碰上变态骚扰事件,怎能不一展平生所学,夺取美人芳心?

锤子、钉子、锯子、勾锤钻凿、钳拧钉撬,敲死你个内裤脸死变态!

还好刚才西门月又是拍照,又是录音,还有雅琳妈妈和章本硕作证,骨科大夫和保安才各自放下凶器,看向地上的老黄,他?杀人?

“报警吧。”西门月说。

“不。”章本硕拦住西门月,“叫医生。”

老黄快不行了。

骨科大夫终于从英雄救美的幻梦中清醒,一身的男性荷尔蒙澎湃激荡,没处用,都宣泄在老黄身上。

他沉腰蹲马,吐气开声,抱起老黄往急救室去。

章本硕和西门月也跟着过去。

西门月一边跑一边还拿录音笔往老黄嘴边凑:“请问你是糖刀吗?”

老黄喉头咯咯地响,却说不出话。

“请问你杀了几个人了?之前的几起自杀案例都是你一手伪装的吗?”

“这次你藏在卫生间里,本来是想杀谁?”

“雅——雅琳。”

老黄终于说出话。

西门月:“那你捅我干吗?”

老黄睁开眼睛,看西门月,看了好久,骨科大夫还一直抱着他跑,老黄的头晃来晃去。

西门月紧张地等待,这可能是这个连续杀人犯最后的遗言,拜托,一定要有爆点,说出你杀人的心路历程,说出你变态的契机,说出你内心深处嗜血的秘密。

老黄:“哦,对不起。”

西门月:“对不起什么?”

老黄:“捅错人了。呵——”

老黄脖子一歪,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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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谁信!

呜呜呜,西门月一直哭,哭得很伤心。

捅错人了?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变态杀人狂啊!

临死前说对不起可以,可说捅错人了,你叫我怎么写稿子?

鉴于西门月身上微不足道的伤痕,无论是骨科大夫和保安还有那个摔盘子的护士其实都更倾向于西门月是个变态,刺激到了脑瘤患者老黄,致使他做出攻击行为。

最后的结论就是一场误会,报警?不存在的。

当然要是报警抓西门月这个变态还是可以考虑的。

西门月回去写稿。

老黄的死也照流程走完,办好手续后,就直接送到殡仪馆,没人质疑他死的突然,事实上,照医生的话说,老黄都用上芬太尼透皮贴了,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西门月问老黄问题的时候,章本硕一直在边上,他却什么问题都没问。

他在看老黄身上的本章说,一个个消失,像蒸发了一样。

“1点了,又要开始了。”

“透皮贴管用多了,至少能站着。”

“好痛,痛痛痛痛!”

“下次再也不吃羟烤酮了,恶心,呕吐,不吃痛,吃了更难受。”

……

他看老黄死去,说出最后那个捅错人了,更像是开了个玩笑。

怎么可能捅错人?

就算隔着布帘,眼睛又看不清,大人和小孩还分不出来吗?

而且后面还跟西门月说了那么多话。

章本硕一路想着,又回到雅琳的病房。

雅琳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章本硕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好像睡着了,只是时不时会抽上几下,好像做了恶梦。

章本硕在门口看了会儿,翻了一遍雅琳身上的本章说。

“妈妈,我不痛了。”

“明天用望远镜看哪里?”

“我想吃冰淇淋。”

“我想哭,可又不敢哭,哭了妈妈也会哭。”

……

章本硕不再看她的本章说,他注意到另外一个东西,窗帘。

窗帘下有双鞋。

不是之前那双志愿者送的鞋,另外一双,平底的女式鞋。

鞋在动。

章本硕冲进去,窗帘突然掀开,一个人从里面跳出来,抓向床上的雅琳。

章本硕速度不慢,也冲到床边,却停了下来。

那人是雅琳妈妈。

雅琳妈妈没抓到雅琳,只是做了个唬人的手势,外加鬼脸,雅琳呆了下,咯咯笑了起来。

原来她还没睡。

章本硕看雅琳笑起来,嘴角裂开,眼睛却缩着,额头上都是汗水,笑得身子发抖,很吃力的样子。

雅琳妈妈给雅琳擦了擦汗水,跟她说:“睡吧,睡一会儿就不疼了。”

雅琳闭上眼,身子却还在抖。

雅琳妈妈走出去,章本硕也跟着去。

雅琳妈妈带上门,跟章本硕说:“我要在她身边,她再疼都不敢叫出来。”

章本硕点头,他问:“你认识刚才那个病人吗?”

雅琳妈妈说不认识。

章本硕又隔着门上玻璃往里看,问:“很疼吗?她?”

雅琳妈妈哽咽了,半天才说:“很疼。”

雅琳妈妈说以前是一周一次,过了两个月变成三天一次,然后两天一次,越来越频繁。

有次夜里被声音吵醒,发现是雅琳缩在床上一直在叫,自己过去握她的手,被她掐住不放,一直掐到天亮才松开。

雅琳醒来后,看到自己握住妈妈的手,都掐出印来,还问妈妈疼不疼。

章本硕咨询过很多来访者,烦、闷、苦、痛的情绪他不陌生,排解的路径、方法他也熟悉,然而碰上这种问题,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想起白奇跟他说过的话:我们是快死了,可毕竟没死。你特么看我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让我很不爽啊!

想起老黄拿小刀捅西门月时说的话:很快的,不痛了,不痛了。

所以他们是真的想帮玄武真界群里的病友解脱才杀人的吗?

章本硕回家后,西门月的稿子已经发出来了。

《震惊!连续自杀事件背后的真相!》

章本硕看了一下,也佩服西门月的笔力,通篇没有下结论,说谁就是杀人犯,或者自杀事件实际上是谋杀案,却偏偏用纪实的口吻写出悬疑恐怖的味道。

文章的结尾是:假设杀害这些病人的凶手是糖刀,那么糖刀的动机呢?最后的幸存者,那个小女孩就这样安全了吗?

这时章本硕手机响了,是西门月打过来的。

“章老师,能帮个忙吗?”

“什么忙?”

“我下一期稿子想做一下糖刀的犯罪人格分析,还有杀人动机,你能给点建议吗?”

章本硕本想拒绝的,可想到雅琳妈妈从窗帘后蹦出来逗雅琳笑的一幕,他又有了新想法,“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西门月大喜,不怕谈条件,就怕章老师像上次孤儿院事件里一样油盐不进。

“糖刀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

章本硕又来监狱看白奇。

还是上次那三个警卫站在后排。

只不过几天不见,白奇比上次削瘦很多,手铐都快箍不住他的手腕。

“又有谁死了?”白奇问,他眼睛瞪大了,很好奇的样子。

“老黄,老黄死了。”章本硕说。

“是吗?”白奇不意外,又像是完成一项任务,呼出一口气,胸膛瘪下去。

过了会儿,白奇问:“你这次过来又是干吗?问我下一个要死的是谁吗?我上次跟你说了,等我死了,你就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章本硕说。

“嗯?”白奇抬起头,盯着章本硕看,过了一会儿,才笑起来,“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差点被你骗了。假装知道,想骗我主动说出来是吧?”

章本硕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咨询了。”

“是吗?怕再咨询下去,死的人更多?”白奇好像还有点舍不得。

“那倒不是。最后一次咨询,我来做一次总结。你可以发表意见,也可以什么都不说。”章本硕整理资料。

“我第一次问你,你最早的一次暴力冲动是什么时候,你说是跟女朋友分手对吧?”章本硕问。

白奇点头。

“你说你杀了狗,把狗皮剥下来,还做了副手套送给她。”

白奇问:“怎么了?”

章本硕说:“从你的资料来看,你没养过狗。”

白奇:“哦,那我忘了,可能是杀了条流浪狗。”

章本硕:“就当是流浪狗好了。可问题是你也没女朋友。”

白奇:“我有女朋友!”

白奇怒了,“虽然我只剩一个蛋,但我有女朋友。”

章本硕:“不,你没有。”

白奇拍桌子,“你说没有就没有?”

章本硕:“有的话,她叫什么名字?住哪?交往多久了?做什么工作?兴趣爱好?你入狱了为什么没来看你?你做手术的时候她在哪?”

白奇:“她叫曾子柔,住南金小区a幢10楼,交往两年了,是小学教师,兴趣旅游,我生病的时候就分手了,所以我做手术,入狱,她都没来看我。”

章本硕:“那你说过后悔跟女朋友去做头发,跷二郎腿看手机,跷多了压蛋蛋,压出病来,是吧?”

白奇呆了下,说:“是。”

章本硕问:“你女朋友做头发的店叫什么名字?在哪?给她理发的老师叫什么?”

白奇傻眼,接着更生气了:“我哪会记这些?只记得在家边上的一家理发店。”

章本硕:“你家边上一共三家理发店,一家《想方设发》,一家《洗剪吹30》,一家《k&amp;g发廊设计》。你是哪家?”

白奇:“想方设发!”

章本硕:“对不起,这名字我编的。”

白奇:“你诈我?”

章本硕:“你承认吧。没女朋友没什么好害羞的。”

白奇跳起来,大吼:“对,我是没女朋友!没女朋友又烦别人问你为什么没女朋友啊,我又不能说因为我长得丑又没钱啊!只好假装自己有个女朋友!假装又怎么了!是杀人了,还是犯法了?我乐意,我开心,我不想加班就跟领导说我有女朋友周末很忙。我不想团建聚餐就说我女朋友生病了要去照顾她,我不想开车捎同事回家就说我女朋友醋劲大不喜欢有人坐我车男的女的都不行。我不想干什么,都有我女朋友挡着,怎么啦?碍着谁啦?”

白奇一通怒吼,又跳又叫,后面的警卫却没动作,反是对视几眼,连连点头,说得太对了。

白奇气还没撒完,冲章本硕喊:“你长这么帅,你倒是教教我啊!怎么样才能有女朋友啊!”

警卫们也一起看向章本硕,很期待。

章本硕叹口气,只不过随口问一下,干嘛这么激动呢?

“我也没有女朋友。”章本硕说。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白奇:“呸!谁信!”三个警卫一起点头。

第五百六十章 其他刀

章本硕很无奈,“真没有。”

白奇更大声了:“谁信谁傻逼!”

一个警卫毛了,拿出警棍要教训白奇,说谁傻逼呢?

边上两个警卫按住他,示意先听下去。

白奇:“第一次跟你过来的那个美女呢?她不是你女朋友?”

章本硕:“是我助理。”

白奇:“她就算不是你女朋友,也一定暗恋你!”

章本硕努力把话题带回正轨:“呃,我们还是谈谈你的事吧。”

被女朋友的事刺激到,白奇一点就着,炸起来:“有什么好谈?刚进单位的时候,领导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怕他给我拉线,谈成还好,谈不成,刚进单位就得罪领导,我灵机一动,就说自己有女朋友。领导问她哪里的?我想不能扯近的,万一要见一面或是领导有亲戚认识怎么办?越远越好。我就说挪威的。”

“挪威?是不是太远了点?”章本硕问。

“对!领导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就说挪威留学的。领导问老家哪的。我说北边。领导问黑龙江?我嗯。领导问黑龙江哪的?我说就最北边的。领导说漠河?然后两眼放光。我寻思不对劲,但叫我再乱编一个就漏馅了,只能硬着头皮嗯。领导抓住我的手问:太好了,你女朋友过年回家过吧?我想这不废话吗?谁过年不回家过?我嗯。领导说太好了,他老婆娘家也漠河的,刚好有批新鲜山货要送过来,东西不多,麻烦你女朋友带一下。我呆了。前面嗯了这么多下,总不能不嗯了吧?我嗯。又加了句,过年我去女朋友家里过,直接联系我,我帮您带货。”

“然后,那年春节,我一个人,坐飞机到漠河,零下三十几度,站在老边饺子驴肉馆门口,冻成狗,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等到领导老婆的弟弟送山货过来,见我冻得发紫,还送了我一顶狗皮帽,全靠了那顶狗皮帽我才没把耳朵冻掉。”

“你说!我费了这么大力气,跨越几千里来回,就赚了顶狗皮帽,为的就是圆女朋友的谎!付出了这么多,我为什么要说实话?”

章本硕:“其实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主要是为了确定你说过的一句话。我拿刀捅她之前,她就是这副表情啊。你还记得吗?”

白奇还没从千里赴漠河就为了圆个谎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说过这话,章本硕给他看一堆照片,叫他识别人的表情。

“那个她是谁?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你拿刀捅了谁?”

白奇有点慌张,坐了下来,说:“戴连霞啊。”

章本硕摇头:“你说过,是跟戴连霞老公搏斗时,不小心把刀子插戴连霞脖子上的,那时你哪有空看到她的表情?是谁?”

白奇:“没有谁。我骗你的。我一进去就捅了戴连霞,不是误杀的。”

章本硕:“为什么不说是林亚胺?”

白奇:“对,是林亚胺。”

章本硕:“可你又说不是自己杀了林亚胺,为什么这回又承认了?”

白奇:“是我,是我杀了她!我拿刀进去,她看我,脸上的肉一直抖,我以为她害怕,我真的以为她害怕,我走过去,想跟她说叫救护车,报警吧,我不小心捅了你爸妈。结果她抓住我的刀就往自己身上捅,力气大的要命。我握住刀,她却撞过来,刀插进去,一下两下,她还觉得不够,抱着我摔到地上,压在我身上,我就拿着刀,呆呆地看她一下、两下自己往刀尖上撞,血流出来,流了我一身,她眼睛却亮着,不觉得痛,撞得没力了,就倒在我边上,我把她扶到床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道,她靠在墙上,又斜着滑下来,头垂到床底下,好像去看床下有没有少掉的拖鞋,我只好扶她起来,挨着她肩膀坐下,说:你好,我叫白奇。我俩在群里聊过天,但一直没见过面。”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捅自己?她说痛。我说痛就吃止痛药啊!至于嘛!她说吃了还痛。一直痛,睡的时候痛,醒来也痛,蹲着不痛,站起来就痛,窝着不痛,直起来就痛,吸口气都痛,痛痛痛!痛得要死,死比痛好,刀子捅进来都比不上那痛。我不说话了。她说得没错,每个人痛的都不一样。老黄站着就不太痛,眼睛看远方,就能忍住。保利那女人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不会痛,一停下来就痛得不行。道液一洗脸一洗澡,水打在身上就痛,黄同学说他在空中飞的时候摘掉头盔看着太阳就不痛,我?我看别人不痛的时候我就不痛。”

“在医院的时候,有疼痛科的医生拿一张表过来让我们填,用一分到十分描述我们感觉到的疼痛,我填的一直都是十分。如果有一百分,我会填一百分。他又问我是针扎一样的痛,还是被大象踩过的痛,我说我又没被大象踩过,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大象踩过的痛?然后那天夜里我痛得醒过来,做梦梦到一头大象从我身上踩过去,踩到肚子上,连我仅剩的一个蛋蛋也踩成肉泥,就脊椎骨还没断,连着上下半身。原来这就是被大象踩过的痛。我开心地用抽搐的手指按响呼叫铃,护士打着哈欠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被大象踩了,护士哦,就走了。”

“然后那头大象没走,又回来,时不时踩上一脚,有时踩头,有时踩腿,有时还拿长鼻子缠我的腰,我不开心了,痛得在床上摆出各种姿势,要有人看到,会以为我在练瑜伽,那时我就想要是能直接死掉该多好。”

“看林亚胺要死了,我反而替她开心了,是啊,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这么痛,倒不如死了好。”

章本硕问:“所以你开始帮他们解脱?”

白奇:“是。老黄和我想的一样。他以前是一个电台节目的作家,专门给午夜电台写恐怖故事。我杀人的时候不痛,他写书的时候不痛。我进来了,他还在外面,他继续帮助群里的病友,保利、道液、黄同学,最后还有雅琳。”

章本硕问:“那老黄死了,怎么办?”

白奇看着章本硕笑,那笑从肉里渗出来似的,“有糖刀,有盐刀,谁说不能再有其他刀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5%

白奇笑得阴森,章本硕却没什么反应,又问:“你现在还疼吗?”

白奇不满章本硕转移话题,好不容易把氛围烘托出来了,连个吃惊的表情都没有,真不爽啊!

“你就不问问其他刀是谁?”白奇问。

“不问了。我知道。”章本硕说。

“你不知道!”白奇吼回去。

“好啊。那你告诉我啊。”章本硕说,白奇又安静下来。

“听说你整晚整晚的打坐,还好吗?还疼吗?”章本硕继续问疼的话题。

“不疼。”白奇说。

章本硕看着白奇身上的本章说:洗澡别忘了拉窗帘。

刚才咨询的时候,这个本章说不断复制自己,布满白奇全身。

以前他不懂这个本章说的意思,现在才明白过来。

章本硕:“打坐的时候你有念经持咒吗?”

白奇:“有。”

章本硕:“念的什么?”

白奇:“告诉你干吗?你也痛?”

章本硕:“念的是——洗澡别忘了拉窗帘?”

白奇愣了下,接着就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这个咨询师。

他听警卫们说过这个咨询师的故事,有名,很有名,但是几轮咨询下来,没给他太多的意外,大体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句话章本硕是怎么知道的?

他打坐时,癌痛发作时,都会念这句话,却是默念,不是他不想念出声,只是念出声,没念几分钟就累得不行,根本坚持不下去,只有默念才能念下去。

他发誓,绝对没有人听到过这句话。

凑巧吗?还是上次词语联想测验时露的底?

“告诉我你打坐的体验吧,也许我能帮你。”章本硕说。

白奇想笑。这句话就像跟一个癌症末期患者说祝你早日康复一样。

帮我?怎么帮我?

让我早点死就是帮我了。

白奇本想嘲讽几句,可对上章本硕的眼睛,却又心灰意懒起来。

说了怎样,不说又怎样。

反正都要死了。

“我——每天都很痛。”白奇说。

“打坐了也很痛?”章本硕问。

“打坐更痛,痛上加痛,坐到后面,我分不清哪些是我盘腿的痛,还是癌痛,总之都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坐?”

“至少下盘,放开腿的一刹那,我不痛。就那么一刻。我有时在想,是不是人死了,也就不痛了。”

白奇说疼痛科的医生给他们说过,癌痛不单是症状,还是一种病,但经过治疗,95%的病人会好起来,即便不能完全消除痛苦,也能大幅减轻。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白奇正躺在病床上叫痛,他看着医生给自己上镇痛泵,药打进去,没那么快起效,至少半个小时以后才有作用。他很想问医生95%的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真的有这么高?为什么我还是痛?翻个身都痛,不痛的时候都想着痛,痛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讨厌。

难道我就是那5%?

我查了资料,说蛋蛋长癌的机率是1%,然后癌痛治疗无效的机率又是5%。两样小概率事件都让我赶上了,我是天选之子吗?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痛得睡不着,起来玩手机,随便搜个病友群,看到一个“玄武真界群”,一时好奇加进去,我才算找到组织。

这里的病友都是癌痛患者,还都是治不好的那5%。

止痛药、镇痛泵、透皮贴、甚至神经阻滞,都没用,或是作用很小。

唯二的例外可能就是李照和雅琳。

李照得了脑瘤,发现的早,还没怎么痛,就做手术切掉了。

雅琳一直跟她妈妈说不痛、不痛。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她痛。她就是不说,还硬要笑一下,笑出一额头的汗。

病友们久病成医,时不时会分享下治病止痛的文章和秘方。

道液常发些打坐、冥想修炼的东西,戴连霞发各种新药上市,欲购从速,黄同学说健身运动好过病床上等死,李照说乐观能杀死癌细胞,癌细胞没了,癌痛也就不痛了。

周国平每到深夜就给我们放毒,偷偷点了麻辣锅的外卖,蹲在楼梯间吃,还录视频给我们看。

他吃了会痛,痛了更要吃,反正要死,看开了。

照他的说法,各人有各人的命。

他就是一衰命,比谁都衰。

他第一个用拌饭筹,李照爸爸还是跟他学的怎么写筹款文章,结果他一分钱没筹到,李照爸爸筹了几十万。李照手术成功,他爸开着宝马过来接儿子出院,周国平扒在窗口看了半天,只嘟囔着传教大妈常说的话:凡有的,还有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有些人命就是好,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打坐的体验吗?我跟你说痛,痛得要死,你懂吗?我的意思是,你感受到我的痛吗?”白奇问。

章本硕摇头。

“对。你感受不到。就跟林亚胺一样,她痛得崩溃,你知道她妈说什么吗?吃药啊!又不是没给你吃药!没痛过的人只说我们矫情,不就痛一下嘛,至于要死要活的吗?其实你是不是也想这么说?不就是痛吗?至于杀人吗?”

“医生只会叫我们给疼痛打分,10分、100分、1000分又怎样?该痛的还是会痛,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其实我们病友群还流行一种给疼痛打分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老黄和李照最喜欢讨论剧本、小说之类的东西,老黄叫每个人都写一篇自己怎么痛的文章,不会写的,可以口述给他听,他帮忙打出来。最后周国平的文章得到最高分。”

“周国平最开始查出癌症是因为得了尖锐湿疣,尿道口的。他说癌痛跟治疗尖锐湿疣的痛差不多。你知道怎么治疗尿道口的尖锐湿疣吗?”

三个警卫同时夹紧腿站直,虽然不太懂,但在那个部位,总觉得会很痛啊。

章本硕虽然没治过尖锐湿疣,但毕竟是割过皮的人,还和阳光男科医院的主刀大夫刘一刀谈笑风生,多少还是了解的。

正因为了解,他更不忍听下去。

不过为了完成咨询,他还是示意白奇说下去。

“不是所有手术都能麻醉,或者没必要麻醉。长在尿道口的尖锐湿疣就是这样。”

“你知道治尖锐湿疣有几种方法吗?”白奇问。

章本硕还没回答,后面一个警卫说:“激光烧?”

边上两个警卫警惕地看那个回答的警卫,各自横移开一步。

“对,激光功率大,很容易把那里烧穿,所以要把那里掰开来,低功率,慢慢烧。”

除了白奇外,房间里四个男人同时打了个冷颤。

第五百六十二章 打坐

“为什么不能麻醉?”最先回答的那个警卫提问。

“要是长在肛周、口腔都没问题,可以神经阻滞,也可以局部麻醉,可是那里,不行。总不能为治一个尖锐湿疣就去腰麻吧?腰麻要进手术室,又要家属签字,一般人都不想搞这么大。”白奇侃侃而谈,章本硕恍惚间似是听到阳光男科的医生在介绍治疗套餐。

“听说可以液氮冷冻?”那个警卫又问,边上的同伴退得更远了。

那个警卫补上一句:“我有个刚回国的朋友告诉我的。”

“是,液氮冷冻,或者鬼臼毒素烧也行,但是这两种容易复发。所以,一般还是选激光。听周国平说,那次治疗,他一嗓子叫得整个医院都能听到,还以为哪个产妇难产。”

三个警卫不再说话,中间那个皱眉沉思。

之前章本硕咨询时,跟白奇不说杀人了,扯到什么痛不痛的玄学问题上,他们三正无聊呢,没想到白奇举个具体例子,顿时打破障碍,让他们感同身受,光想一想,就流冷汗。

“所以,你的痛就像周国平治疗尖锐湿疣一样?”章本硕问。

“不,那只是开始。”白奇说,“周国平治了尖锐湿疣,没过多久,又犯病了,他以为是复发了,去找医生,医生检查后,说是尿道口长了一小块黏膜,堵住尿道口,引起排尿困难。不是尖锐湿疣复发。周国平松口气,说不是就好,那医生该怎么治?医生说扩张就好。周国平说扩张?扩张哪里?医生你哪里堵就扩哪里啊。”

章本硕皱起眉,他知道归知道,可是白奇说出来,太有画面感了,白奇身后三个警卫已经不单单是夹腿了,一看脸上表情,就知道在想象那个惨无人道的画面。

“所以——怎么扩张?”警卫问。

“先往里面打奥布卡因凝胶,预麻醉,然后拿根铁棍子——”白奇拿手比划一下粗细,“再往里捅,一直捅,把堵住的地方捅开,第一次捅时,麻药还没进血液或者神经里,是无效的。也就是说这时候是在无麻醉状态下。”

“完、完了?”警卫快哭出来。

“没呢。铁棍子留着,10分钟吧,等黏膜修复了一部分,再换根更粗的棍子,捅进去,再留里面10分钟。”

啊啊啊!警卫快疯了。

“这回完了吗?”警卫还问,好像他现在已经在做手术,等着医生拔出铁棍子似的。

“不。尿道黏膜修复速度极快,一周就能长回去,所以——”

“每周一次?”

“是,连续一个月。”

章本硕问:“所以你的痛就跟尿道扩张一样?”

白奇:“差不多,不过不是一周一次,是一天三次、五次、甚至七次。而且每次都用不一样的棍子,长的、粗的、细的、长刺的、带勾的……换你,你会怎样?”

这回没人搭话,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我本以为打坐会管用,但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观痛,看痛生生灭灭,小痛,慢痛还好,一到点,爆发痛来了,我就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痛还是会痛。甚至痛得更厉害。”

“我问过道液,是我打坐方法不对吗?还是有什么窍门?道液说他也在摸索,等他摸索出来,会写一本《皇道极霸总纲》的法门,分享在病友群。我是等不到道液的《皇道极霸总纲》了,就去问老黄,老黄说他腿子硬,盘不上,练的是站桩。我说站桩也行,你练了站桩有没有好一点?不痛了吗?”

“老黄说他练的是无极浑圆托婴平地飞升大仙桩,师从大学城绿地公园大门口往里一百米东南向第三棵松树处晨练的张大爷,这桩功讲究的是说学逗唱,不,是色香味俱全,站足一百年,将体内气血煎、炒、煮、烹、炸后,炼至虚无,全身就会发出婴儿异香……我打断老黄,就问他站了痛不痛。他说还痛。我问他那你还站什么?他说反正要痛,总要做点什么,万一他哪天悟了,一下子站不痛了呢?”

“我觉得有道理,就回去继续坐,琢磨各种方法,试着念经,六字真言,天天去医院二楼的花园里去念,念了两天,来了一群学生,读英语,背《新概念》,说大哥哥,你的毅力感动了我们,生病了还不放弃学习。结果那里成了英语角,我就再也不去了。”

“去花园念经打坐不行,在病房里会被其他病人家属投诉,我只能用默念,默念一会儿,我念头容易跑偏,心浮气躁,我就冥想白骨观。想象自己化成一具白骨,盘腿而坐。”

“白骨观还行,可能我快死了,也见惯了死人,想白骨不是件难事。先从左脚趾想起,想象左脚趾变烂,掉肉,蝇蛆争食,只剩白骨,左脚趾成功,再一根根脚趾想来,由脚到小腿,小腿到大腿,再换右脚,最后双腿都化成白骨,再往上走,我想到骨盆。”

白奇顿了一下。

“骨盆怎么了?”章本硕问。

“我想到骨盆,就想到蛋蛋,一想到蛋蛋,我心中就涌起一股蛋蛋的忧伤,想不出白骨,满脑子的蛋蛋。”

“白骨观不行了,我决心用唯物主义的科学观改造打坐,从人体结构和医学的角度分析打坐祛痛的可能性。打坐,双盘,撇开各种功法和心念,单说动作,无非是两腿交叉盘起,脚踝压住大腿根,导致供血不足,强行激发心脏泵血潜力,打通经络。之所以腿痛,也是因为气血不通。”

“所以只要让气血流通起来,就不会痛。怎么让盘在下半身的血液顺畅流回上半身呢?倒立。盘着腿倒立就行。”

“设想很完美,但做起来很难。我盘着腿,根本用不上力,倒不过来。叫护士帮忙的话,护士会把医生叫过来,检查我的癌细胞是不是转移到脑袋去了。我只能先盘坐在床沿,然后趴下来,双手撑地,慢慢放下头,这样倒立双盘。”

“成功了吗?”

“没成功。一次没撑住,从床上掉下来,摔伤了脖子。”

白奇:“然后我又开始——”

章本硕打断:“我知道了。后面的不用说了。”

白奇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皱起眉头,好像癌痛又开始发作,“你知道了?知道又怎样?真能帮我止痛?”

“对,我能。”章本硕说。

第五百六十三章 观痛

“你能?你能治癌痛?哈、哈哈!”白奇笑起来。

玄武真界群里的病友都有顽固病痛,照医生的话说,是长期疼痛造成的中枢敏化,就是中枢神经可塑性改变,痛久了,连脑子也痛乱了,没完没了,把病根除了,照样痛。

病友们把能试的疗法,能用的偏方,能拜的菩萨佛祖都试过了,没用,最好的结局就是快快死。

白奇真不信章本硕的话。

“我没说能治癌痛。”章本硕说。

“那你还帮我止痛?”白奇不屑跟章本硕玩这些文字游戏,癌痛又开始了。爆发痛袭来,像天上下刀子雨,戳进肉里,躲也躲不开,他微弯着腰,不敢上,也不敢下,稍稍动一下,那痛就放射开来,把身体和意识撕得四分五裂。

之前还只是隐隐作痛,靠谈话还能转移注意力,现在不行了。

白奇耳朵鸣叫,嗡嗡地响,眼前像是隔了层雾,只能勉强看清章本硕的轮廓。

有人碰他,他尖叫:“不要碰我!”

警卫讪讪收回手,不知该做什么。

痛到了极点,所有知觉都变成了痛觉。脚撞到桌脚,刀切到手,头嗑到墙,大部分痛都有个来源,哪里痛,怎么痛,有多痛。

可此时白奇身上的痛搅混在一起,他分不出到底哪里痛,是头痛、手痛、还是脚痛,是外面痛,还是里面痛,是肠子痛,还是骨头痛。

痛化成一个有形异物,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生出一条长尾巴,尾巴上长出长短不一的倒刺,走哪扫哪。

他连大声叫都不敢,叫出来,牵扯气息更痛。

有一瞬间,他忘了呼吸,全身上下的肌肉像屏气躲避捕食者的小兽缩成一团,只剩心脏咚咚泵血。

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打坐时观过痛吧?”

废话!废话!我观过痛,没用!

白奇心里吼着,身体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观痛观到最后,你会发现痛的形态、位置千变万化,力度大小也各有不同,起起灭灭,无休无止。观到后面,该痛的还是会痛,甚至因为静下来,注意力集中,显得更痛。所以你才放弃观痛,说这方法没用,对吧?”

对、对、对!还是废话!你有止痛的方法就告诉我啊!不要拐弯抹角!

白奇的手筋绷起,像夹在掌肉间的刀片,看向章本硕。

“疼痛是个复杂过程,是由全脑构建而成,完全消除痛苦,只有死亡才能做到。不过如果把痛觉和痛觉反应割裂开来呢?”

什么意思?不懂。听不懂。说人话!

白奇还在痛,他的身体就像块海绵,吸收着不断涌出的痛苦潮水,慢慢膨胀。

但不知不觉的,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章本硕身上,听章本硕说,好像章本硕真的有止痛的秘方。

“有一种病叫做科塔尔综合症,得了这种病的患者会深信他身上某些器官没了,或是四肢麻痹,或者他实际上死了。当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只是患者的信号评价体系与情绪信号整合的通路出现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脚受伤了,很痛,但你对痛毫不在乎,痛又怎样?,没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你就像死人一样。这类患者负责痛苦情绪反应的大脑区域脑岛出现损伤,导致他们不能对痛觉做出反应。”

很痛?但你对痛毫不在乎?痛又怎样?

章本硕的话像一只手,拧了海绵一周,挤出点痛来,白奇想到一些事。

“你打坐观痛也是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打坐打到高深境界是什么样子?”章本硕问。

“就——就时间长啊。”白奇说,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那时间长了,就不痛吗?”

“废话!要是痛,还坐得下去吗?”

章本硕摇头:“不对,还是痛,不管你坐多长时间,还是会痛。只不过那些人更能忍。观痛观痛,是要把你自我分离出来,变成两个我。一个遭受痛苦,一个围观痛苦。从生物神经学的角度,就是压抑脑岛反应。”

白奇呆了会儿,想到深处,那痛楚还在身周滚沸,却有那么一小隙的空档,让他露出头来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怎么做?”白奇问。

他听不懂。压抑脑岛反应?分离出两个我?这怎么做?

“你见过孩子摔倒吗?”章本硕问。

白奇点头。要是几秒钟前,他说不定早就破口大骂,要说就说,搞什么弯弯绕绕的,现在他却习惯了章本硕这种说话方式。

“一个孩子摔倒,妈妈不在边上,他趴一会儿,痛就痛了,可能哭上几声,见没人理,就起来了。要是有妈妈在边上,妈妈跑过来,抱起他,问他疼不疼,他说不定反而会放声大哭,哭个不停。都是摔倒,都是一样的痛,为什么有妈妈没妈妈区别这么大?痛归痛,反应归反应,这是人类的两个独立模块。你要呼吸、你要心跳,你要知觉,就不可能主动关闭痛觉,但是痛后的反应却是你可以控制的。”

“什么意思?章老师?”

“乐观。”

白奇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说了这么多,快到结尾了,你跟我说乐观?你跟那个切我蛋蛋的医生什么关系?

“观痛不是为了让痛苦消失去观,不是为了忍住痛苦而观,甚至不是为了遍历痛苦,生出什么无畏心去观,观痛只是让你明白一点,痛归痛,你控制不了。但你能控制痛后的反应,你选择用什么态度去应对。痛吗?那就乐观点。”

“这不是骗自己吗?”白奇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不过听了章本硕槽点满满的话,这次的爆发性阵痛去的倒是挺快,现在他一身汗瘫在椅子里,竟有种阵痛过后的愉悦。

咨询时间快到了,再加上白奇发病,状态不佳,三名警卫已经走出去,站在门口,准备送白奇回去。

“你不是一直在骗自己吗?”章本硕突然凑到白奇耳边小声说,“而且骗得很出色。”

“骗、骗什么?”

章本硕凑近了,白奇的眼再模糊,也能看清章本硕的那双眼,那双眼像星星跳到水面上,碎开,又熔一起,漾出一团火。

“骗你自己是个变态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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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塔内斯基

白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坐直了身子。

“能不能把变态两个字去掉?还有,我本来就杀了人。这不用骗自己吧?”白奇说。

“是吗?道液他们三人也是你杀的吗?”章本硕问。

“是我和盐刀杀的。”白奇说。

这时门口的警卫问章本硕:“章老师,这次咨询你看是不是先结束?”

章本硕说再给他5分钟。

警卫看白奇的精神忽然好起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也就在门口等着。

章本硕对白奇说:“真的吗?”

白奇不说话了。他想站起来走,又想继续听章本硕,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两种念头纠缠着,加上他刚痛过后的身体,白奇最终还是没走。

“以老黄的身体,再加上癌痛发作的时间,痛得只能站着一动不动,能有多少精力去杀人?”章本硕说。

“那是你以为。他杀的是病人,没那么难。”白奇说。

“没那么难?病人们都是自杀的,所以不难吧?”章本硕说。

“一个可以说自杀,两个、三个还是自杀?而且死的都跟书里一样。你就这么想替老黄洗脱罪名?”白奇说。

白奇开始好奇章本硕的立场,最开始咨询时,章本硕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强调咨询不是帮助罪犯重归社会,杀人犯也很难回归社会,只是收集数据,用于犯罪研究项目。现在却又开始质疑自己不是杀人犯,老黄没杀过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

章本硕连问几句,白奇都当场顶了回来,熬过一场癌痛,除了身体虚脱无力外,白奇的精神看上去倒好了许多。

章本硕没继续这个话题,问白奇:“你知道拉多·塔内斯基吗?”

白奇摇头。

章本硕:“塔内斯基是马其顿共和国的一名资深记者,专门报道罪案。2005-2008年,马其顿共和国发生三起妇女被杀案,三名被害人都是50岁到60岁的清洁工,尸体被装进塑料袋,抛尸野外。作案手法相近,警方判定应是同一个凶手,但是一直没有什么线索,这种随机式的犯罪案件很难从被害者的生活圈中查找嫌疑人,大概率是心理变态者的狩猎式谋杀,目标随机、地点随机。警方公布了凶案部分细节,向公众征集线索,各大媒体纷纷跟进报道,有做心理分析,推测凶手是20到30岁的屠夫或是医学工作者,也有记者指出清洁工手指扫把的模样极似中世纪的魔女,激发凶手杀人欲望的开关很有可能就是清洁工大妈把扫帚夹在两腿间做飞翔状……”

章本硕又开始说题外话,白奇倒不嫌烦,听得津津有味。

“连续杀人案一日没破,外面的谣言和离奇报道就一日不停。倒是塔内斯基出了名,他写了篇关于凶杀案的报道,跟其他记者的猜测、或是想象不同,他的报道细节丰富详实,好像塔内斯基比警方早一步找到凶手,做过专访一样。这些细节里甚至包括了警方从没向公众披露过的事,尸体是用电话线绑起来的。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警方提取了尸体上凶手遗留的dna与塔内斯基做比对,塔内斯基就是凶手。”

“连环杀手深入报道自己犯下的命案,还以此出名。你不觉得跟你们糖刀、盐刀的做法很像吗?没人看到你们的行凶现场,但是你们把细节都写进书里。如果不是你们杀的,怎么会有这么多虚构的情节和现实对上?这就是你当初和老黄计划杀人时,想好的剧情吧?”

“把道液他们的故事写成书,再用老黄的二手书店流转出去,总会有人看到这些书,然后等命案发生时,要是有读者发现和书上情节相似,第一个案子他会觉得是巧合,第二个、第三个,真人、真名、真实地点,读者还会觉得是巧合吗?只会以为是凶手写的罪案自白书。这样就精彩了。传到媒体的话,又是一个热点,只不过不是连环杀手报道自己的命案,而是连环杀人犯写书杀人。”

“万一没人买这些二手书,老黄就会掺进去几本,旧书按斤卖的,挑书的人也不会去计较。但如果读了书后,没关注那些命案呢?或是随便翻几下没有细读呢?甚至就算细读了,也关注最新的命案通告,发现书中剧情和现实的联系后,读者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是说得通的,巧合嘛,对自己没影响的事,当作巧合一笑而过就好。大多数人忙于自己的生活,不会对自己以外的圈子产生多大兴趣。那时又要怎么做呢?”

“既然自己能写书,那么联系一下媒体记者,主动爆料又能花多少时间呢?”

“所以你跟老黄商量好的最后一道保险,就是主动给知名记者爆料糖刀写书杀人事件,对吧?”

白奇没说话,他被章本硕的话搞糊涂了。

刚开始质疑他和老黄没有杀人的是章本硕,可说到最后,论证他和老黄计划写书杀人的可能过程的也是章本硕。

章本硕到底想说什么?

“我问了西门月,他说爆料消息是邮寄过来的,邮寄地址是公墓,松鹤墓园。老黄也给我寄过糖刀的二手书,说是公墓寄过来的。那么问题来了,比起杀人,所谓的帮他们解脱痛苦这个借口,你们好像更看重引起媒体的注意。为什么?媒体介入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关注?然后呢?你和老黄都是要死的人了,只在乎死前不要太痛,死得舒坦就行,媒体关注不关注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白奇忍不住问:“你不是该问人到底是不是我们杀的吗?”

章本硕:“我早知道了。人不是你们杀的。你说的糖刀、盐刀、还有其他刀,没错,是有其他刀,不过其他刀都死了。保利那个女人,道液,黄同学,他们都是自杀的。他们既然跟老黄说了自己的故事,自然也提前设计了自己的死法,老黄写好书后,他们要做的就是照着书里的死法去死。保利那女人看着保利大厦跳下去。道液半夜跑出来,倒在水池里。黄同学扔掉头盔,不打开降落伞,撞在水面上。他们每个人都是自杀,看起来,却像是糖刀用精心设计的陷阱杀人似的。”

“以老黄的身体,当然杀不了这些人,他最后拿刀要杀雅琳看上去更像做戏,只有道液他们三人全是自杀的,才能解释。你说是不是?”

“我更想知道,你和老黄又是怎么说服他们自杀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长期癌痛会导致患者抑郁、自杀倾向增强,可为什么你和老黄还硬撑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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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陪客户

白奇没说话。

“是为了雅琳吗?”章本硕问。

白奇嘴唇动了一下,章本硕突然站起来,“好了,这次咨询到次结束。白先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合作。”

章本硕伸出手,白奇怔了会儿,也伸出手。

章本硕握住白奇的手,白奇的手心都是汗,没什么肉,握上去能直接摸到骨头。

白奇问:“你不是想知道吗?为什么就走了?”

章本硕看着白奇的眼,说:“我都知道了。”

他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回过身,“哦,忘了一件事。”

章本硕附在白奇耳边说:“我也帮你一下吧。”

白奇听不懂,章本硕说知道了,又要帮他是什么意思。

章本硕突然揪住白奇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冲他怒吼:“你这个恶魔!连小女孩都不放过!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雅琳,对不对!”

白奇吃了一惊,章本硕的嗓门很大,眼睛却出奇的平静,没掺进一点怒意。

门口的警卫忙进来分开两人,扶着白奇出去,留下一个警卫安抚章本硕。

“章老师,别跟疯子计较。”

章本硕点点头,收拾东西跟警卫一起出去。

警卫:“章老师,我想去阳光男科医院看一下病,在网上咨询了一个大夫。”

章本硕:“然后呢?”

警卫:“听说你们阳光心理和阳光男科医院是深度合作战略伙伴关系,我就想问一下那个大夫的技术可靠不可靠。我是通过微信公众号男科遗梦联系他的。”

章本硕也不废话,直接给了刘一刀大夫的联系电话,叫警卫找刘大夫。

警卫谢过章本硕,说要赶在他出狱前赶紧把手术做了,以昂扬的精神姿态和饱满的热情迎接他的到来。

章本硕能说什么呢?只能祝福警卫幸福,注意身体。

回到家后,六六正在电脑前工作。

章本硕已经习惯六六把他家当成自己家的事。

不过,白奇的案子结束,给陈秀梅做完最后总结,他也该给六六坦白了:你该回自己家去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

六六见章本硕回来,说明天要上班了,新年第一天的培训课还上不上?

章本硕说上。

六六问:“主题呢?”她手指已经悬在键盘上准备打字。

章本硕给新人咨询师上课只要带张嘴去就行,其他琐碎小事都是要她准备的。

主题讲义、ppt、时间、教室以及课表日程通知等等。

章本硕想了下,说:“临终关怀与心理治疗。”

六六敲几下键盘,看着屏幕上的字,又转头问:“对了,你有没有看新闻?”

“什么新闻?”

六六打开网页,《连续自杀事件背后的真相》、《连环杀手的幸存者雅琳》、《拌饭筹史上最快筹款记录一天一百万》、《雅琳加入临床实验治疗有望康复》、《加油,小雅琳》……

里面点击率、转载量最高的就是《西门日报》首席记者西门月的文章。

他从最近的一系列看似不相关的自杀事件入手,通过几本恐怖小说,将自杀事件联系在一起,说成是一个连环杀手作案。

不过西门月讨巧地没有把文章发在新闻版块,而是以小说形式发布在纪实文学版块。

最后还强调这一系列案件的唯一幸存者是一个名叫雅琳的小女孩,目前正在接受化疗。

除了西门月的文章,还有其他小道消息传出来。

疑似监狱内部人员透露,灭门惨案的凶手白奇疑似糖刀幕后主使,负责白奇心理咨询的咨询师在得知真相后,也忍不住向白奇出手,被工作人员阻止。

文章下面的跟帖已经有数千条,还在快速增长。

——想想就变态,写书杀人。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唉,真是丧尽天良。

——喂,从头到尾都在写小说的事,这是编的吧?

——楼上的太认真了,明显是娱乐故事,逗你们玩的。

——小雅琳的捐款账号有吗?故事是假的,不过小女孩的事是真的。

——拌饭筹上有钱的筹钱多,没钱的筹钱少,好像炒作啊。

——炒作?你见过杀人炒作的?

章本硕看到一半,脑内突然响起声音:id“白白白白白白白”观痛有成,生就无畏心,奖励1500积分,激活脑岛。

章本硕眼前又跳出系统纸脑,除了发亮的布洛卡区,脑内还有一片区域亮起,只是那区域在大脑皮层下面,透出光来,正是脑岛的解剖位置。

他看着那发亮的脑岛,想了很多。

系统升级成纸脑模样后,第一个激活的区域是布洛卡区,激活语言功能,让自己记忆力大增,六六随意说过的一句话都能记住。

那脑岛激活后,难道自己不怕痛了?

该不会也像白奇一样生就无畏心吧?

最简单的测试方法就是撞墙,看自己痛不痛,不过太危险,还是随缘的好。

反正总有痛的时候,等痛了,就知道脑岛什么用了。

第二天,春节假期结束。

章本硕在给新人咨询师上课。

“连环杀手卡尔·潘茨拉姆说过,我相信重塑人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他们。这是一个杀手对生死界限扭曲的认知。认为死亡是对病人的解脱。接着回到我们今天上课的主题,临终关怀与心理治疗,当病人已经毫无希望,注定要逐步走向死亡,饱受病痛折磨时,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

上完课,章本硕回到办公室,六六拿来一张日程表给他看。

下午1点,肿瘤医院宁养项目合作和社工培训。患者想减轻身体痛苦,要求更多药物分配,同时反映社工和志愿者不专业,精神抚慰效果不佳。

下午2点半,《西门日报》记者专访,对虚拟连续杀人犯糖刀进行人格侧写和心理剖析。

下午3点10分,代表阳光心理,看望小雅琳,配合第一章心理和阳光心理的宣传项目,要玩窗帘后躲猫猫的游戏,小雅琳的最爱。

……

晚上6点半,陪客户大学城拉面馆吃两份饺子加一碗羊肉泡馍。

晚上7点半,陪客户中影电影院看电影《凶兆》并在凶兆海报前合影。

晚上9点半,陪客户逛商城,4楼女装,然后关门前走地下沃尔玛超市买一个冰淇淋吃。

章本硕看到后面,脸色变了,问六六:“前面的日程都没问题,晚上的客户是谁?”

六六指自己:“我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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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凶兆

“你是客户?这好像不是工作安排吧?”章本硕问。

“不,就跟工作相关。我妈给我打电话了。说我怎么朋友圈里都没你的照片,问我是不是和你分手了?我爸说情侣间闹别扭很正常,老刘家的家风向来大气,劝我要主动跟你和好。所以——”

“我知道了。”章本硕想起刘山峰的“大气”头就疼起来,可他还不死心,又问:“不叫上吴丽她们一起?”

六六妈说可没说只要两人一起的照片,和同事们一起应该也可以吧?

“唉,吴丽晚上没空。”六六说。

“她没空?”章本硕算是阳光心理半个老板,吴丽有没有空他还不清楚,六六跟过来,原本助理的活都让六六做了。

王垒又跟陈秀梅在国外度假逍遥,吴丽算是阳光心理最闲的人了。

她会没空?

“晚上她去针灸了。”六六说。

“身体不舒服?”

“对啊,失眠、暴躁。”

“在哪?”

“上次的酒店啊。”

章本硕不说话了。他想想,反正是要吃饭的,反正不看电影也要看其他东西消磨时间,至于逛女装店——

算了,想想逛完后去超市买个冰淇淋吃,心理也就平衡了。

章本硕同意了。

下午2点半,西门月过来采访章本硕。

“章老师,有渠道指出道液等人是配合糖刀的书,主动自杀,以营造糖刀连环杀人的恐怖气氛,最后吸引媒体关注,提高小雅琳的曝光度,从而募集更多钱用于治疗。你怎么看?”

“听说你是最早发现这件事,开始追踪糖刀的人,能谈一下你的想法吗?”

“糖刀在狱外有合作伙伴,是否就是医院里的老黄?”

“章老师,最近很多人说我很变态,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换条保守点的四角内裤戴头上?”

……

接受完西门月的采访后,章本硕又去医院看望小雅琳。

等所有事情忙好,已经晚上了。

他跟六六去拉面馆吃饭,边上的二手书店已经关门,拉面馆老板看到章本硕,说老黄给他留了一堆书,指名要交给他,然后就端过来一叠五颜六色的书,放桌上。

六六从章本硕那里听说了白奇和老黄他们的故事,唏嘘起来,“你看,只有你读懂他们的书,还把这些书送给你,肯定很珍贵吧。”

六六拿起一本翻看,却停在封面上,久久不语。

封面上是个穿泳装的女人,站在海边,头发湿湿的,书页已经泛黄、卷边,满是时光沉淀的痕迹,那女人的泳装却很前卫,就算放在现在,穿成那样走在海边,都会被人吹口哨。

六六抬头,看章本硕,眼里原本的感动都被深深的怀疑替代。

“你来买书,都叫老黄给你留些什么书?”

章本硕没来由的心慌,布洛卡区激活后,他的记性变好,记忆单元中的一句话被唤醒,调出:“这是叶子楣!知道不?当年姓苍井的老师还没学成出山,全靠她的伟大胸怀温暖了每个香江两岸男生的裤裆,卖25元一斤!”

六六看着章本硕,说:“没收。”

接下来吃饺子和羊肉泡馍的时间,老板很殷勤,老黄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时不时端点小菜上来。

六六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看章本硕几眼。

章本硕也吃得神不守舍,只有老板过来的时候,才抽空瞪老板几眼。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跟借朋友钱,按时还了,却还给朋友老婆有什么区别吗?

你就不会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再拿出来?

有没有良心!

吃完饭,章本硕和六六去看电影,六六拉着章本硕到《凶兆》海报前拍照,六六说笑得阳光一点,灿烂一点,开心一点,装出我们在热恋的样子,好交差。

否则我妈火眼金睛,能把《九阳神功》看成《九阳豆浆使用说明书》的人,很容易看出破绽。

章本硕看着海报中央那个披头散发一身青紫的女鬼,还有她身上那大大的凶兆,就头皮发麻,很难阳光起来。

你说拍合影就算了,找恐怖电影海报合影是几个意思?半夜发到朋友圈,不怕被人打?

章本硕皮笑肉不笑地合完影,六六又买了一桶爆米花进电影院。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等电影开始。

断断续续有人过来,大多是情侣。也有一对男人过来,当然也可能还是情侣。

不过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还有家长带小孩子过来。

确定让小孩看恐怖片没关系?

“凶兆!凶兆!你跟我说凶兆我才过来看的!”

“是啊!就是凶兆!是女的啊,够凶啊!”

两个男人在前面争执,最后还是坐下来。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章本硕前排坐下。

小男孩:“爸爸,妈妈说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叫你别老待在卧室打游戏,没事去阳台转转。”

男人:“对啊,所以我才带你来看电影啊。别跟你妈说,看完电影,我给你买个冰淇淋。”

小男孩一听有冰淇淋吃,马上安静下来。

安静了一秒,又扭起来,震得前排椅子响,他爸看他坐不住,就说:“儿子,你这样会影响到别人,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小男孩问。

“成语接龙。两个字,两个字说,连错三个算输,谁赢了,就能吃两个冰淇淋!”

小男孩兴奋地直嚎,嗷呜呜——

他爸捂住他的嘴,开始:“天线——”

小男孩:“宝宝!”

小男孩:“童颜——”

他爸:“巨如——无忌!”

小男孩:“那,你错了!明明是巨——”

他爸扭头看到章本硕和六六一脸鄙视,怎么教孩子的?

他爸忙捂住小男孩的嘴,“算我错,下一个。”

小男孩:“黑猫——”

他爸:“警长。”

他爸:“大头——”

小男孩:“儿子。”

两人顿了一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小男孩继续:“小头。”

他爸:“爸爸。”

两人又沉默了几秒,小男孩突然长笑一声:“叫爸爸?”

他爸怒了:“不叫爸爸叫什么!”

父子为了两个冰淇淋斗得不可开交,还好电影开始了,放映厅暗下来,大屏幕亮起,这对父子也安静下来。

六六把爆米花放在中间,手时不时放进去捞几把,可惜的是一次都没碰到章本硕的手。

她有点烦。

最主要还是后面一直有人踢她的椅背。

她忍了,老刘家家风大气,不过是踢椅背,只要没脚气就好,大气、大气。

六六默念了几遍,集中精力,眼睛盯着屏幕,手在爆米花筒里摸来摸去,期待一次不经意的触碰。

椅背越来越抖。

六六怒了,她刚要回头,骂后面那人一顿,突然想到个更好的主意。

六六拍拍章本硕的手:“有人踢我椅背。”

章本硕看着六六,眼里升起一股寒气。

六六很期待,哇!好man!是要帮我教训后面那人吗?

章本硕说:“我们坐最后一排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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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两个人的烦恼

椅子抖得更厉害,六六整个人都晃出一圈虚影。

章本硕和六六慢慢扭头往后看,这时电影里女鬼刚好飘出来,音乐声也跟着飘忽起来。

椅背后夹着一张小脸,冲他俩笑。

是一个小男孩,一边笑,一边用手摇椅背。

大屏幕上的光反射过来,照得那小男孩的脸忽白忽青。

六六克制住扇小男孩脸的冲动。

现在小孩发育好,九、十岁长得都到六六肩头那么高,可爱又不可爱,成熟又不成熟,正是最讨人嫌的时候。

六六认出是刚才玩成语接龙的那个小男孩,硬是挤出一脸笑,说:“小朋友,不要摇椅子哦。”

小男孩:“对不起,姐姐。”

六六很欣慰,社会在进步,人民素质在提高,祖国的花朵在——

小男孩改用脚踢椅子,咚咚咚,“姐姐,这样踢还习惯吗?”

啊啊啊!我要把罪恶的种子扼杀在萌芽状态!

六六抓住爆米花筒,就想一筒扣在小男孩头上,给他点教训尝尝,抬起来,正要来个大力扣杀,刚好对上章本硕的眼。

冷静!冷静!

吴丽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你如果真想谈恋爱,就不能像一个人的时候那么任性,什么想找一个人陪你看电影,想他陪你吃饭,想他陪你逛街。爱情是相互的。我说了要你勾引他来追你,不代表你就不用付出。相反,你要付出更多,偶尔给他做个饭,按个摩,陪着他做喜欢做的事,他心烦的时候把自己胸口的拉链拉下来让他多看几眼,假装没看到他偷瞄的眼神……”

六六惊醒自己正在单向恋爱中,看恐怖片是符合自己人设的,但拿爆米花筒打小朋友的头就不对了,会严重影响章本硕对自己的看法。

“小朋友,真乖。姐姐吃不掉,帮我吃了吧。”六六捧着爆米花筒递过去,小男孩愣了一下,接过爆米花筒,很开心:“谢谢姐姐,你确实该减肥了。”

小男孩又跑回前排位置上坐下,六六只恨自己心软,刚才没一筒扣下去。

恋爱中的女人啊!

不管怎样,总算没人踢她椅子了。

六六终于可以静下来看电影,假装看电影,实际上思考下一步行动。

自从她做了那个爬章本硕6次的梦后,她就一直心绪不宁,去问吴丽,吴丽说你想谈恋爱了,你喜欢章本硕,对吧?

六六大惊,是你们心理咨询师都有这本事,还是你蒙的?

吴丽说这还用蒙?你都写在脸上,只差喊出来了好不好?

六六就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吴丽说你俩住那么近,还用我教?睡他!

六六说不行。不能睡他。

吴丽问为什么不行?你不想睡?

六六说想是想,但她还没谈过恋爱,不想直接走最后一步。

吴丽叹气:睡觉就是第一步啊!

叹气归叹气,吴丽还是手把手教六六怎么追章本硕。

谈恋爱,要吃饭吧?别看丧尸片下饭!去外面吃。

吃完饭,要看电影吧?对,就看恐怖片,我知道你不怕,章本硕也不怕,重点不在于怕不怕,而是看完以后,问章本硕电影都讲了什么。

如果他能从头到尾讲下来,一个细节不差说清楚,那就——

“那就睡他?”六六眉飞色舞。

“睡他个头!那就说明没戏!他心思根本没放你心上,全用来看电影!”

“那要是他讲不清楚呢?”

“有戏,继续观察。”

看完电影,要逛商场吧?去买衣服,水手服、学生装、吊带裙,一件件换给他看,撩死他!

“然后呢?可以睡了吗?”六六兴奋地直搓手,脑子已经有画面了。

“然后,你就去买冰淇淋。”吴丽说。

六六的脑浆像浓稠的岩浆燥动不安,随时要被积蓄的欲望裹携喷射而出,吴丽那一句:“去买冰淇淋”,像倒了一卡车的冰淇淋到岩浆上,顿时冷却下来。

“冰淇淋?为什么不去开房,要买冰淇淋?”六六问。

吴丽怜悯地看着六六,“你不是一直想和他一个吸管喝可乐吗?”

“对啊。”

“冰淇淋就是可乐,不,比可乐更好!想想看,你买了一个冰淇淋,一边舔,一边坐在椅子上,他看着你吃冰淇淋,他也想吃,然后你俩吃一个冰淇淋,你咬一口,他咬一口,咬到直剩指尖的脆皮筒时,他一口咬到……”

“不要再说了!”六六捂住耳朵,好兴奋啊!

定了!就买冰淇淋,一个!

六六从头到尾想清楚了,每个步骤,包括吃冰淇淋前讲一个冷笑话,活跃气氛,怎么舔冰淇淋,才能显得这个冰淇淋好吃都想好了。

就等电影结束了。

六六还是第一次看恐怖片想直接拉到结尾。

她偷瞄了下章本硕,章本硕两只眼睛瞪大了,一动不动,盯着大屏幕看。

他以前看恐怖片一看就睡着了,今天是怎么了?

六六看着屏幕上的光在章本硕的侧脸上跳,慌张起来。

照吴丽的说法,章本硕看得越认真,花在我身上的心思就越少,他该不会不喜欢我吧?

章本硕,你看我一眼啊!

六六默默祈祷。

章本硕还是盯着大屏幕看,一点余光都不给。

你看我一眼会死啊!

章本硕很紧张,非常紧张。

自从上次看到六六“啧啧啧”的本章说,章本硕就一直关注六六的变化。

本章说他常用,但是对熟人他很少使用,天天在一起工作,就算回家,大部分时间也在一起。

六六抬下眉毛,他都知道今晚六六是要看《咒怨》,还是看《鬼来电》。

用本章说探查六六的心思明显多余。

但是最近六六变了,常会趁他不注意时偷瞄他,那眼神好像鬼上身,等他转头,就变回原来的鬼脸一样。

章本硕一边忙着糖刀的事,一边翻看六六的本章说。

然后他看到了几个让他震惊的本章说。

——爬了本硕6次,好爽。

——睡他!

——今天晚上做梦再爬你!爬你爬到喊求饶!

章本硕知道六六想睡他,但他一直以来单纯地认为只是睡而已。

没想到六六居然还想爬他?

危险!

章本硕越想越怕,六六借着糖刀事件说怕,还一直赖在他家睡觉,万一哪天半夜醒来,自己双手双脚被六六绑了怎么办?

一般正常的女人当然不会这么做,但六六明显不正常啊!

章本硕自己虽然是个咨询师,也帮不少人处理过感情问题,但是自己碰上问题,还是要找个人问问。

他打电话给李临:“李临,你以前有段时间跟我诉苦,说很怕跟女人聊天,生怕她们会想爬你,睡你,贪恋你的身体无法自拔,是不是?”

李临:“是。”

章本硕:“现在我也有同样的烦恼,能不能找你聊一下?”

李临:“好。”

章本硕:“现在方便吗?”

李临:“不。”

章本硕:“你在忙什么?”

李临:“针灸。”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经验的人

等李临针灸完,章本硕再问他,李临直接抛出一个关键问题:“谁?谁想上你?”

“六六。”

“我就知道!”手机里传来李临的击拳声,“我就知道!你买那个房子就是因为六六,对不对?她从墙洞里伸出头来,你就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不对。”

“切,嘴硬是吧?”李临冷笑,他刚和吴丽针灸完,正是荷尔蒙退散,神经系统进入抑制状态,理智重新占领大脑皮层的圣人时刻。

李临帮章本硕一条条分析过来。

“六六漂亮吗?”

“漂亮。”

“胸大吗?”

“大。”

……

两人沉默了会儿,章本硕问:“完了?”

李临:“完了。”

章本硕:“这就完了?”

李临生气了:“这不完了你还想怎样?六六又漂亮,心胸又宽广,她想爬你,你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来炫耀的?”

章本硕:“不是。”

李临:“那你还犹豫什么?那,这回你要是还不答应,我真要怀疑你的取向了。”

章本硕:“不是犹豫,是不适合啊,六六她的爱好独特了点,我接受不了。”

李临:“不就是喜欢看恐怖片吗?多有个性的女生。”

章本硕:“只是喜欢看恐怖片?”

李临声音小了点:“还喜欢听恐怖音乐。”

章本硕:“就这样?”

李临又小了点:“拿骨灰盒养蜘蛛。”

章本硕:“继续。”

李临的声音快听不到了:“家里放纸人。”

章本硕:“所以——”

李临:“所以你不想被她爬。她的爱好太特殊,当朋友可以,当女朋友绝对不行。”

章本硕:“你明白就好。”

过了会儿,李临似是还不肯放弃,“可她胸大啊!”

章本硕挂掉手机。跟李临这家伙是没什么好商量的,说来说去,还是回到原点。

只能靠自己了。总之,要小心。

这时灯光亮起,观众们三三两两站起,章本硕才发现电影放完了。

他扭头,正和六六的视线撞在一起,六六从椅子上弹起来,说:“走吧,陪我去看衣服。”

章本硕站起来,跟着六六出去。

前排的父子也站起来往外走,小男孩还拉着爸爸的手,催着快些,冰淇淋、冰淇淋。

六六和章本硕在4楼女装逛,六六走过一排排衣架,随意扯起几件看,又放回去,问章本硕:“刚才电影都演了些什么?”

六六装作随意问一句,手还在挑衣服,红的粉的,露的不露的,心早怦怦跳,跳出一身汗。

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他是认真看电影,还是认真看我?

“不知道。”章本硕努力回想《凶兆》,可能是和李临的“胸大”纠缠到一起,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就是女鬼身上的凶兆。

六六手抖了一下,扯下一件粉红小吊带,拎着去更衣室换衣服,刚进门,就用背关上门,靠住不动,两脚斜支着,两眼望天花板。

该死!果然爱我爱到死去活来!没看电影,全在想我!

六六啊!你的梦想终于快要成为现实的。

男朋友会有的,老公会有的,三年内,站在大峡谷上举行蹦极婚礼也会有的。

再也不用听爸妈斗嘴,老爸说:“你看看你女儿,倒贴都没人要。”老妈说:“说得好像你女儿倒贴有人要似的。”

明明是爸妈在斗嘴,为什么受伤的人是我?

现在,这一切都将过去。

只要换完衣服,撩得他魂不守舍,再买冰淇淋,你一口,我一口,啊——

六六一想到那画面就害羞,把头埋在吊带裙里,半天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有一帮人围着给她羞羞脸,刮脸皮。

矜持、矜持。

六六谨记吴丽的指导,在婚恋市场上,你胸大,你有理,抬头挺胸,抢个老公回来吧。

章本硕坐在矮脚凳上,等六六出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说不知道后,六六身上的本章说一阵抖动,重新排序整合,分明是情绪激动的表征,可惜,等他要细看时,六六已经跑进更衣室。

说错了吗?

没认真看电影惹六六生气了吗?

惹她生气不好吗?

章本硕很矛盾,自从本章说系统升级,去除本章说污染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用督导咨询,可是他错了。

他需要帮助,不一定是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只要在恋爱方面有经验,不,是在拒绝女人追求方面有经验的人的帮助。

等等,黄宇?

金智恩、温宝柔、momo,这还只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女人更多。

在拒绝女人追求方面,黄宇就是专家。

章本硕拿出手机,正准备给黄宇打电话,更衣室的门开了。

六六走出来,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问章本硕:“可以吗?”

章本硕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可以。”

六六深深地看了章本硕一眼,小样,装淡定是吧?看你嘴巴硬到什么时候!

六六又拿了件短上衣和短裙,露肩不行,我就露腰!

六六又进更衣室,章本硕低下头,赶紧拨通黄宇电话,快接、快接啊。

不妙,不知是不是听李临说了胸大胸大,六六穿那件吊带裙出来,他竟有一刹那的恍惚,好像六六那古怪的爱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可以接受。

还好理智重新接管身体,让他及时清醒过来。

黄宇还是没接电话。

这时更衣室的门又开了,六六跳出来,也不照镜子了,直接走到章本硕身前,问:“这件呢?”

店员捂住嘴,小声议论着,身材太好了!

章本硕抬头,扫了几眼,说:“可以。”

六六急了,扫了一圈,露肩的、露腰的、露腿的都试了,胸又不能露,还能露什么?

她眼睛一亮,看到塑料模特身上一件绿色露背拖地晚装,指着问店员:“这件有没有?”

店员说这是展示品,只有一件。

六六张牙舞爪上去,店员惊呼:“不要啊!”

六六剥光了模特,抱着晚装进更衣室。

章本硕又打了几遍,黄宇电话还是没接,他只好打给丁铃。

丁铃接了。

“丁铃?”

“章老师?”丁铃很惊讶,章本硕很少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

“黄宇在你边上吗?”

“在,你等一下。”丁铃打开免提放到桌上,黄宇围着围裙,正在切牛肉,今天是他和丁铃在家里的一个小约会,黄宇亲自下厨。

“喂,章老师。我正在做菜,刚才没听到,什么事?”黄宇问。

“以前有很多女人追求你是吧?”章本硕问。

“是啊。”黄宇说,刚说完,就收到两束凌厉的目光,丁铃举着红酒杯冲他笑,黄宇一个哆嗦,差点切到手指,忙大声道:“不过我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你就这样拒绝的?”

“对啊。就直说。不要给对方幻想的空间,章老师,我懂的,像你我这样完美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吸引很多人的爱慕,但那只是泡影,是晨露,是夏夜雷雨的电光,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那个人漂亮,胸又大呢?”

“是吗?那当然——”黄宇低头看刀,刀面上反射出丁铃的脸,“那当然更要拒绝!我们谈恋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吗?不!是为了永恒的爱情。章老师,有人喜欢你?”

“嗯。”

“你不喜欢?”

“算是吧。觉得不合适。又不想耽误她,就想怎么拒绝好。”

“章老师,听我的,夸她的优点。她漂亮,就说漂亮,胸大,就说胸大,然后再直截了当,说不适合。以前有个胸又大又漂亮的女人追我,我就是这么做的,效果可好了。”黄宇说得兴高采烈。

“谢谢,我明白了。”章本硕挂掉电话。

黄宇呆了会儿,看看暗掉的手机,又看看丁铃,才笑道:“看,章老师也需要咨询感情问题啊!”

丁铃也笑起来,走到黄宇身后,轻轻抱住他,拿走他手里的刀,问:“又漂亮,胸又大的女人追你?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黄宇看着砧板上那团剁碎的牛肉和丁铃拿刀的手,陷入沉思:“对啊,是谁啊?”

然后转头,真挚地说:“我记错了。老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冰淇淋掉地上

六六穿着绿色拖地露背晚装出来,店员们退到两旁,小声地叫,烘托气氛,一边吐槽章本硕,换了这么多件衣服,还不付钱?是有多小气?

“这件呢?”六六光脚出来,在章本硕面前转一圈。

晚装前面还好,背面一个大v领,一走路,风就溜进来,背上凉嗖嗖。

六六眼中喷火,要是这样还不行,这家伙是木头吗?逼我脱光了爬你吗?

章本硕看六六转圈,看六六的背,看六六那精光四溅的眼,到舌尖的“漂亮”怎么也说不出口。

倒不是这话有多违心,六六是很漂亮,不,“很漂亮”还不足以形容。

他要找个更贴切的词。

章本硕还在思考,六六一个旋转,跳跃,绿色的拖地长裙像把刀切过地面,她进了更衣室,关上更衣室的门。

作战计划失败。

六六对着镜子摇头,怪自己平时学习不够,看多了女鬼丧尸,全身是血吓人可以,穿衣服撩人不行。

女人,尤其是准备恋爱的女人还是要多方面发展啊。

六六想好了,以后要多看些丧尸恐怖爱情片,多培养下感觉。

六六换下绿色露背晚装,穿上自己的衣服出来,随口问章本硕:“我挑哪件好?”

她已经不抱希望,问完就算,章本硕说哪件她就买哪件,不说就不买。

她等不及要执行计划最后一步,买冰淇淋。

穿衣服不行,吃冰淇淋我行。

章本硕终于想好了:“漂亮!太漂亮了!就这件。”

是的,六六在里面换衣服的五分钟,章本硕只想出比“很漂亮”更好的“太漂亮了”。

“就这件?”六六问。

“就这件!”章本硕用力点头,想怎么说后面的话。

你的兴趣太特殊,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不行。她只问我衣服好不好看啊?突然加这一句,很突兀。

那就等会再说吧。

“你不买吗?”章本硕看六六低头看衣服,一直没说话,就问她,话刚出口,边上的店员悉悉索索小声说话,边说边偷瞄章本硕。

“我今天出门穿的就是这件。”六六说。

……

“去吃冰淇淋吧。”六六说。

商场地下一层,沃尔玛超市,冰柜前,一对父子在挑冰淇淋。

“爸爸,你不是说赢的人能吃两个冰淇淋吗?”小男孩问。

男人仰头,摸摸小男孩的头,说:“你妈不在,没钱买两个,先欠着。”

六六等那父子走开,站在冰柜前挑冰淇淋。

她挑得很慢,很认真,比刚才挑衣服还慎重,因为冰淇淋很重要。

看电影,章本硕喜欢她。

换衣服,章本硕不喜欢她。

一比一平,现在就看冰淇淋了。

冰淇淋不能太软,容易化。

不能太小,几口吃光啦。

不能太细,我咬一口,他咬一口咬断了怎么办?

所以——

六六挑了根绿豆冰棍,付了钱,坐在长椅上吃。

章本硕也坐下来。

六六小口小口地啃冰棍,想怎么样邀请章本硕吃一口。

章本硕在想,怎么说我俩不合适,当普通朋友。

六六啃着啃着,冰到脑瓜子疼,算了,不想了,直截了当。

“要吃吗?”六六伸出冰棍。

章本硕还在沉思,刚转过头。

咔嚓,一张嘴凑过来,咬下半根冰棍,剩下半根吃不住冰棍签子,掉地上,砸出一团污迹。

之前那个小男孩咬了冰棍就逃,边逃边回头做鬼脸,要不是嘴里含着半根冰棍还没嚼下去,早就笑出声了。

混蛋!欠揍的熊孩子啊!!!

六六扔掉冰棍签子,一个疾冲加速追上去。

你咬的不是冰棍,是我还没盛开就凋零的爱情啊!

章本硕赶忙跟上去,怕六六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他倒不是怕六六打孩子,就怕她吓孩子。

小男孩见六六追得紧,跑到爸爸身后,藏住,探出一个头,嘴巴鼓饱了,嬉皮笑脸。

看他爸两百斤的身材,六六也站住了,指着小男孩,气得全身发抖。

电影院里请你吃了爆米花还不够,还要啃我冰棍?

我天生欠你的?

给我出来,有种你给我出来,别躲你爸身后!

当然,六六还算克制,全程用眼神表达,没说出来。

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个草莓冰淇淋,用眼神回过来:你说要吃吗?我就吃了呀!

小男孩爸爸看六六瞪小男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六六气炸了,向前一步,就要给小男孩点好看。

这是一根冰棍的事吗?

气氛!气氛!

看完电影,试过衣服,买了根冰棒,坐在长椅上,只隔了一拳的距离,边上是来来往往的人,椅子上是两颗孤独而相互倾慕的心,多好的暧昧时光,多好的粉红气流,就差冰棍上这一口定情了。

结果全被这熊孩子毁了!

我要没男朋友全怪你!

章本硕拉住六六,放开手,对小男孩爸爸说:“你孩子冰淇淋掉地上了,还捡起来吃。”说完指指刚才六六坐的地方,地上还有一团半化的污迹。

小男孩爸爸拿过小男孩手里的冰淇淋扔进垃圾筒。

小男孩急得又跳又摇头,抓住小男孩爸爸的手直摇。

爸爸摸他的头,宠溺地说:“乖,脏了不能吃。”

小男孩急着说话,猛嚼几口,吞下半根冰棍,刚张口:“爸!”脑瓜子冰到,疼得说不出话,委屈地流下眼泪。

六六呆呆地看着章本硕,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时不时抖上几下,似乎还能闻到一股焦味。

好帅!

不管了,什么电影、换衣服、冰淇淋,这男人我要定了,变鬼也不放过你!

六六去拉章本硕的手,滋滋滋——

六六猛地甩开章本硕的手,捂着手看,又看了章本硕一眼,再也掩饰不住心中惊讶。

我这是——被电了?

原来谈恋爱被电到是真的!

那以后睡他被电了怎么办?

章本硕痛得差点哭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早就习惯了说真话,至少是说部分真话,怎么为了给六六出气,想都没想就说了假话。

系统的电流贯过,脉跳如锤击般震响,眼前的景象碎成无数飞鸟散去,又化作大片大片的白云,云飞走,露出一张笑脸。

六六说:“我们再去买个冰淇淋吧。”

章本硕嗯,慢慢挪脚,像支个木腿似的,咚咚咚,跟六六去超市。

六六打开冰柜,拿了个冰淇淋出来。

章本硕问:“不挑绿豆吗?”

六六点头,她挑的就是刚才小男孩手上的草莓冰淇淋。

六六付了钱,走出去,那个小男孩还躺在地上大哭,踢腿,哭一会儿,睁开条缝看他爸,他爸不管,小男孩就再哭,再踢腿。

六六撕开草莓冰淇淋的包装纸,走过去,蹲在小男孩边上,递过去。

小男孩不哭了,爬起来,看看冰淇淋,又看看六六,脸上第一次出现羞愧的表情,想伸手,又不敢伸手。

小男孩爸爸在微笑,章本硕一边抖手驱除残余电流一边微笑。

路过的行人也都微笑。

好温馨的一幕。

六六用眼神鼓励小男孩。

小男孩收了眼泪,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早笑开了花,他探出手,伸向冰淇淋,抓了个空。

六六早他一步缩回来,狠狠咬了一口,把草莓冰淇淋上最好吃的冰尖咬掉,说:“掉地上的冰淇淋不能吃哦。姐姐这个没掉,可以吃,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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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小事大事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吴丽问六六:“所以你又买了一个冰淇淋,然后呢?”

六六:“然后我就边吃边跟他回家啦。”

六六开心地翘鼻子。

吴丽:“就没做点什么?冰淇淋呢?他咬了没?”

六六:“没有,我几口吃完了,不过,我讲了个冷笑话。”

吴丽:“什么冷笑话?”

六六:“一只麒麟飞到北极,全身是冰,看到冰山上有个冰箱,它打开冰箱门,冰箱说:上来吧。自己冻。麒麟问为什么?”

吴丽:“为什么?”

六六:“冰箱说,因为你是个冰淇淋啊。哈哈哈哈。”

六六笑到捶桌子。

吴丽怜悯地看她,看她差点笑到桌子底下,问:“效果怎么样?”

六六:“好极了,我差点笑到撞玻璃门。”

吴丽:“不是问你,他怎么样?”

六六:“他帮我开门啊。”

吴丽:“他没笑?”

六六:“没笑啊。”

吴丽:“那你讲什么冷笑话?”

六六:“冷笑话就是只有自己笑才冷啊!”

章本硕办公室内。

李临问章本硕:“所以你听了黄宇的建议,最后说了没说?”

章本硕:“没说。”

李临:“为什么?”

章本硕:“因为她讲了个冷笑话。”

李临:“什么冷笑话?”

章本硕说了一遍,捏紧拳头。

李临吸了一口气,追问:“你怎么想?”

章本硕:“挺好笑的,我差点撞玻璃门上。”

李临:“挺好笑?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章本硕:“今天有个来访者,做完咨询后回家,我就跟她说。说我俩不适合。”

李临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如果六六不看恐怖片,不玩骨灰盒,不放纸人,你会考虑她吗?”

章本硕:“当然会。不过,不做这些事,也就不是六六了,对吧?”

李临走后,一个女人走进来,“章老师,你好,我是郭小红。”

“你好,请坐。”

章本硕翻开来访者的资料,这个来访者有点特殊,她不是为自己的问题过来,而是她老公的问题。

“照你预约时填的资料,你说你老公的精神可能有问题?为什么不请他过来看看?”章本硕问。

郭小红摇头,“我怕刺激到他,要不是我装了监控录象,我也想不到他会这样。章老师,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精神分裂,还是其他什么病?要怎么做才好。平时他都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郭小红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的视角向下,应该是安在电视墙上的监控镜头。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跟郭小红告别,还有个小男孩在门口跳来跳去,在画面边缘摩擦。

“这是我儿子嘟嘟。这就是我老公汤显。”郭小红介绍。

章本硕看下去。

那天是郭小红带儿子回娘家,度假三天,老公汤显因为公司的事还要加班,留在家里。

在门口告别的过程都很正常,郭小红直接快进到门关上。

汤显站在门口,侧着身子不动,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郭小红又急匆匆跑进来,说忘带帽子了。

汤显站在门口,等郭小红抓着帽子出来,关上门,又站在门口侧身子听。

足足过了一分钟,章本硕还以为是视频卡住了。

汤显终于动了。

他先走到监控画面外,传来几声脆响,像是反锁了门。

然后汤显回到客厅,低着头,慢慢地踱步,来来回回。

踱了十几个来回,他又走到画面外,传来拉窗帘的声音。厨房的窗帘,和阳台的窗帘都拉上了,客厅暗下来。

接着又亮起来,汤显开了灯。

他又开始踱步,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先是外套,再是衬衫,再是内衣,最后是裤子、袜子,到最后内裤也脱下来,不收拾,走哪掉哪,摊地板上。

汤显就这样遛鸟走。

郭小红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该打个码的。”

“没关系。”章本硕继续看视频。

看到这里,还没有大问题。

无非是老婆、儿子走了,放飞一下自我,拉上窗帘,在家里回归真我而已。

汤显鸟甩累了,做了几个俯卧撑,又做了几个徒手深蹲,拍拍自己的屁股,似乎很满意健身效果,然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打开电视。

然后汤显呆住了,连腿都不抖了,盯着电视,身子像塑像一样。

画面极其诡异。

监控又看不到电视上的画面,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汤显慢慢举起右手,接着又是左手,然后双手高举站起来,扭了扭胯,甩得鸟儿飞,再蹲下,跳,左右快速横移。

最后他突然跑进卧室,再也没出来。

视频到此结束。

“就这样吗?”章本硕问。

郭小红摇头,又点开几个视频给章本硕看。

同样是郭小红不在家的时候,汤显一人留在家中,等确定人走后,脱衣服,开电视,然后又是同样的流程,只是后面动作越来越激烈。

汤显指着电视骂起来,说你有种出来!你是谁?有种出来,看我不砍死你!偷看我很爽是吧?看啊!看啊!

汤显做出各种下流动作,好像电视里面有人似的。

“章老师,我查了很多资料,该不会是人格分裂吧?”郭小红问。

“没见到人之前,很难判断。能说一下你老公平时的为人吗?”章本硕问。

郭小红简单说了,老公是码农,也就是程序员,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上学的时候成绩好点,出来工作,工资高点,不过买了房子,要还房贷,还要给孩子上兴趣班之类的,日子过得还是有点紧张。

平时钱都是郭小红在管,老公有什么大项支出跟郭小红申请就行。

家里小事听郭小红的,大事听汤显的。分工明确,互不干扰,从没吵架,夫妻感情不错。

“能说一下哪些小事,哪些大事吗?”章本硕问。迟早要直接咨询汤显,在此之前,多收集些资料总没坏处。

一个结婚的男人出现心理问题,多半是跟婚姻、家庭有关的,也就是说,跟郭小红有关。

“小事啊,就是今天买什么菜,嘟嘟穿什么衣服,要不要买面包机,他的手机要不要换,中午他是叫老潼关肉夹馍的外卖,还是叫华莱士的外卖,房子买哪里,车买20t还是25t,还是油电混合的。就这些小事。”

“大事呢?”

“大事就很大了,比如说格陵兰海豹由于全球变暖、海冰减少而导致种群数量减少的问题,是否应将小学生下午3点就放学这一议题放入二十国峰会中心议题中,还有wfp世界粮食计划署对非洲国家的粮食危机作出的积极动作等等。这些大事都由我老公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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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一天假期

郭小红说完大事后,又问:“章老师,我老公的病有没有救?最近我都不敢让嘟嘟跟他一起呆着。”

“光看视频可看不出什么,最好是请你老公过来咨询一下。”章本硕说。

“不行,他不能过来。”郭小红斩钉截铁,这应该也是她能决定的小事。

“为什么?”

“最近他有重要的事。”

“什么事?”章本硕想不通什么事会比精神健康重要。

“我儿子嘟嘟学校有运动会。”郭小红说。

章本硕点头。

“他通过班级选拔,参加立定跳远和200米跑。”

章本硕点头。

“嘟嘟2年纪,平地能跳1米9,沙坑跳1米8,体育老师说了有希望拿第一,不过这次运动会新校老校合并举办,厉害的小孩很多,还要再练练。”

“所以?”

“我老公要陪儿子练习,绝不能来咨询,等过了运动会再说。还有一个星期。要是拿了前三,就有两张绿卡,拿第一,还能和校长合影,两项第一,一共四张绿卡,再加上参加运动会就有一张,一共五张绿卡,今年的五星少年就有希望了。”

郭小红一说起儿子的事就滔滔不绝,又说了些绿卡和儿子嘟嘟班主任的事。

章本硕才明白那绿卡是学校发给学生的奖励,绿卡之上还有红卡,一学期统计一次,数量最多的前三名就是五星少年。

至于五星少年有什么用,会贴在学校的荣誉墙上,大家都看到,很牛逼就是了。

“你跟你老公就没吵过架?一次都没有?”章本硕问。

“没有啊。小事大事都分清了,吵什么?”郭小红说,想了想,“就有一次,我跟他吵什么忘了,好像是他买了一个键盘,说是敲代码用的,对指头可好了,我想想一个键盘能花多少钱,就让他买了,结果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什么轴键盘一个就要一千多!我跟他吵了架,他生气了,去屋里,过了会儿,我凑到门口,看他在干什么啪啪地响,结果他在敲键盘工作。嗯,就这一次算吵架。”

“这样吧,还是请你老公来咨询一次,不会耽误他多少时间。就以夫妻感情咨询的名义,说配合你咨询。这样他一定会来。”章本硕说。

“为什么?他不想来呢?”郭小红问。

“你不是说家里小事你做主吗?”

“哦。那倒是。”

郭小红走了。

章本硕整理好郭小红和汤显的资料后,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六六。

他跟李临还是有所隐瞒,其实六六讲完冷笑话,吃完冰淇淋,一路上回家,最后到家里,各自去睡觉之前,有一大段的时间,他都可以说出口。

不管是暧昧的暗示,还是直截了当的明示,他都有机会。

可他就是没说出口。

更可怕的是,六六说的那个冰麒麟冷笑话,他居然差点就笑了!

他还记得以前六六给他讲过什么是鬼是人的冷笑话,那次他没笑,反倒是他讲了个笑话,六六笑得死去活来,眼泪都笑出来。

那时的他以为是六六笑点低,一戳就笑。

现在重新想一下,细思极恐。

这么冷的笑话,我也想笑,难道——

章本硕跑出办公室,进卫生间照镜子。

镜子里的他没有本章说的方框,章本硕用力眨了眨眼,眼前浮现出系统纸脑,布洛卡区和脑岛微微发亮,但是本章说还是看不见。

不管他用多大力气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自从本章说污染后,这还是章本硕第一次想知道自己头上、脸上、眼睛上的本章说有什么。

有没有对六六的看法,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如果有的话,会写些什么?

这时镜子里出现六六,章本硕吓了一跳,又用力眨眨眼,想什么来什么?

“早啊!”六六说。

还会说话?

章本硕回头,看到六六站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幻想,是真的。

自己还有救。

“早。”章本硕说完,觉得气氛诡异起来,说不出来的别扭。

六六打完招呼,也没走,就站着,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章本硕毛骨悚然。

六六的笑就跟她家里的纸人一样,嘴角提得老高,眼睛空洞洞的,像脑袋上透了两个洞,能看到后面墙上的瓷砖。

“你——”章本硕拖了半天的尾音,这才想起来:“你到男厕所里来干什么?”

“这里是女厕所啊。”六六说。

章本硕冲出去,回头看,墙上一个“男”字,他看六六在里面笑,阳光打薄了她的影,一圈的轮廓光,他不敢进去和六六理论,直接回了办公室。

章本硕坐在椅子上,拿着笔,假装写点什么,刚写了个六字就马上擦掉,这笔偷了他的心意,没经他允许就写出来,危险。

六六进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说了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安排。

章本硕听得心不在焉,他做惯了咨询,碰上其他问题,也会不由自主地用上咨询的技术,六六的问题一天不解决,他的心就定不下来。

不行,要去找人帮忙。

“你说有一天空?”章本硕打断六六问。

六六说是。春节过后,节前的排队预约就很多,不过考虑到你还要休息调整,就安排了一天的休息时间出来。你想做什么?

“哦,我要出差。”章本硕说。

“去哪?我回去收拾一下。”六六说。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是吗?”六六盯着章本硕,章本硕低头。

“好吧,刚好我也有事。”六六开心地笑,章本硕松口气。

“马上出发吗?”六六问。

“对,马上出发。”

章本硕到机场,过安检,坐上飞机,空姐问他饮料需要吗?他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空姐又问他边上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问空姐:“姐姐姐姐,有冰淇淋吗?”

小女孩妈妈马上说:“你咳嗽,忘啦?一杯水谢谢。”

小女孩委屈地嘟起嘴。

章本硕又想到了冰麒麟,笑起来。

小女孩白他一眼。

章本硕忍笑忍到身子发抖。

该死!这笑话真的好笑!

六六坐上飞机,前面有个小女孩问有没有冰淇淋,她听到了,想到自己的冰麒麟笑话,很得意。

她本想直接告白的,但那天被章本硕电到后,她就改变主意了。

尤其是问过吴丽,和李临谈恋爱有没有被电的感觉后,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吴丽说是被针扎的感觉吗?

六六说不是,就是被电,全身麻麻的,心跳都停了一下,比静电还要厉害,跟湿手摸插座差不多。

吴丽说没有。

六六活了这么多年,没好好谈过一场恋爱,更何况是一场带电的恋爱,她要找个高手好好讨教一下。

吴丽不是恋爱高手,是睡觉、被针灸高手。

这回她去拜见的才是真正的恋爱高手。

下了飞机,六六坐车到了目的地。

她上楼,跟前台说预约过的,前台领她到一间办公室。

她进去,里面坐着一个女人,她甜甜地笑,说:“丁铃姐。好久不见。”

章本硕下了飞机,坐车到目的地,直接上楼,进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男人,见他进来,跳起来,热情地张开双臂,抱住他,“章老师!”

章本硕也抱住他,心情激荡,能救我的人只有你了,“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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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送礼

“上次电话里说不清楚,这回找你当面聊一下。”章本硕坐下来,开门见山,挑明主题。

黄宇也知道能让章老师特意过来一趟,这个问题一定很严重,比以前金智恩、温宝柔、momo三人联合起来追他都恐怖,好吧,momo对他没意思,偷偷放进来凑数的。

“章老师,到底是谁追你?”黄宇问。

“六六。”

黄宇皱起眉头,他知道为什么章本硕找他咨询了。

丁铃是他的助理,后来成了他的老婆。

六六是章老师的助理,看来也快成了章老师老婆。

同行啊!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六六?”黄宇问。

章本硕说了原因,恐怖片、骨灰盒、纸人。

黄宇点头,表示理解。

“那就拒绝好了,为什么要来找我?”黄宇问。

章本硕说了原因,漂亮、胸大、冷笑话好笑。

“章老师,你在纠结吗?”

章本硕点头。

“很简单,试着交往一下,不就知道了?交往之后,说不定会觉得她缺点可以忍受呢?”黄宇说。

章本硕想了会儿,说:“我忙,没时间。”

“她就是你助理,天天见面。”

“万一分手,以后见面多尴尬?”

“炒掉她,换房子。”

“要是结婚了,婚礼蹦极、婚庆现场放恐怖片、红包里收纸钱、纸人陪嫁、骨灰盒放钻戒,刚怀孕就给孩子定制牌位预购墓碑,怎么办?”

黄宇答不上来,想了想,确实渗得慌。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是把章老师往火坑里推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黄宇说:“章老师,你还记得当初丁铃吐了,疑似怀孕,你是怎么劝我的?”

章本硕眼前纸脑跳出,布洛卡区亮起,“我跟你说,这种现象很常见,是轻度的恐婚症,常见于老友、熟人结婚,不适应关系的转变。”

“对,章老师,不管怎样,试一下总没坏处。不合适就分手,要是合适,你却错过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章本硕沉思。

黄宇说得没错。其实在他说不出拒绝六六的话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谢谢你。”章本硕跟黄宇拥抱,又问丁铃在哪,难得来一趟,去打声招呼,上次沈书影的事,还要谢谢丁铃帮忙。

黄宇说丁铃今天和朋友有约,不知道去哪了。

章本硕就直接走了。

丁铃办公室内。

六六在看黄宇和丁铃的婚纱照,丁铃问六六:“所以,你就是那个胸又大,又漂亮的人?”

“他这么说我吗?讨厌!”六六嘴上说讨厌,眼里都快流出蜜来。

“他还说我什么了?”六六问,满心期待。

“他还说觉得不合适,不想耽误你,在想怎么拒绝你好。”丁铃说。

六六冷下来,很受伤。

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不适合?为什么会想拒绝?

不是该喜欢自己喜欢到死去活来吗?

记得自己随口说过的话,腰扭伤了,扶自己走山路,阿二吃了鸳鸯,提议炖了阿二让自己开心……

不喜欢自己,能做到这些吗?

“为什么?”六六问。

“你觉得呢?”丁铃反问。

六六努力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算了,过来一趟,听他说我胸大,又漂亮,就挺开心了。

“丁铃姐,我来的急,没什么东西好送你的。这个请收下。”六六递过去一个纸盒。

丁铃说来就来,送什么礼物。一边拆开纸盒。

纸盒里还是一个盒子,四四方方,打开里面有个挡板隔开。

“这是——”

“骨灰盒。”

“你送我骨灰盒?”

“这可不是一般的骨灰盒,鸳鸯骨灰盒,来之前,我想了很久,送你什么呢?香水、面膜、这些你都有了,而且送你不喜欢的,不一定用得上。这个你肯定用得上,就是时间长了点。不过别怕过时,这阴阳鱼设计,黑白灰的三色搭配,经典双宿双飞合葬,只要388,只羡鸳鸯不羡灰,永恒经典。”

六六还要介绍鸳鸯骨灰盒的下一个用处,养蛊,不对,是养蜘蛛。

丁铃收起骨灰盒,盯着六六看,看了很久。

六六局促起来,礼物不合心意?还是丁铃只喜欢麻辣锅,不喜欢鸳鸯锅?

“我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你了。”丁铃叹口气。

她跟六六没深交过,只是上次孤儿院婚礼时,见过几面,聊过几句,很是投机。

再加上双方又都是助理的身份,有共同话题,自然是相见恨晚。

可现在看来,六六的问题很大,相当大。

“为什么?”六六问。

“把你平时的兴趣爱好说一下。”丁铃说。

六六说:“平常也就是半夜起来学纸人扮笑脸,做饭之类的。”

丁铃惊了,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你——”

六六看丁铃吓到,憋了会儿,笑出来,越笑越大声:“哈哈,骗你的。”

丁铃缓过来,差点伸手去打六六:“吓我一跳。”

六六说:“我怎么会做饭,都是叫外卖的。哈哈。”

丁铃的脸沉下去,看看桌上的骨灰盒,又看看六六夸张的笑脸,顿时敬佩起章老师来。

六六这爱好,别说当女朋友了,就是当助理也够呛,亏章老师忍得住!

“你这次过来,请了几天假?”丁铃问。

“一天。怎么了?”

“再请两天,不,三天。你有很多问题要纠正。”

章本硕回到第一章心理,又花了半天时间,终于理清了思路。

就照黄宇的话去做吧。

既然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说明自己对六六还是有好感的,试一下,看看六六的缺点是不是真的无法忍受,再做决定。

结果等到晚上,没等到六六,只等到她的消息,说是人在外地,玩得很爽,再请假三天。

章本硕答应了,然后发了半天的呆,六六在外地,跟谁玩?要三天?

第二天,章本硕在办公室里,等汤显过来,郭小红已经帮她老公预约好时间,名义上是夫妻感情咨询。

办公室的门响了,章本硕说:“请进。”

汤显走进来。

也许是之前看过视频的缘故,章本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沉,瞄汤显下身,又马上弹回来。

“你好,汤先生。”

“你好。”

汤显坐下来,手不知放哪,掏出手机,唤醒屏幕,又意识到现在是在咨询,玩手机不礼貌,忙塞回裤兜,冲章本硕笑一下。

“汤先生,你知道过来咨询是为什么吗?”章本硕问。

汤显点头,说:“知道。”

然后汤显开始脱衣服,外套、衬衫、内衣、裤子、内裤、袜子……

全脱光,站在章本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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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全书第一句话

“章老师,不要叫,请听我解释。”汤显说。

章本硕也很想听汤显解释,但是光身子的他很没有说服力。

“汤先生,请冷静。把衣服穿上再说,至少把内裤先穿上。”章本硕往后移。

汤显没穿衣服,反而把衣服踢开,靠近章本硕,低声说:“章老师,有人监视我。”

“谁?”

“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汤显又走到一边拣起裤子,掏出手机,解锁后给章本硕看照片。

照片里还是汤显,大多是没穿衣服的,而且没看镜头,像是被人偷拍一样。

章本硕看够了汤显的照片,问:“那人发给你的?”

“不,他入侵了我手机的摄像头偷拍的。我怀疑衣服上也有窃听器,就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也没用啊,要真有窃听器他还是听得到的吧。”

章本硕一说,提醒了汤显,汤显抱起衣服,走到窗边准备扔出去。

章本硕赶忙拦住他,脱衣服就算了,要是把衣服扔了,待会儿怎么出去?

咨询得好好的,来访者光着身子从我办公室出去,别人怎么看我?

章本硕给汤显找了个抽屉,把衣服放进去,关好抽屉,两人重新坐下。

可能是隔绝了可能存在的窃听器,光身子的汤显比刚进来时自然许多,翘起腿,跟章本硕说自己被人监视的事。

最早发现自己被监视,是老婆带儿子回娘家那三天。

老婆、孩子一走,我就放松下来,一个人在家,也没必要穿衣服,我就脱光衣服。章老师,都是男人,你能理解的吧?

“不理解。”章本硕摇头。

汤显愣了下,继续往下说。

走了一会儿,想看电视,儿子在,都是看动画片,稍微暴力点的电影都看不了。难得人不在,要好好享受一下。

我开了电视,电视里出现了我。

“什么意思?”章本硕问。

“电视里有个我,和我一样,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然后呢?”

“我还以为是什么电影,是我眼花了,看错人。结果我不动,电视里的我也不动,我举手,电视里我的也举手,我扭胯,蹲下,跳起,横移,电视里的我也做同样的动作,我像是照镜子。”

“我在电视上找到一个太空人玩具,拆开来,发现里面有摄像头,我上网搜了一下,这是一家隶属白旗集团的电商公司新推出的监控设备。这个太空人玩具是我老婆买给儿子的,说是激发他对天文物理学的热情。”

“所以是你老婆监视你?”

“不是,我老婆连苹果手机同步电脑上的itunes都不会,怎么能把监控摄像头的画面同步传输到电视上?她是用镜头监视我,但传到电视上的事不可能是她做的。我找安全科的同事咨询过,他说我家的电视盒子和安防摄像头都被入侵了,建议我重新布置一下家庭网络,提高安全等级。”

“我照做了。按照最高标准,重新布置了网络,还把密码改得非常长,正常情况下用ewsa挂字典破解wpa密码,只有时间够长,就能破解。但是——”

说起专业相关的事,汤显的兴致明显高了许多,章本硕没问,也一口气说下去。

“但是我还定期更改密码,密码很简单,也很复杂,都是从我每天晚上必读的几本名著中摘抄的全书第一句话。”

“比如说,上上个星期是:‘二十三岁的侯龙涛坐在ca984航班的头等舱里,等着飞机起飞。’上个星期是:‘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但是毕竟也给他考上了附近一所私立专校。’这个星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和每个人的幸福,谁能说自己的不幸不会是幸福呢。白洁,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于一所地方师范学院,在中国北方一所小镇中学教语文。’下个星期我打算用这一句:‘补天遗石落尘凡,坠入迷津犹未知;但因群钗乱吾心,长醉红楼梦难醒。’”

章本硕刚想夸汤显的安保意识强,可你主动把密码说出来是不是太没防备了?

而且为什么密码里那几个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

“我本以为那人再也无法入侵,除非是一个大型组织,专门针对我,否则一个个人黑客,如果没有雄厚的财力,单靠一台电脑是绝无可能短时间内攻破我的安防布置,除非他买了两万块的电脑。”

章本硕刚想说“雄厚财力”和“两万块电脑”是不是有点矛盾,汤显又说:“可是我错了。老婆儿子出去玩,我一个人在家,脱光衣服,打开电视,我又在电视里面。那人又成功入侵了。我发狂了,对着电视大骂,我知道那个人一定在看。我说你有种出来!你是谁?看我不砍死你!偷看我很爽是吧?看啊!看啊!”汤显重复当时的动作,小鸟展翅欲飞,章本硕让他赶紧冷静,你光身子就算了,再展翅欲飞,万一有人进来,说都说不清。

汤显抱怨:“要是我买了2万块的电脑,绝对能查出那个入侵者!”

章本硕碰上了棘手的问题。

如果汤显说的是真,不是妄想的话,那这就是个家庭网络安全和黑客窃取他人隐私的问题,跟咨询没关系。

如果汤显说谎的话,或是照郭小红说的,人格分裂而不自知——

章本硕看汤显的本章说。

汤显的id是:“汤有点咸我喜欢”。

本章说里大多是一串串的代码。

偶有几个人发表的本章说,也是些生活琐事,或是同事间的调侃,没什么特殊。

“今天碗给你洗。”

“别买华莱士的外卖,不卫生,买老潼关的凉皮,最近促销,99一碗,记得用优惠券。链接我发给你了。”

“小汤啊,都是码农,差距为什么这么大?还要用键盘写代码?现在什么时代了,我都用语音输入。喂,小赵,过来,去把这个feature实现一下。明早五点前给我。”

汤显可能是因为职业的缘故,身上的本章说也很有章法,分层,缩进,首字母大写,整理得井井有条。

章本硕快速浏览了一下,大致可以分为四类:讨论什么是最好的键盘的、讨论什么是最好的语言的、讨论什么是最好的技术的,我有女朋友或老婆你没有的。

讨论什么是最好的键盘这一类下面还有细分出的一类:什么是最好的电脑。

这里的本章说全是汤显和同事讨论的碎片想法:

显卡:七彩虹2080tivulcanxoc。

内存:芝奇幻光戟320016g*2

电源:振华g750。

……

章本硕看了之后,想起之前汤显说黑客入侵时说过的话,问汤显:“为什么想买2万的电脑?”

汤显说:“因为买不起10万的。”

第五百七十四章 谈恋爱要做什么

汤显又详细说了一串技术相关的事,总之,2万块的电脑是他查出黑客的最低要求。

一天不能把这个偷窥别人隐私,打破别人最后一点生活乐趣的黑客抓出来,他就一天不得安宁,再也不能愉快地在家遛鸟。

章本硕很想提醒汤显你已经在我办公室里遛了半个小时的鸟。

汤显说:“因为这个黑客的事,我很焦虑,和老婆的关系也有点紧张,最近儿子运动会,跳远练了半个月,以前都能跳一米九,最近越跳越回去,有时连一米八都跳不了。我用老婆的苹果手机给他拍慢动作,分析他的姿势还有发力问题,跟他说要蹲下去,眼睛要往上看,腿落地时要尽量往前伸,他就是做不到,快急死我了。章老师,不解决这个黑客,我没法专心给儿子辅导。”

章本硕问:“你说只要买了2万块电脑,你就一定能找出那个黑客,对吧?”

汤显说是。

他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

章本硕说:“那你买啊。”

汤显摇头:“这是小事。我说了不算。”

章本硕:“不跟你老婆坦白?”

汤显摇头摇得厉害,鸟也摇起来:“不行。我在她心目中,就是电脑方面的神,凡是跟电脑有关的事,我都能解决。我不想让她失望。”

章本硕又想吐槽:脱光了衣服在家自嗨就不影响形象啦!

汤显说:“总之,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解决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章本硕问:“就不能换个电视盒子,或者直接扔了太空人监控,关掉网络吗?黑客再厉害,他也还是要通过硬件设备和网络才能监控你的,对吧?”

汤显:“章老师你不懂,这是我们搞技术的自尊或是最后一份骄傲。我要堂堂正正赢回去!”

章本硕真不懂。

咨询完毕,汤显请章本硕不要把黑客入侵的事跟郭小红说。强调这是他负责的大事,由他一个人默默承担。郭小红不懂技术,知道这件事后,她除了心烦,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章本硕和汤显约好下次咨询的时间,汤显长身而起,大踏步向外走,手按在门把手上,正要出去。

章本硕突然想起什么,一个纵跃,跳出办公桌,死死抓住门把手,额头上已掉下几滴汗水,他指着抽屉,说:“先把衣服穿上。”

汤显穿好衣服出去,章本硕这才长舒一口气,坐下来。

他把汤显的咨询过程记录好后,关掉文档,正想叫六六进来,问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电话举起一半,才想起六六还在请假,没有回来。

他呆了会儿,出去转悠,在走廊上碰到李临,李临眼睛一亮,拉他进自己办公室。

李临把章本硕按椅子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走到门口把门反锁。

章本硕有点慌,刚咨询完汤显,他看李临的眼神不对劲,好像下一秒就要解皮带,脱裤子一样。

“你——你干吗?”章本硕问。

“你干了吗?”李临反问。

对话内容很糟糕。还好双方都及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李临换个方式问:“拒绝了吗?”

“拒绝什么?”

“拒绝六六啊!你上次不是说回家就跟六六说不合适吗?”

“呃,那个,其实,我没说。”

哼!

李临鄙视,口是心非。

“而且,我打算和六六试一下。”

“试一下什么?”

“谈恋爱。”

“你——”李临指着章本硕,手指和脸皮同步抽搐,外冷内骚,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当初我说六六胸大漂亮,你还扭扭捏捏得不承认,拿什么独特的爱好来挡,现在呢?

谈恋爱?

“你现在有什么好说的?”李临一只脚踩椅子上,俯视章本硕。

“我——”章本硕犹豫了下,问:“我想问问谈恋爱一般都做些什么?”

“呸!装纯呢这是!”李临再鄙视,“吃饭、看电影、逛街、开房一条龙。哦,忘了,你两家挨一块,连开房都省了。不要告诉我你不懂!”

“懂是懂,不过上次我和六六都做了。”

“开——开房?你俩开房了?开了几次?呸,不是,什么时候开的?哪家酒店?隔音好不好?有没有多要你们饮料的钱?”李临语无伦次,对章本硕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这哪是外冷内骚啊,简直是外冷内浪,有幢海边的房子,浪到家了!

“不,没开房。我是说吃饭、看电影、逛街都做了。还有什么其他适合情侣一起做的事?”

“就开房啊!”

“说正经的。”

“正经开房啊!”

章本硕瞪回去,李临这才收敛,说:“很多啊,看你们自己。比如说刚开始,感情不深的时候,在对方背上写字让对方猜,骑自行车让她骑前面,你坐后面,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搂她的腰,或者下雨天,不撑伞,脱了鞋,卷起裤脚,踩水坑玩,还有探索废弃的医院、学校,在桌上的灰尘里写我爱你一生一世……”

章本硕很满意,不愧是情圣李临,经验丰富,给出的选项也多。这些活动他未必会照着做,但当当参考还是可以的。

“要是感情深了呢?”章本硕问。

“感情深了,就能玩些刺激的项目,比如说互相介绍微信里的人给对方认识,这招杀伤力奇大,有前任女友的话,要谨慎使用。还有,玩两个月不见面不联系的游戏,谁主动联系谁就输了是小狗。这个游戏在感情倦怠期有奇效,其设计原理就是小别胜新婚,但也有极大机率弄假成真,两个月后再也见不了面。”

章本硕问,李临答,时间过得飞快。

李临难得有机会向章本硕传授毕生所学,一吐胸中块垒,郁闷烦躁之气散去大半,看章本硕的眼神中充满关爱喜乐,好似自家养的大黑猪终于学会拱白菜了,李临想起一件事,问:“六六呢?她没来公司去哪了?”

黑暗房间内,六六坐在一张大圆桌后,面前摊着一个笔记本,拿着笔正在写字,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大屏幕。

丁铃站在大屏幕前,指着一副图片,说:“骑自行车。恋爱时,培养感情的最好活动之一就是骑自行车。”

“还有呢?我还有做什么?”六六举手问。

丁铃看六六认真好学的态度很是欣慰,说:“看部电影。”

一说电影,六六背就挺直了,“什么电影?说吧,我都看过,什么《人鬼情未了》,《温暖的尸体》,《鬼妻》,《女高怪谈》……”

丁铃打断六六,咬着字强调:“是爱情电影,爱情电影!”

六六嘟哝:是爱情没错啊!人和鬼,人和丧尸而已啊。

丁铃按下摇控器,图片跳下一页,一男一女在雨中跑步。

“看这部电影,《假如爱有天意》。”

第五百七十五章 自行车

六六在哭,对着笔记本屏幕哭。

章本硕不敢大声说话,他很害怕。

六六休假三天回来,一回家就开始看电影,这很正常。

然后第一遍看完,她发了会呆,这也正常。

再看第二遍,她眼圈泛红,这也发生过。比如《行尸走肉》格伦被尼根一棒爆头的时候,她就崩溃过。反复看了好几次,每次都要大叫no!

第三遍、第四遍,六六抱着纸巾盒,一边擦,一边掉眼泪。

章本硕开始慌了。

六六看电影时,不是没释放过体液,不过,大部分情况都是流口水,流眼泪,还一直流真是头一次。

更何况她看的居然是爱情片!

不是恐怖爱情片,不是僵尸爱情片,也不是悬疑爱情片,甚至不是动作爱情片,就是爱情片!

六六这几天休假,到底经历了什么!

已经是凌晨1点钟,章本硕不敢去睡,他怕六六会做出过份的事,他要在边上守着。

六六哭饱了,改成抽泣,只是反复看一个片段。

男主用大衣替女主挡雨,两人从一个教学楼门口跑到另一个教学楼门口,脚步踏着音乐声,雨滴、女主偷窥男主的眼神,打湿的发丝……

“六六?”

“嗯?”

“不睡吗?”

“哦,马上。”

章本硕忍不住提醒六六,六六又抱着纸巾盒,最后看了一遍雨中奔跑的片段,这才关了笔记本电脑,抱着纸巾盒去自己房间睡觉。

当然所谓的“自己房间”就是章本硕卧室隔壁,糖刀事件过后,六六没再害怕过,可她也没搬出去,章本硕也没提。反正就算六六回自己家睡觉,不过多隔一堵墙,没多大区别。

章本硕松了口气,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如果自己先睡,半夜醒来,听到有女人在哭,怕是会被吓到心梗。

章本硕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躺床上,开始想一个问题:如果真的要和六六试着谈恋爱,该做些什么呢?

李临给出的建议中,可以拿出来做的不多。

在对方背上写字,进展太快,太暧昧。万一六六怕痒,或者我怕痒呢?

探索废弃医院、学校,这个太合六六性子,给六六开发出个新兴趣,以后嚷着要去探索凶宅怎么办?

至于介绍微信里的人,两个月不见面不联系就更不行了,李临也说了,感情够深才能玩。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活动有可行性。

骑自行车。

细想一下,骑自行车平平无奇,但也有几个好处。

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和六六在户外活动,不用再去看恐怖电影。

想通了,章本硕心情大好,脱裤子,睡觉。

裤子脱到一半,门开了,六六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章本硕看六六。

六六问:“最近可能看电影看多了,腰有点酸。”

章本硕身子僵着,手放裤腰带上,一时不知是该脱还是该穿,“所以——”

“我该运动了。”

“那你去运动啊!”

“我一个人不想动。想找个人陪。”

“你到底想干吗?”

“明早陪我一起骑自行车好吗?”

六六说完,等章本硕回复。

章本硕看着六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是呆一起久了吗?有默契了?这么巧?

“好。”章本硕说。

六六点头,要走,又停下,看章本硕下半身,笑了一半,说:“你脱裤子都连内裤一起脱吗?”

章本硕吓了一跳,赶忙低头去看,难道刚才和六六说话的时候——

内裤好好穿在身上,一点都没动过。

门外传来笑声,六六带上门走了,还哼起了《阿姐鼓》。

可恶!又被她骗了!

六六回到房间,躺床上,看着天花板,耳边响起了音乐,这回不是《阿姐鼓》,而是《假如爱有天意》里雨天的那首歌。

希望明天下雨。

我和他也能像孙艺珍、赵寅成一样,用大衣遮雨,在雨中奔跑。

还好没直接告白。

长这么大,没好好谈过一次恋爱,一定要把该做的事都做个遍。

六六掏出手机,查了天气预报,明后两天都是晴天,可恶!

不过没关系,先养成习惯,总有一天会下雨的!

凌晨,天蒙蒙亮。

闹钟响起,过了会儿,六六过来敲门。

章本硕已经准备好了。两人出门,外面有点冷,六六小步踮着脚走,双手抱着,楼下就有共享自行车,两人各挑了一辆,扫码解锁后,骑出去。

“骑哪?”六六问。

“不知道。”章本硕摇头,他骑上了共享自行车才发现一个问题,照李临的说法,要他坐在后座,抱着六六。可共享自行车没后座,怎么抱?

“要不——骑着去上班?”六六问。

章本硕说好,虽然有点长,但时间还早,来得及。

六六很开心,我真聪明。

虽然没有雨,但路长了,说不定能碰上洒水车呢?

五分钟后,风是冷的,血是热的,六六活动开了身子。

她骑在前面,章本硕跟在后面,她想讲个冷笑话热热场,是她刚想到的,关于自行车上来自己动的笑话。

可她说不出来,因为她累了。

“还有——还有多远?”她问章本硕。

章本硕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掏出手机看导航,说还有五公里,快了。

说着章本硕站起来骑,六六问不是说还有五公里吗?你这就开始冲刺了?

章本硕指指前面,说:“上坡。”

六六回头看前面,果然,上坡,几百米长,她想哭,我就想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

她也站起来骑。

30分钟后,两人骑到公司楼下。

六六一只脚踩地上支着,仰头看天,脖子一长,呵出一口白气,变成天上的云。她倒是想跟着气变成云,移来移去,不用上坡,不用等红绿灯,不用踩脚踏板。

她现在无比怀念以前在家隔壁上班的日子,早上9:00上班,8:59分30秒出门都来得及。

她很累,很生气,憋了一肚子的火。

想象与现实有差距,她理解。

但差太多,她接受不了。

别说跟章本硕有什么亲密举动,就是话都没说上几句。

全程都是:“还有多远?”

“加油!上坡了。”

“超过那辆三轮车!”

“看谁先骑到公司楼下,输的请早餐!”

……

这不是恋人出来培养感情,这是为以后啪啪啪培养下肢力量和心肺耐力。

六六的气憋得慌,想发泄,偏偏章本硕又在边上停车,发泄不了。

这时路边传来滋滋的响声。

一个小青年走过一辆奥迪车旁,一边走,一边响。

六六看到他左手放裤兜位置,握成拳,拳缝里冒出一头尖来,不知是什么东西,蹭在奥迪车门上,划出一条长缝。

六六斜了自行车,上去就是一脚,踹倒那小青年,“划车?当我眼瞎啦!”

她倒不是正义感爆棚,只是正生闷气,难得有人可以让她正大光明地踹,而且章本硕又在边上,还怕打不过这小青年?

那人坐地上,吓了一跳,说:“我赔、我赔。”说着掏出一百块。

六六指着奥迪车,骂他:“一百?这是奥迪a6!一千都不够!”

“一千,我只有一千了!姐姐,对不起!”那人扔下一千跑了,六六拿钱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章本硕停好车走过来,看着一手红艳艳票子的六六,怔了一下,说:“请个早餐,不用这么夸张吧?”

第五百七十六章 监控、护肤、运动会

六六点了碗豆浆,油条,五个肉包,一笼饺子,再加一碗糯米饭,摆到桌上满满的。

章本硕连说太多了太多了,这怎么吃得完?

六六睁圆了眼,“这我一个人吃的。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去点。”

章本硕看看桌上的盘子,又看看六六,站起来,去外面点了两个花卷。

六六宅家里习惯了,少有出去的活动,硬要说有,也就天气好的时候,去墓园里爬爬坟,读读墓碑。

今天骑车骑累了,胃口大开,吃完了一桌的肉包、饺子、糯米饭,油条泡豆浆,站起来,站在早餐店门口,看着远方发呆。

“不上去吗?”章本硕问。

他早吃好了,剩下时间就看六六吃。

同事、邻居这么久,只知道六六有看丧尸片下饭的习惯,还是头一次知道她胃口也跟丧尸差不多,深不见底。

六六往前走,说还没吃饱,想再吃碗糯米饭。路口那家的糯米饭也不错。

章本硕问:“为什么不再叫一碗?直接在这里吃饱?”

六六脸一红,小声说:“换家吃。太丢人了。”

六六快步往路口那家糯米饭店赶去,章本硕落在后面,看六六的背影,回想起刚才六六摸着肚子红脸的一幕,竟觉得她有点可爱,像头冬眠里刚醒来在草地上打滚的小熊,吃肉长肉,圆鼓鼓,毛绒绒的小熊。

进了公司,李临和章本硕碰上面,李临冲章本硕挤眼睛,撞肩膀,问:“干啥了?”

“骑自行车。”

“行啊!谁骑?”

“各骑各的。”

啪!

李临左拳击右掌,很是惋惜。正要传授点技巧,其他同事过来打招呼,他只好使个眼色,等有空了我再教你。

今天过来咨询的是郭小红。

章本硕跟她说了汤显的情况。

郭小红皱眉,“监控?有人监控他?”

章本硕:“对。他还说配台新电脑,以他的技术就能查到那个人。”

郭小红:“监控他?只监控他?”

章本硕:“对,照片都给我看了。只有他的,没有你。请放心。”

郭小红眉毛慢慢竖起来:“为什么只监控他?不监控我?真的没我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呃,这——

章本硕还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半个小时,郭小红都在吐槽那个黑客。

监控我老公,不监控我?嫌我太丑吗?

不不不,郭女士,你不丑,真的。

是嫌我胖吗?我刚参加完幼儿园的同学会,减了20斤,一个月不吃主食,突击减肥下来,不可能胖!

我知道了,一定是嫌我脸部皮肤不光滑。还不是伺候那一大一小,天天做饭被油烟薰的!

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那人居然不拍我?拍他?

凭什么!

郭小红抽泣起来,咨询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章本硕很想说些让郭小红开心的话,至少不要把小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上次咨询汤显,汤显全程脱光了身子遛鸟,已经给章本硕造成相当程度的心理创伤。

这回他不想受到第二次伤害。

郭小红又开始诉苦,说自己为了这个家,辛苦操劳。家里一大一小都是不省心的坑货。

大的杂事、小事一概不管,只用上班、回家吃饭、睡觉。

小的忘性大、做事不努力、犯错不长记性错了又错,都二年级了连字都写不好,要不是我拼命挤进家长委员会当了委员长,帮忙组织这个活动,那个活动,班主任给点面子,这小子去年哪能得五星少年?

今年语文、数学都不知道考了几回了,没一次拿一百,一张绿卡都没有,要是运动会再不得名次,今年的五星少年铁定没戏。

你说,我为他们爷俩忙里忙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我得到什么?

我把他俩养得一身肥膘,我呢?一张黄脸!一皮皱纹!

丑得连黑客都不监控我!

小时候幼儿园可有很多男同学暗恋我!

章本硕很想把主题拉回来,说你老公的问题不是什么人格分裂,至于监控的问题需要你们夫妻共同面对,如果监控的证据属实,可以考虑报警。

可郭小红说到幼儿园很多男同学暗恋她,就停不下来,还一个个举起例子来。

说一个男同学喜欢她到什么程度呢?幼儿园午睡,她把床尿湿了,被那个男同学看到,为了帮助她掩饰尴尬,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脱了裤子,尿湿她被子,然后被老师叫来家长一阵毒打。

说完了男同学暗恋的事,章本硕正要插话,郭小红又开始问儿子运动会的事。

“章老师,我儿子比赛前很容易紧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紧张呢?能开什么药,或者心理暗示之类的小技巧。”

“立定跳远穿钉鞋跳好一点,还是不穿钉鞋?”

“200米一开始就全力冲刺可以吗?万一冲到后面没力气怎么办?”

“听说新校二年纪有两个人能跑进38秒,拿第一很悬啊!”

……

郭小红说累了,停下来喝水。

章本硕在心里做总结:你儿子拿名次肯定没问题,重在参与嘛。

等等,这好像不是咨询的重点。

我助理经常用面膜,我叫她推荐几个牌子给你。

嗯,她过来咨询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她老公。

“郭女士,你老公——”

“章老师,谢谢你。最近我心情不好,以为是老公的事,跟你咨询后才发现不是因为他,是我自己压力太大了,上了年纪,不注重保养。谢谢你。”

郭小红走出办公室,留下章本硕坐在原地发呆。

这次咨询到底算成功还是不成功?

章本硕没歇着,接着又是汤显过来咨询。

汤显问章本硕跟郭小红说了吗?监控的事?

章本硕说说了。

汤显问郭小红什么反应?

章本硕也说了。

汤显躺椅背上,问:“就这样?”

章本硕看汤显总觉得哪里别扭,进不去咨询状态,看了半天,才醒悟,原来这次汤显一直穿着衣服,难怪就剩一张脸熟。

“你——不脱衣服了?”这话问得奇怪,好像汤显不脱很可惜似的。

汤显说回家检查了所有衣物,都正常,没有窃听器。

“那不挺好的吗?说不定只是有个新手黑客练习入侵技巧,没有恶意。”章本硕说。

汤显眉头还绞着,说:“但是我内裤不见了。”

“内裤?”

“对。我最喜欢的那条三角派大星内裤。”

“是不是丢哪忘了洗了?”

“不可能。我工作日都穿派大星,周末穿海绵宝宝,从来没搞错过。一定是被那个黑客偷了!他还偷进我家了!”

汤显又说了一通老婆抱怨面膜不够用,护肤品太少的问题。

汤显本来想说运动就是最好的化妆品,那,刚好儿子运动会,你陪他跑几圈,出出汗,气血跑起来,脸就漂亮了。

但这话只敢在心里过一遍,说出来肯定会被老婆怼得三天吃不到热饭。

接着又说儿子运动会的事,抱怨自家那傻小子,稍微累点就说不做,一点毅力都没有,怎么拿第一?

章本硕看着汤显从黑客说到老婆的护肤问题,再以儿子运动会结尾,想这夫妻俩真是一对,咨询的过程都一模一样。

等汤显结束后,也说谢谢章本硕,说出来舒服多了。

汤显走了,章本硕低头思考这对夫妻的咨询怎么收尾,门开了,六六进来。

六六问有没有打扰到他。

章本硕问什么事。

六六说找个东西,走廊上碰到郭小红,郭小红夸她皮肤好,问她用什么面膜的,她随口说了,还说要送郭小红几片,她记得以前存了些在章本硕办公室里,就过来找找。

六六笑眯眯的,显然是被人夸皮肤好,还高兴着呢。

章本硕说你找吧。

六六开始翻抽屉,一个个拉开。

章本硕苦想了会儿,刚集中在黑客上,又被面膜和运动会拉开,注意力无法集中,只好打开电脑,开始打字,整理思路。

六六突然惊呼一声,章本硕扭头看去。

六六从抽屉里掏出一条内裤,迎空展开,一个派大星挺着粉红大肚子冲章本硕微笑。

“你这内裤哪来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很累的恋爱

“不是我的!”章本硕脱口而出。

“废话,当然不是你的。”六六说。

章本硕松口气,不过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六六这么肯定?

“是之前那个来访者掉这里的。”章本硕解释。

六六看章本硕的眼神奇怪起来:“来访者的?”

“别误会,是他自己脱的。”

呃,还不如不说。

还好六六没深究,扔回内裤,继续翻抽屉,找到面膜出去了。

六六刚出去,李临又探头进来,看没人,一个闪身,晃进来坐下,问:“六六来你这做什么?”

“拿内裤,不,拿面膜。”章本硕真想扇自己几嘴巴。

果然,李临只听到前面半句,眼睛都亮起来。浪,太浪了。

内裤的事不好细问,李临问自行车的事:“为什么各骑各的?”

“没后座啊。”

“买一辆自行车啊!”

“现在买会不会太迟?”

“没事,我借你。”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买吧。”章本硕不想麻烦李临,觉得李临这个朋友做的已经够多,今天和六六骑自行车上班,感情好像更深了一层。

六六办公室。

“没后座?买啊!买有后座的车啊!”吴丽比六六还急,“我跟李临的感情就是在车里酝酿出来的。为了爱情,投资一定要舍的。后座越宽敞越好。”

“是吗?好的。”六六握紧拳头,好像抓到一颗出膛的爱情子弹。

汤显回到家,心情低落。

郭小红也是,盯儿子做作业时,儿子几个字没写好,郭小红叫他擦了重写,儿子挨着郭小红的身子哼唧起来,不肯,嫌累,嘴犟,硬说这几个字写得不差。

郭小红发火了,拍桌子,儿子眼圈红了,还是不改。郭小红摔作业本,别做了,别做了,你当我乐意改你作业?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学不好是你自己倒霉!

儿子哭了。汤显关上房门,戴上隔音耳罩,对着电脑发呆。

他是碰上了问题。

不过问题正在一步步解决。

除了那条莫名丢失的内裤让他心烦,一切都在他掌控中。

希望顺利。

郭小红应该是听章老师说了他的烦恼,已经把太空人的监控收了起来。

不过这还不足以阻止那个黑客的窥探。

他拿出手机,对着自拍摄像头说话:“喂,你在吗?我知道你看得见。”

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了会儿,放下手机。

叮的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响起。

汤显打开手机,一个叫“派大星”的人申请好友,头像是个派大星三角内裤。

汤显瞪大了眼,他认得这个内裤,就是自己丢掉的那件。

他添加好友,开始对话。

派大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和每个人的幸福,谁能说自己的不幸不会是幸福呢。白洁,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于一所地方师范学院,在中国北方一所小镇中学教语文。

汤显:你怎么知道?

派大星:不是密码设得越长就越难破,你有没有常识?

汤显:你想怎样?

派大星:想找个对手。

汤显想了会儿,打字:我给你一台配置清单,照清单上的配好电脑寄过来。我们再做对手。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技术。

派大星:好。发过来。

汤显:七彩虹2080tivulcanxoc,芝奇幻光戟320016g*2,振华g750……

派大星:好。明天寄给你。

汤显:你结婚了没?

派大星:结婚了。

汤显:寄过来,包装注意些,都是已婚人士,你懂的。

派大星:我懂。

汤显放下手机,第一步搞定了。

第二步就是再去章老师那里咨询。

汤显摘下隔音耳罩,门外似乎安静了,安静得有点过份。

汤显有点不放心,打开门,拉开一条缝,外面的光流进来。

嘟嘟坐在餐桌边低头写作业。郭小红不在客厅,可能进卧室去了。

汤显走出去,嘟嘟用力写,鼻子都快顶到铅笔头上,作业本上几点湿湿的痕迹。

汤显摸摸他的头:“很晚了,早点写完,去睡吧。”

郭小红演虎妈,他演慈父,分工明确。

嘟嘟说:“作业还没写完。”

汤显问:“还有多少?”

嘟嘟:“生字天天练、背课文、预习、试卷、看图写话、日记、举一反三……”

汤显愣了下,嘟嘟的作业都是老婆在管,他很少过问,“这么多?今天一天的作业?”

嘟嘟:“对。”

汤显:“别写了,去睡觉。”

嘟嘟:“可是老师明天会检查——”

汤显:“别写了。我会跟你们老师说。”

嘟嘟装作不情愿放下笔,嘴角早提起来,跑进卧室。

汤显拿出手机,找到班级微信群,开始打字。

他以前很少在群里发言,大多是几个家委会的家长发言。

可这回他忍不住了。

才二年纪的学生,布置这么多作业,老师是怎么想的?

他写道:“这么小的孩子,作业这么多,每天晚上10点半、11点才做完睡觉,严重影响夫妻生活!”

写完了,就差按确定,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就是按不下去。

唉!老婆作业做不完又怎么能怪老师作业留太多呢?

汤显回复几分理智,自从上次买了新键盘,老婆的作业就做得少了。

汤显又把这句话删了,重新回房去工作。

等新电脑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章本硕回家后,上淘宝买了自行车,六六一直没回来,等到晚上10点,六六才回来,直接洗漱,进了隔壁房间睡觉。

好像还跟人讲电话,声音时断时续。

章本硕想着明天是不是还要骑车,不知不觉入睡。

六六还没睡,跟丁铃聊天。

“丁铃姐,谈恋爱一直都是这么累吗?”

“是啊,会有辛苦的地方,也会有让你开心的地方。你哪里累?”

“腿。”

“具体点。”

“大腿内侧还有屁股。”

手机另一头没声音了。

丁铃在思考。她经验也不是特别丰富,像六六这种状况比较特殊,想了半天,她忍不住问:“一直累?没有开心吗?”

“是。”

嗯,哪里怪怪的。

丁铃又问:“姿势没问题吗?”

六六:“没问题啊!我一直在动,他也一直在动,我喘得不行,他比我好一点。”

丁铃:“你不用讲得这么详细,我懂了。不过,你俩都到这一步了,还没表白?”

六六:“表什么白?这还只是第一步呢!我决定了,下回要上坡爬到最高点前,我要叫他推我。”

丁铃:“推你?!”

六六:“哦,说错了,是推车。”

第五百七十八章 老公——

“推吧。用力点。”六六站起来,双脚用力踩。

章本硕在后面推。

车慢慢上坡。

今天早上,六六照例过来敲门,两人一起到楼下骑车上班。

章本硕买的自行车还没到,不过六六说她买了新车,让章本硕坐后面,她带章本硕。

章本硕看着那辆车,问:“你确定?”

六六说:“当然啦。你看后座多宽敞。坐三个人都行。”

六六这么热情,章本硕只好坐上去,废话,三轮车后座当然宽敞。

坐上三轮车后,章本硕才发现大清早的,坐三轮上班别有一番滋味,清风拂面,车轮滚滚,章本硕睡意渐去,畅快惬意起来。

只是看到六六在前面一耸一耸地蹬三轮,有些吃力,过意不去。

章本硕问她:“要不换我吧?”

六六很职业地回答:“不行。”

过了会儿,章本硕又问:“你这车哪里买的?”

六六说昨晚在街上晃悠,见三轮车就拦,花钱买下来的。牌照都有。

章本硕肃然起敬。

六六慢慢地不说话了,骑三轮比她想象的要累。

累还好,昨天丁铃姐说了,谈恋爱嘛,总有辛苦的地方,也总有开心的地方,她只不过还没骑到开心的地方。

可是她快坚持不住了。

而且她算到了三轮车后座宽敞,翘着脚聊天都没问题,却算漏了一点,后座和驾驶位的距离太远,说话小点声都被风隔断,听不清。

路上行人见了,只会感叹这姑娘赚钱真不容易,就没人觉得她俩是出来骑车暧昧的。

到了上坡,六六站起来蹬也骑不动,请章本硕下来帮忙。

章本硕下来,在后面推,六六在上面骑,第一次有了些许开心。

双腿透过车身,感觉到章本硕后面稳定持续的推力,高点、再高点,就要跃过坡顶了。

六六是如此专注,桥上有人冲她招手,叫三轮车,她都装作没听见。

没看见正在谈恋爱嘛!叫什么三轮车,破坏气氛!

六六使足了劲,脊背都拱起来,脸都歪了,还好章本硕没看到,可以尽情地丑。

车轮碾过一点,突然轻起来,风嗖嗖地打在脸上,车踏板飞快地空转,吱呀呀地响。

六六坐着,抬着脚,把住方向,脚先开心起来,接着是屁股、腰、最后冲到头。

这就是丁铃姐说的开心的地方吗?原来是要过了最高点啊。

六六缩着眼,迎着风,都能尝出清晨冷冽的味道。

她回头,看到后座空空的,又往车身后看,章本硕正在后面拼命追赶。

“快上车啊!”六六大喊。

两人到了公司楼下,停好三轮车,去吃早饭。

今天蹬的是三轮,就算有章本硕帮忙,六六还是累的,比昨天更累,照例点了一桌的早餐,吃完去公司。

遇上吴丽,吴丽问她怎么来的。

六六说骑车来的。他坐后面。

吴丽拉六六到一旁,说我要细节,一点都不要放过。老实交待,他的手有没有不老实,有没有抱你搂你?摸不该摸的地方?

六六说:他没抱我。

吴丽失望:这么正经?

六六说:不过他推我了,推得很用力呢!

吴丽又兴奋起来,鼻翼扇动,吸入更多氧气,助燃八卦火炉的火力:然后呢?然后呢?

……

听说是推三轮车后,吴丽的兴奋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狼藉,全是八卦火炉里还没烧尽的东西。

白问了那么多姿势,以为是老汉推车,或者观音坐脸,最后居然是如来神掌,四大皆空!

切!

吴丽表达自己的愤慨。六六和她约好中午休息蹬三轮去吃饭。

这边章本硕已经开始咨询汤显。

“章老师,我遇上大麻烦了!”汤显一进来就解扣子,还好没全解了,只露出胸口解闷。

“怎么了?”

上次咨询完郭小红和汤显,虽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回去后,夫妻俩沟通一下就好,汤显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汤显把跟黑客微信聊天的事说了。

“这就是大麻烦?”章本硕不理解。

“不是,我还没说完。”

那台电脑早上就寄到了,比汤显想象的要快得多。

箱子很大,还是送货上门,汤显当时正在上厕所,门是郭小红开的,货也是她签收的。

汤显出去后,就看到郭小红坐在地上,对着箱子发呆。

他走过去,想到和派大星的约定,该死,这家伙该不会直接就写个电脑在包装箱上面吧?想害死我吗?

汤显绕过箱子,来到正面,终于看到包装箱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几个大字。

——2019黑客星大赛冠军奖品。

汤显傻眼了。

郭小红站起来,抱住汤显,头埋进汤显胸里,甜甜地叫:“老公!”

汤显站住不敢动。

在老婆的信号没有完全释放之前,他不确定这声“老公”之后接的是一个大背摔,还是一个吻。

郭小红道歉,说你干嘛不早说?

汤显问早说什么?

郭小红捶汤显胸,弹他小肚腩,说你买键盘就是为了参赛对吧?打字快了,才能冲击冠军,对吧?

汤显想跟郭小红普及一下基本常识。黑客不是打字越快就越厉害,就跟密码不是越长就越安全一个道理。

可是看郭小红微红的脸,闪光的眼,像是娇嗔的月亮,他的话就说不出口。

看惯了郭小红河东狮吼儿子的画面,突然小女人起来,还有点不适应。

不过这样的老婆好可爱啊,好像回到了初恋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一摸老婆的手,裤子就能紧上三天三夜。

汤显不说话,抱紧老婆,头枕在她颈弯处,嗅她头发的香气。

郭小红挣了一下,逃出来,拿出一把剪刀。

汤显不敢动。

郭小红拆了包装,打开箱子,汤显这才松口气。

箱子里是台电脑主机箱。

汤显的眼睛移不开了。眼睛比裤子先紧了。

居然是迎广915机箱!

可升降式巨型全塔机箱,上宽下窄,分体式水冷,上盖神器扩大风流,增强散热效果。

码农攒机的梦想,又黑又粗又直又硬!

汤显快要膨胀到爆炸。

这一刻,他爱派大星胜过爱老婆。

当然,只是这一刻而已。

汤显去检查主机配置,郭小红则拿了一个单子看。

汤显正看到七彩虹显卡那又圆又大的风扇,想象风扇转动时,那滋滋的响声,如同电流贯穿整个身体时,郭小红惊呼一声:“两万五千八?这么贵?”

汤显逼着自己从显卡中拔出视线,移到郭小红身上,淡淡道:“这个配置,很正常。”

郭小红放下单子,像白拣了两万五千八,又粘到汤显身上,糯糯地叫一口:“老公!”

章本硕打断汤显,他听到现在为止,还没听到麻烦的地方,倒是一口一个老公牌狗粮不要钱地撒。

“汤先生,你说的大麻烦呢?”

汤显拿出手机,给章本硕看上面的新闻。

——2019黑客星大赛冠军获得者汤显。

下面是汤显的照片,戴着一张出入证,和比尔盖茨合照,比尔盖茨手里还捧着一个奖杯递给汤显。

“派大星那个混蛋p了我的照片,还专门建了几个网站,专门转载黑客星大赛的新闻。现在我老婆、我老婆一家人全都以为我真的拿了黑客星大赛冠军!”

第五百七十九章 负面情绪

章本硕看了新闻,不得不承认派大星的p图功力了得,汤显和比尔盖茨站一起,竟毫无违和感,好像导游跟外国游客的到此一游合影。

“这就是大麻烦?”

“是。”

“你老婆什么反应?”

“她一眼就认出了比尔盖茨。抱住我尖叫,说我居然和他合影了,为什么不跟她说。”

章本硕可以理解,毕竟曾经的全球首富,换谁都会尖叫。

“我问她你认识比尔盖茨?”汤显说,“她说当然认识,还看过他演的两部电影。”

咦?章本硕在想比尔盖茨还演过电影?跟马斯克在《钢铁侠》里客串一样吗?

“我问她什么电影。她说《杀死比尔》。”

汤显说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章本硕按不住好奇心,问:“另一部呢?”

“《了不起的盖茨比》。”

嗯——

章本硕想:郭小红对it界真不了解,不过电影界倒是挺熟的。

“然后她又看到新闻下面的介绍。说本次比赛奖金200万——她晕倒,我抱住她。叫醒她后,她气刚喘几口,就坚持要看完新闻:本次比赛奖金200万美金。她又晕了,这回我没撒手,她也没倒,昏睡了半个小时才醒来。”

“等她第二次醒来,我掐着她的人中,花了一个小时才跟她解释清楚,说这场比赛是团队比赛,这200万美金是要均摊到团队身上,还要扣除运营成本,没多少钱。她问没多少钱是多少钱?我说一人2万多,就这台电脑了。她听了总算没晕,挣扎着起来,说要发朋友圈。”

“我说低调低调。她说2万奖金低调个鬼!我偏要高调!好歹有个杀死比尔的大牌合影能拿出来秀一下。我劝她秀极必反,朋友圈里秀恩爱的都分手离婚出轨家暴了,还是低调的好。她说呸!从来不秀的都是单身,我老公这么牛不秀一下,别人总以为我当初瞎眼了才嫁给你呢!”

“这理由好有说服力,我阻止不了她,只能看她发朋友圈。然后——”

“然后麻烦来了?”章本硕抓到重点。

汤显一闭眼,眼角挤出一滴浊泪,“是。她发完后,朋友圈就炸了,各种朋友、同学、亲戚都跳出来。有叫我帮忙盗个qq的,破解手机密码,下载个免费版游戏的,问有没有《复联4》的种子,对,知道《复联4》还没上映,可你不是黑客吗?还有会装系统吗?安卓手机装苹果系统。什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说要你个黑客有啥用?”

“我快疯了,再也不看微信,回房间把电脑装上,正用得开心,手机又响了,是二姑对门邻居的远房表舅姑的孙女上幼儿园了,选活力星宝贝,要朋友圈点赞数前三才能晋级,问我会不会刷赞。我说不会。二姑说你还黑客呢!连刷赞都不会!”

“我再不接陌生号码,然后小舅子打过来,我接起来,小舅子说他有个朋友想学黑客技术,问我收徒吗?我虽然不收徒,不过小舅子总算问了个靠谱的问题,和黑客沾边,我很欣慰。小舅子又问,他朋友问我学黑客一定要看完《黑客帝国》吗?三部曲都看完?看盗版会不会影响功力?我挂了小舅子电话。”

“这回我发誓,别管陌生不陌生,谁的电话我都不接!”

汤显歇口气,章本硕给他倒杯水,汤显喝了一口,说下去:“然后老丈人打过来,问我会破银行卡密码吗?我说爸,我就算会,也不敢啊。老丈人说你放心,是丈母娘的银行卡。我说丈母娘的卡,密码忘了你问她啊。老丈人说密码是你丈母娘设的,说就是第一次牵手的日子。我忘了,又不敢去问她,只好找你了。我很同情老丈人,但爱莫能助。因为小红也是把银行卡放我这,说密码是第一次亲她左脸颊的日子,鬼知道我什么时候亲她的左脸颊!现在我才知道是家学渊源,师承丈母娘。”

“章老师,我不敢回家了。派大星他——偷了我的内裤!毁了我的生活!”汤显一拳砸在桌上,恨意难平。

汤显不擅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面对需要与人沟通的问题时,常会采用一种迂回的方式达成目标。

碰上黑客非法入侵,监控、拍照,他可以选择报警,也可以向妻子坦白,扔掉太空人等监控设备,他却执意要用技术的手段反攻回去,结果事情越闹越大。

他要帮汤显走出这个泥潭,就要让汤显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利用自己的特长解决问题,而不是纠结在那些只知道无端索取的亲戚朋友身上。

“你平常是不是挺怕跟人起冲突的?”章本硕问。

汤显愣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吧。”

“回家进电梯,要是有人等电梯,就假装走楼梯,到楼上后再按电梯?”

“是。”汤显张开嘴,他不知道章本硕是怎么知道的。

“老婆看起来心情不好,就躲得远远的,直到她心情好了,才敢靠近?”

“是。”

“开车到现在,都没出过一次车祸,不求快,只求稳。就是怕车撞了,要跟人沟通,万一骂起来怎么办?你很害怕别人的负面情绪对吧?不对,不是害怕,应该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代码比起来,人这个对象更难以捉摸和不稳定。你是这样想的吗?”

汤显连“是”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章本硕说到他心里了。

“如果是一个儿童心理咨询专家在这里,他可能就要跟你谈谈你小时候的事,你的父母是怎么教育你,他们是否经常有情绪失控的时候等等,不过我不打算问这些。我只想和你谈谈有关情绪的事。”章本硕说。

“情绪?”

“对,情绪。人有开心的时候,就有难过的时候。父母在教育孩子时,常有几个误区,一个是认为孩子表达负面情绪,就是坏性格,脾气大。一个是孩子哭闹时,觉得自己这个父母做的失败,甚至认为是孩子对自己的一种挑战。最后一个是总是希望孩子一直快快乐乐下去。你觉得你对负面情绪的看法是其中的哪一种?”

“好像——都有一点。章老师,那我该怎么做呢?”

“正确地认识负面情绪。最重要一点就是反复跟自己说,负面情绪是合理的,我可以生气,他也可以生气,每个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你不需要为自己的负面情绪羞愧,也不需要为别人的负面情绪内疚。情绪没有好坏,但表达情绪的方式有好有坏。你要做的是用正确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汤显似懂非懂,这时闹铃响了,咨询结束。

汤显站起来,要走,章本硕叫住他,拿来一个袋子。

“你的内裤。”

第五百八十章 报复

汤显拿着内裤去酒店。

老婆叫他去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儿子运动会还没开始,而且就算获奖,在酒店庆祝是不是太铺张了?

可能是朋友结婚或是同事孩子周岁吧。

汤显进了酒店大门,正要打电话问老婆在几号包厢,掏出手机,仰着头,他就定住了。

酒店大厅上空拉起一道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郭台杉二女婿汤显2019黑客星大赛冠军庆功会暨郭氏宗族亲友联谊会第二次筹备会议。

中间垂下汤显和比尔盖茨的大副合影海报。

左边一个竖条写着:郭氏海外宗亲会发来贺电。

右边一个竖条写着:喝够三瓶啤酒免费赠送与比尔盖茨大幅合影海报合影券一张。

大厅里坐满了人,老丈人郭台杉正在台上讲话。

“儿子们,女儿们,孙子孙女们,以及各位兄弟姐妹表的堂的亲戚们,跪键盘是我郭氏宗族传统文化中的一颗璀璨明珠。最早可追溯到北宋时期郭氏家祖跪碎算盘只为纳一房小妾开始。是我郭氏宗族丰厚遗产中的瑰宝,是通向成功与自由之路的秘钥。不仅有强腰健膝,促进家庭和睦的神奇功效,还被我二女婿汤显开发出了新的功能,参加黑客大赛,获得冠军,并喜提与前世界首富比先生的合影一张。现在,我们请来了汤显,请他给我们做报告,分享成功经验。大家欢迎。”

郭台杉带头鼓掌。小舅子拉着汤显上台,郭小红在台下矜持拍掌,冲汤显微笑。

汤显接过话筒,大脑一片空白。

……

他说了些什么,怎么下台的,都忘了。只记得有很多人围在他身边,问他盗号的事,下载电影的事,老司机求优质车牌号的事,儿子上公立幼儿园开后门的事,和比先生谈合作投资拍电影的事……

总之,跟黑客相关的,不相关的所有事。

还有人敬酒,他说酒量不行,边上人起哄,意思一下,意思一下。

汤显就意思一下,意思了几轮,喝多了,舌头都直不起来,看人都带重影。

又有人过来敬酒,说:“哥,今天我结婚,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结婚?”汤显以为自己醉出幻觉了。

郭小红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今天是三叔儿子大喜的日子,为了省钱,和宗族亲友联谊会第二次筹备会议一起办了。

也就是说,这次会议的全称是:郭台杉二女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汤显有点醉,但一手拿着内裤袋子,一手端着酒杯,理智还在,仰头一口干了,说:“新婚快乐。新娘子很漂亮。我先干了。你随意。”

新郎差点流泪,哥,就不能说“先喝了”?“干”字听得难受。

一口干完了,过了几秒,汤显就觉得不对劲了。

外面的声音听起来钝钝的,像隔了层玻璃,自己意识还在,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一切都像放慢动作一样。

他眼睁睁地看自己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几下,终于抓到新郎的手,说:“哥没什么好送的,这个给你。”

新郎很感动,打开袋子,掏出来看。

汤显撑不住了,倒下,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有小孩尖叫:“派大星!妈妈!我也要派大星的内裤!”

……

等汤显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

他慢慢坐起来,头还有点痛,嗓子很干。

他下床,去厨房倒水喝,喝完了再去儿子房间看,老婆和儿子睡得正香。

汤显睡不着了,在客厅转了一圈,把晕倒前的记忆找回来了。

糟糕!我的内裤!

亲手送出去的,恐怕要不回来了。

汤显很是惆怅,呆了会儿,他去书房,打开新电脑。

屏幕亮起,迎广915机箱又像酒醒后的大海,亮起水蓝色的灯,灯光在书房墙上、天花板上跳来跳去。

听着机箱的嗡嗡声,汤显想到了今天章老师给他的建议。

负面情绪是合理的,你可以生气,只是要学会用正确的方式表达出来。

是啊,我可以生气,生很大的气。

都是派大星这个混蛋,把事情搞这么大。

我要报复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汤显的目光落在那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旧电脑上。

……

吴丽和六六在一家牛排馆吃饭。

服务员进来小声提醒边上的客人:“交警在外面抄牌,没停在车位上的客人请移一下。”

有人急匆匆地出去,一路小跑,连叉子都忘了放下,真撞上交警,怕是会被误认成拼命来的。

服务员走到吴丽和六六身边,又重复了一下。

六六微笑,指着窗外一辆红色三轮车,“不怕罚。”

服务员投来敬佩的目光,鞠了一躬走开。

吴丽问六六:“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六六嚼着一小块牛排,若有所思:“身轻如燕。走楼梯不带气喘,吃饱了睡,睡够了吃,胃口比以前大了。谈恋爱还有这作用?”

吴丽鄙视:“骑车骑的。别瞎想了。你真打算一直这样骑下去?”

六六笑出纸人样:“当然不是。等到明天就有新动作了。”

吴丽好奇起了:“什么新动作?”

六六没马上回答,先看窗外贴牌的交警,和拿着叉子的车主,还有她那辆红色的三轮。

眼神深遂起来,好像穿越时间,看到未来。

“明天就要下雨了。”

六六看了天气预报,开始期待明天那场浪漫的雨,就如《假如爱有天意》里的那场雨一样,她和他骑着三轮,迎着斜雨去上班。

她会提前抽掉三轮车的顶篷,让大雨痛快淋漓地砸下来,打湿他的衣服,打湿他的肉,打湿他的心。

六六眼里已经浮现出画面了。

吴丽低头吃肉,又喝了口饮料,指着窗外的三轮车,问:“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问吧。”六六收回目光,咬了一大口肉,谈恋爱是个力气活,要多吃点,补补身子,要不第二天床都起不了。

“你骑着三轮车来上班的,是吧?”

“是啊。怎么了?”

“那下班呢?你不是还要骑回去吗?”

当啷一声,六六手一松,叉子掉盘里。

第五百八十一章 路灯

天黑了,路灯亮了。

光照进眼里,变成星星滚出来。

人们在灯下走,像是水底赶路的鱼,沉默不语。

六六骑着三轮车进了小区。

终于骑回来了。

章本硕没跟她一起回家,所以也没人帮她推车,上坡的路她骑得很辛苦,几次下来,自己一个人拽着绳子拉,拉得腿软肝疼。

她看到边上一个大叔双脚架起来悬空中,任脚踏板滋滋地空转,三轮车呼啸而过,她很羡慕。

当初为什么不买辆电动的三轮车!没电动的,烧油的都好!

有大妈拉着小孩的手过来,一脸关切。

她摇头:“不去,哪都不去。不是钱的事。我不缺钱,我缺力。”

大妈心疼地说:“姑娘,学个驾照开出租车吧。蹬三轮就你这身板真吃不消。想赚钱也要注意身体啊。”

她摇头:“我不想赚钱,只想赚个老公。”

大妈说:“哦。不想赚钱是吧?旭阳小区c幢3单元504。谢谢。”

大妈抱着孩子就往车上坐,看大妈那体形,一屁股坐上来,就不是上不上坡的问题,而是以多快速度下坡的问题。

六六不知哪里爆出一股力,两腿一绞,屁股一夹,尾椎发麻,拉着车小跑到顶点,窜上驾驶座,双腿悬空,车身速降,享受下坡时风的喧嚣,只留下大妈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叫声:“不是说不想赚钱嘛!”

一路骑来,六个坡,七座桥,十个红绿灯,她不知拒载了多少人。

有抱着马桶过来说去垃圾站的,她说不去。

那人说家里马桶老了,换新的,这是换下来的旧马桶,不好意思放在小区垃圾筒边上,怕麻烦环卫工人,就想直接搬去垃圾站,放心,一点都不臭,今天为了纪念老马桶退休,他们一家六口人吃完午饭后,各自酝酿了一个小时,轮流在老马桶上拉了泡屎,有干有稀,有粗有细,有尖有钝,然后冲掉,刷干净,换下来的,姑娘,我说这么详细,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个马桶对我的意义,送它去垃圾站,相当于送亲人去火葬场,就帮我这最后一程吧,收个良心价吧。

六六说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灵车我坐过,火葬场我睡过,坟也刨过,不是我不帮你,也不是我不够良心,实在是——太累了。那,后面有个十字路口红绿灯坏了,你过去,脱了裤子坐马桶上,扮移动红绿灯,指挥交通,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交警过来拉你和马桶一起上车。

有老人抱着小孩过来要坐,六六说不去。

老人甩过来一张一百,说就是骑到高速,你也要给我去!

六六甩回两张一百,上次那一千块还没用完,说就是骑到前面那个红绿灯,我都不骑!

老人怒了,从兜里又掏出一百,加起来三百甩回去,说我是缺钱的人吗?我退休工资一个月一万,看病有医保,带孙子全是兴趣使然,闲得发慌。我今天就要坐你的车!

六六也怒了,没看到我这么喘吗?没看到我在用生命和这辆车,和整个地球引力做搏斗吗?她又搓了五张一百,加起来八百甩回去,说放过我吧,我也不缺钱。为什么一定要坐我的车啊!有公交车、出租车、其他三轮车,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六六几近崩溃。这几天骑车骑到腿发软,恋爱进度却没提升,她也很烦啊!

老人说我哪知道,我孙子吵着要坐你的车。阳阳,你说,为什么要坐她的车?

阳阳指着六六的脸,说:“姐姐漂亮。比爸爸电脑里不穿衣服的姐姐还漂亮。”

呃——

后面那半句我就当没听见。

六六笑开一脸,脸上的肉都不够用。

童言无忌。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难怪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怎么这么可爱。

六六捏捏小孩子的脸蛋,说:“上车。我带你飞。”

15分钟过后,老人说:“姑娘,就在这下吧。”

六六说:“不是锦阳小区吗?还有三个红绿灯呢。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

老人停下休息,从兜里又掏出两百,凑够一千,塞给六六,“姑娘,饶了我吧。我真推不动了。”

老人刚坐上去还好,下坡,接着上坡,六六骑不动,一个人拉,三轮车变蜗牛,孙子喊:“姐姐加油!自己动!”蜗牛变乌龟。

老人只好自己下去推。

第一个坡。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再坚持下,很快就到了!我都收了你的钱,不送到怎么好意思?”

六六拉着车,坚定往上走,脚后跟都踩出响来。

突然车子一轻,没几步就拉到坡顶。

六六熟练地跳上车,冲下坡,和风嬉戏。

等到了平路,她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后座空空的,她再探出头往后望,那老人抱着孩子仓皇逃去,身影没入夜色。

唉。

白赚了四百块,还没送到目的地。

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折腾了一路,等到了家楼下,六六也累瘫了,腿上的筋一跳一跳地,争着和骨头肌肉分家似的,火烧般的疼。

她把三轮车停好,拆了顶篷,塞到垃圾筒,然后回家。

她发誓。

就算赚了四百,等明天下雨,和章本硕浪漫过后,她就把车卖了。

卖不掉就扔。

扔不了就烧,总之,她再也不骑车,尤其是三轮车了。

半年前,她还是个快快乐乐的宅女,上班也只是想找个男朋友,赶上大峡谷婚礼过期前结婚而已。

怎么越活越健康越阳光,天天骑车去上班呢?

这不符合我的人设,不是我的梦想,和我好吃懒做的理想生活冲突。

我不要再这样活下去,死也要死的堕落。

明天、明天的一场雨就能结束这一切。

六六拖着脚,走在路灯下。

这是条小巷,路灯不亮,光像水上的油漂在空中,淡淡的一层,有气无力,影子都不描清楚,粗粗几笔完工。

小巷有三个路灯,由近到远,越来越矮。

每个路灯只照亮脚下一小块圆,圆和圆之间是一大片暧昧的黑暗,里面藏着些棱棱角角,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

第一个路灯下,有个人对着路灯柱子站着,贴得很近,嘴里念念有词。

六六走过去,听他说:“一条路有60米,每隔3米放一个路灯,两端都要放上路灯,总共需要放多少个路灯?”

六六想了会儿,爱莫能助,小学毕业很多年了。

那人又对柱子说:“不问你问谁?你是路灯啊!”

六六摇头,看、看,我说嘛,晚上不在家呆着,出来跟路灯聊天,原来是个神经病。

这问题你问路灯干嘛?明显要问路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五百八十二章 命中注定

一个人从后面跑过来,拍路灯那人脑袋:“跟你讲了多少次了,不要跟路灯说话!他现在在工作!”拉着那人走开。

那人还在挣扎,“为什么?我还没问到答案,是20,还是21?”

六六继续往前走,第二个路灯,一个中年人弯着腰,描着路灯的光圈走,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找东西。

“大叔,你找什么?”六六问。

“找手机。”大叔又走了一圈。

“掉路灯下了?”

“不是。应该是掉在那里。”大叔指指六六来时的巷口,那里一团黑。

六六回头,看看巷口,又看看第二根路灯,觉得这距离是不是远了点,“你掉那里,去那里找啊。在这里干吗?”

六六忍不住问。

大叔深深地看了六六一眼,像是说你该补钙了,想了会儿,终于还是委婉地说出来:“你是不是傻?这里有灯啊!”

大叔的话震撼了六六。

丢了手机,没法用闪光灯,所以黑的地方看不见,只能到有灯光的地方找。

完美的逻辑链。

是我太缺乏人生经验了。

六六继续往前走。

第三个路灯。

六六快踏进路灯的光圈,后面响起脚步声。

她回头看,一个又高又大的黑影跟在后面。

她往前走,那黑影走,她停,黑影停。

六六走到光圈边缘,那黑影走到光圈中央,是个光头大汉,脸胖出褶,每根褶里都透着凶意,眼睛眯起来看六六,身子在抖。

六六有点慌,她看看第二个光圈的中年人,想叫,可是光头大汉离她太近。她怕不叫还好,一叫激起大汉凶意,要劫财劫色怎么办?

六六回头赶路,快点,再快点,就要走出巷口了。

可恶!

要是鬼还好,能聊几句,说别杀我,杀了我,我也变鬼,鬼对鬼,多尴尬啊。

可那光头是人啊!有影子的,抖得跟拔毛的鸡似的。十足的变态啊!

六六又后悔骑三轮车了,不骑的话,还有力气跑,现在走都走不快,那变态越靠越近,自己都放慢脚步,放他过去,他还停下来,分明是盯上我了!

虽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觊觎我的财色。不对,他没看到我的钱,那就是盯着我的色来的。有点小开心——

等等,不是开心的时候,我要叫,大声叫。

叫救命。就跟冰箱里的鸡蛋看见西红柿一样。

“救——”六六喊了一个字,就停下。

一个人站在巷尾,灯光摸不到的地方,他眨着眼睛,像星星坠落到火炉,锤出火星,又冷又远,变成又暖又近,触手可及。

六六的心暖起来,她第一次明确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心在耳朵边跳出回声,血液涌动出海浪的声音,海浪又扑到心石上,撞碎了,变成网状的白沫花子画在肉里,全是那人的影。

那人只在暗中站出个轮廓,六六却认出了他那双明亮的眼。

她扑过去,扑进那人怀里,叫:“本硕!”

她只嗅了一下章本硕身上的味道,就马上清醒过来。现在不是演电影,没有给他们讲台词的时间,要叫,两个人一起叫救命。

后面那光头壮汉还跟着呢!

六六正要说话,脑后风声如老猫夜叫,啊!!!

“救命啊!!!”光头壮汉叫得像个快要被老妈强穿秋裤的青春少女,夹紧腿在床上乱滚乱叫,就是不肯就范。

光头壮汉扑过来,也占了章本硕半边膀子,喊救命。

六六生气了,就跟被抢了奶的小兽一样张牙舞爪起来,忘了刚才的恐惧,抱谁呢?抱谁呢?这我老公!你抱谁呢!

壮汉说兄弟,帮帮忙,巷子里有两变态,一个问路灯数学题,一个和自己的影子绕光圈,我好怕怕哦!

六六更生气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自己长得就够变态了,还怕别人变态?丢不丢脸?害不害羞?还破坏我跟我老公暧昧的大好时光!

一个大龄未婚少女冲撞一个大龄未婚少男的甜美气息都被你污染了!

别抱我老公的手!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吧。”壮汉提议,和六六对视一眼。

六六看看章本硕,又慢慢扭头看壮汉,皮笑开来,说:“你看得见我?”

壮汉呆了一下,上半身往后退,还抱着章本硕的手不放,声音都颤出丝来:“兄兄兄弟,你看得见她吗?”边说边指六六。

章本硕看看六六,接收到六六的眼神,叹口气,反问:“看见谁?”

壮汉放开章本硕的手,退一步、两步,又啊啊啊地叫,往回跑,跑没影了。

六六满意地抱住章本硕的肩,用脸去蹭,像只粘人的小猫刚从外面浪回家。

“默契十分!”六六说。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章本硕问。

“骑三轮车。顺带捎了几个客人。”六六说。

章本硕就这样让六六挨着,两人走出巷子,回家,路都走不直,斜一会儿,正过来,走着走着,又斜了,两人的影溶在一起。

到了电梯门口,章本硕终于下定决心,说:“跟你商量件事。”

“说吧。”

“明天骑完车,以后就不要骑车上班了吧?”章本硕小心翼翼地问。

虽然他淘宝上买的有后座的车也到了,可他却没有勇气拿出来用,骑车好累,推车更累,天天推车更是累。

即便是为了爱情,他也不想做了,要换个轻松点的方法。

只是怕六六会不开心,所以一直没开口,直到等电梯的时候才攒够了勇气。

章本硕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等六六回答。

如果六六还坚持要骑车,那他至少要争取骑个电动车。

六六一直没回答,安静的好像墙上的影子。

章本硕扭头去看六六。

六六也在看他,那眼神好像一只冻僵的小鸟在火边慢慢缓过来,扑腾着羽毛,尖喙随着身子的颤抖啄着地面,像是心移到外面,一边烤着火一边跳。

“你还想骑?”章本硕问。

六六还怔着,接着像是彻底复苏后的一跳,火边的小鸟飞起来,绕着章本硕轻声叫:“我也不想骑了,明天骑完就好了。”

章本硕松口气。还好,还好。

电梯也到了,两人一起进电梯,电梯门关上。

六六还在回味刚才章本硕说那句话时她心内的悸动。

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该死!这命中注定的爱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五百八十四章 演唱会

吴丽问:“你头上这么多包是怎么回事?”

六六答:“天打的。”

吴丽说:“你咋不说被雷劈的?”

六六:“对,差不多。”

虽然没伤到,只嗑出几块红肿,可六六的心痛还没治好。

电影和现实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本以为大衣遮雨会带来浪漫,却没想到带来的只有路人窃笑的目光。

她决定了,再也不骑车了!

车就跟她八字不合!

可不骑车,还能做什么呢?

六六一边揉头,一边敞出半个肩膀,叫吴丽给她擦红花油。

“我只给你擦一次啊,回家后叫他给你擦。我最近没空。”吴丽说,一边下狠手,擦得六六嗷嗷叫。

六六叫够了,听出吴丽话里有话,问:“你晚上有事?”

“嗯。”吴丽只一个字都透出股春天的气息。

“哼。又去针灸?”六六眼红。是的,实打实的嫉妒。

为什么别人的恋爱都这么简单,要肉有肉、要情有情。

自己却是又累又痛,开心的部分呢?为什么还没到!

“不是,和李临约了去看演唱会,看完了,再去针灸。”吴丽说。

切。不还是针灸。

六六鄙视吴丽,突然想到什么,回身抓住吴丽,“看演唱会?谁的演唱会?好看吗?有票吗?”

……

章本硕正在咨询郭小红。

上次教了汤显如何处理负面情绪,结果这回郭小红一过来,就跟章本硕倒苦水。

说的话题很单一。

不是老公获奖的事,而是儿子嘟嘟没获奖的事。

“跳远第三名好像还可以吧?”章本硕一边揉头,一边插话打断郭小红。

他觉得郭小红说儿子的问题是不是想把咨询费赚回本,明明是夫妻感情咨询,也要把儿子拉进来,再说下去,说不定把她公公、婆婆、爸爸、妈妈的烦恼也说出来。

“第三名啊!没拿第一名就是失败。”郭小红强调,又说起老公的不好。

他要是陪儿子坚持锻炼下去,说不定就能拿第一了,和第一名差距也不大,努力一下还是能争取的。

“你老公获奖以后,他还有那些离奇的举动吗?”章本硕问。

“脱衣服倒是没了。不过他——”郭小红欲言又止,看看章本硕,还是说出来:“不过他常会做一个动作。”

“什么动作?”

“就这个。”郭小红做给章本硕看,像撒盐一样,手指头搓几下。

“就这样?”

“对,那天洗碗的时候,他就一边扭,一边搓,我觉得他是暗示我什么。”

“暗示什么?”

“说我菜做的太淡了,没放盐。”

郭小红就开始说做菜的事,很委屈,说做淡点,还不是为他的健康考虑,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他的工作又要求天天对着电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了,以前还能40秒,现在都60秒了。

“呃,那个,时间长了不是好事吗?”章本硕问的战战兢兢。

“怎么会是好事?嘟嘟200米都能跑进38秒,他连儿子都跑不过,怎么带儿子提高成绩?”

章本硕无话好说。

郭小红一说到儿子,又停不下来。说运动会上绿卡拿的少,但没关系,接下来还有几场活动,表现好了,照样能拿绿卡。

比如说篮球嘉年华,儿子一直有练篮球,参加篮球嘉年华一定能拿绿卡。

“呃,章老师,谢谢你。每次和你咨询完,我都感觉开心了很多。下次再见。”郭小红走出办公室。

要不是汤显的问题还没完全结束,章本硕真想跟郭小红说你下次不用来了。

郭小红只要把话说出来,就没烦恼。

真是想的开啊。

接下来就看汤显了。收到派大星送的高配置电脑后,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派大星,彻底结束这场比赛。

不过几次咨询下来,章本硕翻遍了汤显身上的本章说,不管多隐秘的地方都看过,因为第一次咨询汤显是脱光衣服做的。

他都没有找到和“派大星”相关的id或是本章说。

至少可以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面,只通过网络接触。

章本硕正在思考派大星的真正身份,黄宇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空。

“什么事?”

“演唱会。我想邀请你过来。两张票,第一排。”

“谢谢,不用了。”章本硕最近日程很紧,临终关怀和心理治疗的培训课,还有和医院开展的合作项目都需要他亲自到场讲解,去看演唱会对他来说奢侈了点。

“不,章老师,你一定要来。”

“为什么?票价很贵?”最小公倍数的新曲《燃烧我的前男友》大火,演唱会一票难求,前排的票一定炒得很贵。

“不是。你一定要带六六来看演唱会。”

黄宇一句话惊醒章本硕。

对啊!还有演唱会啊!

今早骑了最后一趟三轮车,又是雨夹冰雹,又是急转弯加托马斯回旋空中转体720度落地,虽然不是他本意,但六六受伤是事实。

他很过意不去,正愁着怎么道歉的事,黄宇就送票来了。

带着六六去看演唱会。

太好了!

总比去看恐怖片要好。

黄宇挂掉电话,松口气,总算请动章老师,只要他来演唱会,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这时丁铃走进来,看黄宇笑眯眯的,问他:“怎么了?什么喜事?”

“没事。”黄宇还笑着,接过丁铃手里的资料,开始翻看。

丁铃也不说话,就静静站在一旁,看黄宇工作,跟没结婚前一样,她除了是黄宇的老婆,还是名称职的助理。

她想到六六刚才给她打的电话,在电话中六六痛诉章本硕骑三轮车急转弯把自己甩出去。

六六问她,恋爱都是这样的吗?又累又痛?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希望他可以在大雨中跟我热烈拥吻,这有错吗?至于下冰雹吗?遮着大衣和他在冰雹中跑步,都被人说像舞龙舞狮专业队。我还是龙尾!丁铃姐,就没有轻松点、开心点的恋爱活动吗?比如说,看演唱会。

丁铃听得好笑,答应六六,说两张票而已,小意思,就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打扮,虽说是去看演唱会,可重心不是看表演,而是让他看你,知道吗?

六六说知道了,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

丁铃看着黄宇,目光随着心思沉下去,不禁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的她和黄宇又是怎么相处的。

明明没比六六大几岁,为什么感觉自己的想法老了很多?

下大雨时,六六想的是怎么和男人在暴雨中热吻。

她想的却是叫黄宇去阳台上收衣服。

这就是婚姻吗?

唉,婚姻跟恋爱不一样,恋爱跟着热情走就行,冲动就够。

可婚姻是油米柴盐酱醋茶,需要经营。

有些话虽然难听,可她一定要说。

这时黄宇看完文件,抬头看向丁铃。

丁铃冲他笑笑,温柔地问:“你想离婚吗?”

第五百八十六章 倦怠

“我的舞蹈就是跟椰子学的。”汤显跃跃欲试,已经开始挪椅子,清场地。

他跳舞章本硕倒不怕,就怕跳得兴起又脱衣服。

上次的内裤已经让六六起疑心了,这回要是脱光了跳舞让别人看到,他真是洗不清嫌疑。

章本硕绕过桌子,又把椅子挪回原位,说不用跳了,我懂。

汤显有点失望,不知是失望没机会跳舞,还是没机会脱衣服。

章本硕再翻汤显的本章说,他本以为找到了那个黑客,又报复回去,汤显的问题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没想到好像更严重了?

汤显的本章说和上一次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多了很多人求装系统、求盗qq号的本章说。

他正要退出,一个作家感言吸引了他的注意。

“汤有点咸我喜欢”:就他吧。黄宇。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黄宇”两个字抓住了章本硕。

他又翻了一遍本章说,愣是没找出来和黄宇相关的本章说。也没发现黄宇的id。

难道只是凑巧?有个同事或者朋友叫黄宇?

黄宇这个姓名很普通,有人叫黄宇也不稀奇。

只是到底什么事,值得让汤显特意发一个作家感言?

直到汤显离开,章本硕都没想明白。

接下来休息十分钟,又是郭小红的咨询时间。

章本硕曾建议过汤显,要不要和郭小红一起咨询,大家面对面交流一下,也许很多问题,很多平时说不出口的想法都能坦白出来。

汤显摇头,坚决不同意。

章本硕也不好强求。

现在想来,汤显不同意也是有理由的。两个人一起咨询,他哪来的自由脱光衣服跳舞,放飞自我?

几次咨询下来,章本硕对汤显有了基本的了解,汤显木讷的外表下,有一颗追求自由的心。

光身子、跳舞,是他解压的渠道。

如果照这条路想下去的话,汤显的所做所为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还要找黄宇求证一下,问他认识不认识汤显。

这时门开了,六六进来。

章本硕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抽屉,生怕里面又多出一条海绵宝宝的内裤。

六六手放在背后,要说话,还在酝酿。

来之前,她呆在吴丽的办公室很久。

跟她商量一件事,怎么送票。

“直说啊。还能怎么说?”吴丽和六六躺在沙发上一起贴面膜,一边嘴不动,用舌头搅着说话。

“直说会不会显得我心急了点?”六六看天花板,一边用手摸头上的包,还好,消肿消得差不多了,不然满头包地去演唱会,被人当成如来多不好。

吴丽侧过身子,拿张白脸照六六,“他都陪你骑了三天自行车、三轮车,还推你车,你心急,他不知道?两个人装糊涂谈恋爱好玩是吗?睡一觉新鲜感都没了!”

吴丽的话触动了六六,对啊!正因为睡了后,吃饭、看电影、骑自行车这些活动都没会丧失新鲜感,才更要在睡之前抓紧做!

否则以后变得和吴丽她们一样,恋爱活动就是变着花样睡觉,这还了得?

“不如这样吧,就说李临多买了两张票,没人去看,邀请他一起陪我去?怎么样?”六六问。

吴丽摇头:“不行。前排的票很贵。他傻啦?一口气买4张?就说我俩本来要去的,有事去不成,这两张票让给你了。”

六六点头,想了会儿,又问:“万一他问起来,你俩有什么事去不了,怎么办?是不是要提前说好?”

吴丽说:“这个简单。就说我俩去玩飞行棋了。”

六六:“飞行棋?”

这时李临推门进来,嬉皮笑脸的,一看两张大白脸躺沙发上,吓得腿软,等看清了是吴丽和六六后,才敢进来。

六六从沙发上跳起,摘了面膜,啪啪啪扇自己几个耳光,紧致皮肤,吸收水分,接着就往外冲。

面膜有保质期,恋爱也是,要抓紧。

李临看傻了眼,一时分不清是六六想不开,还是吴丽说了什么。

等六六跑远了,李临关上门,对吴丽说:“今晚去下飞行棋吧,刚买的全新草莓味的飞行棋,激情红色,光滑表面,你没下过吧?”

六六冲进来,喘着气,脸上湿湿的,还有几个红掌印,章本硕见她不说话,就问什么事?

六六说:“我有两张飞行棋——票,吴丽她俩去不了,说不用浪费了,叫我去,我就一个人,还有一张多,你有没有空?”

“去干吗?看飞行棋?”

“演唱会!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

“哦,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

“我看看日程表。”章本硕开动脑筋想办法,唉,六六也有票,那黄宇给自己的两张票不是浪费了?听说这票很贵的。

可惜归可惜,也只能假装自己没票了。

章本硕看着日程表,正要说“有空”,突然发现日程表后天的格子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全是各种内部培训,一直排到晚上9点。

怎么办?

不看还好,看了,说有空,肯定会被电得很惨。

章本硕犹豫了一下,六六一把抢过日程表,说:“哦,忘了,日程表还没更新。”唰的一下,六六撕掉后天的日程,又放到桌上。

章本硕看六六一眼,你就这样更新?

“好,有空。”章本硕说。

六六点头,又在新的日程表上写上“看演唱会”,这才出去。

六六走出门,手还在抖,迎面碰上来咨询的郭小红,郭小红还谢谢她上次送的面膜,说用了气色都好了,白中带红,咦,你脸怎么这么红?还水水的?

六六说哈哈,可能是爱情的滋润吧。

两人寒暄后,各走各的,六六庆幸刚才自己心狠手快,及时更新日程表,没给章本硕拒绝的机会。

爱情是要争取的。

不过,飞行棋?好玩吗?

郭小红刚进办公室,章本硕就从日程表上收回目光。

六六走后,他一直盯着日程表上的字看。

六六写了“看演唱会”四个字,还在字边上画了个心形圈起来。

可爱。

章本硕下了个简短的评语,看郭小红坐下,马上进入咨询状态。

“章老师,我跟你说——”

“郭女士,你老公的状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他的问题不是人格分裂,也不能单纯说是黑客监控引起的。”章本硕抢在郭小红说话前占领话题,否则任她发挥,半个小时讲下去,又是一场自我满足,却没解决问题的咨询。

“那是什么?”

“倦怠期。”

“倦怠期?”

“你们结婚几年了?”

“八年、九年了吧。”郭小红想了想,突然拍桌子,“倦怠期?他出轨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过家家

“出轨!原来是出轨!我以为他是个码农,想出轨都没机会出轨。没想到他还是出轨了!”

“请冷静,我只说你老公很可能是——”

“出轨!对!就是出轨!难怪我一不在家,他就脱光衣服,为了方便小三!难怪他换新键盘,为了和小三聊天!难怪他上b站看《燃烧我的前男友》还发弹幕!”

“等一下。前面两个我可以理解,上b站发弹幕跟出轨有什么关系?”

“他的微信、qq、邮箱密码我都知道。不是发弹幕聊骚,还能怎么聊?”

发弹幕聊天,亏郭小红想得出来。

章本硕是佩服得很。不过还是要及时纠正郭小红的想法。

“郭女士,我只说是倦怠期,没说你老公出轨。”

“倦怠期不就是出轨嘛!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嫌我人老珠黄,嫌我做菜不放盐,嫌我胖了丑了不好看了不年轻了!”

“那个,你听我解释——”章本硕一头汗,郭小红的尖叫声穿透办公室,他都听到门外有悉索的脚步声,要不是他人品可靠,员工信任他,换了个人,恐怕就直接撞开门,看看发生什么人间惨剧。

“好!你解释。你说、你说他到底为什么出轨!”

“这个,还是先从——”

郭小红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章本硕无语,说解释的是她,说不听的也是她。

你有种六级英语考试的时候试试,看你听不听。

章本硕正想用手语给郭小红解释,郭小红突然冷静下来,抹抹眼泪,说:“章老师,对不起,我失态了。你说吧。”

章本硕给郭小红解释了倦怠期。

人都有倦怠。不管是工作,还是婚姻。

工作倦怠了,可以换个岗位,或者换个工作。

婚姻倦怠了呢?要是处理不好,只能离婚了。

“处理的好呢?”郭小红问。

“处理的好,就继续幸福啊。”

“所以你说他做出那些举动,都是因为跟我过腻了?”郭小红像钟摆在爆发边缘摆动。

我还没嫌他腻,他敢先腻我?

难怪最近作业都交得不积极了!

自己还为他着想,想是不是参加黑客大赛太过操劳,结果他是因为倦怠?

“不一定。不过倦怠的问题其实很好处理。只要有新鲜感就行了。”

“人都腻了,怎么新鲜?”

“换一下角色。”

“我当老公,他当老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家庭分工可以变一下,放手一些自己常做的事让对方处理。这样能增加理解,也加强沟通。”

郭小红低头想了会儿,问:“是不是他跟你说的,想增加零用钱?”

“不是。他没说。”

半小时后,郭小红离开第一章心理回家。

到了家,儿子已经被她爸接回家,一起回来的还有儿子的同学曾欣。

曾欣她妈和郭小红是朋友,孩子也常一起接送。

郭小红硬挤出笑脸和曾欣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曾欣就和嘟嘟在客厅玩游戏。

郭小红准备饭菜,还能听到他俩的对话。

曾欣:“我们来玩过家家吧。我当妈妈。”

郭小红心情不好,听曾欣的话却差点笑喷。

都二年纪的小学生了,还玩过家家吗?

该说女生从小就为家庭做准备吗?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肯定会拒绝这个女孩子的幼稚游戏。儿子虽然比较粘她,但在外面总是装出一副男人的样子。

“好的!那我当爸爸!”嘟嘟举起小碗放桌子上。

郭小红惊了。

儿子居然还有这一面。是为了泡妞隐藏自己的直男属性吗?

两人就开始玩起来,一个扇巴掌,说:“叫你躺沙发上吃虾条,弄的沙发上都是!”

另一个敲桌子:“脚!脚!脚!吃饭抖什么脚!”

两人演爸爸妈妈演得十分传神。

郭小红剁了萝卜丁,放锅里炒,锅响起来,盖过两人的声音。

她想起章老师说过的倦怠期的例子。

处在倦怠期的夫妻,感情逐渐冷漠,看腻了对方,互相指责对方的缺点,再也无法共同生活。老公带老婆出去吃饭,问要吃什么,老婆说随便,问随便点一个吧,老婆说随便。老公这时把老婆随便炒了。

老婆叫老公下次回家不要乱丢袜子,老公说知道了知道了。老婆说你上次上上次就说知道了。老公说我都说知道了你要我怎样?跪下来向你道歉?让我睡一个星期沙发?一个月不准抽烟?我知道了!!!

老婆吼回去:你以为什么事说“知道了”就能解决吗?袜子谁给你洗的?内裤、大衣、换季的被套、枕套、沙发座垫是谁洗的?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洗衣机边上漏水,每次我洗衣服都湿一脚,你有解决过吗?知道了知道了!伺候你的是我啊!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混蛋!

章老师说其实相当一部分感情破裂的夫妻不是因为出轨、家暴、赌博这些大家都理解的问题离婚,而是因为一些日常琐事,甚至是外人看来会很可笑的一些小事,只是时间久了,聚沙成塔,越积越高,最终压垮没有及时维护的感情。

唉,虽然自己就是大人了,可大人的世界真累,真不纯粹。

夫妻相爱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为什么还会倦怠呢?

郭小红不理解。可能是因为教育儿子分走了她大部分的心力,她倒没看腻过汤显,只是偶尔会发些牢骚。

唉,还是孩子们简单。

玩过家家都玩得这么纯粹、质朴,充满童趣。

这时萝卜肉丝炒好,出锅倒盘里,郭小红端桌上。

嘟嘟突然叹口气,说:“唉,要是梦蝶在这里就好了。”

曾欣也跟着叹气,放下化妆镜,说:“是啊,她扮小三最厉害了!听说她妈就是小三上位的。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小三上位吗?”

嘟嘟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种姿势吧。”

郭小红放下心,儿子果然还是纯洁的,没被边上的坏同学带坏。

不过梦蝶她妈真是小三上位?我在家长委员会里这么久,居然不知道?

以后得多去接嘟嘟,和其他家长聊聊天才行。

郭小红摆好碗筷,再回去盛饭,还问曾欣吃多少,曾欣说盛一半就好,我最近减肥。

郭小红看看曾欣脸颊上的肉,再看看自己腰间一圈的肉。

唉,现在的孩子啊!

嘟嘟突然站起来,双手叉腰:“别说小三了。再玩下去,玩到感情破裂,我就能出轨了,哈哈哈哈!”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房地产投资顾问

“曾欣、嘟嘟,别玩了,过来吃饭啦。有你们最喜欢吃的豆腐干。”郭小红咬牙硬是用贤妻良母口吻说出来,力气不用大点,马上就要骂出口。

嘟嘟!你跟谁学的这些玩意!

“妈妈,等一下。还有两句台词。”嘟嘟说。

曾欣已经开始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轨!是我的菜烧得不好吃吗?妈妈不是说过,抓住一个男人要抓住他的胃吗?”

嘟嘟翻开小本子,读出台词:“你见过哪个小三是烧饭好吃上位的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该减肥啦!”

说完台词,两人双目圆睁,瞪了一会儿,然后相视一笑,手拉手坐上饭桌,嘟嘟还给曾欣夹豆腐干,说我妈的拿手菜,我天天吃,你回家就吃不到了,多吃点。

郭小红看着一桌的饭菜,被刚才的台词深深伤害。

她下定决心,要去学校一趟,找家长们好好聊一聊,这游戏到底是哪家的孩子传开的!

吃完饭,嘟嘟和曾欣又要去玩过家家,郭小红叫住他俩,微笑着说该做作业了。

嘟嘟说接下来还要抓小三呢。这游戏的精髓就是抓小三。

曾欣说是啊是啊,阿姨,你要不要扮路人,过来一起骂小三,别担心,台词都写好了,照着念就好了。

郭小红说呵呵,不用了。你们快去做作业,做完作业我给你买冰淇淋。

嘟嘟立马忘了抓小三的事,说好啊,就去做作业。

曾欣还没走,站在郭小红身边,欲言又止。

郭小红说:“知道你减肥,不能吃冰淇淋对吧?”

曾欣摇头:“没事,饭后吃不会胖的。”

郭小红:“听谁说的?”

曾欣:“我妈。”

郭小红洗好碗,收拾完桌子,就坐下来看着门口发呆。

嘟嘟和曾欣在写作业,互相报听写。

郭小红在想倦怠期的事,虽然章老师反复强调倦怠不一定出轨,但是他也没有否认这种可能。

汤显如果出轨的话,小三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年轻?漂亮?瘦?会撒娇?会向他要名牌包包?

等等。

郭小红突然坐直了,眼睛鼓起来。

一听倦怠就想到出轨,一想到出轨就想到小三,自己心火上头,没仔细思考,汤显根本不可能出轨。

理由很简单。

他没钱。

汤显不抽烟,不喝酒,干的码农的技术岗,很少应酬,早餐家里带,午餐晚餐吃食堂,9点以后下班还能免费搭公司大巴。

他不需要钱。就是人情往来也干干净净,都交给郭小红搭理,他一概不管。

汤显更没什么烧钱的爱好,除了上次那个键盘。

总之,以汤显的身家,就算手上有个几百几千块的零钱,他也绝对养不起小三。

别说养小三,就是出去跟小三吃顿饭的钱都没有。

郭小红想通这点,心情畅快起来,又庆幸今天老公加班没早回来。否则自己发火骂他一通,就不可收拾了。

倦怠期,只是倦怠期而已。

就照章老师说的,给他一些小事做,增加点新鲜感。

嘟嘟和曾欣做完作业,郭小红出去给他们买了冰淇淋。

曾欣一边吃,一边问嘟嘟接下来学校活动准备报哪个。

嘟嘟说篮球嘉年华吧。他一直有上金老师的篮球班。你报什么?

曾欣说舞蹈比赛吧。我跟你说个小秘密,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嘟嘟说好的,我绝对不跟别人说。

曾欣说舞蹈比赛要选七名女生,陆老师选了五名,还差两名,黄老师跟她说要不去其他班借两名女生。陆老师说不用了,其他班的女生跟我们班的一样丑。梦蝶她们都哭惨了,恨陆老师恨了一夜。

嘟嘟问那你呢?你就不恨陆老师?

曾欣说我干吗要恨?我妈说了,我瘦下来就好看了。我妈小时候也是这样。

嘟嘟想了想,又问:“你妈也不瘦啊。”

曾欣叹口气,跟嘟嘟说:“嘟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刨根问底了。你再这样问下去,我以后不跟你玩过家家了。”

嘟嘟专心吃冰淇淋。

过了一会儿,曾欣妈妈过来接曾欣走了。

晚上10点钟,嘟嘟一个人看完漫画,自己上床睡觉,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郭小红轻手轻脚出来,这时汤显也回来了,一脸疲容,说是最近公司的项目上线,都要加班。可能要忙一个星期。

郭小红点点头。

她以前就是觉得老公工作辛苦,所以帮他把琐碎的事都做了。

现在不行了。为了新鲜感,为了帮助老公走出倦怠期,要分给他一点小事做。

“老公,那个——报名的事你能不能做一下?”郭小红问。

“报名?什么报名?”

“就是学校艺术节活动,嘟嘟兴致不高,可能他们班的同学都是爸爸带去训练的,他这回也想爸爸陪他一起报名。”

“哦,可以。”

“你抽得出时间吗?”

“就报个名,没事。”

郭小红见汤显应下来,轻轻抱了他一下,亲了一口,“谢谢老公,那报名后的训练也交给你啦。”

“训练?不是说只有——”汤显促不及防,被亲了一口,正要抗议加上的训练,脸却毫无征兆地红了。

郭小红踮着脚尖看老公的红脸,好稀奇啊。

这木头多久没脸红啦。

不就亲他一下嘛。

“嗯,好,训练也交给我。那个,什么事来着?嘟嘟明天早上有篮球课,对吧?我送他去。”

汤显慌里慌张进了书房,关上门,过一会儿,里面又传出敲键盘的声音。

只是这回的键盘声有点乱,像狗爪子按上去,一通瞎按似的,卡卡的,像心跳。

老夫老妻的,哼、倦怠!

看我不把你弄兴奋!

郭小红挥挥拳头,又去拖地了。

拖完地,她切了苹果,盛在盘里,开了书房的门送进去。

书房没开灯,只有屏幕和机箱的灯亮着,投在汤显脸上,忽明忽暗的。

郭小红把盘子放桌上,正要出去,又停下来,看了一圈,问汤显:“旧电脑呢?”

“卖了。”汤显盯着屏幕,瞳孔反光。

“卖谁了?”

“网上的。”汤显额头上滚下一滴汗。

郭小红本想顺着问下去,卖了多少钱,可看汤显这紧张样,又想到章老师的话,放些小事给老公做,增加些新鲜感。

零花钱也是新鲜感吧。

一台二手电脑能值多少钱?当初也不过是三千块钱买来的,还包括屏幕。

现在卖出去能有五百块就不错了。

瞧他这样,好像我抠着钱不让他花似的。

“早点休息,吃完了盘子放着,我会收拾的。”郭小红说完走出书房,轻轻带上书房的门。

郭小红一走,屏幕上的光就变了,换成一大片的白光照得汤显脸亮得像瓷。

屏幕上是一个聊天窗口。

汤显:票还有吗?

房地产投资顾问:有。月票、推荐票都有,你要几张?

汤显:我要演唱会的票。

房地产投资顾问:对不起,和上个客人搞错了,谁的演唱会?

汤显:最小公倍数。

房地产投资顾问:兄弟,后天就开了,你现在才问?很难买到啊。

汤显:你不票贩子吗?

房地产投资顾问:呸!你才票贩子呢!你全家票贩子!钱少的,买票加价卖出去,这叫票贩子,犯法。钱多的,买几套房子加价卖出去,这叫房地产投资,不犯法。我钱多,什么票都收,房票、演唱会票、电影票、飞机票、月票、推荐票,再加价卖出去。这是合法投资买卖!请叫我房地产投资顾问!

汤显:顾问。第一排,一张。价钱好商量。我一定要拿到一张票,我就靠这个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草帽

郭小红今天又去找章本硕咨询。

昨天只不过试了一下,新鲜感就来了。

汤显没什么大变化,但是那眼神、害羞的脸、局促的手,她可都看得出来。

咨询后,章老师给了她两张演唱会的票,说可以跟她老公一起去看,促进一下感情。

郭小红先是拒绝,怎么好意思,这票很贵吧?章老师你没人陪一起去看吗?

章老师说有了,票多出来,不用就浪费了,郭小红才收下。

收到票后,她问汤显有没有空,汤显说不行,公司要加班。

这在预料中,又是嘟嘟的报名,又是训练,老公最近还这么忙,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自己再找个人一起去就好。

不过想一想,多久没去看演唱会了?五六年了吧。

郭小红在衣柜前挑了半天衣服,换来换去,在试衣镜前转得头晕,还是没定下来。

长裙太保守,短裤太短,上衣大妈风不时尚,唉,穿什么好呢?

郭小红最后只挑了个大草帽,好像要去沙滩吹海风似的。

果然,草帽够大,就能遮出美来。

郭小红看看时间,要去接嘟嘟放学了,就赶去学校。

在班级门口,好几个家长站着,郭小红看到曾欣妈妈,上去打招呼寒暄。

曾欣妈妈说你这草帽好漂亮。

郭小红假装疑惑,“是吗?”

一边站在栏杆,向外看,压压帽檐,要是有尾巴,她早就翘起来了。

虽然年纪大了,由少女向大妈过渡,连感情都进入倦怠期,可自己的美貌还没完全消散啊。

难怪刚才进学校,一路上不止大人看,连路过的学生们也都扭头看,还咬耳朵窃窃私语。

果然以我的魅力,稍微放下身段,勾引几下,什么倦怠期、可能出轨,都给我退下!哇哈哈哈!

郭小红内心独白,要一个人绝对能笑出鼻涕泡来。

不过这里是班级的走廊,人来人往,注意形象、注意形象,看楼下还有那么多学生抬头看我呢。

难道从下往上看的我更漂亮?

郭小红吹着风,眯起眼,看被对面教学楼切出一角的蓝天白云,还有下课后,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打闹的小学生们,整个人都快飘起来。

“看!”一个小学生在一楼空地上,指着郭小红大喊,叫来同伴。

郭小红心跳了下,又马上镇定下来。

淡定、淡定,都是当妈的人了。被人夸漂亮怎么了?

“她是要成为海贼王的女人!”小学生叫得惊天动地,周围一圈同学也跟着大叫:海贼王的女人!

郭小红不再扒着栏杆往外看,一步步退到墙边,她虽然才33岁,但觉得更年期已经冲她招手了。

这帮小兔崽子,什么品味?当我不知道海贼王吗?

可恶啊!!!

郭小红开始质疑自己当初花大力气把儿子塞进这个学校读书的决定是否正确。

当初听说八小是名校,才过来的。

可名校的学生为什么都是这副德性啊!

先是出轨版过家家,再是指着戴草帽的家长喊海贼王,忍不了!

曾欣妈妈这时候问郭小红学校艺术节给孩子报了什么比赛。

郭小红按下复仇的心,笑眯眯说:“我不清楚。都交给我老公处理了。应该是篮球嘉年华吧,毕竟上金老师的篮球班这么久了,底子还可以,你呢?”

曾欣妈妈说:“舞蹈啊。不过好的舞蹈老师不好请。而且班里的女生实力比较弱,还缺两个名额,凑不齐人,头疼啊。你老公真好,孩子的事都有参与,哪像我老公,孩子什么活动、家庭作业的都不管,抛给我。说是孩子教育交给我,他负责赚钱养家,也没见他拿多少钱回家,尽在外面浪。”

郭小红谦虚地笑一下,附和着夸几句,说男人忙事业是对的,教育归根结底不都是钱嘛。

她一边和曾欣妈妈闲聊,一边在想要不要问那件事。

其实是两件事。

一件是小三出轨版的过家家游戏到底是哪个学生传出来的。

一件是梦蝶她妈妈是不是真的小三上位。

不过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件事。

证实了梦蝶她妈小三上位后,那么小三出轨版的过家家也只有梦蝶才能设计得出来,那贴近生活的台词,和出轨、抓小三的路线设计,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郭小红看了一圈,边上几个家长,这时老师也布置好作业出来了,曾欣第一个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出来,来不及问了,只能下次了。

曾欣妈妈跟郭小红说再见,还要曾欣谢谢阿姨昨天的款待。

郭小红突然有了灵感,抓住曾欣妈妈的手,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曾欣妈妈说有啊。什么事?

郭小红拿出演唱会的票,说朋友送的,老公加班去不了,要不我俩一起去吧。

曾欣妈妈拿过票看了看,尖叫,说是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还是第一排!这票价黑市上都炒到一万多块了!而且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郭小红问你喜欢最小公倍数?

曾欣妈妈摇头:“不是喜欢。是信仰!春节去参加初中同学会,碰上初恋前男友,我红着脸说好久不见。他黑着脸说好久不见。我接着说你变帅了。他接着说你变胖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整夜整夜地听最小公倍数的歌,《燃烧我的前男友》,没她们的歌,我可能又会暴饮暴食胖个几十斤!谢谢你!嘟嘟妈!我一定去!”

呃,《燃烧我的前男友》还有这么好的疗伤效果。

也好,去了演唱会,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聊八卦。

郭小红看着曾欣妈妈和曾欣走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曾欣妈妈是因为被前男友伤到,才听《燃烧我的前男友》。

我老公呢?

他也有前男友?

郭小红打个冷颤,赶走这个荒诞不经的念头。

这时嘟嘟收拾好书包走出来,看到郭小红愣了一下,不敢靠近。

郭小红冲他笑:“怎么?认不出妈妈了?”

嘟嘟这才笑出来:“妈妈,你戴个草帽我差点认不出来。”

郭小红:“漂亮吗?”

嘟嘟:“漂亮。”

郭小红拉过嘟嘟,搂着他,心里美滋滋,没白生你,嘴巴真甜。

嘟嘟:“不过,这衣服——”

嘟嘟上下扫了郭小红几眼,微微摇头。

郭小红心一紧,“衣服不好看?”

她出来时,也觉得衣服是不是太老气了。可太花的,又不敢穿出来,生怕别人说捆得像肉粽子。

看儿子的反应,自己还是太保守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

嘟嘟品评:“不是不好看,而是跟草帽不搭。”

郭小红欣慰,瞧瞧,谁家的儿子,这么会说话。

她问:“那要跟什么搭?”

嘟嘟:“最好穿上红背心,蓝裤衩,和人字拖。”

郭小红努力想了一下,想要点头赞许嘟嘟的品味,可总觉这搭配画面上有点诡异。

红背心?蓝裤衩?人字拖?

嘟嘟见妈妈不理解,就拿来妈妈的手机,解锁,搜索,然后转给郭小红看。

郭小红看到一张图片。

大草帽、红背心、蓝裤衩、人字拖。

上方一行大字:海贼王路飞同款。

第五百九十章 端正思想

嘟嘟把手机还给妈妈,看妈妈脸色不对劲,上次考试考八十三分时,妈妈也是这个脸色,不对,比上次的还要糟糕。

他本能地远离狂暴巨兽老妈,背着小书包哒哒哒地跑远,再停下来,保持安全距离。

郭小红又笑起来,冲儿子招手:“嘟嘟,过来。”

“过来干吗?”

“你是我亲生儿子,快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

六六家。

“去看演唱会了。要穿什么?”

六六站在衣柜前,指着一整排的衣服问吴丽。

吴丽一手托着下巴,沉思。

六六拿了件外套套纸人身上,问:“这件怎么样?”

吴丽还在沉思。

六六心虚,不好看?又换了件衬衫套纸人身上,“这件呢?”

吴丽还是不说话,眉毛拧出竖纹来。

六六继续换衣服套纸人,“这件?”

吴丽放下手,叹气:“能别套纸人上吗?看来看去都像寿衣。”

“哦,这件外套还真是寿衣。”六六说,佩服吴丽的眼光,又去衣柜里拿了一件,说:“这件是男款的。好看吧?穿上去可精神了。”

“买寿衣就算了,你为什么要买两件?”

“老板推荐的,说好事成双。我想也有道理,就给我未来老公买了一件。”

“嘘——”吴丽扑上去,捂住六六的嘴,惊恐地往外看。

隔了会儿,没听到声音,这才放下心。

“还要不要谈恋爱了?还要不要男朋友了?”吴丽沉着脸训六六。

六六低头数扣子,委屈地说:“要。”

“那就再也别说这种话!至少别在章本硕面前说!知道吗?”吴丽早就从李临那里听说了章本硕的心思。六六好是好,但爱好太特殊。

正因为六六这个恐怖爱好,才让章本硕犹豫不决。

“知道了。”六六说。

吴丽拉六六到客厅坐下,跟她强调:你现在的问题不是穿什么衣服的问题。而是要端正思想的问题。

“端正思想?”六六不明白。

吴丽说:“从生物繁衍的角度考量,你在竞争章本硕上,有着巨大的优势。”

“什么意思?”

“1975年,生物学家扎哈维提出了缺陷理论,认为动物界那些付出代价的行为或者身体特征是身体状况和基因品质更为优良的信号。比如说孔雀华丽而无用的尾部,只有更有活力的个体才能在不影响其免疫系统的状况下,发展出最为突出的性别特征。”

“不懂。”六六看着吴丽的嘴唇上下翻动,每个字都懂,连起来一片就不懂,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章本硕给她上课时的情景。

为什么,在第一章心理做了这么久的助理,可这些咨询师一开始说专业术语,我就犯困。

“举个例子,比如说人类中有相当一部分的群体喜欢挑战刺激和危险性的任务,比如高空跳伞,高楼跑酷,无保护徒手攀岩等等。从事这些运动的人往往有更充沛的精力、更优良的基因去主动挑战风险,从遗传角度,也更吸引异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喜欢看恐怖片,追求刺激,章本硕才看上我的?”六六开心了。原来自己惹人爱,还有理论基础啊,扎哈维,谢谢你啊。

“不,我是说你胸大。”吴丽怜悯地看六六胸一眼。“胸大说明你依赖于雌激素的脂肪积累够多,表达出来的隐性生物信息就是主体较高的雌激素水平,而雌激素水平正是丰腴多产的基础和标志。”

“胸大好生养?”六六又泄气了。

“对。”

“这跟端正思想有什么关系?”六六问。

“很有关系。以你胸大的生物学优势,20几年来,追求者却很少,你有反思过是什么问题吗?对,就是你独特爱好的缘故。正常情况下,当追求者数量足够多呈正态分布时,美男的数量相对稀少,会处于正态分布的顶端。”

六六听到正态分布就抓狂,要去倒书柜翻出高等数学补课。都是不好好学习的锅,谈个恋爱,听个恋爱咨询,智商都跟不上。

不对,好像正态分布高中就教了,高中吗?初中?小学奥数?啊啊啊!不管了。

六六自暴自弃,你爱说啥说啥吧。

……

“总之,我的意思是,你一生中遇到美男子的机会是极其稀少的,尤其在你的样本量小的可怜的状况下,还能碰到章本硕这样的大帅哥,不想被其他女人抢了,就要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这就叫端正思想!”

“明白了!我一定端正思想,所以我要怎么做呢?”六六摩拳擦掌,终于翻过了概率论的篇章,进入她能听懂的部分。

“很简单,暂时抛掉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爱好,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到寿衣、纸人或者相关事物,都不会兴奋的。”

“好,我抛掉!”

“然后——”吴丽突然伸出食指,挑起六六的下巴,“穿骚点。”

“穿骚点?要不要这么直白?”六六害羞了零点三秒,马上急切地问道:“怎么骚?”

吴丽很满意六六好学的态度,拉着六六回到衣柜前,指着一排的衣服,说:“先把寿衣丢掉,纸人挪到一边去。”

六六照做。

“再把普通长裤、普通短裤、普通上衣扔掉。”

六六照做,衣柜空了一大片。只剩下几件是她以前办party时的cos服。

吴丽把剩下几件衣服集中到一起,一件件往六六身上比,一边评论。

“记住你去演唱会的目的,不是去听歌,不是去追星,也不是去享受恋爱气氛的,目的只有一个——”

“撩汉!”六六坚定道,端正思想后,六六目标明确,干劲十足。

“对。所以,着装搭配的核心也是为了撩汉服务的。讲究的是骚而不浪,浪而不妖。”

“看,这件紧身裤就很好,适合演唱会时蹦跳,在唱到副歌:前男友我的天敌,燃烧我的前男友那一段时,你拉着他的手跳起来,上身搭配上抹胸上衣,极度吸睛!”

“有抹胸上衣吗?”吴丽问。

“没有。”

“没事,我借你。不过你穿可能有点紧。”吴丽左看看,右看看,很羡慕六六的身材。

“对了,演唱会的场地会比较黑,你还可以试试吊带闪片裙,黑暗中闪闪发光,很适合你。”

“不常穿高跟鞋的话,穿双猫跟鞋过去就好了。”

……

隔着一堵墙,李临站在客厅的大白墙前踱来踱去。

“演唱会穿什么,这是个问题。我有一个基本指导思想,八个字,你仔细听好。”

章本硕坐着,认真听。

李临说:“骚而不浪,浪而不妖。”

第五百九十一章 逛街打球

章本硕想了一会儿,说不懂。

“你知道女生对男生的评价标准中最常见的词是什么?”李临问。

“干净。”

“对,就是干净。但这个干净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干净,而是一个社交场合上的安全含蓄复合概念词,包含多层次多维度的需求,因人而异。干净可以指人品上的干净,也可指身体上的干净,还能代指帅、清秀、服装搭配、为人处世、家世背景、有钱没钱……”

李临看着章本硕,很是羡慕:“你很干净。”

“所以我随便穿?”章本硕问。

“不!随便穿是可以,但那是去针灸、去飞行棋时才能穿的,别说随便穿,就是坦蛋蛋都随你便。但现在是去看演唱会,去约会。一定要打扮得体才行。”

得,又绕回来了。

“怎么打扮得体?你说不出来,我去问张一帆,他拍电影,肯定有专业的服装师能提供专业意见。”章本硕说。

“别别别,我说。穿西装。”

章本硕看李临,“去演唱会,穿西装?”

李临:“对,休闲西装,里面穿长袖polo衫,等到了场地,人一多,再假装热,脱掉西装,这叫塑造反差感。”

章本硕点点头:“可以。”

李临笑开一嘴,“那当然。以我的经验——”

“只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没西装?”

“有。只是——什么叫长袖polo衫?”

李临看章本硕那张精致的脸,长长叹了口气,白瞎了这么帅的脸,为什么基本的穿衣搭配都不会?

“算了,你先把西装穿出来给我看看。”李临说。

章本硕进房换衣服,过了会,出来,站在白墙下。

李临看他,沉默。

章本硕也看李临,等他下评语。

半天,李临开口,嗓子都有些沙哑:“你——这西服什么牌子?”

章本硕:“不知道。”

“哪里买的?”

“忘了。”

“多少钱?”

“500。”

这个章本硕记忆深刻,刚参加工作时,想着上班要穿西装,就咬牙花500块买了一套。

现在看是小钱,那时可是笔大支出,以致于一想起来就隐隐肉痛。

李临又不说话,绕着章本硕一边转,一边咬嘴上死皮。

章本硕被李临看得脊背发冷,怕他绕到背后,双手结印,来记千年杀。

“本子,你知道女人最傻的时候是什么吗?”李临问。

章本硕摇头。他虽然是个咨询师,但说实话,感情、女人、穿着打扮这类的事不如李临懂得多。

“是第一次穿吊带裙上街的时候。”李临说,又问:“那男人最傻的时候呢?”

章本硕读懂李临眼中的意思,自觉地说出来:“第一次穿西装的时候?”

李临点头:“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第一次穿西装去面试。所以,走,买衣服去。”

李临拉着章本硕往外走,出了门,等电梯,听到隔壁门响,吴丽拉着六六出来。

四人对视了几眼,六六看章本硕笑眯眯,拍了拍他肩,问你这西服哪里买的?挺新的。

李临一脸羞愧,太对不起兄弟了,忘了叫他脱了西装再出来。

李临为挽救章本硕形象,转移话题,指着天花板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啊,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小鸟儿在歌唱。

吴丽瞪他。

李临切入正题,问:“这么巧啊,你们去干什么?”

吴丽代六六回答:“逛街。你们呢?”

李临:“打球。”

六六:“球呢?”

李临:“借别人的就好。”

电梯到了,四人站电梯里,没人说话。

电梯门开了,四人在楼下分开。

李临带章本硕直接去百货商城。

一家西装店门口,一个女人拉住一个男人说:“天气热了,要勤换衣服,你看,袖口都黄了,领口也黑了。”

“谢谢,我知道了。”男人要走。

女人拉住他不放,两眼泪汪汪:“别这样,试试这件衬衫,挺适合你的。”

“我不试。”

“在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好吗?就试一下。价格也不贵,才2888。”

“滚!我都说了不想买衣服!你谁啊!”男人甩掉女人的手气乎乎走了。

女人眨眨眼,眼里的水汽消失,又开始搜索下一个目标。

“你好,两位先生,请先看一下,本店专注男士西装二十年,高端品牌私人订制,商务、休闲、娱乐、修身应有尽有,采用意大利亚平宁山脉进口面料,30针/厘米超高密度工艺,顶级意大利工匠200道工序缝制而成,永不起皱,职场精英人士必备。”女人一口气说完。

李临带章本硕进去逛。

“请问是哪位先生买衣服呢?”女店员跟过来问。

李临指指章本硕。

女店员看着章本硕双眼发光。

章本硕生怕女店员又像刚才那样拉着自己的手不放。

“有什么需求呢?主要在什么场合穿呢?”女店员问。

李临正要说话,章本硕怕他又说出“骚而不浪,浪而不妖”的名言,忙把李临拉到一边,抢答:“约会穿的。”

女店员看着章本硕和李临紧握的手,眼中很是失落,“约会?哦。约会的,这几件的款式比较休闲,修身,请问先生你是受——你是受什么文化影响最深,喜欢美式、英式、意式还是中式呢?”

章本硕松开手,沉思了半秒,然后看李临,果断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听起来,好像在问要上什么菜似的,不能理解。

李临跟女店员站在一排衣架前挑衣服,一边挑一边看章本硕几眼。

女店员:“单排扣西装配枪领,强烈的电影明星感,可攻可受,可糙可嫩,再配上这件马甲,丰富颜色层次,增加视觉内涵,脱衣时尽显修长身材,弯直随意。你觉得怎么样?”

女店员还在努力找出攻受一方,否则无法确定客人品味,没办法给出专业化的建议,就跟打篮球分不清哪边是自家篮框,生怕射错篮一样,好难受啊。

李临:“太精致了。他喜欢简单点的。”

女店员眼睛一亮,就像学会尺规作图一样,她觉得自己再多问几句,就能分清弯直了。

“简单的,那就这件。这件从表面造型上来说和刚才那件没多大区别,但穿上去就会发现它的不一样。全在面料上。好的面料能让你笔挺起来,透气、轻便、贴身、性感。你觉得适合你的男——男性友人吗?”

李临摸了摸面料,觉得可以,虽然跟去超市敲西瓜一样,敲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西瓜也不会说我甜请吃了我吧,就是大家都在敲,他也敲,挑衣服也一样,摸是摸不出来,但总要摸一下。

他叫来章本硕,让他试一下。

章本硕拿着西装去更衣室试。

楼下女装层。

吴丽一边摇头,一边走过一排排衣架,指尖撩拨衣服就算,绝不多看一眼。

店员跟在后面问:“美女,想要什么样的?”

六六跟在后面早挑花了眼。她不常逛街买衣服,一路走来,腿早酸了。

吴丽说:“裙子。”

店员问:“哪种裙子?”

吴丽说:“浪中清新,婊中高级。”

第五百九十二章 高手

咦?高手!

店员从吴丽精准的话语描述中嗅到了高手的气息。

能如此准确地描述穿衣需求的女人,百中无一。

店员抖擞精神,面对挑战。

“约会穿的?”

“是。”吴丽瞥了店员一眼,行家。

吴丽进这家女装店,看了一圈,就改变了主意。

原本她打算让六六穿紧身裤,配抹胸上衣,或是吊带闪片裙,可看了这家店的衣服后,她冒出个更好的想法,也许六六穿小吊带裙会更好。

吊带闪片裙在黑暗环境中杀力极强,配上六六的大胸,是夜场男睛杀器。

只是婊气略高,群伤范围、溅射效果出色,单体伤害不高,而且也有可能造成反效果。

这次演唱会一行,确实是去撩汉没错,但准确来说,只是撩章本硕这一个“汉”,不用那么夸张。

还是小吊带裙好,清新和性感的风格交织在一起,体恤日常的得体规矩,又款待一个人偷想的浪荡,单体杀伤力max!

“哦,这样啊,看那位美女的身材,我推荐本店的镇店之宝。这件法式超仙女森系甜美小吊带连衣裙子。”

店员拿出一件黑色小吊带,在六六身上比划。

吴丽眼睛一亮,叫六六站好,对着衣服和人来来回回看了几趟,越看越满意,就推六六去更衣室换衣服。

六六从更衣室出来,穿着小吊带,走路都拢着脚小步走,吴丽吹口哨,鼓掌,活像个女流氓。

楼上,章本硕从更衣室出来,李临吹口哨,店员微笑,这就是爱情的样子,不依赖不攀附,你开心时他比你更开心,只做彼此的灵魂伴侣,好美。

李临说:“转半圈。”

章本硕转半圈,背对李临。

李临激动地从后面抱住他,“本子,穿这身,稳了!”

店员也激动了,尺规作图终于分清尺子和圆规了!

楼下,吴丽说:“转一圈。”

六六说:“好的,等等。”

六六蹲下紧了紧球鞋鞋带,屈膝单腿跪在地上,预备、跑!

跑出去,绕了商场一圈,喘成狗回来。

“怎么样?”六六问。

吴丽和店员面面相觑。

吴丽不好说,想:傻子!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

店员不好说,想:高手!穿吊带裙都能跑这么快!

……

“妈妈要去看演唱会了,爸爸在加班,你在曾欣家好好写作业,听曾欣奶奶的话,知道吗?”郭小红给儿子打电话。

“知道了。妈妈,写完作业能玩过家家吗?”嘟嘟问。

现在郭小红一听“过家家”就头痛,“玩吧、玩吧。”

反正就你和曾欣俩也玩不出花来。

“太好了。曾欣奶奶,你可以演狐狸精了!”嘟嘟的声音渐远。

郭小红深呼吸,默念演唱会、演唱会,别让这小兔崽子坏了我今天的好心情。

郭小红和曾欣妈妈出发,去演唱会。

到了体育馆,外面已经聚了不少人。

有人还扛着大音箱放最小公倍数的歌,《学霸恋爱公式手册》、《吃大象的鱼》、《燃烧我的前男友》,边上竖着一面旗子,白底红字。

“跪求演唱会前排贵宾票,可指导小学生二年级以下数学作业,不包括《举一反三》奥数题,可卖萌,可肉偿。”

还有人拿着麦克风清唱改编版《燃烧我的前女友》,抗议最小公倍数性别歧视。

更多的人拿票排队入场,还有人坐在男友肩膀上,提前眺望舞台,搜寻最小公倍数的身影。

后面的人大叫:“要不要脸,两个大男人骑什么肩膀?”

好不容易轮到曾欣妈妈和郭小红,保安看了她们的票,说是vip,请走vip通道。指了指边上。

郭小红不气反喜,vip吗?

曾欣妈妈又开始感慨,说这票肯定很贵,你朋友挺厉害的。

听她意思,好像要高价卖给体育馆外求票的那些狂热粉丝似的。但终究抵不过坐前排和最小公倍数一起高喊烧死前男友的快感,还是和郭小红走向vip入口。

两人走了一段长路,到了舞台前第一排坐下。

回头望去,体育馆上层的位置都已坐满,只留下零零散散几个缺口,有穿黄色制服的粉丝应援会骨干分区域面向观众席坐好,挥舞着黄色荧光棒,指挥大家应援。

vip区域还有一半空着。

郭小红看了一圈,一种有钱真好的优越感就涌上来,又想到章老师,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老公的咨询费加起来,可能都还没这一张票贵。

她正想着,目光滑过一个人,莫名地熟悉。

熟人?

她身边的朋友大多是主妇,平时的活动就是围着老公、孩子转,谁有闲功夫来看演唱会?

她正要再看几眼,曾欣妈妈突然尖叫起来:“椰子!椰子!家暴的椰子!快看!吕佳!吕佳!”

曾欣妈妈手上肉多,不对,她身上哪里肉都多,情绪激动,拍下来没收力,全拍郭小红腿上,啪啪地脆响,像用沾水的萝卜打鼓。

郭小红硬被逼着往舞台上看,看到最小公倍数几个团员在后台出口处整理衣服。

她后悔穿裙子过来,大腿火辣辣的,外烫内冷,痛化作丝儿游走。

等痛过去,曾欣妈妈跳起来,挥舞荧光棒,冲着舞台大吼:“啊啊啊!椰子!我爱你!打你男友再用力点!”

郭小红再去找那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看了会儿,放弃,看看时间,离演唱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本来是和曾欣妈妈聊八卦的最佳时机,至少能把梦蝶妈妈是不是小三上位这个问题搞清楚,可是看曾欣妈妈陷入疯狂的状态,一直跳,一直叫,周围三米的地面都震动起来,她就知道聊八卦是不可能了。

郭小红只能低头玩手机,假装不认识边上这个尖叫的行走肉山。

她发消息给老公:“老公,你在干吗?”

汤显:“加班。”

郭小红:“哦,好的。辛苦啦。晚上想吃夜宵吗?”

汤显:“想。”

郭小红:“晚上吃夜宵对身体不好。”

汤显回个生气的小人表情。

郭小红调戏老公成功,心情大好,哼,倦怠!

也不想想当初我怎么泡到你这木头呢!跟我玩。

郭小红跟着体育馆内的音乐哼起歌来。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前男友我的天敌。

——燃烧我的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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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幸运观众

全场灯光关掉,只有观众的手机和荧光棒的光。

整个体育馆安静下来。

舞台大屏幕亮起,最小公倍数八个成员的剪影投在屏幕上,全场欢呼。

音乐声响起:

学霸的恋爱总是这么简练

爱情的公式只有这么长,从来不收敛

迭代、迭代、迭代

……

《学霸恋爱公式手册》,最小公倍数的第一首大热曲。

踩着“迭代”的节奏,最小公倍数走到舞台前,普通观众区的人们在黄衣粉丝骨干的指挥下大声应援。

郭小红不像那些粉丝专业,坐下来,好好欣赏表演就是。

虽然不是最小公倍数的狂热粉丝,可她们的歌确实好听,挺有路人缘。

一次次的重复运算

你会得到云彩、海岸线、山脉和肺的图案

这就是学霸的恋爱公式手册

迭代、迭代、迭代……

郭小红听得直皱眉头。

不是最小公倍数唱得不好听,而是身边的曾欣妈妈用全身的肉嘶吼,跟着唱,完全盖过了最小公倍数的声音。

郭小红后悔带曾欣妈妈来看演唱会。

她想离远一点,至少先保住自己的耳膜,曾欣妈妈却一把抓住郭小红,像提小鸡似的拉起来,用眼神鼓励郭小红:跳啊!唱啊!快活啊!

郭小红勉强笑了一下,踮起脚尖晃几下算蹦。

这时台上的吕佳唱嗨了,跑到舞台边缘,递下话筒。

不要啊!

郭小红就像看慢动作一样,吕佳那话筒明明是伸向曾欣妈妈身边一个男人,那男人也发出高频尖叫,凑嘴过去。

曾欣妈妈也没用手,横跨一步,就占了那男人位置,那男人弹飞出去,不知摔到哪里。

郭小红眼睁睁看着曾欣妈妈抓住吕佳的话筒,踮起脚,张大嘴。

郭小红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耳朵。

其他观众朋友们,你们自求多福吧。

“这就是学霸的恋爱公式手册!”

“迭代!迭代!迭代!”

被浓硫酸洗过的嗓音回响在整个体育馆内。

一半的观众捂起耳朵,以为音响出了故障。

一半的观众还陶醉在之前的歌曲余韵中,没意识到之后的杀猪唱法有什么问题,还以为改成了摇滚版。

只有一个人在享受、在放纵、在快活。

曾欣妈妈两手抓住吕佳的话筒,全身的肉都颤起来。

“迭代!迭代!迭代!”

郭小红离曾欣妈妈更远了,怕一会儿身边的粉丝暴动,痛打曾欣妈妈顺带连她也一起打了。

还好吕佳面带微笑,手上使劲,趁曾欣妈妈沉醉吼麦无法自拔,一把夺回话筒,跑到舞台另一侧去调动观众情绪,再也不敢过来。

音乐在继续,曾欣妈妈也跳出一身汗,喘着坐下来,捂着脸,抖着肉,好像在哭,又像在笑。

郭小红看曾欣妈妈不对劲,靠近她坐下来,问:“怎么了?”

曾欣妈妈没抬头,一直捂着脸,现场的声音很大,郭小红还是听到了曾欣妈妈的哭声。

台上一首歌唱完,最小公倍数八人并排站好,向台下粉丝问好,曾欣妈妈还没抬起头,泪水倒是流出指缝。

郭小红想抱住她,安慰她,可是曾欣妈妈的肩膀太宽,搂不住,郭小红只能放弃努力,静静坐在她边上。

“大家好。我们是最小公倍数。公约数们,你们好呀!”吕佳说。

台下粉丝欢呼。

曾欣妈妈哽咽着说:“他说我胖。”

郭小红拍曾欣妈妈的肩头肉,义愤填膺,“你那初恋前男友太过份了!哪能当面说女人胖的!还说的是前女友!太过份了!”

曾欣妈妈放下手,一脸的泪水,“不是我前男友。是我老公。”

“你老公?”郭小红呆了一下,接着骂:“太过份了!哪能当面说女人胖的!还说的是自己老婆!”

“对嘛!他还说了不止一次!”曾欣妈妈坦露心声,抓住郭小红的手,跟她说起被老公说胖的经历。

“他第一次说我胖,是有一次去超市,我看到有个体重秤,就站上去,结果什么都没显示,我有点慌,超重了?超出显示范围?有没有这么夸张?老公跟我说站在电磁炉上了。我这才松口气。然后他说我是不是胖了?我说没胖。他说没胖为什么站电磁炉上很慌张?”

“我很生气,说我很慌跟我胖有什么关系?打了他一下,他说我太过分了。我说他才过分,先说我胖。他还委屈起来,说你先胖我才说的。”

“第二次,看电视,我坐前面,他坐后面,我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吃到一半,摸不到零食,回头看,他把零食藏起来,我叫他交出来,他不肯,说我胖。我说你有种再说一次?他说为什么不能再说一次?这跟说天是蓝的一样。我气死了。”

“第三次。中午只有我俩在家里吃饭,我嫌麻烦,给他煮了粉丝,分好后,觉得可能不够吃,又煮了些年糕,加自己碗里,吃到一半,他不看手机了,老是瞅我,我吃得也不开心了,放下筷子,吼他:我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他说吃了。那次以后,我就报了泰拳班。”

“泰拳减肥?挺好的。你看,你不是知道怎么解决吗?你老公虽然表达方式差了点,但还是为了你好——”

“我学了泰拳,以后他敢再说我胖,我就一肘砸他个稀巴烂!”曾欣妈妈竖肘,护住脸,做了个标准的泰拳手势。

郭小红无语凝咽。你有打人的心,分点到减肥上,早就成功了。

不过她也知道要说出来,戳痛曾欣妈妈敏感的心,怕是要当场翻脸。她可不想被这座肉山般的女人泰拳肘腿打出萨瓦迪卡。

曾欣妈妈唱了、哭了、也倾诉了,终于恢复平静。

她很感激郭小红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边,听自己倒情绪垃圾,打扰别人过来看演唱会,曾欣妈妈很不好意思,票还是郭小红送的呢。

曾欣妈妈要报答郭小红。于是她就死命夸郭小红老公的好。

说现在的男人有几个像你老公这样的,工作又好,又照顾家庭,从来不去外面浪。

郭小红说哪有哪有。他也就偶尔帮我洗洗碗、拖拖地,叫他拿衣服去阳台上晒他打死都不肯。

曾欣妈妈说你老公就是好。别谦虚了。我跟家委会里几个妈妈聊了,七个有六个都怀疑老公出轨,要么就是跟女人暧昧,就是没证据。我们讨论了一圈,最后推举出来的唯一好男人就是你老公了。天底下男人都出轨了,你老公也不可能出轨。

郭小红说那是他没钱,哪有女人会看上他?

曾欣妈妈说怎么可能!我们家委会评选家委会美男前三,你老公可是稳居第一啊!

郭小红终于忍不住问了:为什么家委会又是讨论这个,又是评选美男老公的,我怎么都没看到?

曾欣妈妈说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又建了个家委会二群——

曾欣妈妈刚说完,脸色一变,突然跳起,高举双手蹦起来,作享受音乐状。

混蛋!把话说完!家委会二群是什么意思?现在压根就没放音乐!你假装摇摆唬谁呢!

郭小红对曾欣妈妈仅有的一点同情都烟消云散,难怪她当家委会的会长以来,群里的人发言就不积极,冷冷清清!

“好!接下来我们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与最小公倍数共舞。吕佳,你来挑。”

主持人将选择权交给吕佳。

体育馆又沸腾起来,比开场时还要热闹。

男人的叫声响,女人的叫声更响。

“选我!选我!吕佳我爱你!”

荧光棒挥舞起来,像百万只荧火虫飞出草丛。

后排的观众明知不可能选中,也祈祷十万分之一吕佳眼瞎的机率,叫得比前排更大声。

“就他吧。坐在第一排,戴面具,穿西装的那位男士。”吕佳指向vip席。

摄像机跟进,舞台大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有如石雕。

面具上画着一个派大星。

全场唉的一声叹气,接着又鼓起掌来,为这个幸运的男人。

主持人问:“为什么选这位男士呢?”

吕佳眨眨眼,俏皮道:“因为我喜欢派大星啊。”

工作人员引导那个男人走向舞台。也许是过于激动,面具男走得很慢,两只脚像刚坐麻了似的,好几次差点摔在台阶上,倒是惹起不少笑声。

曾欣妈妈还在假装跟随音乐舞蹈。

郭小红一直盯着那男人的背影,好熟悉、好熟悉、就是刚刚看到的那个人。

到底是谁?

男人终于站到吕佳身旁,主持人采访他:“先生,请问叫什么名字?”

“汤——汤——”男人舌头打结。

“汤汤?”

“嗯。”

“嗯,好,汤汤先生,享受这一刻吧。朋友们,下一首歌是《吃大象的鱼》!”

啊!

曾欣妈妈欢呼,蹦跳,掩饰刚才家委会二群的尴尬,更怕郭小红追问她是谁先提议要建二群的,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吧?

只能假装沉浸在音乐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郭小红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到撕裂《吃大象的鱼》的前奏!

汤显!

那人是汤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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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事情不会再糟了

我老公呢?

我老公不是在加班吗?

我老公不是在等我看完演唱会,给他带夜宵吗?

为什么!为什么老公会在台上?

为什么他要一个人戴面具、穿西装来看演唱会?

我不是邀请他一起看演唱会了吗?

有女人!一定是有女人!

郭小红尖叫到嗓子沙哑,身体痉挛,这回轮到曾欣妈妈离郭小红远远的,不就建个二群吗?其他家长觉得你太强势,想找个地方一起吐槽你才开的啊。要不要这么夸张?

那男人走路也就算了,一开口说话,虽然只两个字,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郭小红还是认出来了。

废话,自己老公,生活在一起将近十年的老公,就是咳嗽一声,也能认出他来!

郭小红看向汤显刚才的位置。

那个小三是谁!她要——

汤显的空位左边是个男人,右边也是个男人。

哪一个是老公的“前男友”?

还是说,两个都是?

最没可能的恶梦成为现实。

郭小红差点晕倒。

本应是最熟悉、最了解的枕边人,却背叛了她,还是为了男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枕头变成了刀,趁她熟睡时,插了她一头的刀片,痛入梦境,恶梦不断,再也醒不过来。

这时台上音乐响起,大屏幕上出现一条游在空中的鱼,下方是广阔的大草原,象群在迁移。

面具男坐在舞台中央一把椅子上,最小公倍数全员轮流在他身边热舞,台下口哨、起哄声不断。

一群男人、女人都看得眼中火起,一个个都忍不住代入,要是让我坐在那个位置,我才不戴什么派大星的面具呢!

不对,不可能。

郭小红又观察了会儿,汤显空位边上那两个男人不可能是汤显的前男友。

因为那两个男人搂到一起了。

排除了前男友的可能后,郭小红没有轻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老公的种种可疑活动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问号,最后落在一个问题上。

他哪来的钱?

演唱会vip区第一排的票,黑市炒到一万多块,就算早早通过正规渠道买到,也要好几千。

单凭他卖了那台旧电脑的钱,根本不够。

他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汤显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吕佳挑中,做幸运观众。

来之前,他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去商城买了西装,单排扣西装,面料上乘。是女店员强烈推荐,说刚刚就有两个男人买了一套,穿上后,又搂又抱,开开心心走了。

他本不想买的,价钱贵不提,穿上后还让两个同性搂搂抱抱——

等等,这样岂非更好?我穿上去后,气质大变,就算让熟人看到也认不出来。

汤显就买了。

为了确保安全,还去商场顶楼,儿童玩具店里买了个派大星的面具。

这样身体和脸面同时伪装。只要不是在演唱会现场当面撞上都没事。

然而他就是这么惨。

刚花了一万五千块从票贩子那里买了一张第一排的vip票,还没开心多久,老婆就过来跟他说要不要去看演唱会。

他当时对着电脑,页面还停在刚支付完的界面上,心差点跳出来。

他一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有下跪认错的,有强词夺理、转移注意力,有赶快收拾手机、充电器、换洗派大星内裤和海绵宝宝内裤出去躲上一阵子的。

最终,念头过多,大脑过载宕机,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只对着屏幕发呆。

郭小红可能以为他正在专心工作,脑子一时还没转回来,又补充了一句,说是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你有没有兴趣?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汤显负隅顽抗的心,只想喊句老婆,抱住她大腿认错。

原来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老婆看破了。

他转过头来,正要说话,郭小红又说票是章老师送的,不去就浪费了。

汤显再看老婆的眼神,没看到上次他买了机械键盘后,老婆盛怒的那种眼神,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章老师送的票。

他摇头,说去不了,还要加班。

老婆说是吗?那我再找找其他人,就出去了。

老婆一出去,汤显就慢慢坐在地上,全身的肉绞成一团,说不出的痛,呼吸都痛,想到就痛。

早知道章老师送票,他干吗还要冒着巨大风险买票?

虽然他早已经计划好了后路,万一事情败露,还有挽救的机会。

但是,终究还是心痛啊!

票钱加上西装的钱,他不知还要接多少私活,才能攒起来。

痛过之后,汤显重新镇定下来。

之前的那些只能算作沉没成本,再去计较,只会把自己心情搞差,还不如尽情享受。

对,尽情享受。买了就不要后悔。放眼未来,想想看,第一排,离最小公倍数触手可及的地方。

至于老婆也会去演唱会的事,他一点都不担心。这可是五万人的演唱会,又是晚上,再加上自己买的可是vip中的vip,第一排的位置,老婆的票多半是主办方送出赠票,位置不会太好的。

然而,等他进场后,找到位置坐下来,一切如他预想的那样。

没看见老婆,也没有其他因素打扰,除了边上两个位置的男人说他们是一起的,能不能换一下,他说不可以。那两个男人用幽怨的眼神盯了他好久,让他有点不爽外,其他一切都好。

这期间,老婆还发消息问他在干吗。

他也照常回消息,让老婆调戏了一下。

然后,演唱会开始。

最小公倍数在舞台两侧又跳又唱,吕佳还把话筒递给一个粉丝唱。

那粉丝唱出一股泡硫酸的猪肘子味,呛得汤显耳朵冒烟。

他捂住耳朵,看过去,很生气。

不会唱就不要唱!我来不是听你吼麦的!有没有公德心?

然后,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影子。

演唱会人很多。

vip区不大,但也有几十米长宽,不比普通观众区挤,可也没多少空地。

再加上舞台灯光忽暗忽明,边上又都是耸动的人群,就算刻意要找一个人,也未必能找得到。

可就算如此,汤显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影子的本尊。

曾欣妈妈。

为什么?

因为影子够胖。

光是轮廓就占了两个人宽度,再加上那被硫酸洗过的嗓音,是她没错了。

曾欣妈妈来了,该不会——

汤显看到了老婆郭小红。

他坐下来。

左右两个男人的手正握着,放在他椅子上,他一屁股坐下,硬是分开两个男人的手,那两男人狠狠地瞪汤显,汤显也不管了。

老婆居然在vip区!

还是第一排!

事情不会再糟了。

我和她刚好被舞台分开,左右两侧。

她看不到我,这么多人,她也不会无缘无故走过来。

她没发现我,没发现我。

要是发现了我,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而且我还戴着面具,穿着从来都没穿过的西装,又坐在椅子上。

她不会认出我,就算我站在台上,她都不会认出我。

“就他吧。坐在第一排,戴面具,穿西装的那位男士。”吕佳说。

汤显与其说是自己上去的,倒不如说是被工作人员拉上去的。

他站在台上,瞥了台下的郭小红一眼,他看不清郭小红的脸。

只能安慰自己,事情不会再糟了。

我戴着面具,我穿着西装。她认不出我来。

主持人问:“先生,请问叫什么名字?”

“汤——汤——”

啊!啊!我为什么要说话!我为什么要说话!

台下的郭小红身子震了一下,音乐声响起,汤显似乎听到尖叫声,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老婆在尖叫。

他被吕佳按在椅子上,椰子、carry、jennie她们围过来,绕着他跳舞。

要是以前,这绝对是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画面,可现在变成现实了。

他安慰自己,事情不会再糟了。

坐下来,最小公倍数围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们身上。我反而安全了。老婆不会认出来的。

就算有怀疑,只要打死不承认就好。反正没露脸。

至于声音,声音很像的人也很多啊。

嗯,事情不会再糟了。

这时carry凑近他,说:“我跟椰子打赌,你戴面具一定是因为你很帅,对不对?”

汤显正要说话,还好想到台下的郭小红,只是点头。

他心里美滋滋,是啊,事情不会再糟了。享受吧。

然后他脸上一凉,carry揭开他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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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谁?

汤显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全场一阵叹气声,没完没了的那种。

要是我坐在椅子上就好了。

大家都这么想。

只有两个人例外。

曾欣妈妈看看大屏幕,又看看椅子上那个西装男,推推郭小红,不太肯定:“那不是嘟嘟爸爸吗?”

郭小红往边上看,看了一圈,就是漏过正前方那个一层楼高的大屏幕,“哪里?哪里?”

“那啊!嘟嘟爸爸!他也来演唱会了?”曾欣妈妈问,八卦之火都快烧透脑壳了。

“哦,对啊。他也过来。”郭小红含含糊糊。她这时恨不得爬上去,把汤显拖到舞台下,一路拖回家,好好拷问一下。可是现在曾欣妈妈在边上,她还记得那个没有自己的家委会二群,要是让曾欣妈妈看出什么来,不用第二天,十分钟后,家委会里所有家长就都知道了。

总之,家丑不可外扬。

“你不是说他加班吗?”曾欣妈妈嗅到什么,几秒前,郭小红分明在尖叫,那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开心。

“哦,他是最小公倍数的铁粉,加完班赶过来了。”郭小红解释,然后又冲着台上尖叫,好像是叫老公玩得开心点的意思。

曾欣妈妈又上上下下扫了郭小红几眼,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找不出来啊。

那感觉就像第一次家长会,梦蝶妈妈出席时,她本能地给梦蝶妈妈下评语,作为一个妈妈而言,她是不是打扮得太骚了点?

果然后面的流言证实了她的本能判断。梦蝶妈妈是小三上位。

现在郭小红和她老公也是这样。这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

汤显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carry摘掉他面具的一刻,他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舞台上,接受数万人的目光注视,那汇聚起来的目光凝成实质,刺透他身上一切伪装,把最细小的念头想法暴露在众人面前。

完了,他彻底完了。

就算郭小红之前没看到,现在也看到了。

就算现在没看到,那些视频、演唱会的粉丝直拍也把自己的脸清清楚楚地拍进去了。

自己死定了。

偷偷说加班,其实买了高价的黑市票,来看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

如果只是单纯犯了这一个错误还好,问题是还会引发出后续一系列的问题。

追根究底,探寻底层逻辑,找出bug,不是码农的专利,老婆也会。

郭小红会问他哪来的钱买票,别说是别人送你的。

然后就会顺藤摸瓜,拉出一条大鱼,就是他一直偷偷接私活,攒私房钱的事实。

这件事可能比他偷偷去看演唱会更打击人。

汤显呆呆坐在椅子上,舞台上风很大,刮着他的脸,像扇耳光。

他不用想象,就能清晰记起郭小红发火的样子。

负面情绪。负面情绪。

章老师,你说过要正确处理负面情绪。

在这种情况下,老婆生气很正常,对吧?

可我还是很怕啊!

汤显朝台下看去,舞台的灯光照下来,他身边亮了一圈,舞台下黑乎乎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源。

他似乎看到了曾欣妈妈的宽影,老婆应该就在她边上吧?

可是他没看到郭小红。

音乐声还在流淌。

伴着非洲鼓的节奏,进入副歌部分。

非洲大草原上,大象、狮子、猎豹、河马、羚羊、鸟群在奔跑,吕佳高音rap攒射,台下粉丝集体站起来,随着音乐摇摆。

这一刻,音乐通过空气、血脉的震动,仿佛结成神秘的咒音,将所有人的情绪连结在一起。

从台上往下看,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就像大屏幕上动物迁徙的航拍画面,动物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绞成一条条灰线,再绘成一条笔直的黑线,沿着河流,一路向东,烟尘蔽日。

汤显的血冲到头顶。

作为最小公倍数的铁杆粉丝,他听到这里就知道这首歌快要结束。

最小公倍数还在他身边热舞。大象、狮子、老虎……还有最近椰子新编舞出来的黄金脆皮猪。

反正都是死。

迟早的事。

死前爽一把吧。

把该做的都做了,回去以后再好好认错。

至于私房钱的事,无所谓了,我都花光了,用在这次演唱会上。

汤显突然站起,冲到第一排,站在吕佳和椰子中间。

吕佳、椰子吓了一跳。

carry还以为自己摘了面具,让这位粉丝羞愤难当,别看她们的歌曲舞蹈热情奔放,可粉丝中还真有不少害羞内敛的人。

她捡了面具就要递过去,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

carry看到惊人的一幕。

那个粉丝在跳舞。

夹在吕佳和椰子中间跳舞。

吕佳跳大象,椰子跳老虎,他在跳黄金脆皮猪。

大象和老虎普通的粉丝都会跳。

可黄金脆皮猪是椰子教导沈书影时才新悟出来的,不是真正的铁杆粉丝可能见都没见过。

他跳得可真好啊!

那妖娆的身段、妩媚的表情、发力贯到指尖的动作,充满野兽奔跑时的爆炸力量,又有节制地表现出来,不会喧宾夺主。

只不过动作都反了,应该是私底下看着屏幕练习的缘故。

台下先是哄笑,看汤显跳得不错,又喝起彩来,演唱会的气氛再度热烈爆炸。

曾欣妈妈也忍不住跳起来。

只是别人跳舞,见手见脚,曾欣妈妈跳舞,只有一座小山左右横移,上下发颤,圆滚滚的一团,像搓面团。

曾欣妈妈一边跳,一边看台上的嘟嘟爸爸,有点失望。

原来真是铁粉啊。

不是铁粉,不可能跳到这种程度。

郭小红原地跳,冲台上挥手,瞎叫一通,好像鼓励老公。眼睛却像熔化的红铁凝成一块黑,死冷死冷地盯着汤显。

章本硕坐在第一排看台上的汤显跳舞,吃了一惊。

汤显戴着派大星的面具上台时他只觉得眼熟,等摘下面具时,才认出是汤显。

然后看他快乐跳舞,很是欣慰。

同样是第一排,他的位置最好,离舞台只有一步,手一搭就能跨上去。

看汤显跳到忘我的样子,当初咨询给他的负面情绪建议,应该已经消化吸收。

不过看他跳成这样,回家后不知该怎么跟他老婆解释。

帮人帮到底吧。

汤显为了规避老婆的负面情绪,弯弯绕绕地做了这么多事,不能让他白废了。

同样作为男人,虽然还没结婚,但章本硕很理解汤显的想法。

章本硕掏出手机,给黄宇发消息。

章本硕:“你在颁奖现场了,对吧?”

黄宇:“是。对不起,邀请你去演唱会,我却没法亲自招待你。上次沈书影的事还想当面谢谢你。”

章本硕:“没事。一会儿你如果得奖了,要说感谢致词的话,能不能帮我加一个感谢的人?”

黄宇:“没问题。不过能不能得奖还不一定。章老师,我要感谢的人很多,但最要感谢的人还是你。没有沈书影的话,《燃烧我的前男友》不会这么成功。”

章本硕:“不要感谢我,感谢另一个人。”

黄宇:“谁?”

第五百九十六章 含蓄一点

黄宇收到章本硕发来的名字,看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是谁。

要是丁铃在,还能问问丁铃,可丁铃现在在演唱会上。

不过章老师特意拜托的事,黄宇当然要照做。

章老师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用意。

黄宇坐在前排的领奖人区,闲得发慌,心里挂念着演唱会的事。

一切顺利吗?没发生什么意外吧?让女鬼从电脑里爬出来的设计反响怎么样?

镜头晃过来,黄宇冲镜头微笑,镜头过去,他又低头沉思。

不过章老师特意发信息过来,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意思?

这次的奖我稳拿了?

六六借口上厕所,溜到后台,后台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根本没人理她。

来之前,丁铃就跟她说过,让她到后台来,丁铃给她设计了一个舞台告白环节,绝对一箭穿心,干净利落。

说实话,六六骑过自行车,尝过恋爱的累与痛后,也觉得差不多了,不想再磨叽下去,该告白告白,该睡就睡,别整虚的了。

丁铃的安排很合她的意思。

至于什么女生主动向男生告白,会不会有点掉身价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在其他狐狸精勾引我老公之前,先把他睡了,这才是当务之急。

黄宇去颁奖现场,丁铃主持演唱会,很忙,只跟六六说进了后台,直接进服装室,会有工作人员指引她下一步的行动,一切听指挥就好。

六六穿着小吊带,双手背背后,笑眯眯的,一路点头和人打招呼,马上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白,好紧张,好期待啊。

其实她本来不想搞这么大。

就在章本硕家里洗个澡,用口红在满是雾气的镜子上写个“我喜欢你”四个字,然后尖叫,引章本硕进来,指着镜子说:“我洗着洗着,镜子上就出现这四个字!”

然后章本硕看完镜子上的红字,再看自己,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哈哈哈——

完美的爱情陷阱,接下来发生的事当然就是两个人一起洗澡了。

不行,要冷静,六六一边找服装室一边劝自己不要这么色。

在骗个老公回来之前,要淑女,要正常,谨记吴丽的教导:自己的择偶优势在于突出的第二性征,而不是那独特的恐怖爱好。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喜欢家里衣柜挂寿衣的女人。

所以,正常一点,正常一点。

现在的正常收敛,是为了以后的放纵变态。

睡了他,他就是我的人了。

六六终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服装室,是个带窗户的小房间,窗户里黑黑的,只有些衣服的剪影立着,好像一具具直挺挺的尸体,泛着苍白的尸光。

六六很喜欢这种氛围,开了门进去。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塑料味,一排排的衣架,地上还堆了一座小山的衣服。

墙角还有些开了一半的纸箱。

六六不急着开灯,转了一圈,停在一件白衣前。

这件白衣横开双袖挂在衣架上,好像一个钉在木头上的人,衣摆长到能当裤子使,白衣边上还有个黑长的假发挂下来,乍一看,好像一颗头叉在边上。

六六绕着那白衣看了又看,很欣赏这衣服的素净,穿上去,再戴上假发一定能吓到不少人,偏偏又没有什么血啊、假鬼脸之类的东西。

这才是大恐怖啊。至简风格,我喜欢。

这时门突然开了,啪啪几声开关响,灯光炸开,像小鱼散开又聚拢,一下下啄六六的眼睛。

六六站在白衣前,缩了眼看,一个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急匆匆进来,看六六站白衣前,吓了一跳,问:“你进来不开灯干吗?”

六六还没反应过来。

工作人员耳麦里又发出哔哔的响声,工作人员一边点头一边说:“马上过来,我正在催了。嗯、嗯、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你,快点换上衣服出来。”工作人员指着六六,语速极快,插不进一张纸。

“哪件衣服?”六六看了一圈,很是可惜。

这人应该就是丁铃说的安排我告白的那个人吧?

不过怎么又要换衣服?

这件小吊带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挑下来的。

“就这件啊!快!台上都在等了!就差你了!”工作人员急着直跳脚,指指那件白衣还有假发,又按着耳麦,说:“好的好的,马上过来,马上过来。”

工作人员带上门,在门外吼:“快点!”

六六不明白,不就告个白吗?这么急干吗?看电视里都是360度慢镜头旋转,亲十秒能拍个十分钟呢!

赶早班车似的,告白还有气氛吗?

不过想想这是别人的演唱会,肯抽时间让自己跟章老师告个白,丁铃姐已经相当够意思了。自己不能再奢求太多。

反正告白也只是走个形式,重点还是回家睡他。告白快一点也好。

六六换下小吊带裙,套上白衣,戴上假发,正要出去,又怕其他人进来把小吊带裙弄脏,就把裙子挂在白衣的架子上,然后开门出去,还想在窗户上影一下,看看效果,工作人员又开始催着她走了。

六六跟着工作人员往舞台走,一路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各自频道内沟通,脚步匆匆,语气火爆。

“烟花呢?倒计时准备。”

“炸点通知姑娘们没?炸伤了人怎么办?”

“电脑道具!电脑道具卡轨道上了!”

“实习生!实习生跑哪去了?”

六六拽着白衣衣脚,一路小跑,跟着工作人员到了舞台边上,外面的音乐声和粉丝的应援声撕开一条口子灌进来,好像入海口河水冲起海沙似的,各种声浪和工作人员的叫声混在一起,吵成一锅粥。

工作人员半蹲下来,指着舞台下方一个半敞着的长型黑盒子,凑在六六耳边大声说:“看到那个盒子没?”

六六点头,像棺材,我喜欢。

“蹲进去,一会儿会升上去,听到烟花响,就爬出去。知道吗?”

六六比个ok的手势。

不愧是丁铃姐安排的告白活动,简单易懂。

工作人员看看六六,似乎这时才有空看她的脸,发现是个漂亮女生,醒觉刚才一路过来,自己是不是太粗暴了些,吓到她了,最后放软了口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六六。六六三十六的六。”

“好。三十六,爬进去,小心头。去吧。”工作人员拍拍后脑勺,提醒三十六注意,就走了。

六六相当无语地看着工作人员走开,三十六,什么逻辑?

六六半蹲着,鸭子步进去,蹲在箱子里,手扶着边上斜来斜去的钢架,这才发现箱子是个敞开式的起落架,下面还垫着一层机械装置。

六六听头上的音乐,地板都在震动,又开始胡思乱想,该不会直接弹上去吧?

我要以什么姿势落地比较酷呢?

等等,告白!

啊啊!

告白要说什么我还没准备好呢!

这么多人,我总不能说心里话吧:本硕,我喜欢你,我想睡你!

这该多害羞啊!

还是删掉多余的话,含蓄一点,注意尺度。

嗯。那就——

本硕,我想睡你!

第五百九十七章 小茹

“周老师好。”闻健在走廊上碰到周老师,鞠躬打招呼。

周郝点点头,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做事不知道怎样,但态度真是不错。

“你忙什么?”周郝问。

“丁姐叫我接待一个客人。”闻健说。

周郝说好好干,跟着丁姐前途无量,拍拍闻健的肩走了。

总算手头上的事告一段落,周郝可以喘口气,他回到临时办公室坐下,拿出这次的名单核对起来。

这次演唱会准备时间短,丁铃又提出许多新的设想,要求不能完全照搬mv中的场景,要改造成适合演唱会的布景,任务多、人手缺,忙得焦头烂额,最后方案好不容易定下了。黄宇又临时加了个新点子,要求女鬼爬出电脑,燃烧前男友。

伴舞都选好了,各自都有任务,哪来的人扮女鬼?而且黄宇要求的还是爬出电脑后,围着前男友热舞一段,不是光爬出来吓人就行。

还好舞蹈总监通过关系,介绍来一个学妹,说虽然不是舞蹈专业的,但从小学芭蕾,大学还是街舞社的,舞蹈能力是专业级的。

这样才把空缺补上。

周郝看着名单,想起刚才那个女生的样子,身子莫名地发冷。

那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三十六?

好古怪的名字。

刚才被舞蹈总监催成狗,一直没时间细看三十六,现在想想,舞蹈总监推荐的人真合适啊。

脸相清秀,眼睛也灵光,就是看着一点时,眼神有点呆,不说话时,就那样穿着白衣站那里,换个场景,真能把人吓死。

这种清冷的气质也是练芭蕾练出来的?

周郝对了一遍名单,直看到末尾最新手写加上的名字“小茹”,还是没看到三十六。

嗯?记错了?还是看漏了?

这次演唱会聘用的临时人员比较多,都要凭名单核对后发放工资。

三十六怎么会不在名单上?

周郝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三十六”,甚至连个“六”字都没有。

周郝放下名单,抬起头,不知怎的想起那女人穿着白衣,慢慢爬向升降台的画面。

闻健往服装室走去,他刚进白旗集团,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丁铃也交给他一项重要任务,说是接待一个重要客人。

虽然没有直接服务到最小公倍数,闻健有点失落,但是听丁铃说“重要客人”,他又提起精神,这是他就职以来,第一项重要任务,绝对不能搞砸。

闻健一边走,一边回想丁姐交待的话。

“在服装室碰到她后,就带她到体育馆顶层的贵宾观景房。”

“把这袋东西交给她,说是我还给她的,摆在我房间里不合适,谢谢她的好意。”

“还有尽量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尽可能配合她,她如果说还需要练习的话,也要陪她练习。”

丁铃说了很多,闻健一一拿笔记下,然后问丁铃:“丁姐,还有吗?”

丁铃揉揉额头,看了闻健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这重要的任务交给闻健,“其实要是我不这么忙的话,这件事本来应该我亲自做的。只是黄总去的颁奖现场,演唱会有太多事要我看着——”

“丁姐,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闻健生怕丁铃把任务交给其他人做,挺起胸膛,就差写血书保证。

“好吧。还有,那个客人有点特殊的癖好,你看了不要惊讶。好了。去吧。”

闻健记下来,接过丁铃递来的袋子,转身离去。

他不明白这个任务有什么难的。

除去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什么陪她练习,满足她一切需求外,不就是带她从服装室到体育馆顶层的贵宾室吗?

这个任务要是完成不了,我就白读这么多年书了。

闻健趁时间还没到,为了确保安全,还走了好几趟,在服装室和体育馆贵宾室间来来回回,最后挑了一条人少的路,确保不会打扰到客人。

闻健到了服装室门口,他隔着窗户看到里面有个人影站着。

“这么快就到了?”闻健吃了一惊,该死,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好时间,让客人等我,这怎么好?

闻健敲敲门,门开了条缝。

里面传来响声。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闻健问。

“可以。”一个女人的声音,竟很甜美。

闻健脸一红,还没见到人,光听声音他就有恋爱的感觉。

他紧了紧拳头,告诫自己,房间里的是丁姐的重要客人,收拾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注任务、专注任务。

闻健深呼吸几口,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外面的光漫进来,薰浓了一屋的塑料味。

一个女人站在一个十字衣架前,转过身来,看着闻健,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家的狗狗突然生急病,我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就马上赶过来,还是迟到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闻健连忙摆手,脸都红了。

这么可爱的姑娘,明明是我迟到,为了照顾我的面子,还向我道歉。

天哪!

闻健本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的富商,或是贵妇,没想到重要客人会是这么年轻漂亮清纯的姑娘,好像还在读书的样子,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两颊红扑扑的,像擦了粉。

他突然犹豫起来,要不要带她走另外一条路,长一点的路,这样就能和她多走一段路,听她多说几句话,多看她几眼。

不行、不行!

闻健!你不能辜负丁姐对你的信任,把客人安全快速地带到贵宾室,然后听候客人的差遣,这才是你要做的事。

闻健侧身让开一步,说:“请跟我来。”

女生点点头,跟着闻健出去,到了门口,突然又停住,闻健也停下来,扭头看她。

女生回头看看屋里的衣服,迟疑了下,问:“那个——不是要换衣服的吗?”

闻健在头脑中把这个任务模拟了几百遍,也曾想象重要客人可能会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比如说去便利店买肯德鸡汉堡和薯条,薯条一定要用便利店的关东煮的汤水泡过,最后再从柜台架子上拿一个杜蕾斯,52mm的。

可他从没想过会有换衣服的要求。

现在的有钱人都流行到演唱会再现换衣服的吗?

闻健只迟钝了零点几秒,马上就想到了丁铃跟他说过的话:“还有尽量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尽可能配合她。”

闻健点头:“请。”然后贴心地替女生带上门,在门外背对着窗户站好。

过了会儿,女生出来,换了一件吊带裙。

她还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不住拉裙摆,拉了几下,发现衣领向下坠,裙子的胸口不知为什么有点松,她更不敢拉了。只好小步走路。

还好这条路人不多。

表演、表演,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

女生安慰自己。

领路的男生在前面走着。这条路好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女生略微心安。

她来迟了,本来慌得要命,这机会是她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却因为狗狗软糖发急病,来迟了,路上她又担心软糖的病,又怕一来就被工作人员骂,说因为她一个人耽误了整个演唱会的进度。

结果前来接洽的工作人员这么有礼貌,不急不躁的,让她安下心来。

多温柔多体贴的男生啊。

要不是还要表演,真想把他的手机号码问到手,至少也要知道他的名字才行。

不行!你想什么呢?表演、表演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等表演结束后再说。他难道还会逃了不成?

她又走了几步,见还没到目的地,路上又没人,马上就把刚刚的念头抛了。

她咳了一声,问:“我叫小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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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练习

“啊?”闻健呆了会儿,等意识到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女生不可能问第三个人时,才醒悟过来。

他回头看那女生,眼睛跟烫到似的,马上垂下去。

那女生之前穿着普通的上衣裤子过来,他已经觉得美到不行,换上吊带裙后,他更加不敢直视。

“我叫小茹,你呢?”小茹又问了一次。

“闻闻健。”闻健舌头打结,脚也差点绊在台阶上。

“闻闻健?”小茹重复了几遍。

闻健本想纠正的,却没了勇气。

只是闷头赶路,脚却越走越慢。心里一直重复着那个名字,小茹、小茹,胸中嘭的一声,像炸开一朵花,那朵花的名字就叫小茹。

他走得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

体育馆的贵宾室到了。

这里是体育馆观众席的最高点,独立一个房间,正面的窗户能俯瞰整个舞台,房间里还有直播电视,可以看到舞台上的每个细节。

闻健开了门,心中很是惆怅。

人送到了,他的任务也快结束。

“就是这里?”小茹走进房间,看着一桌的西餐、长烛、红酒、玫瑰花,恍惚了一下,之前在服装室的疑惑又跳出来。

她来演唱会是扮鬼的。

舞蹈总监明确告诉她,她的任务就是在舞台上,爬出去,“点燃”前男友,然后和伴舞一起共舞。

共舞的部分以她的舞蹈功底稍微练一下就行。

重点在于爬出电脑的那段动作设计,要够阴森,够恐怖,让在场五万名观众尖叫起来,让他们体会到你对前男友的冲天怨念,这样的表演才算合格。

好好干。表现出色的话,以后机会很多。说不定能被黄总看上,选进白旗集团做练习生。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可是既然是扮鬼,为什么服装室里的衣架挂了件小吊带裙?

其他衣服也有,可只有那件衣服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她穿出来后,闻闻健也没有说穿错了。

还有,不是去舞台上做准备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透过窗户,看到舞台,就像一个小方块,只能隐约看到上面的人。

啊!我明白了!

之前来迟了,看闻闻健不紧不慢的温和态度,她就起了疑心,现在才算想清楚。

“我是在这里练习?”小茹问。

“对。练习。”闻健点头。

他的心也定下来。些许疑惑也被小茹这句话冲散。

丁姐是说过陪她练习的话。

没错。她就是丁姐说的重要客人。

不是我接错人了,也不是我想象力太丰富。

小茹如释重负,果然,时间还没到,这个地方是让我做练习用的。学长真的很照顾我,上台前还安排我练习。

想通一切后,小茹以专业眼光重新审视房间布局,顿时看出许多名堂来。

桌上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咬在嘴里可以假装长虫钻肚,抖动时,更能表现出长虫的狰狞钻力。

边上的番茄酱就不用说了,是作血包用的,看那黏稠的程度,再抹些意大利面进去,放在肚子上,还可以假装肠子流出来或是胃袋破裂。

肠子还是胃袋?

肠子吧,更有视觉冲击力。

小茹觉得自己没读医。比起那些专业的舞者,自己可能在动作上先天不足,但是在舞台设计和动作编排上,医学生的专业知识也能带来巨大优势。

房间没开灯,只有蜡烛自然是为了营造气氛。

红酒可以用来作喷射型血浆,或者浇一头上去,全身浴血,只是可惜了身上这件小吊带裙,挺漂亮的。

等等,学长之所以把小吊带裙放衣架上让我穿,可能也是提醒我要从生活化场景入手,构思舞台动作,不是简单地扮成鬼吓人。

嗯。我知道了。

只不过还缺个东西,一个可以把这些恐怖元素都串起来的东西。

小茹正在沉思,作为一个医学生,最不缺的就是鬼故事的素材,短短几秒钟,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她已经结合的歌词,想出了一个女鬼冤魂头七回来报复前男友的故事,故事的开始是前男友还没等前女友头七过完,就迫不及待地另结新欢,邀她一起吃烛光晚餐。

结果吃到一半,那女人被前女友附身,吃意大利面吃到一半吐出来,呕出无数沾血长虫,向前男友爬去。

前男友要逃,女鬼发威按住前男友,点燃蜡烛,凑近前男友的脸,问前男友:“你该说什么?”

前男友惨然一笑说:“谢谢宝贝儿点亮?”

女鬼摇头。

前男友沉思,又说:“记得蜡烛下面放蛋糕?”

女鬼撅起嘴,提示前男友。

前男友恍然大悟:“许愿!你要我许愿是不是?”

女鬼呼的一声,吹灭蜡烛,“不,是鬼吹灯。”

开头结尾都有了,起承转合,结尾笑点也都有了。

这个鬼故事我编得好极了。要是晚上在宿舍里说,保准吓得舍友喊我爸爸。

只是——

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这么复杂的动作,没人配合,就我一个人怎么编排?

小茹看房间里的电视,最小公倍数正邀请粉丝上台做互动游戏,眼看游戏就快结束。不是下首歌,就是下下首歌了,时间不多了。

她看到闻闻健站在门口,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突然有了想法。

“闻闻健,你有空吗?”小茹问。

“没有。有——我有!”闻健看着小茹,正想到以后他和小茹结婚,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上小学,女儿上幼儿园不知是要报私立,还是报公立。

公立的环境好,有操场,夏天不会为了省电不开空调,但是规矩多,活动多,家长辛苦点。私立——

小茹突然问他,他下意识地答应了。

小茹拉他进来。

闻健手心冰凉凉的,像摸了块玉,魂都快飞走了,飘到天花板上又反弹回来,总算恢复点意识,还记得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墙角。

丁铃跟他说过的,要配合客人练习。

“我要做什么?”闻健问。

“什么也不要做,只要闭上眼睛,坐在这里就好。等我叫你,你再睁开眼。知道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小茹拉着闻健,踮起脚,够到闻闻健的肩膀,按他坐下。

闻健的魂又开始在身体里晃荡,在肉里呆不住,只想着飘出去。

如果这就是丁铃姐说的重要任务的话,他愿意一辈子做下去。

烛光、西餐、玫瑰花、红酒……

是要和小茹共进烛光晚餐吗?

难道是丁姐看穿了我大龄单身优质青年的本质,假借布置任务之名,安排我相亲?还是和这么漂亮可爱的女生相亲?

呜呜呜,丁姐,你对我太好了!谁特么说白旗集团福利没其他大集团好的?我呸!

闻健闭上眼,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忍不住幻想,该不会脱了衣服吧?

不行!龌龊!下流!你不是贱人。要尊重你的相亲对象。

想点其他的。

嗯,她该不会脱了裙子吧?

啊啊啊!

闻健快疯了,好奇心逼着他张眼,理智却按死他的眼皮,一定要照小茹的话去做。

他不知等了多久,只听到窗外隐隐传来粉丝们的欢呼声,好像快要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好了。闻闻健,你可以睁眼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

听小茹的声音,闻健反而不急着睁眼了,生怕一睁眼,才发现这是场梦,是个泡泡,是烛光照射玫瑰花投进他心里的影子。

一切都只是他躁动而年轻的心幻想出来的。

闻健终于按住心中的忐忑,慢慢睁开眼。

前面什么都没有,小茹的座位是空的。

嗯?人呢?

贵宾室不大,闻健早早适应了烛光,再加上窗户外面投进来五颜六色的彩光,他看得很清楚,椅子后面也没人。

闻健转头向后看去。

后面也空空的,只有之前他放在墙角的袋子。

这时腿上一痒,闻健向下看去,桌布下伸出一只手,慢慢揭开桌布,一张脸露出来。

一张惨白的脸。

两只眼圆圆地瞪着,全是眼白。

眼下两道笔直的血痕,像是绷带上渗出的血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零二章 预备动作

小茹很伤心。

本以为这是梦想与爱情双丰收的一天。

当最小公倍数的伴舞,给自己的舞蹈履历上添上浓厚的一笔。

要到闻闻健的手机号码,这么温柔帅气的男孩子不多见啊。

可是两个都泡汤了。

她看到电视里那个白衣女鬼在舞台上抢过麦克风,大声喊:“本硕,我想睡你!”就知道自己走错地方了。

不是练习,不是排练,只是自己搞错了,闻闻健也搞错了。

接着她又想到自己拿隔离霜涂白了脸,番茄酱画血泪,钻桌子底下吓人,还端着红酒绕闻闻健跳舞,她就羞耻到想关掉手机,与世隔绝24小时,不和任何人联系,尤其是闻闻健。

就算别人对你有好感,都被你作没了!

她现在才知道闻闻健眼中那震惊的神色是什么意思:神经病啊!

啊啊啊啊!

一想到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化白脸鬼妆跳舞,还撒红酒,小茹就想用手刨地,挖个坑钻进去,过个冬,等来年春天,枝头变绿,鸟儿求偶歌唱,再钻出来重新生活。

没脸见人了,彻底没脸见人了啊!

经历过失败、羞耻的双重打击后,小茹本以为今天不会再难过了,结果总监给她发来消息,说软糖死了。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小裙子死在宠物医院里。

她整个人都懵了。

一个人在服装室里哭。

哭到一半,想到穿错了别人的衣服,不能哭脏了,擦干了眼泪,一边换衣服,一边咬牙忍泪。

软糖老了,牙齿掉了,腿也瘸了走不动,肚子里还有个肿瘤,她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可又总希望软糖能多陪她一段时间,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

这个想法有点自私,可她真舍不得软糖走。

昨天软糖还有些食欲,吃了小半碗泡软的狗粮,今天晚上突然喘起气来。

软糖平时也会喘气,哈嗤哈嗤的,耷拉着舌头,有时小茹还会逗软糖的舌头玩,可这次软糖的气喘得极快,肚皮也跟着一鼓一鼓的,好像一停下来,就会断气,接不上似的。

小茹本来正要出门去演唱会,也顾不上表演的事,赶忙忙软糖送到平时常去的医院,医生给软糖打了止痛药,软糖似乎好一点,躺在桌上,还能支起头,舔舔小茹的手。

小茹的爸爸、妈妈也赶过来,陪在软糖身边。

医生说状况稳定了,大家才松口气。

小茹见有爸妈在,软糖也睡着了,不再急喘气,这才往演唱会赶。

没想到表演没赶上,软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小茹换好了衣服,把小吊带裙挂在衣架上,眼泪又涌出来,不住地流。

这回泪水打湿衣服,她再也不管了。

她只想好好哭一场。

早知道就别过来,什么都没做成。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小茹放声大哭,哭声四起,沿着墙爬出余音来,像哭出一屋的冤魂撑在一件件衣服里,陪着她一起哭。

这是我最难过的一天。

“对不起,请问你在哭什么?”一个人问。

小茹埋着头,跪在地上窝成一团继续哭。

是谁都无所谓了。

哭了丢脸也无所谓,还能比在闻闻健面前无伴奏尬跳更丢脸吗?

“是你穿走了我的裙子吗?”那人又问。

小茹顿了一下,抬头,模糊视线中,一个白衣女人,长发挡脸,只露出一只眼睛跟她说话。

她该害怕才是,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女人就是替代她上台表演的那人,小茹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明明什么妆都没化,就穿上白衣、戴个假发,但是那一身鬼气却跟真的一样,就这功夫,别说她迟到,不迟到,也比不过人家。

我好没用啊!

那女人突然凑过来,贴她的脸嗅了嗅,问:“你眼下的血痕怎么做的?红酒?为什么还有股味道?加了其他东西吗?”

“番茄酱。”小茹答。

“我说嘛!效果挺好的。一比一掺吗?”

“不是,我现涂的,边涂边加。”

“脸呢?隔离霜?”

“对。”

……

章本硕站在门外,相当无语,难怪六六上趟厕所就不见人影,原来是去客串女鬼过瘾了。

只是,你扮鬼就扮鬼,能不能别穿着白衣告白?

章本硕对告白之类的场景没什么憧憬,又不是小女孩从小幻想着穿婚纱,可是,你也不用做成这样吧!

以后回忆起来,别人是浪漫爱情片,我们的都是恐怖片。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嘛!

章本硕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六六知道真正的告白应该怎么做。

他问了小茹后,就知道多半是和六六搞混了,就和小茹一起回服装室,他在门外等。

然后,就听到小茹在里面哭,接着是六六的声音,原来六六早就回服装室了。

六六跟小茹在里面聊起扮鬼的技术,小茹慢慢也收了哭声,偶尔还能笑上几声。

这女人的爱好还真是跟人跟鬼都能聊啊。

过了一会儿,小茹走出来,跟章本硕说声抱歉后,转身走了。

章本硕推门进去,房间里没开灯,六六又换回了吊带裙,把白衣挂在十字衣架上。

她回头,见是章本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整白衣的褶皱,问:“你去哪了?”

章本硕看着六六不说话,六六衣服是换过来了,可头上的假发还带着,又直又长,披到腰间,脸上还画了两道血痕,从眼睛一直垂到嘴角,多半是刚才和小茹技术交流时随手演示的。

要是一般人,光进来,看到六六回头这一幕,估计都要吓死。

也就章本硕能扛得住了,不仅扛得住,竟还觉得六六的妆容配上那身吊带裙有点美。

章本硕没回答六六,先回到门口,把门关上。

门合拢,外面的光也没了,只剩下窗户外的朦胧光漫进来,服装室内一层蓝紫黑色浮着,随着两人的呼吸荡漾。

六六有点紧张。

告白时她还好,想睡你怎么了?

告白后,看到本硕,她却开始慌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本硕他会做什么,六六完全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是生气?还是开心?或是郁闷?又或者完全不喜欢、讨厌?

六六又开始专心掸白衣的褶皱,明明平了,还要整出褶来,再慢慢弄平。

章本硕突然走过来,双手搭在六六肩上,看着她。

六六的眼起先还看回去,像搭在一起的电线,又像顶在盾上的矛,慢慢的,电线起火,矛杆顶弯,吃不住重量,六六的眼往边上溜,东看看,西看看,就是跳过章本硕的眼不看。

“想睡我?”章本硕问。

六六点点头。

“你知道睡前的预备动作是什么?”章本硕问。

六六:“刷牙?”

章本硕摇头:“是这个。”

他低头亲下去。

第六百零三章 双头

章本硕的脸越靠越近,六六大脑一片空白,就傻站着,瞪大眼,看着章本硕的脸变大,然后嘴上一热。

六六眼睛睁得很辛苦,看着章本硕的脸,感受他鼻息扑上的细碎痒意,自己都忘了呼吸。

告白后你就亲上来?还亲得这么熟练?喂!伸舌头过分了啊!

嗯——

再多伸一点啊!

六六放弃了思考,闭上眼睛。

大脑皮层的视觉处理区退出工作,让给触觉、嗅觉、味觉、听觉。

他的嘴很软,比想象的要软。

他的手扶住我的脖子,是怕我扭到脖子吗?

他的——

六六嘴上一凉,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拔了出去,她大口呼吸起来,慢慢睁开眼。

章本硕不亲了,退开一点,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跟平时一样,只是眼里有些不一样的光。

“懂了吗?”

“懂什么?”

“预备动作。”

六六嘴半张着,露出两颗门牙,仰头看着章本硕,章本硕的右手还放在她脸边。

她呆呆地点点头,马上又摇头,说:“不懂。再来一次。”

说完,脸就红了,眼神却坚定起来。

在梦里爬了你那么多次,没想到啊没想到,预备动作也挺好的。

章本硕嘴角跟着眼睛一起笑,头又沉了下去,和六六合在一起。

六六主动迎了上来,闭上眼,踮起脚,双手环住章本硕的脖子。

对,多来几次可能就懂了,我没腻前,不准停,一定要搞懂为止。

如果这是上章本硕的课,那可能是六六第一次积极地要作业,不写完,不改完,不准走。

两人说不出是谁在用力,抱紧了,章本硕的手也无处安放,再捧着六六就显得多余,自然下滑,搂住六六的腰。

六六反过来啃得更用力了,刚开始还小口小口,像第一次相亲啃鸡腿一样,后来熟练了,就不加掩饰,一大口一大口地啃回来,像是刚转化的丧尸。

不对!就是丧尸!

这女人看丧尸剧看多了,还拿牙齿咬我舌头!

章本硕想告状,又怕六六太投入,真咬断了怎么办?只能稍稍离开一点,哼哼唧唧,“那个——”

章本硕提前清醒过来,睁开眼,六六还闭眼啃得忘我,连脖子都快折了。

“六六、六六?”章本硕一边凑和着六六的嘴,一边尝试唤醒入魔的六六。

他余光瞥到窗户边有人影,顿时想到一个叫醒六六的好主意:“有人。”

六六又啃了一阵,这才停下来,“有人?”

“对,有人。”章本硕松口气。

六六看看窗边,有人影在晃,叹气,好吧,有人在,还是要含蓄一点。

六六扯下衣架上的白衣,一翻,套在章本硕和自己头上,白衣足够大,甚至可以说就是一块长布围起来,两人贴紧了勉强穿得下。

“继续吧。”

白衣下,六六双手挂在章本硕脖子上,像摘桃似的,拉下章本硕的头,继续啃他。

白衣慢慢滑落,两人的头伸出来,卡在肩膀处。

章本硕很无奈,六六的技术实在糟糕,只能一点点从头教起。

不是这样的。不是啃鸡腿,也不是啃猪蹄,找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舔冰淇淋,或者两人合吃一块水果硬糖,对,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就这样。

章本硕细致地教学。六六认真地上课。

窗外周郝的身子贴着墙慢慢滑下去,心跳得厉害。

见鬼了!一件白衣两个头!

还是双头食人魔!两个头互啃、啃到一个头眼睛流血!

周郝手里拿着那鸳鸯骨灰盒,像捧着一个死人头,那推销员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经典双宿双飞合葬鸳鸯骨灰盒,只要388,鸳鸯骨灰带回家。”

啊啊啊啊!

鸳鸯鬼啊!

周郝扔下骨灰盒,拉着闻健跑走。

演唱会顺利结束。不,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巨大成功。

到点结束,全场喊“安可、安可、我想睡你。”不肯退场,最小公倍数返场三次,又唱了三次《燃烧我的前男友》,粉丝们这才慢慢退场。

直到整个体育馆的人走光,还能听到外面的“我想睡你”的叫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可以预见这次演唱会后,“我想睡你”也成了一个梗。

丁铃坐在后台休息室,看电视,快要到最佳音乐录影带制作奖的颁奖环节,也就是mv制作奖,这次的竞争对手很强,可拿奖呼声最高的还是最小公倍数的《燃烧我的前男友》。

争议性的歌词,极富冲击和想象力的画面,还有女鬼从电脑中爬出来燃烧前男友的经典时刻,和中毒性的撒骨灰舞蹈动作……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黄宇登台领奖。

好事成双啊!

丁铃惬意地伸直腿,架在前面的椅子上,探了个懒腰。

不对,何止好事成双。

丁铃忙完后,发消息给六六,问她告白的怎么样,六六只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就再没回话。

肯定是告白成功了,正腻着章老师呢,没空回话。

不过,倒是有传闻说演唱会上闹鬼,具体的情况她还没了解,只知道两个员工受惊回家休息去了。

另外,那个扮演女鬼的伴舞怎么会喊出:本硕,我想睡你。

估计是六六提前和伴舞打过招呼。

真是胡闹。自己告白一次,又叫伴舞帮忙告白一次,这是有多怕自己嫁不出去啊。

这时电视里响起了紧凑的鼓点声,“第十五届最佳音乐录影带制作奖,获奖的是——”

丁铃坐起来,盯着电视,心跳也被鼓点带急了。

获奖可能性大,和获奖还是两码事。

能不能拿奖?

“获奖的是——最小公倍数《燃烧我的前男友》,恭喜!”

全场观众鼓掌,前排的明星也齐齐看向黄宇,向他表示祝贺。

黄宇面带微笑,和边上的明星拥抱后,快步上台,最后两个台阶直接一步跨上去,走到领奖台前,接过颁奖人手中的奖杯,站在发言台前,把奖杯放台上,然后看着台下,只笑,不说话。

台下观众再次爆发热烈掌声。

黄宇说:“说实话,我从没想过《燃烧我的前男友》会成功,能拿奖,因为制作中碰上好几个问题,我差点没坚持下来。不过多亏了我一位人生导师的帮助,才让我挺过难关。在此我要谢谢最小公倍数们的努力,粉丝们的支持,白旗集团全体工作人员……”

丁铃激动过后,又坐回椅子,心里有点小期待,又马上把它掐灭了,省得自己期待过头,没等到想要的,反而失望。

这家伙该不会不讲我名字吧?

哼!我也不指望他讲我名字,都结婚了,还谢来谢去干什么。

可是,真的连名字都不提一下?会不会太过份?

他一定是放到最后讲的。

最重要的人放最后,得奖的都是这么做的。

之前的最佳摄影奖张导说致谢词,也把他家司机的小三放到最后感谢。

我是他老婆,不会连别人司机的小三都比不过吧?

黄宇突然提高音量:“最后,我要感谢一个人,没有他,就没有《燃烧我的前男友》,没有他,我就不会在争议中坚定这部mv的拍摄风格,没有他,我就不可能在表达自我和迎合市场间找到平衡。谢谢你——”

第六百零四章 派大星

郭小红和汤显没等演唱会结束,就提前回到家里。

郭小红的说法是等演唱会结束再走,人太多了,出租车都打不到。

汤显想说还有地铁呢?

但他不敢说。

郭小红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大。

汤显看出郭小红的阴险恶意,她就像那些潜入别人家中虐杀男主人的变态杀手放交响乐一样,要用电视声盖过我的惨叫,对不对?

要斗争!要反抗!要直面他人的负面情绪!你生气就生气,我不怕你!

汤显手伸向摇控器。

郭小红瞪他。

瞪我也要拿!

汤显拿到摇控器。

“你干吗?”郭小红拍沙发。

“换台!”汤显连换几个台,停在一个直播音乐颁奖的台。

惨叫也要看自己喜欢的节目叫。

“好吧。你可以开始解释了。我听着。”郭小红说。

回来的路上,她都想清楚了。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管什么事,等老公说完再做。

汤显看看墙上的表,惊道:“9点多了,要去接嘟嘟了。”

郭小红面无表情,拿出手机打电话,点开免提。

“喂,嘟嘟吗?”

“妈妈。”

“作业做好没?”

“做好了。”

“现在在干吗?”

“玩过家家。”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曾欣奶奶说今晚就睡她家。”

郭小红看汤显,汤显一把抢过手机,对着手机呼救:“嘟嘟!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呢?你等着,爸爸去接你。”

“喂,嘟嘟爸爸吗?我曾欣奶奶啊。就让嘟嘟呆我家吧。游戏还没玩好,正玩到抓小三,让孩子认亲爸爸呢。”

汤显第一次碰上这种状况,不知该说什么好。

郭小红拿回手机,说:“麻烦您了。谢谢。”

然后手机那头传来曾欣奶奶和孩子们的欢呼声,只听到嘟嘟大喊:“接下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大家一起找爸爸》第二季番外篇《段誉你妹啊!》开始,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文具店老板,还是面馆老板,还是瘦肉丸店老板?”

郭小红挂掉手机,看汤显。

汤显失了魂,站着,之后,他也想找自己爸爸,向老爸告状,有女人要打你儿子!

多想一下,还是算了,老爸也老了,打不过虎狼之年的郭小红。

“说吧。”郭小红一挥手。

这时电视里传来领奖人的感谢致词:“获得这个奖,我最后要感谢的一个人是我家司机的小三。要是没有她的支持和默默付出,拍摄那天,我家司机不会超水平发挥,在保证安全驾驶,不闯红灯、不超速、不实线并道、礼让行人的前提下,安全快速地把我送到摄影棚,及时完成当天的一组重要镜头,所以,谢谢你,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能叫你我家司机的小三。谢谢。”

汤显回头看电视,镜头掠过前排的观众席,多是些等待领奖的明星和业内大腕,汤显握紧拳头,该来的还是要来。说吧。

虽然很危险,不过他做了这么多事,老婆应该能理解的吧。

“这一切都要从那天我发现有黑客监控我开始。”

你走了,我脱衣服,看电视,电视里出现我坐沙发上的画面,我举手,画面里的我也举手。

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人在搞鬼。

当然不是你,我知道的。太空人监控是你买来给嘟嘟当玩具,实际上是想看看他写作业时有没有偷偷脱裤子玩小辣椒的,结果却监控到我脱衣服的一幕。

好吧,我承认,不是压力大,不是有人逼我这么做。跟你谈恋爱之前,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找不到bug,或者写不出代码时,我就脱光衣服解压。

到最后,只要心情不好,我就想脱。心情好,也想脱。

郭小红像是第一天认识老公一样,只想大吼:反正都是要脱,跟心情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这些我都听章老师说了,黑客又黑了你的手机,你说要有台新电脑绝对能抓到他,然后他真给你寄过来,还以黑客大赛冠军奖品的名义,把你弄得很狼狈,对不对?”郭小红说。

“哈,你都知道了?”汤显的脸白下来,“我骗了你,你不生气?”

“是我们反应过度了。老爸也总爱吹牛。你继续说。”

老婆的理解和宽宏大度让汤显很是意外,他接着说:“有了新电脑,速度上来,我终于找到了黑客的线索,他叫派大星,当然这只是个代号,很可能是看到我的派大星内裤后,才临时起意取了这个id。我找到他的帖子,发现他还在音乐论坛里发过一些求助帖,问怎么拍摄,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可以烧的问题,我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在网上所有的帖子,还和寄过的电脑上的寄件地址作了比对,发现他原来是个音乐制作人。”

“音乐制作人?”郭小红觉得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

黑客她勉强可以理解,虽然还有很多讲不通的地方,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黑客为什么只监控脱光衣服的汤显,不拍她?

虽然她从没在客厅脱过衣服,但穿着单薄睡衣走来走去还是常事。

难道黑客还是弯的?

这个无可救药的卖腐世界!

好了,这回从黑客变成音乐制作人了。

她更糊涂了。

“音乐制作人为什么要监控你?”郭小红问。

“问的好。这也是我的问题,我把那个太空人交给安全科的同事检查,他们说太空人的底层代码里有专门窃听和偷拍的代码,只是被屏蔽掉了,只有接收特殊指令的时候,才会激活。我针对派大星做了大量的调查和研究,最后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监控我。”

“为什么?”郭小红听到电视里的掌声,好像又换了个人上台领奖,不过无所谓,反正开电视也不是为了看的,现在她都忘了自己和老公聊天的本意是什么,只是想知道那黑客或是音乐制作人的目的。

“为了灵感。mv的灵感。他正在拍一个音乐录影带,无意中看到我的监控画面,觉得我很符合里面一个角色的形象,就开始深度监控我。”

“就为这个?”郭小红问。

“是。来,你看。”汤显拉郭小红进书房,打开电脑,电脑主机的红色电源灯,和蓝色的水冷灯亮起,投在汤显和郭小红脸上,汤显的脸蓝,郭小红的脸红,映在一起,像是火山爆发的岩浆冲入大海,瞬间冷却似的。

汤显打开一个“派大星”的文件夹,里面全是他收集来的有关派大星的相关信息。

《请问谁有不要的兰博基尼?我想烧。》

《保时捷和保时泰有多像?》

《结过婚的,进来聊聊,为了追求完美,多花了五六十万,老婆不会生气吧?》

《谁会做特效?烧房子的那种。》

……

郭小红看了后,低头想了很久,才问:“派大星到底是谁?”

汤显又拉着郭小红出去,走到客厅,指着电视上的那个人,说:“是他。”

“他?”郭小红看电视里那人坐椅子上微笑鼓掌,不太确定,走到电视前,用手戳电视屏幕,定在那人脸上,又问了一遍:“他?”

“对,就是他!黄宇!”

第六百零五章 谢谢你——

郭小红看看电视里的黄宇,再转头看汤显。

黄宇、汤显、汤显、黄宇。

就算她刚刚看过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和偶像近距离接触过,可她还是很清楚自己和明星之间的距离,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的人,彼此毫无交集的那种。

要是汤显和最小公倍数有什么瓜葛她还勉强相信,看他之前在台上跳舞的那个骚劲!私底下不知道去过多少次最小公倍数的粉丝握手会。

可是,黄宇?

最小公倍数的制作人,白旗集团的董事长,地下“完美主义”rap团团长……

这么多头衔,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跟汤显毫无关系。

他监控汤显?

为了灵感?

“为什么?”郭小红还是不懂。

虽然,前后的证据都很充分,汤显收集的那些帖子也都很黄宇相关,可郭小红还是不理解,就像老公说自己前女友是最小公倍数的椰子一样荒谬。

不对,比那个还荒谬,至少椰子成名前和汤显交往还有可能,可黄宇?汤显?

“你听我说完。”汤显说,“还记得我那台旧电脑吗?”

郭小红点头。

“我看了他最新的帖子,发现他在网上求种子,还是下载好放在硬盘里的种子,我就用老电脑下好了,寄过去,包装上写《2019年度最佳音乐录影带奖》。”

“为什么?”

“我知道他就要去颁奖现场,可奖还没公布,所以他收到奖后,只要老婆或是家人看到,一定会问,为什么奖品现在就到了,你不是还没拿奖吗?普通情况下,他只要打开箱子,说写错了,或是寄错了就好。可是,我那台电脑里不仅塞满了种子,还下了满满一硬盘的电影,连最新的火片《善良的救赎》的导演剪辑版都有,而且只要一通上电源,打开,就会自动全屏播放,音量默认最大,想关都关不掉,拔掉电源都没有,里面有备用电源,足够放三轮《善良的救赎》!”

郭小红全程看着电视里的黄宇,总觉得汤显在讲故事,可又说不出哪里是编的。

汤显说到激动处,对着电视里的黄宇挥拳头:“想想看,因为是《2019年度最佳音乐录影带奖》,很有可能会在家人的陪同下一起拆开,看到是电脑也不会怀疑,就说今年经济不景气,发奖也发实惠的电脑,然后当着他老婆、老丈人、丈母娘、一大堆亲戚的面打开电脑,跳出的是《善良的救赎》的画面!从头打桩打到尾,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节奏快、冲刺快、全程重点!想想看,那个画面,他该有多尴尬!”

汤显似乎完全发泄出那天收到“2019黑客星大赛冠军奖品”时的愤怒与郁闷,眼睛亮晶晶,正和电视里的黄宇对上眼,好像穿越屏幕,各自对视一般。

只是汤显脸部扭曲,黄宇笑容满面。

“成功了吗?”郭小红问。

“没有,应该没有。黄宇既然用这招搞我,他自己肯定有所准备。他把电脑烧了。”

“烧了?”

“对。烧了。也只有他这种做大事的人才舍得下狠手,足足两个t的种子啊!只看精华部分,都够他看一辈子了。他居然说烧就烧!”汤显又拉郭小红进书房,打开一个视频。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前男友我的天敌。

——燃烧我的前男友!

熟悉的歌声传来,郭小红差点跟着节奏扭动起来。

“看,就是这里。”汤显指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个男人正对着电脑发呆,镜头只给了上半身,电脑边上放着一包打开的纸巾。

然后电脑烧起来,一个白衣女鬼从电脑主机里爬出来,爬向男人,身上的火焰烧到男人,男人化作一团火星散开,接着最小公倍数在烧着的电脑主机前跳舞。

“这就是我的旧电脑。”汤显痛苦地低下头,不忍再看。

本应是复仇的利器,却被黄宇连消带打,用在mv里,丰富了mv的架构,增添了戏剧性,更给本应恐怖的复仇情节调剂了些许搞笑气氛。

“我承认,他是个天才,我的复仇无效,反而激发了他最后一个灵感,完成了《燃烧我的前男友》的mv制作。”汤显又拉着郭小红回到客厅。

这时电视里正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获奖的是——最小公倍数《燃烧我的前男友》,恭喜!”

黄宇在掌声中上台领奖。

汤显苦涩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他完成mv后,为了感谢我的帮助,虽然这个帮助不是我自愿的,他送了我一张演唱会的vip票。我本不想原谅他的,更不想收下他的礼物,他为了个人所谓的完美,侵入我的生活,打乱我平静幸福的家庭,破坏我幸福的婚姻,可是——我还是去了。可能在追查他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了最小公倍数的毒,喜欢上这些元气少女吧。对不起,这么大年纪了,还追星。没有下次了。我和黄宇的事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汤显说完,拖着脚,走到沙发前,坐下,呆呆地看着电视中的黄宇说致谢词,眼中的泪这时才滑下来,只流了一滴。

郭小红听完汤显的陈述,像听完一个白发老者讲完一部跨越千年的帝国史诗,稍一回想,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这里面有复仇、有爱情、有针锋相对过后惺惺相惜的尊重、更有关于私房钱来龙去脉的完美闭环解释。

老公不愧是码农啊。逻辑就是缜密。

郭小红感叹着,终于在最后一刻想通一切,从纷杂的线团中揪出了两根线头。

她回头看看黄宇,又看看汤显,走过去,躺在汤显身边,看着他流泪的侧脸,伸手轻轻擦掉,然后搂住他脖子。

她突然明白了章老师说过的倦怠期是什么意思。

倦怠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倦怠,一个人怎么会厌倦自己呢?

倦怠是两个人的,厌倦了总是在另一个人面前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要用各种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

你就这么怕在我面前说真话吗?

郭小红趴在汤显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嘭!嘭!嘭嘭!

她叹口气,说:“所以,这就是你解释私房钱的理由?”

嘭嘭嘭嘭!

汤显的心跳得更急了,震得郭小红脸都发麻。

“什么?”

“别装了。你说了这么多,意思不就是你没私房钱吗?”

“什么?”

“新电脑是黄宇寄来的,对吧?vip票也是黄宇感激你送的,对吧?你把什么事都扯到黄宇身上,就是不怕我去问他,想问也找不到人问,对吧?”

“什么?”

嘭嘭嘭——咕——

汤显的心在跳,肚子也叫起来,脸上又湿了,却不是泪水,而是汗水。

郭小红看汤显湿腻腻的脸,突然觉得好好笑。

老公为了能换台新电脑,去演唱会看偶像,不惜撒个弥天大谎。

这什么感受?

你要是把这脑筋用在工作上,现在早就升了!

“老婆,我说真的。”汤显嗅到了负面情绪的味道,比上次买新键盘时还要浓烈。

他想逃,想跪,想哭,可最后想到章老师的话,又镇定下来,我不怕你生气,我不怕你生气。

“听我说,你可以生气,但一定要用合理的手段把情绪表达出来。”汤显做最后的努力,顺便看了一圈,确定边上没有什么剪刀、瓷碗之类的硬物。

“你说实话,我就不生气。”郭小红慢慢坐起来。

“我说的就是实话。”汤显说。

郭小红的脸沉下去,指着电视里的黄宇,说:“好!那我就去问他!你当我问不到黄宇吗?”

汤显张张嘴,眼里满是绝望,完了,彻底完了。

对不起,章老师,我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电视里的黄宇说:“最后,我要感谢一个人,没有他,就没有《燃烧我的前男友》,没有他,我就不会在争议中坚定这部mv的拍摄风格,没有他,我就不可能在表达自我和迎合市场间找到平衡。谢谢你——”

“汤显。”黄宇对着镜头微笑,好像对汤显说话。

第六百零六章 亲亲

“所以,你信了?”章本硕问郭小红。

郭小红笑起来:“信不信,重要吗?章老师,不过我相信我们的倦怠期已经过去了。”

“有什么好事?”章本硕也笑起来。

“对,好事。就是我家嘟嘟艺术节活动得奖了。你说的没错,家庭分工变一下,有些事也要放手让他去做,第一次让他全程负责儿子学校的活动,我连嘟嘟参加什么比赛都不知道,结果拿了个一等奖回来。明天我跟他一起去学校参加颁奖典礼。”

郭小红最后一次感谢章本硕,然后走出去,打开门,又停住,回头看章本硕,犹豫了一下,问:“章老师——”

“嗯,还有什么事?”章本硕的嘴角还没掉下去。

郭小红多看了章本硕几眼,确定那笑容从咨询开始一直到结束就没消失过,问:“你最近也有什么喜事吗?”

章本硕正要回答,六六突然拿着一叠资料进来,大踏步走到章本硕桌前,重重放下,“这些文件请看一下,要马上签字。”

章本硕拿起笔,做个抱歉的表情,郭小红表示理解,走出去,带上门。

最后门缝合拢,她还看到六六递文件给章本硕签字。

奇怪。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章本硕看着那份医院临终关怀项目合作的文件,还有最底下的签名,问:“这不是已经签过了吗?”

他抬头看六六,却只看到一张嘴啃过来,六六隔着桌子搂住他,亲了上来。

“嗯——那个——好像——”

章本硕挣扎了一会儿,放弃抵抗,反啃回去。

自从那天在服装室和六六做完预备动作后,正式建立男女朋友互助互爱关系后,他和六六已经连续腻歪了三天。

这三天只要找到机会,六六就会一本正经地拿资料进办公室,也不锁门,飞快地亲几下。

亲一次不亏,亲两次回本,亲三次血赚。

六六把睡你的告白宣言抛到脑后,迷恋上了预备动作,还玩出各种花样,进步的速度让章本硕这个老师也自愧不如。

他曾问过六六为什么不锁门?

六六说你是不是傻?锁门不就代表我们在里面有什么吗?

不锁门才不会惹人怀疑。

你看吴丽他俩天天说针灸、下飞行棋,公司里有人怀疑他们吗?

这跟披萨掉到地上,只要在三秒内拣起来,地上的细菌就不会爬上来一样。只要我们亲得够快,没人能发现。

李临推门进来,“本——”又关门出去。

六六尴尬地搂着章本硕的脖子,和他对视一眼,乖乖从他腿上下来。

总之,两人在可以亲的地方都亲过一遍,有的地方还不止一遍。

章本硕跟六六提过,能不能不要做得跟偷情一样,这件事本来就可以在公众场合做啊!

六六说不,这样瞒着人,比较刺激。

章本硕说好吧,最后一次了,亲完我要回去上课了。

六六搂着章本硕的脖子,说好,最后一次。

两人站在阳台外,转过弯,就是隔壁的培训教室,坐满了来培训的新人咨询师。

只要有一个人到阳台上吹吹风,就能看到六六和章本硕搂在一起。

章本硕抱着六六,两个人的心跳像铁锤,砸着肉,锤出咚咚的响声,还时不时溅出火星般灼烫的悸动。

这女人没救了,谈个恋爱也要刺激。

不过,我喜欢。

章本硕不是恋爱新手,倒不是说他谈过恋爱,只是看李临谈过,咨询过恋人,看过书本上的案例,观摩学习过影片中各位老师的倾情演出和实际操作,他理论扎实,体系完整,脉络清晰,视野宽广,因此才能指导六六如何正确地啃嘴。

可是,理论再扎实,终究比不过真的做一次啊。

章本硕在听到脚步声前,放开六六,六六却一手抓住栏杆,一脚跨过去,另一只手抓住章本硕,大喊:“让我跳!让我跳!”

来阳台的两个学员刚掏出烟就看呆了,只见章老师拉着六六,六六一脚跨过栏杆要跳楼。

章本硕脸黑下来,一把扯下六六。

跟那两个学员说不要紧张,只是在做自杀拯救演练,两个学员松口气,夸六六演得跟真的一样,差点以为你真要跳下去呢。

等学员走了,章本硕问六六你这是干吗?

六六说吸取了上次被李临撞见私情的教训,她回家后,痛定思痛,总结出八个场景,十三套动作,二十五种体系对话,专门用于对付被人突然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时的场面,化解尴尬,破除谣言,继续偷亲。

章本硕深深地看六六一眼,怀疑她只是单纯想假装跳楼求刺激,但是他没证据。

然后他又不想了。因为六六坐在地上又搂住他脖子开始亲。

六六对预备动作的兴趣日渐浓厚,下班了也不肯放过章本硕,拉着他去地下停车场转转。

章本硕早就有心理准备,不用看六六的本章说,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已经放弃抵抗了,不,应该说一定程度地乐在其中。

六六也不说话,就牵着章本硕的手在地下车库里走。

“这辆三轮车看起来很眼熟?”章本硕看到一辆没有顶篷的三轮车停下来。

“就是我那辆啊。”六六很开心。章本硕能一眼认出来。

三轮车停在车位的白线框里,对面车位停着一辆宝马x6。

车库这片的灯坏了,只有隔壁区的灯光探过来一个长长的三角,捅亮一块,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只有些电源的红光隐约闪着。

章本硕问:“你不是说要卖吗?怎么停在这?”

六六:“我买了个车位,专门停这,怎么说也是我俩爱情的见证啊。”

章本硕相当无语,买车位放三轮车,亏你做得出。

不过他照例没多想,因为六六巡视一圈,看四下无人,灯黑风高,正是啃嘴好时机,六六啃上来。

两人搂一起,啃得难分难解,突然一声发动机响,两束光照过来,晃得章本硕和六六眼皮吃光,视野全是血红荡漾。

对面的宝马x6开出来,一个男人冷着脸,一脚油门,宝马车在车库里发出轰鸣声,轮胎尖啸着开走了。

“可恶!”六六一边啃着,斜眼看那宝马车开走,恨恨不已,一边舍不得撒嘴,啃得更用力了。

千算万算,连车库监控是不是夜视的都搞清楚了,特意选了个灯下黑的地方,却唯独漏了车里的驾驶员。

你说都下班了,没事干躺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你就没女朋友吗!

宝马x6开出车库,上坡时,经过降速带,车胎颠出的响声像一辆火车开出隧道,男人降下车窗,让冷冷的夜风吹进来,胡乱拍打在自己脸上。

他泪流满面,外面下起小雨,雨滴打在车窗上,雨刮器刮掉。

可他脸上的泪水却没有雨刮器来刮。

今天是他第十四次相亲失败。

他只想一个人在车里静静,让黑暗舔舐他的伤口,结果等到了黑暗,还等来了趁黑来亲热的一男一女。

看那对男女在他面前撒狗粮,他默默地流泪,心痛到无法呼吸。

靠!

第六百零七章 撒狗

他开到路上,用力拍了下方向盘,喇叭响起来,惊走路边两条骑着的狗。

他开始回忆。

第十三次失败后,他就听他爸的话,去买了宝马x6,本以为第十四次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约女孩子出来,吃上几顿饭。

一切都很顺利。

他开车到了女孩家楼下,替她开了车门,让她坐上副驾驶,然后开到饭店吃饭。

女孩路上静静地坐车,没有问车的事。

她的打扮也很简朴,但人漂亮得根本不用打扮,站在那里,就能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吃饭时,他聊了很多,说的话比之前十三次加起来都要多,而且根本不用多想,不用打腹稿,不用刻意讨好女生,也不用装自己多优秀,总之,就像跟一个多年没见面的老友重聚一样,陌生,但自在,很快熟悉起来。

他说了很多以前的事,甚至小时候妈妈常会带他去山上摘叶子,拿回家晒干了,夹在书里,做成书签的事。后来妈妈去世了,他就再没去过山上,只有那些叶子书签一直留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看着她的眼睛,自己突然想说,十几年来,从没跟人说过的话,就这么对她说了。

她就这样听着,偶尔接上一两句。还说有关妈妈的事,她不懂,但她爸爸在她小时候也得重病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都不记事,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妈妈一起。

他感动了。大家都是单亲家庭,有共同语言啊。

最后,饭吃好了,他问:“下次还能约你出来吗?”

是的,他直接问了。不要遮掩,不要搞暧昧,他只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说:“我跟你聊得很投缘。下次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这个转折让他促不及防,站到一半,差点闪到腰,“为什么?”

她说:“对不起,你很好,只是你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他问:“单亲家庭怎么了?”

她说:“我就是单亲家庭出来的,我不想再找一个单亲家庭的。对不起,我俩不适合。”

她叫来服务员,把单买了,然后走出去。

他呆呆坐在位置上,透过窗口,看到女生在街上叫了出租车,出租车开走,直到看不见出租车的尾灯,他还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啊!!!

回忆完毕,落到现实。

他在开车,雨停了,他的泪水也止住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外面绕了一圈,又开回公司楼下车库,还是原先那个位置,对面那个没顶篷的三轮车停着,只是那对亲热的男女不见了。

他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坐电梯回公司。

今晚他不想回家。

一回家,老爸就会问他相亲相得怎么样。

他不想说,真话假话都不想说。

第十四次相亲,遇到真爱后,却被“单亲家庭”的理由拒绝,他很伤,要一个人静静。

还是假装回公司加班吧。

他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电梯门上反照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他看着门中的影象,剖析自己。

年轻有为,开家小公司,咬咬牙,靠自己付了首付,换了新车。

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偏激性格,说不上有多优秀,但绝不会太差。

为什么交不到女朋友?

以前刚创业的时候,太忙,女朋友又嫌自己工作不稳定,看不到未来,吵着要分手,他就分手了。

结果创业成功,女朋友又说体制内的工作一眼看到头,太稳定,没意思,没挑战,不激情,吵着要复合,他说复合你个头,挂掉电话。

从那以后,他的事业越来越好,却再没交过女朋友。

难道——自己以后就要孤独终老?

电梯门开了,他跨出去,电梯门正要关上,他又直直地退回来,看着电梯门里的楼层介绍。

“第一章心理和阳光心理培训基地。”

心理咨询?

他知道这幢楼里有家心理咨询机构,好像还挺有名的,前阵子上过新闻,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姓章的。

要不咨询一下?

一大早,六六坐在办公室里,在纸上写写画画。

章本硕推门进来,她都没抬头。

章本硕刚上完一节培训课,又刚咨询完一个来访者。工作很充实,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六六没过来。

这几天,就算工作再忙,六六也会趁着端水、送文件、或是报告日程的机会,溜过来啃上几口,然后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就走。

可今天已经快到中午了,六六还没过来。

“你在干吗?”章本硕问。

六六低着头,还在写写画画,说:“正在充实场景,八个不够,停车场也要有应对方案。”

章本硕看纸上画满了小人,在办公室里、在电梯里、在阳台上、在桌子底下、在停车场、在男厕所里……

“喂,过分了吧?”章本硕指指男厕所,敲敲六六的小脑袋,你是有多想啃啊!

六六捂着脑袋,凶了章本硕一眼,马上意识到自己错误,对啊,男厕所是过分了。

六六划掉“男”字,改成“女”字,这样就正常多了。

章本硕看着“女厕所”,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想到以后在公司上厕所,万一和六六在门口碰见,被六六强拉到女厕所一阵强啃的画面,就打了个冷颤。

别人他是不会怕的,可六六和别的女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真的会做。

以后要小心点。

章本硕决定用工作稀释六六过剩的热情,尤其是对啃嘴的爱好。这可能是她找到的丧尸片和爱情片的唯一共同点。

啃嘴虽好,可天天这么啃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让六六忙起来。

“下一个来访者的资料给我,然后,做一下来访者的电话回访,问一下他们现在的工作生活状态,做好记录。我下午就要。”章本硕说。

“好的。交给我。”六六干劲十足,说没问题。

章本硕走到门口,又被六六叫住,“喂?”

章本硕回头,六六仰起头,闭上眼,撅起嘴。

唉——

章本硕关上门,又走回六六身边。

十分钟后,章本硕走出六六办公室,六六捧着腮帮子,撑在办公桌上傻笑。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敲敲门。

六六收了笑,又把桌上的纸收了,说进来吧。

那人说要咨询。

六六问咨询哪方面的。

那人说感情。

六六说好啊。感情我拿手,不,章老师拿手。具体点。

那人说我没女朋友。

六六看他一脸的胡子渣和黑眼圈,心疼,说看得出来。然后呢?

那人说相亲相了十四次,都失败了。

六六记下来,这是重点。

那人说昨晚想一个人静静,在楼下车库里坐着,对了,忘了说,我的公司也在这幢楼里,大家都是邻居。嗯,总之,我坐车里,对面有辆三轮车,然后来了一男一女,又搂又亲的,刺激到我。我开车出去,外面下着雨,我开着窗,让雨水飘进来,浇我一脸,和我的泪混在一起。我很伤心。我想走出这种状态。交个女朋友也好,或是交不到,只要让我别这么难受也行。你说,心理咨询能治这个吗?

六六呆呆地看那人说完,盯着那人的脸。

那人被六六盯得不好意思,闪了几眼,也盯着六六看。

两人的视线缠在一起,越来越紧。

六六拍案而起,大喝:“你就是那宝马?”

那人往后跳一步,也大喊:“你就是那撒狗——?”

六六怒了,又拍桌子,一脚踏上去,“说谁傻狗呢?”

第六百零八章 一切都要从什么开始

“撒狗粮,撒狗粮。”那人马上澄清。

六六这才收了腿,坐回去,问那人基础资料,叫他填了张表,然后通知他下午过来咨询。

“这么快?下午就行吗?”那人有点犹豫。

“章老师很忙的。本来下午轮不到你,但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好,要是拖久了,恐怕看到有情侣在你面前亲嘴你都想开车。这很危险。所以我特意把你安排到下午。”六六语重心长,大家都是邻居,说实话,她挺喜欢车库里又空旷又黑漆漆的场景,不好好啃上一会儿,总是个遗憾。

帮助这位青年解开心魔,也是帮助自己和章本硕啃嘴解锁新场景,互惠互利。

那人走了。六六又开始工作。

这回是打电话回访来访者,问问他们目前的生活工作状态。

第一个就是最近刚咨询完的郭小红。

“郭女士,面膜用得怎么样?和老公感情好吗?什么?你那边太吵了听不清,哦,正在颁奖,打扰了,下次再聊。再见。”

“谁啊?”汤显问。

郭小红说:“第一章心理的。嘟嘟呢?怎么还没上场?”

郭小红靠在汤显身边,抓着汤显的手,还用小指头在汤显手心里画圈圈。

经历过黄宇监控事件后,一夜之间,郭小红突然觉得自己的婚姻新鲜起来,就像刚敷完面膜,脸上那短暂的水嫩感觉。

她不知道汤显怎么想的,但是原本木讷无趣的老公原来还有这么多隐藏的技能,别的不提,单是演唱会上跳舞跳得那么骚,就可以大说特说。

以后等重要节日时,要让他脱光衣服跳给自己看。

反正他又喜欢脱衣服,又喜欢跳舞。

汤显看向领奖台,目不斜视,却紧了紧手,用指肚摩挲郭小红的手背。

郭小红更用力地痒汤显手心,大庭广众下,这么多家长、学生在场,还玩这些小动作,真是好有趣啊。

只是怎么还没轮到嘟嘟?

领奖台上,校长已经公布完篮球嘉年华的所有获奖名单,从第八名到第一名,一个没落,就是没听到嘟嘟的名字。

难道——这家伙又骗我?

郭小红看向汤显,汤显笑笑,说:“下一个就是他了。你看。”

等篮球嘉年华获奖的班级代表和同学下台后,校长突然提高音量,说:“接下来宣布舞蹈比赛第一名,二五班的七位同学请上台领奖。”

掌声响起,七个学生踏着整齐的步伐,踩着领奖音乐的节奏,穿着漂亮的裙子上台。

郭小红看到嘟嘟就在里面,穿了亮片小裙子,站在最中间,她头一晕,差点摔倒,抓住汤显的手,问他:“嘟嘟怎么会在那?”

“我给他报了舞蹈比赛啊。”

“为什么是舞蹈?”

“班上缺两名学生,陆老师挑了一名,还缺一名,我就叫嘟嘟上了。”

“嘟嘟是男孩子啊!”

“舞蹈比赛又不是女澡堂,男生也可以参加啊!”

“舞蹈老师请的谁?”

“就我啊。”

这时音乐声响起,台上的嘟嘟和另外六名女同学扭起来,嘟嘟站在正中央,那表情、那扭胯,边上六名女同学都成了陪衬,全场欢呼、鼓掌。

郭小红好像又回到了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现场,只是和那时老公在台上跳舞不同,换成了儿子。

不管了,反正都是第一名。

郭小红很快说服自己,又靠在汤显身上,看儿子跳舞。

别说,一群女生中,还真的就是儿子跳得最好。梦蝶、曾欣都不如他。

颁奖结束后,学校放假两天,顺便给教室大清扫加消毒,学生们都去整理东西带回家。

汤显本来要跟着嘟嘟过去一起整理,郭小红说老公当舞蹈老师辛苦啦,交给我吧。就带着嘟嘟去教室。

郭小红本想帮嘟嘟一起收拾,嘟嘟却连忙摆手,说不用,我自己就能整理。

郭小红说我还不知道你?丢三落四的,别又掉了什么东西在学校,到时候又叫我过来拿。

嘟嘟说真的不用了。这几天爸爸带我,都是让我一个人动手,我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算我作业丢学校里,也是我自己的责任,不怪你。

郭小红感慨万千。儿子也长大了。

原来有些事真的不用自己紧紧抓在手里,老公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

是自己以前小事做太多了,反而把他们搞得这么累。

郭小红就让嘟嘟自己去教室收拾,自己在外面偷听曾欣几个家长聊天,想要找出家委会二群的幕后主使是谁。

最可疑的就是梦蝶妈妈和曾欣妈妈。

梦蝶妈妈在男家长中最受欢迎,会撒娇,会发嗲,号召力最强。

曾欣妈妈和自己关系最亲密,是家委会一群第二把手,不过都是成年人了,这种假装闺蜜,背后捅刀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到底是谁呢?

郭小红只听曾欣妈妈在说演唱会的事,没聊到二群的事,嘟嘟已经端着盒子出来,盒子里一堆的书,挺沉的。

嘟嘟走几步,盒子就往下坠,再用膝盖重新顶一下盒子,这才能走。

郭小红要帮嘟嘟拿,嘟嘟说不用,没几步路,我自己来,说完就端着盒子往前走。

郭小红看着儿子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什么家长二群的事都抛到脑后,儿子长大了,越来越像他爸爸了,表面木讷,实则有责任感,能担当。

郭小红带着儿子上了车。

汤显开车,郭小红和嘟嘟坐后面。

车开出去,正好碰上曾欣,郭小红摇下车窗,和曾欣打招呼,曾欣冲嘟嘟挥手:“嘟嘟!你那个变形金刚文具盒明天借我玩玩,好吗?”

嘟嘟说:“不行。”

曾欣生气了,隔着车窗喊:“为什么不行?你都借梦蝶玩了!上课的时候,还被老师发现,拎出去罚站呢!我和梦蝶谁重要,你选一个!”

曾欣撂完狠话,拉着妈妈的手走了,曾欣妈妈一脸无奈表情,郭小红也很尴尬。

车开出去,车里安静下来。

郭小红觉得以后还是让嘟嘟少玩点过家家。刚才和曾欣的对话可真够糟糕啊。

等等。

郭小红想到一个点,抓上去,那点又游开,像尾滑溜的小鱼。

抓了好几下,郭小红才隐约有了重点,问嘟嘟:“你什么时候有变形金刚的文具盒?”

嘟嘟一脸茫然,“什么?”

郭小红太了解儿子了,装傻就是有了。

她也不废话,直接翻盒子,果然从一堆书和作业本下面翻出一个崭新的变形金刚文具盒,随意按几下,还能弹出各种装橡皮擦和铅笔的方框,好像变形一样。

嘟嘟低下头。

文具盒的标签还没撕掉,上面写着52块。

郭小红问嘟嘟:“这哪来的?”

嘟嘟的零花钱都在郭小红手里,一块一块用在哪里,郭小红比嘟嘟自己还清楚。嘟嘟绝对没有买过这个文具盒,至少不是通过她买的。

嘟嘟低下头,汤显在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又赶快收回去,专心开车。

过了好久,嘟嘟抬头,叹口气,跟郭小红说:“这一切都要从那天我在曾欣家写作业开始说起。”

第六百零九章 梦蝶的秘密

这句型怎么这么熟悉?

郭小红想。嘟嘟说:“那天在曾欣家写完作业,我和她玩过家家,还缺个小三,曾欣奶奶说她抓过不少小三,知道怎么演小三,就和我们一起玩。”

郭小红无语。瞧瞧瞧,孩子都是这么被带坏的。以后再也不让嘟嘟去曾欣家玩了。

“曾欣奶奶演完小三,又教我们玩新的花样。《大家一起找爸爸》,帮小三的女儿找爸爸,番外篇《段誉你妹啊!》我问曾欣奶奶段誉是谁,曾欣奶奶没回答我,却说出一个惊天秘密。”

“什么秘密?”郭小红问。

“梦蝶的秘密。”嘟嘟说。

“怎么又说到梦蝶去了?”

“曾欣奶奶也是在门口等着接孩子时,听其他家长说起的。说梦蝶的爸爸不是她的亲爸爸。”

郭小红呆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自己本来要问嘟嘟什么事。

梦蝶的爸爸不是亲爸爸?

“而且她的亲爸就在学校边上开店。”嘟嘟说,“具体什么店曾欣奶奶也不知道。但是后来据我和曾欣推测,应该就是文具店、海鲜面馆还有瘦肉丸店这三个店最有可能。”

“为什么?”

“梦蝶每次去买瘦肉丸,老板给她的瘦肉丸都是满满一大碗,瘦肉丸比汤还多。去面馆吃面,面馆老板娘对谁都客客气气,对她就凶巴巴的。去文具店,我们要是只看不买,老板就站在边上给我们眼色看,梦蝶就不一样,想看多久看多久,不买都没关系。老板还一直冲她笑。”

嘟嘟的分析竟有几分道理。

“然后我和曾欣就去找梦蝶,跟她说了找亲爸爸的事。梦蝶哭了。她说当初设计这个过家家的游戏,其实就是想传播出去,让她的亲爸爸知道,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我跟她说,我们都是好朋友,这件事我们不会跟别人说的,我们三个人一起帮你找爸爸吧。梦蝶同意了,放学后,我们三个人走出校门口,右转,先去最近的瘦肉丸店。”

嘟嘟咽了口口水,看郭小红,郭小红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和曾欣、梦蝶各自点了一碗瘦肉丸,老板做好了,端上桌,我们三没急着吃,要了一个小碗,一条条挑出来,经过计算,我碗里二十条,曾欣二十二条,梦蝶三十七条。答案很明显了,梦蝶就是瘦肉丸店老板的亲生女儿没错!瘦肉丸店老板原本和梦蝶妈妈是男女朋友,后来梦蝶妈妈怀了梦蝶去当小三,从此两人再也见不到面。老板思念女儿,就在女儿学校边上开了一家瘦肉丸店。”

“我们吃完瘦肉丸,本来想喝完汤的,可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还要去海鲜面馆吃面,就把汤剩下来,我就把汤里的榨菜吃了。梦蝶去问瘦肉丸店老板,你是我爸爸吗?瘦肉丸店老板带着慈祥的笑容说不是。梦蝶快哭出来,拉住瘦肉丸店老板的袖子不放,说就是就是你就是。瘦肉丸店老板慌了,想甩开梦蝶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他说你们是不是没钱?没事。这三碗当我送你们的。别闹了,哥还没女朋友呢。梦蝶很失望,擦干了眼泪,我和曾欣上去劝她走吧。这老板长得还挺帅的,应该不是你亲爸。梦蝶跟我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身问老板:你不是我爸爸,为什么还给我盛这么多瘦肉丸?老板说因为三个人中你最胖啊,我怕你吃不饱。曾欣在边上拼命点头。我拉着梦蝶走了。”

“梦蝶气得不行。没找到亲爸爸,反而被老板说胖,这跟上次被陆老师说丑的打击差不多。曾欣安慰她,别听老板的话,我妈说了,胖子都是潜力股,我们还年轻,才刚升入2年级,还有瘦下来的机会。梦蝶气消了点,去海鲜面馆吃面。”

“我们点了三碗面,老板娘端面上来,梦蝶不喜欢吃面,就把面里的虾吃了,汤喝完,然后直接问老板娘,老板在不在?老板娘说在厨房里,怎么了?面不好吃?梦蝶说不,我怀疑他是我亲爸爸,所以想看看他,问他是不是。老板娘不说话,拿起拖把就往厨房里走,很快里面响起碗盆掉地上的声音,有人在惨叫。我和曾欣、梦蝶不敢呆下去,怕老板娘拿着刀冲出来,就都跑出去了。”

“梦蝶说我们还是去文具店吧。我真的想过文具店老板要是我亲爸该多好,那我就有用不完的橡皮擦和玩具,还有迪斯尼公主系列套装带皇冠的那种。曾欣说是啊是啊。我跟她们一起去文具店。梦蝶直接问文具店老板:你是我亲爸爸吗?文具店老板说是啊是啊。梦蝶扑进老板怀里,叫爸爸、爸爸,我好想你。每次我路过文具店,看到窗户里的迪斯尼公主人偶,我都觉得你是我亲爸爸,结果真的是啊!”

这时汤显已经开车回到小区,停好车。

嘟嘟说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挥舞着手,加强气氛:“梦蝶和文具店老板哭了一会儿,老板送了她迪斯尼公主人偶一盒,又感激我和曾欣帮助她找到亲爸爸,送给曾欣一盒100色水彩笔套装,曾欣想要这个很久了。然后文具店老板问我要什么,我说什么都不用,只要看到梦蝶找到亲爸爸,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就好了。老板很感动,拿出他刚进货进过来的变形金钢文具盒,硬塞给我。我说不行,就算帮同学找到了亲爸爸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乱收别人的东西。梦蝶说你收下吧你收下吧这可是我亲爸爸。曾欣也说你收下吧收下吧我都收了你不收?老板说你帮我们父女相认,一个文具盒算什么?最后,我推辞不掉,只好收下来。”

汤显的视线在车内后视镜里与郭小红相撞。

郭小红问嘟嘟:“所以,把三个老板的事撇开不说,就是你和曾欣、梦蝶放学后去吃了瘦肉丸、海鲜面,然后又去文具店各自买了公主人偶、水彩笔和文具盒,对吧?”

嘟嘟摇头:“都说是送的了。重点不在这。重点是文具店老板和梦蝶相认,还要求我们保守秘密。因为老板现在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他不想破坏自己的新家庭。但是他答应会给梦蝶一样多的爱,欢迎以后我们常去他店里逛逛。所以,妈妈,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也不要去问梦蝶、曾欣妈妈。把这个当成我俩之间的秘密,永远不要说出去,好吗?”

嘟嘟的眼里满是泪水,郭小红摸了摸嘟嘟的脑袋,把装书和文具盒的盒子拿开,说:“你跟你爸真像。”

嘟嘟笑出来:“哈,老汤是我亲爸啊,能不像吗?”

郭小红也跟着笑,不过不是冲着嘟嘟笑,而是汤显,她问汤显:“你打,还是我打?”

汤显扭头看看嘟嘟,又看看郭小红,痛苦地点头,说:“一起打吧。”

第六百一十章 迪克

章本硕正在咨询,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id“汤有点咸我喜欢”打id“变形贼鸡儿帅”,表达负面情绪,奖励1000积分。

id“小红锅大战大灰狼”打id“变形贼鸡儿帅”,表达负面情绪,奖励1000积分。

郭小红和汤显的积分奖励都在他预料之中,只是——

“变形贼鸡儿帅”是谁啊?为什么都打他?

想了一会儿,章本硕照例让多余积分投入纸脑,当作燃料,接着就把注意力投入到眼前这个来访者身上。

来访者叫朱迪克。名字很洋气,从事的行业也很高大上,叫自然排泄智能解决方案咨询商。

章本硕看着朱迪克的名片,半天没读懂是什么意思,以为是造手机的,毕竟现在大家上大号都要带个手机,又排泄又智能。

翻到名片背面,看到品牌名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迪克智能马桶,故作坚强的你,只有迪克马桶知道你的崩溃。

“马先——朱先生,听六六说你有些感情的问题。”章本硕问。

朱迪克把自己十四次相亲失败的经历说了一遍。

重点是第十四次的相亲对象。那个女生叫吴燕,也是单亲家庭,很谈得来,最后却说不能找单亲家庭的男人。

“单亲家庭是我愿意的吗?其他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可就是这个我受不了。”朱迪克说。

“你很喜欢吴燕吗?”章本硕问。

“只吃过一次饭,很喜欢倒不至于,不过就是想多了解她一些。我觉得我俩很说得来。”

“照我看,你倒不必太过纠结她拒绝你的理由,不如多想想怎么约她出来。”

“可她已经拒绝我啦。”

“拒绝你,你就不追了吗?”

章本硕一句话敲响朱迪克的心,对啊,拒绝我,我就不追了吗?

“她说你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拒绝了你,这个可能是借口,也可能是真的。如果不进一步接触,你怎么知道是哪个?”章本硕说。

朱迪克很意外,章本硕没分析他单亲家庭的出身,反而只是让他去追求吴燕,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作为心理咨询师,不是该剖析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吗?

他本来都做好准备说他和他爸爸的关系。结果章本硕一个字都没提,只当成普通的恋爱案例来看。

这种感觉挺好的。

“可是,该怎么追她呢?”朱迪克随口说了一句,开始挠头。

除了大学里的那场恋爱,分手后,他一直忙着创业的事,创业成功后,就是公司的事。很少有私人的时间,怎么追求女生也忘得差不多了。

朱迪克挠了会儿头,门开了,六六进来,放了一摞文件,又走出去。

朱迪克看着六六,视线又重新回到章本硕身上,充满了敬佩。

“章老师!你教我怎么追女生吧!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年纪轻轻,就是阳光心理的大股东和第一章心理的创始人,日理万机,还有时间谈恋爱。你说我是不是要学你把吴燕也招过来当助理?可是她已经有工作了。”

章本硕面对这突如其来仰慕,有点不适应,说:“这个我真教不了你。是她先告白的。”

朱迪克更崇拜章老师了,来咨询前,他还不确定是不是找对人了,现在他百分百地肯定,章本硕就是他感情路上的领航人和启明星。

和助理谈恋爱,公私两不误之外,还能让女友主动告白,高明!

“对,章老师,我就要跟你学!怎么开始呢?约她到地下车库散步,然后走到没灯的地方,亲她吗?”朱迪克问。

章本硕怕朱迪克被抓起来,马上澄清,千万不要学。这是他和六六确定关系后,情到深处的自然表达。你和吴燕只见过一次面,不能这样做。

朱迪克很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那你确定关系前,都做了些什么?”

章本硕想了半天,一度想跟朱迪克说,你最好去找我们公司另一个咨询师李临,他的经验更丰富,也更具实战价值。

可终究抵不过朱迪克仰慕的眼神,章本硕正准备说上几句,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方案。

他问朱迪克:“你看到我和六六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们边上有辆三轮车?”

“三轮车?”朱迪克想了想,好像真的有,“看到了,怎么了?”

难道章老师的意思是我开宝马x6才会相亲失败?

“骑三轮车。我跟她就是从骑三轮车开始的。当然,这不是说你带她骑三轮车就一定成功,只是给个建议,一起出去骑个自行车之类的,也许能有助于沟通。”

……

半小时后,六六坐在办公室里,问:“所以,这就是你卖了三轮车的理由?”

“没卖,没卖,只是租出去而已。”章本硕赶忙解释,其实他本不打算收钱,但是朱迪克一定要给,说不给钱,就沾不到那三轮车上的爱情魔力。

“你不想租?”章本硕问六六。

六六摇头:“不是不想,只是——你确定这样对他有用?”

六六回想起当初骑三轮车泡章本硕的心酸史,又累又痛。

要不是后来演唱会告白成功,啃了他好几遍,就差睡了,原本承载了她恋爱酸痛史的三轮车也成了甜蜜爱情的见证,这才留下三轮车,没拆了当废铁卖。

“谁知道呢?不过三轮车对我们管用。”章本硕说到一半,六六又隔着桌子爬过来,啃了下来,一边啃,一边含糊说:“不,是这个管用。”

朱迪克骑上三轮车,骑出车库,爬坡的那段路有点辛苦,要整个人站起来骑,让他想起了以前创业的时候,没人送货,只好自己亲自上阵,用三轮车运马桶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没开始卖智能马桶,卖的是普通马桶,忙的时候,销售、运输、安装、售后一条龙,他都做过。

现在他的公司走上正轨,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可操心的事也多起来,反不如以前那段时光简单、快乐。

装一个马桶,收一份钱,听客人说出水快,冲得净,自己心情也好。

哪像现在,钱是多了,烦事也多了。

今天刚准备出来骑三轮,到吴燕家楼下,制造偶遇,就被文案妹子娇滴滴地叫住,说520快到了,老板,我写了个文案,你看合不合适。

文案是这样的:520,妹子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屁股一圈的冰,才发现马桶圈没放下来,她这才意识到分手了,却还一直照顾着男朋友的习惯,从没放下过马桶圈。

朱迪克想把这不知所谓的文案摔妹子脸上,可看妹子的红眼圈,声音却温柔起来,问:“和男朋友分手了?”

妹子点头。

朱迪克说:“好。这个文案写得很好,不过以你的才华,肯定能写得更好。”

妹子的才华得到肯定,开心离去准备写第二版。

朱迪克要走,又被客服妹子叫住,说老板,有个客人很难搞。

朱迪克叹气,多难搞?

客服妹子给他看聊天记录。

客服:亲,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客人:你家马桶就不能设计成沙发样子吗?

客服:亲,目前还没有沙发样的呢。不过有其他款式,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客人:没沙发的,有龙椅款的吗?这样坐上去很有气势。还有洗屁股时,能配音吗?就像导航的志玲姐姐一样:欢迎使用迪克马桶,迪克持续为您吹屁股,迪克等你下次再见喽。

客服妹子说老板,这客人这么变态怎么办?别理他?

朱迪克想了想叫来设计总监,指着聊天记录,问他:“这个需求能实现吗?”

第六百一十一章 偶遇

设计总监看着文案妹子,心不在焉,说:“能。”

朱迪克问:“志玲姐姐也能?”

设计总监:“可以啊。语音合成就好了。”

“要几天?”

“七天,不,三天吧。硬件不用动,更新下语音包就好了。”

“好,交给你,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个成品。”

朱迪克急匆匆走了,到车库骑上三轮车,往锦阳小区去。

上次吃饭的时候,吴燕提过她住锦阳小区,现在差不多要下班了,去小区里转转,能碰上最好,碰不上也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为下次偶遇创造机会。

朱迪克想着吴燕,一身的劲,骑出风来,腋下生凉。

快到锦阳小区时,路口一个人冲他招手,“喂!三轮车!”

他本来不想停下来的,可看到那人身边的东西,职业习惯,本能地转了个小弯,一个急刹停下来。

“师傅,帮个忙。把它送到垃圾站去。”那人指指身边的马桶。

“为什么?”朱迪克不懂,“拿锤子砸碎了,扔垃圾桶里不就行了?”

那人眼睛一亮,果然行行出状元,三轮车夫也有藏龙卧虎之辈,这话说得跟来他家换马桶的师傅一模一样。

“敲碎了也挺沉的,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而且坐了十多年,有感情了,叫我砸碎我真舍不得啊。”那人摸着马桶盖,像摸老狗的头,满是怜爱,“所以,帮个忙,送去垃圾站吧,就相当于送到——”

“火葬场。”朱迪克接上。他很理解这个人的心情。

那人激动地用刚摸过马桶的手去握朱迪克的手,说到心坎里啊!师傅!

那感觉就跟夜里上公共厕所,跟一个陌生人尿到一起似的,默契啊!

他为了送走这个马桶,在路边等了一个多星期,终于等到了知心人。

“上来吧,我送它最后一程。”朱迪克指指后座。

那人把马桶抬上来,放不上座椅,就放在下面,马桶盖还开着。

那人站在路边,长出一口气,冲着马桶挥手,朱迪克问那人:“你不上来?”

那人说不用了,后面坐不下,而且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好好对它的。

朱迪克回头看看座位,被马桶占了大半,只能勉强坐下一个人。

他感受到了别人的信任,激动地踩踏板,骑出去,骑出风,马桶盖在风中吱吱地响,和着踏板的声音,像是一曲以后再也不能吃屎的哀歌。

骑到了锦阳小区,他回头看,早看不见那人,他突然停下来,身后的马桶也不再歌唱。

朱迪克在想:刚才那人是不是没付钱?

他有点郁闷。

接着,又想到:我今天好像不是出来骑三轮赚钱的。

他的心情又好起来。

不过,接下来是继续送马桶去垃圾站呢,还是去找吴燕。

很快,他就不用纠结,因为他看到吴燕走到小区门口,停在路边张望,似乎在等车。

他开心地骑过去,停在吴燕身边,仰头看天,嗯,章老师的三轮车就是好,顶篷都没有,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真美。

既然是制造偶遇,自然要装作没看见。

朱迪克专注地看着蓝天,还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微微晃头,甩动额前那几缕被汗湿的头发,想象汗珠挥散,被阳光洞穿、溅射出耀眼彩色光芒的画面,再配上这个无顶篷人工动力环保车,和车上的马桶,简直太——

喂,别走啊!

朱迪克听到脚步声,用余光瞄到吴燕又往前走了一段,停下来,似是朱迪克的三轮车挡住了她叫车。

糟糕!刚才只顾着耍帅了,结果吴燕压根就没认出自己。

朱迪克又骑过去,嘎吱一声拉了手刹停下,冲吴燕打招呼:“咦?这么巧啊?”

吴燕吓了一跳,看了朱迪克几眼,才问:“朱迪克?”

吴燕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朱迪克很开心,问她:“去哪?”

“哦,出去办点事。你呢?”吴燕看着后座上的马桶。

“办事,给客户送马桶。”朱迪克随便找个理由混过去,就指着后座,说:“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你还忙着呢。”吴燕连忙摆手。

“没事。顺路,顺路。”朱迪克再三邀请。

“我还没说去哪呢。”吴燕说。

“哪都顺路,我客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别客气啦。”在朱迪克的热情邀请下,还特意把马桶挪到边上,腾出点空间,吴燕只好坐上来,和马桶挨在一起,一左一右。

朱迪克上车,问清吴燕是去建材一条街,就扭着胯骑起来,这回腋下生风,托得他往上升。

他这时才体会到章老师叫他骑三轮的用意。

三轮比宝马好。

好在有自然风,好在敞亮,好在慢,他踩得飞快,轮子和马桶盖吱吱地响,速度却快不了多少。

从锦阳小区门口开到建材一条街,如果是宝马,只用4分钟,换成三轮的话,他能骑上10分钟。

10分钟啊。

在这10分钟内,他能给吴燕从马桶的历史,一直讲到现代马桶排污的三种方式,甚至家里马桶堵了,该如何处理,他也可以详细讲讲。

上次相亲吃饭时,为了照顾吴燕的胃口,他没多说马桶的事,现在,终于可以敞开讲了,充分发挥自己的职业优势和人格魅力,让吴燕不再纠结于自己单亲家庭的标签,多关注自己的特长。

“吴燕,你知道吗?其实马桶还有墙挂式的——”朱迪克决定从墙挂式马桶开始说起,再引入到他目前经营的智能马桶上,给她揭开人类马桶史波澜壮阔历史的一角,其中更掺杂了自己的马桶奋斗史,帮助吴燕全方位地了解自己。

果然,约会吃饭什么的,完全展现不出自己的魅力,只有骑三轮车才能敞开说话。

朱迪克吹着风,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孩子尖利的嗓音打断。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在三轮车上大便!”

街上的行人都看向迪克的三轮车。

朱迪克回头看吴燕,吴燕还没反应过来,挨着三轮车的扶手坐着,边上就是马桶,从侧面看,确实好像坐在马桶上一样。

吴燕的脸一下红起来,抓着扶手,看样子好像要跳车。

朱迪克一边暗骂那小孩子眼神有问题,一边用力骑车,快点、再快点,绝不能让吴燕跳车!

谁家的小孩满口粗鄙之语。

朱迪克一边用力骑车,一边扭头去找那小孩。

妈妈捂住小孩的嘴,说:“嘘。别乱说话。你怎么知道姐姐在大便?”

朱迪克很欣慰,孩子是熊了点,乱说话,可妈妈还是明事理的。

妈妈继续教育孩子:“说不定姐姐是在嘘嘘呢。”

第六百一十二章 我的家有个马桶

不想让更多人说吴燕在三轮车上方便,更不想让吴燕跳车,失去这次交流的好机会,朱迪克拼尽全身力气,硬是把三轮车开出了竞速卡丁车的感觉。

10分钟的路5分钟就骑到了。

吴燕下车,说谢谢。

朱迪克说不用谢,对了,你来这里干吗?

建材一条街他也常来,吴燕站在一家卫浴店门口。

“哦,家里的马桶坏了,想换一个,我到这里看看。”吴燕看着三轮车上的马桶,表情十分复杂。

“马桶?坏了?”朱迪克刹那间小宇宙燃烧,对不起,一说到马桶,闲杂人等请让开,我要装逼了。“坏了?是哪里坏了?不能冲水,还是漏水,或者玻璃胶渗液,还是有异臭?装了多少年了?有兴趣换智能马桶吗?带语音提醒和血压监测还能分析大便形态的那种。”

“不不用了。”吴燕连忙摇手,几乎是跑进卫浴店。她受够了“大便”这个词,一听到就想起刚才一路坐马桶边上过来的屈辱史。

朱迪克看着吴燕远去的背影,没入卫浴店里那一排排整洁光亮的马桶盖中,心中不由唏嘘起来,更跳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站在三轮车边,看着卫浴店门口的招牌,打电话给公司的市场经理:“小王,帮我查一下使洁卫浴的门店要多少钱?”

王经理说:“老板,那里的店长是我朋友,门店差不多一两千平,本地最大的卫浴店,还兼售地板、瓷砖之类的,加盟费、装修、流动资金大概要一千万吧,老板,你想做什么?”

“没事,我就问问。”

朱迪克挂掉电话,一脸惆怅,唉,想进去甩钱买店讨吴燕欢心的方法是不行了。现实点,自己的宝马x6还在还贷款呢。

这时边上有人问:“师傅,二手马桶多少钱?50卖不卖?”

朱迪克正惆怅着呢,说:“不卖。”

那人又问:“100呢?”

“不卖。”

“200,不,300!这是我底线了。”

“不卖不卖,说了不卖!”朱迪克烦起来,这年头还有人收二手马桶的,真稀罕。

那人还在坚持:“500。师傅,求你了,我等这种好货等很久了。”

朱迪克出于职业敏感,看了那人一眼,很普通一男人,该不会有什么变态需求吧?

朱迪克突然揪住那人衣领,一把按在三轮车身上,恶狠狠问他:“你该不会有什么变态想法吧?说!你是不是刚才看到那女人坐在上面,所以有想法了?”

“不、不是,什么女人,我没看见。700!700好了。”

要不是马桶里没水,朱迪克差点就要把那人脑袋塞进马桶里洗洗脸,居然敢用龌龊的想法幻想吴燕,忍不了。

还好那人及时说出了实情,说他开一家密室逃生体验馆,有个房间想布景成一个杀人现场,需要用到二手的马桶,不能太脏倒客人胃口,又不能太新,和整个房间的布局冲突,这个马桶刚刚好,又旧又干净,马桶圈上有好几个屁股压过的痕迹,完全符合他的需求。

比起把马桶送到垃圾站,让它在密室逃生体验馆里度过余生,发挥余热,无疑是更好的结局。

朱迪克收了700块,还和那人交换了名片,互道久仰。

然后看着那人把马桶抱走。

吴燕还没从卫浴店里出来,朱迪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才骑上三轮离去。

这一趟骑三轮,给了一个二手马桶好归宿,载了吴燕一程,讲了半截的人类马桶史,赚了700块,然后,没了。

可恶!

吴燕说要去建材一条街时,自己就该想到她有可能是去买马桶的!

脑子呢?

要是速度够快,说不定都能提前打电话给设计总监,叫他连夜设计一个冲水漩涡是爱心型的爱心夜光表白马桶,再送到吴燕家里装上。

以后只要吴燕一上厕所,满眼都是爱心,爱心里还有投下来的迪克两个光字。

再没比这个更亲密更频繁更自然的表白手段了。

现在,都没了。

吴燕买了使洁卫浴的马桶。再没自己装马桶的地方。

心好痛。

朱迪克有气无力地骑着三轮车回公司,耳朵再听不到风的喧嚣。

骑回车库,停在车位白线后,边上又停了一辆白色奔驰,车上下来一个时髦女孩,看着坐在三轮车上的朱迪克,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自己看错了。

买了新车,停在车位里已经三天了,连续两天边上都停着一辆三轮车,让她很没面子,连带着自己新买的奔驰c200也降了一个档次似的。

她曾向物业投诉过,说车位怎么能让外面的三轮车进来乱停,万一开出去,刮花自己的车呢?三轮车主赔都赔不起。

物业说三轮车不是外来车辆,就是业主买来放三轮车的。

女孩傻眼了,说骗谁呢?一个车位就要20几万,那人买了放三轮车?那三轮车是用金子做的?

物业说谁知道呢。有钱人的想法我也不懂啊。

这次女孩看到三轮车的车主,一身酸臭味,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钱的样子,捏着鼻子快步走开。

只是走远了还回头看,生怕那男人会把她的新车给刮了。

朱迪克坐在驾驶座坐到屁股痛,又不想走,就坐到后座上。

后座上凹下去一块,是马桶主人最先放马桶的位置,坐上去,隐约有马桶圈的形状,朱迪克想大便。

他不再沉思,下了三轮车,进电梯,回公司。

晚上六点多了。公司里的人还没走。

有人在唱歌。

一群人围在设计区看热闹。

文案妹子喝醉了,抱着马桶在唱歌。

“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

文案妹子唱到动情处,头伸进马桶里听回响。

明知道这是产品设计专用的马桶,没人用过,可边上的人还是齐齐叫了一声。

“别喝水!”

加了回响,文案妹子唱得更好听了。

“每个家都有马桶,每个人都要去用,用完了以后,逍遥又轻松,保证你快乐无穷……”

设计总监一脸尴尬,跪在边上,轻拍文案妹子背部,怕她吐,更怕她口渴喝马桶里的水,虽然是设计专用马桶,水也是干净的水,可看自己喜欢的妹子做这种事,以后万一交往了,怎么下得去这个嘴。

他看到老板来了,更慌了。

都怪自己在做老板提出的语音模块时,文案妹子过来凑热闹,问他能不能对马桶录音,他说能,然后文案妹子问能不能让她跟马桶说会儿话,他说能。

然后等他出去办事,回来,就看到文案妹子喝了酒,抱着马桶唱歌,唱到嗨处,还把马桶的大小冲水按钮按出节奏来,冲着马桶里的漩涡大喊:没你我也过得很好!

他劝文案妹子下来,文案妹子不肯,头插进马桶圈,还把两只手插进去,像是古装剧戴上木枷的犯人。

文案妹子唱:“每一个马桶都是英雄,只要一个按钮,他会冲去你所有烦忧,你有多少苦痛,你有多少失落,他会帮你全部都带走——”

“老板来了。”设计总监轻声跟文案妹子说。

文案妹子身子一震,她分手,心痛,醉酒,可还有理智。虽然是下班时间,可被老板看到在公司里这么闹,就算老板人好不开除她,挨批评是免不了的。

文案妹子头又往下陷,吓得设计总监以为她真的唱到口渴要喝水。

她大声唱:“每一个马桶都是朋友,可以真心相守,我的秘密太多,我的梦想太重,你会慢慢的懂,亲爱的迪克马桶!”

她要让老板看到,即便自己被分手,唱伤心情歌,可还不忘公司,给公司打广告。

所有人都等着老板反应,朱迪克却什么都没说,呆呆站了会儿,就进自己办公室坐着。

都是被情所伤的人啊。

他又怎么忍心去批评文案妹子呢?

然后,他接到一个电话。

是吴燕打来的。

他愣了会儿,以为自己眼花看错,赶忙接起来:“喂?”

“迪克,你是卖智能马桶的,对吧?”

“是!我是马桶!不,我是智能马桶!”朱迪克激动地咆哮。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录音

吴燕居然打来问智能马桶,还直接订了一个,叫朱迪克帮她选。

朱迪克不知道吴燕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也许是三轮车上讲到一半的人类马桶小史不经意间展现了自己博学的马桶史学功底,种下了仰慕和信任的种子,也许是听了身边的朋友、同事的建议,用过迪克马桶的都说好。也许——

不也许了。总之,明天就去装。朱迪克跟吴燕约好,放下手机就冲出来,绕了一圈,在文案妹子桌旁抓到端着一杯热茶的设计总监。

“马桶呢?”朱迪克问。

“什么马桶?”设计总监差点烫到手,小心捧着,呲牙咧嘴。

“语音马桶!”

“老板,一天还没过啊。说好了三天的。”

“我现在马上就要!”

就算是老板,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老板,志玲姐姐的语音包还要人工合成,虽然都是现成的,可调试起来也没那么快,而且用在产品上还涉及到授权的问题……”

“我的声音,录我的声音。”

“你的声音?”

“对,直接录进去。别搞什么语音包,人工合成的,就像公交车报站牌,一句话一句话录进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

“可以就行,过来。”爱情就像风,不用力跑,就追不上她,说好了明天,一定要在明天做出这款私人订制夜光蓝语音表白马桶。

以后一上厕所,无论大小,都能感受到自己浓浓的爱意。

朱迪克蹲在设计区的马桶前,已经开始吊嗓子,啊啊啊地开嗓,力求等会录音时能录下一个共鸣饱满,浑厚磁性的男中音。

设计总监把热茶放在文案妹子桌上,赶到设计区,拿出摇控器,按了几个按钮,朱迪克突然又有了新灵感。

“能把摇控器做成电话吗?”朱迪克问。

“用马桶摇控器打电话?”设计总监傻眼,老板受了什么刺激?

“算了,先录音吧。”朱迪克分得出轻重。

设计总监按下按钮,马桶侧边放出文案妹子的醉酒歌声: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

“哦,按错了。”设计总监脸一红,又按了几下,然后对朱迪克说:“老板,我们换个马桶吧。”

“为什么?”

“这个马桶还要重新调试,另外一个直接可以录。”

朱迪克很听话,又换了一个马桶抱着,头对着马桶,啊啊叫了几声,似是测试现场回响。

设计总监松了口气,从来没跟她一起出去唱过歌,刚才她喝醉了唱歌的样子让他心痛,可看久了,又觉得说不出的可爱,就偷偷用马桶上新加的语音模块录下来。

还好让老板去另外一个马桶录音了,她的歌声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好,老板可以开始了。”

朱迪克双腿叉开,抱着马桶,深吸口气,竟有点小紧张,好像现在马桶上就坐着吴燕,要跟她告白似的。

马桶水里都倒映出吴燕的脸来,不对,不该是屁股吗?

朱迪克摇摇头,禁止自己过度活跃的想象,开始录音,注意胸腔共鸣,喉咙打开,舌头放轻松:“欢迎使用迪克马桶。”

“可以吗?”朱迪克问设计总监。

设计总监竖起大拇指,“就跟一长串的香蕉掉进马桶一样,扑通扑通,有质感,带水声,还自然压水花,引人遐想,好。”

朱迪克带着这帮人一起创业、工作有三四年了,设计总监这说话的风格怎么越来越像文案妹子了?

描述的是很好,细节、画面、声音都有,可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

不管了,先录完再说。

时间在流逝,一定要赶在明早之前完工,送到吴燕家里装起来,没多余的功夫慢慢打磨。反正只要把心意传达到位,将爱的告白说给吴燕的屁股听就好了。

“迪克持续为您吹屁股。”

朱迪克录完又呆了会。

设计总监看看远处趴在桌上还没醒来的文案妹子,又看看朱迪克,拼命点头,冲他竖起两根大拇指,“语气诚恳,吹字升掉升得及时,跟马桶里的热风模块配合好后,在机械热风的质感中加入了人的味道,好像一个人藏在马桶里用力吹屁股。自然、大气、帝王尊贵享受,满足客户从屁股到面子的全方位需求。”

朱迪克也是人,喜欢别人给他拍马屁。

设计总监拍得很拙劣,完全是拍马屁拍到马蛋蛋上,不是爽,而是痛。把诚挚的服务和告白话语描述得如此猥琐和不堪。

但朱迪克没生气,他在想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你说,‘您’会不会显得生份了点?不够亲切,不够自然?”

“您?”设计总监不懂,不说您,那要换成什么?

“换成名字会不会好点?”

“老老板,你说换成客户的名字?”设计总监有点结巴,他只想早点结束老板突然兴起的疯狂念头,然后去照顾喝醉酒的文案妹子。

本来喝醉酒的人不需要什么照顾,可这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机会啊!

可老板的要求越来越怪。这是什么客户?老板这么重视?

难不成是有家族便秘史的客户,试订一个,要是用得爽,便秘、痔疮不复发的话,全家族都会订迪克马桶?

“客户叫什么?”设计总监摸清老板的想法后直接问。

“吴燕。”

“迪克持续为吴燕吹屁股?”设计总监说了一句,和朱迪克同时低头看马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两人想了一阵,还是朱迪克先放弃了,时间紧迫,就这样说。

半小时后,终于录到最后一句。

朱迪克抱着马桶,喝了口水,当然不是马桶里的,清清嗓子,把头埋进去,力求能把自己声音中的柔情一并录进去:“迪克等你下次再见喽。迪克爱你。”

说完,朱迪克好像对着下水道倾诉完自己的爱意,下水道的水汇集到一处,流入海里,再蒸腾成云,云再降雨,洒遍整个世界,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爱意一般。

他站起来,心满意足。

设计总监也很满意,爱折腾的老板终于折腾完了,自己又可以回到心爱的文案妹子身边。

只是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想提醒老板一下,“真不用加上‘屁股’吗?这样会不会让客户误会?”

“哪里?”

“迪克爱你这里,改成:迪克爱你的屁股。会不会好一点?”

“好个头!”朱迪克想起吴燕的屁股,严肃批评设计总监,然后让他做好最后测试,确保语音效果良好,然后包装好,明天他要亲自给客户装上。

朱迪克吩咐完,就走出公司,回家。

他要洗澡、睡觉,一大早起来还要好好打扮一下,去吴燕家装马桶。

设计总监等老板走了,叫来助手,让他把马桶打包好。

助手问哪个,这时文案妹子突然坐起来,用手扶着头,晃了下,唉呀叫出声:“谁放的热水!想烫死我啊!”

糟糕!设计总监随手指了下,冲到文案妹子身边,问:“是我放的,没烫死你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要幸福啊

“呃,不对,我的意思是,烫不死你。不对,你没死吧?”设计总监慌得嘴乱说话。

文案妹子冲到卫生间用冷水冲手,设计总监跟在后面,又不敢进去。

助理一边打包马桶,一边跟同事一起摇头。

唉,天煞孤星的命啊。注定和马桶厮守终生了,跟老板一样。

第二天,太阳高高挂,鸟儿在歌唱,朱迪克穿上西装,换上皮鞋,还风骚地在胸前口袋叠个三角手帕露出尖来,哼着亲爱的马桶,到了公司。

马桶打包好了,朱迪克叫人运到楼下车里,他开上宝马,载着马桶往锦阳小区去。

开出车库,阳光暴烈起来,炸透了车前窗,一个漩涡一个漩涡的晃眼。

朱迪克眯起眼,降下车窗,让风遛进来,陪他一起唱歌。

这风啊,调皮地绕着他转,一吸进肺里,就勾挠着他的心,让他想唱、想疯、想幸福地张开双臂,飞向太阳。

车窗外,两只鸟儿并肩立在枝头在唱歌,啾啾啾、啾唧唧。

朱迪克伸出头,冲鸟儿挥手:啾啾啾!要幸福啊!

鸟儿啾个鬼,飞走了。

路上,两条狗骑着,在加速。

朱迪克停下来,冲狗儿按喇叭:汪汪汪!要幸福啊!

狗儿汪个鬼,连在一起跳着走了。

开到锦阳小区门口,门禁栏杆早早地竖起来,敞开怀抱欢迎朱迪克的到来。

朱迪克开过保安室,停下来,伸出头,对保安喊:谢谢你。要幸福啊!

保安喊回来:“幸福个鬼!今天小区停电!车牌号让我记一下,外来车辆一小时十块钱。”

朱迪克不开心了。

不是因为一小时十块的停车费,而是因为停电了。

他停好车,抓住绳子,把马桶抱出来。然后抬头看,吴燕家在19楼。

马桶很重。

他想哭。

后悔为什么不多叫个人出来。

这时吴燕打电话过来:“不好意思,今天我家小区停电,可能要明天才有电,你们搬得上来吗?要不明天也行。”

“不用了,就今天。”

“可是我家在19楼,会不会——”

“不会,我们是专业的,请相信我们。到你家门口,我会通知你的。”

朱迪克挂掉手机,毅然背起爱的马桶,走向楼梯间。

他在楼梯间大喊:加油!要幸福啊!

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反复横跳、纵跃、扩大,本是一点点的幸福,很快变大、变宽、拔高向上飞去。

吴燕打开门,似乎听到楼梯间有人在叫,她有点担心。

刚才手机里,朱迪克的声音信心满满,好像把马桶扛上19楼就跟马桶扔到负19楼一样轻松。

可真的行吗?

不会另外加钱吧?

吴燕在门口站了会儿,回屋里坐下。

其实她只想换个普通马桶就好,在使洁卫浴都选好了,一个普通款的700块,一个加强款的900块。

她问店员,普通款的和加强款的有什么区别。

店员热心地给她介绍,说区别可大了,加强款的比普通款贵200块。

也许是店员的表情过于真挚,吴燕当场听了,除了点头表示赞同,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回应,就拿了产品资料回来,让妈妈下决定。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买智能马桶。

倒不是说智能马桶不好,只是妈妈节俭惯了,家用的东西向来是能用就用,不会买贵的。

家里的旧马桶也是坏了好久,先是渗水,再是返臭,最后来冲水按钮也坏了,每次都要接满满一盆水倒下去冲,冲完还要擦干马桶圈,就这样凑活着用了半年,家里有客人过来时,都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妈妈终于忍不住,说要换个新马桶。她这才去建材市场的。

拿回资料后,她早就做好准备,妈妈多半会选700块的普通款,结果妈妈看了资料后,说两个都一般。

“妈,你不会又不换吧?”吴燕问。

“不,换。不过想换个智能马桶。”妈妈说。

吴燕吃了一惊,老妈居然主动要求换智能马桶,真是稀奇。

妈妈拿出张名片,说是朋友介绍的,说这家智能马桶做的可以。就买这家吧。款式你来订就好。

吴燕接过名片,正面写着:自然排泄智能解决方案咨询商。

翻背面:迪克智能马桶,故作坚强的你,只有迪克马桶知道你的崩溃。

唉。该说是缘粪吗?

又是他?

“妈,智能马桶挺贵的,这家最便宜的也要两三千,贵的七八千都有。你真的要?”

“你怎么知道?”妈妈问。

“去卫浴店听店员说起过。”吴燕说。她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妈妈撒谎,这些明明是上次和朱迪克相亲时,朱迪克自己说的。

相亲是通过朋友介绍,妈妈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不知道是谁,也没兴趣管。

妈妈18岁时生了她,现在也很年轻,常出去跳舞,对她男朋友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其他随意,只要吴燕喜欢就好。

“没事,贵就贵,天天用的东西,就要买好点。”妈妈进房间去换衣服,还哼着歌。

难得妈妈会说出这种话,多半是受她舞团里的那些朋友影响。

既然妈妈同意了,吴燕只好打给朱迪克,向他订了智能马桶。

明知道朱迪克是卖智能马桶的,第一次相亲时他就说了半顿饭的智能马桶解决方案,第二次在小区门口偶遇,又听他说了一路的人类马桶小史,每次一想到他,就想到马桶,可刚打通电话,吴燕还是多余问了一句:你是卖智能马桶的,对吧?

说完这句,吴燕的脸就烧起来,该不会让他误会自己那两次都没听他说话吧?

然后朱迪克就叫起来“是!我是马桶!不,我是智能马桶!”

吴燕知道他的意思,可挂了电话后,还是倒在沙发上笑了好久。

这人是想逗死我吗?

想到这里,吴燕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直到脸上肌肉发酸,才发现已经笑了很久。

她又站起来,走出去,到楼梯间,下面传来一个人的叫声,这回清楚多了:“要幸福啊!”

隔了会儿,咚咚地响了几下,又是一声:“要幸福啊!”

声音慢慢近了,就算经过楼梯间的震荡、放大,吴燕还是听出是朱迪克的声音。

她又笑起来。

没见过有人给自己加油,喊“要幸福”的。

这男人可真是有趣。

吴燕想了一下,回房拿了钥匙,换上运动鞋,出来关了门,就往楼下跑。

“要幸福啊!!!”朱迪克吼得整个楼梯间在响,腰却快断了,满头的汗往下流,酸了眼,他不敢伸手擦,只能拼命眨眼,生怕一松手,就再没勇气抓绳子了。

到11楼了,还有8层。

加油!要幸福啊!

朱迪克给自己鼓劲,可是脚却一点都没动,头边冒出一个小恶魔,拿着火红叉子,对他耳朵说:“放弃吧。再背下去你会死的。”

朱迪克怎么可能会放弃,他叫长着白翅膀的天使小人出来。

天使小人顶着洁白光圈出来,对他耳朵说:“是啊是啊,你就放弃吧。”

呸!还天使小人呢!瞧瞧,都说的什么话!

朱迪克一巴掌扇飞天使小人,抖擞精神,抓住绳子,嗨!起!

爬到一半,他看到一双脚。

一个人对他说:“加油!要幸福啊!”

第六百一十五章 父母不在家

朱迪克抬头往上看,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大西瓜,额头上都是汗,“兄弟,加油啊!你去几楼?”

年轻人眼里满是佩服,冲朱迪克竖起个大拇指。

“19楼。”

“这么巧,我去10楼。女朋友说家里爸爸妈妈不在,叫我过去,我就带西瓜来了。兄弟,不容易啊。我们一起加油吧。”年轻人擦擦汗,抱着西瓜和朱迪克擦身而过。

朱迪克看他下楼,转过弯,只剩下脚步声,半天,才反应过来:谁跟你一起加油?你特么是下楼!

朱迪克被那人气得不行,又喘了一会儿气,攒了一点力,重新抓住绳子往上爬。

他的头都快弯到台阶,新攒的力气跟浇到沙子里的水,一下子漏光,只湿了出一片水痕。

朱迪克心脏跳出杂音,晃荡起来,咣咣地跳给耳朵听,耳朵旁两条血管也跟着一起跳。

然后朱迪克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怎么一个人背啊?我来帮你。”

朱迪克抬头,抬到脖子疼,他看到吴燕站在台阶上,穿着一双老旧的运动鞋,伸出手,抓住绳子。

“别,很重的,小心!”朱迪克刚说完,身上一轻,吴燕吃住力,看看朱迪克,说:“走啊。”

朱迪克不再说话,不知哪里生出的新力,手长在绳子上,扛着马桶向上,吴燕在一旁帮忙提着。

最后这8层居然一口气上去了。

到了19层,朱迪克放下马桶,吴燕也累了,没去开门,先喘了会气,这才掏出钥匙,她问朱迪克,“你不累吗?”

“还好。习惯了。”朱迪克倚在墙上,过堂风拂过他额头的湿发,怎么也吹不动,他双手叉兜,连气也不怎么喘,淡淡地看着远方。

“哦。你可真厉害。一个人背上来。”吴燕说,一边开了门进去。

趁吴燕背着他时,朱迪克吐出舌头张大嘴,像吃包子似的,敞宽了喉咙无声地大口吸气出气。

吴燕回头:“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朱迪克马上又靠回墙上,闭上嘴,太快了,后脑勺撞墙,牙齿蹭到舌尖,好疼。

他忍着痛,把马桶抱进去。

吴燕准备了一杯水,问他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朱迪克说不用了,迪克马桶的宗旨是急客户所急,要让你早点用上马桶才行。

吴燕说我不急。

朱迪克说我急。

是的。朱迪克真的很急,早上一到公司就开始运马桶,一路开过来,再搬到19楼,从昨晚睡觉开始,再到现在,已经过了10几个小时,他还没撒过一泡尿。

就算之前的极限体力活动让他通过汗液排掉了一些水分,可是还有集结在膀胱的大军随时准备出击。

他想尿,非常想,爆炸想。

当然他可以先尿在吴燕家的旧马桶里。

但是这会不会影响吴燕对自己的看法?

说好了过来换马桶,结果一进家门口,就先尿上一泡?

又不是狗狗尿电线杆划分势力范围。

还是赶紧装上新马桶,以测试水花为名,偷偷尿上一泡,神不知鬼不觉,完美。

朱迪克拆箱子,卸下旧马桶,斜过来,倒了剩余的水,再移出来,安好新马桶,打好胶,插上电。

他专注地工作,完全沉浸在吴燕第一次使用迪克牌智能马桶时,听到马桶里面传来自己浑厚男中音时的惊喜画面中,差点忘了膀胱处不断传来的大军要求出击的信号,兄弟们,实在忍不住了,冲啊!向前冲!

吴燕刚开始还在边上呆着,帮忙递个工具什么的,但是朱迪克忘我地工作,一个人干了所有事,吴燕见没什么忙好帮,就出去在客厅等着。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吴燕走到卫生间,打开门,“呃,需不需要我——”

朱迪克脱裤子正在尿尿。

他尿出了雪山之巅雪水成瀑,直泄万里的气势,恣意汪洋,浩瀚无边。

然后门开了,他扭头,看到吴燕,吴燕也看到他,吴燕关门。

朱迪克继续尿。

很快,雪水瀑布流干了。

朱迪克呆呆站着,没提裤子,没拉拉链。

完了。

不管是自己尿尿被看到,还是自己尿了吴燕新马桶的第一次,还是让吴燕瞄到自己的长处,总之,完了。

自己还有勇气追求吴燕吗?

朱迪克想哭了。

这时冲水声响起,迪克智能马桶自动冲水功能,然后一个女人吼起来:“每一个马桶都是英雄,只要一个按钮,他会冲去你所有烦忧,你有多少苦痛,你有多少失落,他会帮你全部都带走

……”

什么鬼?

朱迪克刚被吴燕看了长处,又听到这熟悉的歌声,惊完再惊,神经系统处于抑制状态,半天都没动弹。

他按了一下摇控器,歌声再起: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

啊啊啊!

文案妹子!是文案妹子的声音。设计总监搞错了马桶!他要杀了那个只想着泡妞不认真工作帮老板泡妞的家伙!

朱迪克抓着头,身子乱晃,就像掉进马桶眼里,快要被漩涡水花带走似的。

门又开了,吴燕探头进来,“谁在唱歌?”

她又和朱迪克对上眼,她往下看,又关上门。

朱迪克也往下看,啊啊啊!还没拉拉链。

10分钟后,朱迪克出来,收拾好包装盒和地上的泡沫渣子,跟吴燕说都装好了。

吴燕先看了看朱迪克下面,确认没有敞着,这才松了口气,问之前的歌声是怎么回事。

朱迪克说是智能马桶的配乐。

“配乐?”吴燕知道智能马桶能自动抬盖,自动冲水,可还不知道有配乐功能。

“对。这是最近卖得很火的音乐马桶,可针对客户需求订制不同类型音乐。有客户上班天天当孙子,回家后要找平衡,不敢找老婆,也不敢找儿子,就想在马桶身上找回点帝王尊贵享受,我们就给他的马桶插上一排的剑。”

“剑?万剑归宗那样的?”吴燕问。

“不,是权游的铁王座。然后一坐上去,就会自动响起权游的bgm,辉宏大气,上档次,上个厕所,压个水花,往前望,一片尸骨累累,有异鬼,有飞龙,有潜行大师二丫,有龙妈,特别刺激,特别带感。结果客户给了一星差评,说对不起,马桶挺好的,就是权游烂尾,我点差评。”

“所以——”吴燕在想刚才说到哪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马桶装好了。我走了。再见。”

能扯的,不能扯的,都说了,再说下去,就要漏馅了。

朱迪克第一次马桶表白行动彻底失败。

他急匆匆出门,急匆匆冲向楼梯间,急匆匆往楼下跑,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似乎还搅起之前沉淀在下面的“要幸福啊”的回声。

朱迪克想哭,然后跑到11楼时,他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抱着西瓜,泪流满面,正是之前那个说要一起加油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到朱迪克,哭出声,把西瓜塞到朱迪克怀里,大声说:“兄弟,要幸福啊!”然后往上跑开。

年轻人自己是幸福不了了。

他住在13楼,女朋友住10楼。

小区停电。他瘫在家里无所事事。

女朋友打电话过来,说家里爸妈不在。你可以过来。

语气很暧昧。他懂了。

他抱着西瓜冲下楼,听到有人喊:要幸福啊。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喊要幸福啊。幸福三次,一次三十秒,然后吃西瓜。

他遇上那人,给了祝福和鼓励,然后到了10楼,敲女朋友家的门。

女朋友开了门,然后又急匆匆地跑进厨房,说正在烧菜,留他一人在门口。

他贱兮兮地笑,还烧什么菜,我带了西瓜,赶紧的。

厨房里传来嗤嗤的响声,女朋友没听见。

他在门口脱光了衣服,一会儿女朋友从厨房出来要给她一个惊喜。

然后走进客厅,客厅里全是人。

秃头的中年人,穿西装的年轻人,跑来跑去的小孩,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的老人……

他看着那群人,那群人看着他。

他像看见鬼,那群人也像见了鬼。

他默默回到门口,穿上衣服,女朋友从厨房出来,拉住他的手,说:“今天我爸妈不在,家里的亲戚刚好都过来,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他说好,你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女朋友去客厅,他抱起西瓜就往门外冲,跑到一半,泪水已经流下来了。

阿芳!我们是不可能了。

你要幸福啊!

第六百一十六章 传话桶

朱迪克抱着西瓜下楼,回车上,开车回公司,停车库,上楼,回公司。

他自己是幸福不了了,自闭前,要把设计总监收拾一顿。

当初招他过来,他就吹自己是小学跳水队的,大便压水花技术一流,才让他负责新一代不溅水花智能马桶。

结果进来后,就想着文案妹子。

你说文案妹子一个死文青是那么好泡的吗?

还把马桶搞错了。

罚你去设计儿童马桶,以后再也别想利用上班时间泡文案妹子!

朱迪克气哄哄拉开公司大门,进去就找设计总监。

绕了一圈没找到,问客服妹子,客服妹子撇撇嘴,说在设计区。

朱迪克正要走,看到文案妹子没在办公桌旁,又问客服妹子,文案呢?客服妹子撇撇嘴,也在设计区。

朱迪克在设计区找到了两人。

意外的是,这两人没在一起。

设计区是一个长条形的区域,划出来专门用作产品展示和设计功能调整的。

设计总监在一头,文案妹子在另一头。

两人隔得老远,动作却是一样的,都跪在地上,把头伸进马桶,好像吃狗粮连碗都要舔净的小狗。

设计总监头放在马桶里说:“听到了吗?”

文案妹子的马桶里传出设计总监的声音,文案妹子说:“听到了。”

两个马桶就像传话筒一样,声音来来往往。

设计总监:“这是我从我姑姑身上得来的灵感。”

文案妹子:“怎么说?”

设计总监:“她总喜欢在上厕所的时候打电话给别人,随便聊点什么,只为打发时间。直到有一次打给她老公,嗯啊嗯的,她老公挂了电话,就冲回家里,把所有衣柜打开,还拿了竹竿去阳台上捅了一遍,再翻了一下床底,最后确认她没给自己戴绿帽后,才放下心。就是那件事刺激到我,让我意识到原来有这么多人——”

文案妹子:“怀疑老婆给自己戴绿帽?”

设计总监:“喜欢上厕所时打电话。所以,我专门为这类客户设计了一款无线对讲马桶,有效距离达500米,语音清晰,并自带过滤背景嗯啊,以及水花声,营造干净无味道的通话环境,另外还可插4g卡,兼容未来5g网络,可投影至马桶水面,作视频通话。”

文案妹子:“你真有才。”

设计总监:“还有冲一冲配对功能,如果按下冲水按钮,500米范围内有一马桶同时冲水,则会自动匹配,加为好友,以后排泄时,可以跟和自己生理时钟一样的好伙伴畅聊通话,开启新时代马桶社交,私密又安全。”

文案妹子:……

设计总监:“另外为保证通话质量,还用上了和旋超薄内磁喇叭,声音清脆悦耳,自带美化和男女声转化功能,保真度好。拿来直接唱歌都没问题。你唱一句试试?”

文案妹子:“不唱了。那天唱够了。”

设计总监:“那我唱啦。”

文案妹子:“你唱吧。难听的话,我吐也方便吐。”

设计总监:“我爱你。”

文案妹子:“呕——”

朱迪克站在设计区中间,往右看,文案妹子吐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往左看,设计总监默默地咬住手哭,不敢放出声音让文案妹子听到。

他本该快意,本该幸灾乐祸的,可是他没有。

他心中满是萧索怆凉,和对设计总监的同情。

设计总监是个用马桶告白的傻瓜。

他自己不也是吗?

就算设计总监没有搞错马桶,装上去后,吴燕听了自己的告白,就会喜欢上自己吗?

会不会也像文案妹子这样吐个昏天黑地?

朱迪克站了会儿,又往外走,他想一个人静静,回到车上,躺下来。

其他的不说,光是爬了19楼就够呛的,全身肌肉酸痛。

客服妹子拦住他,说有家长投诉。

“投诉就投诉吧。送他十年保修卡,和十张公共厕所免费使用券。”朱迪克摆摆手,不耐烦。

“不行。他向教育部投诉了。”

朱迪克吃了一惊:“教育部?他是不是把头塞马桶里卡住拽不出来了?上个马桶,就算质量不好,为什么要投诉到教育部?”

这就是让朱迪克心烦的地方,生意做大了,总会碰上奇葩,你把脑袋想破都想不出来的奇葩思路。

“他说用了迪克马桶后,他儿子都被教坏了。”

客服妹子说到这里,朱迪克反而放下心,哦,确实头卡马桶里进水泡坏了,用个智能马桶,都能教坏儿子,这智商不管是后天还是先天的,都没救了。

“他说以前他儿子都很有礼貌的,大便完,都会对自己的大便挥挥手,说再见,来世做个好人,然后再按下按钮。现在一站起来,马桶自动感应冲水,大便就不见了。儿子伤心了一个月,有天半夜醒来,抱住自己大哭,他还以为儿子做了恶梦,儿子说梦里看不清大便的样子,时间久了,连自己的大便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你们就不能加个延时冲水或者拍照留念功能吗?这样孩子长大了,却连自己的大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从教科书上看到,这是多么的可悲!这样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

朱迪克沉思,这个客人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还有吗?”

“他还说智能马桶纵容了儿子的恶习。以前上完厕所,儿子都记得用纸擦屁股,折好后,扔进纸篓,再按冲水按钮,最后盖上马桶盖。每一步都不会忘记,干净卫生。可用惯了智能马桶后,有一天去同学家做客,给同学庆祝生日,他去上厕所,然后出来,大家聚在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突然有孩子大叫好臭,谁放的屁,闻来闻去,最后是我儿子,说他没擦屁股!又去厕所看了,纸直接扔马桶里,冲也没冲,马桶盖也没盖上!大家都笑他是不讲卫生的臭小孩,还有家长拉我到边上,说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要给孩子买个马桶,教他怎么用啊。我当时就生气了!你说!好几千,将近一万块的智能马桶,说好了只要我们脱裤子,剩下的事它来负责,为什么就没教会孩子好习惯?我要投诉!像你们这种智能马桶只会带坏孩子!让下一代的菊花洗不干净!”

朱迪克听完,连连点头,这个客人已经不是有点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客服妹子问:“老板,该怎么处理?”

朱迪克说:“记住,以后碰上这种会讲道理的客人,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分析出他所有的资料和相关id还有马甲,最好保留所有记录,叫销售总监跟他直接沟通,确认家族成员数量以及兴趣爱好,从事职业等等,最后——”

“最后怎样?”

“最后直接拉黑一切id、马甲及相关家族成员,千万别做他们的生意!”

第六百一十七章 我懂了

朱迪克躺在车里,抱着西瓜,看着车顶发呆。

他在想背马桶时的事。

吴燕抓着绳子,帮他一起提。

转过拐角的时候叫他小心,他喘急了问他要不要休息,手被绳子勒红了问有没有关系,到家了倒水给他喝……

以前一个人卖马桶,很辛苦,辛苦的时候他就想要是有个老婆该多好。不是一起背马桶,而是自己背累了,能有个人在边上说老公辛苦了,那他就满足了。

他原本只是觉得吴燕合得来,可以追求。

可背完马桶后,他又修正了对吴燕的看法。

她一定会是个好老婆,独立、自强,就算帮忙抬了马桶,也不说累,好像平日里这些体力活也常做。

朱迪克觉得自己不能错过吴燕。

可马桶也装了,还有什么借口能用?

再骑三轮偶遇?

朱迪克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名单,一遍又一遍地看吴燕的名字。

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着吱呀呀的声音,一个女人说:“我看过了,车里没人。来吧。”

六六拉着章本硕坐到三轮车上。

咦?为什么坐下去的感觉很奇怪?有种坐马桶的感觉?

六六挪了下位置,难道刚才吃披萨吃坏肚子了?

六六搂住章本硕,坐他腿上,果然,那种感觉消失了。

“来吧。”六六看章本硕,信心满满,这回她早做好了预案,就算有人突然过来,她也有——

“章老师!”对面的宝马车后座的门突然打开,朱迪克抱着西瓜冲出来。

六六吓了一跳,从章本硕腿上跳起,坐在驾驶座上,踩着踏板,做出骑车的样子,嗯,很自然。

哼!现在她的随时亲亲恋爱场景已经扩展到十七个之多,囊括办公室、电梯、阳台、餐厅拐角、楼梯间、停车场、男女厕所……

早就预料到会有意外发生,怎么样?现在我在骑车,章本硕坐在后座上,再正常不过,没人看得出来吧?

六六得意地踩踏板,奇怪的是怎么骑不动?踏板踩下去轻飘飘的,一点力都用不上,章本硕看着她,一脸迷茫。

“你在干什么?”章本硕问。

“开车啊。”六六翘鼻子。

“你对着我开干吗?”章本硕指指车头方向,六六往后看,再往前看,这才意识到自己从章本硕腿上跳起,距离是够了,方向却没变,骑反了,难怪骑不动!

还好朱迪克跑过来,压根就没看六六,只抓住章本硕的手,问:“章老师,你在这太好了!”

他放下西瓜,把自己苦恼的事说了,马桶告白没告成功,接下来该怎么办?

六六调头,骑正了,坐在驾驶座上,假装用力骑。

可白加了朱迪克一个人还加个大西瓜,六六真用力也骑不动。

这时一辆奔驰开进来,停在三轮车边上,一个女生下车,看到六六在骑车,呆了一下,又看到后座上的朱迪克和章本硕手拉着手,朱迪克眼里还含着泪,更呆了,呆成木头,木了三秒,这才急急往外走。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啊。

让那么漂亮的女生在前面骑车,抱着西瓜和一个帅哥在后座上谈恋爱?

什么鬼?

章本硕听朱迪克说完,想了一会儿,拍拍六六的背,示意她不用装了,朱迪克的心思压根就没在你身上。

六六很是失落地下车,该死!这个场景的动作不合格,不自然,还要继续努力!

六六走开,章本硕问朱迪克:“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用马桶告白呢?”

章本硕很认真地问,朱迪克也很认真地想,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章本硕,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道理章老师你都不知道吗?

是因为你太帅了,都是女生追你的,所以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才不能理解我们这种普通人追求女生的手段吗?

“章老师,我不用马桶告白,难道用大便告白吗?”

“什么意思?”

“章老师,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如果字写得好,就会手写情书告白,而不会用电脑打印,也不会在微信、qq上告白。如果有钱,就会买钻戒,不会买玫瑰,如果长得帅,那就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太阳底下微笑就好。总之,如果有什么特长,当然是追女生时就用出来,难道还藏着掖着,装自己特短吗?扮猪吃老虎这套扮久了,真会扮成猪的。我的特长就是卖马桶,卖好用的智能马桶,不用马桶告白,难道靠脸吗?章老师,《了不起的盖茨比》原着开头有一句话:当你想批评人时,记住,并不是世上所有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条件。你懂吗?”

章本硕摇头,不懂。

“当你觉得我用马桶追女孩很奇怪时,记住,并不是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帅。这回懂了吗?”朱迪克说这话时很痛苦,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可都不说。

不说可以假装不知道、不在乎、无所谓、没往心里去、或者完全无视、我志不在此等等等,比如你朋友家里拆迁了,同事升职了,常借你早餐钱不还的朋友中了几百万彩票出去旅游了,跟你一样抠抠省省过日子的大龄中年突然因为父母暴富,在39岁的时候,当上了大龄富二代,翘着脚坐在兰博基尼上说其实钱够用就行。

这些事你听了,看了,不说,什么都不说。那至少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当你亲口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你怎么说,说什么,你都输了。

你说哈哈,祝福你。你小子以后爽了。

回去后,自己默默捶床流泪。

你说呸!不就是钱嘛!有钱人就过得爽啦?

然后对方冲你挥挥手,说是啊,有钱人烦恼可多了,然后载着穿着清凉的漂亮妹子,一脚油门,喷你一脸尾气,开着兰博基尼离去。

你说人长得帅,是不是很多女孩子追你啊?

对方说哪有,都没人追好不好?你看我这个样子,女孩都觉得我没有安全感,到最后都主动先劈腿我,你看,我都换了十五个女朋友了,就没有一个坚持到结婚的。

看到没?

不管说什么,怎么说,淡定地说,羡慕地说,无所谓地说,岔开话题说,你只要说了,最后的结局,就是你一个人回家捶床流泪。

但是你不说,就还有机会。

一个欺骗自己的机会。

一个假装自己无所谓,没受到伤害的机会。

可是为了追求吴燕,让章老师理解自己,朱迪克还是说了,说出口时,那感觉像是一把刀插进肚子,不断翻搅,肠断神伤,心绪茫茫。

“我懂了。对不起,我帅到无法理解你是我的错。”章本硕承认错误,很是感慨。

第六百一十八章 那首歌

咨询师这个工作做久了,常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职业习惯。

就是常常会站在一个自以为超然的角度或姿态去审视分析另一个人。

他是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形成了什么习惯,会有什么样的思维盲区,怎么做会更好等等。

超然久了,便以为自己也超然起来,常会忽略掉自己身上坏习惯,和固有思维模式,以及情感倾向。

所以咨询师才需要另外一个咨询师的督导,不断反思自己,提高自己。

章本硕很少思考自己帅不帅这个问题,但这回被朱迪克提醒,才意识到,朱迪克是真的认为自己的特长是卖马桶。

一想通这点,他就大致明白该如何劝导朱迪克了。

“如果你靠卖马桶特长来追吴燕,那就继续用啊。为什么不追了呢?”章本硕问。

“她家只有一个卫生间啊。难道我还能卖她两个马桶?”朱迪克很是惋惜,都怪自己太急,轻易就把唯一一个卖马桶的机会卖掉。

“你的特长只有卖马桶吗?没其他东西吗?比如说——”章本硕看看朱迪克的脸,目光滑过去,落在三轮车前的宝马上,“比如说有钱?”

“别提了。章老师,没你有钱。这车就是为了相亲时充面子买的,贷款还在还呢。”朱迪克又受到一万点伤害。

“再找找,总会有的。”章本硕鼓励朱迪克。

朱迪克努力想想,“没有,就马桶了。”

“那跟马桶相关的其他特长总有吧?比如说知道哪款马桶圈坐上去最舒服,或是哪个马桶的水箱能养金鱼之类的。”

朱迪克沉思。跟马桶相关的特长?

章老师这句话倒是说中了。

除了卖马桶,他确实有很多和马桶相关的特长,比如说熟读百遍的《人类马桶小史》,抽水马桶的工作原理,如何大便不会溅到水花,还有男生上大号时如何不会顶到马桶前沿等等技术性问题。

但问题是——

用这些怎么追女孩子啊!

“修马桶呢?你卖了这么多马桶,修马桶会吗?”章本硕问。

朱迪克笑起来,“那当然。卖马桶之前,我就是靠修马桶攒的第一笔资金。不敢夸口全国第一,全省第一还是有的。什么样的马桶我都修过。”

朱迪克拍着西瓜,好像在拍马桶盖。

“一句话,这世上没有我通不了的马桶。”朱迪克想起当年为了修遍全城马桶,攒资金,拓客源,在家自拉自通,如此反复,闭关三月,方才练成通厕绝技,一朝出关,满城马桶皆惊的场面,顿时唏嘘不止,一脸傲然自得。

章本硕看朱迪克一派高手风范,拍瓜长叹的样子,也笑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去吴燕家修马桶呢?”

“修马桶?她家的又没坏?”朱迪克刚说完,就愣了下,呆了半晌,突然重重一掌拍瓜上,“对啊!我为什么不去她家修马桶呢?”

吴燕家的马桶刚装上,是没坏,可坏不坏不还是他说了算吗?

说语音模块要更新升级,去她家修。

说马桶圈安慰功能有点问题,醉酒状态时,抱住马桶,隐藏在冲水器中的摄像头识别出人脸后,会自动降下马桶圈,拍肩两次,以示安慰,在男女朋友分手后,孤独求安慰的日子里有奇效。

什么?冲水器中的摄像头会不会把屁股的照片也拍下来?

开什么玩笑,当然会啦!要不马桶怎么知道你是人脸还是屁股的?

什么?担心屁股的照片会传出去?

放心啦。不会的。

第一,没有黑客会闲得无聊去黑一台智能马桶。

第二,只有屁股的照片,就算流传出去,谁看屁股认人?

……

朱迪克想到裤子都湿了,把所有可能的修马桶的原因和吴燕可能的问题都想了一遍,推演完毕,成功的可能性极高。

而且假借维修的机会去吴燕家很多次。

完美!

“谢谢你!章老师!”朱迪克抓住章本硕的手猛摇。

章老师不仅给他指明了一条追吴燕的明路,还又帮他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特长,除了卖马桶外,还有修马桶。

就好像一个武者搓出小火球,发现自己原来是法武双修一样,我好强啊!

章本硕躲过朱迪克的手,指指他下面,说:“西瓜裂了。”

朱迪克低头往下看,真的,刚才太激动,一掌拍裂西瓜。

“裂都裂了,一起吃吧。”朱迪克热情邀请章本硕。

地下车库的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她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奔驰新车,那两男一女骑在三轮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走到自己的停车位,看到三轮车上两个男人在吃西瓜。

长得帅那个在吃西瓜,另一个不帅的说:“快点吃,我都湿了。”

然后不帅的把半个西瓜捧过去。

她看了一会儿,不再担心自己的新车,只是默默地为这段感情祝福,转身走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花几十万买车位,却只在车位上停辆三轮车了。

为了能和自己的爱人坐在一起,正大光明地吃西瓜。他努力赚钱,买下车位,再没有多余的钱了,只好买辆三轮车停在车位上,辛苦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唯一的享受就是和他一起吃西瓜吃到湿。

呜呜,好想哭。

吴燕在和妈妈吃饭。

两个人都有心事的样子,低头吃饭,不说话。

“那个——”

“那个——”

两人又同时开口。

“你说吧。”吴燕妈说。

吴燕想了想,问:“马桶还用得习惯吗?”

吴燕妈说:“可以,就是——”

“就是什么?”吴燕有点紧张,不知怎的,她怕妈妈不喜欢马桶的配乐。

其实她刚开始也不喜欢,可是用了几次后,又想到之前两次见面,朱迪克跟她说过马桶史的事,说舒缓的音乐能帮助人们排便时放松心情,也会缓解排便时闭气用力导致的急促呼吸造成的氧水平降低。她就喜欢上了。有时还会跟着唱几句。

马桶的歌声挺好的,还带回响和水声,像是坐在一台音响上。

有那女人的歌声打底,她觉得自己唱得还不错。唱久了,还有种屁股共鸣在唱歌的错觉。

就是不知道妈妈喜欢不喜欢。

“就是那首歌——”吴燕妈说。

“你不喜欢?”

“不是,能问一下卖马桶的吗?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我想跳广场舞用。”

第六百二十二章 田王丁丁

“约会什么时候?”章本硕问。

“今天下午一点。”

章本硕看看时间,“只剩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不去准备准备?”

朱迪克脸沉下来:“章老师,约会做什么好呢?”

章本硕一阵恍惚,好像回到半个月前,他咨询李临、黄宇时的情景。

真是天道好轮回。

自己和六六谈恋爱的经验也派上用场了。

章本硕想起自己和六六在后台服装室里的那一幕。

一袭白衣,两个人头。

封闭、黑暗、一男一女,这就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

“找个封闭的环境呆上半天。”章本硕建议。

“看电影?”朱迪克问。

“棺材?”六六问。

章本硕指着门外,说:“你不要再送文件进来啦,出去。”

六六撅着嘴,抱着文件出去。

章本硕想起以前陪六六看恐怖片时自己睡着的事,说:“不一定,最好是有互动的那种活动。”

朱迪克若有所思,他结束咨询,看着六六急匆匆抱着文件冲进章老师办公室,然后自己坐电梯去车库,坐在车里发呆。

手里拿着一张名片:密室逃生真人体验馆。

地址:锦阳小区a幢101室。

逃得掉免费。

这是那天跟吴燕打电话时,他从兜里掏出来的。

“封闭环境?密室逃生?”

……

朱迪克修好玩具,打开开关。

咚咚咚!咚咚咚!

小人打鼓,八盏小灯接着亮。

第八颗灯最亮眼,像是星夜中的月亮。

吴燕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灯的颜色也由冷到暖,闪来闪去。

“真的能变!”吴燕看着打鼓小人,笑得眼睛发亮,朱迪克看着吴燕的眼,好像天上的月亮掉下来,摔碎了,全溅到他眼里,他用两只眼盛住,一滴都舍不得洒出来。

这样的眼睛他能看上一辈子不会腻。

“嗯,然后呢?”吴燕收好打鼓小人,问朱迪克。

“啊?”朱迪克扭头欣赏墙上的裂纹,假装没盯着吴燕看。

“不是说出去玩吗?”吴燕问。

“哦。是是是,出去玩。”朱迪克站起来,走出去,带着吴燕坐电梯,到了10楼。

101的上方贴着一张广告牌:“密室逃生真人体验馆。”

“玩密室逃生?”吴燕问。

朱迪克点头,小心地观察吴燕表情,生怕她不满意。

“放心吧,这家密室逃生我专门调查过,一是如果成功逃出去,就能免单。二是密室里装了马桶,就算困在里面时间长了,也不用担心大小便的问题。”朱迪克陈述这家店的优势。

吴燕说好啊。

门没锁,朱迪克拉门进去。

一进去,就好像站在一个迷宫入口,一扇扇门隔开,不知哪里才是前台,也看不到人。

朱迪克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走,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大叔弯着腰蹲在一扇门前,屁股后面是一个蓝色的工具包,里面各种长条短条的工具。

大叔拿着一个长条金属杆捅锁眼,嘴里还嘟哝着。

这应该就是老板了吧。

一看就是密室逃生失败,连门都反锁了,只能从外面开门,瞧那架势和工具包,满满的专业。

朱迪克精神一振,夸自己天才,又挑对了地方。

一个难到需要老板亲自用专业工具开锁的密室。

运气好的话,自己能和吴燕在里面呆上很久很久。

“老板,请问——”朱迪克问到一半,一个人从边上窜出来,冲着那个大叔吼:“你在干吗?”

“开锁啊。”大叔吓了一跳,正拿着螺丝刀准备拆门把手呢。

“谁叫你开锁的?”

“里面的人啊。”

“我才是房主,走走走。”

那人把开锁大叔赶走,朱迪克也认出这人就是上次花700块买二手马桶的那人,密室逃生馆的老板郑志翼。

郑志翼掏出钥匙,开了门,门里窜出一男一女。

男的仰天长啸:“哈哈,我解谜成功逃出来了!老板,免单!”

郑志翼跟着仰天长啸:“免你个头!下次出不来不要打电话叫开锁师傅!这已经是第七次啦!”

郑志翼押着这对情侣去交钱,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两位是来应聘的,还是玩的?”郑志翼看了朱迪克一会儿,似是记起来了,“你就是——”

朱迪克和郑志翼寒喧了一阵,郑志翼握住朱迪克的手不放,说多亏了你的马桶,来玩的客人都说马桶那一关设置新颖,别出新裁,上了还想再上。

朱迪克也很是欣慰,本来要送去垃圾站当作废品敲碎的马桶却在这里得到了新生,这比看到便秘的客人用了迪克马桶再也不长痔疮还要开心。

既然都是认识的,还有这层关系在,郑志翼更加热情,拉两人穿过一扇扇门,走到最里面,带他们进了一个房间,然后递给朱迪克三个锦囊。

说密室有三个关,每到一个新房间就打开一个锦囊,里面有谜题,解开谜题,就能进入下一个房间。

“祝你们玩得愉快。”郑志翼关上门。

房间里有两扇门,吴燕都去试了,都开不了。

一扇门上装的是密码锁。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开着,停在搜索网页上。

吴燕说:“打开锦囊吧。”

朱迪克打开写着1号的锦囊,里面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田王丁丁。

两人拼头看了一会儿。

吴燕问朱迪克:“你看出什么了吗?”

朱迪克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没有。

他原本的打算是看出谜题答案,也要假装不知道,故意多留一会儿,然后等吴燕想不出来,焦躁不安时,再做智珠在握状,报出答案,一举通关,最后吴燕以崇拜的眼神看他,说原来你不只是个马桶通啊,还懂这么多。然后他就谦虚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以前坐马桶的时候习惯拿些推理小说看,大便多了,推理小说也看多了,这些谜题也不在话下。

最后的最后,关键的一句话要说出来,表情要淡淡的,无所谓的那种,眼睛要望向远方。

其实我只是把别人大便的时间用来看书而已。

逼格十足,成功塑造了一个马桶事业家多重复杂充满人性魅力的形象。

朱迪克想得很多,很细,前前后后都考虑周到了,唯独想漏了一点,他对自己的智商,或是说解谜题的功力太过自信。

第一谜题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他开始担心万一吴燕先想出答案怎么办。

吴燕指指笔记本电脑:“是不是要搜索一下?”

“对。应该是这样。”朱迪克装出一副他也是这么想的样子,在搜索框中输入“田王丁丁”。

搜索结果全是王丁丁的什么个人简历。

朱迪克又陷入沉思。

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假装沉思,完全没有头绪啊!怎么办?

吴燕也坐下来,看着电脑发呆,怎么办?答案就是“8377”,字拆一半看就行了,这么简单他却假装不知道,他一定是想泡我,想跟我多呆一会儿。

我该怎么配合?

“啊!我知道了!”吴燕一拍手,站起来。

“啊?你知道了?”朱迪克双眼失神,抬头看吴燕,不由想到以后两人结婚,生个女儿,女儿上小学三年级,开始上奥数培训班,吴燕辅导女儿奥数的样子。

“反正想不出来,不如看部电影吧。”吴燕提议。

朱迪克刚幻想的画面马上破裂,不过他也开心起来,拼命点头。

原来智商没有明显差距,耶!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天才儿子

朱迪克又把zhu去掉,试了下迪克的拼音,还是不行。

吴燕崇拜完了,看着朱迪克的侧脸,突然醒觉这男人该死的魅力还都是和马桶相关,连名字迪克也是一样。

坐在马桶上就无处安放的迪克啊。

“要不,试一下zhudike?”吴燕建议。

“zhudike?”朱迪克愣了下,想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最后还是先照吴燕说的,输入zhudike。

嘟嘟嘟。失败。

朱迪克长出一口气,好险,差点以为自己小学拼音学错了,原来是吴燕错了,小傻瓜,迪克的拼音明明是d、i、c、k嘛。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拼的。

虽然连续三次失败,但是朱迪克的自信找回来了。

他环视房间一圈,目光睿智,沉声说:“看来我的名字有其他寓意,线索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们再找找。”

“好。”吴燕看着朱迪克,嘴角提起来。

还以为这家伙没其他想法了,原来还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又开始装了。

吴燕就静静地跟着朱迪克走,朱迪克绕了一圈,从天花板上诡异的线条和地砖上疑似提示的污痕,最后停在桌子上的那张纸。

那张纸是张试卷,小学五年级试卷。

学校——

姓名——

班级——

“就是这个了!”朱迪克一拍桌子,拿起笔。

只要做完这张试卷,就能知道出门的密码!

要是初中的卷子,朱迪克可能还会谨慎一点,邀请吴燕一起解题。

可这是小学,就算是小学五年级,也是小学!

朱迪克自认数学不是长项,其实语文、英语等等也不是长项,但是小学数学还是可以拿捏的。这是一个成年人的骄傲。

他坐下来,皱眉沉思,下笔如风,还记得写“答”,加一个冒号。哼,撇开谜题不说,把这当成一场考试,他也绝对不允许考到90分以下!

吴燕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他解题。

25*37*04=?

哼!朱迪克冷笑,这种问题可能会难倒12岁的我,但我现在已经26岁了!

吴燕在边上看累了,捧着腮帮子看朱迪克,她就喜欢朱迪克这种认真劲,做小学生的数学题都像高考一样,全力以赴,全神贯注,搞得好像多难一样。

吴燕看着朱迪克掏出手机,按出计算器,一道道解。

朱迪克很快就算好所有数学题,用余光瞥吴燕,假装淡然,还是一点盐都不放。

淡定,不过是用计算器而已。

计算题做好,接下来是应用题。

一只鸡两条腿,一只兔子四条腿,现有5个头,14只腿,求鸡兔各多少?

朱迪克沉思。

他先想:一只鸡两条腿?不是四条鸡腿吗?

再想:麻辣兔头挺好吃的,鸡头就有点吃不下。

最后想:所以为什么要求鸡兔各多少啊!

乱想了一通,他总算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暗暗提醒自己,迪克,你是个成年人了,要学会用成年人的方法解决问题。

鸡兔同笼有很多种解法,但是他要用高一个层次的方法暴力破解。

不,不是方程。

而是在线问网友!

朱迪克又拿出手机,上网,提问题。

“鸡兔同笼问题,求详细解答,不是作业,重复一遍,这不是作业!”

吴燕看朱迪克紧张地在手机上打字,瞅瞅题目,唉,今天可能吃晚饭前都回不了家,还好老妈也说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你这么喜欢和我呆一起,我们就耗着吧。

监控室,郑志翼叫儿子郑琢帮忙看着监控,自己带着小金去密室。

“记得把作业写了。”郑志翼出去前还特意提醒郑琢。

郑琢用力点头,端端正正坐在监控前,摊开写字本,郑志翼满意地点头,关上门。

郑琢侧头听脚步声远去,身子直起来,看着监控里那个大哥哥埋头写试卷,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我是个天才!

今天作业很多,语文有语文作业,数学有数学作业,最耗时间的是那张数学试卷。

我可以做,但我懒得做。

我懒得做,又怕老师骂,妈妈打。

所以我把试卷复印了一张,放到密室中。

我知道来玩的客人中一定会有人把试卷当成谜题来解。

这样我只用把答案抄一遍就行了。

天才,我是天才。

“我儿子是个天才,这个房间的谜题是他设计的。”郑志翼自豪地说,向小金展示三号密室的布局。

房间里有个马桶,马桶边的墙上有个架子,上面摆着各种洗漱用品。

地上还躺着一个穿着血红衣服的洋娃娃。

“这里看起来像什么?”郑志翼问。

“卫生间。”小金照实回答。

他有点不安,他只是过来借瓶酱油的,但看样子好像要在这里拖上很久。

郑志翼看出小金的担心,说不用很久,你只用趴在地上假装尸体就行,万一阿芳爸妈提前回来,我会跟他们说你在我这里。都十几年老邻居了,熟得很,没关系的。

小金想起阿芳说过的话,郑叔叔跟爸妈关系可好了,有他说好话,咱俩的事就稳了。

小金马上趴下,照郑志翼的吩咐,脚朝向马桶,头冲向门口,一动不动。

“记住,一定不能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也不要说话,就像真的尸体一样。”郑志翼嘱咐。

他办这个密室真人体验馆,从竞争激烈的市场中厮杀出来,建立良好口碑,靠的就是无比真实的顾客体验。

他遵循的基本原则就是:当你打开一扇密室的门,就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密室逃生游戏的核心在于体验不同的人生,而不是谜题。

要想让顾客沉浸其中,最核心的要素就是真实。

“郑叔叔,趴着不动就行了吗?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小金问。

他现在很放松,还有种新奇的感觉。这个忙帮得真轻松。

郑志翼绕着小金走了一圈,想到他设计的情景是死者在马桶上大便,死掉,趴在地上,从细节上来说,裤子应该是脱掉的。

可是叫小金脱掉裤子,露出屁股还是有点不雅。

算了算了,不可能完全真实,还是要考虑到客人的接受能力。

“没事。就趴着吧。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就行。他们应该快进来了。”郑志翼走出去。

滴的一声,3号密室的入口门开了。

“原来是锦囊的拼音啊!”朱迪克说。

“你真厉害。这都猜得到。”吴燕说。

“哪里,还是你提醒我,说我指的是不是锦囊,我才想到的,而且我还不知道锦囊的锦没有后鼻音,拼成jin,你的语文真好。”

朱迪克夸吴燕。

吴燕相当无语,你可真能装,锦囊拼音都拼错了,硬是多拖了一分钟。还别提做试卷白花的时间。

两人走进来,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都停住了。

吴燕拉着朱迪克,问:“这是演的尸体?”

朱迪克脸色沉下来,绕着“尸体”转了一圈,看看马桶,又看看“尸体”。

进密室以来,第一次他有了解开谜题的强大自信。这回他真的真的能解开谜题。

因为这个谜题里有马桶。

凡是跟马桶相关的都难不倒他。

朱迪克打开3号锦囊,锦囊里一张纸。

纸上写着:屁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二十五章 死因

“屁股?”吴燕问。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吴燕还是走到门口,试了一下密码,屁股的拼音pigu。

没用。

难道又是拆一半?

“屁股”变成“尸月”。

吴燕又输进shiyue。

还是没用。

ass、butt、hip……

英文也都试了一遍,还是没用。

吴燕也犯难了,这回的谜题她也解不出。

和上两次不同,这回她想早点离开密室,因为密室里多了一个人。

虽然是假扮尸体,但总觉得是个大号的死人灯泡,影响她和朱迪克的二人世界。

吴燕在试密码的时候,朱迪克一直在沉思。

吴燕很想跟他直说,你要是知道答案,就别装了,我们早点出去吧。

朱迪克一击掌,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吴燕问。

“我知道答案在哪里了。”

“哪里?”

“他身上。”

朱迪克指着地上的“尸体”。

“怎么说?”吴燕问。

“屁股,还有马桶。”朱迪克走到马桶边,开始跟吴燕解释。

虽然状态来得有点晚,但总算是来了。

朱迪克第一次对解谜有了信心,从头到尾,无懈可击的信心。

他当初的选择果然是对的,以马桶为核心构建的谜题,再难也难不住他。

“你看,这个马桶圈的位置。”朱迪克指着放下的马桶圈。

吴燕点头,表示看到。

“还有他是男的。这说明什么?”朱迪克循循善诱,启发吴燕。难得理清了解题思路,不能直接抛出答案,要好好展示一下。

“说明——他便秘?”吴燕不太确定。

“差不多,说明他死前最后一刻正在大便。男人要是小便的话,会抬起马桶圈。而这个马桶圈是放下来的,再加上他双腿的位置,说明他死前在大便。”

“然后呢?”吴燕不太明白这个“尸体”死前大便与否和谜题有什么关联。

“看,纸条上已经给出了明显提示。屁股。如果他是大便而死的话,为什么倒在地上后,裤子还穿得好好的,屁股没有露出来?”朱迪克指着“尸体”的屁股说。

吴燕无语,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朱迪克又拉吴燕去房间一角,小声跟她说:“而且第一个密室里我们看的电影《电锯惊魂1》里也有提示。”

“你说结尾那个扮尸体的老头?”

“对,还有第二个密室里的试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出门的密码是锦囊的拼音,但是和试卷却没任何关系,是真的没关系吗?还是说试卷的线索还有电影其实是为第三个密室服务的。试卷、我的名字、尸体,这个房间里我们不知道名字的存在,只有尸体,不是吗?”

吴燕艰难地点点头,看看地上的尸体还有边上那个红衣服的洋娃娃,她很想说其实洋娃娃也是没名字的,照她看,出门的线索在洋娃娃身上的可能性更高。

不过朱迪克的表情很认真,而且他只要一说起马桶的事,就有一种让人脱裤子想上厕所的魔力,在马桶相关方面,他是无可争议的专家。

吴燕选择相信他。

“所以,他是怎么死的呢?凶手是谁?”吴燕也小声问,好像怕“尸体”会偷听到。

密室里既然设置了杀人案,那么出门的线索肯定是和杀人凶手有关,只要找到凶手的线索,一定就能出门。

朱迪克环视四周,动念间,回想起自己十几年大便时读过的推理小说《暴风雪山庄杀人夜》、《井中无头尸》、《马桶盖吃头事件》、《消失的卫生纸》等等。

他感动,本来只是用来消遣时间的活动,居然可以用在泡妞上。

“答案很简单。凶手就是他自己。”朱迪克说。

“他自己?”吴燕吃惊。

“对。他自己。你知道吗?每年地球上死在马桶上的有多少人?”朱迪克问。

吴燕摇头。她怎么知道?

“是一百二十七万零七百人。大便时,用力过猛,血压升高,常会引起诸多急性并发症而死。据统计,每次大便,每个人死于心血管疾病的可能性为36%。英国国王乔治二世就是在大便时用力过度,引起夹层动脉瘤破裂猝死的。还有很多名人也是疑似死于大便用力引起的心梗、脑溢血等等。”

朱迪克说完,盯着吴燕,眼神稳定,手心却在出汗。

吴燕听了,直点头,没有插话,朱迪克松口气。

这句话后半段是真的,但前面那个数字是他编的,只是为增强一点说服力,还好吴燕没有质疑。

“这个死者明显是在马桶上用力过度,脑梗而死。”

“然后呢?”

“可是为什么裤子还好好穿在身上?这么明显不合常理的设置只有两种可能。”朱迪克竖起两根手指。

“一、他用力过度,倒在地上,死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屁股,瞬间想到死后别人进来看到他光屁股趴地上的死状,可能还要被拍照,羞愤难当,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穿好裤子,这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坦然死去。”

吴燕想了想,提出质疑:“这最后一口气会不会太长了点?有穿裤子的功夫就不能写点遗书或者喊救命之类的吗?”

“不。你要代入死者的角度去看问题。我给很多户人家装过马桶,看过很多人家里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卫生间却堆满了各种杂物,干湿不分,一股怪味,马桶、卫生间、排泄这些东西相当私密,因此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也许死者生前除了大便,还在做其他的娱乐活动,不想死后还要被人冠上变态的名号呢?这就跟一个人在看电影时突发心脏病死亡,死后手却按在鼠标上牢牢不放是一个道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不是喊救命,也不是要写遗书,而是清空浏览器记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死后的尊严。你懂了吗?”

吴燕不太懂,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问:“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就是他预计到了自己的死亡,从容擦好屁股,穿上裤子,最后倒地而死。如果是这样的,可以说是一场伪装成意外的自杀事件。出门的密码肯定也被他放在屁股里了!”

“所以——”吴燕突然明白朱迪克想做什么了,她瞪大眼,轻声问:“你该不会想脱他屁股,不,脱他裤子吧?”

“当然,要不你以为我干嘛拉你到这里小声说话,不就是怕他听到?”朱迪克指指尸体。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尸体反抗呢?”吴燕问。

“反抗就更好啊。尸体一动就说明我们走错方向了,就能帮我们排除掉更多的可能性。”

“要是不动呢?”

“那就说明我们做对了。一切照密室的规则进行。”

“那么我们现在——”

“脱他裤子。”朱迪克搓手,目光插到尸体上。

第六百二十六章 解开谜题

郑志翼看着监控,这两个客人正在房间一角小声商量,时不时指着尸体,看来快要解开谜题了。

这个谜题是儿子想出来的,灵感来源于一次大号。

儿子郑琢上大号,开着门,把所有灯打开,一个人怕,就一边拉一边唱,把自己知道的歌都唱了一遍。

唱到用力的地方,还抓住墙边上的架子晃。

晃用力了,架子一斜,上面一瓶洗发水掉下来砸他头上,吓得儿子大哭。

老婆跑进去,抱住儿子,安慰他以后大号时不要再唱歌了,唱得多难听,连洗发水都听不下去了。

3号密室杀人事件就是根据这次意外改编。

死者上厕所时,杀人凶手用摇控启动架子上的洋娃娃,洋娃娃一步步挪到架子边缘,掉下去,刚好砸到死者头上,死者倒地上死掉。

洋娃娃也摔在地上。

只要大概看一下死者的位置,和边上那么明显的洋娃娃,就能还原整个事故现场,从而推断出致死凶器就是那个洋娃娃。

然后出门的钥匙就夹在那洋娃娃的屁股里,脱掉洋娃娃的红衣服就能看到。

虽然是密码锁,但是密码锁都会保留一个机械钥匙孔,以防没电或者电子故障时,还能用钥匙开门。

这个密室设置加入了杀人破案元素,会合年轻人的胃口,案件的难度又不大,让客人玩过后,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郑志翼看着监控,隔壁传来老婆的怒吼。

“作业怎么做的?数学试卷全做错了!鸡兔同笼的问题给你讲过多少遍了?抬脚!抬脚!让兔子抬脚!这都不会算,你是猪啊!”

郑志翼叹气,自从老婆开始抓儿子奥数成绩,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也正是受不了老婆的狮吼功,他才有了做密室逃脱生意的念头,借口做生意,躲到密室去,清净一会儿。

“哪有全错?不是还有计算题吗?”郑琢一边抽泣,一边说话,心中悔恨,原来大人里也有小学学渣啊,连小学数学题都不会做,呸!

“计算题?”

郑琢妈妈更气了。不提计算题还好,一提起来,她这个血管就开始爆炸,一根根地爆,爆到头疼。

“你还有脸提计算题?啊?还有脸?几年级了?五年级连25*37*04等于多少都不会算?又拿计算器算了吧?”

“没有!”郑琢一脸泪水怒吼回去,理直气壮,真没有,他抄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哥哥这么无耻,做小学计算题都拿计算器算!

“还25*37等于925,再925*04等于37。说过多少次了。先乘简单的,25*04等于1。1乘37等于37!你猪啊!”郑琢妈妈揪郑琢耳朵。

郑琢心中怒吼:“对啊!我猪啊!还不如自己做!”

郑志翼摇摇头,唉,可能是上次洗发水砸头,伤到脑袋了,儿子的智商是越来越不像我了。

他看监控,朱迪克和吴燕朝洋娃娃走去。

嗯,解开谜题了。

赶紧出来,成功逃脱后,免单,再发几张优惠券,送走客人,自己还要去劝老婆不要生气呢。

然后朱迪克两人停在尸体边,朱迪克弯腰脱下小金的裤子。

那个,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郑志翼看着监控,朱迪克看看小金的屁股,又和吴燕聊了几句,最后两人一起动手开始脱小金衣服。

郑志翼傻眼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金被扒光,趴在地上,朱迪克连他袜子都不放过。剥光了,和吴燕站在边上,指着小金的身体说些什么。

这时门开了,阿芳探头进来,“郑叔叔,小金呢?我叫他借瓶酱油借到现在还没回来。”

郑志翼还在震惊,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哦,我叫他去密室帮个小忙——”

“哈哈,郑老板,你这密室生意不错啊。”阿芳爸爸、妈妈大踏步进来,“听说小金在你这?”

然后阿芳、阿芳爸妈站在监控前呆住了。

监控画面里,一男一女站在一个光身子的男人边上,那男人趴着一动不动。

站着的那男人还用脚踩踩趴着的男人屁股。

郑志翼看看阿芳爸妈,又看看阿芳。

他想解释,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我这是正经密室逃脱生意,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

阿芳爸妈看完监控,又看向阿芳。

阿芳爸嘴张开,正要说话。

阿芳指着监控尖叫:“变态!这就是上次闯到家里的变态!对吧!郑叔叔?”

阿芳看向郑志翼,拼命向他眨眼。

郑志翼不太明白,又马上明白了,纠结地点头,说:“嗯,变态。”

朱迪克踩完那男人的屁股,肉肉的,挺结实,可是没有新发现。

吴燕有些害羞,虽然只看到背面,但地上那“尸体”的衣服却全脱了。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动,怎么脱掉衣服,“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没说话,也没动,这也证实了朱迪克之前的猜想,线索确实在“尸体”的屁股里。

“奇怪,怎么一点线索都没有呢?”朱迪克自言自语。

前面的推理无懈可击,后来脱衣服时,尸体一动不动的反应也侧面证明了他们的正确。

否则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随便让别人脱光自己的衣服,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

“要不要翻个面?”吴燕害羞地问。

朱迪克正有此意。

搜完了背面,没有线索,那就只有正面了。

吴燕面墙站好,不打算看下去。

朱迪克把“尸体”翻过来。

吴燕听到一声惊呼,朱迪克的惊呼:“是你?”

然后“尸体”睁开眼,也惊呼:“是你!”

朱迪克认出“尸体”,是那个停电时,跟他一起在楼梯间喊加油,最后还送个西瓜给他,说“要幸福啊”的年轻人。

小金也认出了这个男人,就是那个一直喊着要幸福的背马桶的人。难怪声音那么熟悉。

朱迪克呆呆地看着小金,小金怔怔地凝视朱迪克。

两个陌生的人,两颗陌生的心,第一次在“加油、要幸福啊”的呼声中相遇相识,第二次在密室中、马桶边、监控下坦蛋相见。

朱迪克看久了,流下泪来。

你上次说你女朋友在10楼,说兄弟不容易啊,我们一起加油吧。

原来你是这么不容易。

你女朋友就在这家密室店里吧?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扮尸体躺地上一动不动,每过来一队客人都要被剥光一次,被人评品屁股,还要踩上几脚。

小金仰面躺着,看着朱迪克也流下泪来。

上次过来,他还是个背马桶的师傅,喘着粗气,喊着要幸福啊,努力为自己打拼,要在这座城市立足脚根,第二次他已经带着女朋友过来玩密室逃生,而我却躺在这里假扮尸体,被他俩扒光。

不是说好了过来借瓶酱油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

小金的泪水唰唰地流,还没理清思路。

门突然开了。

门口站着一堆人。

“变态!抓变态啊!”

阿芳爸妈拿着扫帚吼,上次脱光了闯家里来,吓了一屋的亲戚,回去二姑婆还一直惦记着说没带老花镜没看清可惜了。变态!老人家都不放过!

阿芳夹在中间跟着小声吼,不敢看小金。小金,我们是不可能了。你就继续当变态吧。

郑志翼也跟着吼变态啊变态,但不确定谁是。是小金,还是脱小金衣服的朱迪克和吴燕?

郑琢也过来凑热闹,举着小拳头,变态啊变态!多大的人了!连小学数学题都做错,不是变态是什么!

第六百二十七章 过敏

“章老师,谢谢你的建议。我跟吴燕在一起了。”朱迪克说,眉头却皱着。

“怎么?不开心?”章本硕问。

朱迪克发呆,看着桌子没回话,章本硕又问了一次,他身子一震,才说:“不,开心,开心极了。”

朱迪克和吴燕玩过密室后,虽然有抓变态的插曲,但感情急剧升温,之后又出去吃了几次饭,看了几场电影,很合得来。

吴燕也再没提过单亲家庭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章本硕问。

他看了一圈朱迪克身上的本章说,吴燕留的本章说占了一大部分,看来最近常常在一起,正是青年男女热恋最腻歪的时候,恨不得天天泡在一起,怎么还这么忧伤?

朱迪克对上章本硕的眼,说:“我爸不同意。”

“嗯?你爸?”

“对。我爸不同意我俩交往。”

“为什么?”

朱迪克嘴唇哆嗦着,终于说出来:“他说单亲家庭的孩子不行。”

朱迪克说出来,那话似长出棱角来,割了一路,喉管隐隐作痛。

他还记得老爸说话时的表情。

朱迪克跟老爸坦白是在昨天吃晚饭的时候。

他刚跟吴燕看完一场电影,送吴燕回家后,又去公司转了一圈,发现设计总监一个人蹲在男厕所隔间里,对着马桶发呆。

他过去拍拍设计总监的背,“喂,给屎开追悼会啊。”

很没水准的笑话,但他今天开心,而且他是老板,笑话再不好笑,下属也要笑。

但设计总监没笑,也没动,还背对着朱迪克。

这要是晚上的话,就有点恐怖了,外面没人,里面没灯,设计总监再慢慢转过头来,一脸是血的话——

朱迪克想到一半,设计总监已经转过头,不过脸上没血。

没血也吓了朱迪克一跳,是水,设计总监脸上全是水。

“你、你、你喝水了?!”朱迪克看看马桶,又看看设计总监,不住往后退。

设计总监发出怪声,啊啊啊地嘶声走过来。

“啊!你不要过来!”朱迪克捂住鼻子,拼命挥手,他不知道设计总监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跑厕所来喝水,不管是新鲜刚冲的,还是……总之,这家伙常有些奇思怪想,但都用在马桶设计上,人还是正常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跟文案妹子吹了?不对,他就没跟文案妹子好过!

设计总监把朱迪克逼到洗手槽边上,退无可退,朱迪克双手在洗手槽上胡乱掏了几把,拿着一瓶蓝月亮洗手液就要往设计总监脸上射,设计总监终于开口说话:“老板,我我我失恋了。”

说完就哭出来,脸上的水刷刷地往下流。

贴得近了,没闻到怪味。朱迪克才放下心来,原来是泪水,吓死我了。

那天在密室被人冲进来抓变态,现在对“变态”这两个字还有点敏感。

“来来来,跟我好好说说。”朱迪克拉着设计总监进隔间,把设计总监按在马桶上,让他慢慢说出来。

人坐在马桶上,即便不做正事,也会自然放松相关肌肉,达到放松心情的效果,这就跟先微笑,心情会慢慢变好是一个道理。

设计总监一边哭,一边说出失恋的事。

确切地说,应该是单恋的事。

事情还要从那天跟朱迪克一起冲进电梯开始说起。

文案妹子不是病了,吐个不停去医院了吗?

设计总监还在后悔是不是那句“我爱你”的共鸣位置太接近马桶圈,导致文案妹子自然联想到大便,才会控制不住地呕吐时,文案妹子打电话过来,叫他赶快来医院一趟。

设计总监一愣,问什么事,文案妹子没细说,边上还有嘈杂的说话声,总之就是让他赶紧来趟医院。

设计总监心花怒放,跟朱迪克前后脚进了电梯,然后冲到医院,在内科看到文案妹子。

文案妹子身边围了一圈的患者,挤来挤去,里面坐了个白大褂医生。

文案妹子还抱着一个垃圾筒,脸色苍白。

“我来了。”设计总监在人群外高喊,人群自动分开,像是摩西分开红海。

设计总监和文案妹子之间再无阻碍,目光撞到一起。

设计总监看文案妹子那苍白的脸,干瘪的唇,出汗的鼻,心揪着缩了一圈,恨不得上去一把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泣,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你一直喜欢我就直说嘛,憋了那么久,以致于一听到“我爱你”就吐得死去活来,这是何苦呢?

爱情是不能压抑的,越压抑越膨胀。

设计总监在众人目光中,一步一响,踩着心跳声过去。

只离三步的时候,文案妹子呆住的身子突然一震,像石头里蹦出个玩意似的,呕——

一长声,抱着垃圾筒吐出来,这一吐,像是搜尽胆汁胃液似,停不下来。

边上的人唏嘘起来,看向设计总监的眼神一重重叠上来,复杂起来。

医生也看过来,上下打量设计总监,很是惊讶。

设计总监更心疼了。这算是爱情过敏症吗?

“医生,还有救吗?严重吗?”设计总监问。

医生看设计总监的脸,摇摇头,叹气:“严重。太严重了。”

设计总监一惊,不过是呕吐而已,难道——

白血病、胃癌、肠癌、肝癌、胰腺癌……

文案妹子终于吐好了,放下垃圾筒,指着设计总监对医生说:“就是他!医生,就是他!”

设计总监惨然一笑,爱情来了,却来得太晚。文案妹子染上重病,不过没关系,再严重的病,有我呢!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文案妹子大声说:“医生,就是他,我一看到他就吐!这病有得治吗?”

设计总监愣住了,耳边响起患者和患者家属细碎的声音。

“我就说嘛。他刚进来的时候,我也有点想吐。”

“至于吗?小伙是长得丑了点,可也不致于吐吧?”

“照我说还是妹子太娇气,丑成这样就吐?”

……

设计总监恍恍惚惚地离开,还听到文案妹子跟医生交流:“不只吐,看到他总发生些奇怪的事,老是烫到手,好不容易放凉的水又变成热水,烫到嘴,现在又想吐,医生,是过敏吗?”

“过敏?丑到过敏?老板!呜呜呜——”设计总监说完,咬住嘴闷着哭。朱迪克抱住他,拍他的背,说你哭吧哭吧,别憋着。

呜呜呜哇——

设计总监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出自己帮文案妹子做的每件小事。

怕她喝凉水肚子痛,趁她不注意就换上滚烫的热水。

怕她趴桌子睡,胸睡平了,影响健康,只要她一想趴下来,就去给她找事情做,让她趴不下来。

怕她——

设计总监连说了几个怕,朱迪克是真怕了。

他总以为自己是个恋爱的新手,莽撞,不知如何表达爱意。

可现在才知道像这样的新手何其多啊。

他向设计总监推荐章老师,说你有空还是多去咨询一下吧。

这样子瞎谈恋爱,别谈成仇人就算好的了。

安慰完设计总监,朱迪克开回家,和老爸一起吃晚饭。

老爸不喜欢吃饭,喜欢吃馒头,就着甜蒜,一口一个嘎蹦脆。

朱迪克吃到一半,笑出声。

老爸问他什么事。

朱迪克说没事,就是公司里两个员工谈恋爱,不,是一个员工追另外一个。

老爸没什么兴趣,低头吃蒜。

朱迪克夹了几口菜,突然想到自己和吴燕谈恋爱的事。是不是该跟老爸说了?

他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可是想起设计总监的事,又改了主意。

反正迟早都要说,不如早点说。

像设计总监那个傻瓜,做这个,做那个,却就是不说出来,只会让人误会。

这几天经常跟吴燕出去约会,很少回家陪爸爸,可别让爸爸误会了。

“爸,我有女朋友了。”朱迪克说。

老爸咬了一口馒头,嗯了声,这才停下来,抬头看了朱迪克一眼,继续低头咬馒头。

“她是小学教师,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

老爸还是嗯,可能嘴里塞满了馒头,暂时说不了话。

朱迪克给老爸看吴燕的照片,吴燕和吴燕妈出去旅游,站在桃树下的一张照片。

吴燕很少有自己的照片,都是跟妈妈一起。

“不行!”老爸突然说话,腮帮子还鼓着。

朱迪克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老爸眼睛还直着,没说话,过了半天,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反问朱迪克:“单亲家庭?”

“是啊。”

“不行!”

“为什么?”

“单亲家庭就是不行!”

第六百二十八章 幸福感

朱迪克很少和爸爸吵架,男人嘛,有时更喜欢用沉默来争吵。

可听到“单亲家庭就是不行”这句话后,朱迪克爆发了。

他本以为和吴燕在一起后,吴燕再没提过这句话,这件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又听到这句话时,不是从吴燕妈那里听到的,反而是自己爸这里。

“我自己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为什么不行?爸,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朱迪克放下筷子,老爸还在剥甜蒜,剥的一手都是蒜汁。

“我就是讲道理,才说不行。”老爸说。

“好啊,那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朱迪克问。

老爸说了,道理还是那些道理,什么经验啦,什么身边的朋友亲戚啦,什么性格有缺陷,矫枉过正之类的。

朱迪克听不下去了,拍桌子:“她爸爸死了,是她想的吗?我妈呢?你以为我想单亲吗?爸!你叫我去怪谁?怪来怪去,最后只能怪自己是不是?所以我内心敏感,自尊心强,又很自卑,小时候想妈妈也不想在你面前哭,只能等你睡着了一个人埋在枕头里哭,这些事也都怪我吗?”

老爸呆了会,嘴闲着,又不说话,只能啃馒头。

只吵了几句,对朱迪克就已经差不多了。

朱迪克拿钥匙出门,开回公司,在公司里呆了一夜。

夜里,他跟吴燕发信息。

“睡了没?”

“没呢。”

“在干吗?”

“想你。”

要是以前,朱迪克早就兴奋地跳起来,绕公司三圈,再把头插进客户没用过的马桶里大叫。

可今天,他却出奇地冷静,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脸上,他只笑了一下。看着“想你”那两个字发呆,手指在屏幕上移来移去,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你呢?”吴燕问。

“想你。”朱迪克回。

“哦,那个,跟你说件事。”吴燕说。

“什么事?”

等了好久,吴燕没回消息,朱迪克正要再发一个问时,吴燕回了:“算了,明天再跟你说,早点睡,晚安。”

“嗯,晚安。”

那一夜,朱迪克坐在设计区的马桶上坐到天亮。

然后就来找章本硕咨询。

“我真搞不懂啊,我家老头子脑子哪里有问题,相了十四次,前十三次他有建议我穿西装,别穿短袖,去牛排馆,别去路边小摊,去公园逛省钱,别去商城,第十三次失败后,还建议我买辆宝马x6提高相亲成功率,他愿意赞助1千块油钱,十三次!他连进门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都跟我讨论过,可就是一次都没说过单亲家庭的事,一次都没有!现在好了,我谈了个女朋友回来,他突然跟我扯什么单亲家庭?之前那十三次为什么不早说!”

章本硕也很意外。

没想到朱迪克和吴燕的进展这么快,也没想到朱迪克他爸居然会反对。

这爱情要结成正果,可真是不容易。

“章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做?”朱迪克问。

“你爸这么说,总有他的理由。我建议你还是先和你爸沟通一下,或是直接把女朋友带过去和你爸见上一面,也许见过面后,你爸很满意呢。”

“是吗?不过我爸这人挺固执的,又很死板,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不对,是听不进我的意见。”

“所以才需要沟通嘛。不过,我问一下,你爸看到吴燕的照片,就说不行,是吧?”章本硕问。

朱迪克点头。

这也是让他生气的一个点。

要是见了吴燕的面,觉得吴燕哪里不好,比如身高不高,工作不好,或者拿生辰八字去算命,说八字不合之类的,朱迪克这还能接受。

可只看了照片,说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就坚决说不行,这才让朱迪克火大。

章本硕想了下,觉得奇怪,单亲家庭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感情不合等原因离异的,另一种是因病去世或是意外事故的,人们在相亲中常说的单亲家庭指的通常都是第一种。

就算朱迪克爸爸为了规避风险,不同意儿子跟单亲家庭的孩子交往,可连具体什么原因都不问,一口否决,是不是太极端了呢?

“总之,先去和你爸好好聊一聊吧。”章本硕说。资料太少,他也无法给出有效建议。

朱迪克走出第一章心理,进了电梯,他已经想好了,今晚要和老爸好好聊一聊,一定要问出为什么单亲家庭的孩子不行。

性格缺陷?

吴燕独立、自强、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这要叫缺陷的话,那才是笑话。

章老师说得对,老爸就是年纪大了,脑筋转不过弯来,像吴燕那么出色的女孩,任谁见到了,都不会揪着她身上单亲家庭的标签不放。

就像我主动去追求吴燕一样,接触多了,吴燕不是再没提过单亲家庭的事吗?

朱迪克鼓起信心,在公司呆了一天,把跟老爸聊天的攻防转换招式都想清楚了,写在纸上,一个个琢磨过来,确定没有疏漏后,这才回家。

开了门,家里没人,他打电话给爸。

“嗯,我今天在外面吃。你自己一个人解决。”老爸在电话里说。

朱迪克很失落,就像蓄势已久的一拳落空,反伤到自己似的。

他呆坐了一会儿,肚子饿了。

想到为了跟爸谈判,还推了和吴燕的约会,结果两边落空,可恶。

他站起来,想随便煮点面吃了,这时手机响了,是吴燕发来的消息。

“加班加完了吗?”吴燕问。

“嗯,好了。”

“吃过饭了吗?”

“正准备吃。”

“那,开门吧。”

朱迪克愣了一下,走到门口,开了门,黑暗中,一个娇俏的身影一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背对他站在门口,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

朱迪克眼一酸,差点流泪,他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击中,心被什么东西充斥着,像花香弥漫森林,连毛孔都战栗起来,风吹过,毛孔里似有小虫在爬,痒痒的,好像幸福满溢而出,将他全身包裹。

他上前一步,从后面紧紧抱住那人,头枕在那人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双手一点点收紧,像蟒蛇缠住猎物,缠到半生半死。

小燕!就是你了!

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我要感谢之前十三次的失败。如果不是那十三次,我绝不会在第十四次时遇到你。

不管我爸有多反对,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我们要一起组建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完美幸福的童年。我会是个好爸爸,你也会是个好妈妈,我们一起——

“啊啊!”那人尖叫起来,挣扎跑开,回头,“大哥,你想干啥?”

朱迪克看着那人,又黑又瘦,是个男人,胸前衣服印着:蜗牛快送。

朱迪克再去看手机,吴燕刚发了条信息过来:“我叫了份卤肉饭外卖给你。”

第六百二十九章 正常说话

卤肉饭好吃。

朱迪克吃完,一直等到11点,老爸才回来。

他听到响声,轻轻出来,看到老爸穿着一身白西装,轻手轻脚地放下包。

“爸。回来了。”

老爸吓了一跳,回头看朱迪克,嗯了一声。

“爸,我想跟你聊聊。”朱迪克说。

“太晚了,明天吧。”老爸回房间,朱迪克拦住他,“不,就现在。”

朱迪克闻到老爸一身的酒气,今天又陪客户了吗?喝了这么多酒?

老爸犹豫了一下,问:“聊什么?”

“女朋友的事。”朱迪克说。

房间里没开灯,走廊上一片黑暗,只有老爸的一双眼亮着,接着身子晃了一下。

“没什么好聊的。”老爸推开朱迪克,走进卧室,关上门,反锁。

朱迪克原地站了一会儿,攥紧拳头。

我不会放弃的。

第二天,朱迪克和吴燕在散步。

“所以,你爸还是没跟你说为什么?”吴燕问。

“是的。或许他也怕跟我对质,怕说不过我。人都没见过,就贴上单亲家庭的标签,哪有这样的人?”朱迪克很恼火。

就像章老师说的,至少要沟通过,才知道老爸的想法是什么,可老爸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胆小鬼。

生怕自己可笑的经验之谈被碾碎,所以干脆缩起头来不闻不问吗?

这样逃避下去有什么意义?

自己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过家家,父母不同意就私奔。

吴燕跟着朱迪克走了几步,脚步放缓,落在后面,朱迪克停下来等她。

“其实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吴燕说。

“说吧。”朱迪克心一紧,吴燕该不会承受不住压力要分手吧?上次发消息的时候,就犹犹豫豫的。

“我妈也说不行。”

“为什么?”

“她说你是单亲家庭。”

朱迪克无语,他想起第一次和吴燕妈见面时,吴燕妈那眼神。

“她真这么说?”

“嗯,不过我妈没那么坚定,她还说至少现在不行。我觉得她是怕你以后对我不好,不太放心你。”

朱迪克说不出话,他爸说不行,吴燕妈也说不行。唉,这两人是商量好的吗?

“不过你放心,我妈人很好的,也很开明,只是太担心我了。我再跟她说说,总能说通的。”吴燕安慰朱迪克。

朱迪克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老爸估计也是同样的理由,担心自己受到伤害。

不过开什么玩笑,自己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没事,你妈也好,我爸也好,他们都只是有偏见而已,只要多接触几次,知道你的为人,就会放心的。”朱迪克说。

“是吗?你也是这么想的?”吴燕开心地抓起朱迪克的手。

朱迪克笑笑,虽然和吴燕谈恋爱的时间不长,但两个人好像相处了很久,相当默契。

“太好了。那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吴燕说。

“你妈不在家?”

“不,在家。”

“那——”

“就是我妈在家才邀请你过来啊,记得,好好表现啊。向我妈证明你会是个好男朋友,好老公。”

“可是——”

“不是你说要多接触几次就会放心的吗?你人这么好,家里的马桶又是你装的,我妈肯定会喜欢你的。木嗯啊。”吴燕在朱迪克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开心地跑走。

朱迪克傻眼了。

今天晚上?正式和吴燕妈见面?

他眼前又跳出那天吴燕妈火烧般的眼神,刀子般扎进来,刺得他一哆嗦。

第一章心理。

“章老师,晚上就要吃饭了。我该怎么做?穿什么衣服?送什么礼物?说什么话?”朱迪克问,脑门上都是汗。

“穿就穿正式一点,送礼的话——”

“鸳鸯骨灰——”

“出去。”章本硕指着门外,叫六六出去,六六抱着文件出门。

“只要不送马桶及相关配件,什么都可以。鲜花、红酒、饮料、水果……”

“说什么呢?”

“就聊些常见的话题。你的工作——”

章本硕说到一半,停下来,吃饭的时候聊朱迪克的工作,还是不要了吧。

“聊吴燕妈妈的工作,天气,兴趣爱好之类的。”章本硕建议。

朱迪克一一拿笔记下来,又问:“可要是她妈还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这没办法。谁也不能控制别人的情绪。不过,就算这次吃饭的结果不好,我还是建议你坚持下去,让她妈妈多了解你,你也多了解她们一家。沟通不是吃一次饭就行,需要多次反复的接触。”

“我懂的。就跟我们公司新开发的超洁亮纳米釉面一样,绝不粘锅,就算粘了,最多冲三次也能冲干净,卫生间里再没有配置马桶刷的必要。这也是我们坚持开发,永不言败后的成果。”朱迪克联想到自己的亲身经历,对章老师的话理解更深了。

章本硕看他站起来,信心十足地走出去,总觉得这次饭局不太乐观。

朱迪克换上西装,捧着鲜花,敲门。

门开了,吴燕站在门口。

她今天换了一身碎花白裙,朱迪克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把鲜花递过去。

吴燕接过,放到桌上,对着厨房喊:“妈,迪克来了。”

吴燕妈在厨房忙着做菜,嗯了一声,端了一盘菜上来,看朱迪克一眼,让他先坐,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朱迪克坐好,吴燕冲他挤挤眼,小声夸他这身西装挑的好。朱迪克嘿嘿地笑,正想说你这身裙子也漂亮,吴燕妈端着一盘青椒肉丝上来,朱迪克就不说话了。

接下来,三人一起吃饭,说话最多的是吴燕,她有意炒热气氛,吴燕妈也偶尔问朱迪克几句。工作、家庭之类的。

朱迪克照实回答。

还好他记得章老师的嘱咐,只说自己做马桶的,没有详细展开。

说实话,憋得挺难受,近期开发出的不沾锅超洁亮纳米釉面成果不能说,让他很是遗憾。

吃到一半,吴燕突然站起来,说要出去一趟。

朱迪克本来已经开始享受吃饭的气氛,一听吴燕要走,腿都吓软了,拉住吴燕,用眼睛哀求,你去哪?

“你去哪?”吴燕妈问。

“去买个花瓶。”吴燕说。

“干吗买花瓶?”吴燕妈问。

“是啊,干吗买花瓶?”朱迪克附和。

千万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家里啊!

又不能说马桶的事,叫我和你妈干坐着吃饭,气氛很尴尬啊!

“不买花瓶,花插哪?插马桶里吗?”吴燕指着桌上的鲜花说。

“不用这么急吧?”朱迪克想甩自己巴掌了,都买了花,为什么当初不在马桶上开发一个插花功能呢?

直接插在蓄水箱里,只用开个圆孔就行,环保卫生又好看。

“就要这么急。我最见不得花枯掉。很快就回来。”吴燕去了趟厕所,把花插马桶水箱里,又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出门时,还冲朱迪克眨眨眼。

朱迪克扭头看着门口,直到吴燕关上门,才扭回来,小口小口地拨饭。

饭桌的气氛马上冷下来。

只有偶尔筷子碰碗的声音。

吴燕妈没说话,朱迪克也不敢说。

唯一能畅所欲言的马桶话题因为吃饭的缘故,还有章老师的警告也不能说了。朱迪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玩手机吗?

太不尊重人。

聊吴燕妈妈的兴趣爱好?

这倒可以。

“阿姨,听说你跳舞跳得很好。”

“嗯。”

“是不是还跳上《马桶》的歌?”

“嗯。”

“我也喜欢《马桶》这首歌,尤其喜欢这首歌的结尾,哗啦啦,马桶冲水的声音,别人听了可能觉得就是冲水而已,有什么特别的,但我不一样,我是搞这个专业的,一听就知道不是干冲水,里面肯定有东西一起冲下去,说不定是真上过马桶后冲水录的音。”

朱迪克不知不觉又说起马桶的事。

吴燕妈突然放下筷子,捂住嘴,往房间里冲。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干呕的声音。

这时,朱迪克的手机响了,吴燕发来消息:“加油。好好跟我妈相处,我过一个小时再回来。”

“不要啊!求你了,快回来!”朱迪克颤着手打字回复。

“放心吧。我准备了一个好东西,一定能让我妈同意的,你就平常心,正常说话就好。”

朱迪克听着吴燕妈的干呕声,突然扇自己一耳光。

叫你正常说话、叫你正常说话!

第六百三十章 好东西

朱迪克喜欢卖马桶。

他卖马桶当上老板,赚了钱,前女友打电话过来求复合,他底气十足叫她滚。前女友还问那买马桶报他名字能不能给个折扣,他说给个头。

卖马桶让他自信。他从不介意自己说马桶相关的事。

就是第一次和吴燕相亲时,他克制了一下自己,也花了一半的时间在讲马桶的事。

可他现在后悔了,悔到肠子打结,自己都想跑去卫生间呆着,吴燕不回来之前,他也不出去。

为什么要多嘴说《马桶》这首歌的结尾!说就说了,为什么要强调冲水的事?

之前的聊天好好的,吴燕妈没有喜欢的眼神,可也没有厌恶的眼神,可自己硬是把未来丈母娘说吐了!

怎么办?

朱迪克坐不住了。像是第一次测试马桶冲洗功能,设计总监不小心把温水加热成开水喷到他屁股上一样。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转圈,听着卫生间里吴燕妈的干呕声,盼着吴燕赶快回来,又祈祷她不要那么快回来。

怎么跟吴燕解释?

说本来吃饭吃得好好的,她妈被自己说吐了?

转了一圈又一圈,卫生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朱迪克走到卫生间门口,想叫又不敢叫。

该不会吐晕了吧?

他犹豫了半天,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吴燕妈吐到肝肠寸断,头插进马桶里的画面上。

唉!自动识别人脸报警功能要早点上线,要是有这功能,自己就不用站在外面干着急了。

朱迪克一咬牙,救人要紧,就要冲进去。

卫生间的门开了,吴燕妈出来。

她看到朱迪克站门口,愣了一下。

朱迪克手伸到一半,也愣住,过了半晌,说:“我要上厕所。”

吴燕妈点点头,不说话,洗洗手走出去。

朱迪克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长出一口气。

虽然过程极其曲折,但结果是好的。

他进卫生间了。

看着这小小的不足两三平米大的卫生间,朱迪克像是被猛兽追逐钻回地下巢穴的小兽,头慢慢低下,双手抱住膝盖,蜷成一团。

安全了。

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和吴燕妈吃饭的尴尬。也不用想该怎么道歉的事。

就让我坐在这里,直到吴燕回来吧!

朱迪克坐了10分钟,屁股就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在卫生间里原地转了个圈,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又赏了下花。

还别说,鲜花插马桶水箱,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朱迪克都想冲一下水,看看水位下降时,鲜花会怎样运动?花瓣会不会像马桶里的水漩涡一样,拥在一起,旋出一簇鲜亮的光。

朱迪克看得入神,拿出手机,对着水箱里的鲜花拍了张照,发给设计总监,叫他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知道设计总监还在失恋的痛苦中,但让人走出失恋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大量工作做。就跟设计总监不想让文案妹子把胸趴平一样。

拍完照片,朱迪克还放大了照片,重新检查了一下。

他突然看到照片一角的垃圾筒里有个东西,像笔一样。

他放下手机,凑过去看。

不是笔,是验孕棒。

两条红线。

朱迪克脑子一炸,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知道两条红线代表什么意思,当然不是小队长、大队长,而是怀孕了。

吴燕出去买花瓶前,进过卫生间,还呆了一段时间。

他本以为吴燕是顺便上了个厕所。原来不是啊。

朱迪克现在才明白之前吴燕发来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我准备了一个好东西,一定能让我妈同意的,你就平常心,正常说话就好。”

好东西、好东西……

除了孩子,还有什么能让她妈一定会同意呢?

朱迪克就这样呆呆站着,直到有人敲门:“迪克?迪克?你好了吗?”

“哦,好了。”

朱迪克离开马桶,马桶自动感应,盖上马桶盖,开始冲水,还伴着文案妹子那醉醺醺的歌声。

“每一个马桶都是英雄,只要一个按钮,他会冲去你所有烦忧,你有多少苦痛,你有多少失落,他会帮你全部都带走……”

朱迪克恍恍惚惚地出门,看到吴燕捧着花瓶站在卫生间门口,问他:“你还好吧?拉肚子了?”

“没,没事。你——”

“我怎么了?”

朱迪克看着吴燕的笑眼,说不出话来。吴燕推他出去,自己进去把水箱里的鲜花拿出来插花瓶里。

朱迪克坐下来吃饭,饭早凉了,他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拨,拨到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晕乎乎地记不清了。

吃完饭,吴燕又切了水果,插上牙签,三个人吃了,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的是什么也完全记不得,只记得吴燕笑得倒在妈妈怀里,还捧着肚子。

吴燕妈嫌弃地推开吴燕,说她都这么大了,还没大没小的,要注意形象,不要动不动靠别人身上。

看了一会儿电视,朱迪克就回去了。

吴燕妈送到门口,吴燕披了件外衣,穿上运动鞋,送朱迪克到楼下。

“今天表现很棒。”吴燕踮着脚,双手架在朱迪克肩膀上,笑着说。

朱迪克低头看吴燕的运动鞋。

吴燕也低头看了一下,解释说:“运动鞋方便。怎么了?你喜欢我穿高跟鞋?”

朱迪克拼命摇头。

“那——”吴燕搂住朱迪克的脖子,正想亲他一下,就回楼上,朱迪克突然抱住她。

朱迪克抱得非常用力,吴燕却一点都不觉得紧,朱迪克的力都用在自己身上,只是在她身边箍了一圈而已,绷住了而已,像是抱住画中人,不敢使劲,一使劲,那画中人,纸上妖,受了惊,一返身就回到画里,静静地呆着,再也不出来,除了那一对瞳仁变了方向。

“你怎么了?”吴燕吓了一跳,拍拍朱迪克的背,朱迪克像个烧旺的火炉,炉火通红,风箱呱呱,连呼出的气都滚烫滚烫,一条条,一丝丝,光筛过窗棂似的,挠吴燕脖子。

朱迪克静静地燃烧,身体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吴燕都不敢用力回抱,像是纸角烧卷了,一碰炸出一篷灰。

“我爱你。”朱迪克说。

“知道啦知道啦,我也爱你。”吴燕觉得好笑,朱迪克本来就有股认真的莽劲,说我爱你也说得像小学生背书似的,也不知是谁教的。

吴燕用脸颊贴贴朱迪克的脸,脸上的绒毛都擦出电来,相互刺着,“回去吧。”

“不。你不知道。”朱迪克突然站直了,看着吴燕的眼,一字一字地说:“我、爱、你。”

第六百三十一章 贪便宜是福

朱迪克是认真的。

他脑袋昏沉了这么久,直到从吴燕家出来,吹了冷风,才清醒过来。

吴燕怀孕了。

他要当爸爸了?

自从和吴燕确定关系后,他一直在想结婚后的事。

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又懵了。

没有实感,又觉得屁股上的担子更重了,别问为什么是屁股上的,他是卖马桶的,难道还是肩上的?

总之,他要当爸爸了。

他要卖掉更多的马桶,早点还掉车贷,再买个大房子……

从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开始想起,一口气想下去,朱迪克才突然发觉自己要准备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

吴燕似是收到了他认真的表白,踮着脚,额头贴着朱迪克的头,说我也是。

然后转身回去。

朱迪克看着吴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站了会儿,才走回车上,开回家。

老爸在家里坐着,看着手机,不知看什么好笑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见朱迪克回来,又把嘴合上。

“爸。”

“嗯。”

朱迪克坐下来,看着老爸,呆了一会儿。

老爸也抽空瞄了朱迪克一眼,又接着看手机。

“爸,我要结婚了。”朱迪克说。

老爸的手机掉桌上,盯着朱迪克,“跟谁?”

“吴燕。”

“一定要结吗?”

“嗯。”

“不能等等吗?”

朱迪克有点意外,老爸这回居然没说不行,是想通了吗?

“不能等了。”朱迪克摇头。

“为什么?”

“她怀孕了。”

老爸的脸突然沉下去,低着头,突然站起来,进了房间,啪地一声关上门,再不出来。

第一章心理。

“章老师,我爸是个很保守的人,未婚先孕的事他接受不了。我在外面等了一夜,迷迷糊糊睡着,早上再去敲他房门,他人已经走了,不知道去哪。打他手机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我知道,越是这样越要沟通,可他都不跟我说话,我怎么沟通?”朱迪克问。

章本硕看朱迪克,很是感慨,问:“会不会快了点?”

朱迪克:“不快啊。一次半个小时呢。”

章本硕:“不是,我说验孕棒的事。一般要检测出来至少要半个月后,你跟吴燕交往多久了?”

这时六六又拿文件进来,经过几次教训,六六已经机智地学会不说话,只是假装整理文件,在章本硕办公室里多逗留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机会啃上几口。

“两三个星期吧。”朱迪克说。

“时间上是勉强够了。不过你确定——”

“孩子是我的!我很确定。”

“不是,我说的是你确定你爸是接受不了未婚先孕的事吗?”

“不然呢?”朱迪克听不太懂。

章本硕看朱迪克身上的本章说,一个叫“我爱迪克朱仔”的id发表了一条本章说,言简意赅。

“今天我能这么倒霉简直太开心了。”

看了“我爱迪克朱仔”的其他本章说,基本确定就是朱迪克的爸爸。

再看一下本章说发表的时间,应该就是朱迪克跟他爸摊牌吴燕怀孕的时间。

可是,这个本章说到底怎么理解呢?

朱迪克他爸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你爸暂时沟通不了,可以先找吴燕妈聊一下。”章本硕说。

“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朱迪克想到那天把吴燕妈说吐,怎么也得去道个歉,不过这回他不打算在吃饭时间沟通了,太危险。

“还有什么问题吗?”章本硕看朱迪克欲言又止的样子,屁股挪了下,又坐着不动。

“那个,章老师,有个棘手的问题,我还想咨询你一下。”朱迪克说。

“说吧。”

“我前女友打电话给我了。”

“怎么说?”

“她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什么!”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六六转过身,一脸震惊。

章本硕看六六,六六马上捂耳朵转身,面墙站着。

“我一听就生气了。妈的,四年没见面,哪来的孩子?她说是吗?那是我记错了,然后就问我最近她想换个智能马桶,在我这里买能不能打折。我很烦。”

“烦什么呢?”

“烦到底给多少折扣好。”

章本硕想了下,朱迪克可真敬业啊,前女友打电话骚扰求复合都不忘卖马桶。

朱迪克看章本硕,觉得他可能误会了,解释说:“不给她折扣,她一直纠缠不放,给多了,又不甘心,虽然跟前女友再没联系了,可让吴燕看到总是不好,更何况她现在还怀孕了。章老师,给多少折扣能让她不再烦我?”

照朱迪克的说法,他这个前女友可不是一般人,什么送个马桶,再送几百元马桶圈优惠券根本没法打发,可是给多了,又怕把她胃口养大,觉得他生意做大了,天天缠着。

要怎么处置,才能让前女友再也不来骚扰自己呢?

章本硕问朱迪克前女友大概什么性格。

朱迪克想了想,说前女友信奉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

章本硕又想起“我爱迪克朱仔”的那条本章说:“今天我能这么倒霉简直太开心了。”

奇了怪。今天怎么尽是碰上这些矛盾的话?

“你前女友真这么说?那还贪你便宜?”章本硕问。

“这只是上半句,后面还有:吃亏是福。”

章本硕想了想,还是不对啊。“吃亏是福,她还占你便宜,不肯吃亏?”

“还没完。贪小便宜吃大亏,吃亏是福,对吧?所以贪小便宜是福。她就这么想的。一天不让她贪点便宜,她睡不着觉。”

章本硕叹为观止,这逻辑,无懈可击,人才。

“如果你前女友真的信奉这句话,我建议你不要直接跟她联系,卖马桶的事可以交给手下的员工去处理。”

“交给谁呢?”

“交给肯吃亏的人。”

朱迪克知道找谁了,谢过章本硕,走出办公室。

设计总监。卖前女友马桶的事就交给他。

交给客服妹子绝对不行,倒不是说客服妹子吃不了亏,只是平时奇葩客人碰多了,客服妹子的脾气渐涨,以前女友那个性子,两人撞上了,绝对是火星撞地球,只会把事情搞大,搞到不可收拾。

前女友闹事也就算了,客服妹子要是撂摊子不干,他损失可就大了,再找一个像客服妹子这么出色的员工可就难了。

只有设计总监。

上次去了医院,彻底失恋后,设计总监一直处于呆滞状态,每天在设计区,坐在马桶上呆若木鸡,好像母鸡孵蛋,动都不动。

来试用的客人见了,都感慨你们公司的工作人员真敬业,我看他演示马桶用法,坐了一天都没起来,太厉害了。

就交给设计总监,他这种状态别说吃亏了,就是剜块肉下去都没知觉,正是前女友的对手。

六六等朱迪克走了,终于整理好文件,拿过来给章本硕。

章本硕心不在焉地签,一边等着六六什么时候啃过来,结果签了一会儿字,六六一点动静都没有。

章本硕抬头看六六,六六也正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

六六摇摇头,说:“没什么。”

过了会儿,六六又问:“就是——你怎么知道验孕棒半个月后才能检测出来?”

章本硕愣了下,问:“你有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投诉

六六听了大怒,一掌拍桌子上,震得纸跳了跳,“睡都没睡过,怎么有?自体授粉吗?”

章本硕说那倒不是。

六六继续生气:“每天进来想啃你几口都要抱着一堆文件,累都累死。你可好,坐在椅子上等着我来啃你,就不想想我有多辛苦?”

章本硕说辛苦辛苦。

六六更生气了:“辛苦辛苦?嘴上说说就行了?接下来我再也不啃你啦!”

章本硕说太好了!

六六瞪过来,说:“美得你!啃得差不多了,该睡了,订个日子,赶紧睡了,别拖拖拉拉。”

章本硕说好,你订吧。

六六说:“呸!这种事你还好意思让我订?反正我房间门都没锁,哪天你想睡了,直接进来就行。我这人很矜持的。”

说完,六六就走了。

呼——

终于、终于可以睡了!

六六心情激荡,假装发怒挺好的,什么话都能当气话说。

……

前女友给朱迪克打电话。

前女友:“我要投诉。”

朱迪克:“投诉谁?”

前女友:“你那个员工!叫什么设计总监的。”

“怎么了?”

“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打五折。他说哦。我问他二手马桶能卖给你们当抵扣,再打个一折吗?他说哦。我问马桶的电费能包一年吗?我是你老板的前女友。他说哦。我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说哦?能不能多说两个字?他说喔喔喔。”

朱迪克面带喜色,设计总监呆若木鸡的境界果然足以慑服前女友,一边装严肃:“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好好处理他的。还有问题吗?”

“有。”

“什么?”

“你有女朋友了?”前女友的语气酸溜溜的。

“嗯。”

“做什么的?”

“小学教师。”

“哦,祝你幸福。”

“谢谢。”

朱迪克长出一口气,终于快要告一段落了。

“能叫你女朋友帮忙问一下七小最好的班是哪个?我孩子以后托给你女朋友辅导功课能便宜一点吗?孩子虽然不是你的,但我曾经一直想让你当他爸爸。”

“滚。”

朱迪克挂掉手机,删掉前女友的号码,拉黑一切联系方式。

吴燕走过来,挽住朱迪克的手,问:“谁啊?讲这么久?”

朱迪克说:“一个客户,老是想要点优惠。说了最优惠了,还是想砍价。砍个没完没了。”

吴燕抱着朱迪克的胳膊,笑眯眯说:“你看,还是我好吧?不砍价就算了,还把自己赔过来。你说,我的优惠呢?”

朱迪克捏捏吴燕的鼻子,“再给你一个马桶?”

“呸!”吴燕掐朱迪克的手肘肉,朱迪克笑着求饶。

两人闹了一会儿,直到朱迪克承诺满足吴燕一个愿望,吴燕才放过他。

“什么愿望?说吧。”朱迪克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就那个。”吴燕指着超市里的大冰柜。

“冰淇淋?不行。”朱迪克看看吴燕的肚子,坚决不同意。

吴燕很伤心,都说女人脸变得快,男人的心更快!

刚说过随便什么愿望都行,结果一个冰淇淋都不肯?

“不是冰淇淋,就两块钱的绿豆冰棒。”吴燕摇朱迪克的手。

朱迪克摇头,“冰棒也不行,都是色素和添加剂,对身体不好。”

吴燕生气:“偶尔吃一根有什么关系?你还抽烟呢!”

朱迪克:“我戒了。”

吴燕撇撇嘴:“说说而已。戒多久了?”

朱迪克:“戒一天了。”

吴燕才不信,掏朱迪克口袋,上上下下都拍了一遍,烟盒、打火机都没找到,“你真戒了?”

朱迪克点头。

吴燕呆了会儿,又开始晃朱迪克的手:“不行。你一定要给我买!老公——”

超市门口就是一家卖纸尿布、奶粉的儿童用品店,不少小夫妻来来往往。

吴燕撒起娇来,叫得朱迪克浑身酥麻。

他不是没被人叫过“老公”,前女友想要一个包包时,就叫过他老公。

可那时的感觉远没现在强烈。

朱迪克差点就要投降给吴燕买了,可一想到还没出生的孩子,马上坚定起来,“不行。”

吴燕把他肘子拧成红烧的,他都不答应。

朱迪克眯起眼,享受着吴燕老公老公一声声地叫,一个人经过,突然停下来,沉声叫道:“迪克?”

朱迪克扭头去看,身子一震,“爸?”

吴燕也跟着叫了声:“爸?”看看朱迪克,又看看那个人。

五分钟后,吴燕去边上的儿童用品店逛,留下朱迪克和他爸。

朱迪克一直沉默着,他曾想过让吴燕和老爸见上一面,可却没想到会在超市里碰上。

老爸问:“女朋友?”

朱迪克:“嗯。”

老爸叹了口气,拉朱迪克到超市的一角,说:“我出来的时候急,超市卡忘带了,你有吗?”

“嗯?”

朱迪克看老爸,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在兜里摸了几下,掏出超市卡给老爸。

老爸拿了卡就走,朱迪克叫住他,问:“爸,我要跟你说下小燕的事。”

老爸没回头,背对朱迪克站着。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可终究是站住了。

朱迪克说:“就算小燕没怀孕,我也是要跟她结婚的。我不是因为孩子才想到结婚。”

老爸脖子拧了下,似乎想要回头,转到一半又忍住了,对着前面说:“随你的便。”

说完就往前走。

朱迪克看老爸走到柜台,提着一袋东西刷了卡,没入门口的人群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虽然沟通没有实质性进展,但老爸好歹是同意了。

老爸说的话中没什么怒气,倒像是在逃避什么。

就好像小时候家长会数学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数学老师叫老爸过去,老爸找各种理由打死都不肯过去一样。

最后数学老师找上门来,才知道老爸以前也是数学老师的学生,数学也考过全班倒数第一。

那天他笑得很是开心。就算被老爸揍也开心。

“你爸走啦?”吴燕提着一包东西过来。

“嗯。”朱迪克点头,然后看着吴燕手里的东西发呆,“你买纸尿布干吗?”

“在店里逛没事干,顺手买的,反正迟早要用嘛,是不是,老公——”吴燕眼睛笑弯了,又抱着朱迪克的手摇,好像之前撒娇还没撒够似的。

朱迪克咳了两声,小声说:“收敛点,边上的人都看着呢。”

吴燕不屑道:“看就让他们看。有什么关系。”又继续贴着朱迪克撒娇。

朱迪克盯着吴燕的嘴,想着要给这个放肆的小妮子一点教训,不能让她这么粘下去。

朱迪克盯久了,吴燕脸一红,仰着头迎上来,脚也踮起来。

朱迪克低下头,亲了一下,突然又抬头,满脸骇然。

吴燕还觉得不够,闭着眼等着,等半天都没反应,睁开眼,看到朱迪克瞪大了眼,问他:“怎么了?”

朱迪克黑着脸,问:“你是不是买冰棍吃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睡觉

“哪有!”吴燕扭头,还吧叽嘴,试图消灭证据。

朱迪克拧她的头,说:“明明就有。”

吴燕恼羞成怒:“我就吃个冰棍怎么了!”

朱迪克也怒了:“你都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这么任性?你自己吃就算了,就没问过肚子里的孩子喜不喜欢吃?”

吴燕把手里的纸尿布递给朱迪克,朱迪克顺手接过,吴燕腾出手,狠掐朱迪克肘子:“母子连心,我喜欢吃,他就喜欢吃!我还想吃烤串、麻辣香锅、炸鸡汉堡小龙虾呢!”

掐着掐着,吴燕对上朱迪克的眼,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朱迪克轻轻搂住吴燕,“傻瓜,我早就知道了。”

吴燕被朱迪克搂着,手指也用不上力,改掐为揉,头埋在朱迪克怀里,嘟哝:“讨厌。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别再搞惊喜了。”朱迪克想起那天在卫生间看到两条杠的一幕,惊是够惊的,再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受得了受不了。

两人搂了一会儿,开开心心拉着手走出超市。

“老公,你想不想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想。”

“那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没有。”

“我想好了。你想不想听?”

“说吧。”

“这是我喜欢的一本女频文里的角色,影青莲写的,《宠妻入肾:杀猪老公有点肉》,什么?你没看过?这么火的书都没看过?总之,里面有个角色叫猪王,和野猪王的女儿结婚,后来被渡劫仙人的灵魂附身,学会《重生归来打老婆》的绝招,镇压老婆,重回猪圈巅峰……”

“小燕——”

“嗯?”

“能直接说重点吗?”

“重点就是猪王老婆给他生了一头公猪,一头母猪,男主角那天正好吃了两道菜,就给这两头猪仔分别取个单名,一个叫鞭,一个叫肠。我觉得——”

“朱鞭?绝对不行!”

“谁说要取朱鞭了?多难听。”

“你不是——”

“儿子就叫莫及,朱莫及。”

朱迪克愣了下,念了几遍,好像还可以?“为什么叫莫及?”

“鞭长莫及啊!又有深意,又琅琅上口。”

朱迪克看了吴燕好几秒,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大体上还是欣慰的。

自己文化水平不高,只靠读《人类马桶小史》补充了点史学知识,但娶了个小学语文老师当老婆,下一代的基因短板终于弥补了。

“那女儿呢?”朱迪克沉浸在未来一儿一女的幸福画面中。

“朱法海。”

“这个——有什么出处?”朱迪克以自己浅薄的知识推演了半天,愣是没找出“法海”和“鞭”、“肠”有什么联系,该不会是有什么禅意在里面吧?

“法海无鞭啊。”

……

六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在数鬼。

一个鬼、两个鬼、三个鬼……

她睡不着,因为章本硕没来。

明明跟章本硕说过的,房间门没锁,你哪天想睡直接进来就好。

虽然没具体说哪天,但应该就是今天了。

她已经数到一万五千四百个鬼了,门还没开,别管是章本硕开,还是鬼开,什么都没有。

她很生气,起床,开门,走到隔壁,正要敲门,门里有人说话。

“章老师,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没事。你说吧。”

是朱迪克。

该死!又是他!

当初就是嫌他那辆停在对面的宝马碍事,特意要章本硕给他咨询,让他该干嘛干嘛去,结果咨询了这么久,情况没好转,反而恶化了?跑到家里来咨询?

六六在门外站了会儿,睡章本硕和不打扰章本硕咨询两种念头厮杀在一起,最终还是让章本硕好好咨询,不要打扰他的念头占了上风。

六六嘟着嘴,回自己房间躺着。

一万五千四百零一、一万五千四百零二……

六六数着数着,断了线,意识模糊,嘴巴开始乱数,三千七百二万、一千零七、三千九百……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跟章本硕去了个闹鬼的酒店,酒店房间里全是粉红色,粉红色的墙、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床,连小雨伞都是粉红色的。

她跟章本硕睡在一起,突然门外有鬼敲门说我是鬼我是鬼快开门。

章本硕怕得不得了,她抱住章本硕,拍他的背,说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呢。

章本硕头埋在她胸里,半天没动,突然抬头,亮出一张青脸,笑着说:我也是鬼啊!

六六看了他几秒,一个翻身,骑上去,说:我就是来搞鬼的。

然后——

搞到一半,门外的鬼哭了。

六六也醒了。

见鬼!正到关键时刻!你哭什么哭!

梦的余韵还沉在六六身体里,那哭声从梦里爬出来,还没断。

六六听了会儿,发现是隔壁房间的哭声,朱迪克的,咨询还没完?还哭起来了?

六六揪住被角,咬住,翻了个身,梦里搞鬼搞到一半,很不爽啊!

继续、继续做梦。

睡意绵长,六六在朱迪克的哭声中很快入睡。

她又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和章本硕睡到一半,半夜起来,坐在床边,看着露出半边肩膀的章本硕,皱着眉头,抽了根事后烟,又拿出手机给章本硕转了三百块钱的搞鬼费,然后去上厕所。

走廊上飘来一个白影子,飘近了,是个长发的女人,她挡在自己面前,左右横移,说:“看,我没有脚。”

她低头看自己,只看到自己的胸,惊呼:“我也没有脚!”

她学着长发女人左右横移,上下颠簸,还是看不到脚。

长发女人不再横移,看看六六,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捂着脸飘进墙里不见了。

六六敲墙敲了半天,都没把长发女人叫出来。

咚、咚、咚!

喂,出来啊!快出来陪我睡啊!

不,是出来陪我聊天啊!我一个人做梦很无聊的!

咚、咚、咚!

墙里发出声音,好像长发女人拿头撞墙。

六六醒过来。

咚咚声也从梦里带出来。

六六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从第二个梦里完全醒过来。

隔壁真的有人撞墙。

“章老师!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朱迪克在喊。

六六翻开被子,跳下床,冲到墙边,也拿头撞墙,边撞边喊:“把章本硕还给我!快去睡觉!”

第六百三十四章 脸大

朱迪克没去睡觉,章本硕也没过来,只是不再撞墙。

“对不起,章老师。我明天再过来吧。”朱迪克撞完墙,头还有点晕。

章本硕让他坐下,说:“咨询不是发泄情绪,情绪没了,问题还在,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你们吵架了,对吧?”

朱迪克点头。

“然后呢?”章本硕问。

“没有然后了。我们吵架了,完了。”

“谁告诉你吵架完就要分手的?”

朱迪克愣住。

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觉得要是两个人吵架,那一定是要分手了。

“章老师,因为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所以才对吵架这么敏感吗?”朱迪克问。

章本硕摇摇头:“就算是双亲家庭,把教育孩子的任务全都丢给母亲,父亲从来不参与孩子成长的例子也很多,这跟单亲、双亲家庭无关。你只是没有相关的经验,以为吵架就要分手而已。”

朱迪克放下心。当初他和前女友就是这样分手的。

前女友还向他索取10万青春损失费,他说没那么多钱,前女友说价钱可以商量,他说商量个头。然后就干脆利落地分手。

只是和吴燕吵架不一样。

他从没想过和吴燕分手,甚至从没想过会和吴燕吵架。

吴燕想吃冰棍那次不叫吵架。

吵架是吃完冰棍后发生的。

吴燕说想吃麻辣香锅,朱迪克说不行。

吴燕说不放麻辣,只吃香锅呢?

朱迪克看吴燕,受不了她的星星眼,只能安慰自己是朱莫及或者朱法海想吃,勉强点点头。

开车去了家“宇智波香锅”,绕了三圈,好不容易停好车,去餐厅坐好,服务员上了香锅,朱迪克正准备开吃,吴燕拿出手机,拼命摆手,说要先拍张照。

朱迪克举着筷子等,吴燕站起来,肚子顶着桌边找角度。

朱迪克拼命叫法海、莫及,叫吴燕小心点,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吴燕不管,拍好了,朱迪克看着吴燕坐下才放心,就去夹香锅里的小麻花,吴燕又说停。

朱迪克问又怎么了?

吴燕靠着朱迪克坐下,让他仰头看镜头,咔嚓,又来张情侣自拍。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带着莫及、法海出来吃香锅。

朱迪克收起口水,冲着镜头咧嘴笑,然后不看香锅,看吴燕,郑重地问:“自拍完了吧?”

“嗯。好了。”吴燕把手机塞到朱迪克手里。

朱迪克胃一宽,肚子开始叫,终于可以吃了。

吴燕说:“站那里帮我拍张近景吧,把墙上的宇智波香锅也照进去。”

朱迪克胃里有团火在烧,他站起来,拿着手机,半蹲着,咔嚓,拍好,还了手机,拿起筷子。

这回什么都挡不住他!

一定要吃到那条小麻花!

“啊!!!”吴燕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肚子痛吗?莫及不喜欢吃香锅?还是法海?”朱迪克吓掉一条筷子,紧张地上下打量吴燕。

吴燕给朱迪克看手机,质问他:“为什么把我脸拍这么大!”

“你说要近景啊!”

“近景跟脸大两个概念,好不好!”

朱迪克火头上来,不明白吵架的点在哪里,简直是鸡同鸭讲。

他只想吃个香锅,为什么要在这里争脸大?

朱迪克深吸一口气,盯着吴燕,把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说:“你的脸不大啊。”

吴燕拍掉朱迪克的手,又把头发捋回来,说:“别这样,耳朵都出来了,显得我脸大,去,站远点,再拍一张。”

朱迪克拿手机、站远,再站远,都快走出餐厅门口,咔嚓,拍照,够小了吧。

吴燕看了,“你把隔壁桌的女生拍在正中央,是什么意思?”

朱迪克看了下,“那是上菜的服务员!”

吴燕怒了:“服务员就不是女生了?你是不是看她脸小才拍她的?”

无理取闹!

朱迪克生气了,别以为你怀上莫及、法海了,我就要让着你!

朱迪克撸开袖子,夹了根小麻花,送到吴燕嘴边,“老婆,啊——”

“别以为——嗯——这样——嗯——再来一根——挺好吃的。”吴燕吃着吃着,眉开眼笑起来。

朱迪克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有惊人的直觉和洞察力,原来吴燕是肚子饿了才各种找岔。

两人终于开始吃香锅,气氛融洽。

“以后结婚了,你一定要对我妈好点。我妈一个人带大我不容易。”吴燕吃到一半说。

“那当然。不过你也一定要对我爸好点,我爸一个人带大我不容易。”朱迪克夹着一根鸡爪往吴燕碗里送。

两人相视一笑,真是有共同话题啊。

吃完饭,走出餐厅,吴燕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说:“法海啊,明天还想吃炸鸡?我知道了。”

朱迪克眉头皱起来,这是挟法海以令老公?

怀孕了天天吃这些会不会太不健康?

不过现在晚风习习,吴燕一嘴油挨在自己身边,看月亮。

朱迪克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静和幸福,他选择沉默。

“今晚月亮好圆。”吴燕说。

“是啊,没你肚子圆。”朱迪克说。

吴燕掐朱迪克腰,朱迪克哈哈笑。

“月亮好大啊。”吴燕重新开头,期待朱迪克浪漫一点的回答。

“是啊,没你脸大。”朱迪克觉得自己答得可好了。

吴燕呆了一会儿,哼!扭头就走,朱迪克抓住她。

“对不起,我错了。是月亮比你脸大。”朱迪克改口,但好像起了反效果。

“你比月亮大。”

“你和月亮一样大。”

“说吧,到底多大你才满意?”

吴燕瞪大了眼,转过身:“我满意?我满意?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我要怎么做你才不说我脸大!”

朱迪克无语了,是怀了莫及、法海的缘故吗?哪是“鞭”啊,这是“辩”啊!

“明明是你先说脸大的!”朱迪克说。

“哪有!”

“拍近景的时候!”

“你看!你早就知道我脸大,所以拍近景的时候才故意这么拍的对不对?”

辩不下去了,朱迪克举手投降,先上车再说。

吴燕上车了,不过是出租车。

朱迪克的车停在停车场里,他怕吴燕生气后,怒心攻胎,伤及法海,莫及,赶忙拦下边上一辆出租车。

“师傅,快!追上前面那辆车!100!不,500!快!”

出租车师傅收了钱,拿出对讲机,“喂,老吴,停一下,嗯,对,脸大的那个姑娘。”

第六百三十五章 求婚

吴燕从出租车上下来,脸色很不好看。

被司机师傅说脸大,还说脸大有什么关系,男朋友这么爱你,听大哥一句劝,爱情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下车吧。

吴燕出离愤怒了。

他还跟司机说我脸大!

吴燕站在路边,后面一辆出租车开过,司机师傅挥舞着几张红艳艳的钞票说大脸姑娘,肯花500块追你的男生该有多爱你啊,要珍惜啊。

500块!

朱迪克送吴燕回家,吴燕在车上一句话不说,朱迪克觉得两人的感情就要走到尽头,天崩地裂,于是跑到章老师家里来咨询。

“这算是代偿效应吧。童年因为家庭不完整,对于婚姻、对于爱情她们更加重视,更追求完美。她对脸大敏感,你对吵架敏感,都是对这个完美感情的维护,见不得一点残缺。其实没那么严重啦,情侣间吵吵架很正常啊。”章本硕说到一半,看墙,想到六六刚才那隔墙一声吼,不由哆嗦了一下。

朱迪克心放宽了。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总要和好的,是吧?要不要买礼物?”

章本硕忙打断朱迪克,他怕一提起礼物朱迪克就要送马桶,“比起送礼物,倒不如做些日常的事,就是看电影、吃饭之类的。”

“是吗?”朱迪克不太确定。

“对了,吴燕怀孕了,你是不是还有件事没做?”章本硕问。

“什么事?”

“求婚。”

“求婚?”朱迪克想了一下,对啊,他还没有求过婚。

刚好趁这次机会,求婚和好一条龙,就跟把冲水和放音乐功能绑定在一起,每次冲水听到的都是悦耳的音乐声,愉悦神经回路,减轻便秘烦恼一样。

用求婚的喜悦弥补之前吵架的裂痕。

“谢谢你。章老师。我这就去求婚!”朱迪克往外冲。

章本硕看朱迪克的背影有点不放心,也跟着跑出去,冲他喊:“千万别用马桶求婚啊!”

朱迪克身子一歪,回头看章老师,你可真厉害,我刚想怎么用马桶求婚,又被你看穿了!

朱迪克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章本硕关上门,窗外片片灰青,断断续续,天微亮,早上五点了。

这一咨询竟然过了这么久。

章本硕转身,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女人,他吓了一跳,“六六?”

六六长发披肩,眼圈发黑,伸手拉住章本硕,打个哈欠,只说一个字:“睡!”

……

朱迪克回到公司,坐在设计区的马桶上想求婚的事。

坐上马桶通常能让他灵感迸发,今天却是个例外。

怎么求婚呢?

宝马车后面放上一排的微型循环冲水马桶,冲出不同的水花,叫吴燕出来,假装有东西忘在后备箱,叫她帮忙拿一下。

吴燕打开后备箱,一排的马桶开始自动冲水,冲出我爱你三个字,马桶水箱上还插满999朵玫瑰。

太浪漫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章老师指出的问题,又是马桶!

把马桶换成其他东西行不行?

朱迪克想了几种,始终不太满意,气球太普通、玫瑰花也没地方插,毛绒玩具又不知道吴燕喜欢不喜欢。

求婚只有一次机会,不像冲水,一次冲不下,还能来第二次。

一定要提前设计好,规划好方方面面的细节才行。

一个脑袋不够用,朱迪克叫来设计总监,问他:“这么早过来干吗?昨晚睡公司?”

“喔。”设计总监坐在隔壁的马桶,呆若木鸡。

“帮我想个事。提提你的意见。”

“喔。”

“我想求婚。怎么求好?”

“喔——喔喔喔!”设计总监像一只初学打鸣的小公鸡,一边被朦胧晨光勾引着打鸣,一边扑楞着翅膀踱来踱去,“求——求婚?”

设计总监终于呆够了,看向老板,眼中满是羡慕,问:“老板,马桶电费包一年还不够,你还要向前女友求婚?”

“不是前女友,是我刚交的女朋友。”

“刚交的?”设计总监更羡慕了。

不愧是老板啊。恋爱进度比我辈凡人不知快出多少,好像转世重生大能,只要资源足够,一路破障,毫无心魔阻碍可言。

“为什么这么急?”设计总监问。

“她怀孕了。”

设计总监仰头看天花板,默默按下冲水按钮,音乐声响起,掩盖住他的抽泣声。

“你觉得怎么求婚好?不要马桶元素。”朱迪克问。

设计总监还抬着头,放不下来,眼中好像也在冲水,打出一圈圈的小涡涡。

“老板,我跟了你几年了?”设计总监问。

朱迪克想了想,“三年,不,四年了。公司刚成立,你就进来。”

“当初进公司,我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一个是月薪一万,一个是交到女朋友。”设计总监回首往事,满是对岁月造化奇迹的感慨。

幸福历经岁月终会淡掉,遗忘,扭曲,唯独苦难蒙上岁月,苦水也酿成美酒。

朱迪克张张嘴,也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去,最终还是没说话。

“现在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第二个目标却遥遥不可及。老板。我想通了。”设计总监说,他的头终于低下来,看向朱迪克,眼里的水涡不再旋转,凝成两滴泪垂下。

朱迪克想起文案妹子一看设计总监就吐的事,心也跟着酸起来,握住设计总监的手不放,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肩并肩坐在马桶上,深情对视。

就像早起排宿便不畅,一起手拉手喊加油的伙伴。

“你想通什么了?”朱迪克问,在马桶事务上,设计总监一直是他第二个大脑,很多有用的建议和方案都是他提出来,然后朱迪克当场反对,说欠考虑,然后自己拿回去改改,第二天当成自己想出的方案提出来。然后大家就会一起鼓掌,夸老板真厉害,不愧是老板啊。

现在经历过爱情波折和苦难磨砺的设计总监在爱情事务上也有了深刻的经验教训,他一定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

“我明白了。丑是天生,父母给的,撇开整容这一选项,我能做的也只有变得有钱。爱情是强求不来的,但金钱可以。老板,我失恋了,情场失意,我不想职场也失意,请给我加薪吧。升到两万就好。”设计总监诚恳地说。

朱迪克抬起头,也看天花板,久久不语。

然后他起身,冲水,走出去。

“老板!两万不行,还可以商量。”设计总监说。

“再说。”朱迪克加快脚步。

“一万五!”设计总监叫价。

朱迪克没停下。

“一万二!”

还是没停。

“一万一!不能再低了!”设计总监吼得肝肠寸断,加点工资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六百三十六章 梁老师

朱迪克走出公司。

设计总监的建议太贵了,听不起,还可以听听谁的建议呢?

朱迪克想。

走出电梯,他碰到来上班的客服妹子。

“早啊。”朱迪克心事重重,可还是打起精神打招呼。

“哈哈哈!早啊!老板!”客服妹子像用喇叭喊,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朱迪克停下来,突然转身插进门缝,电梯门弹开。

“你——”朱迪克看着客服妹子,上下打量。

“我怎么了?漂亮了吗?哈哈哈。”客服妹子笑着说。

“你有男朋友了?”作为公司的老板,自从发生文案妹子和设计总监的办公室恋爱惨剧后,严重影响公司办事进度,朱迪克自然也会花更多精力关注同事们的感情生活。

客服妹子日常接待各种奇葩难搞客户,养成了处变不惊,大变也不惊的淡然态度,什么时候这么咧嘴笑过?

一定是有男人了!

“没有。不过快有了。”客服妹子说。

朱迪克又走进电梯,跟客服妹子乘上去,问:“什么叫快有了?”

客服妹子神秘兮兮地看了一圈,朱迪克说电梯里没人,快说。

客服妹子:“我办了个会员。世纪真爱十合的白银卡会员。”

“干什么的?卖水果的?”

“红娘!牵线用的。交配率,不,是交往成功率高达75%。我已经预订了一个月薪过万、身高180以上、帅过鲲的外企金领,过几天就见面。”

“哦。”要是以前朱迪克可能还有兴趣,可有了吴燕,他愁的不是女朋友的问题,而是如何求婚的问题。

“这家店挺不错的,就在五马街金贸大厦二楼,三楼就是教堂,结婚都方便,还有专业的红娘老师一对一辅导,怎么谈恋爱,怎么牵手,怎么求婚,怎么钓凯子,怎么假怀孕逼婚……都有教!我要是早几年上课,现在儿子都有了!”

客服妹子走出电梯,朱迪克突然抓住客服妹子的手,那眼神就像商场里丢了孩子的妈,噌噌地往外射光。

“老板,你这是——”

“你说那家店有红娘老师?”朱迪克声音都抖起来。

客服妹子惊呼一声,设计总监在公司里大喊:“一万零五百,就加五百,当考绩奖月底再发!”

然后客服妹子捂住嘴,小声问:“老板,难道你要——”

“我要上红娘老师——”

“什么!”

“红娘老师的课!”朱迪克说完一整句话,瞪客服妹子,好好一句话被你断成什么样子。

“学怎么钓凯子?”

“呸!学假怀孕,不,学什么关你什么事。”朱迪克从客服妹子这里拿来世纪真爱十合的联系方式,又回电梯里,疯狂按向下。

设计总监的加价声已经低到一万零两百了。

朱迪克压根就没听到,他的心思全放在世纪真爱十合名片上的介绍。

——知道世纪真爱十合的员工管你们这样的单身狗叫什么吗?

——库存。

——世纪真爱十合,为库存单身狗代言。卖不掉,你找我。

——红娘专业辅导,保证结婚。结不了婚的,就和红娘结婚。

呵——

朱迪克长吸一口冷气,够狠!为了推销库存,连红娘都能下场结婚。

他要的就是这种专业婚恋咨询辅导!

朱迪克到了车库,开车去五马街。

金贸大厦二楼。

进世纪真爱十合公司,跟前台说明来意,前台带他到一个房间坐下,说红娘老师马上过来,请稍等。

朱迪克坐在沙发上等。

他很期待红娘老师会给出怎样的专业建议。

房间里的布置也像专门相亲的地方。

中间一个茶几,两个沙发面对面放着,灯光昏暗,放着舒缓的流行音乐,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朱迪克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看,是吴燕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紧张你对我的看法了。今晚有空吗?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朱迪克松了口气,果然跟章老师说的一样,吴燕不是无理取闹,只是跟自己一样,都太在意这段感情。

他打两个字:“好啊”,正要发送出去,又停下来,删掉,打:“这几天公司有点事,等忙完了再说吧。”

求婚。

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准备求婚的事,然后再给吴燕惊喜。

这时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带起一阵香风。

朱迪克收起手机,端正坐好:“老师好,我——”

朱迪克看着沙发对面那个人说不出话。

对面是个男人,艺术家的长发造型,白衬衫,宽短裤,一腿腿毛。

“你是——”朱迪克看门口,怀疑是不是客户走错房间。

“我是红娘老师,我姓梁。在家里排行第四,你可以叫我梁四,也可以叫我梁老师。”

“娘——娘老师?”朱迪克吓得口齿不清。

梁老师低头翻资料,说:“根据你填的资料,你是要专业的求婚指导,对吧?”

“是。娘、梁老师。”

“请问你的伴侣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性格、家庭背景、职业、兴趣爱好介绍一下。”

朱迪克说了。

梁四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等朱迪克说完,他又问:“你俩对求婚有什么样的画面或者幻想,没关系,细小的一个点都行。”

朱迪克想了想,说:“她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倒是有一点。”

“请说。”梁四举起茶杯,吹开茶叶,小口小口地喝。

“我想在她大便的时候向她求婚。”

噗——

梁四喷出一长条的水柱,像鲸鱼冒死游到浅滩,给玩耍的孩子喷出喷泉。

还好没喷到朱迪克。

朱迪克一脸呆滞地看着梁四,不知道刚才说错了什么,是画面感太强烈吗?

“梁老师,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朱迪克解释。

梁四拿纸巾擦了茶几,又恢复到之前淡然镇定的样子,翘起满是腿毛的腿,说:“没事,不小心呛到而已。大便社交也是很正常的,以前我去北美出差的时候,在公厕大便,都被隔壁的女人夸我鞋子漂亮。”

朱迪克很感动,专业啊,这就是专业。

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我想这样求婚是有理由的。你看,大便时,是不是不能随便移动?这样求婚,至少女方不能逃走,成功率会高很多。”朱迪克说。

虽然吴燕怀了他的孩子,但朱迪克不会就这样认为吴燕理所当然地要嫁给他。求婚还是有失败的可能,所以,要尽可能提高成功率。

梁四说:“明白了。根据我们公司积累的上万求婚案例,还有客人你俩的性格背景,我推荐以下三种求婚方案。第一种:葬爱家族。”

第六百三十七章 爱你的味道

朱迪克肃然起敬。

不愧是专业婚恋咨询服务公司,连方案名称都这么特别。

梁四说:“集起999朵玫瑰花,做成花圈,举起来求婚。视觉效果震撼,无场地限制,红白喜事皆可,名为葬爱家族,背景音乐可选blackpink最新回归曲《killthislove》,如果觉得现场舞台效果不够华丽,我司还有伴舞免费赠送一小时。骚气翻跳,原版练习室舞蹈镜像复制,保证演出效果。”

朱迪克呆了好一会儿,方案里的元素太多,他想了好久,才拼凑起葬爱求婚的画面,问:“请问伴舞是——”

梁四抛个妩媚的眼神,手像沾了油从腿上滑下去,一直滑到脚踝,小腿绷直,“我。”

朱迪克拼凑的画面加入梁四,终于活了过来。

想象自己举着花圈,梁四戳着脚尖,穿着白色天鹅舞舞裙在边上绕圈圈,两腿腿毛浓密的像穿了毛裤……

“第二个方案呢?”朱迪克不敢再想下去。

“爱你的味道。”梁四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彩页广告,翻开,指着一页给梁迪克看。

这一页全是蛋糕,各种各样的蛋糕,水果、巧克力、创意定制、过期半价……

结尾是“辣妈烘焙馆”的印章。

“这个方案是我司与一家机构推出的综合营销方案,看似老土,实则成熟稳健,别具新意,更有味道。如果采用这种方案,只需交纳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特惠白银卡专享折扣价,就能享受从头到尾的一条龙服务。首先,我们会安排好一家餐厅,你带女朋友过去吃饭,吃到一半,餐厅突然停电,女朋友问你是不是可以乘黑逃单时,你让她稍等一下,然后黑暗中服务员会推出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餐厅里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会聚过来,一起唱blackpink的《killthislove》。同样,这里有会员专属尊享服务,有一名伴舞可以现场——真不需要?好吧,然后,你和女朋友开始吃蛋糕——”

“对不起,我想听下一个方案。”朱迪克有点失望,这个方案场面弄得很大,但从新意上来说,比上一个葬爱家族还差些,没有想象力。

肯定是把求婚戒指放进蛋糕里,然后女朋友一口咬到戒指,惊喜得哭出来,对吧?

套路太老,而且,就不怕嗑到牙,或者一口吞下去吗?

“不好意思,朱先生,快讲到最精彩的地方,请允许我浪费你一点时间,完整介绍完这个方案。”

朱迪克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

梁四捋一捋腿毛,继续说:“然后女朋友吃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你问她怎么了,她说吃到什么东西,卡住了。这时不要急,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在现场,24小时待机,服务员马上拿出一瓶红酒,让你女朋友一口灌下去,这瓶红酒是免费的,你女朋友要是喜欢雪碧、可乐也可以商量。然后你女朋友借喝酒的机会把那个异物咽下去。”

朱迪克再打断梁四,方案的走向超出他的想象极限,“那个异物是——”

“戒指、求婚戒指。”

“哦。”朱迪克点头,好像又跟自己想的一样,不过,“咽下去了怎么办?”

“啊!问的好,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梁四拿出彩页广告,继续翻下一页,一个人盖着一床蓝布躺在手术台上,双脚分开,好像要生孩子一样,边上站着两个戴口罩的医生,拿着一个尾巴发亮的长长导管。

“这是和我们世纪真爱十合公司合作三年的刚交大附属肛肠专科医院,专精肠内异物取出和肠内窥镜检查。我们会有专业人员担架等候,一旦你女朋友咽下戒指,就有专车送你俩去刚交大附属医院,在医生和护士的集体注视和祝福下,取出戒指,而你就跪在手术床前,拿着戒指向女朋友求婚,放心,没人能在半身麻醉状态下逃走,这比你在马桶上求婚更可靠。怎么样?”

“这——怎么——怎么——”朱迪克被震了再震,原本看似普通的二号求婚方案居然还有这惊人的结尾。

这哪里是老套,简直是新到没边,问题是——

朱迪克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是这样被求婚,估计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就算当场答应,事后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小。

“怎么做到的?放心,有刚交大医院的专业医生,用直肠镜扩肛后,即可取出,无需特殊检查。”

“不是,我的意思是——”

“哦,戒指卫生问题吗?不用担心,有专人负责清洗、消毒,取出后仅需一分钟,你马上给女朋友戴上去,甚至亲一下都没问题。”

“不是,我说——”

“啊,你是担心万一你买的戒指太大,女朋友没咽下去,或者嗑坏了牙是吧?更简单。我司实力雄厚,专项咨询服务供应商至少会有两三家备选,请看下一页。”

梁四翻开彩页,下一页是蓝天口腔医院的广告。

“要是咬坏牙齿,会有专人送到合作口腔医院、美白、补牙、蛀牙、洗牙以及下颌矫正、面部微整容,一条龙服务……”

“够了。第三种方案。”

朱迪克挥手制止梁四的推销。

第一次,朱迪克开始反思自己常常说起马桶的事就说个不停,会不会是一种不好的习惯,给别人很大的负担,就像梁四给自己说求婚一样。

我就想求个婚,真不用搞那么大。

“真的不用吗?根据我的个人经验和对朱先生你的分析,第二种方案是最适合你的。”梁四还不肯放弃。

“真不用了。她——怀孕了。”朱迪克使出杀手锏,怀孕了你还叫她上手术台,要闹出人命啊。

梁四眼睛一缩,长吸一口气,“我懂了。既然怀孕了,考虑到身体状况,不能受到大刺激,影响胎儿发育,一切要从温馨、和睦的家庭关系出发,给女朋友制造出一种晨光扑在脸上,自然朦胧醒来的日常幸福感,那就只有第三种方案了。”

梁四的话总算触动朱迪克,对对对,就是这种温馨日常小惊喜求婚方案,不要搞那么刺激的。

朱迪克坐直了认真听。

梁四又开始捋腿毛,这回一直捋出尖才停下来,翻开彩页最后一页,上面有个女人躺在浴缸里泡澡,一边泡澡一边吃蛋糕。

“第三个方案叫我在洗澡你在干吗?”

第六百三十八章 狂喜与自闭

朱迪克听名字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出于对专业人士的信任,他还是听下去。

梁四说:“这是和我司合作的三裙边情侣专用冲浪亚克力浴缸,哦,不是三边情侣,是三裙边。求婚那天,你在浴缸里泡澡,女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你在干什么。这时一个女人接了你的电话,说在泡澡,很舒服哦。什么?哪来的女人?当然是我司的工作人员,保证声音甜美,入耳难忘。然后女朋友肯定会很气,就会过来抓小三。等她气冲冲地跑过来,打开门,才发现是你一个人在泡澡,然后你就拿出戒指求婚。”

朱迪克想了会儿,问:“前面的不要,不能直接拿戒指求婚吗?”

梁四摇头:“不,前面的铺垫很重要。”

朱迪克问:“哪里重要?”

他很欣赏世纪真爱十合在求婚方案上的用心设计,但他觉得真这么做了,被吴燕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干脆分手的可能性更大。

冒险,太冒险了。

而且为了刻意制造惊喜,来伪造出轨事件,会不会有点太过?还说是为怀孕人士专门设计的?

梁四解释说:“真的很重要。你看,女友赶过来,很急,内心焦躁,是不是会消耗很多能量?”

朱迪克说是。

“跑累了,走累了,听完你的解释,心情放松下来,会不会肚子饿?”

朱迪克想想最近吴燕又是香锅冰棍,又是炸鸡汉堡的,确实胃口大开,于是说会。

“肚子饿了,你从浴缸里拿出蛋糕来,她会不会吃?”

“会。只是浴缸里为什么会有蛋糕?”

“啊,问的好,这正是这款三裙边情侣专用冲浪亚克力浴缸设计的独当之处,充分考虑到情侣泡澡后剧烈运动消耗带来的饥饿感,从而在第三个裙边处设置了一个小冷藏柜,刚好能放下一个蛋糕,还自带水面漂浮餐桌,可以边泡澡边吃。”

“就这样?”朱迪克隐隐想到什么,心里有点不安。

“当然还没完,戒指就放在蛋糕里,吃进肚后,可送至刚交大附属肛肠专科医院——”

朱迪克受不了了,站起来往外冲,也不管梁四在后面叫。

果然是专业的婚恋咨询服务公司,听了梁老师的课,他知道该怎么求婚了。

很简单,买戒指求婚就好,别搞什么虚里巴拉的花样。

梁四的三种方案向他充分展示了搞什么惊喜求婚活动可能造成的惨痛后果。

还是直接点好。

……

吴燕放下手机,怔了会儿,林欣问她:“他怎么回?”

吴燕说:“他说公司有点事,等忙完再说。”

林欣拍手,“看,我说的吧。叫你提早认错,他还端上架子了。”

吴燕摇头:“哪有,他是真的忙。而且,那件事也确实是我错了。”

林欣很气,“说你脸大,还是你错了?”

吴燕:“是我太敏感。”

林欣:“真受不了你,你就这么喜欢他?”

吴燕笑着说:“要不然呢?”

林欣受不了,“好啦,随便你,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你爱求婚就求婚去。婚纱可千万别弄脏了。让老板知道我就死定了。”

林欣在照相馆工作,专拍婚纱写真,吴燕就向她借了婚纱,说是要穿婚纱求婚。

主动向男方求婚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穿婚纱?

林欣很替吴燕不平。

照她看,吴燕这么好的姑娘要不是因为单亲家庭的身份,在相亲市场中吃不开,正常情况下,该有一条街的男人排队追求她才是,都让那个卖马桶的小子占尽好处,不公平。

吴燕摸着肚子说因为怀孕啦,现在再不穿婚纱,至少一两年都穿不了了。

“什么怀孕?”林欣瞪大眼睛,马上贴吴燕肚子上听。

吴燕推走林欣脑袋,说:“哪有这么快听出来的。”

林欣还是不相信,“怀孕!你妈知道吗?”

吴燕说:“今天就告诉她。”

林欣抓住吴燕的手,认真地说:“为了你自己的命,和肚子里孩子的命,绝对不要跟你妈坦白,要坦白至少也要我在场才行。还能有人帮你叫救护车。”

“哪有那么夸张?我妈没那么凶。”

“就有那么夸张!有种你回去试试?”

吴燕从照相馆出来,提着婚纱的大袋子,还在想临走时林欣跟她说的话。

她本来没想那么多,怀孕就怀孕了,现在什么时代了,未婚先孕算什么,而且又不是不结婚。

只是——

吴燕想起那天老妈跟她说过的话,“我跟你说过,单亲家庭的孩子绝对不行!”

快到家门口,吴燕的脚步放慢了。

要不,还是等一等再说?

……

朱迪克买好戒指了。钻戒不大,他本来是想买大一点,可挑戒指的时候,除了销售小姐在边上的介绍外,梁四的“吃蛋糕”和“肛肠医院”的话也一直在响。以致于朱迪克生出错觉,眼前这些钻戒迟早都要被吞下去,万一买大了,卡住可就糟糕。

戒指买好了,接下来叫吴燕出来,挑个安静的地方,跪下来向她求婚就好。

因为怀孕的事,打乱计划,求婚告白全颠倒了顺序,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

只是——

就这样求婚吗?

朱迪克想起那天在超市里碰见老爸,老爸说随你的便,然后走远,那背影仿佛就在眼前,像座山隔断他和老爸间的一切联系。

昨天夜里,他拿着刚买的钻戒,对着妈妈的照片说妈妈,我要结婚了。

他又拿了去山上捡回来的叶子,写上吴燕和自己的名字,画个爱心,又在里面写上朱莫及、朱法海的名字,夹在《人类马桶小史》里。

妈妈在照片里笑,朱迪克看看爸爸房间的门,还是紧锁着。

都跟妈妈说了,也要跟爸爸说一声。

爸爸虽然说“随我的便”,但心里也一定是为我开心的,对吧?

就算吴燕可能不合他的心意,就算未婚先孕显得有点不负责任,可他还是会为我开心的,对吧?

朱迪克看着眼前的钻戒,决定求婚前,无论如何要找爸爸好好聊一聊。

毕竟和吴燕结婚前,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只有老爸,没有他的祝福,婚礼是不完整的。

朱迪克正想得入神,一声呕吐叫醒了他。

文案妹子正抱着垃圾筒吐。

设计总监在边上一脸尴尬,端着水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设计总监站了会儿,叹口气,唉,加薪不可能,爱情也不可能,罢了,罢了。

他放下水杯,转身离去。

文案妹子回来上班第一天,他只是想作为一个普通同事打声招呼而已,文案妹子一看到他,却又吐了。

设计总监心灰意冷,走到一半,文案妹子却抓住他的手,说:“你干吗走?”

“嗯?”设计总监回头。

文案妹子说:“医生说了,我是神经性呕吐,是一种神经官能症,主要是情绪上的问题,需要家人多关心,多陪着。”

设计总监不明白什么意思,问:“叫你家人过来陪你?”

文案妹子咬着嘴跺脚:“傻瓜!还听不懂吗?”

文案妹子手抓得更紧。

设计总监当然不是傻瓜,慢慢的,他的眼睛亮起来,难道她说的“家人”是我?

“你不是看见我就会吐吗?”

“还不是你突然告白,害得我紧张,我这人一紧张就会吐。”

“那你不是因为我丑看到吐的?”设计总监大喜,恨不得冲进卫生间,把每个马桶的冲水按钮都按一遍,听哗哗的水声好像自己的喜悦化作瀑布直流而下。

“都说了是紧张才吐的啦。”文案妹子有点脸红,公司里这么多人,虽然大家都假装低头各忙各的,可耳朵都竖起来,一句话都没放过。

设计总监狂喜:爱情和帅同时回归。喔喔喔!

“你是丑,没错,可丑帅丑帅的,哪会让人吐那么夸张啊。”文案妹子补充。

设计总监自闭:好吧,只有爱情回归。喔——

第六百三十九章 树叶

“章老师,没打扰你吧。”朱迪克看着章本硕,有点疑惑。

章本硕的样子像是一口气刚吃完十二碗面条,面条入肚涨开,撑得胃疼。

“没没事。”章本硕直起腰,抖擞精神,开始工作。

六六那妖女索取无度,睡觉搞得好像打千年僵尸,各种法门符咒道术都用上了,肉身几近崩溃,还好章本硕凭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和以前在阳光心理被高树和宋雨的教学录影带熏陶出来的良好技战术水平,成功制服六六这个妖女,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上班,六六请假呆在家中吸取日月精华,恢复神魂,休养肉身。

朱迪克说了去咨询求婚的事,也说了那三种方案,最后说自己咨询后,还是决定不搞花样,买了钻戒直接了当地求婚。

章本硕点头称善。

朱迪克又说看到设计总监和文案妹子在一起,全公司爆发热烈掌声,勒索两人请客大摆宴席三天三夜,流水席,人不断,菜不断,气氛相当热烈。

他有了紧迫感,求婚的事再拖下去,恐怕设计总监和文案妹子孩子都生了。

要加紧步伐。

章本硕点头称善。

朱迪克说可是求婚前,他想跟老爸聊一聊。怎么聊呢?

章老师,我知道,要沟通,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可我爸就是不跟我多说一句话,最近几天,家里都蹲不到他人,不知去哪了。怎么沟通?

是不是单亲家庭的问题?

小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

只隐约记得妈妈去世后,爸爸的话一天比一天少。有时我和他在家里,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聚在一起,就是吃饭,然后各忙各的。

我有事很少跟他说,他有事也从不跟我说。

我们两个人习惯了各自默默解决问题。

当然我们感情还是很好的。我刚开始卖马桶时,缺送马桶安马桶的师傅,老爸还帮我做了一个月的苦工,熬到我招到人为止。

只是我俩真的不常聊天。

有时候想想,我也理解老爸,单亲家庭的孩子不能说一定有问题,但有些东西没见过,没体验过,真的想象不出来啊。

儿子跟爸爸在一起自由自在地聊天,不用刻意去寻找话题,也不用刻意去隐瞒什么东西,这是什么感觉我真不知道。

朱迪克问章本硕,说章老师,你肯定有咨询过其他单亲家庭的孩子,你怎么看?是不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问题?

章本硕听朱迪克说完,没急着回答,揉了揉腰,说:“有是有,但我很少从单亲家庭的角度去看来访者。只不过,关于你和你爸沟通上的问题,我有一个想法你可以听听看。”

朱迪克认真听。

“你虽然说单亲家庭的孩子也活得很好,独立自强,双亲家庭要是给不了孩子幸福,跟单亲家庭又有什么区别,可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你感情遇到挫折,或是碰上难解问题,你会思考,你会向外人寻求帮助,你会去尝试些东西,然而每次你都会经过一个点,你会问我:章老师,是不是单亲家庭的缘故呢?你总是想要是妈妈还在的话,会不会好一点?我有心里话可以给妈妈说,妈妈再说给爸爸听。妈妈跟爸爸不一样,爸爸听了会沉默,妈妈会问我细节,会关注我难受不难受,开心不开心。爸爸做的没错,只是我有时柔软,也想要有像妈妈那样的人倾听我的内心。”

朱迪克沉默着,细细品味章老师的话。

没错,他是这么想的,只是有些细节不对,他没幻想过妈妈还在的画面,他一直认为妈妈就在他身边。

妈妈带他去山上捡树叶,站在一树白花下,手拈着树枝的照片,他每次看着,都能回忆起那时空气中的香气,路边星点斑驳洒金漾紫般的各色野花,偶尔惊起的树间小鸟,天上有云,山间有雾,地上是碾碎的花花草草,清新草气杂着香气肆意弥漫。

他在前面跑,脚步像锣,妈妈跟在后面,常被树叶挡住,只听到妈妈的声音:“迪克,慢一点。”

妈妈从没离开过他。

他和前女友分手了,前女友说他工作不稳定,赚一万要投两万进去,什么时候能把钱拿出来花?他说不行,这不创业呢?成功了,你爱买几个马桶,就买几个马桶。

呸!我要买包包!

吵完架后,前女友说看不到未来,只看到马桶里的水顺时针转个不停,就像自己的人生,也要跟你一起在马桶里埋葬。我们不适合,你是更好更优秀的人,你适合找个有便秘喜欢天天坐马桶上看的女生。

他听完后没说话,静静的,许久,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和前女友分手。

“逆时针。”

“什么?”

“我们卖的马桶出水都是逆时针转的。原来你从来没好好看过我的马桶冲水。”朱迪克很伤心,比自己生病了住院前女友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还伤心。

“别说我们卖的马桶!我不卖马桶!你爱卖是你的事!”

前女友挂掉电话。

那天夜里,朱迪克坐在马桶上,看了一夜的,每翻到有叶子书签的一页,他都停下来,读书签上的字:这片是山顶的白树下捡的,我叫它小绿,妈妈叫它小黄。我问妈妈明明是绿色的,为什么要叫小黄。妈妈说它以后会变黄的。我说以后是以后,现在它是绿的。

每张叶子书签上都写了字,他早早做了封塑,保存起来,要不早就被他翻碎了。

他坐了一夜的马桶,看了一夜的书,读了一夜的书签。

然后天亮时,他突然好了,不再伤心。

他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习惯和前女友在一起,并没有多爱她。

这就像跟妈妈聊了一夜,然后天亮了,就想通了。

然后和吴燕交往了,他在爸爸那里碰了壁,就和妈妈说,拿出一片双叶书签,一条茎上抽出两片叶子,紧紧挨在一起。

书签上写着:双头叶,南山顶,亭子往北十米,我在一张叶子上写爸爸,另一张上写妈妈。妈妈说你呢?我说我要和我老婆一起。

妈妈一直都在,每张书签里都有她的话。

“章老师,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其实也很在意单亲家庭这件事?”朱迪克问。

“不,重点不是在你在意或者不在意,而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你爸呢?”

“嗯?”

“你爸也是单亲家庭的爸爸啊。”

第六百四十章 世纪真爱十合

章本硕看着朱迪克身上那个本章说,“我爱迪克朱仔”发表的,“今天我能这么倒霉简直太开心了。”继续说。

“你觉得很难跟你爸沟通,两人聊不到一块去,有没有想过你爸也一直在单亲家庭里?你想妈妈,他就不想吗?”

朱迪克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单亲家庭的孩子,这话他听多了,可能有不同的表述,但意思都差不多。

比如小时候,小伙伴们的“他没有妈妈”,长大了去相亲,相亲对象的“对不起你人很好但我不能嫁进一个没有婆婆的家庭这样叫我怎么孝敬婆婆?”还有前女友的“什么你单亲家庭没妈妈?那我不就没婆婆了?太好了!不,我的意思是太令人悲伤了。我俩交往吧。”

他早就习惯了,麻木了,却从没换个角度想过,原来单亲家庭这个标签不只是贴在我一个人身上,原来还有爸爸啊。

为什么自己从没想过这点呢?

只因为爸爸是大人吗?自己是孩子吗?

就算自己已经长大,还是默认自己受的伤更多吗?

“想想你关于单亲家庭受过的所有伤害,不要放大,也不要缩小,放到你爸爸身上,你现在还觉得无法跟你爸沟通吗?”章本硕说。

朱迪克想起一些事。

他上次跟老爸吵架,说单亲家庭的事能怪谁?小时候想妈妈不想在爸爸面前哭,只能等爸爸睡着了,一个人埋在枕头里哭。

老爸不说话,只是啃馒头。

他还记起之后的事。

想妈妈,等爸爸睡着了,埋在枕头里小声地哭。

他本以为自己难过到要死,估计要哭上一整夜直到天亮,结果哭了一会儿,哭湿了枕头,也哭累了,就昏昏沉沉睡着。

第二天起来,发现枕头没湿,他还以为是被自己捂干的。

现在想起来,哪是捂干的,是爸爸替他换了个枕头。

爸爸一直没睡,他听着自己哭,等自己睡着了,才小心地支起自己的头,给自己换了枕头。

我有多想妈妈,爸爸只会比我更多。毕竟他和妈妈认识的时间比我还长。

朱迪克突然理解老爸了,单亲家庭的伤不只伤在自己一人身上,老爸身上也有,甚至连自己的那份伤他都拿去承担了。

所以他才对吴燕单亲家庭的事那么敏感,以致于有点不可理喻。

想通这点后,朱迪克知道该怎么跟老爸说了。

结束咨询后,朱迪克早早回到家等着。

他给老爸发信息,说有事要跟他说,请务必回家一趟。

老爸出人意料地同意了。说晚上回家。

朱迪克放心了。

老爸说话算话,既然同意了,就一定会回来。

他有点紧张,自己一人坐沙发上排练了一会儿,然后就在房间里转起来,到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怎么打发呢?

以前空闲的时候,他都会跟吴燕发信息,可现在快要求婚了,他反而不敢多联系,生怕一不小心说出去。

虽说只是个普通的求婚仪式,也没搞什么惊喜活动,可是也要尽可能保密啊。

朱迪克在客厅里转着转着,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走到厨房就淡掉,走到卧室一侧,就浓起来。

奇怪?是香水吗?

朱迪克自己不喷香水,除了推销洁厕灵时,偶尔会沾到些味道,老爸也是一样,一个上年纪的中老年人,别说香水了,连面霜之类的都不屑擦。

朱迪克嗅着味过去,开了卧室的门,进了老爸房间,霍!

一屋子的鲜花,几束几捆地斜着,插在瓶子里,还有一大堆堆在地上,得有好几百朵吧?

爸,这是怎么了?

哪来的鲜花?

除了鲜花,地上还有一根根的竹条。

卫生间里还传来浓郁的香气,朱迪克开了门,满满一浴缸的水,水上飘着花。

花簇拥起来,只筛出零星的水光,一层飘满了。

老爸拿这么多花回家干吗?

不对,等等——

家里哪来的浴缸?

朱迪克这才发觉自己被花香薰歪了注意力,绕着浴缸头尾走了一圈,绝对是新买来的。

老爸又买花,又买浴缸,是想干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迪克本来就有点紧张,看到老爸房间里的布置就更紧张了。

老爸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客服妹子很伤心。她见到那个预约过的外企金领。

条件都符合,月薪过万,身高180,帅过鲲,可特么是个女的!

客服妹子质问世纪真爱十合的顾问,顾问请来一位梁老师解释。

梁老师问她几个问题。

“我们公司的名字叫什么?”

“别管你们公司名字叫什么,就是叫天王老子也要给我赔钱、道歉!我要找女人,还用得来找你们?”客服妹子处于狂暴状态,第一次发现不用轻声细语地接客户投诉电话,反过来投诉别人的感觉真好。

“客小姐,我们公司的名字叫做世纪真爱十合。主要提供三项服务,一项是世纪之爱,牵线永恒钻石爱情,结婚五十年之前离婚包退会员费。一项是真爱,推出真爱牵线姻缘一对一专项指导,唯有真爱,不管其他。真爱服务下还有速配、早恋、小三插刀、原配整容点痣复仇归来等等附加订制服务。最后一项是十合。你知道为什么叫十合吗?”

“呸!我管你十盒、百盒、千盒!叫你们经理出来!叫你们负责人出来!营业执照上的‘娘死了’是谁?”

“就是我,梁四,客小姐,请冷静。你刚才有一点说得很好。”

“哪一点?”

“百盒。”

“百盒?”

“对,百盒,你选择的服务就是十合,十合就是十分之一的百合,我们专门为你推荐的帅鲲身高180月薪过万的外企金领完美符合百合条件,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靠!我还以为有十盒礼品送呢!你们涉嫌欺诈消费者,没事先说明服务条款细节内容,导致消费者权益受损,我要去全国马桶协会告你——我要去消费者协会告你们去。”客服妹子战斗力十足,撸起袖子,拉过条椅子就准备往玻璃门上摔,不摔响点,当老娘不会闹啊!

她吵着吵着,竟生出股快意。

人生第一次,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的工作意义,每天接成百上千个奇葩客人的电话,各种奇葩无脑投诉理由,各种污言秽语比马桶还脏,各种角度诡异的人身攻击……

现在,都用上了!

梁四腿毛下垂,脸色凝重,知道碰上高手了。

消费者分三种,不会闹的,会闹的,会闹的还知道怎么闹的。

越稀少,越危险。

客小姐就是第三种,会闹的,还知道怎么闹。

梁四一把抓住椅子,真诚地对客服妹子说:“我们可以免费给您转到真爱专项服务。另外赠送刚交大附属肛肠专科医院肠内窥镜免费检查价值3888元一次。”

“哼!别拿那种体检检查应付我。”客服妹子见识过多少风浪,又刚刚觉醒了“胡搅蛮缠”投诉能力,怎会满足这种蝇头小利。

“另加辣妈烘焙馆订制生日蛋糕一份,专业伴舞,生日宴会至尊享受。”

“好,成交,但这回一定要是真爱!”客服妹子伸手,和梁四达成协议。

客服妹子心满意足回到公司,在门口,碰上一个女人,提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客服妹子心情又好了,期待着真爱的到来能不好吗?

“哦,我找——朱迪克。”女人说。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不用这么快

“请到里面坐一下。老板最近比较忙,常常出去。”客服妹子说,带那女人进去。

她本想问这女人身份,是不是之前那个要公司包马桶电费的前女友,可考虑到万一不是的尴尬,她还是只把女人带到设计区马桶上坐下,又倒了杯茶过来,就走开了。

客服妹子更期待转成“真爱”套餐后,会碰上怎样的真爱。

吴燕坐在马桶上,碰着茶杯,烫得转手。

她还是第一次来朱迪克的公司,不愧是卖马桶的,连椅子都做成马桶的样子。

上次从林欣的照相馆里出来,她回到家,本来打算跟妈说怀孕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怂了。

在房间里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穿婚纱向朱迪克求婚,再拉上朱迪克一起跟妈坦白。

这样有现成老公护着,顶多受点言语攻击,法海、莫及和自己的小命至少能保住。

听刚才那个妹子说老板最近很忙,朱迪克果然没骗我,他是真的忙。

吴燕一边喝茶,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换上婚纱会比较好。

时间仓促,她没能细致准备求婚,连个场地都没有,只能到朱迪克公司来求婚,等下班的时候,员工都走了,朱迪克回来,自己再去卫生间里换了婚纱出来,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吴燕小心地吹气,吹凉热水,只听哗哗的水声响起,身边一排的马桶亮起灯,喷出一列的喷泉,吴燕身上全被水淋湿。

屁股底下更有一股奇强的水流直撞过来,冲得她尾椎骨疼。

吴燕呆呆坐着,连手里的热茶都被喷泉喷冷了,她才尖叫出声。

好几个人跑过来,客服妹子拉她去卫生间,还骂一个人:“瞧你干的好事!有客人呢!”

那人双手垂着,低头不吭声。

吴燕说没关系没关系,擦一下就好了,自己进了隔间。

客服妹子递了好几包纸巾进来,还反复强调马桶里的水都干净的,自从上次有客户试用过后,差点让老板那个,老板已经把设计区的马桶全部换新,请放心。

然后吴燕就听到客服妹子冲出去,一阵嘭啪咚咣,“告白告白!用马桶水花告白!亏你想得出来!在一起就在一起,告白什么?还嫌狗粮撒得不够多?”

设计总监很委屈,这也不是我想的啊,老板上次不知脑袋哪根筋有问题,发来一张鲜花插水箱的照片,要我提出个解决方案。我只是顺便扩展了一下,用马桶插鲜花告白,那就顺便加个喷泉好了。

客服妹子才不听设计总监解释,自己单身就算了,花了大价钱去世纪真爱十合咨询,没有男朋友,反倒是文案妹子先有了,还天天腻在一起,谁心理平衡?

等我的真命天子到了,我天天拉他坐马桶,秀恩爱给你们看!

吴燕听外面吵吵嚷嚷,擦了一会儿,脸上是干了,可身上却湿透了,水不住地往下滴,没个尽头。

怎么办?要不提前换上婚纱?

隔壁隔间的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吴燕摸出手机,还好手机放在包里,没被弄湿。打鼓小人呢?

吴燕去摸包包的缀子,自从朱迪克修好打鼓小人后,她就把小人挂在包上,随身带着。

嗯?没了?

吴燕翻了一遍,包包外那条链子还在,下面却空空的,打鼓小人丢了?

丢到哪了?

吴燕仔细回想,难道是掉到刚才坐的马桶上了?

她开门就要出去,门刚开一条缝,风劈头浇过来,锯出一身的湿冷。

吴燕这才意识到衣服全湿透了,出去见不得人。

只能换婚纱了。

还好她选的是小礼服款的及膝便装婚纱,穿上去也不显得有多突兀,只要不披头巾就好。

吴燕脱下衣服,换上婚纱礼服。

隔壁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爱你。”

吴燕脱到一半,吓了一跳,变态?

还是说朱迪克公司的卫生间都是男女混用的?

而且那发声位置相当低,像是趴在地上说的。

“嘻嘻,你还真把马桶改造了?我也爱你。”一个女人说。

吴燕松了口气,隔壁是女人没错,之前那声音好像是手机外放的,只不过声音还带着点水声混响,好像马桶在说话。

“你再等几分钟出来,快中午了,他们要去十合吃西餐,有人有优惠券请客,那时候公司没人。”男人说。

“你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女人笑着问。

接下来两人又调笑了几句,吴燕却抓住了重点,再过几分钟,公司的人就出去吃饭了,好机会,换好婚纱,趁中午没人出去,找到打鼓小人,然后赶紧离开。

过了几分钟,外面安静下来,吴燕已经换上婚纱,听到外面没动静,拉开一条缝,张了张,一个箭步跨出,跑出去。

卫生间外,一个男人捧着一大束鲜花站着,满脸笑容,吴燕低了低头,和他擦身而过,尴尬。

不过还好,只要跑得速度足够快,尴尬的时间足够短,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吴燕跑进设计区,一个个马桶里去找打鼓小人。

一定要在啊。爸爸留给她的玩具,还有朱迪克的马桶夜光灯,这双重意义加持,可以说是堪比戒指般的存在,一定不要丢啊。

设计总监捧着刚从马桶水箱里拿出来的鲜花,一脸震惊,刚才我看到了什么?

婚纱?

我是说了我爱你,但还没有那么快,好不好?

吴燕设计区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打鼓小人,她急了,不在公司里,还能在哪?

她仔细回想今天去过哪里,一路逆推过来。

在家里先是看到一张“世纪真爱十合”的广告单,上面有宣传说可在十合餐厅免费用餐,还有全套红娘求婚咨询套餐,专业伴舞之类的。

估计是老妈去跳广场舞,收到的传单,顺手带回家了。

她正想着怎么向朱迪克求婚,没有头绪,就照传单上的地址去了,到了世纪真爱十合,去问前台求婚咨询的事,前台说小姐请稍微等一下,梁老师正在跟客人商谈。

她等不及了,就先留下资料和联系方式,先来朱迪克公司。

对了!一定是那个时候掉在世纪真爱十合了。

吴燕又一路赶到世纪真爱十合。

梁四正在给一个中年客人做介绍:“您报的套餐服务是真爱套餐,里面还有速配、早恋、小三插刀等附加优质项目,不知道您需要哪一项?”

中年客人推推眼镜:“就速配吧。我妈催婚催得紧,今年一定要我结婚。”

梁四捋捋腿毛,引导客人往门口走,“今年啊?这可能——”

门开了,一个穿着齐膝白色婚纱的女人冲进来,大喊:“我的人呢?我的人呢?”

中年客人一把抓住梁四往房间里躲,关上门,背压在门板上,反锁后,才慢慢从门上滑下来,眼镜里已被身上热气蒸出一片白雾。

中年客人扭头看向梁四,说:“梁老师,也不用这么快吧?”

第六百四十二章 真认识

吴燕在前台那里找了一圈,前台吓得缩到桌子底下,还以为又是个来闹事的狠角色,等听清吴燕是来找个小缀饰,一个打鼓小人的玩具时,才松了口气,钻出来帮她一起找。

前台这里也没有。

那是哪?

难道是家里?

吴燕又匆匆离去,赶回家。

她求婚的时候都没准备求婚戒指,本来是想让打鼓小人替代的,爸爸很可能不会参加婚礼,就用打鼓小人代替吧。

虽然只是形式上的完美,欺骗自己爸爸也来参加婚礼,可也比接受现实好。

打鼓小人、打鼓小人,一定要在家里啊!

吴燕开了门,进去,打鼓小人就放在桌上,边上还有一块湿布。

吴燕坐下来,总算松了口气。

她记起来了,之前准备去朱迪克公司求婚前,看到打鼓小人有点脏,这几天都挂在包包上出去,沾了些灰,就卸下来,想擦干净了,求婚时用,结果擦到一半,老妈回来了,在家里走来走去,不知在忙些什么,还总是在自己身边晃荡,用眼角瞅自己。

吴燕被老妈瞅得心慌,再加上自己心里有鬼,生怕老妈从哪里看出自己怀孕了,或是有想先求婚的念头,吴燕就赶紧从家里逃出来,把打鼓小人丢桌上了。

吴燕坐了会儿,慢慢站起来,妈妈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

“嗯、嗯。”

“哈哈,哪有我们快?我知道了,你也是,这回你一定要说。别像上几次一样。嗯。”

“好,再见。”

吴燕慢慢走过客厅,妈妈在跟谁讲电话?朋友?同事?亲戚?

不对。跟不同的人讲电话声音语调都会有差别。

妈妈这种讲电话的口气她从没听过,好像——就像是跟以前的爸爸打电话一样,不对,比给爸爸打电话还要甜。

“妈!”吴燕走到门口,吴燕妈转过身来,吓了一跳,手机差点飞出去。

“吓死我了,你——”吴燕妈看到吴燕一身婚纱,愣了会儿,接着跺脚,“要不要这么快啊!”

……

朱迪克家。

老爸回来了,穿着一身白西装,就跟那天晚上喝了酒回家一样。

朱迪克捧着一束鲜花坐在沙发上。

“爸,回来了。”

老爸点点头。

“这鲜花还有房间里的浴缸怎么回事?”

“哦,那个,广场舞比赛要用的。”

“哦,怪不得。”朱迪克刚说完,又直起腰,瞪大眼:“广场舞?爸,你跳广场舞?”

老爸板着脸,“锻炼身体而已,干吗?不行吗?”

“可以,可以,只是——”

朱迪克感慨,章老师说的对啊,单亲家庭不只是自己的负担和伤痕,老爸身上也有。我只关注自己受过的伤,却忽略了老爸,连他跳广场舞的事都不知道。

不过鲜花能用在广场舞上,浴缸是什么鬼?

朱迪克本想问的,可一想到自己的未来丈母娘连马桶都用在广场舞上,那么用浴缸也是件可以理解的事。

这次谈话的重点也不在广场舞上,朱迪克集中注意力,进入主题:“爸,你知道我这次找你聊天要说什么吗?”

“知道。”老爸点头,也走过来坐下,“其实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吧。”朱迪克看老爸鬓间的白发,有些心疼。

和老爸一起生活这么久,老爸老爸的叫,可印象中他从没觉得老爸老过,老爸在他眼里一直是那个精力充沛的男人,那个创业时,帮他送马桶,一个人扛着马桶爬上七楼气都不喘的男人。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头发都白了?

老爸目视前方,盯着电视,说:“我要结婚了。”

“嗯,老爸,是,我是要结婚了,其实不是结婚,是求婚——”朱迪克说到一半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老爸,老爸还是没看他,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好像电视已经打开似的,鼻尖上有汗。

“爸,你你说什么?”朱迪克问。

“我说我要结婚了。”老爸说。

“你——你要结婚了?”朱迪克坐不住了,站起来挠头,绕圈,再挠头,“结婚?和女人结——不,结婚?不是求婚,是结婚?”

老爸点头。

朱迪克这才想通,豁拉拉,“老爸要结婚”这个念头捅进来,像钢刀捅豆腐似的,唰的一下,利落捅出个腔来,边上的肉跟念头陷下来补上,又是一刀,唰——搅出一大片空腔,再多的肉,再多的念头也补不上。

难怪老爸之前的行动那么古怪,难怪最近常出去,整夜不回来,难怪动不动就穿上以往只有逢年过节才穿的白西装,难怪会反对我的婚事——

不对啊,你结婚归结婚,我结婚又碍着你什么?怕我不支持你吗?还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跟“先来后到”也没关系啊。

各种念头跳出来,朱迪克似是想通了,又没想通,许多念头扑一块,互相矛盾,说不通。

不过,最后还是喜悦的情绪刷下来,占了上风。

老爸要结婚了,哈。

老当益壮嘛。有一手!

“爸,你有对象的事,也不跟我说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偷偷摸摸的干吗?”朱迪克经历过短暂的震惊后,胆气一下子壮起来了。

他再也不担心自己的事了。

老爸只是最近想着他自己要结婚的事,才那么反常。

他不可能不同意我和吴燕的婚事。

只不过老爸也太死板了吧,有规矩说老爸结婚一定要比儿子早吗?

不过算啦,谁叫你是我爸呢,哈哈,就让你先吧。

老爸有些慌张,低头说:“对不起。”

“是谁啊?广场舞认识的,对不对?”朱迪克坐下去,用肩膀撞老爸,老爸身子晃了晃,脸想板起来,最终还是垮出一褶子的笑。

“多大了?我认识吗?”朱迪克又问。

“比我小7岁。你认识。”

“行啊。我认识?陈阿姨?吴秘书?你那个刚离异的教钢琴的女同学?”朱迪克一口气报出一串名字。

老爸一直摇头。

朱迪克也没追问下去,反正迟早都要见面的,多大的人了,还害臊。

他百分百地肯定,一定就是老爸那个教钢琴的女同学。因为那个女同学最漂亮。

在老爸回家之前,朱迪克已经想了很多很多,针对老爸可能会问的问题,他都仔细考虑过了。

成家后的责任问题,抚养孩子的问题,要不要跟父母住的问题。

其中最困难的部分就是跟父母住的问题。

吴燕的态度很明确,一定要跟她妈住一起,她妈那么辛苦把她养大,要她结婚后搬出去,让妈妈一个人呆家里是不可能的。

朱迪克也是同样的态度,一定要跟爸爸住一起,男人表面上可能会无所谓,但是他知道爸爸的个性,再苦再闷再累他也会选择一个人抗,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口,正因为这样,他也一定要跟爸爸住一起。

这一点是最难的。也许老爸就是提前想到了这点,才会反对自己和吴燕的事吧。

不过没关系,朱迪克已经想好了,到时候真要结婚了,再给自己一两年时间,可以贷款先买套小别墅,这样爸爸一个房间,吴燕妈妈一个房间,再加上自己和吴燕一个房间,或者买套近一点的房子,上下楼的,住在一幢楼里。

总之,办法比问题多,只要有爱,都能解决的。

“爸,有照片吗?”朱迪克越想越远,实在按不住好奇心,问老爸。

老爸手一抖,嘴哆嗦着,“有是有——”

“拿出来看看。”

老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库,一张张翻过来,最后停在一张照片上,一闭眼,把手机递给儿子,说:“你看吧。”

啧啧,还害羞呢。

朱迪克从没想过死板固执的老爸还会有这一面,接过手机看了。

靠!还真认识!

第六百四十三章 我该叫你——

照片上一个女人穿着红色舞衣和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广场上对着镜头微笑,背景是排成队列的广场舞大妈。

那红衣舞女和年轻女人朱迪克都见过。

吴燕妈和吴燕。

老爸不说话,又直直地看着电视。

朱迪克的脑子空空的,张嘴,又发不出声。

呆了很久,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老爸的衣领,把他往沙发上按。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以一个男人对男人的态度面对老爸。

“怎么认识的?”朱迪克问。

“帮忙换马桶。”

“马桶都是我装的,你怎么换?”

“换下来的旧马桶是我搬下去,拿锤子砸碎了放垃圾筒里的。”

“然后呢?”

“然后又换灯。”

“换灯?灯是我换的!你换什么灯?”

“就灯啊!客厅餐桌上的那几盏,长的短的都有,我全换了,一打开可亮了。”

“然后呢?”

“没然后了。然后我俩就好上了。”

“呸!不可能!她——”

“巧云让我尽早跟你说,可我就是说不出口,对不起。”

“巧巧云?”朱迪克松了手。

“对啊。我跟她跳广场舞认识的,刚开始只是普通朋友,我说我儿子是卖马桶的,智能马桶,家里有需要的话,帮忙照顾一下生意,就给了一张你的名片。”

朱迪克坐下来。

“之后她就叫我去家里帮忙,换马桶,换灯,还请我去玩什么密室逃生,一来二去熟了,事情就变成这样了。迪克,我不是不答应你和小燕的事,只是——”

老爸一脸尴尬,朱迪克还在发呆。

搞了半天,老爸是和吴燕妈好上了?

“所以——我要和小燕结婚,我该叫你——爸?”朱迪克试图理清人物关系,嗯,有点乱。

老爸慈祥地笑,“傻孩子,我本来就是你爸。”

“那小燕该叫你——爸?”朱迪克越理越乱。

“傻孩子,我也是她爸。”

啊啊!

为什么都是爸啊!

朱迪克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只恨自己没早警觉。

那天老爸一脸风骚样地穿白西装出来就该警惕了!

“总之,她妈还是她妈,你爸还是你爸,别管谁娶谁嫁,关系一点没变,称呼都不用改,多好?不过结婚的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嘛。你俩先结了,我俩再结,不就成了亲家结婚吗?这样传出去多不好听。所以耐心点,等我向巧云求完婚,定下来之后,你再来,按顺序啊。”老爸毕竟多活了几十年,见惯了大风大浪,替儿子总结,理清思路,打开心结,让他体谅自己一开始不同意这门婚事的苦衷。

朱迪克顺着老爸的总结往上爬,思路畅通起来,又想揪老爸衣领,“你俩先结婚,让我俩怎么办?异父异母的兄妹在一起就好听吗?不行!我俩先!”

“不行!我是你爸,还是你老丈人!我先。”

“靠!我是你儿子,还是你女婿,我先!”

老爸的衣领像是生出磁性,吸住朱迪克的手,两人又像刚才那样,以男人对男人的身份互相对视,不肯退让。

“唉,为你妈,也为你丈母娘考虑一下。她朋友多,要面子。”

“嗯?那你为什么不为你女儿考虑一下?她都怀孕了!要让她承受那么大的压力结婚吗?”

谈判陷入僵局,老爸眉毛扬了几下,明显是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朱迪克手没放开,还揪着衣领,他回想起刚开始跟老爸坦白时,老爸说的话:“单亲家庭就是不行。”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老爸第一次看到吴燕的照片,就一眼看出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个时候老爸已经跟吴燕妈谈恋爱了啊啊!

朱迪克问老爸,“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说单亲家庭就是不行?那时就想比我快一步结婚吗?”

老爸摇头:“不是。”

朱迪克:“不是的话,那又是什么理由?”

老爸说:“单亲家庭确实不行,不过我和巧云结婚了,不就不是单亲家庭了吗?所以先让我俩结婚吧。”

呸!

朱迪克松开手,站起来,又被老爸绕回去了。

他在客厅里踱圈。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大条。

照他最悲观的预计,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老爸打死不同意他和吴燕结婚,那他只能自己一人跟吴燕结婚,在没有家人到场的情况下,完成一场小型私密婚礼。

就算是最坏的结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又不是还在上学的小孩子,不管是操办婚礼,还是未婚先孕,都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去应对。

只是不那么完美而已。

然而,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糟一点。

老爸居然和吴燕妈好上了!

还用的是帮我推销的借口,可恶!当初装上新马桶,就该把旧马桶背到楼下扔掉的!

都怪自己那时爬了19层楼,早就累趴下了,根本没有力气处理旧马桶,才给老爸上门献殷勤的机会!

朱迪克绕着圈走,越走越慢。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往厨房方向走了几步,又转身,往卧室方向走。

一种感觉漫进来,顺着鼻孔,不是纯粹的念头或者思绪,而是香味。

玫瑰花的香味,卧室里的玫瑰花香,还有那个新买的浴缸!

一道闪电无声炸开,像幽灵般透明地漂浮在朱迪克眼前,串起一切线索。

朱迪克猛地几步跳起,冲进老爸卧室,打开房门,那浓郁的花香凝成一股,灌进鼻腔,一路往上烫进来,热针似扎进肉里,身体上的大筋一根根地并弦崩发,呛呛呛乱响。

他跑到床边、地下,捡起那一捆捆扎好的玫瑰花,一个个数过来。

1、2、3、

一捆9只。

1、2、3、4……

一共55捆。

55x9?

朱迪克拿出计算器,想到浴缸那里还有,又跑进卫生间往浴缸水里捞,45捆!

5545?

朱迪克按出语音助手,5545等于多少?

语音助手说:我没听清,请再说一次。

“999。”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靠!当我白痴啊!虽然口算算不出来,但怎么可能是999?

“999朵玫瑰花。”老爸在后面说。

朱迪克回头看看老爸,又看看手下的浴缸。

亚克力材制,三裙边。

他绝望地站起,还拿着一束湿淋淋的玫瑰,问老爸:“你该不会去了世纪真爱十合吧?”

第六百四十四章 比谁快

朱迪克还记得梁四建议他的三个求婚方案。

一是葬爱家族,集齐999朵玫瑰,做成花圈。二是爱你的味道,蛋糕藏戒指,吃进肚去肛泰。三是我在洗澡你在干吗?三裙边浴缸吃蛋糕,再去肛泰!

老爸这是加了世纪真爱十合的会员,用上梁四的求婚方案?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啊?你也知道?我们广场舞的舞蹈老师梁老师就是世纪真爱十合的员工,他给我们发了广告单,梁老师舞跳得很好,人品可靠,我就去世纪真爱十合咨询了求婚方案——”

朱迪克仰头看天花板,久久不语,老爸也不说话,整个房间静下来,只有玫瑰花的香气缓缓沉下来,一层层积起,愈加醇厚。

老爸的坦白太过突然,朱迪克的大脑还没完全恢复正常。

还有几句话在耳边环绕,什么你爸还是你爸,你丈母娘还是你妈之类的,乱七八糟。

突然,朱迪克打了个激零,抓到了一条线索,像是一尾鱼上了钩,泼剌一声,被人甩出水面。

老爸要求婚了。

朱迪克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向女朋友求婚,老爸居然会是竞争对手,当然不是争着向女朋友求婚,而是争着向女朋友她妈求婚。

朱迪克拿着玫瑰花,反手背在背后,靠着墙,假装踱步,慢慢向门口移动,一边随口问道:“爸,你今晚在家吃饭吗?”

老爸摇头,说:“不,在外面吃。和巧云约好了。”

朱迪克移到卧室门口,点点头:“哦,这样啊。”刚说完,朱迪克一个侧步滑移,冲出卧室,往客厅去,抓起公文包,蹚起鞋就开了门往外冲。

老爸今晚就要求婚了,我一定要比他快!

老爸呆了半晌,也怪叫着冲出来,鞋后跟都没蹬好,赶在最后一刻,冲进电梯,伸手就来抢朱迪克手中的玫瑰,一边喊:“999朵!少一朵就不行啊!”

“谁会数,给我一朵有什么关系?”朱迪克横口咬住玫瑰,面壁缩着,一边撅屁股顶开老爸,顺带提好鞋后跟,等到了负一层就头一个跑出去,跑进车里,立马锁了车门,打火,前进档,油门!

车身像扑食小羊的老虎窜出去,朱迪克隔着车窗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爸赶来,提了提嘴角,冷酷道:“爸,你比不过我的。”

不是吴燕妈的话,朱迪克绝不会这么做。

老爸难得遇见了他喜欢的人,为了老爸的婚礼,叫朱迪克晚一年结婚都没关系,毕竟在年轻人眼里,婚礼只是一场仪式,叫来亲戚朋友在酒店吃一顿是仪式,两个人出去开开心心玩一趟也是仪式,没什么区别。

可老爸偏偏喜欢上的是吴燕妈。

要让老爸抢先求婚成功,让他和吴燕背上“愿天底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的诅咒,即便只是名份上的兄妹,他也绝对不允许。

他相信吴燕也是这么想的。

他两人因为家庭的不完整,格外渴求完美,就像他研发智能马桶时,为了研究水花旋转方向是逆时针好还是顺时针好,曾经用手搅过马桶水花一样。

朱迪克知道自己自私,可对不起了,爸爸,让我自私最后一次吧。

让我先求婚成功。

亲家结婚真的还好,没那么难堪的。

朱迪克眼角滑过一颗泪,掉在方向盘上。

他踩油门到底,发动机开始轰鸣,心脏也跟着一起尖啸,血冲到头上,一顿一顿地跳,跳得他脑门疼。

等红绿灯时,他打电话给吴燕,吴燕接起来。

“小燕!”朱迪克叫。

“迪克!”吴燕也在叫。

“你在哪?”

“你在哪?”

两人的心似是长到一起,说话的内容、语气、节奏都一模一样,都很急的样子。

还是朱迪克先冷静下来,问吴燕:“你吃饭了没?要不要出来吃饭?”

“嗯,好!”虽然只有两个字,吴燕却说得像是两千个字一样重。

朱迪克没想到吴燕答应得这么快,这段时间他忙着求婚的事,都没跟吴燕讲过电话,还以为会生疏一点,没想到吴燕还跟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热情了。

朱迪克顿了顿,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哦,我也想问你吃饭了没?要不要出来吃饭。去哪吃呢?”

“十合餐厅吧。我在那里预约了座位,现在6点,过去应该来得及。”

“好,到时候见。”

“嗯,再见。”

朱迪克挂掉电话,专心开车,耳朵里还残留着吴燕的声音,她似乎有点喘?急着去哪里吗?还是刚做了什么事?

吴燕是在喘,她从家里跑出来,坐在出租车上。回想刚才跟妈妈的对话。

老妈看见吴燕的婚纱,跺脚说:“要不要这么快?”

吴燕心死了一大片,本来还想先求婚,再拉上迪克一起跟老妈坦白,可听老妈的意思,还是看出来了。

唉!

只希望老妈看在朱法海、朱莫及的份上,不要打出一尸两命,甚至一尸三命来。

“妈,我来是跟你说,我怀孕了,而且我要求婚,跟迪克。”吴燕说,往后退了一步,护住肚子,只要老妈有发飙的迹象,就马上装肚子痛倒在地上,必要时大叫几声也行。

老妈看着吴燕,走上来,吴燕唉呦一声就往地下坐,还没躺好,就被老妈拉起来,“坐地上干吗?都当妈的人了,还不注意,气喘成这样干吗?跑回来的?你疯了,前三个月一定要注意,别跑,以后只能慢慢走。叶酸吃了没?保温壶、孕妇枕呢?都没准备?”

吴燕看着老妈,熟悉又陌生。

这就像以前学校放假回来,头三天的妈妈,给你准备好吃的,早餐端床上,让你睡懒觉,平时有事没事笑眯眯地看你,虽然三天过后,一定又会恢复到狗不理的状态,但头三天都是这样温暖呵护般的天使妈妈。

“我、我买了纸尿布。”吴燕结结巴巴。她怀疑老妈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暗底里使黑手,要对她外孙不利,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老妈的眼,愣是没找出证据。

“光纸尿布哪够啊。你哪里买的?”老妈问。

“就超市边上那家母婴用品店。”吴燕说。

“傻瓜,超市里就有卖,牌子差不多,还能便宜个5块钱,用超市卡结算还能积累会员分数,凑够一千,还能兑换一个礼品。以后你不用买了,我叫建军买了一大袋,只要不是双胞胎,都能用上一年呢。”老妈说。

吴燕傻眼了。

听老妈这口气,对自己关怀备至,甚至连孩子他爸是谁都没问,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似的……

等等。

“建军是谁?”

第六百四十五章 联系人爸爸

“啊?超市卡啊,有积分。”老妈说。

“别装了,建军是谁?”吴燕占据主动,老妈左看看,右看看,眼神迷离,不敢直视吴燕。

“什么建军?我没说过啊。”

“没说过?”吴燕看窗外,突然想起以前老妈说过的话:总之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好吧。可能是我听错了。”吴燕走进卧室,老妈松了口气。

吴燕突然把卧室门关上,反锁,隔着门叫:“你不跟我说,我就自己打电话问他!”

老妈呆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手机放卧室里,她急得拍门,“不要啊!别打电话!我说!我说!他是你爸!”

“我爸?”吴燕的怀疑成为现实,老妈最近一系列的古怪举动有了答案。

经常不回家,穿衣服越来越花,还有明明准备了大半年的广场舞比赛,临近比赛时,又说练舞脚扭了,不能比赛,可明明平时走路都好好的。

还有那旧马桶,和坏掉的灯——

我爸?老妈谈恋爱了?

吴燕打开老妈手机,翻开通讯录,看到“爸爸”的联系人,打电话过去。

手机接通,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巧巧啊。”

吴燕脑子里像在冲水,所有念头思维都抱成一团,逆时针地转。

真是男人?

还是很亲密的男人!

叫妈妈作巧巧的只有外公、外婆几个亲人。

他跟妈认识多久了,居然叫她巧巧?

“你谁啊!建军是吧!你在哪?给我等着。我跟你说,我妈这人很单纯的,你是不是跳广场舞的老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追求她才去跳广场舞的?别以为搬个马桶,换个灯就能讨她喜欢。没我允许,目标不纯、动机复杂、不温柔、不体贴、表里不一、长得不帅的男人不能当我爸!”吴燕一口气吼出来。

“小燕!快挂掉!”老妈在门外喊。

吴燕不管,她想爸爸,可也讨厌爸爸,爸妈离婚前的那段时间,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黑暗。

无休止的争吵、默默长夜的同屋冷战、时不时爆发的互相伤害。

妈妈是个好妈妈,只是挑男人的眼光确实不怎样。

爸爸是个好爸爸,只是对自己老婆确实一般。

这是她长大后想明白的。

别管老妈的年纪比她大,可在恋爱、感情上,老妈就跟青春期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要是以后老妈有了对象,她一定要替老妈把关。

以前她把这个想法跟老妈说了,老妈只会拿筷子敲头,说老娘我19岁生的你,比你懂!别瞎嚷嚷,吃饭。

她不服。正因为19岁就生的我,老妈的心智还不成熟就进入婚姻,可以说还没见过男人是什么样,就跟老爸那样的男人绑定了十几年,她交往过的男人可能比自己读初中的外甥女都少。

有关男人,老妈真的不懂。

吴燕屏住呼吸,等对方的回答。

这也是她给自己便宜老爸的一个考验,但凡有眼力价的男人,尤其都这把年纪了,只会选择讨好她这个大龄女儿,或者淡然一笑。

要是他也骂回来,就证明这又是个脾气暴躁的中老年男人,不值得妈妈交往,更不值得当我爸!

“巧巧吗?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对方说,声音沙哑得像是七老八十,只知道晒太阳发呆的老人。

老妈不过40出头,不会找了个家财万贯的老头等着继承遗产吧?

吴燕脑中疑问越来越多,狠狠压着她的灵魂,像是等针扎破气球的那一刻。

而且,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那么耳熟?

许久没听,但是以前绝对有听过的声音。

老妈单位里的同事?

不可能,老妈的同事她都认识,都结过婚的。

或者刚离婚?

可是声音这么苍老,该不会是老妈那个快要退二线的领导吧?

妈!你答应过我,要嫁给爱情的!

我们家是缺钱还是怎么的?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吴燕脑中念头越转越快,每一个可能都自动演化生出一长幅的大型狗血连续剧,一天播两集,能播上一个暑假的那种。

“小燕啊?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巧巧怎么了?有人追她?哈哈,我女儿这么漂亮,当然有人追啦。”对面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咳了几声,跟吴燕唠叨起吃没吃饭,孩子放学了没,上几年级的问题。

吴燕尴尬地低头,把自己抛在床上,趴着,说:“外公,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哦,你还没结婚?那女朋友呢?找不到,我给你村里介绍一个,在外面工作,可上进了……”

吴燕赶快说还有事,下次再给您打电话,挂了电话,看着手机通讯录上的“爸爸”怔了好一会儿。

太急了,看到“爸”就打出去。

老妈还在门外敲门,好像衣柜里藏了隔壁老王,怕吴燕翻出来似的。

吴燕又翻了一遍通讯录,没找到“建军”,就是有“建”或者“军”字的都没有。

倒是有个“迪克智能马桶”的名字。

那一定是朱迪克了。

吴燕继续往下翻,手指刚划了一下,念头这才跟上。

等等。

老妈为什么要存迪克的手机号码?

她不是一直都反对我跟迪克交往吗?

吴燕点进去看,果然,“迪克智能马桶”的手机号码是另一个陌生号码,不是迪克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丝袜上的一条裂痕,阴凉凉地顺着腿肚子往上爬。

她想起家里马桶坏了,老妈主动拿出“迪克智能马桶”的名片,叫她换个智能马桶,一改以前节俭的作风。

她想起迪克来家里修灯,和老妈第一次碰面时,老妈那奇怪的眼神,说不出是厌恶或是喜欢,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不断用什么情绪去遮掩,化过妆的眼神。

她还想起老妈的那句话:总之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说“不行”后,还要加一句:“至少现在不行”?

难道以后就行了吗?

老妈她难道是想——

嘶啦一声,那条丝袜唰的一下被人撕开,太过用力,连腿肉也一并撕开似的,剥皮见血,火辣辣地疼。

“小燕,你出来,我跟你说,不要打电话。我什么都跟你说。”老妈有气无力地拍门,好像私情被撞破,还要拿被子盖住隔壁老王的身子,帮情人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似的。

吴燕看看门,好像目光能刺透门板看到老妈似的,毅然按下“迪克智能马桶”。

嘟、嘟、嘟……

您好,欢迎致电迪克智能马桶,中文服务请按0,forenglish……

0。

吴燕按了键盘,不由自主地松口气,是自己想多了,真是公司电话。

“正在转接客服,请稍候。”

“喂,迪克智能马桶,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却不是朱迪克的。

吴燕忍不住笑出声,自己刚才脑里演了好几部年度狗血大剧,到底是在忙什么啊。

老妈也真是的,搞的好像真的抢了我男朋友似的,真会演。

吴燕正要说谢谢,打错了,那男人叹了口气,说:“巧巧,我们可能要快一点了。那小兔崽子知道了,一点都不肯让,现在赶着去求婚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十合,快!

“嗯?”吴燕只来得及发个鼻音表示疑问。

巧巧?快一点?小兔崽子?赶着求婚?

打错电话了?

巧巧?不会的。小兔崽子是谁?

“快一点,十合餐厅,我位置订好了。你马上过来。”

“建军?”

“你是谁?”

“朱建军?”

“啊,那个,小燕是吧?爸爸——叔叔——公公——”对面连换了好几个称呼,舌头都打结了。

吴燕突然明白了。她挂掉手机,站起来,打开门。

老妈站在门口,一脸慌张,见吴燕突然开了门,还在自言自语似地说话,“其实吧,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

这时床上的手机又响了。

老妈想去接,又看吴燕脸色。

吴燕不理老妈,走到客厅,带上打鼓小人,又走到门口,换上运动鞋,开了门。

“小燕,你先别走——”老妈接起手机,听另一边说话。

听到一半,老妈已经喊出声:“等等我,让我先去!”

吴燕已经冲出门了。

老妈,迪克他爸人很好,我都是听迪克说的,你以后会幸福的。

所以,请让我先求婚吧!

吴燕冲进电梯,接到朱迪克电话。

朱迪克问她在哪,她也问朱迪克在哪。然后一起约好在十合餐厅见面。

十合餐厅这个名字让吴燕有点不安,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现在的她管不了那么多,先跟朱迪克见上面再说。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跟老妈争谁先求婚。

你都结过一次婚了,孩子都生了,这次就不能让我先吗?

快点、再快点。

吴燕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不断催促,可能是听了她的催促,电梯闹别扭了,13层停了一次,进来一个面熟的小伙,然后10楼又停了一次,进来一个面熟的女生。

不要再停了,不要再停了。

吴燕原地跺脚,恨不得跺出一个洞来,直接自由落体掉到一层。

电梯没再停下,一直向下。

小伙突然说话:“你好吗?”

吴燕呆了下,“还好。”

“我很好。”女生回答。

“我们还有可能吗?”小伙问。

吴燕想:谁跟你有可能啊?

女生说:“还有,不过得等我爸妈忘掉你长什么样。放心,他们一直以为你只是变态,不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小伙不说话了,泪流满面。

吴燕摇头感慨。

爱情啊,真是折磨人的玩意。

吴燕曾问过朱迪克,在他眼里,最完美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朱迪克深情地拉起她的手,十指交扣握住,说就是这样。

吴燕害羞地问:“就这样握着手?”

朱迪克摇头:“不,还有,结婚后,我们一起洗澡——”

吴燕用头撞迪克,“讨厌。尽挑不正经的说。”

朱迪克说:“很正经的。我们一起洗澡,洗澡后,我们手拉着手,并排坐在豪华双人马桶上,一起大便。”

吴燕呆了会儿,问:“那个,不会不方便吗?”

朱迪克:“方便啊,又省水,两套马桶共用一个水箱,一次冲水,清洁两次,而且完美的爱情要从合理的饮食和规律的排便时间开始做起。你知道结婚后,妻子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自由自在地在老公面前放屁?三年,据统计时间,最少平均用时是三年。那开着门大小便呢?五年。当你能自由自在地在爱人面前做这些事时,就说明你们的爱情——”

“变质了?”吴燕似乎闻到味道。

“不,是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朱迪克拉住吴燕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想赶快进入下个阶段。”

吴燕想了半天,终于明白朱迪克的话,捂住鼻子,“所以,刚才那个屁是你放的?”

电梯到了,吴燕冲出去,小伙和女生还留在电梯里。

吴燕跑到路上,招手叫出租车。

正是晚高峰,没有一辆停下来。

有的明明打了空车的牌子,却还是无视吴燕,直直开过去。

吴燕大叫“出租车”,没人理她,倒是很多路人看着她,还有小姑娘上来问她姐姐你这lolita洋装哪里买的?是镜中爱丽丝那家店吗?

吴燕微笑地说这是婚纱,姐姐要去结婚。然后凶着脸大叫:出租车!

中气十足,声震长街。

一辆出租车开过,划了一个大圈,停在吴燕身前。

“嘿,大脸姑娘,去结婚吗?”出租车司机问。

“是啊是啊。”吴燕生怕出租车司机只是随口问问,忙拉开车门上了车。虽然那句大脸姑娘让她很不爽。

“上次收了你男朋友500,这次有缘,就免费送你一程,去哪?”

“十合餐厅。”

吴燕看向窗外,老妈穿着一身火红的舞衣,急匆匆跑出来,几十米外,看到女儿坐在出租车里。

吴燕降下车窗,冲着老妈挥手:“妈!我先去啦!你慢慢来!”然后猛拍司机椅背,“快!师傅!快开车!”

老妈跑得气接不上,大喊:“你给我停下!”

吴燕继续猛拍椅背,“师傅!快!”

咦,怎么触感不太对?像拍个烂西瓜,吴燕看自己手,没拍椅背,尽拍司机大叔的头了。

“师傅,对不起。快开车!”

司机踩下油门,开车,吴燕看着老妈越来越远,松了口气,还伸出手冲老妈挥了挥,叫她去对面路口去等,说不定能打到出租车。

然后车停下来了,缓缓靠在路边。

老妈本来早就停下来,抱着肚子喘气,看车停下来,犹豫了下,赶快走过来。

吴燕急了,又开始拍,这回是真的拍司机后脑勺:“师傅!快啊!为什么停下?”

司机转过头,两眼闪着泪光。

“姑娘,听大哥一句劝,大哥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觉得爱情最重要,可年纪大了,才发现世上最疼你的人还是你父母,不是跟你私奔,说要一起打拼然后卷走你所有钱的前妻。如果你要幸福,就和你妈好好聊一聊吧。私奔是没有幸福的。只有获得家人祝福的婚姻才是完美的。”

司机大哥说得很诚恳,老妈也赶上来,开了车门,坐在副驾驶。

吴燕这回真想把司机师傅的脑袋拍烂,别脑补行吗?你才私奔!这是赛跑比赛,谁先求婚谁就赢!

司机熄了火,又扭头回去,看着前方,泪水控制不住掉下来。

他每天开车,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转悠,载客拉客,听客人们的悲欢离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自己的痛苦无可挽回,但他人的幸福还有机会。

姑娘,好好和你妈聊聊吧。大哥这里不急——

“师傅!去十合餐厅。”老妈指着前方说。

“啊?”司机扭头看吴燕妈。

“十合餐厅!快!”吴燕妈大叫。

“对!”吴燕在后面附和,就算上了车,吴燕也有自信比老妈早一步求婚,哼!我婚纱都穿好了,打鼓小人也拿了,你就穿身红色舞衣?

司机的脑筋有点乱,绕不过弯。

这是怎么了?不该先聊聊吗?

“快!师傅,我赶着去求婚,麻利点。”吴燕妈拍司机手。

“对,我也是,快点。”吴燕拍司机椅背。

司机本能地发了车,晃悠悠开出去,开到一半,终于忍不住,问吴燕妈:“你俩一起的?”

吴燕妈警惕道:“当然一起!你还想收两份钱?”

第六百四十七章 难吃

母女俩一起出去求婚,惹不起,惹不起。

听着像骗人,司机真想收两份钱,可直到到了十合餐厅,话还是说不出口。

吴燕没等车停稳就开了车门,一个箭步窜出,“妈,你付钱。”

吴燕妈早早就下了车,“你付钱!”

两人头也不回跑进餐厅。

司机感慨,还好上次收了她男朋友500块,要不这回就亏大了。

不过——

你俩好歹把车门关上啊!

“人呢?到了吗?”吴燕妈问。

“老公!”吴燕叫。

吴燕妈白吴燕一眼,我还没开始叫老公,你就先叫了?

一个人迎上来,满脸笑容。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他叫梁五,十合餐厅的老板。

“预约了,名字叫建军,朱建军。”吴燕妈说。

“哦,请跟我来。”

“预约了,叫朱迪克。”吴燕说。

梁五愣了下,“两位不是一起的吗?”

“谁跟她是一起的!”吴燕母女异口同声。

梁五看不懂这两个长相酷似母女的客人是要干嘛,点点头,让吴燕妈稍等,带吴燕去位置上坐下。

为什么是这个年轻女人?

阿姨,看她都穿了婚纱过来,都这么急了,当然让她先啦。

十合餐厅很大,灯光很暗,只有桌子上方有盏聚光灯,照亮桌子一小块区域,桌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大,最适合相亲约会。

“朱迪克先生还没过来,请稍等。”梁五带着吴燕经过一个中年客人身边,指着墙角一张桌子,拉开椅子,让吴燕先坐下。然后再去领吴燕妈入座。

其实这些活他本可以交给其他人来做,但是自己忙一些,显得餐厅生意很忙,而不是像现在偌大一个地方,几十张桌子,连一半都没坐满。

梁五想起哥哥给他制定的餐厅捆绑营销计划。

专门开发相亲约会市场,针对相亲恋爱求婚的适龄男女推出各种专项服务,包括但不限于生日蛋糕、求婚蛋糕、洗肠取钻戒求婚、吃饭时音乐伴舞等等。

他哥哥开一家相亲婚恋公司,能给他带来不少流量,不管是线上的,还是线下的。

像坐在那里戴眼镜的中年客人就是听梁四介绍过来的。

有梁四帮忙,十合餐厅的生意一定会好起来。

你看,这不是又来了两个客人吗?其中一个还是穿着婚纱,一定是来求婚的。

想想看,如果选的是生日蛋糕求婚,光是大肠内视镜检查就可以拿到多少回扣?这可比开餐厅赚钱轻松多了。

梁五信心大增,想着接下来的餐厅工程改造要花的钱,也不心疼了。

再开一个后门,就在餐厅卫生间的位置,方便有小三,或是婚内出轨的客户进出,客源还能再多一些。

这样十合餐厅就能继续办下去了。

只是,工程队的师傅怎么还不过?

一会儿客人们就要开始吃饭了,咚咚咚的砸墙,影响他们食欲怎么办?

梁五想着想着,已经走到吴燕妈身边,正要说话,餐厅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啊!

然后就没了,好像被人捂上嘴一样。

梁五回头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那个中年客人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回头,低头看着桌子一动不动。

中年客人的眼镜上又蒸出一团白雾。

他刚去过世纪真爱十合,选了速配套餐,结果就冲进来一个穿婚纱的年轻女人,问人呢人呢?

他吓坏了,要不是怕女人,他也不致于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对象,这回被老妈拿命催婚,说再不结婚,就跳楼。他说别,妈,你恐高。老妈说让你爸跳楼,老爸腿一哆嗦,差点给他跪下来。看着家中老父一头白发,他心软了,为了老爸下半辈子的幸福,他毅然充值,办了世纪真爱十合的钻石卡,选择速配。

然而——

也不要这么快!好吗?

本以为之前那个穿婚纱的女人是个误会,可在餐厅里又碰上了,中年客人吓得差点躲到桌子底下,还好最后恢复了理智,巧合、巧合。

速配要求上写着年龄适中,他知道自己年纪,太小的女生不好沟通,年纪要稍微大一点才行。

他这回只是先来十合餐厅吃顿饭,适应一下环境,顺便想一下怎么和女生沟通交流的问题,还没要求梁老师给他介绍对象。

没那么快。

中年客人放宽了心,拿起刀叉,吃了一口意大利面,嘴里嚼了几下。

面条和肉酱的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冲击着中年客人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连鼻腔也受到刺激,打开,像被野火烧出一条路,酸痛之后,是血在沸腾。

呕——好难吃!

中年客人吐掉,正要找老板,说你是不是拿馊的面上来?我煮包泡面都比这好吃。

然后他看到老板领着一个穿着火红裙子的中年女人过来。

他傻眼了。

要不要这么快?

虽说是中年女人,可昏暗灯光下,不是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步伐轻盈,身姿挺拔,就跟舞台上的舞蹈演员一样。

他的心就这样一直吊着,直到老板领着那红裙子女人在另一张桌子坐下,他才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再看盘子里的面,一点食欲都没了。

他招手把老板叫过来,指着盘里的面。

梁五弯腰,面带微笑问:“怎么了?客人?”

中年客人说:“难吃。太难吃了。”

梁五的笑容更甜了,好像和天花板上的灯融到一起,照亮中年客人的心:“客人,这就对了。”

“嗯?什么?”

“难吃就对了。”

中年客人看着梁五,在想他讲的是什么话?中文吗?为什么自己听不懂。

“您是世纪真爱十合介绍来的客人吗?”梁五问。

中年客人点头。

“您来这吃饭是想体验一下气氛,然后正式相亲时,能顺畅跟相亲对象交流,达成美好婚姻的是吧?”

“算是吧。”

“那就对了。”梁五说。

中年客人跟着点点头,凝视着盘里的面,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通怎么就对了。

梁五耐心跟中年客人解释:“你是来吃面的,还是来相亲的?”

“吃面的,不,相亲的。”

“面太好吃,您是不是就没时间说话了?”

“不是,面好吃,也不耽误我说话啊。”

“这您就不懂了。看您的面相和手指上的老茧,根据我开相亲餐厅多年的经验,您应该还是个处吧?”

中年客人羞涩地低头,算默认了。

“您知道怎么和一个陌生女人快速熟悉起来吗?”

中年客人虽然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但为了找到老婆,让老妈不要再逼老爸跳楼,他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他说:“共同的兴趣爱好?”

梁五先点头,再摇头:“对,也不对。”

中年客人糊涂了。

梁五搭上中年客人的肩膀,说:“共同的兴趣爱好是没错,但两个陌生男女间要找到共同的兴趣爱好没想象中那么容易。你喜欢什么?”

中年客人:“篮——篮球?”

梁五:“总决赛了,支持猛龙还是勇士?”

中年客人:“猛龙。”

梁五扼腕叹息:“可惜。支持勇士的话,本店还有半价优惠券赠送,还有虎扑点亮一万次和管理员关系极好可以随意吐槽不怕关小黑屋的高级账号。”

中年客人也跟着扼叉子叹息,可恶!早知道说勇士了。

梁五说:“如果你说支持猛龙,然后女方鼓掌,说我也是猛龙球迷啊。然后你很开心,她再问你姚明是不是还在猛龙打球,你什么感受?”

中年客人:“我会很尴尬?”

梁五:“对。尴尬。一般陌生人间,想靠所谓的共同兴趣爱好熟悉起来,其实根本不可能,要有,也是假客套,假熟悉。更别提陌生男女了。但是,还有一种方法却可以办到。”

中年客人:“什么方法?”

梁五指着面说:“吐槽。共同的喜好很难一样,但对某样东西或人的共同厌恶却可以轻易一致。你知道有多少女生成为闺蜜的契机是吐槽同一个让人讨厌的朋友开始的吗?”

中年客人傻眼。爱情这门课太难,他一直没上过。

不愧是世纪真爱十合的合作机构,一个餐厅老板都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

“所以——”中年客人指着面,慢慢抓到老板的思路和背后的深刻用意。

梁五拍拍中年客人的肩,说:“面难吃,是让你和相亲对象一起吐槽,加深感情的啊!面是假,吐槽得来的感情是真。不要浪费了,吃完。”

第六百四十八章 蛋糕

中年客人没浪费,他含着泪,一口一口梗着脖子咽下去,那味道就像一列高铁驶过山洞,短暂呼啸,之后带来的空气压力却弥久不散,在食道、胃、小肠大肠里爆炸。

为了爱情,他别无选择。

他也更坚定,这面真特么难吃。

这句话就留着下次和相亲对象说,超有共鸣的。

谢谢你!老板!

中年客人抬抬眼镜,看着老板离去的背影,心想唱首赞歌,胃想吐。

梁五解决完面难吃的问题,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

“常老师,你快到啦?嗯,好,直接去后门就行了。对。”

工程队快到了,还好,那个客人已经把面吃完,其他客人还没开始吃饭,不会影响生意。

梁五哼起小曲,觉得今天可能就是十合餐厅的转运日。

吴燕坐着没事干,想着一会儿怎么求婚的事,桌子上空空的,总要叫点吃的。

她叫来服务员,说要点菜。

服务员问她点什么。

吴燕正要问服务员这里有什么特色菜可以推荐的,看到边上那中年客人摘了眼镜,把一盘意大利面吃得干干净净,连盘子都舔干净了。

那吃相,说是饿了三天三夜都有人信。

“两份意大利面吧。”吴燕说。

那客人吃得那么香,一定很好吃。

吴燕点完单后,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妈妈,妈妈放下手机,冲她笑了笑,很得意。

吴燕反省。

老妈是过来人,结过婚,生过孩子,又快要被人求婚,或是主动求婚。

不管怎样,她懂得肯定比我多。

她现在这么自信,一定是觉得准备得比我充分。只要迪克他爸一到,就能马上求婚成功。

那——到底是什么呢?

吴燕越想越是不安,她摆弄着打鼓小人,一颗灯一颗灯按过去。想到一半,手机响了。

是朱迪克发来的。

到了餐厅,坐下来后,吴燕就跟朱迪克报告了目前的状况,还有和老妈激烈竞争的态势。

朱迪克的消息:“蛋糕!不管我先到,还是我爸先到,绝对不能让你妈吃蛋糕。”

蛋糕?

吴燕想通了。

原来就是蛋糕!

她急急跑过来求婚,婚纱都穿好了,却少了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求婚戒指太小,没有太大说服力,倒是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送进来,马上就会吸引整个餐厅的客人。

老妈不单是急着和她比谁先求婚,还要比谁第一个被公证。

蛋糕就是那个公证物!

朱迪克在等红绿灯,刚好碰上下班高峰期,车挤到一条四向车道便秘。

离十合餐厅只有半条街的距离,转个弯就到,他却被困在这里。

他在车上已经想通了老爸的求婚计划。

玫瑰花、浴缸……

三个方案已经有两个了,再加上吴燕发来的消息,她妈也去了十合餐厅,那么老爸的求婚计划呼之欲出。

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要三个方案一起用!

真要把求婚戒指放进蛋糕,让吴燕妈吃下去?

他发了消息给吴燕,提醒她后,就打开车窗往外张望。

车队往前移了点,又不动了。

这时边上插进来一辆出租车,后座的门开了,一个人慌慌张张跑出来,隔着车窗,正好和他对上眼。

那人和朱迪克呆了一下,那人先笑起来,冲朱迪克挥手,然后扭头跑上人行道,很快消失在拐角。

朱迪克看着老爸跑走,心在滴血。

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只顾着抢车了,却没注意时间点,自己开车还没出租车开得快。

现在挤在路中央,想要弃车逃跑都做不到。

啊啊啊!

十合餐厅里,两份意大利面端上来了。

吴燕不急着吃,要了杯开水,一口一口地抿,一直盯着手机。

看穿了老妈的计划后,她反而镇定下来。

一个蛋糕而已,老妈,你该不会天真地认为蛋糕只有预约才能做出来吧?

吴燕正看着手机上的app:蜗牛快送。

她点了份水果蛋糕,蜗牛快送的地图显示商家已接单,快送员正在接单中,预计15分钟后到达。

商家和十合餐厅两点间划了一条蓝线,不断闪烁,像是一条跳动的生命线。

吴燕又打赏了快送员10块钱,备注:加急。

打赏完后,吴燕放下手机,抬头,冲着老妈微笑。

蛋糕、求婚的小东西,她都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只要等朱迪克进来就行。

妈,你输定了。

不要和年轻人比速度。

迪克先是我老公,后是你儿子。

……

10块钱!

吴之道一脚踩地上,一脚支电动车踏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机。

以往收到的打赏最多三块钱,还是半年前,一个客户手抖输错了,事后纠缠了他好久,要他退回来。

可这回,居然是十块钱!

吴之道干劲十足,倒不是为了这十块钱,而是被客户赞赏的感觉。

原本有些颓废,想要退圈的心又激动起来,热血十足。

是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有坏鸟,也有好鸟。

为什么碰上一个从后面抱抱的客人就要否定所有人呢?

加油吧!

吴之道开着电动车,一路斜插走“之”字,只花了两分钟就赶到蛋糕店,拿了蛋糕,又“之”字飙向十合餐厅。

他还想着上次送卤肉饭外卖的那天夜里,他站在门口,背对着门,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客人,让客人开门,结果手机还没打通,门就开了,客人从后面紧紧抱住自己,还把头枕在自己肩膀上,一点一点嗅自己一星期没洗的头发的味道。

他吓坏了。

他记起妈妈对他说过的话: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啊。

年少的他一直觉得妈妈大惊小怪,还当他是小时候那个偷穿妈妈高跟鞋,偷擦口红的小男孩吗?

他现在身高虽然还是不高,又瘦,看背影就像个女生,但他已经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他不怕!

要是再碰上那种人,就开电动车撞残他!

哼!

十合餐厅里。

餐厅的气氛诡异起来。

中年客人吃完面后,肚子很不舒服,像是吃完了一块块石头,坠在肚里,上不去,下不来。

但他舍不得走。

因为边上两桌的客人都到齐了。

都是一男一女的配置,左边的年纪大些,右边的是两个年轻男女。

他舍不得走了。

本来来吃饭就是为了适应相亲气氛,顺便学习一下怎么跟女人相亲的。

难得的好机会,而且还是对照组,两个年龄段的都有。

这种观摩学习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于是他又叫了一盘鸡翅,慢慢吃,慢慢看。

从相亲到爱情,到底要经历什么,他想看明白。

然后,黑暗中,服务员端着蛋糕过来,烛火闪耀,跳进了他的心,温暖了他胀实的胃和难受的心。

中年客人感动的差点要哭出来。

世纪真爱十合的钻石卡办得真好!

这是要给我过生日吗?

可我没填自己的生日啊?他们怎么知道今天不是我生日,但我其实很想有人给我来个惊喜生日party的?

中年客人摘下眼镜,轻轻鼓起掌,红着脸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服务员端着蛋糕,看了他一眼,端到边上那桌去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信物

“蛋糕!蛋糕来了!”吴燕小声说,急出一头汗。

朱迪克看着吴燕妈和老爸在蛋糕的烛光中微笑,边上还有个客人给他们唱生日快乐,心里也慌起来。

老爸该不会真把戒指塞蛋糕里吧?

要不要阻止呢?

等等,为什么要阻止呢?

如果吴燕妈把戒指吃进肚,那就要去医院取出来后才能完成求婚,这不是利好消息吗?

“蛋糕!蛋糕!”一个人提着盒子冲进来。

吴燕站起来,终于来了!

朱迪克跑过去,一把抱住快递员,猛拍他的肩,谢谢你!来得太及时啦!

朱迪克拿走蛋糕,快递员愣了会儿,看清朱迪克的脸,尖叫一声,抱住自己的胸,扭头就往外跑。

混蛋!又占我便宜!

我电动车呢?开过来撞死这混蛋!

男孩子也要注意安全啊。

妈妈的话在吴之道耳边回荡。

中年客人硬着头皮唱完生日快乐歌,重新坐下,看这两对情侣怎么相亲。

能在吃饭时,送来蛋糕,插上蜡烛的情侣,一定经验丰富,是他的前辈,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蛋糕放在迪克爸桌上,迪克爸站起来,掏出一个小盒子,单膝跪下来。

啊啊啊!

边上有女人的尖叫声和鼓掌声。

中年客人呆了,一开始相亲就要搞这么大吗?直接求婚?

他想了想,怎么都觉得不合常理,又去看那对年轻情侣。

看看年轻人怎么相亲的。

朱迪克扭头看老爸掏出戒指,这才松了口气,老爸总算还保留几分理智,虽然采纳了梁四的求婚方案,但还没丧心病狂地把戒指放蛋糕里,来个大肠内窥镜式求婚,嗯,太有味道。

不行!一定要比他们快才行!

朱迪克扭头看蛋糕,吴燕刚缩回手,手指上还沾了一点奶油,好像趁他不注意偷吃一样。

朱迪克拿出求婚戒指,单膝跪了下来。

吴燕也单膝跪了下来。

两人同时说:“嫁给我吧。”

“娶我吧。”

中年客人惊呆了。

比那对大龄青年还要激进!

现在相亲的年轻人都是直接跪下来求婚吗?无论男女?

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相亲了这么多次都没成功。

中年客人的肚子越来越痛,他站起来,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

服务员指了指后门方向,中年客人走过去,半路还时不时回头看上几眼,很是羡慕。

他这时才体会到梁老师所说的“速配”服务是什么。

这就是速配啊!

见面就相亲,相亲就求婚,求婚就——

哈,自己想多了,不可能直接有孩子这么快吧。

中年客人进了卫生间,开了一扇隔间的门坐进去,墙外有轰隆隆的机器声。

朱迪克和吴燕对面跪着,两人同时问:“谁先?”

然后又扭头看老妈、老爸。

老爸单膝跪下向吴燕妈求婚,明知动作要快,吴燕妈还是哽咽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不知说什么好。

虽说她结过婚,可这么正式、浪漫的求婚还是头一次。

“一起吧。我先把我的事都说了。”吴燕抓紧时间,朱迪克点头。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为了能赶在老爸、老妈前面,非必要程序都可以省略。

“我一开始骗你了,我爸没死,他只是小时候跟我妈离婚了,后来又组建了个新家庭,生了个儿子。本来我要结婚的事想跟他说的,希望他能参加我的婚礼,可既然你爸反正也要娶我妈的,那你爸就是我爸了。我也不用去找我亲爸了。嗯,听懂了吗?”

虽然有点绕,而且也是个让人震惊的事,但朱迪克很快就接受了,用力点头。

“那,我先求婚,吃下这口蛋糕,就当你同意了,快。”吴燕直接用手抓了一大把往朱迪克嘴里塞,朱迪克一口吞下去。

边上老爸已经在给吴燕妈戴戒指了。

要快!

“好,轮到我了。小燕,你愿意嫁给我吗?”朱迪克嘴巴塞得满满的,嚼都没嚼,硬是咽下去。

“愿意。”

朱迪克给吴燕戴上戒指,然后两人手抓着手,跳起来,耶!

我们最快!

“我们才最快!”迪克爸抓着吴燕妈的手,手上的钻戒反射着烛光,每束光都像把磨利的刀刃在转。

“不!是我们。我俩都互相交换了信物!”吴燕举起自己的手。

朱迪克附和:“对,我俩都互相——”

咦?什么时候交换了信物?算了,小燕在骗他们,不要揭穿。

轰!咚咚!

后门那里突然传来巨响,像是工程队拆房子一样。

朱迪克等人安静了一会儿,等巨响过去。

迪克爸拉来餐厅老板,让他评理,到底谁先求的婚。

梁五很为难。

他看看迪克爸,又看看朱迪克,问:“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吴燕骄傲地摸自己肚子,“我怀孕了!能比我快?”

反正有老公在场,她也不怕老妈会拿她怎么样。

中年客人上完厕所,厕所的墙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好像要塌了似的,他赶忙提着裤子冲出来,然后就听到吴燕那句:“我怀孕了!”

中年客人本以为今晚已经见识过最直接、最速配的相亲步骤演示,结果那句“我怀孕了”还是击溃了他。

难道、难道要先怀孕,才能过来相亲吗?

速配的终极含义是快速配对吗?

这会不会太那个了一点?

中年客人想的有点深入,脸红起来。

“我也怀孕了!”一个人说。

全场寂静。

吴燕看老妈,朱迪克看吴燕妈。

吴燕妈摸着自己肚子,一脸母爱光辉,迪克爸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地傻笑。

朱迪克惊呆了,看看吴燕妈,又看看自己老爸,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梗住了,一点点往下滑,弄得他很不舒服。

半天,他才问出口:“爸,你——”

迪克爸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又带着七分骄傲,说:“意外,意外。”

朱迪克又去问吴燕:“卫生间里的验孕棒不是你的?”

吴燕摇头:“我在外面测的,怎么敢把验孕棒带回家?”

朱迪克又问:“那你说一定能让你妈同意的好东西是什么?”

吴燕说:“你公司的简介啊。你那么拼事业,给我妈看了,让她知道你这么上进、努力,肯定会同意啊。”

朱迪克沉默。本以为走在老爸前面,有孩子做最后的筹码,一定不会输,结果又回到同一个起跑线。

吴燕沉默。难怪!

老妈明明一直在准备广场舞大赛的事,却突然说脚扭了,跳不了。看电视的时候,还嫌弃自己靠她身上,总把自己推开,还对纸尿布的事那么了解,原来她也怀孕了?

这么说,自己要有弟弟、妹妹了?

梁五作为临时裁判也很为难。比分很接近啊,求婚,都求婚了,孩子,都有孩子了,难不成要比谁怀了双胞胎吗?

朱迪克的心冷下去,没想到老爸老当益壮,快到这种程度,比不过啊!

吴燕突然举手,大声说:“不!还是我们先,我们互相交换了信物。妈,你还没向爸求婚,不算!”

吴燕妈、迪克爸看看朱迪克的手,问:“信物呢?”

吴燕手上是有戒指,可迪克手上没有啊。

“对啊,信物呢?”朱迪克小声问,撒谎也要撒个能圆回来的啊。

“蛋糕里。”吴燕得意地指着蛋糕,“我把打鼓小人的第八颗灯拆下来,放到蛋糕里了。”

朱迪克脸色一变,弯腰抠自己嗓子,呕——

第六百五十章 服务甲方

朱迪克干呕了半天,愣是没吐出来。

原来喉咙里真有东西!

吴燕把蛋糕戳了个遍,硬是没找出第八颗灯来,她一脸歉意蹲下来,轻拍朱迪克的背,“怎么办?你该不会真吞下去了吧?”

朱迪克听了,呕得更用力了,胃酸泛上来,食道都疼。

别人不知道,他可记得清楚,当初为了找到合适的小灯泡,他翻遍了公司里所有夜光马桶,这第八颗夜光灯可是在用过的马桶上拆下来的。

呕——

“没事、没事。”吴燕妈也过来拍拍朱迪克的背,“吐出来就好了。”

中年客人还在消化吸收新上过的课,嗯?怀孕的到底是谁?

“没事、没事。”吴燕拿出手机,说:“这个灯泡能用app调节亮度、颜色,看看掉到哪了。”

吴燕打开“迪克马桶”app,调节亮度,然后叫梁五把餐厅的灯都关了。

黑暗中,朱迪克的脖子没有一点光。

“掉到胃里去了?还是脖子太粗了?”迪克爸凑过来问。

吴燕又调了几次亮度,还是没看到光透出来。

朱迪克干呕的差不多了,拿过吴燕的手机,说:“这个灯泡还有发声功能。”

朱迪克点了一下。

嘟嘟嘟。

一连串的嘟嘟声闷闷地传出来。

“胃里!真的在胃里!”吴燕很开心。

“那是肠子。”朱迪克纠正吴燕,一点都不开心。

“怎么办?”吴燕妈问。

“没事。我们十合餐厅与刚交大附属肛肠专科医院有深度合作,这种情况很常见,先生,你去后门找工作人员,他们会给你专业指导的。”梁五扶起朱迪克,指了指后门方向。

吴燕很是歉疚,问:“我要跟过去吗?”

梁五说:“不需要。我们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的,而且味道会比较大。”

吴燕止住脚步,担心地看着朱迪克往后门走去。

梁五想起后门工程队正在开一堵新门的事,又冲朱迪克叫:“那里可能会比较吵,稍微忍一下就好。”

朱迪克点头,肚子里有异物,又在嘟嘟叫的感觉很不好。

听过梁四对求婚方案二的专业介绍,也提到过刚交大附属肛肠专科医院,应该是有专业的医生在后门那里。

呼——还好。

朱迪克放下心,又开始想怎么比老爸快一步的事,要不干脆直接拍张照片发朋友圈,说自己向吴燕求婚,已经在一起了,在舆论上造成既定事实,这样就算老爸和吴燕妈耍赖,也拿他们没办法。

哈哈,反正在自己朋友圈里,你们就是亲家结婚,顶多被人臊上几句,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灯泡拿出来,这才是他和吴燕互相交换信物的铁证。

加上餐厅老板这个证人,老爸和吴燕妈想耍赖都没机会。

梁五看着朱迪克背影融入黑暗,看不清了,才想起把灯打开。

吃了泻药,拉出来就好了吧。

唉,多好的宣传案例啊。早知道应该多叫些记者过来,拍几张照的。

咚、咚、咚!

“常哥,为什么门要开在这啊?”小刚拿着镐子,用尖头敲掉墙上的碎石,一边用手捂鼻子,不敢大口吸气,后悔没带个口罩过来。

墙上开了个大洞,一人进出,外面就是个卫生间隔间,门还关着。

一定是有人刚拉完屎。

“客户要求,少废话,就是让你在人身上钻个洞,你都要做。知道吗?”常哥教训小刚,他也被薰得直眨眼,拿着个电钻在地上钻,滋滋滋,可千万别钻到臭水管道,那就麻烦大了。

这时隔间的门打开,一个人捂着肚子,站在门口,看看倒在地上的马桶,又看看墙上的洞,还有洞外的两个人。

朱迪克犹豫了一下,问:“老板叫我过来找专业的——”

常哥服务甲方的意识很强,忙笑着说:“我们就是。有什么要求吗?”

朱迪克看看常哥手里的电钻,和小刚手里的镐子,屁股有点疼。

“那个,是在这里通吗?”朱迪克从没去医院做过肠镜,也没做过胃镜,总之,他对于任何长条型的异物捅进身体,都抱有深深的恐惧。

但一想到老爸还在外面,万一吴燕妈随便拿点什么东西,也说是信物怎么办?

一定要尽快把东西取出来!

而他能信任的只有十合餐厅专业的工作人员。

“对!是在这里通。”常哥点头,他怕餐厅老板不满意他们的工作进度,破墙时的噪音影响到客人进餐,忙用电钻钻了一下,展示自己的娴熟技艺,确保能尽快完成工程。

常哥也给小刚使个眼色,小刚会意,一挥镐子,镐尖划过一道寒光,敲碎墙上一块凸石。

朱迪克抖得更厉害了。

虽说要相信别人的专业,可拿镐子和电钻会不会过份了点?

啊啊!

不管了。为了爱情,做次肠内镜有什么关系!

而且老板也说了,味道会比较大,也会比较吵,忍一下就好。

“那就麻烦你们了!”朱迪克转过身,脱下裤子,撅起屁股。

小刚和常哥傻眼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小刚不太确定,扬扬镐子,低声问:“开个洞?”

常哥摇摇头,小刚,你还太年轻,包工程不是这么简单的。

在墙上开门这种事,你能干,我能干,大家都能干,那凭什么就给你干呢?

原来是这样。

常哥仰头,想扔掉电钻,扭头走人。

他是想赚钱,可赚这种钱?至于吗?

有时为了项目,他也会使些小手段,送礼、塞钱,陪客户去喝花酒,可他始终有根底线横在那里。

他的身体和尊严。

算了,放弃吧。

常哥叹口气,正要走,又想到家里刚出生的小女儿,老婆给他发来女儿的照片,握着小手,睫毛长长地翘起,小嘴半张着,可爱到爆。

为了女儿,就不能牺牲一次吗?

做的事是肮脏的,可钱是干净的。

小刚拿捏不准甲方什么意思,只等常哥做决定。

然后他就看到常哥脱了裤子,毅然迈着企鹅步,走向那人!

啊啊啊!

卫生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吴燕紧张地站起来,梁五安慰她:“没事的,可能那个东西比较大,难拉出来,吃了泻药都这样。”

这时后门走来一个服务员,梁五叫住他:“泻药给客人了吗?”

服务员站住,端着盘子,问:“泻药?什么泻药?”

第六百五十一章 速配

梁五看着一脸懵懂的服务员就很生气,厨师做的菜难吃就算了,连培训过的服务员都不知道服务流程,这可怎么办?

梁五拉下脸,指着后门卫生间说:“给客人的泻药啊!他没找你吗?”

服务员这才醒悟过来,“没找我啊。”

“没找你,你自己就不能主动一点吗?一点等别人开口问才知道什么意思吗?要学会看客人眼色!知道嘛!”梁五痛心疾首,要把十合餐厅建成一所一流的相亲恋爱婚介会所,软实力还需要跟上啊。

服务员见老板生气,忙跑回厨房拿泻药。

梁五却等不及了,带着吴燕等人一起冲进厕所,只见朱迪克趴在地上,从隔间里探出一个头来,头顶着门板,两只手死死抓住裤子不放。

梁五沉着镇定,叫来两个服务员,把朱迪克抬上担架,直接抬出去,然后转身跟吴燕等人交待:“请放心,我们有直达刚交大附属肛肠专科医院的专车,几位一起上车吧。”

吴燕和爸妈一起出去,中年客人看着朱迪克双手拉着裤子,躺在担架上出来,还不停地痛苦地叫,他震惊了。

真是他生孩子?!

出于好奇心和蓬勃的求知欲,中年客人也跟着出去,贴着担架走。

吴之道在外面等了很久,骑在电动车上,随时准备撞人。

虽然还不知道那混蛋的姓名,但是只知道他羞辱自己两次就够了。

第一次从背后抱抱也就算了,认错人,或者突然袭击,自己认了。

可第二次从正面抱抱,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忍不了。

出来啊!有种你给我出来!

看我不撞死你这个强抱男!让你横着抬上救护车!

我要让我妈妈知道,男孩子在外面闯荡,除了注意安全外,还可以打回去!我可是男人!

出来了!

吴之道看到那个强抱男了!

看我不撞横你个蜗牛王八——

咦?为什么横着?

为什么是担架?

为什么抬上一辆救护车?

吴之道发了几秒的呆,被强抱的痛苦与羞辱再度袭来,老子才不管你怎么出来!让我撞一次!

去死吧!

吴之道发动电动车,开了过去。

嘭!

距离太短,虽然是电动车启动快,也没多少速度,与其说是撞,倒不如说是碰。

吴之道碰到一个中年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强抱男被人抬上救护车,然后一男两女跟着上车,救护车呜呜地开走,车门上还印着“刚交大”三个大字。

大哥,我撞得好好的,眼瞅就要撞上了,你突然跳出来凑什么热闹?

吴之道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眼镜都飞出去的中年人,很是烦躁。

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扯皮,毕竟是撞伤了人。

中年客人突然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揪住吴之道,拉住他的电动车。

吴之道说:“有话好说,别——”

“送我去十合。多少钱?”

“嗯?”

“十合,多少钱?100够不够?200!300!”中年客人大叫,眼镜都不拿,就用两只没焦点的眼珠瞪着吴之道。

吴之道心有点虚,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这是撞傻了吗?

“大哥,这里就是十合啊。”

“不是这个,是世纪真爱十合!知道在哪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

“500!快去。”中年客人摸到地上眼镜,戴上,一脚跨起,坐到吴之道后座上,双手抱过来,牢牢抓住吴之道的胸。

吴之道作为一个男孩子在外闯荡,这已经是第三次被同性袭胸了。

可是这回他却出奇地平静。

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原来给了钱,就安全啊。

500块!

这要送多少货才能赚到!

上次给世纪真爱十合的钻石卡会员送999朵玫瑰也只不过赚了30块钱而已!

出发!

吴之道开出去,和风嬉戏,“之”字开路,胸上的手抓得越紧,他越快活。

把脸侧过来,贴在送货小哥背上的中年客人也冷静下来,重新梳理自己在餐厅里的所见所得。

原来自己单身多年,是有理由的,就是一直没有掌握到恋爱相亲的诀窍,那就是速配!

边上那两桌相亲客人生动展示了何为速配。

从吃饭开始,任何动作都把“速度”这个关键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管是跪下来求婚也好,还是女生往男生嘴里塞蛋糕也好,甚至男生疑似怀孕之后的动作也极为迅速,生产痛发作后,直接上了担架,抬进救护车!

这是一场极为生动的相亲速配演示!

自己以前就是太慢了,把相亲看成是谈恋爱,要从介绍自己的姓名、工作、兴趣爱好开始,吃完饭后,再送女生回家,聊微信,再约出来吃饭,这样折腾上大半年,最后收到女生的回复,我想我俩不合适,然后再从头开始相亲。

如此反复,一个相亲对象走下来,前前后后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人生能有几个一年?

自己就是太慢了,才会到现在还没结婚!

速配、速配、最核心的字就是“速”,一切都是速度!

“快!再快一点!”中年客人抓着送货小哥的胸,大声叫着。

风,更喧嚣了。

梁五看着救护车远去,这才回头,松了口气。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结局是好的,终于把一位客人送到刚交大去了。这折扣吃得太爽啦。

梁五回餐厅,看着空荡荡的餐厅,刚刚好转的心情,又惆怅起来。

什么时候十合餐厅的招牌才能打响,客人多起来呢?

这时服务员端着空盘子走过,梁五叫住他:“你端盘子给谁?客人都没有。”

“不是说给客人泻药吗?我泡好了,送过去啦。”服务员说完就走了。

梁五点点头,坐在位置上沉思。

还有客人?

在哪?

服务员看老板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又做错了,要被老板炒鱿鱼。

还好,他这回特别有眼力价,拿了泻药,泡好后,直接送到卫生间里,卫生间外面没人,他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看过来,然后看到有扇隔间的墙上开了个洞,两个人站在里面。

要照以往,他肯定会开口问是哪位客人要的泻药。

不过刚被老板教训过,叫他别等客人开口才知道什么意思,要学会看客人眼色。

像吃泻药这种私密的事,让客人自己说出口确实有点尴尬。

于是他开始看眼色。

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

不是他天赋高、够聪明,而是太明显了。

一个客人拿着镐子,穿得整整齐齐,就是衣服有点脏,另一个客人裤子都脱了,明显是急着上厕所了。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他就是个白痴。

于是他微笑着,把泻药的杯子递过去。

客人接过,眼睛还圆睁着,还在发呆。

嗯,这是让他赶紧离开的意思。

服务员一鞠躬,赶紧走开。

小刚等服务员走了,才小声问常哥:“怎么回事?”

第六百五十二章 日出

小刚还年轻,跟着常哥出来打拼,很多东西都不懂。

很多事他都听过,离奇古怪、黑暗下流、血腥残暴,他以为自己都懂了,可真碰上了,还是不懂。

就像刚才那个人进来,脱了裤子,撅起屁股一样。

要不是常哥也脱下裤子,饱含泪水,迈着坚定的步伐前进,他怎么会懂?

常哥!

那一刻,他想叫,想哭,想上去抱住常哥,脱掉自己的裤子,说让我来吧,我还年轻,还没交过女朋友,也许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还没开发出来,倒是常哥你已经结了婚,有个恩爱的老婆,可爱的女儿。

你上去了,以后怎么面对嫂子?怎么面对你女儿?怎么面对我?

让我来吧!

可是这些话他只是在脑里转了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闭上眼,面墙站着,恨不得用镐子戳破自己的耳膜,熬过那黑暗的几分钟,结果有人惨叫起来。

不是常哥的声音,是那个人。

奇怪。

小刚扭头看那个人,明明是他过来先问话的,然后也是他先脱裤子,撅屁股的,为什么他看到常哥走过来,就叫得像是被十几个老师逼到教室里轮流布置家庭作业的小学生一样。

一边叫,还一边用去拉裤子,这还不够,还迈着短步子往外冲,一头撞到门板上摔倒,摔了还在叫,终于把裤子拉起来。

常哥也傻了,呆呆站着。

直到外面跑来一群人把那人抬上担架送走,卫生间也安静下来。

安静的可以让小刚和常哥好好思考一下。

小刚在想常哥跟他说过的话:小刚,你还太年轻,包工程不是这么简单的。

果然啊,包工程真不简单。

如果今天换成是他来开墙,这裤子到底是脱还是不脱?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服务员,站门口看了看,然后就一脸微笑端上一杯茶。

常哥接过,裤子脱了,但那人却吓得摔倒。

这端茶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前面发生的事,端茶这件事很好理解,干活干累了,甲方客气,送杯茶是很正常的事,喝了就好。

可现在,到底喝还是不喝?

常哥自从出来闯荡,从一个泥水工开始干起,到现在可以接些小工程,大小算个包工头,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要不要喝茶这件小事这么纠结。

喝吧。

不喝不给面子。

不过是一杯茶而已。

常哥想不通,也不再纠结,把茶喝了。

喝完,一身轻松,那微沸的水入了肚,好像又被肚内热气蒸沸,滚了起来,咕噜噜地叫。

不管怎样,不用真的做也是好事啊。

也许只是甲方的一个考验,或者自己误会了也不一定。

常哥拿起电钻,活力十足,想起女儿,想起老婆,他又充满斗志,男人在外面,就是要承担一切重量,回到家后,只留给家人微笑。

这才是男人啊。

“小刚!干吧——我先上个厕所。”常哥的斗志刚冲到头顶,就一个转折,直冲进肠子里,发动群众冲啊冲啊。

他忍不住了。

还好边上就是厕所,常哥窜进隔壁的隔间,大泻四方。

小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想起自己刚开始砸墙时的不满,为什么甲方一定要在洗手间这里开扇门。

原来就是为了方便我们上厕所啊!

出来包工程真是能学到很多啊。

常哥已经上好了,但他没出来,还坐在马桶上沉思。

刚才的水里有股怪味,是泻药。

再加上送水服务员诡异的微笑和眼色,和之前那人进来莫名奇妙地举动,他似乎想通了。

他在外打拼这么多年,有些老板会有些特殊的喜好,他也是听说过的。

而且这些喜好也是分人的,有人喜欢主动,有人喜欢被动,难道——

常哥的眉头皱起来。

说实话,主动的话,他还是可以考虑的。

可被动——

唰——

门开了。

梁五站在门前,看着常哥。

梁五:该死!那个白痴真给小常灌了泻药!今天这墙还能不能砸完?

常哥:该死!果然!果然梁老板喜欢主动,所以叫人过来暗示我被动!我到底要不要被动!

梁五叹口气:“算了。”

今天是做不完了,你们回去,明天再来吧。

常哥也叹口气,直直地站起来,“算了。”

主动、被动又有什么区别呢?

钱是干净的就好。

常哥转过身,弯下腰。

啊啊啊!

梁五惨叫。

啊啊啊啊!

担架上的人在惨叫。

医院里的人纷纷停下来看。

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抓住老公的手,紧张地说:“你看!你看!生孩子痛吧!那人都叫出海豚音了!”

老公说:“那是男人。”

孕妇松了口气:“哦,原来是男人。”

然后两人呆了会儿,同时转头对视,“男人?”

朱迪克抬进医院,马上有护士迎上来,一脸微笑。

吴燕说:“我老公吃了东西——”

护士说:“十合餐厅对吧?”

“是。”

“知道了,交给我们吧。”

护士叫来几个人把朱迪克移到床上,推走了。

吴燕被护士们镇定的神色感染,也放松下来。

朱迪克叫得很惨,好像拉不出来,还一直伸出手指自己的头,一定是想说拉到头痛。

唉,都怪自己,为了制造惊喜,把灯放蛋糕里。

早知道就应该放意大利面里。

不过看护士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们应该处理过很多这样的案例,小事一桩。

吴燕和爸妈跟着过去,在手术室外等着。

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大肚子的孕妇穿着拖鞋,挽着老公的手,慢悠悠走过。

吴燕和迪克爸、老妈在一起,气氛有点尴尬。

“嗯,那个,这里也有妇科吗?”迪克爸硬挤出一个话题。

“嗯,真的有。”老妈附和。

吴燕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

三人又呆了一会儿,迪克爸突然问老妈:“你产检做了没?”

老妈摇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在这里做了?”迪克爸提议。

老妈说好啊。

然后老妈拉上吴燕。

“拉上我干吗?”吴燕很不服气。

“你不也要做产检?”老妈一句话打消吴燕反抗的念头。

看看手术室,反正有迪克爸在,又是个小手术。

吴燕跟老妈走了。

老妈估计还要趁产检的机会,唠叨她几句,让她放弃早点结婚。

哼!她也是这么想的。

你怀孕,我也怀孕,难道还要比预产期谁早吗?

我一定要比你早结婚!

到了妇科,挂了号,老妈跟吴燕坐着等。

老妈意外地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想事情。

老妈不说话,吴燕也乐得清闲,她拿出手机,打开迪克马桶app,发现那盏灯居然还能连上。

她无聊地换颜色、调亮度,看着色度在颜色圆环上一格格地变幻,手机屏幕的颜色也跟着变,心情慢慢惆怅起来。

就算取出那盏灯,说自己和迪克求婚求得完整、求得早也怎么样呢?

看老妈这样子,是铁定要跟自己争出个先后了。

就算自己和迪克先结婚,父母不到场也没用啊。

朱迪克躺在手术台上,看着戴口罩的医生和长蛇般粗粗的手术器械,终于清醒过来。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头说:“大夫,我头痛。”

“嗯,知道了,麻醉了就不痛。”医生还在跟边上的护士小妹调笑,说明天休假去哪玩啊,去山上看日出啊,呸、谁要陪你日出。

朱迪克摇头:“不,我真的头痛。”

肚子不痛,头撞门上痛得厉害,虽然没出血,但头发下起了个大包,他觉得还是先处理头痛比较好。

“知道啦。打了麻醉就好啦。”护士给他打了一针。

朱迪克呆了几秒,手抬起来想指头,抬到一半,掉下去,意识模糊前,还听到医生说:“说真的。明早一起日出吧。”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太阳!

医生想追护士很久了,可一直限于手术时的荤笑话沟通,他很不满足。

他觉得自己不止是个医生,还是个大龄阳光帅气未婚男青年,帅气程度视口罩大小而定。

他去世纪真爱十合咨询过,那里的红娘老师给他的建议是要多展示医生职业以外的东西,比如你有在健身吗?

医生弯起自己的胳膊,绷出肌肉,说作为一名专业的肛肠科医生,做的就是通管道的力气活,我当然有健身。

红娘老师说那就展示出来。

医生苦思很久,平时不能光着上身,而且只有手术的时候才会见面,难道是要我光着上身做手术?

老师,做不到。

红娘老师说开动脑筋,就像肠道弯弯,思路也要弯弯。肌肉、健身、良好的生活方式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聪明的女生都知道的。

这就跟现在相亲的女生不会直接问你有几套房子,多大,贷款还完了没。而是问你家里有几个马桶,房间里能不能收到无线信号一样。

医生开窍了。

他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心仪的护士表达自己阳光开朗外向活泼大龄男青年的内涵。

很简单。户外运动、阳光、日出、爬山……

他喜欢爬山,尤其喜欢爬坡度很窄的山,前面一个人走着,后面的人超不过去,只能在后面跟着,时不时仰头看一下,都能看到前面那个人的屁股。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屁股,但如果和心爱的护士小姐一起……

医生的血沸腾了。

邀护士小姐一起去看日出,侧面彰显自己的健康生活方式,还有强健的体魄。

不止如此,还要详细地描述日出,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常常爬山看日出的习惯。

现在的年轻人睡前看手机,早起看手机,很少有人会去爬山看日出了。

为了这一刻,医生还专门拿了侄子的小学语文课本,熟读并背诵了《海上日出》。记下了里面描述日出的句子,力求在展示自己健康生活方式的同时,外溢一点文学青年气息。

虽然是肛肠科的大夫,但他知道肠子里也不全是屎,还有诗。古人云:千肠百转、肝肠寸断、离肠千结、两离肠、一思量……

医生想起肠子,就一泄到底,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护士提醒他看内窥镜的屏幕,他才及时醒转,一边看屏幕,一边回忆《海上日出》里的句子。

“小杨,你知道吗?日出是什么颜色?”医生手上一滞,内窥镜又碰到拐弯,他开始充气,让内窥镜绕弯。

“嗯?不是红色吗?黄色?橙色?”杨护士看着屏幕。

“不,是所有颜色都有。首先,天空还是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医生还记得侄子教他背诵时说过“很浅很浅的”要念出节奏感,前重后轻,好像天空的蓝一层层向地上铺开,越接近地面越浅,读出这种颜色的层叠和节奏感。对,就跟大肠套小肠一样。

医生自认为读得很好,你看小杨都看呆了,一句话都没说,呆呆地看着屏幕。

医生精神一振,肠中自有诗气,在大肠肝菌的熏陶下,一路向上,蒸出一脑的绚丽句子,波波波地往外蹦。

“然后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一道红霞,红霞越来越大——”

“太阳躲进云里,天边有黑云,绣出金边,然后光筛过边,折射出千万种颜色,有蓝、有紫、有黄、有绿、有橙、有橙汁,不,有果汁黄,像仙人搓动色盘,随意染就一天乱紫飞红,沉黄断绿……”

“啊!日出!”小杨指着屏幕大叫。

“对,这就是日出。”医生手上用劲,又碰到一处阻碍,以他多年捅屁股的经验,这是碰上异物,铲到宝了。

“啊!日出!”小杨又叫。

医生心里得意,觉得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朗诵水平。教侄子上台演讲绰绰有余。

这还没去看日出呢。就把小杨讲得眼中升起两道异彩,云蒸有润,奇香炊药,诗气吐虹。

小杨指着屏幕,嘴里已发不出声音,眼中的异彩变化越来越快。

医生终于发觉不对劲,转头看屏幕,屏幕上一轮太阳射出重光,刺破黑暗,影出无数团圆红影,中间一点白光刹那百千转,一弹指间,变化几十几百种颜色,或红或紫或蓝或绿或橙……

啊!!!

日出!

肠中的太阳!

小杨拍拍医生,说:“那,日出看过了,赶快取出来吧。”

……

朱迪克悠悠醒来。

麻醉好似大梦一场,一梦百年,垂首看水时,惊觉一头白发,再抬头,世事浮云,所历黄梁,钟撞梦醒。

他慢慢睁开眼,眼上蒙了层水润白布,泛着水样白光,看不清,只是模糊一张人脸。

那钟声犹在耳边,却不是咚咚的声响,而是两人的叫声,一男一女交缠着拧成一股线搔入耳道,一搔一爬痒。

啊!日出!啊!日出!

“你醒啦?”一个女人问。

“啊!日出!”朱迪克一闭眼,再睁眼,终于被那钟声撞到脑袋,完全清醒过来。他看到自己换了个地方,到了病房,帘子围着,吴燕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微笑,手里拿着一盏灯泡。

朱迪克看到灯泡,就想到了梦里的太阳,按着肚子,长出一口气,这气自肛起,一路向上,行至嘴边方散,“拿出来了?”

“拿出来了。”吴燕说,指尖的搓着灯泡还在微笑。

朱迪克躺回去,背陷在松软枕头里。

两人一时无话,帘子内安静下来,只有吴燕的笑依旧,那灯泡还闪着光,陪着吴燕笑似的。

帘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是这里吗?”男人问。

“不是吧。我好像记得这里是肛肠科,产科在楼上吧。”女人不太确定。

“可这层的人都夹着屁股扶墙走啊,不是产科是什么?”男人表示怀疑。

“呸!都是男人!快,去楼上。”女人说。

外面传来提包的声音。

朱迪克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吴燕的手,问:“爸妈呢?他们去干吗了?该不会去结婚了吧?”

吴燕摇摇头:“别紧张,他们俩哪都没去,还在医院里呢。”

朱迪克又松下来,可还没完全放松,问:“他俩干吗呢?”

他实在不放心老爸,也不放心吴燕妈。

“妈和我刚做完产检,爸正陪着妈呢,还有法海和莫及。”

“哦。”

朱迪克心一宽,呆了几秒,猛地抬头看吴燕,仔细审视她脸上每一道的微笑,那笑好似肚中孩子嬉戏的笑通过脐带传导出来一样,一抖一抖的,想掩饰又掩不住。

“你说——法海和莫及?和?”朱迪克在“和”字上下了重音。

“对。”吴燕忍不住,笑绽开来,嘴角向两边裂开。

“法海和莫及?我有啦!双胞胎!是双胞胎?”朱迪克问吴燕,吴燕点头,“啊!双胞胎!哈哈哈!”朱迪克得到吴燕肯定,放声长笑。

帘子外安静了会儿,一男一女的声音再度响起。

“刚才担架上的男人?生孩子的那个?”女人问。

“嗯。”男人肯定。

“哦,产房就这了。把包放下吧。”女人说。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七口还是八口

朱迪克笑到肠子痛,这才停下来,脸上的笑还不肯散去,像烙在肉里一样,拉过吴燕,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听着隔壁的产妇嘱咐老公去医院的小卖部里买个脸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听了会心跳。

谁也不说话,享受这依偎在一起的幸福。

朱迪克时常觉得孤独,不是哲学家意义上的孤独,而是单纯的没有人。

他有朋友,有爸爸,要吃、要喝、要玩、甚至要睡,他都能找到人。

可是他还觉得孤独。

孤独到大便时都想设计出一款双人座便马桶,还有两种型号,一种是并排密友式,一种是面对面加油打气式。

他是有朋友,但有些话不能对朋友说,有些屎不能当着朋友拉。

朋友不够。

他是有家人,但只有爸爸。爸爸会听他说话,然后默默做事帮忙,但他想撒娇,就会被老爸无视,甚至痛扁。

男人不是纯粹的男人。女人也不是纯粹的女人。

男女不过各自以适当比例混合而成。区别只在比例大小不同。

朱迪克自觉身体里渴求女人的部分,这可能也是他喜欢大便胜过小便的原因。

现在,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

他不再不够,而是满足,不对,不止满足,而是多了,满溢的幸福。

朋友不够,他有了女朋友,老婆。

家人不够,他有了老婆、丈母娘兼妈,儿子、女儿。

他从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瞬间变成一个六口之家,不对,算上老妈怀的孩子,那就是七口之家。

幸福啊!

我会加倍地努力,买一个大房子,让我们一家七口都住在里面,装两个双人马桶,一个三人马桶的大房子。

朱迪克不说话,心绪却如海浪般反复,反复间,冲刷出一滩没有棱角的沙,海水退去,阳光晒上来,闪闪发光,满是不咯脚的柔软。

吴燕枕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够,伸手去抱朱迪克的腰。

朱迪克突然坐起,肚子里的肠子像全换成弹簧,整个人绷满了,差一点就要破出什么东西。

“不行!我们要去结婚!领结婚证!”朱迪克说。

“这么晚了,怎么领啊?这么急干吗?”吴燕直起身子,看看朱迪克。

“我有了孩子,不想让他们以后被人取笑。”

“取笑什么?”

“说你爸妈是兄妹!”

隔壁突然安静下来。

一男一女的声音有响起来,只是这回刻意压低了嗓音。

“不是这里,我们走错了?”女人问。

“嗯,一定是错了。肛肠医院里怎么还有精神科?”男人说。

两人收拾行李出去。

吴燕说:“哈,别担心了,不会的。”

朱迪克很激动:“怎么不会?孩子的世界可是很邪恶的!只要能开玩笑的点,他们绝不会放过!”

朱迪克可能是刚做过太阳的梦,脑中残余的画面激荡着,想象力极为丰富。

他已经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后上幼儿园被同学取笑的场景,虽然发生的机率很小,但万一呢?

幸福来之不易,他不允许一点点的破坏。

“真的,不会啦,爸他们不会比我们快。慢慢来,你才刚做过手术,躺下来、躺下来。”吴燕拉着朱迪克躺下,朱迪克不肯。

“你不知道我爸是什么人。他想做到的事一定要做到。就像为了追求你妈,哦,不,现在是我妈了,就像追求我妈去跳广场舞一样。跳舞?你能想象吗?跳舞!还是夹在女人堆里跳广场舞!换作以前,我怎么也不相信。而且十合餐厅里的求婚只是第一步,他还买了999朵玫瑰,做成花圈,还没了浴缸,浴缸里也有蛋糕……”

“不会啦。爸亲口说了,他俩结婚的事不急。让我们先来。”吴燕笑着按下朱迪克,给他盖上被子。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是骗你的。”朱迪克打死都不信,他跟老爸生活了这么久,虽然不常说话,可老爸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

自己的性子就是像老爸的,要是在一个马桶上便的秘,打死也要在这个马桶上解出来,这叫作在哪里酿出的屎就要在哪里拉出来。

认坑的性子,认准一个坑就要拉到底。

帘子唰地拉开,迪克爸和吴燕妈站着,手拉着手,两人都是满脸笑容。

迪克爸看隔壁的床位空着,就让吴燕妈先坐下来,小心翼翼的样子,两手环着吴燕妈的肚子,像是在放一颗炸弹。

“我们暂时不结婚了,你们早点把婚事办了吧。”迪克爸对吴燕、朱迪克说。

吴燕笑着点头。

朱迪克却傻眼了。

他想从老爸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他跟老爸一样都是不善于撒谎。只要是撒谎,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会有点不自在。

可这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老爸的眼里除了笑,还是笑,笑到眼角的鱼尾纹都快变成小鱼甩甩尾巴游走。

“爸,你——说真的?”朱迪克问。

“那当然。”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妈怀孕了啊。”

朱迪克看看吴燕妈,还是不敢相信老爸就这么轻易放弃,之前不是说亲家结婚有点那个,老脸挂不住,拼着加快进度要比他们先一步确定关系吗?

求婚大战都这么火急火燎地拼了过来,双方也只是一线之差,为什么不继续比下去?

就因为怀孕了?吴燕也怀孕了啊。

“你妈怀的是双胞胎,医生说高龄产妇,又是双胞胎,建议静养。婚礼是肯定办不了了。你们先办吧。我们就不凑和了。”老爸说。

朱迪克大脑一片空白,看看吴燕妈的肚子,“双——双胞胎?”

这是家族体质吗?又是双胞胎?

那也就是说不是七口之家,而是八口之家了?

马桶又要改了?改成四个双人马桶?

“你看,你以后有弟弟妹妹了,一个叫朱莫及,一个叫朱法海。”老爸坐在吴燕妈身边,对着她的肚子,温柔地说。

“朱法海?朱莫及?”朱迪克嗅出一丝不对劲,转向吴燕。

吴燕说对啊,跟妈一起做产检,妈检出来是双胞胎,高兴坏了,就在那里想名字,我说我有现成的,男的叫朱莫及,女的叫朱法海,你双胞胎,你肚子大,名字就给你先用吧,要是喜欢的话。老妈很喜欢,跟爸说了,爸也很喜欢。所以名字就给他们了,我没跟你商量,没关系吧?一家人嘛,不用太计较。

“那你还说你有双胞胎?”朱迪克问。

“哪有!我说我妈有了,爸在陪她。而且也没说错啊,你有双胞胎的小舅子、小姨子啊。”吴燕解释,想帮刚麻醉苏醒的朱迪克理清思路。

朱迪克倒下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呼——

关系好乱。

第六百五十五章 UON6

迪克马桶公司。

客服妹子正在接客户投诉电话。

客服妹子:“您好,迪克马桶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客户:“我订的是权游铁王座马桶,就是水箱上插满剑的那款。我对马桶的配乐不满意。”

客服妹子:“先生,音乐不满意可以更换的,请问您希望换成什么呢?”

客户:“坐上去播放权游bgm,这点我还是认可的。就是喷水的时候,缺点什么。最好能再加点。”

客服妹子看墙上的钟,盯着分针,问:“还要加点什么呢?”

客户:“加点喷火的音效,就那几条龙,喷火、喷冰的,这样洗屁股时,好像是用龙焰灼烧那里,倍儿爽。”

客服妹子:“好的。我会转交工程部,让他们处理的。”

客户:“嗯?就这样?权游烂尾你们没什么说的吗?我知道跟你们无关,可你们就不能出来道个歉,退个5块钱吗?”

客服妹子:“谢谢您的建议,我们会虚心接受,并努力提高我们的服务质量,迪克马桶欢迎您的致电,祝您生活愉快,排便通畅,再见。”

客服妹子挂断电话,站起来,收拾东西,出门。

文案妹子腻在设计总监身上,看客服妹子要出去,问她去哪。

客服妹子说有事出去一下。

文案妹子继续腻着设计总监,让他表演压水花。

设计总监往马桶里投石子,水花怎么都溅不上来。说这是专门去游泳队学的,专业压水花技巧,一般人大便学不会。

文案妹子一脸敬仰崇拜。

客服妹子冷哼一声,踩着高跟鞋出去。

这两个人都快要坐在一起上厕所了,老板也要结婚了,连老板的丈母娘都怀孕了!

这个世界真是对单身狗极不友好。

不过,很快这一切就要过去。

因为今天一早,世纪真爱十合打来电话,通知她真爱套餐速配成功,她的相亲对象有了,就约在十合餐厅。

客服妹子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突然听到一串串的水声,好似瀑流响谷,又夹着一声惊呼。

她回头看,公司里,设计区内突然升起一列的水花,好像喷泉一般,还带着各色光彩,随水摇落溅涨,水花般,一圈圈绽开。

设计总监傲然站在水花旁,文案妹子捂着嘴,眼里全是泪水。

马桶水花告白还真让他弄成功了?

电梯到了,客服妹子更急切了,窜进去,啪啪地按关门按钮。

快!她要快!

再也等不了了。

这样下去,她可能要单身一辈子,听客人各种关于马桶、便秘、痔疮的牢骚。

她要改变命运!

只要第一眼看到相亲对象自己没吐,她就和他结婚!

到了十合餐厅,她看到墙角的位置上坐了一个男人。

她走过去,坐下来,看了一眼,是个中年人,戴着眼镜,相貌普普通通。

很好,就是你了。

不仅没吐,多看几眼竟还觉得顺眼。

她问:“你是——”

中年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镜上突然蒸出一层白白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眼睛,说:“我们生孩子吧!”

客服妹子恍惚了好久,直到中年人眼镜上的雾气一圈圈消去,大脑才恢复过来。

速配、速配……

也不要这么快好嘛!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正在准备下一个来访者的资料,突然系统的声音响起:

id“迪克朱仔”成功领悟爸爸也是单亲家庭的一员,更改自身id,变成“我叫你爸你娶我妈这样对吗”,奖励积分2000。

章本硕吃了一惊,还是头一次碰上来访者咨询过后,更改自己id的。

看来之前朱迪克打电话过来,说他刚在医院做完手术,准备结婚的事是真的。

要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对朱迪克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只是——

id的内容有点东西啊。

章本硕想了会儿,就把奖励积分投入纸脑燃烧。

这时门响了。

“请进。”章本硕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来。

“您好,叶先生。请坐。”章本硕站起来,示意老人坐下。

这名老人叫叶南天,退休在家,兼任几个协会的委员和理事,身上的衣服说不上有多名贵,但清洗的干干净净,身板挺得笔直,不显老。

“小同志啊。可见到你了。”叶南天说,他还带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到桌上。

章本硕低头看资料,问:“我看您填的表格,咨询事项里什么都没填,只说事关机密,需要面谈。现在可以说了吗?”

叶南天看了一圈房间,问:“这里安全吗?”

章本硕也跟着看了一圈,“要看你怎么定义安全。如果是海啸、地震、外星人入侵、特种部队斩首行动、恐怖分子炸弹袭击,那不安全,如果不是这些极端状况,那安全。”

叶南天瞪大了眼,越过桌子,紧紧抓住章本硕的手,激动地说:“小章同志,找你果然没错。”

叶南天死命地摇手,章本硕趁机看了他身上的本章说。

叶南天的id很奇怪,是“uon6”。

而且“o”也不是完全的字母o,左上角还有一撇,不伦不类的。

叶南天摇好手,终于坐下来,翻开桌上的资料,让章本硕先看一遍。

“这是我多年苦心研究的成果。你看了,就知道我是为什么来咨询了。”叶南天卖足关子,或是出于什么理由要保密似的。

章本硕把那堆资料拿过去,粗略翻了一下。

都是一些杂志、短文和新闻的剪报。

旧的新的杂在一起,封面花花绿绿,印刷字体也常有毛边,像是用手摇的上世纪的油墨机器印刷出来的。

、、、、……

杂志里还登有叶南天的照片,黑西装、花领带,戴眼镜,微笑,老学者风范扑面而来。

下面的作者简介里是一长串的头衔:世界华人外星人研究联合会夏北分支机构常任理事、神秘科学杂志特邀专栏作家、着有、、……

曾为科普外星人研究文化,理清外星人与龙的关系以及中华传统文化中外星人的史料出处,培养青少年接班人,于2008年,结合亲身经验与系统研究所得,在起点发表史诗奇幻巨着,由于打了太多“龙”字,以致于字盲,半年内不识“龙”字。

章本硕大概翻完了,还是不懂叶南天为什么来咨询,他抬头,对上叶南天期待的眼神。

叶南天带着一丝矜持,问:“小章同志,你明白了吗?”

章本硕摇头。

叶南天有点惋惜,说:“其实你刚才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

“嗯,有吗?叶先生,这样吧,你还是直说吧。”

叶南天犹豫了一下,站起来,绕过桌子,凑到章本硕耳边,小声地说。

“我看到外星人啦。”

第六百五十六章 圆盘

章本硕扭过头,看叶南天的眼,那句话还留在耳朵里,好像跟他说夜里看到一个大胖子在街上悄无声息地飘移,以为见鬼,走近了一看,发现原来骑着小毛驴,只是肉多盖住了车而已。

章本硕重新扫了一遍叶南天的本章说,问:“您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外星人吧?为什么这么紧张?”

叶南天震了一下,看章本硕的眼神愈发崇拜,“小同志,要不是以我丰富的经验看得出来你是个纯正的地球人,我可能真会以为你是个会读心术的外星人!”

叶南天疑虑尽去,重新坐下来,说起自己与外星人的几次亲密接触的经历。

“其实我跟外星人接触,严格意义上,只有两次。第一次在我小时候,很久以前了,我记不清,记忆这种事做不得准,人的记忆会扭曲、纂改、补充、丢失、自圆其说。但是我见过外星人这件事绝对是真的,我不可能搞错。”

“为什么?”

“因为那年我妈死了。”

那年夏天,锄地除草的农活都结束了,有几天空闲,我在院子里逗狗,小狗很凶,咬了我手指一下,我打它头,它趴地上冲我呲牙,我火了,去拿棍子,小狗机灵,马上跑出去。

我提着棍子追出去,一口气追到后山,小狗不见了,我拿棍子拨草,惊出几条蛇。

只听远处有狗叫,我就又跑回去。

跑到一半,山脚起了阵怪风,风轻轻地吹,草唰唰地叫,像下雨似的,我抬头看天,天上有太阳,有月亮。

我眨了下眼,用手遮住额头眯眼望去,真是月亮,还会动,从太阳边上分出来,藏进云里,又跳出来。走的还是直线,直直地上,直直地下,不带拐弯。

看到眼酸,那月亮又飞进云里,我又多等了半天,等到那云慢悠悠地移走,还是没看见那月亮。

我本想再看上一会儿,听到爸叫我,我就回去。

进了院子,小狗原样好好地趴在台阶下,见我回头,吐着小舌头喘,一脸得意样。

我气不过,把门关了,提着棍子要好好教训它一顿。

然后我爸跟我说把猪喂了,院子打扫一下,晚上有客人过来。

我说哦,什么客人?

我爸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你忘啦?你妈死了。”

我吃了一惊:“妈死了?什么时候?”

我爸说:“昨天你也是这么问的。别装了,喂完猪,打扫下院子。晚上办完丧事就好了。”

我爸进里屋去了,我站在院子里,棍子掉地上,嘭一声,小狗吓一跳,冲我汪汪叫。

我没心思理它,只想一件事。

妈妈死了,那刚才后山的月亮是不是就是她?

一定是她。

那月亮跟别的月亮都不一样,走的快,走的直,还喜欢往云里藏,就跟妈妈一样,走起路来,两条膀子一甩一甩,两条腿像尺子量过似的,趟出一条线。

那一定是妈妈了。

我又忘了她死了,她是来提醒我的。

我很难过。

不是难过妈妈死了。而是妈妈变成月亮来找我,我居然没跟她说说话,至少也要挥挥手,她在天上肯定看得见。

晚上客人来了,从各家借了板凳,拼成一桌一桌,各路亲戚坐一起吃饭聊天打牌,有大婶摸我头,说多可怜。

我不觉得。只是常常抬头看月亮。

院子里太亮,我去外面,寻了处草垛,爬上面,坐着看天。

夜里月亮出来,黄黄的,压在云头,暗了边上一圈的星。

这不是我要找的月亮。

我仰着头,仰到脖子痛,想找出白天那个月亮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然后我听到小狗叫,汪汪汪。

像是白天我掉棍子吓得。

我跳下草垛,正要回去,眼角瞥到一个黑影,直直站着。

是人,却没人味,没人声,动也不动,墙上挂画似的。

我不怕,看过去,那人周边一圈亮的,头上一束光,越往上越亮,太阳似的,酸得眼睛直流泪,我不再往上看,还是看那人。

那人脸黑黑的,头大胳膊细,两条腿更是踩高跷似的,又细又长,像两根筷子插土豆。

我问他:“你找谁?”

他不说话,用手指指上面。

我抬头看,天上的光没那么亮了,可以看清,一个发光的大圆盘挂在上面。

那圆盘有多大,罩住一个山头那么大。

我再低头看那人,天突然黑下来。

客人们喝酒划酒拳的声音、小狗汪汪的声音传过来,那大圆盘、那怪人都不见了。

我愣了会,又走到那怪人站的地方,立了会儿,再抬头看天,天上只有黄月亮,不见那大圆盘。

我突然想,是不是那怪人就是妈妈派过来的,大圆盘就是白天看到的月亮。

我正要走,又停住了。

地上写了几个字。

学校里有教字母,但我认识得不多。

我记下来,准备第二天去学校问老师。

然后我回院子里,客人们有些喝醉了,摇摇晃晃地对着墙走路,走不动就推墙,怨墙挡路,说你走开,别挡老子路。

大婶也喝上了头,脸红红地蹲地上摸头,说可怜啊可怜。

我说那是狗头。

大婶摸完狗头,就摸我的头,说可怜啊可怜。

我问她刚才有没有看到一束亮光,天上一个大圆盘,比山头还大,这么大,我张开双手,画了大圈,比划给她看。

大婶眼睛清醒了点,继续摸我头,声音有点哽咽,说可怜啊可怜。

我甩开头,不让她摸,我不可怜,我只想知道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到,还是其他人也看到了,哪怕只要有一个人能看到也行。

我挨个抓人过来问,撞墙的大叔,喝趴下钻桌子底下的二伯,端着开水充白酒的三舅……

没一个人看到。

最后我问到我爸,他一人站着,端着一海碗,大拇指泡酒里,声音洪亮,两眼全是血丝,冲着隔壁邻居吼:“喝!我干了,你随意!”

仰头一脖子一脖子把酒灌下去。

我拉爸的手,问他有没有看到大圆盘,天上的,那么大。

我张开手,手拉得老长老长,像橡皮筋似的,快要断开。

是爸告诉妈死了。要是妈坐着圆盘回来看我,他也应该知道。

我最后的希望全在爸身上。

爸呆了下,抬头看天,又笑了,摸摸我的头,说不就是月亮嘛。

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你反正会忘掉的。

我去睡了,第二天起来,我是忘了很多事。

连妈妈死了那件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只要我不去想,就记不起来。

但那个大圆盘,那个怪人我却记下来,一辈子也忘不掉。

章本硕问:“所以,这是您第一次看见外星人?”

叶南天说:“小章同志,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在讲故事,对不对?我不怪你。就是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外星人这个事实。我第二次见到外星人是五年前——”

叶南天仰头看天花板,好像上面悬了个大圆盘。

章本硕也跟着仰头看。

叶南天没急着往下说,从兜里掏出一块东西,放桌上。

章本硕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骨头、外星人的骨头。”

“真的?”

“当然真的。”

“怎么来的?”

“路边摊买的。”

章本硕无语。

叶南天解释:“别人是从淘宝上买,都是假的。我这是古玩一条街上买来的,绝对可靠。我证明给你看。”

叶南天小心翼翼地拿起骨头,指给章本硕看,“你看,这是什么?”

骨头上有一行字,章本硕读出来。

“uon6。”

第六百五十七章 他走了

章本硕看了半天,又摸了下,只知道是骨头,猪骨、羊骨或是人骨他不太确定。

他问叶南天:“所以刻了这四个字母,就是外星人了?”

他似乎明白叶南天的id为什么那么奇怪了。这四个字母的“o”字左上角也有一撇,就跟叶南天的id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看见外星人,外星人留在地上的字就是这四个。我记下后,去学校问过老师,老师说是uon6,还把我o上面的一撇去掉,说没这个字母。我说有,就是这样写的,硬把那一撇加上去。老师还是把它擦掉。但不管怎样,和那个符号最接近的就是o了。”

章本硕想了想,如果叶南天说的都是真的,这么凑巧的事确实也只能用外星人解释了。

“那这个骨头跟你第二次看见外星人有什么关系?”

叶南天重新收好骨头,说起当时买骨头的事。

五年前,他儿子得了重病住院,儿媳刚生了孩子,他在医院里呆久了,闷得慌,出来转转。

医院边上就是个临时菜市场,菜场边上有人摆摊卖些白菜、豆角,有人经过,就问老板自家种的菜,要不要?

“卖瓜啦、卖瓜啦!不甜不要钱!”

“老板,苦瓜怎么卖?”

“卖鸡蛋啦,臭鸡蛋,不臭不要钱!”

“为什么卖臭鸡蛋?”

“好的蛋我自个留着吃,为什么要卖?”

“有道理。来一打。”

……

他想着儿子的病,听医生的说法,是活不了了。

他低着头,一直走,又舍不得走快,好像走到路口,就要下个决定,是要折回去再走一次,还是回医院去见儿子,看儿子什么时候死。

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又怕走远了,把儿子忘了。

现在没有爸爸提醒他了,他不能真忘了。

犹豫间,一个人的声音钻进来:“老板,自家种的外星人,看看吧。”

嗯?

他走过几步又回头,看一个灰衣服的男人蹲地上,缩成一团,面前摆着一块小塑料布,不够他一屁股坐的,上面放着几块骨头样的东西。

“外星人?咋卖?自家种的?”他问灰衣服。

灰衣服说:“对。”

“你说外星人就外星人,证据呢?”

“为什么要证据?我用我的人品担保,绝对是真的。你只管拿去鉴定,要假的,拿检验报告回来,国家认证的第三方检验机构都可以,最好是通过美国认证,他们那有51区,又靠外星人的科技当了这么多年的全球霸主,通过他们的认证,检验报告靠谱。”

“然后呢?”叶南天有点动摇,自从妈妈死的那次见过外星人,他一直对这块感兴趣,也发表过不少文章,在业内也算不大不小一个知名专家,灰衣服说的很有道理,没骗他。

“然后?要是假的,我就把隔壁的臭鸡蛋、苦瓜都吃了!够不够!”灰衣服很是坚定。

叶南天被他说服,蹲下来挑了会儿,然后就看到了那片骨头,骨头上刻着uon6,那o字上的一撇都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激动地手抖,拿住就不肯放下,问灰衣服:“这个多少钱?”

灰衣服说:“五十——”

叶南天说买了,当即掏出五十,灰衣服说:“五十是不可能的!这可是外星人的骨头,很有研究价值,要是在合适的人手上,极有可能突破华夏境内外星人存在的史料空白,大大丰富我国外星人研究的广度和深度。”

“多少,你直接开价吧。”叶南天后悔自己太急了,要是再矜持点,说不定能省下不少钱。

“五百——唉,看你这么想要,我让一步,五千吧。”灰衣服作心痛状。

叶南天跟灰衣服压了几次价,终于讲到一千块,还套到了一个外星人的消息。

骨头其实不是灰衣服地里种的,而是山上挖的。南山的山顶,一棵大树下。

“大树?什么树?”叶南天问。

“就大树,很大很大的树。”灰衣服收了钱,又缩成一团蹲着,眯着眼笑。

叶南天买了外星人的骨头,很是激动,跑回医院,儿子做了第三次手术,全身插满了管,躺在病床上。

他在病房里呆到晚上,星星出来,叶南天走到窗边,拿出骨头看,他想到妈妈死的那次,那个发出亮光的大圆盘和怪人,还有地上的uon6。

又看了看手上骨头的uon6。

这几个字母一定有什么意思,是外星语,还是什么招唤的仪式,或是飞碟定位的标志。

身后传来仪器的滴滴声,还有儿子时不时的喘息声,一声尖,一声钝,好像快死的魂伴着肉身一起呼吸。

叶南天的目光投向远方的南山,夜幕下,远山黑成一块,天幕似水,拍在山顶上,一层层的漾开,边缘如毛玻璃般抽出些尖刺,忽长忽短,眨眨眼,就变了形。

他想起白天那灰衣服说过的话,胸口一烫,突然想去南山上看看。

今夜这天气,无风,少云,月亮大,好像妈妈死的那天。

念头刚起来,手机响了,是儿媳打过来的,问老公怎么样了?醒了吗?

手机里还传来婴儿的哭声。

他说还行,睡着呢。

儿媳不说话,沉默了会儿,挂了手机。

叶南天呆了下,去床边看看儿子,儿子瘦得不成样子,手上的针孔密密麻麻多得下不了针。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走出去,走出医院,往南山去。

他想见见外星人。

研究外星人这么久,他从没奢望过可以见到他们。

但这回有了这块骨头,刻着uon6神秘符号的骨头,他觉得可以试一试。

万一见到了呢?

南山不高,再加上他长年钻研外星人文化,也许无意中吸取了宇宙能量,身体也远比同龄人健康,只中途休息了三四次,就摸黑爬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树再也挡不住他的视野,往外一望,一城灯火,层层铺开,尽收眼底,天上繁星,地下光路,席纹密布,喧闹似梦。

他怔了怔,去找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好像要和几小时前站在病房窗口向外远眺的自己对视。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回过神来,去找那颗大树。

他过于乐观了。

夜里山上没灯,他老了,视力不好,一颗颗树找去,要从里面挑出一颗“大树”真是难。

还好灰衣服没骗他,在他快要放弃时,他看到一颗大树,离山边只有几脚,斜着往外长,一树的枝桠缠住星光,纠住不放,偶尔掉下几点漏在地上。树枝不长叶,光秃秃,晴天收伞似拢着,拢一团,密得像布,稠得新泡开藕粉。

叶南天走过去,地上嘎嘎响,一脚七八个硬果果。

他走到树下,抬头看天,这里树枝缺了一小块,放了块天幕进来,蓝紫色的。

灰衣服就是在这里碰见外星人的吗?

他拿出骨头,摆在树下,摆反了,uon6变成另外一种字母,他又反过来,冲着骨头拜了拜,又冲着夜空拜了拜。

做完这些后,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只有靠在树上,呆呆地看着夜空,偶尔有流星划过夜空,他看着那条光轨滑过,心也划出一道弧线,刚升起个半弧,又掉了下去。

流星没有变大、变圆,外星人还是没过来。

uon6也许不是这么用的。

叶南天大声念出来。

没用。

找了根树枝,像画sos的求救符号,在山上空地,画了一个大大的“uon6”。

没用。

他甚至回忆起第一次见外星人的小细节,小狗叫了,汪汪汪。

他也学着小狗叫,汪汪汪,除了引来几声鸟叫,再没反应。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深夜。

然后,手机响了,是儿媳打过来的。

儿媳在手机里边哭边说:“爸,你在哪?”

叶南天看着夜空,还不死心地搜着每一颗星星,看到眼睛发疼,“嗯,在外面,怎么了?”

“小北走了!”

叶南天一惊,回头看山的另一边,那里是之前望过的医院住院部大楼。

只见天边直直切来一个月亮,又圆又大的月亮,悬在大楼上空,放下圆锥型的光柱,呆了会儿,光柱突然消失,那大圆盘一斜,露出发光的底盘,化成一道银线,直往天顶方向飞去,转瞬就化成星河中的一颗星,消失不见。

“爸!你在听吗?小北走了!”儿媳尖声叫道,手机里还传来婴儿的哭声。

叶南天仰头看着星空,喃喃地说:“对,他走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叶凡

这就是叶南天第二次看见外星人。

外星人带走了他儿子,不管生或死,就算是回去亲自操办儿子的葬礼,看着儿子的遗体送入焚化炉,他都没怎么伤心过。

在他心中,他儿子还在那个大圆盘上,现在不知在哪颗星星上徜徉。

办完葬礼后,儿媳回娘家了,孙子抛给他带。

孙子哇哇地哭,他看着孙子攥着小拳头,小脸哭青了,还用力踹腿,长长地叹气,该给他取个名字了。

取了名字,叫习惯了,也许会听话些。

叫什么好呢?

叶南天坐在沙发上,抱着孙子发呆,看着空荡荡的家,想找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他想了会儿,打开手机,他写过一本小说,叫叶龙怎么样?

名字太大,孩子压不住。还是普通一点,好养活。

叶南天想着如果儿子没被外星人带走,会给孙子取什么名字。

他随意打开一本小说,看了几章,很快就想好了。

叫叶凡。

平凡的凡。

“叶凡?”他叫了一声孙子。

孙子停了一下,睁眼看他,然后又挥舞着小拳头踹腿,踹得他肚子疼,踹得他哈哈笑,就是这个名字了,你就叫叶凡。

叶南天不说话了,似乎忘了下一段要说什么。

“叶先生,您是看到了外星人,还是两次,然后呢?您过来咨询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吗?”

叶南天没回答,盯着桌子发呆,还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

过了好久,他摇了摇头,人老了,记性不太好,想起什么又忘了。

“不是,我是想说,外星人可能又要来了。”叶南天说。

“您叫来的?”章本硕问。

“不是,不知道谁叫的,我最近夜里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客厅的窗户上都用手写了uon6,可能是小凡写的,也可能不是他写的,总之,很有可能,外星人要来了。每次他们坐着大圆盘过来,都会带走一个人。我怕这回他们要带走小凡。”叶南天的身体抖起来,接着是一连串咳嗽,咳起来就停不下来的那种,好像随时快要断气一样。

章本硕都想叫六六赶快打急救电话,还好叶南天回过气来,又咳了几声,按着胸口慢慢停下来,胸上像开了个口,一吸气就有漏风的哈嗤声。

“我不想让小凡走。所以想求你一件事。”叶南天说。

“什么事?”章本硕问。

“跟外星人聊一聊,小凡还小,能不能再迟个几年,等他大一点再说。”叶南天说。

章本硕很为难,心理咨询这一行很多人不太了解,所以章本硕常常需要跟来访者解释自己的工作性质和范围,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是我想做也做不了的。

“叶先生,跟外星人聊天这件事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小章同志我明白,这件事确实不好办,不过你放心,外星人的科技高度发达,都可以自由在星系中穿梭,已经算是二级文明,语言沟通不是问题,甚至心灵沟通都不成问题。以你的专业,说服外星人应该很容易才是。”

章本硕很感谢叶南天对他的信任,正要说就算心灵沟通,起码也要找到外星人先,叶南天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叫:“糟了!”

章本硕也跟着跳起来,差点以为火星人降临地球,端着死线枪到处扫射,“怎么了?”

“小凡!小凡他——”叶南天看看墙上时钟,下午4点20。

章本硕听多了外星人的故事,不由自主接下去:“被外星人接走了?”

“幼儿园3点半就放学,忘记接了!”叶南天赶紧收拾资料准备走,还不忘跟章本硕约好下次找外星人聊天的时间。

章本硕还没同意,叶南天就噔噔噔跑出去,章本硕听那脚步声,想起刚才叶南天咳嗽的样子,总有点不太放心。

岁数这么大了,跑这么快,真没问题?

然后六六跑进来,“客户摔倒了,怎么办?”

……

半小时后,章本硕和六六看着叶南天被抬上救护车,李临陪在边上,叶南天把一张卡塞到章本硕手里,是张的接送卡,说对不起,小章同志,人老了,不争气,只能麻烦你去接一下小凡了。他在蒙学班,幼儿园2楼,上楼梯第二个教室就是,脸圆圆的,肚子也圆圆的那个。你一看到,就能认出来。我跟他老师打过电话了,说让你去接。麻烦了。

章本硕答应下来。等救护车开走,六六挽起章本硕的手,说:“一起去接吧。反正也快下班了。”

章本硕嗯了一声,和六六在路边等车。

他的心有点虚。

朱迪克跟他说了求完婚,就住进医院的事。

他也没细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照进度来看,他最近跟六六睡都睡了,是不是也该求婚了?

可是求婚的话,是不是太快?

不求婚的话,六六会不会不开心?

直到下了车,到了万代好幼儿园,章本硕都在想这个问题。

他都看了六六的本章说,没发现六六急着结婚的念头。

这很好,但本章说只是想法念头冒尖的一部分,没看到,不代表六六不想。

六六突然指着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姑娘说:“你看你看!好可爱啊!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在这里上幼儿园吧?这里离家又近,环境也不错。”

章本硕点点头。脑里亮起红灯。

好吧。她已经想到孩子了。怎么可能不要求婚?

两人刷卡进了幼儿园,幼儿园教学楼外面是个大操场,操场上一角排着整整齐齐的木马车队,还有一个女老师穿着格子短裙,扎着马尾,带一个班的孩子跳舞。边上一圈的家长拿出手机拍照。

六六看了一圈,很是满意,直接进教学楼园长办公室,商量入学资格的事,虽然连孩子都没生出来,不对,是连孩子都还没怀上。

章本硕本想去二楼找叶凡,却被操场角落一个小男孩吸引。

那小男孩盘腿坐在角落里,看着老师领操,同学们跳舞,眼神寂寥,额头几枚发丝汗湿了,贴着,乱糟糟的,随性中带着几分感慨和深沉。

脸圆圆、肚圆圆,手支在腿上的样子,好像刚忙完农活歇着的老汉。

那气质,像极了一个人。

他走过去,蹲下来问:“你是叶凡吗?”

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

“我叫章本硕,你爷爷叫我来接你。老师跟你说过了吧?”

叶凡点头,还是看着那帮同学跳舞。

“现在走,还是看完了再走?”章本硕顺着叶凡的视线看去,那女老师跳的虽是简单的儿童舞蹈,但动作到位,拍拍踩点,裙子翻飞,很是漂亮,确实吸人眼球。

叶凡没回答,反问章本硕:“叔叔,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跳舞啊。”

叶凡摇头,“不是。今天一共多来了15位爸爸,他们是来看王老师跳舞的。”

章本硕转头看向那群家长,果然,爸爸居多,个个拿出手机拍,拍的当然是孩子,只是角度选的很是微妙,都把领舞的女老师罩进去。

“唉,男人啊。多大都是一样。”叶凡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往外走去。

第六百五十九章 早熟

果然是爷爷带大的孩子,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伐都跟小老头似的。

章本硕跟上去,这时六六也出来,兴奋地说就跟孩子报这家幼儿园怎么样?一三五有牛排,二四六有披萨,还是自己做的!

叶凡停下来等章本硕,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经过,跟他打招呼:“叶凡,再见。”

叶凡挥了挥手,腼腆地笑。

章本硕哭笑不得,“你就因为有吃披萨选这家?”

“不止,离家近。咦?叶凡你找到啦?”六六看站在一旁的小孩,问章本硕。

章本硕说他就是,拉叶凡过来。

六六自来熟,揉叶凡的肉嘟嘟的小脸,说你怎么这么可爱,走,回家吧。

六六甩甩从叶南天那里拿来的钥匙,走在前面。

叶凡脸红红的,低头背着手跟章本硕走了一段,叹口气。

章本硕问他怎么了。

叶凡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问题。

章本硕问什么问题。

叶凡说是秘密。

章本硕不再问下去。

三个人到了家,就在章本硕家对面那幢楼,六六开了门,叶凡先进去,拿了拖鞋出来,给六六、章本硕穿上。

“对不起,还是冬天的拖鞋,夏天的拖鞋还没洗。”叶凡说。

六六摸摸叶凡的脑袋,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叶凡说吃饭。

六六说好!撸起袖子进了厨房,拿了三个碗放桌上。

章本硕问她想干啥?

叶凡说米在储藏室。菜都是爷爷买的,冰箱里只有两根萝卜。

六六说我知道一家卤肉饭超好吃,送餐又快,点过来尝尝。

六六掏出手机点外卖,章本硕白期待了,还以为六六最近一直想着孩子上幼儿园的事,母性大发,要亲自下厨烧饭。结果还是叫外卖。

外卖还要20分钟送到,叶凡用六六的手机跟爷爷通过视频电话后,六六问他平时在家里做什么。

叶凡说写作业,然后就去厨房烧水,水烧开了,又两只手捧着大水壶倒了两杯水,六六看那电热水壶都赶上叶凡脑袋那么大,赶忙过去,帮叶凡倒水,还说你想喝水跟我说嘛,我帮你倒。

叶凡说没事,有时爷爷身体不舒服,都是他烧开水给爷爷吃药的,他又蹲下来,在下面的抽屉格子里摸出一包茶叶,茶叶剪开一个口,用粉红夹子夹着,叶凡问你们喝茶吗?

六六点点头。

叶凡撒了点茶叶上去,说太烫了,我端不动,麻烦你们自己端吧。

六六说谢谢啦。你不是说要做作业吗?不用管我们,快去做作业吧。

本来答应了叶南天,过来照顾他孙子的,怎么好像反过来,是叶凡照顾自己似的。

叶凡说马上就好,又捧着热水壶走向门口,开了门,去敲隔壁邻居家的门。

敲了几下,门开了,一个大妈站门口,看是叶凡,问:“小凡,怎么了?”

“陈姐姐,热水壶还给你,谢谢了。”叶凡仰着头说,大妈接过水壶,笑着说:“不用这么急的。你爷爷呢?”

“爷爷有点事,叫了他协会的朋友过来,和我一起吃饭。陈姐姐,你刚理发是吗?”

“是啊。这你都看出来了?变化大吗?”大妈摸摸自己蓬松的头发,满是惊喜。

“不知道。”叶凡摇了摇头。

“是吗?不大?”大妈晃了晃脑袋,急得想照镜子。

“反正,挺好看的。”叶凡说。

“呦!瞧你这张嘴甜的。”大妈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叶凡又跟大妈寒暄了几句,大妈塞给叶凡两裤兜的零食,这才关上门。

叶凡回来,把零食掏出来,放进抽屉摆好,然后回到餐桌上,摊开作业本写作业。

六六全程都看下来,嘴巴一直没合拢过。

她仔细回想自己五岁的时候在干嘛。

好像不管做了什么,都没叶凡这么成熟吧?

而且有个问题她很想问,又看叶凡做作业这么认真,明明是幼儿园小班的涂颜色作业,做的却像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样,一笔一画,涂到边缘像贴到刀子上,生怕涂出界外。

“那个——你为什么叫那个大妈叫陈姐姐啊?”六六好不容易等到叶凡涂好画画本上的眼睛,抛出自己的疑问。

“女人最大的谎话是你说实话我就原谅你。所以在年龄问题上撒谎是每个成熟男人应该做的事,这是必要的社交礼节。”叶凡头也不抬,继续涂下一个眼睛,涂着涂着,没听到六六的声音,他抬头瞥了一眼,看六六的嘴巴还张着,补充道:“我爷爷说的。”

章本硕在看书架上的书,全是外星人的书和相关资料,还有很多漫画。

墙上有叶南天穿西装的大副照片,头衔是世界华人外星人研究联合会夏北分支机构常任理事,边上还有叶凡的画,画的全是外星人,各种各样的,飞碟、骑龙、宇宙战舰、甚至还有港漫风的肌肉主角对战全身鳞甲的外星人。

叶凡的画功一般,造型夸张,比例失调,但画面挺有想象力的。

看来也被叶南天的狂热外星人爱好熏陶出来。

六六被天才早熟儿童叶凡震惊,不再打扰他画画,转去书架上翻书,意外地翻到一本《鬼狐神怪外星人:论外星人死后变鬼的若干问题研究》,看得津津有味。

叶凡画好了画,又把画贴到墙上,就去书架上拿了一本漫画下来,慢慢看。

章本硕问他作业做好了吗?

叶凡说还没有,这是帮爷爷整理资料。

“什么资料?”章本硕看那漫画是《风云》,帝释天集齐七大高手斩龙取龙元那一集,一头恶龙自海中窜出,众高手各出绝招。

“《龙是外星人的飞行器》,爷爷最近正在写的一本书,需要插图,我参考一下。”叶凡一边看,一边在纸上画出线稿,一副研究学者的姿态。

这时六六的手机响了,是外卖打过来的,说外卖到了,章本硕去门口开门。

门开了,门口却空无一人。

章本硕往外张了张,楼梯口拐角处站着一个小个子,胸口衣服上写着“蜗牛快送”。

“外卖吗?”章本硕问。

小个子点点头,跑上楼梯,离章本硕几步远停下来,伸长了手,递外卖袋子过来,好像在递一个炸弹。

章本硕刚接过,小个子面对章本硕一步步往后退,好像一回头,章本硕就会给他一枪似的,“祝您用餐愉快,请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章本硕点点头,关上门。

小个子长出一口气,哼!只要我小心一点,再也不会被男人强抱。

第六百六十章 睡前故事

六六说的没错,卤肉饭好吃。

叶凡一直低头扒饭,六六问他好吃吗?

叶凡点头,拣饭桌上的米粒送嘴里吃掉。

六六问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叶凡说鸡蛋配白米粥就行了。

六六又问你平时一个人在家不会觉得无聊吗?

叶凡说还好。

六六问你喜欢去幼儿园吗?

叶凡正扒了一大口饭,嚼着,腮帮子都鼓起来,他看六六,六六看他。

叶凡咽下饭,说:“六六姐,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六六呆了下,说好,你吃吧。

叶凡继续努力扒饭。

章本硕想笑。

吃完饭,叶凡开始收拾桌子,六六制止住他,这个早熟小孩带给她太多挫折,收拾外卖这种活再让他做了,自己就尊严扫地了。

“我来吧。你去忙你自己的。”六六说。

叶凡点点头,然后坐着发呆。

“怎么了?作业做完了?”章本硕问。

“还没,差最后一个。”叶凡说。

“那为什么不做?”

“需要人配合。”

“配合什么?”

“指出我的缺点,让我改进。”

最后一个作业是个人表演,下个星期,幼儿园有文艺表演,每个小孩子都要上台表演,都要准备节目。

“所以你的节目是扮外星人了?”章本硕问。

“不。唱歌。”

“唱歌?”六六刚收拾好,插进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是,唱歌,儿童歌曲热门大串烧。”叶凡脸红起来,像纸浸了油。

六六就喜欢看叶凡的窘态,小老头,再怎么成熟,还是个孩子。

六六拉着章本硕坐下,鼓掌,叫好。

叶凡清清嗓子,开始唱。

“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曹操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葫芦娃、葫芦娃、一棵藤上七个瓜,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啦啦啦,辣辣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叶凡唱完,一屋子寂静,有鬼在,鬼都不闹了。

六六今天被叶凡惊了又惊,本以为阈值大大提升,很难被吓到,没想到还是栽在这魔性的旋律上。

她都懒得吐槽这串烧歌里好像有几首不是儿歌了。

章本硕问:“你爷爷帮你编的?”

叶凡说是,他跟爷爷合作一起。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叶凡忐忑地看向章本硕二人。

“有!”六六一咬牙,举手回答。

“哪里?”叶凡追问。

“唱好听点。”六六说。

……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晚上9点半了,叶凡看完《风云》斩龙一集,把书放回书架,说要睡觉了。

然后自己去卫生间里踩着小板凳洗漱、刷牙。

六六靠在章本硕身上,看着认真对着镜子刷牙的叶凡,不由感叹,“你说以后我们生的孩子会不会这么乖?”

章本硕看看六六,说:“像你的话,很难这么乖。”

六六拧章本硕一下,很不服气:“我很乖的好不好!”

啪哒啪哒,叶凡又走过来,站在章本硕二人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像是菜场挑西红柿的大妈。

“怎么了?”章本硕问。

“谁陪我睡?”叶凡问。

六六举手,又担心地问了句:“你晚上不会尿床吧?”

叶凡双手放到背后,淡淡道:“我三岁起就不打尿包了。”

六六崇拜地看着他,鼓掌,好棒!

然后章本硕躺沙发上,叶凡换上外星人图案的睡衣,爬到床上,盖好被子,六六陪他睡下,关了灯。

叶凡叹了口气,坐起来,两眼在黑暗中发光。

“睡不着吗?”六六问。

叶凡不说话。

六六也跟着坐起来,开了灯。

叶凡说:“我爷爷睡觉前都会给我讲个故事。”

“讲故事?”六六第一次觉得为难。

这跟做饭不一样。不会烧菜,还能叫外卖,不会讲故事,难道也能叫个人过来讲?

六六本来想叫章本硕过来的,他的职业就是陪人聊天,讲个睡前故事应该不是难事。

可是又想到以后自己生了孩子,反正也是要讲睡前故事的,为什么不趁现在练练呢?

“好的。你喜欢听什么故事?”六六问。

“外星人的故事,爷爷最擅长讲的。不过,我倒不是一定要听外星人,你讲你喜欢的就好。”叶凡说。

“鬼故事可以吗?”六六看看门外,小声说,怕被章本硕听到,说她给小孩讲睡前故事还讲鬼故事,不怕孩子做恶梦吗?

“可以。”叶凡躺下来,蒙上被子,只露出眼睛。

六六想起以前上大学时,朋友形容自己讲鬼故事的威力,人多的时候听一时爽,回家独睡像睡火葬场。

真的要对一个孩子这么残忍吗?就算他这么早熟,可万一吓到做梦尿床,连累的不还是自己?

还是讲个低幼版的阉割无恐怖鬼故事吧。

“大年夜,寒冷的街道上,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走到一个墙角,抱成一团,寒风还是吹得她发抖,她忍不住点燃一根火柴——”

六六看叶凡,叶凡眼睛睁着,被子也拉下来一点,听得认真。

六六继续讲:“她点了一根火柴取暖,呼——一个年轻高大英俊的总裁走出来,吹灭火柴,冷冷地看着她,那眸子里全是寒澈入骨的冰意。小女孩倔强地抬头瞪回去,先生,你买火柴吗?总裁摇头,你傻逼啊,现在谁还用火柴?都用打火机了。”

“六六姐。”

“嗯?”

“能不讲脏话吗?我是小孩子。”

“哦,对不起,对不起。”六六飞快地回顾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更加和谐,“总裁摇头,你傻逼啊,现在谁还用火柴?都用打火——哔——了。”

六六自主消音,叶凡呆了下,他对脏话了解得不多,好像脏话更多了,又好像少了,算了,听下去吧。

见叶凡不再抗议,六六继续讲。

“小女孩不理总裁,她很冷,又点燃第二根火柴,总裁一把夺过火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他看向小女孩,眼底一片冰冷,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像周围的温度骤降不少。”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燃起点点星辉,嘴角勾起狡黠笑意,脸上却是一片淡漠疏离,这种巨大的反差,营造出一种致命的勾人魔力,她又点燃了第三根火柴。”

“总裁脸色阴沉,邪魅一笑,挑起她的下巴,呼,好险,差点就在脖子以下了,小女孩沉醉,羞赧。总裁身上有股逼人的热气,总裁对她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啊!”

“小女孩刚羞赧完,又倔强起来,瞪回去,转身,朝前方扔出点燃的火柴,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叫道:我偏要玩火!怎么了!”

“总裁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拧向自己,大骂道:这里是加油站!叫你不要玩火啊啊啊啊!”

第六百六十二章 穆姓姐妹

章本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很多人咨询过他这个问题,但5岁的孩子还是头一个。

会不会太早了点?

叶凡从被窝里出来,穿着睡衣,去客厅跟章本硕咨询。

叶凡语重心长,眉头紧皱,但终究是太年轻了,额头光滑,用上大便的力都挤不出一丝皱纹。

叶凡说:“据2018的全国统计年鉴数据,未婚人口总数为215亿,离婚人数2300万,单身人口已经达到24亿。单身问题已经和空巢老人并列,成为人口性别失衡下的两大结构性难题。到2025年,可能要有3700万的单身汉,那时我也11岁了,差不多要早恋了,一想到以后要跟3700万的男人竞争,我就很紧张。章老师,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在这么激烈的竞争中娶到老婆,像六六姐那样的,当然要是会烧菜就更好,以后结婚了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

章本硕本来还在认真听叶凡,不管几岁,一旦进入咨询状态,他就把对方当成来访者来看。

抛开年纪的问题,叶凡的忧虑也不是完全没有来由,而是切实的社会现实。

只是听到“以后结婚了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这句,章本硕竟也有几秒钟的恍神,对啊,六六不会烧菜,最拿手的就是煮方便面,勺子捞西瓜,外卖叫披萨这三道主菜,辅以小零食,饭后甜点等等,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比六六多个番茄炒蛋,还是炒糊的那种,以后结婚了,总不可能天天吃外卖吧?

章本硕把六六的事先放到一边,专心解决叶凡的问题。

他扫了叶凡几眼,捏捏他的小脸蛋,说:“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吧?”

叶凡吃了一惊,本能地想否定,对上章本硕的眼,又低下头,说是。

“今天放学跟你打招呼的那个小女孩?”章本硕问。

“不是。”叶凡摇头。

不是?

章本硕第一次给5岁的孩子恋爱咨询,还是挺新奇的,就像大学教授做小学数学题,合道大能痛扁筑基期修士一样,不说见微知著,洞若观火,也不致于像现在这样一头雾水。

“那女生叫穆二晶。我喜欢她姐姐,她姐姐也在万代好幼儿园,大班。”叶凡说。

章本硕尿了,现在的10后这么牛的吗?早恋就早恋,还姐弟恋?

“穆二晶?那她姐姐叫穆大晶了?”章本硕问。

“不,穆二晶本来叫穆晶晶的,但是她嫌自己的姓笔画就够多了,还要写两遍晶,就叫她妈妈把自己名字改了,改成二晶。”叶凡解释。

“哦,那穆二晶姐姐就叫穆晶了,对不对?”章本硕跟叶凡聊久了,渐渐抓到上幼儿园小班年轻人的思路。

“对,她姐姐本来叫穆晶的,不过后来嫌自己的姓笔画本来就太多了,就把名字改了。”

章本硕脑子有点乱,差点以为墙上的外星人施展时光穿越技能,让他穿越到几秒钟前,这话好像说过一遍。

“改成什么?”

“穆三日。”

章本硕呆滞状态无法解除。

叶凡继续说:“老师还夸她名字改得好。”

章本硕点头,终于在最后一刻跟上叶凡的思路:“是啊,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三日三日,一日三省。”

叶凡瞅了章本硕一眼,“老师说十月三日是他生日。”

“哦。还是说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吧。穆晶晶?不,穆日日?”

“穆三日。”

“对,穆三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去穆——穆二晶家里玩,看到她姐姐,一见钟情吗?”章本硕是真的很好奇,辛辛苦苦在脑子里理顺了穆家姐妹的名字,就问叶凡,好像知道5岁的小朋友对感情、恋爱是什么态度。

叶凡说你等一下,我去喝口水。

章本硕等他。

叶凡走到厨房,踮着脚拿了个东西,倒了水,拧上盖子,又走回来,坐下,手里拿个奶瓶,躺在沙发上,咬着喝。

章本硕看他,眼神很难不复杂。这个十秒前讲睡前故事,哄睡六六,又出来向他咨询感情问题的早熟boy,现在翘着一只脚,倒在沙发上喝奶瓶里的水,好吧,你还不如直接倒奶粉呢!这样我还好接受一点。

“哦。不要误会。这样夜里喝水不会倒出来,人躺着都能喝,也方便。个人习惯而已。我三岁的时候就戒奶了。”

切,戒奶说的跟戒烟戒酒一样。

章本硕等叶凡喝好水,润够了嗓子,叶凡开始说他跟穆三日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去年冬天,爷爷带我去万代好幼儿园考察,和园长谈话后,又和老师聊过,如果爷爷觉得合适,我也不反对的话,就选在万代好幼儿园上学。毕竟爷爷年纪大了,这里离家近,方便他接送。爷爷和王老师聊得很开心。王老师你知道的,就今天领操跳舞的那个女老师。我说过,男人多大都是一样。虽然没有精确计算过,但爷爷和王老师的聊天时间比和园长的还要长。当然,我不是说爷爷对王老师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穆三日、穆三日。”章本硕按住叶凡的奶瓶,提醒他讲重点。

叶凡说:“爷爷在聊天,我站在幼儿园大厅里,无所事事。那天很冷,爷爷还给我围了个围巾,围巾很厚,爷爷系得又很紧,我曾经怀疑他是不是想勒死我,总之,我很热,脸被闷得通红,整个人穿得像个小熊,只有脸蛋露出来。我很想一个人跑出去,在冷风中凉快凉快。然后两个女孩子进来了。”

“一高一矮。她俩在大厅里跑着玩,尖叫得像是四五岁的女生。最后,那个高个女生停下来,绕着我转。她在看我。我很紧张。进幼儿园之前,我曾做过一些功课。有关幼儿园霸凌事件,看了整整一套的《机器猫》,里面有关胖虎欺负大雄的片段更是反复钻研,最后看完了,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没有机器猫。”

“嗯,继续。”

“总之,我害怕。女生发育的比男生早,她要是霸凌我,我该怎么做?尖叫吗?那会不会太没面子。当然,在大人眼里,一个5岁孩子讲面子是件可笑的事。但一点都不好笑,我要是不讲面子,为什么早早的三岁就不打尿包睡觉?顺便把奶戒了?”

章本硕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又拍奶瓶,提醒叶凡不要咬奶嘴了,赶快切入重点。

“最后,那高个女孩站在我身前,盯着我看,突然伸出手,揉我的脸蛋,一边揉,一边说:小弟弟,你好可爱啊!”

叶凡说完,久久不语,只是用牙齿咬奶嘴。

“你就这么爱上她了?”章本硕问,这才明白之前去接叶凡时,六六揉叶凡脸蛋,叶凡叹气是为什么了,原来是想到了穆三日。

“不。是她先撩我的!”叶凡放下奶瓶,眼中满是怒气,奶凶奶凶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六十三章 请假

“她撩我也就算了,撩完就不管,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她是大班,我是小班,每次只有跳操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她有时也会跟我打招呼,却再没揉过我的脸,说我可爱。”叶凡说完,又问章本硕:“大叔,你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撩完就跑,吊着你不放?”

章本硕觉得叶凡的问题可能比他爷爷还要棘手。

章本硕看看叶凡身边的奶瓶,说:“你现在想这么深,会不会太早?”

叶凡摇头:“不早了。很可能还晚了。”

“为什么?”

“最近刚来了个转校生,叫江插曲。男生,长得又高又帅,据穆二晶说,江插曲正在追她姐,两个人午睡的时候都是手拉着手。”叶凡攥着奶瓶,说得咬牙切齿。

“所以你想干吗?”

“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个人节目,要在幼儿园公演时表演给穆三日看。据我所知,那江插曲除了高、帅外,也就长得比较白算是优点,没有突出的个人才艺。”

“那你还担心什么?”

“唉,就算是大班的女生也是肤浅的。男生又高又帅又白已经是所有优点,有没才艺不是重点。我的希望很渺茫。”

“所以你才唱给我们听,想让我们帮你提高一下?”

“对。不过没希望了。”

叶凡垂头丧气,唱完后,六六给出的评价是唱好听点,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唱歌呢?”章本硕问。

“不唱歌能表演什么呢?我跳舞更差。”叶凡看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讲故事啊。我觉得你讲故事应该不错。”章本硕说。

叶凡习惯性地摇摇头,拿起奶瓶往自己嘴里怼,往后倒在沙发上。

他突然很想喝醉,就跟以前喝错了奶粉,把爷爷的老年人补钙奶粉当成婴儿奶粉喝一样,醉奶。

“你爷爷睡前都会跟你讲什么故事?”章本硕问。

“外星人,各种各样的外星人故事。”叶凡机械地回应。

“那就讲外星人的故事。”章本硕说。

“大家会喜欢听吗?”叶凡很怀疑。

“至少你能讲好啊。”

叶凡捧着奶瓶沉思,过了好久,吸出嗤嗤的气声,水喝光了,才惊醒过来,说:“叔叔,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试一下。”

叶凡把奶瓶放回桌上,走回卧室,章本硕叫住他,叶凡回头。

章本硕犹豫了一下,说:“以后别叫我叔叔好吗?”

“哥哥?”

“叫章老师吧。”

“好。”

章本硕睡在客厅,拿了本《风云》漫画,不知觉间看醉进去,看了个通宵。

第二天,六六起来,照例叫了早饭外卖,送叶凡去幼儿园,然后就和章本硕去上班。

李临到了公司,说叶南天的病也好了,说是老毛病,回家吃药就好。

总算是回家了,你们是不知道在医院里呆着,那是有多热闹。

先是隔壁两床的人吵起来,说别念经了,影响我们兄弟姐妹唱圣歌。

还有人说别唱圣歌了,影响我们师傅敲木鱼。

李临本想去劝架的,叶南天先起来走过去,大声劝架:“不要吵,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和平和爱才来到这个地球上的。”

吵架的人羞愧起来,想想也是,敲木鱼的唱圣歌的正要合奏一曲《相亲相爱一家人》,共述生命大圆满。

叶南天又说了:“大家的靠山都是外星人,信这个信那个,都是信一家,来,请看我写的《龙是外星人的飞行器》手稿,只写了前三章,后两章还没写完,提提意见。”

然后那两床的人不吵了,联合起来吵叶南天。

叶南天来者不拒,对,是外星人,对,也是外星人,对,全是外星人。请听我解释……

还好医生说没大病,说叶南天可以出院了,否则一直吵下去,只怕吵出天地异象,外星人降临地球,外星科技大战上古神话。

李临兀自后怕,想起那日病房里的场面,脖子就一阵湿凉。

章本硕安慰了李临一阵,李临还不肯走,赖在章本硕办公室里,东转转,西转转。

章本硕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李临掏出一张体检证明,指着一项体检数据,说自己肾功能尿素氮19,偏离正常值,肾不太好。

“好。那就请假休息几天。这事你跟六六说就行了,不用特意找我。”章本硕说。

“不,就要找你。那个,其实也不用休假,就是想让你跟吴丽说一声。”李临很是扭捏。

“为什么?”章本硕觉察出不对劲,看李临。

李临双手空拧湿毛巾似的,拧了半天,长叹一声,向章本硕道出实情。

人不风流枉少年,李临男和吴丽女干情酣热,不,两情相悦了一段时间,朝朝飞行棋,夜夜针灸。

李临本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下去,直到精溢求精,更上一层楼为止,没想到身体衰老比想象的要快。

一天早上起来,他挪开吴丽的胳膊,起来时腰酸背痛,竟然差点闪到腰,回头再看吴丽时,出奇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要是以前,下飞行棋,小飞机开回飞机场,一架、两架、三架四架飞上天,针灸,一针、两针、三针四针连成线……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看着吴丽沉睡的脸庞,李临四大皆空,四小也空,空的不能再空,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惊醒吴丽!

然后他轻轻的下床,赶到公司,正好碰上叶南天摔倒,就陪他一起去了医院,顺带给自己做了个检查。

“本子!刚开始我真的是很喜欢下棋,抛骰子抛到个6,就开心的不行,还能再来一次,双击666,现在我一点都不想了,只想抛到1,不,最好骰子碎了,一个点都没有。我真的好累啊!”李临捂着腰坐下来,向章本硕哭诉。

“你直接跟吴丽说你累不就行了吗?”章本硕问。

他虽然没李临这么夸张,不过睡都睡过了,也算有过体验,有这么累吗?

“不行!男人不能说累!”李临坚定起来,一张脸都绷出棱角,然后马上垮下来,说:“但可以病倒。所以拜托你了,传句话,让我休养几天,等我恢复九成、不,七成功力,我再找她大战三百回合!”

章本硕看着李临捂着腰走开,不禁好笑。

然后又一个人进来。

是吴丽。

“什么事?”章本硕问。

“高考终于结束,我的内心和身体都感到一种空虚感,渴望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我打算去放纵,现在却只想安静呆在家里,放空自己,当快感过于廉价,这种快感便很难维持,唯有片刻的安宁与孤寂才能唤醒我身体里的灵性……”

“要请假是吧?”章本硕说。

“是的。”

“准了。”

“谢谢老板!”吴丽空虚不在,全是满足。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六十四章 讲故事

吴丽办公室,吴丽正在收拾东西。

六六问她:“至于吗?受不了?要请假?这是有多累?”

六六睡过,感觉挺好啊。

吴丽摇头,满是过来人的沧桑与无奈。

“你还年轻,不懂。”

“你好像只比我大一岁?”

“年龄不是一切,经历才是。你睡了多少次?我下棋下了多少次?”

六六掰着指头数,不过几十次,确实比不过。

“所以,趁你现在还能放纵,好好珍惜吧。”吴丽意味深长地说。

六六还是不太明白,“直说你累不就行了吗?硬撑着,两个人的体验都不太好吧?”

“说了你还年轻,不懂。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女人不能说累。”

六六若有所思。

直到下班后,她跟章本硕回家,还在想吴丽的话。

吴丽说的她大部分都听不懂,不过有句话倒是听进去了。

“趁你现在还能放纵,好好珍惜吧。”

想到陪叶凡说睡前故事,结果自己睡着了以后,一个念头蹦出来。

“是啊,要放纵啊。趁现在还有时间。”

想想以后结了婚,生了宝宝,要给孩子准备早餐,送他去幼儿园,回来后还要烧饭、洗衣服、陪孩子做家庭作业,最后还要讲睡前故事,自己还要硬挺着不先睡着。

一大堆的事,哪能像现在这么洒脱、这么无牵无挂。

想睡就睡,想睡几次就睡几次,想跟谁睡——

哦,那倒不至于。

总之——

六六从卫生间出来,换好了睡衣,两眼放光,看着正在整理客厅,挪动桌椅的章本硕,脑里所有念头想法熔成三个大字跳出来,嗡然有声,其韵悠长,宛若烛烬分夜,钟鸣欲曙。

放纵啊!

章本硕把桌椅都挪到一边,腾出客厅一大片空地后,一回头,六六站在他身后,头发湿湿的,眼里也有光。

他心一跳,想起今天李临捂腰的样子,身子骨有点虚。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可不太确定六六能做到什么程度。万一很疯狂呢?

“怎么了?”章本硕问。

六六一句话没说,跑回卫生间,然后又跑出来,举着一个大锤。

就是很早很早以前砸墙的大锤。

章本硕吓了一跳,六六到底想干什么!

他本以为对六六足够了解,睡够了,想玩些新花样,追求刺激,这对年轻情侣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原本的想法是皮鞭顶到了,六六的性格足够疯狂,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鬼身上,在睡觉这件事上,并不会有多么疯狂的想法。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六六。

她居然直接跳过了皮鞭,用上了锤子?

玩锤子会不会太沉了些?

章本硕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六六好好沟通一下。

开发新玩法是很正常的。人类这种高级动物在这方面特别有创造力,一定程度的创新也有助于感情的培养。

只是也要量力而行,锤子太过了吧?

飞行棋、针灸之类的不是挺好吗?

实在不行,象棋也行啊。

我象棋下得可好了,教你很快就上手,我们大战一晚上,看谁先投降告饶,把“士”倒过来写。

象棋可简单了,只要炮打得好就行。

章本硕话都想好了,正要说,六六把锤子扔过来,章本硕赶忙接住。

六六指着客厅的大白墙说:“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那就开始吧。”

章本硕愣住了,抱着锤子问:“哪里一样?”

六六说:“砸墙啊。要不你挪桌子干吗?”

“砸墙?”

六六说了自己的想法。你看,我俩睡都睡了,孩子虽然没怀上,但幼儿园都找好了,结婚不过是个仪式,走过场就行,两家早就是一家了,这堵墙有存在的意义吗?不是让你全砸了,就跟以前一样,砸个洞,但是要大一点,砸出个门就行了。

这样以后我来找你也方便。

“对了,你不是砸墙,挪桌子干吗?”六六问。

这时门响了。

章本硕放下锤子去开门,门口站着叶南天和叶凡。

“章老师好。”叶凡仰着头叫了声。

叶南天说:“谢谢你啦,小章同志。正好我这里有点事,走不开。”

叶南天说完就走了。

章本硕带着叶凡进来,说叶凡要表演外星人的舞台剧,不唱歌了,时间紧张,找自己帮他一起排练。

六六点头,招呼叶凡坐下,问他想吃点什么,姐姐什么都不会做,但什么都可以叫外卖。

见过有人这么反面宣传自己的厨艺吗?

章本硕真的开始担忧自己的婚后生活了,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人练一下厨艺。

叶凡说不用了,时间紧张。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小包,先掏出一个装满水的奶瓶,然后是厚厚的一叠纸,上面都是画。

“章老师,我虽然认识很多字,但写的话有点困难,我就画出来了,这是我写的故事,你看行不行。”

章本硕坐下来,听叶凡一张张讲过来。

这回好了,六六砸不了墙,只能接过章本硕手中的锤子,放到一边,然后拿起手机,准备一展自己高超的叫外卖技巧。

叶凡很快就讲完了故事。

故事很简单。是个剧中剧的故事。

一个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名叫叶凡,为了向喜欢的大班女孩子穆三日表达爱意,毅然上台表演舞台剧,然而,在一切准备妥当,就要上台时,他尿急了。

还有十分钟时间,他赶紧去厕所。

然后在厕所碰到了穆三日的妹妹穆二晶。

章本硕在这时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男厕所会碰到穆二晶呢?要不要强调一下是在厕所门口碰到的,这样更合理?

叶凡说:“章老师,幼儿园厕所没有分男女的。”

章本硕:“哦,继续。”

在厕所碰到了穆二晶,他尿急,让穆二晶让开,穆二晶拉住他,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叶凡尿又不急了,他问:“什么时候?”

穆二晶说:“我听子豪说你三岁就不打尿包了,那时觉得你好成熟,比小班其他不懂事的小男生强多了。那时我就喜欢你了。”

叶凡骄傲:“不止这个,我三岁就戒奶了呢。”

穆二晶哇,两眼里全是星星,说:“我在院子里水池边上等你,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赶快过来哦。”

然后穆二晶跑走了。

留下叶凡站在原地发呆。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叶凡想。

图画上,叶凡身体里长出两个小人,一个头上写着“去”,一个头上写着“不去”。

“暂停一下。”章本硕打手势问,“为什么要去?你不是就要上台表演了吗?你不是一直喜欢穆三日吗?”

叶凡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章本硕:“对啊,我是喜欢穆三日。可没说我不喜欢穆二晶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三个太阳

“而且这是剧本。”叶凡指着一副画说。

章本硕这才醒悟过来,都怪之前叶凡说话的口气太过认真,他这个岁数的孩子常常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就算是想象,也把它当成真的来看,所以说出来的故事格外有感染力。

叶凡继续说:“然后我就开始纠结,到底是去表演,还是去水池边见穆二晶。”

叶凡顿了一下,翻下一页,“我决定了,去见穆二晶。”

“这叫纠结?”章本硕问。

叶凡说:“哦,我解释一下,章老师,现在要是给你一根棒棒糖,很甜很大,一口咬不下,要分成很多口舔的那种,你会要的,对吧?那要是再加一条承诺,说让你把作业做完,就给你一百根棒棒糖,注意,是承诺,那你会选哪种?”

“一根棒棒糖。”

“对啦。穆二晶就是马上可以吃的一根棒棒糖,穆三日是承诺可能会给的一百根棒棒糖,傻子都知道选哪个。就算表演成功,我也不一定会让穆三日喜欢我,所以,我选穆二晶。”

章本硕看叶凡的眼神很复杂,这剧本要不是叶南天写的,或是指导叶凡完成,他都怀疑叶凡是不是穿越回来的。

“然后我走出去,往院子走,走到一半,发现我尿急,很急,刚才本来是要去上厕所的,结果忘了。这里是院子的背面,放着阿姨们的电动车,还有些上课时用的小道具,平时没人过来。我看了一圈,脱裤子贴着墙准备尿,一个男人过来,问我小朋友,请问幼儿园表演在哪举行?”

“我裤子脱到一半,很不爽,你知道的,我5岁了,要不是急着去见穆二晶,也不会在公众场合小便,但是没办法。既然被人发现了,我只好提起裤子,指了指外面,男人说谢谢,却不走开,站在原地发呆。”

“我也不好意思问他为什么不走,他不走只能我走,我憋着尿去找穆二晶,快到水池了。我又停下来。”

“为什么?”章本硕问。

“地上躺着一个人。”

“然后呢?”章本硕越发摸不清叶凡的思路。

“然后我跨过他,继续往前走,那人却一把抓住我的脚,喊救命。我不理他,甩开他的手,往水池方向跑。穆二晶不是个有耐性的孩子,等不到我,她随时都可能会走。”

“我到了水池边,水池正在喷水,我看了好想尿尿。但是没看见穆二晶,水声中,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原来是穆二晶在二楼,站在窗户边冲我招手。不是说好了水池边上见吗?为什么又到二楼去了?我又往楼里走,路上一个男人拉住我。叫我别上楼。我说大叔你谁啊?看了他一眼,发现就是刚才撒尿时问路的男人。”

章本硕听到这里,打断叶凡,“你这个剧的主题是讲外星人的,对吧?外星人呢?太晚出来会不会不太好?观众都要走光啦。”

叶凡看了章本硕一眼,摇头叹气:“章老师,你已经够成熟了,要知道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原因,需要铺垫的。外星人怎么来的?这需要一个理由。外星人跟外星人也是不一样的。就像外国人也分成很多种一样。”

章本硕受教,示意叶凡继续讲下去。

“那个男人拉住我,劝我不要上楼。我说为什么。男人说他来自一千万光年外的一颗类地行星,有三个太阳,没有黑夜,只有白天。”

“我说你们只有白天,跟我不要上楼有什么关系?我继续往楼上走,男人挡住我,身子在发抖,像在太阳下融化的冰淇淋。”

“男人说:有关系。我们的太阳历861472年,三个太阳相继熄灭,天空一片黑暗过后,无数人仰望黑色的天,看到点点亮光燃起,无数光点布满苍穹,全球一半的人口疯了,另一半在极端的恐惧下厮杀。少数智者从典籍中翻出黑天光点的来历,这些密密麻麻的光点叫做星星。为了消灭星空,重新点燃三个太阳,我们星球上的智者联合起来,挑选出一批资质绝佳的少年,造出宇宙飞船——”

章本硕为了加快进度,插话:“然后飞到地球,找到你,对吧?”

叶凡摇头:“不,造出宇宙飞船,带着这批少年飞到亚德特拉星去,向亚德特拉星人学习瞬间移动,最后只有两个人学会,一个是孙悟空,一个就是我。”

章本硕想起在叶凡家书架上看到的《七龙珠》漫画,说不出话。

叶凡说:“孙悟空用瞬间移动移回地球,说要去杀掉弗利萨,我则用瞬间移动来到你身边——不让我尿尿?我很不满,打断那个男人的胡言乱语,我才5岁,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太深奥了。男人说不是,根据我族智者的预言,你绝不能上二楼,去见穆二晶。”

“为什么?”章本硕问。

叶凡说:“因为你见了穆二晶,穆二晶就会和你约会,下了课,两人轮流去荡秋千,老师发水果,两个人交换着吃,午睡的时候,还硬要手拉着手一起睡。你们读完幼儿园,上小学、初中、大学,都会在一起。”

“还有高中。”章本硕补充道。

叶凡不为所动,他知道大学已经很了不起了,细节而已,不用在意。

“然后呢?我问那个外星人,外星人说这样你就不能和穆三日在一起了啊!我说不能和穆三日在一起。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外星人说关系可大了,智者预言我族的太阳神火要由一个叫穆三日的地球女孩点燃。对啊!那你去找穆三日啊!我说。外星人说不行。穆三日能点燃太阳神火,可她不会瞬间移动啊!所以为了能让穆三日及时赶到我族星球,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现在绝对不能上二楼去,乖,去表演吧。”

“我不听,我很气,你们星球没太阳了关我什么事?而且我也不会瞬间移动啊!我继续往楼上走,外星人双指在自己额头一点,唰地消失。我叫了声好酷,继续往上走,到了楼梯口,我走不动了。”

“又怎么了?”章本硕听到这里,快要听不动了。

他突然明白上次六六是怎么睡着的,还睡得那么死,真不能怪她。

被一个醉心外星人研究的爷爷带大的叶凡,单从想象力上来说,绝对是碾压同龄人的存在。

“地上躺着一个人,抓住我的脚,喊救命。就是刚才在外面抓我脚的那个人。我说你也外星人?他说对啊,我赛亚人,孙悟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六十六章 瞬间移动

章本硕捂头,明明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零敲碎打的狂想故事,居然让叶凡圆了回去,还紧扣主题:外星人。

对地球人而言,孙悟空还真是外星人!

六六在边上听着眼皮直打架,要不是惦记着刚点的外卖,等会就到了,恐怕早就回去睡觉了。

叶凡说:“孙悟空?我不信。变成超级赛亚人给我看看。那男人躺在地上,一手抓住胸口,脸部扭曲,说变不了了。快。救我!我一呆,说你生病了?所以变不了超级赛亚人?孙悟空说那倒不是,就是头发长了,不好理发,现在理发老贵了,爷爷上次出去剃个头花了60块钱,心疼了一天。我说那你喊救命干吗?孙悟空说他回地球不是为了打倒弗利萨吗?弗利萨没打倒,结果人造人先出来了,他心脏病发,上次特兰克斯给的特效药又被悟天当糖果吃了,所以赶快瞬间移动过来,就是为了——”

“我又没有药。孙悟空说你没有,但穆三日有。你和她在一起后,会瞬间移动去uon6星,那颗星球上的人经过恐怖星夜的震惊,全球一半的人口有心悸、心绞痛的症状,连带着心脏病特效药的研发经费连续一百年两位数增长,限购限售摇号都止不住,在治疗心脏病方面,uon6星特效药就是无上圣药。你一定不要去二楼,赶快回去表演,这样你才能和穆三日在一起,然后去uon6星球,拯救他们的星球,拯救他们的制药行业,再帮我代购两瓶心脏病特效药,对,药的名字就叫心脏病特效药。这样我就活下来了。我活下来,地球也不会被各种外星人打爆。快,快去。”

章本硕的脑袋快被叶凡的脑洞撑爆。瞎扯就算了,还能扯回来,服了你!

“完了吗?”章本硕有点绝望。

“快了。”叶凡拿着奶瓶喝了口水,想了会儿,说:“我说可我不会瞬间移动啊!孙悟空说我教你。他两根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我——”

“学会了?”章本硕问。

“我尿了。也学会瞬间移动了。”叶凡说。

章本硕不明白设置这个情节的必要性,不能先学会瞬间移动,再尿吗?

他问叶凡,叶凡说不要急,后面会有解释。

“孙悟空看我尿了裤子,问我明白了吗?瞬间移动的真谛就像你憋尿憋了很久很久,脑子里想的全是厕所,想要瞬间移动到厕所,痛痛快快释放的尿意。把握住那澎湃汹涌的尿意,你就掌握了瞬间移动的能力。”

“然后我最后看了一眼二楼穆二晶的方向,毅然施展瞬间移动,转移到院子里的舞台上,我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uon6的外星人,和孙悟空都不见了,但是证据还有,就是我的湿裤子。我跟台下的穆三日说,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点燃uon6星球的三个太阳。”

叶凡说完,看着章本硕,期待他的回应。

章本硕沉默,六六手机突然震动,六六惊醒,“太好啦!”

“是吗?”叶凡开心。

“外卖到了!”六六跑到门口,开了门。

叶凡很失望。果然,还不够浪漫是吗?爱情对于一个5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太过奢侈了吗?

六六接过外卖,说了谢谢,关上门,回到桌子前,打开袋子,是热乎乎刚出炉的披萨,她招呼叶凡、章本硕先吃,说了这么久也累了。

叶凡两手接过披萨,说谢谢姐姐后,咬一口披萨,喝一口奶瓶。

然后门又响了。

六六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打扮得很时尚,还带着顶宽边大圆帽,好像刚从海边吹风回来。

她问:“我儿子呢?”

六六脑中瞬间飞过无数画面,私生子,出轨,婚外情,不可原谅,红衣女鬼,头七,复仇、负心汉,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生儿子……

“妈?”叶凡转过头来,叫出声。

波,六六脑内的泡泡一串炸响,瞬间戳破。

“叶凡妈妈?”六六问。

她只知道叶凡有个爷爷,却从来没看见他妈妈。

叶凡妈妈进来,说她一直在外工作,这次来看叶凡,说完就带叶凡走了。

走之前,章本硕还特意打个电话给叶南天确认,叶南天说没错,是他叫叶凡妈妈过来接他的。

叶凡似乎和妈妈太久没见,有些生,妈妈拉着他的手,他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请章本硕再看看他的剧本,提些意见,接着就跟妈妈走了。

出了门,还能听见他妈妈气呼呼地说:“怎么吃披萨?多不营养?”

六六不服气了,吃披萨就不营养了?你倒说说什么东西营养?

可能是之前叶凡妈妈那句:“我儿子呢?”给六六太多幻想,潜意识地把她看成敌人,六六对叶凡妈妈的印象很不好。

章本硕还在看叶凡画的画。

一张张看过来,对比刚才叶凡口述的剧情,还觉得头痛。

不好改啊。

精彩是精彩,但更像一个人无所事事,消遣时间编织的梦,梦固然精细,每根线都能找到源头,但几根几根地交缠在一起,却显得太过复杂,无序。

不适合表演,更不适合给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家长表演。

怎么改呢?

倒不如改成叶凡大战外星人,保护地球还方便点。

章本硕翻到最后一张画。

画上是一个大圆盘飞碟,投出一束光柱,在地上刻出“uon6”,o的左上角照例有个小撇尾巴。

这副画叶凡还没来得及说,他不是说去uon6星球是靠瞬间移动吗?怎么又有飞碟来接他?

章本硕把画倒过来看,发了会呆。六六已经把披萨消灭了一大半,然后跟他说,记着明天把墙砸了,就啪达啪达地去房间里睡了。

章本硕又去看大白墙,砸了补,补了又砸,早知当初就不用补了。

不过砸墙开门的事可不是抡锤子就行,还要找个靠谱的师傅才行。

第二天,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和李临讨论叶南天的案例。

“这个案子有什么难处吗?”李临问。他本以为章本硕难得主动找他讨论案子,应该会是个棘手的活,可这个案子不说简单,但也没那么复杂。

“不是难,而是——”章本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你该不会代入太深,也以为有外星人吧?”李临笑起来,吴丽休假,让他有了几天休养生息的时间,呆在公司可爽了,心情也好起来。

“为什么不能真有外星人呢?”章本硕问。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六十七章 刚常墙面

“啊?”李临还以为自己最近体力透支,耳鸣幻听。

“就跟痛感测定一样,一切以患者的描述为准,即便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只是微不足道的痛苦,只要患者觉得痛,那就是痛。叶南天的外星人也是一样。如果这个外星人是真的呢?你会怎么做?”

“真的?”李临想了想,“叫他把外星人拉出来看看?”

李临说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章本硕在心理咨询上比他有经验,照理说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

从学术角度上来说,大胆假设可以理解。可在实际咨询操作上,做出真有外星人这个假设,你打算怎么操作呢?跟着来访者一起找外星人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找不到,怎么办?找到了——

呸!怎么可能找得到。

“本子,非理性信念的存在是个相当普遍的事,人们为了理解世界,总会坚持不懈地在信息洪流中寻找结构和意义,试图用一种模式去解释外部世界。外星人狂热也是一种典型例子。你确定要假设外星人为真,给来访者做咨询?万一更相信了,怎么办?”

“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还没完全想好。”章本硕说,他想到叶凡画的那副飞碟的画,上面的uon6,还有叶南天的id“uon6”,这是单纯的凑巧,还是外星人造访后留下的痕迹。

李临又跟章本硕聊了一会儿,章本硕问他有没有开墙的师傅认识,家里要在墙上开扇门。

“开门?好端端的,开什么门?”李临随口问了句,没指望章本硕回答,翻了下手机,给章本硕一个人的聊系方式,说是以前搞工程的,最近转化业务方向,专攻私人家庭装修,手艺挺好的。

章本硕看了那人的名片:刚常墙面装饰,墙面刚裂怎么办?墙面渗水怎么办?墙面异响夜里老是喊痛怎么办?请找刚常墙面装饰!墙面不洁,一旦发现,及早治疗,刚常,您专业的选择。

下午回家后,章本硕在门口等到了两个人。

一个中年人,一个年青人,带了工具,镐子、电钻拿手里。

章本硕和他们打过招呼,中年人叫常哥,年青人叫小刚。

“常哥,就在这里开扇门,不用设门板,也不用加门框。”章本硕说。

常哥敲敲客厅的大白墙,来回看了几下,说:“那不就是在墙上开个洞?”

“对,弄漂亮点,刚好够一人过就行了。”章本硕说,这些都是六六的要求,他也只是转述而已。

常哥说明白了,拿出粉笔在墙上画了个框,给章本硕看过,章本硕说可以,又问要几天做好,常哥说两三天吧,没什么意外,两天就够了。

“对了,隔壁也是你家?”常哥问。

“嗯,我老婆家。”章本硕说。

常哥点头,不再多问,叫上小刚,准备工具,章本硕在边上呆了一会儿,见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就去房间里呆着。

小刚看着常哥一言不发,拿小锤砸墙,心中很是感慨。

上次十合餐厅的事给常哥造成太大的伤害,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圈内还有传言说常哥觊觎十合餐厅梁老板的美色,做出下流动作,被梁老板联合他兄弟梁四封杀,以后再也接不到像样的大工程。

常哥只能带上小刚成立刚常墙面装饰,转攻天花板漏水、墙面开裂等家居工程,钱少点,但胜在清净,再不用尔虞我诈,互相试探、下套。

成年人的世界,钱是干净的,但事情是肮脏的。

还是现在好。

敲墙、开门、结账,走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不用担心什么,不用害怕什么,不用再纠结是要脱裤子,还是不要脱裤子。

想着想着,常哥的鼻子一酸,用袖子抹了抹脸,拿来大锤。

砖松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锤了。

咚!

锤落,墙开。

一张纸白的脸摊平在墙里,双眼笑弯,抿成一条弧线的笑嘴从左耳直裂到右耳,正对着常哥。

常哥啊的惨叫一声,往后倒,小刚抱住他,差点以为常哥又要脱裤子,顺着常哥的视线看去,啊!也跟着惨叫一声,两人抱成一团摔倒。

章本硕听到惨叫声,还以为锤子砸到谁手了,赶忙跑出来,看到墙里一张白脸,常哥嘴角已经开始吐白沫了,小刚也鬼啊鬼的叫。

章本硕无语,走到墙边,手伸进去,把那张脸捅开,冲着洞里喊,“六六,把纸人挪一下!”

“哦!来了!”六六跑过来,把纸人挪开,看到墙上那个久违的大洞,心中竟有丝激动。

想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洞,她才和章本硕搭上线的。

谁能想到邻居变成了男女朋友,两家合成一家呢?

六六头搁进洞里笑。

常哥刚听完章本硕解释,说是老婆的手办玩具,老婆正拿它玩“面壁思过”的游戏,叫它不把《纸人冥修录》修到第五重,就不要转身。

常哥毕竟是敢对甲方脱裤子亮屁股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特殊兴趣爱好也可以理解。

他攒了几分精神,等心定了,又请这屋的女主人把脑袋从洞里移开,然后一小锤一小锤地从上往下砸,把洞扩开。

被六六这么一吓,工作进度还是耽搁了。

到了晚上,常哥停了手,草草收拾了一下地面,搬走碎砖,说明早再来。

六六身子钻过墙,像墙上长了个缚地灵,冲常哥挥手再见。

常哥身子一哆嗦,手抖,电钻差点砸自己脚上,忙拉着小刚走了。

章本硕关了门,回来看六六,六六半个身子钻出来,伸出手要抱抱。

章本硕抱住她,六六笑嘻嘻:“为了庆祝这次开墙,两家合成一家,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哦。”

“什么惊喜?”章本硕问。

六六用额头了是惊喜了,等着吧。”

章本硕想多半就是扫地机器人了,今天在公司看到的大包快递,六六还神秘兮兮地藏起来,不跟自己一起回家。

不过他也不说破,要是让六六知道自己知道了,为了确保惊喜成功,说不定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举动,让惊喜升级成惊吓。

虽说自己跟她生活了一段时间,在恐怖事物上多少有些抵抗力,可也不想提心吊胆地等“惊喜”。

六六穿墙抱着章本硕,腻歪了一阵,又亲又抱的,终于够了,说要放手吧,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章本硕放手,六六却没放手,双手搭在章本硕肩头,眉头皱起来,身子抖了几下,头像跷跷板,上上下下几次。

“怎么了?”章本硕问。

六六又抱住章本硕,说:“卡住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六百六十八章 催眠

“哪里卡住了?”

“肚子卡住了。拉我,不,推我。”六六低下头,脸很红,可能是前段时间骑三轮车骑的,把胃口骑好了,不骑三轮车后,运动量下来,胖了。

六六偷瞄章本硕,看他反应,还好章本硕没意识到肚子卡住的深层含义,正用力推她。

六六回去一截,又卡住了。

“这回是哪里?”章本硕问。

六六低头看了一眼,很是欣慰。

章本硕又推了几下,六六嗷嗷叫痛,章本硕只能放弃,然后走到墙边,举起大锤子。

六六尖叫,你想干吗?

砸墙啊。

不行,万一砸到我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

呵呵,你想换个女朋友直说。

那你说怎么办?

拉我。

“拉你?”章本硕绕着墙洞观察了一圈,觉得可行。

六六搂住章本硕的脖子,章本硕一脚踩墙上,用力拔。

还是拔不出来。

“打119吧。”章本硕建议。

“不行。”六六摇头,让一帮人看她卡墙上,说不定第二天还要上社会新闻,她绝对不肯,她不要脸啊!

“再卡一会儿,可能就要打120了。”章本硕说。

“不会啊。还好。”六六活动了一下,为了面子,她还要强调一下卡墙上的独特体验,拿手机自拍,横过来拍,像是从地板上钻出一个洞,可好玩了。

“难道你就这么一直卡着?”章本硕问,盯着大锤不放,他觉得还是一锤破墙最简单,可能会溅到碎石,但怎么也比种墙上好。

啊!

六六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想到了。快把我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章本硕端过来。

“把桌子也移过来。”

章本硕移过桌子。

“把笔记本电脑放上去。”

是要查资料吗?这也能搜到?

“然后打开文件夹,日常——下饭——丧尸,对,打开视频。”

章本硕照做,然后电脑里传出惨叫,一群丧尸追着一个人跑。

六六凝视屏幕。

一分钟后,章本硕问电影里有教你怎么钻出来吗?

六六说没有啊。



那你看什么电影?

看电影打发时间啊。过几个小时,肚子饿了,小下去,就能出来了。不急。晚饭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你可真豁达啊。

那是。你让一让,别挡住我。顺便把我手机拿过来。

章本硕刚递过手机,门响了。

“你偷偷打了119?!”六六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不是。我没打。”章本硕站门口,看猫眼,然后回来,小声跟她说:“是叶南天。”

“叶南天?这么晚了,他来干吗?”

“小章同志,小凡上次的画是在你家吧?”叶南天一边敲门一边说。

章本硕看六六,六六一咬牙,给我块布,盖头上。

章本硕拿来一块毯子盖六六头上,六六缩在墙上不动,好像一个安在墙上的鹿头装饰。

章本硕正要去开门,六六又掀开毯子,指指笔记本,说:“先暂停。”章本硕暂停了电影,过去开门。

叶南天进来,拿了叶凡的画,又递给章本硕一袋东西。

“上次麻烦你们照顾小凡了,这是小凡送你的礼物。”

章本硕打开看了,是一整套的《风云》漫画。

“小凡说早上醒来,看你身边摊着好几本,应该是看了一整夜,很喜欢,就叫我给你送过来。”

章本硕说谢谢。

叶南天看了一圈客厅,指着墙上的突起,问:“那是什么?”

“哦。墙上开个洞。”

叶南天不再问下去,坐下来,咳嗽了几声,长长地叹口气:“小章同志。他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他?”章本硕坐下来,身后的毯子动了下,六六想扁人,拿了画就赶紧走啊,坐下来干吗?想秉烛夜谈吗?

“外星人。”叶南天说,“最近不止窗户上有uon6,墙上也写上了uon6,家里到处都是,外星人就要来了。”

章本硕想起上次叶南天求他的事,让他跟外星人聊一聊,叫他们迟点过来,不要带走小凡。

“小章同志,我求你件事。”叶南天说。

“给外星人咨询吗?”章本硕说。

叮咚。

手机响了。

章本硕看手机,上面六六发来一个消息:挪开一点,不要挡住笔记本电脑。

章本硕移开椅子,

,换个角度。

“不。催眠我。”叶南天说。

“催眠?”

叮咚,手机又响了。

六六:继续放电影,调到静音。

章本硕假装调整坐姿,回头看到毯子露出一角,正对着笔记本电脑。

他照做了,笔记本屏幕上无声地播放电影,墙上的毯子也总算安静下来。

“催眠你?”章本硕继续问。

“对,催眠我。我跟外星人接触过两次,说不定有什么记忆被他们封存了。里面肯定有跟他们对话的方法。你帮我找出来,如果有的话,我想问一下——”

“让他们别带走叶凡?”章本硕问。

“不,是我的新书《龙是外星人的飞行器》能不能大卖。还有后面两章怎么写。当然,别带走小凡最好。”叶南天很诚恳,真的想自己的新书大卖。

章本硕回头看了下墙上的毯子,很安静。

想想反正六六也是要看电影熬时间,等肚子饿扁了再出来,不如顺便给叶南天做个催眠。

叶南天笃信外星人,也是易被催眠的体质。

章本硕叫叶南天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深呼吸,全身放松,从头到脚,对,脸要微笑。好,继续保持。

呼——呼——呼——

章本硕看着打鼾的叶南天,相当无语。

不错,是易被催眠的体质,不过也是易睡体质。

章本硕推了推叶南天,叶南天嘟哝了几下,翻个身,面朝里继续睡。

章本硕只好叫醒叶南天,叶南天猛地睁开眼,愣了几秒,光眼珠子在转,身子硬得像块石头,好久,才坐起来,“对不起,年纪大了,动不动就睡着。”

章本硕表示理解,老年人高血压,脑动脉管腔变窄,血管壁弹性降低,流向大脑血液减少,大脑对氧气十分敏感,缺血缺氧状况下,就容易打哈欠犯困。

叶南天说对对对,医生也这么说的。那还催眠吗?

章本硕说坐着吧。

叶南天坐着,正对着客厅的大白墙,他觉得自己有点眼花,墙上的毯子在动,好像还漏出一只眼睛,错觉,一定是错觉。

“眼睛不用闭上了,微睁,眯一条缝,对,然后听我的话。首先,想象一个你觉得很安全的地方。”章本硕放慢速度说。

叶南天呆了会儿,说:“光,到处都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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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说实话

手机震动,还好及时调到静音。

章本硕打开看,六六发来求救信息,只有4个字:想上厕所。

章本硕头疼,像极了小学老师刚上课就看到后排男同学举手说要嘘嘘,差点对墙上的毯子吼出来:下课为什么不去!

刚才卡墙里不说,现在叫他怎么办?正催眠到一半呢。

章本硕心一狠,回两个字:憋着。

反正六六后半部分在她自己房间,没人看到。

不过待会就不能拉她,只能推回去了。

六六:够狠。

章本硕再不理她,对叶南天说:“到处都是光,然后呢?”

叶南天:“然后什么?”

章本硕:“然后边上还有什么?”

叶南天:“还是光。”

“上面呢?”

叶南天身子一震,似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一个发光的大圆盘,光都是从里面射出来的。”

“你在大圆盘下面觉得很安全对吧?”

“是。”

“那好,记住这个地方,你要是觉得害怕,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接下来,我们走出去,走到光外面。你看到什么?”

“uon6。地上全是这个符号。”

“还有呢?”

“还有一个婴儿,哇哇哭的婴儿。”

“你怎么想?”

叶南天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脸部肌肉纠结着,在笑和哭的边界来回跳。

“没关系,说出来,还记得那束光,最开始的那个安全地吗?你要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现在只用说出你的想法。”

“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摔碎他。”

“可是他没碎,对不对?之后你对婴儿做了什么?”

在章本硕的引导下,叶南天慢慢安静下来,眼珠不再转动,说出他对婴儿做的事。

婴儿在哭,他想先要给他取个名字,叫叶凡吧。

然后他一定是饿了,要给他喂奶,他记得儿媳跟他说过,家里有医院送的奶粉,他在储藏室里找到两罐奶粉,照着说明书,泡开,又滴在手背上试了水温,不烫,他把奶嘴塞到叶凡嘴里,叶凡马上不哭了,用力吮着奶嘴,只一下,又吐出来,哇哇大哭。

怎么了?不喜

喜欢吃?还是你不饿?还是这个奶瓶的颜色你不喜欢?

叶南天又喂了一次,叶凡哭得更用力了,还不断吐舌头,双拳攥紧,哭到脸色发青发紫。

叶南天束手无策,眼前这个哭泣的新生生物除了有个人类的名字叶凡外,其他的一切都像是个外星人。

乘坐着发光的大圆盘降临到这个地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外星人语言,还有着超越地球科技的高频分贝攻击,直接刺到他心里,刺得他心慌。

可是这个外星人婴儿的本体却是如此娇弱,脸蛋还没叶南天的手掌大,手指伸过去,叶凡的小手就紧紧抓住叶南天的手指,再也不放。

叶南天慌张过后,总算想到了求助的对象,对门的邻居陈姐,她是女人,她女儿刚生了孩子,她一定懂。

“陈姐,帮个忙。”

哇哇哇——

叶南天一手抱着小外星人叶凡,一手拿着奶瓶,手忙脚乱。

陈姐开了门,只开一条缝,警惕地看着叶南天,问:“怎么了?”

“孩子一直哭,怎么办?”叶南天问。

“尿包满了吗?”陈姐脸色很差。

“尿包是什么?”叶南天问,好像刚进外星人飞船上厕所,看到各种按钮,不知哪个是洗屁股,哪个是发射高能激光毁灭星球。

陈姐脸色更差了,“你家没其他人了吗?”

“没人了。”

陈姐叹气,把门完全敞开,让叶南天进来,抱过小外星人叶凡,颠了颠,乖宝宝,别哭,然后把叶凡放到床上,解开尿包,换了新的上去,又试了试奶瓶,说这么烫,怎么给孩子喝?

叶南天如释重负,又很不好意思,说自己试过温度。

陈姐不屑道:你那老皮老脸不觉得烫,孩子的皮肤多嫩啊。我家里有个奶瓶恒温器,你拿去用。

很快,叶凡就不哭了,躺在陈姐怀里,双手捧着奶瓶喝完了奶,还时不时翘起脚丫,冲陈姐笑。

陈姐也冲着叶凡笑,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叠词,咯罗罗地逗叶凡笑。

叶凡小手掰着脚丫往头上绕,咯咯地笑。

叶南天也笑出来。好像扛着死光枪的外星人入侵地球打出第一枪,枪里却全是烟花一般,原来是爱好和平的善良外星人啊。

叶南天把叶凡抱起来,哇啊哇啊——

好吧,还是邪

恶外星人。

叶南天赶忙把叶凡还给陈姐,叶凡眨眨大眼,用小手虚抓了几次,确认了温暖的怀抱后,又开始咯咯笑。

陈姐笑得更开心了,用额头去蹭叶凡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叶凡吮着自己的手指头睡着了。

陈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给叶南天,一边叮嘱他各种注意事项,奶瓶记得消毒,尿包满了记着要扔,孩子哭了就要及时抱,他们哭就是需要你,还有喂完奶要记得拍后背,对,这样竖起来,轻轻拍,不要太用力,不要太用力!你拍玄冥神掌哪!

陈姐教训得叶南天一头汗,叶南天连声说是的,陈姐,是的,下次一定记住,陈姐。

陈姐也训累了,男人啊,太不靠谱。算了,下次有什么事,过来问我,千万别自己瞎搞。还有——

陈姐送叶南天到门口,叶南天转身,习惯性地点头:“还有什么?陈姐?”

陈姐努力把脸弄平,一点皱纹不露,说:“你说实话吧,说实话我就原谅你。”

叶南天看陈姐,好像又看到一个外星人,“啊?”

陈姐:“你为什么叫我姐?说实话。”陈姐在“实话”上加了重音,“实话”掉下去,咣当一声,差点砸到叶南天的脚尖。

叶南天:“你年纪比我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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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姐:“什么!什——么?”陈姐刚叫出声,叶凡在叶南天怀里挣了挣,蹬了下脚,陈姐的声音立刻小下去,捂住嘴瞪叶南天。

叶南天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额头的汗滴下来,好像说错一句话,陈姐就会撕下脸皮,回归外星人本体,生撕自己。

“我是说——你看起来年纪比我大!对!看起来老而已,实际上比我年轻多了。”

说实话,叶南天都没这么夸过自己老婆。

嘭!

陈姐脸拉下来,关上门。脸皮拉下来的幅度差点让叶南天误以为真的要变身了。

唉。

叶南天本以为自己只是搞不懂小婴儿的事,现在又多了个女人。

不管多少岁的女人。

叶南天看着熟睡的叶凡,叶凡晃晃拳头,吧叽着嘴,好像还在回味奶嘴的味道。

叶南天跟他说:“女人最大的谎话,是你说实话我就原谅你。记住了。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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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CLG

叶南天一直说,章本硕就一直听。

说他怎么带叶凡,叶凡夜里哭闹,他抱着讲了一夜的外星人故事。

只要他讲,叶凡就不哭。一停下来,叶凡就哭。

他脑子里的外星人故事都讲完了,就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开始读书。

读着读着,叶凡睡着了。

他却继续读,因为书里的故事很精彩,而且都是他经历过的,好像就在说他的事。

可他记得自己没有写过这本书,本来是有打算写本书的,有关龙和外星人的关系,可是一直没有动笔,又忙着照顾叶凡,哪来的时间。

他看封面,作者叫卢管。书名是《外星人clg》。

讲述的是卢管小时候遭遇飞碟,然后几次经历亲人去世,都碰上飞碟,最后被代号为uon6的飞碟带去一千万光年外的一颗类地行星,有三个太阳,然后飞回母星的那一年,刚好是太阳历861472年,人们第一次仰望天空,看到的是满天的星星,闪亮如万亿恶魔之眼,大震怖,大恐怖,狂热战争席卷整个星球。

卢管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在uon6星上的clg局,研发普适心脏病特效药,可用于各种人群包括外星异种。

最后在他的努力下,心脏病特效药开发成功,人们仰望星空所引发的各种心脏病都得到了控制,为了表彰卢管这个外星人为uon6星做出的卓越贡献,以及普适心脏病特效药出口为uon6星赚取大量外汇的实际利益,clg局扩展全称,改名为controlofluguan。

与此同时,clg也和航天航空局联合,特意为卢管造了一架飞船,命名为——

说到这里,叶南天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捧着脑袋,“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继续往下说。”章本硕说。

“不,这名字很重要。我一定要想起来。”叶南天喃喃自语。

他想起来这艘飞船用上uon6星的最新科技,只要呼唤飞船的名字,飞船就能收到信息,召唤过来。

总之,飞船造好了,然后遵照卢管和智者给出的联合预言,来地球上寻找一个名叫“穆三日”的女孩,让她来点燃uon6星上的太阳神火。

据卢管说,他的母星地球上曾经有十个太阳,被一个叫“后羿”的射手射掉了九个。当时的出装是急速战靴加末世、破晓、无尽战刃、泣血之刃和名刀,铭文是红月狩猎鹰眼,穆三日有后羿三分之一的血统,点燃三个太阳不成问题。

为了说服穆三日并满足一千万光年的长距离飞行,飞船上装备了海量的物资和高科技机械,几乎可以满足穆三日的一切出装和铭文需求,就是一个行动的愿望宝库。

“对!我就是要这样的飞船!只要能想起飞船的名字,我就能召唤他们,问问我的新书后两章怎么写,能不能大卖,可不可以不要带小凡走。”

叶南天大叫。章本硕很不理解他的逻辑,又想召来飞碟,又叫飞碟不要带走叶凡。

叶南天从催眠状态中醒过来,抓住章本硕的手,“快,帮我想起那飞碟的名字。”

“你看过吗?看到过那飞碟的名字吗?”章本硕问。

“看到过。我记得,有串数字。我一定记的。”

章本硕打个响指,让叶南天看自己,然后叫他慢慢闭上眼,问他还记得安全地在哪吗?

叶南天说飞碟下面,那光柱下面。

对,就往那里去。到了吗?

到了。

跟我说,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了光,全是光。

往四周看看,上面,下面都不要放过。

上面——

叶南天仰头,光太刺眼,我看不清。

下面呢?

下面——

叶南天低头,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

uon6……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叶南天大叫,颤抖,章本硕按住他的手,说你现在在安全地,一点危险都没有,不要紧张。

叶南天抱住章本硕,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飞碟,它每次过来都会带走一个人。它不是clg的飞碟,clg的飞碟上有药,数不清的特效药,能救人。这个飞碟只会把人吸走,然后飞到星星上去。”

叶南天状态很不稳定,章本硕只能让他先清醒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叶南天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带水了。

然后从兜里掏出个奶瓶,咬着奶嘴喝。

章本硕看着他,叶南天呆呆地想事情,还沉浸在刚才催眠的破碎画面中,一抬眼,发现章本硕在看他,确切地说,是看他手中的奶瓶,哦了一声,解释:“不要误会,这样喝水不会倒出来,躺着喝都行。”

叶南天演示给章本硕看,躺在沙发上喝水。

章本硕看着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躺着喝奶瓶,更加无语。

他想起叶凡翘着脚咬奶瓶的样子,好像叶凡还比他爷爷成熟点,至少没躺下来。

这时门响了。

章本硕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外卖员,提着一盒东西,说:“外卖。”

章本硕一愣,“我没叫——哦。”接过外卖,然后放到桌子上,解开袋子,袋子里是盒披萨,章本硕一块块分好,挪到桌边,然后墙上的毯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像是潜伏海底的巨兽伪装成海草,突然张大巨口吞噬掉路过的小鱼一样,披萨盒里少了一块。

章本硕不理会六六,这女人自找麻烦,为了面子不肯打119急救,现在肚子饿了,又叫外卖吃披萨。

“爸?”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章本硕回头。

那女人他认的,叶凡的妈妈,还戴着那个大圆草帽,看向沙发上躺着喝奶瓶的叶南天。

叶南天立刻坐直了,摆出严肃脸,认真咬奶嘴,含糊不清地说:“嗯,你怎么来了?”

章本硕很想吐槽,拜托,不是姿势的问题,好嘛!不要用奶瓶喝水啊!

叶凡妈妈走过来,神色复杂,说叶凡吵着要爷爷,不肯睡觉,她就叫隔壁的陈姐帮忙照顾一下,然后过来找叶南天。

“爸——你还好吧?”叶凡妈妈问。

“好啊。很好啊。”叶南天终于放下奶瓶。

“那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咨询?你哪里不舒服?”叶凡妈妈看向章本硕。

章本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南天已经抢着说了:“没有啊。我就是让小章同志帮忙催眠一下,看看能不能记起外星人飞碟的名字。”

“外星人飞碟?”叶凡妈妈的声调都变了。

“对,我快想起来了,你先回去吧。你给小凡讲个外星人的故事他就会睡的。不会吗?那就讲那本书《外星人clg》,他最喜欢的,每次讲到书后面他自己编的部分,穆三日那里,他都会睡着。”叶南天双手拿着奶瓶,转来转去,很是不安,抬头一碰到叶凡妈妈的眼神就低头下去,像是被烫到。

叶凡妈妈站着,安静了好久,叹口气,说:“爸,我要带小凡走。”

第六百七十一章 叫出来啊

叶南天点头:“嗯,是该带他多出去走走,他很久没见你了,都有点怕你,昨天才刚跟问我,妈妈是不是外星人变的,为什么对我那么客气,我在看书的时候,又突然那么凶。”

“不,我要带他走,跟我回去。”叶凡妈妈说。

章本硕没想到两人突然聊起私事,又不好打断,倒是墙上的毯子耸动起来,里面吧唧吧唧的响。

章本硕手放毯子上,隔着毯子摸六六头,“小声点。”

六六小口小口吃,自暴自弃,饿了这么久,肚子还没小下去,不管啦,先吃饱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怎么从墙里出来。

至于上厕所的事,哼!等我从墙里出来,再找你算账!

叶南天呆了一下,说:“跟你回去?跟你回去!”

他唠唠叨叨地重复了好几遍,手里明明拿着奶瓶,却比刚才老了几十岁似的,身子佝偻下去,矮了一截。

“是啊,该跟你回去了,我年纪大了,又常生病,照顾不了他。孩子还是要跟妈妈一起才好。你家里那位没意见吗?”叶南天问。

“我会给他做工作的。总之,小凡我要带走。马上,明天就走。”叶凡妈妈说。

她受不了了。之前电话里联系,叶南天都说小凡很好,上幼儿园了,学习也好,朋友也很多,讲故事比赛也拿了奖,总之一切都好。

她还天真的以为小凡真的过得很好,爷爷带得不错。

她三年前又结了婚,多亏听了妈妈的话,把儿子放在爷爷家养,没带着拖油瓶,改嫁容易多了,跟一个离了婚的企业高管结婚,那人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

她想着等小凡大一点,上小学了,再接过来。

可这回过来一看,根本不行。

叶南天老糊涂了。照顾不了小凡。

别说照顾了,都快把小凡带坑里了。

刚进叶南天家,墙上挂的画全是外星人,她就开始嘀咕,不过一开始也只当成孩子的爱好。

然后她去接小凡放学,回家,一到家,叶凡就去餐桌上做作业,她还夸小凡自觉。

接着小凡就开始看书,看《外星人clg》。

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拿出自己买的《可爱鼠小弟》,塞给小凡,说这本书可好看了,看看这本吧。

小凡拿过看了,翻了翻,说不好看,然后又拿起《外星人clg》看。

她很气,外星人、外星人!

老的不学好,天天外星人,我不管你,可把我儿子带坏了,整天脑子里转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算什么?

她忍住气,抽走书,笑着说小凡,听说你们下周有表演,你准备了什么节目?能不能表演给我看看?

小凡又拿回书,说我还没看完呢。

她拿走书,想撕烂了扔垃圾筒,可又怕吓到孩子,就走到书房,放到书架最上层。

小凡拉着脸,她勉强笑了下,让小凡表演给她看。

她问:“你要表演什么节目呀?”

小凡说:“外星人。”

她说:“外星人啊,外星人好——”

“外星人!外星人!又是外星人!是爷爷教你的,对不对!”她跳起来,再也压不住怒气。

这是她儿子!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要叶南天乱教!

“不不是。我自己想的。”小凡被吓到了,缩到墙边,小脸皱起来,快要哭似的。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过火了,这怎么能怪小凡呢?孩子懂什么,都是大人乱教才变成这样。

只要以后跟自己在一起,耳濡目染,养成好习惯,慢慢就能矫正过来。

“对不起,妈妈只是想看你表演。你再说一遍,你要表演什么?”她把小凡拉过来,耐心地指导。

难怪今天去接小凡的时候,小凡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缘,看着其他小朋友跳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真是信了叶南天的邪了!

就小凡这兴趣爱好,哪个家长肯让孩子跟他一起玩!

她儿子可不是什么怪人,她一定要让儿子在正常有爱的环境下长大。

小凡看着她的眼,认真地想了想,说:“外星人唱歌?”

她松了口气,虽然“外星人”三个字还有点刺耳,不过“唱歌”就正常多了。

“妈妈当观众,你唱一遍给我听。来吧,不要怕。当作练习。”她坐在地上,鼓起掌。

小凡问:“妈妈你确定要听?”

她点头。

小凡清清嗓子,开始唱歌:“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曹操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猴哥……”

……

混蛋!我堂堂声乐系毕业的高材生居然有个五音不全的儿子!天赋呢!都到哪里去了?

不对,都是环境因素,都是叶南天!

老人带孩子,一堆的恶习。

不行,我要马上带小凡走,再这样下去,等上小学孩子就毁了。

叶凡妈妈就是带着这样的信念过来找叶南天的。

“明天吗?这么快?不能晚几天吗?幼儿园还有表演呢。小凡这几天都在准备表演的事,还画了很多画。”叶南天拿出叶凡的画,摊给叶凡妈妈看。

叶凡妈妈看了更生气了,外星人、外星人、有病呢这是!

叶南天还在给她介绍:“看,这副画是uon6星,边上有三个太阳,这个是龙,这个全身鳞甲的是仿港漫的男主角画的,全身肌肉,画得真好,还有这个——”

叶南天翻到最后一副画,一个飞碟投出光柱,在地上刻出uon6的字样,停了下来,想起他想了很久的问题:那艘uon6星派出的飞船叫什么名字?

书上没有写,本来写了,但是到关键的一页,被人撕掉了,最后的故事都是小凡编的,不过他只编出飞船要去地球找一个叫“穆三日”的女孩,让她点燃三个太阳,小凡也不知道那飞船叫什么名字,只是把飞船当成了圣诞老人的雪橇车,飞船上有数不清的礼物和愿望实现器,每个能叫出飞船名字的人,都能向飞船许愿,让自己梦想成真。

“不行。明天我就带他走。”叶凡妈妈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等表演完了再走吧。而且——”叶南天说。

“而且什么?”

“而且我的新书《龙是外星人的飞行器》还差两章,我还要小凡跟我一起探讨探讨,外星人的——”

“外星人!外星人!没有外星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外星人!”叶凡妈妈憋了一天的火,冲叶南天撒出来,叶南天不是小凡,她不怕吓到叶南天,她倒想叫醒这个老糊涂。跟他儿子一样研究外星人,没救的家伙。

叶南天吓了一跳,攥住奶瓶不撒手,好像是把铁锤可以防身似的,他喘了口气,说:“其实吧。这件事可以分几个层面论述,外星人的概念从高维宇宙来说,就像是三维的球体穿过一张平面的纸,在平面上的二维生物,他们看不到球,也没有球的概念,只看到一个不断扩大的圆,然后再慢慢缩小,外星人也是同理,他们很有可能是高维宇宙的生物,穿过——”

“你倒是让外星人穿过来给我看看啊!我看见就信了!穿玻璃、穿墙,随便你!你不是研究了这么久吗?一个外星人朋友都没有吗?叫出来啊!叫出来我就信!”叶凡妈妈吼。

然后叶南天瞪大了眼,看叶凡妈妈身后。

叶凡妈妈呆了下,回头,墙上的毯子滑下来,露出半个女人的身体,那女人披头撒发,看不清脸,手里抓着一片披萨,嘴里叼着半片披萨,嚼得起劲。

叶南天站起来,叶凡妈妈身子晃了晃,章本硕无奈地把毯子收起来,卷好。

墙上的半个女人突然举起三根手指,说:“哔哩呱啦呜吧吧,地球人,你们好呀。”

第六百七十二章 出墙

叶凡妈妈吓呆了,叶南天认出是第一章心理的助理六六,兴奋击拳:“果然!外星人扮成地球人,生活在我们边上!”

然后看章本硕,好像怀疑章本硕也是外星人。

六六憋不住笑,说完地球人你们好呀,看叶凡妈妈震惊的样子,就笑起来,笑得肚子疼,真疼。

肚子卡墙上,又刚吃了几片披萨,肉被砖缝掐住,一笑就疼。

就这样,六六还笑。

噶嘣一声脆响,一块砖掉地上,六六往地上一扑,手撑地上。

“我——我出墙了!”六六一圈肚子肉疼向谁告,仰天提裤发长啸,谁说女子不如男,他们出柜我出墙!

啸到一半,又一节节缩回墙里。

嗯,该换裤子了。

章本硕和叶凡妈妈、叶南天看着六六缩身、缩头,最后只剩墙上一圈的洞,最后还是章本硕先反应过来,指着桌上披萨问:“要吃点吗?”

叶凡妈妈和叶南天走了,被六六那一搅和,叶凡妈妈还没回过魂来,走之前也没再提要马上带叶凡走的事。

叶南天跟章本硕反复确认六六真不是外星人。

章本硕也反复跟叶南天强调说六六真不是外星人,是鬼的可能性都比外星人大。

叶南天低头沉思,说鬼其实也是外星人的一种,高维宇宙生物穿梭到地球,以灵体形态……

章本硕生怕换好裤子的六六听到叶南天这句话,有了理论支撑,以后扮鬼更放肆,赶忙把叶南天往外推。

六六换好裤子后,隔着墙跟章本硕道声晚安,然后去睡了。

章本硕看着墙上扩了一圈的新洞,叫住她。

六六回头:“什么事?”

出墙归出墙,长啸过后她的心情还是不爽的,换裤子的事不怪谁,但章本硕的态度是不及格的。

“你是不是该——”章本硕说得很犹豫。

六六翘起鼻子,哼!想我了吧,想我到你房间里去是吧?偏不!气死你!最好也把你裤子湿了!

“你是不是该减肥了?”章本硕看着墙上那一圈的圆,又对比了一下六六的肚子,认真地说。

就算是因为大笑,肚子肉不够多也震不开啊。

六六呆了好一会儿,顺着章本硕的视线描了一圈墙洞,又低头看看肚子肉,换了新裤子,裤边勒得腰溢出半指宽的肉,好像、确实、该——

“要你管!”六六气呼呼走回去,作为报复,还把纸人挡在洞口。

章本硕看着一地的碎砖,坐下来,吃披萨,然后又拿来叶南天送来的《风云》漫画看。

先坐桌旁看,再坐沙发上看,最后再躺着看。

隔壁六六家里传来嗡嗡的响声,时断时续,偶尔还会传来嘭嘭的撞墙声。

章本硕听了,突然坐起来。

这个夜晚怎么过的如此安宁?

他想到请假的李临,突然明白过来,又拿着漫画躺下去,一阵轻松。

就像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的老公一样。

好爽。

第二天,常哥带着小刚过来继续开墙,墙里的纸人没再吓到常哥,昨天回去收了一夜的惊,今天常哥以一个饱满的工作态度来工作,别说是纸人,就算是死人他也不怕。

进度比预想的快,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有人动过了墙,墙洞比昨天的大了一圈。

常哥、小刚开好洞,用碎砖补齐了边边,整出个一人高宽的洞。

“真不用做门?木门、铁门、钢门我都熟,有优惠。”常哥做最后一次推销,没办法,要吃饭的。

“不用了。”六六吸气,收紧小腹,微笑。

常哥也不啰嗦,收齐工具,整理场地,带小刚走了。

章本硕在看漫画,六六看他,无声地笑。

今天晚上,就可以报昨天的一裤之仇了。

别以为咱俩关系好,我就不吓你了!本来是想给你送早餐的,但谁叫你说我要减肥!我身上的肉也是有尊严的!

到了晚上,叶南天又把叶凡送过来,说是叶凡有些问题要请教他。

叶南天站在门口,问章本硕能再看一眼六六吗?

章本硕说她不是外星人。

叶南天很惋惜,然后走了。

叶凡坐在沙发上甩着腿,问:“听爷爷说六六姐是外星人?六六姐在哪呢?”

章本硕说在自己家里呢,不知忙什么,你过来什么事?

叶凡说表演的剧本定下来了,就照上次的来,妈妈听过他唱歌后,也不反对他表演外星人。

章本硕说那很好啊。还有什么问题?

叶凡说好是好的,但我的舞台还缺点档次。

章本硕说档次?能解释一下,什么是档次吗?

叶凡眼神放空,发了会呆,叹气,说:“我也是听王老师说的的是,江插曲要表演弹钢琴,我压力很大。”

“为什么?”

“听说他爸会送一台钢琴过来,放在舞台上。”

“弹钢琴当然要有钢琴了。”

“不,章老师,你不懂小班孩子的心理。”叶凡说。

章本硕还真不懂,“他们觉得会弹钢琴的人很帅?”

“那倒不是,而是江插曲要穿着钢铁侠的盔甲上台弹钢琴,他爸订制了一副钢铁侠盔甲给他穿。除了这个,他妈妈曲红莓还要在边上伴奏。”

“为什么要特意说出他妈的名字?”

“幼儿园都特意做了海报挂在门口,门口写着欢迎艺术家曲红莓来园表演。”

“所以——”

“所以江插曲的阵容和配置太高,我的单人舞台剧要压过他很难,很难。要有所突破才行。”

“你想怎么突破?”

“想不出来,所以来找你。章老师,给我个外星人吧。”

章本硕想笑,叶凡讲话老气横秋,一副老人样,可最后一句话还是破功了,像个向圣诞老人讨礼物的孩子。

不过单人舞台剧很考验表演者的台词功底和表演能力,要是没有什么手段辅助,光靠叶凡一张嘴站台上说,是没什么吸引力。

章本硕走到墙边关了灯,拉来叶凡,指着客厅,说:“假装这里就是舞台。你上台时,一片漆黑,然后——”

“一束光打下来,有飞碟?”叶凡的脑筋转得很快。

“对。用上点灯光特效,营造氛围。”章本硕说完,又和江插曲穿盔甲弹钢琴的画面比了比,觉得加上灯光特效还是比不过。

叶凡却起了兴趣,跟着章本硕的思路想下去,在客厅地上走来走去,说着台词。

演练了一会儿,叶凡停下来,问章本硕:“就这样吗?”

然后黑暗的客厅里响起嗡嗡的声音,由远到近,越来越响。

叶凡和章本硕愣了下,一起转头看向墙洞,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过了几秒,那声音又停下来,章本硕想可能是六六在摆弄她那个新买的扫地机器人,又问叶凡:“你觉得灯光特效不够吗?”

叶凡说:“是,最好再加点什么,比如说出现一个飞碟。”

章本硕说:“飞碟啊。这有点难度。”

叶凡说:“是啊,要叫个飞碟过来可没那么容易,爷爷研究了那么久,都没叫过来。”

这时嗡嗡声又响起来,只是这回近了许多,就在身后。

章本硕、叶凡回头去看,墙里飘出一个白影。

第六百七十三章 坏心情

白影没有脚,在地上飘,身子还嗡嗡响。从洞里飘出来,绕着章本硕、叶凡转了一圈。

叶凡好奇地打量白影,章本硕伸出脚,踩住白影的脚。

嗡嗡、嗡——

嗡声顿了下,继续叫着,不过白影却不动了。

叶凡佩服地看着章本硕,以前只觉得他懂得多,好沟通,现在才觉得章老师厉害。

脚踩外星人啊!

“六六?”章本硕叫了句,过了会,墙里探出个头来。

六六手里拿着摇控器,很是失望。

是自己贤淑太久,扮鬼吓人的实力下降了吗?效果还没昨天卡墙里扮外星人出色?

“干什么?”章本硕指着纸人问。

“扫地。”六六说。

章本硕移开脚,纸人脚下露出半个圆的扫地机器人,亮着灯。

把纸人安在扫地机器人上到处转,真有你的!

就不能让扫地机器人好好扫地吗?

六六诡计被识破,不甘心也没办法,摇控扫地机器人回去。

可恶,一定是声音太吵了,下回要买个静音的。

不过扫地机器人好像都这么吵,那就换个能播放音乐的。

下回一出来扫地,就呜啊呜啊地鬼叫,对!就这样!

六六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很快振作起来。

叶凡又叫住她,问能不能看看扫地机器纸人。

六六一直很欣赏这个认为有外星人存在的孩子,觉得相当有共同语言。

倒不是因为觉得有外星人在了,就会觉得有鬼在,而是欣赏叶凡的这份想象力,跟自己一样出色,能把平凡枯燥的生活点缀的多彩有趣。

六六停下扫地机器人,让叶凡看,叶凡摸摸机器人,又摸摸纸人,回头看章本硕。

“章老师,飞碟是不是可以——”

“我明白了。无人机,用无人机挂着一个外星人的服装飘过来,怎么样?这样登场够酷炫吧?”章本硕和叶凡心意相通。

六六的恶作剧引爆两人灵感。

章本硕和叶凡坐到桌边,拿来纸笔,一边画草图一边沟通具体细节。

“太小了,不够震撼。”

“那就加大,用三架,不,几十架无人机组成一个方阵,挂着一个发光的大圆盘,然后投下一柱光。”

“外星人呢?”

“外星人就不要了,只投光柱。”

“对,要不要播放点音乐?我这里有全套的世界十大经典恐怖片配乐——”六六也兴奋地建议。

“请回去扫地,谢谢。”章本硕指着洞口,六六委屈地哦一声,摇控扫地纸人回洞,纸人嗡嗡地响,飘在六六身后,好像背后灵。

章本硕看六六委屈的背影,有点后悔,不过很快又坚定起来。

绝不能被六六带偏思路,到时候吓哭一幼儿园的孩子、爸爸、妈妈、老师,责任谁负?

咨询师最常见的咨询套路之一就是童年阴影,想想看,一整个幼儿园孩子的童年阴影,那得有多大?

有了点子,打开思路后,剩下的就是完善细节。

章本硕和叶凡一笔一画敲定后,章本硕看着纸上的无人机飞碟,想了会儿,说:“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叶凡问。

“钱。这样的无人机队列操纵要请专业的公司来做,恐怕要花一点钱。”

“多少钱?我有三百块零花钱。够吗?”叶凡说。

“不够。可能至少要几万块。”章本硕摇头。

“几万?”叶凡掰着指头,个十百万千的数了好一会儿,章本硕顺便教了他万比千大,他才念对顺序,只是对“万”到底有多少还是没有明确的概念,只知道很大很大。

“还是不行吗?”叶凡5岁的心灵承担了太多,以一年攒三百块零花钱的速度,可能要读大学了都攒不够,那时候穆三日恐怕都去了uon6星,点燃三个太阳了。

“这还不简单!钱我出!你只管上台表演。为了爱情,几万块钱算什么。”墙洞里的纸人又嗡嗡地飘出来,传出六六的声音。她急着出来,却被慢悠悠的扫地纸人挡住,乍一看,好像纸人说话。

章本硕无语,还没走?

叶凡摇头,说:“不行。”

六六从纸人身后闪出来,一脸错愕,“为什么不行?”

叶凡说:“我没这么多钱,还不起。”

六六说:“谁叫你还了?姐姐送你。”

六六有这样的底气,作为非着名拆迁户二代宅女,身家丰厚,花销不大,谈恋爱期间最大的消费也不过是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三轮车,因为意外划车事故还额外赚了点钱。

再加上自己还有个能赚钱,却不怎么花钱的多金老公,其他话她不敢说,但是钱的事,她有底气。

不过区区几万块钱,为了祖国花朵的爱情,为了他们有朝一日能快乐地绽放,值!

“不,那是你的钱,我借了你的钱就一定要还,还不起,一开始就不能借。”叶凡摇头,很是坚决。

六六搞不懂了,“你还想不想追到穆三日?”

叶凡:“想,但不是借钱去追。爷爷跟我说的,借钱要还。我还不起,所以不借了,还是想其他办法。”

六六想不到叶凡这么有原则,说不出话,又接收到章本硕的目光,低头准备回去,她现在操控熟了,闭着眼都知道怎么按摇控器,扫地纸人转个圈,乖乖地跟在后面。

叶凡知道了原理,还是对那扫地纸人感兴趣,看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跑到扫地纸人身边。

六六停下纸人,叶凡绕着纸人转,看了一遍又一遍。

六六问他:“想通了?啊!你准备不做外星人了是不是?你打算用鬼替代对不对?我就说嘛,扮外星人多麻烦,还是扮鬼方便。放心,交给我,姐姐是专业的!”

六六的心瞬间与叶凡的心连通,外星人、鬼,虚无缥缈之物,本是一家,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可爱的小鬼啊。

叶凡用脚踩踩扫地机器人,试了下,却不理六六,回头问章本硕:“章老师,飞碟一定要从空中飞过来吗?”

章本硕想起叶凡说过的话,说:“那倒不一定,外星人有很多种,有天上飞的,可能就有地上爬的。”

叶凡指着扫地机器人,眼睛发亮:“那就用它当飞碟吧!扫地飞碟!”

六六震惊了。人才!

然后章本硕和叶凡开始讨论扫地飞碟的可行性,具体到能否站在扫地机器人身上登场,以及在扫地机器人上安装灯光等等。

六六插不进话,落寞地回房间,拿手机,跟扫地机器人店家沟通。

“货很好,只是声音有点大。”

“亲,声音大是它在辛勤工作,定时每早7点开始清扫,还兼具闹钟功能呦。”

六六看了一下地面,继续打字:“地也扫得不太干净。”

“亲,这是智能扫地机器人,不可能扫得不干净。”

“可就是扫得不干净啊。”

“亲,那就是太智能,太腻害了,学会偷懒了。”

“别卖萌,卖萌也没用!我要给你差评!”六六的坏心情都爆发出来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减肥

六六真给了差评。

“扫不干净,还嗡嗡叫,差评。”

六六看其他差评。

“看保姆坐沙发上看电视,用扫地机器人扫地,我就很后悔买了扫地机器人。”

客服回复:“亲,保姆洗衣服也是用洗衣机洗的啊!而且我家的扫地机器人绝对扫不干净,保姆还是要再扫一遍。”

客户回复:“真的耶!真的扫不干净!我叫我家保姆重扫一遍。谢谢啦!”

什么鬼?这也行?

六六看着自己的差评,觉得不会起不到效果吧。

第二天早上,章本硕迷迷糊糊醒来,他是被嗡嗡的声音吵醒的。

刚开始以为是蚊子,后来才发现不是,比蚊子声吵多了,偶尔还咚咚地响。

然后,门开了。

昨晚他没关门,还留了条缝,跟叶凡商量好扫地机器人的细节后,已经快要9点了,叶凡要睡觉了,章本硕送他回去,交给叶南天,就回家睡觉。

门慢慢地开,门外没人,也没有风,嗡嗡声却越来越响。

章本硕看地上,扫地机器人挪进来,背上还驼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盘切碎的油条。

“这是——”章本硕比见鬼还惊恐,坐了起来,昨天刚跟叶凡讨论了扫地飞碟的种种细节,今天扫地机器人就升级了?除了扫地还会送早饭了?

还是说更进一步,是做完早餐自己送进来?

“怎么样?厉害吧?”六六抬着下巴,围着围裙进来。

“你做的?”

“我做的。营养爱心早饭。扫地配送,还有叫醒功能。”

六六睡了一夜,早上起来有了灵感。

放纸人吓不到他,就换个思路,用爱去吓他。

结果成功了。

六六很满意。

“吃吧。”六六端起粥,像潘金莲劝大郎吃药一样,准备往章本硕嘴里灌。

章本硕说我自己来吧,先去夹油条,没夹稳,油条砸地上,噔、噔、噔弹了几下,滚到床底,像根铁棍。

章本硕再看那粥,眼色顿时不对劲了,问:“你吃了没?”

六六说特意给你做的,我减肥。

章本硕再看看粥,说我也减肥。

六六说真的吗?减肥也要吃早饭啊,快喝了这碗吧。

章本硕对上六六期待的眼,只能小口小口喝了。

粥居然还可以,味道不错。

章本硕喝了连连点头,六六问好喝吗?

章本硕说好喝。

六六说好喝就好,下次再叫这家。

“这是外卖?”

“对啊,自己煎了油条,时间不够了,我就叫了外卖。等会捞一下床,把油条捞出来吃了。”六六收拾碗筷,放到扫地机器人身上,遥控机器人出去。

章本硕见六六出去,一个翻身下床,头卡在床底,伸手进去,摸出油条,用手掰,用脚踩,弄碎后塞进垃圾筒里,又撕了些纸扔上去,掩盖好罪行后,重新躺回床上发呆。

接下来几天,章本硕陷入无尽的后悔。

不单是每天早上的油条,还有午饭,晚饭。

只要有时间,六六都会自己做饭。

章本硕问她为什么要自己做,以前不都是叫外卖的吗?

六六说上次照顾叶凡的时候,意识到一个问题,以后自己有了孩子,自己能给孩子讲好睡前故事,可是却不能给孩子准备营养丰盛的家常菜,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不安。

为了以后孩子的幸福,为了婚姻的美满,为了巩固好不容易到手的爱情,她要学习,学习做饭。

章本硕说没关系,做饭我也可以学,不用你一个人来承担。我觉得你还是去练习一下睡前故事吧。

六六说不行,不行,做饭一定要我来学。

“为什么?”

“最近我要减肥。不能吃,但能闻闻味道,看着你吃,也是好的。你吃得越香,我就越开心,这就是我的减肥之道。”

章本硕后悔那天为什么要多嘴说减肥的事。

他不仅要吃六六烧出的各种奇怪材质的饭菜,好像炼制失败的高阶镶钻武器,还要装出很香的样子。

还好吃饭时不用说话,否则昧着良心说好吃,章本硕早就被电劈死。

六六变了。

她半夜不看恐怖片,不摆弄纸人,不听《阿姐鼓》了,她半夜在厨房煮石头,叮叮当当,章本硕躺床上都听饱了。

六六变了。

她还宅在家里,但也开始看一些健身视频,还从网上照抄了一个超模的训练计划,写在纸上,贴在墙上,就在墙洞边上,每天早上做好早饭,叫扫地机器人送给章本硕后,都会对着墙上的训练计划,老老实实、一丝不苟地大声念出来。

——徒手深蹲100个。100个!

——跪势俯卧撑100个。100个!

——burpee10个一组,共10组,间歇休息3秒,开始!

——跑步半小时,变速跑,不要停,加油!

……

六六就这样攒足了劲,念够十遍训练计划,然后心满意足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搭上一条毛巾,迈着疲惫的步伐去洗澡。

章本硕站在边上,被六六的努力感动,差点想把两根油条用铁链串起来,当双节棍耍,问她:“这就完了?”

六六摇头,喘气说:“这还只是开始。等我的健身装备到了,才是我真正的健身计划。”

然后健身装备一件件到了。

章本硕看着家里一件件纸箱从东堆到西,从南砌到北,穿过墙洞,塞满了隔壁,他彻底震惊了。

这女人是准备把家里改造成健身房吗?

哑铃、壶铃、杠铃、动感单车、椭圆机、划船机、引体向上机、跑步机……

他不知该庆幸墙洞刚开,还有一半的器材可以放在隔壁,还是该说倒霉。

总之,器材组装完毕,工人们都累出一身大汗,六六微笑,目送工人离去,然后站在跑步机前,拿出一张纸大喊:“坡度上升1%,跑10分钟,再提高1%,一共坚持30分钟!”

然后站到哑铃前,喊:“肩部推举4组,一组8次,力竭为止。平卧飞鸟,3组,一组12次,对镜自拍20分钟。”

……

六六一个个器材喊过来,喊完一圈,真的出汗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

章本硕肃然起敬,真是管住嘴,迈开腿。严格照训练计划执行,无可挑剔。

六六一圈训练喊话完毕,表情凝重起来,站到体重计上称体重。

这是一天运动训练后最神圣的时刻。

那是将汗水当作献祭的牺牲,呈上脂肪之神祭坛,渴望脂肪的燃烧、紧实的小腹的光荣时刻,容不得外人一点干扰。

章本硕说:“那个——”

六六瞪他,章本硕闭嘴。

六六左脚踩上体重计,宛若踩上月亮做的台阶,翩翩若仙,接着是右脚。

她低头看数字,紧张地像是等待高考分数公布的考生。

嗡嗡嗡。

体重计在叫,在轰鸣。

她紧张、她恐惧、她质疑……

没有数字,体重计还在叫,至于吗?我有这么重吗?

章本硕拍拍她的肩,六六甩手,眼里含着泪水大叫:“不要碰我!会影响体重的!”

减肥中的女人就是这么敏感。

六六隔着泪水,朦胧看向脚下,数字、数字、该死的,还是没有。

难道超出了测量上限?

章本硕在后面说:“那是扫地机器人。快下来吧。”

第六百七十五章 聚会邀请

刹那间,章本硕那句话,像是天使的颂词祷祝,一股恢宏大力罩住六六头顶,提着她向上、向上、再向上,飞向那人人有双翅膀的瘦身之地。

六六又想到扫地机器人的一条差评:不能当体重计用,差评!

她破涕为笑,从扫地机器人上跳下来,双手张开,扑入章本硕的怀抱。我没超重、我没超重!

章本硕一屁股坐地上,还搂着六六:“好重!”

六六又加速度坠入喝油汤吃烧烤的胖人地狱。

好气哦!

一天后,因为减肥而敏感的六六心情又好了。

她和章本硕收到了一份生日聚会邀请。

是叶凡的生日,请他们参加。

六六心情好是因为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吃蛋糕了。

章本硕小声提醒她:“你不是在节食吗?”

他最近都不敢说“减肥”这两个字,怕刺激到六六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胃,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张开巨口,化身饕餮,吸日吞月,饿念涛天。

“没事。按照训练计划,今天该吃欺骗餐了。”六六双眼放光,拉着章本硕出门。

章本硕很不看好六六的欺骗餐计划,一般人减肥,给自己节六吃一,一次欺骗餐放纵的机会,到最后都会演变成欺骗日、欺骗周、欺骗月,直到顿顿欺骗餐,减什么肥?老娘花了这么多钱,吃了这么多好吃的,才吃出这么一身肉,不减了!

到了叶南天家,叶凡妈妈开门,招呼章本硕和六六进去。

叶凡妈妈看到六六时还有点不自然。明知道不是外星人,可上次出场的方式太过惊悚,还是给她带来不少的心理阴影。

回家后,又休息了几天,答应了叶南天,等小凡表演后再带他走。

家里已经来了一些小朋友,都是叶凡的同学。

章本硕就认识一个穆二晶,上次幼儿园跟叶凡打招呼的那个。

一群小孩子在一起就安静不了。

女孩子们一堆,男孩子们一堆。

女孩子们戴生日礼帽,准备一会儿怎么唱生日歌,怎么入场,怎么关灯吹蜡烛,怎么许愿。

男孩子们跑来跑去,打打闹闹,一会儿有人哭说你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哇——

一会儿吧、吧、嘭!炸死你啦!嘿!来玩这个!看,这是外星人,我来扮大怪兽,大怪兽入侵地球,外星人联合怪兽入侵地球,谁扮地球人?我!我!

大人们像水里的石头,各自占住一角,小孩们像成群的小鱼,跟着领头的,东游游,西游游。

哇!博文放屁!又散开来。

博文跑累了,也放够了臭屁,又挤进女孩子堆里,看着一桌的摆饰、亮片、小蜡烛,问:“你们在干什么?”

“准备生日许愿啊。”穆二晶说。

“生日许愿还要准备什么呀?不就吃蛋糕吗?”博文跑出一身臭汗,还喘着气问。

穆二晶往边上挪了挪,像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穿越回去看到刚学会钻火的史前人类一样。

“吃蛋糕平时也可以吃啊,光吃蛋糕不叫过生日,过生日最重要的是要有——”穆二晶找不到合适的词,她看向姐姐。

姐姐作为上大班,就快升小学的大孩子,正在优雅地给生日礼帽贴亮片,她帮妹妹补上:“仪式感。生日最重要的是仪式感。”

博文笑:“仪式感,我懂了!”

博文一把抢过穆二晶手上的生日礼帽,装在胸前,口中嘀嘀作响:“人间大炮,组装完毕。能量填充,龟派冲击波!地球人,为了打倒外星人和大怪兽,给我你们的元气吧!”

博文胸前顶着生日礼帽,做出各种怪异姿势,满满的仪式感,众男生惊呼:不好!他要爆发小宇宙了!

“呸!你爸一定是80后,现在谁还爆发小宇宙?那是元气弹!”

“臭气弹吧!大家快逃!我来掩护!”

男生们乱成一团,逃卫生间的,逃卧室的,逃隔壁女生裙子底下被穆二晶揪出来一阵痛踩的。

叶凡也夹在里面,哈哈笑着乱跑,完全没平时的大人样。

穆二晶踩完男生,还撅着嘴,臭男生!男生最讨厌了!

穆三日还在粘亮片,虽然男生们很吵,她也不喜欢。但毕竟她快成为小学生了,不能跟小屁孩们一般见识。

章本硕注意到人群中还有个男生,他不吵也不闹,呆在书房里看书,身上穿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和其他孩子一比,就能看出差距。

他过去问那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回答说:“江插曲。”

章本硕恍惚了一下,在叶凡的剧本里听过这个名字,也一直把他当成故事里的人,见到真人时,还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不热吗?”章本硕问,指了指江插曲的胸口。

他胸口衣服的纽扣一直扣到最顶端,一粒都不放过。

江插曲摇摇头。

“在看什么书?”章本硕问。

江插曲不说话,翻过封面给章本硕看,《外星人clg》。

“好看吗?”

“不好看,骗人的,随便看看。”

江插曲低声说。

他后悔今天跟妈妈过来,妈妈朋友的儿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的朋友。

不过还好,穆三日陪她妹妹过来,自己总算不是太孤独。

厨房里妈妈们忙完了零食、饮料,还有小饼干,端出来,摆桌上,最后把蛋糕放中间。

叶凡妈妈叫孩子们过去吃蛋糕啦。

一群男孩子像战士冲锋般跑到桌边,淌着一身汗往里面挤。

江插曲的妈妈曲红莓拍拍手,作个“停”的手势,“吃饭前,要做什么?”

博文举手,大声说:“插曲妈妈,要大便!”

博文妈妈羞到要钻地,一直钻到地下库,揪住博文耳朵吼:“是饭前便后要洗手!”

博文捂住屁股,原地跺脚:“我真要大便!”

快去、快去,博文妈妈推博文去卫生间。

一群女孩子嫌弃的表情,捂着鼻子。

男孩子全是一声声卧槽!难怪他刚才放屁那么臭!

“卧槽!谁喊卧槽的!”曲红莓忍不了了,一个个看过去,才5、6岁的孩子,为什么都学会粗口了?

男孩子们装作没听见,一个个跑去卫生间洗手,还嘻嘻哈哈地互相甩水,又闹成一团。

曲红莓做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用力熨平脸上的皱纹,保持微笑,看到还静静坐在书房里看书的儿子,和叶凡坐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她心里很是欣慰,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闺蜜的儿子比那些没教养的男生们强多了,都是爱学习爱看书的孩子啊。

不过综合比起来,还是自己儿子最乖了。

她正要叫儿子过来吃蛋糕,江插曲突然站起来,把书扔叶凡脸上,“这世界上没有外星人!”

第六百七十六章 没有圣诞老人

叶凡和江插曲一开始其实是以和平友好的态度交谈的。

叶凡见江插曲看《外星人clg》,很开心,问:“你也喜欢看?”

江插曲看着书,说:“随便看看。”

江插曲说随便看看,可他来了叶凡家,就拿了这本书看了很久。

叶凡突然觉得江插曲没那么讨厌。

不对,原本他也没讨厌过他,只是因为穆三日,对他有些警惕而已。

叶凡问他:“你最喜欢书里哪段?”

江插曲皱眉,看叶凡一眼,又低下头,手指神经质似地抽搐,打在书上,啪啪嘭地响,还抡出节奏来。

那是爸爸写的书。妈妈跟他说过,卢管是爸爸的笔名。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是爸爸写的,不能写上爸爸的名字,却要写上爸爸的笔的名字。

不过看完了书,他也想通了。

这就跟用外星人飞船的名字来命名外星人一样,凡是从飞碟里出来的外星人,不管是谁,都用飞碟来命名,就好像用星星来区别外星人一样,火星人、木星人、月亮人、太阳人……

用笔写书的人,也要用他们的笔来命名。

江插曲没马上回答,只是在敲书,一遍又一遍,叶凡竟听出一段钢琴曲的旋律。

虽然江插曲弹得很好听,可叶凡还是有些不舒服,想说那是我爸爸的书,不要敲坏了。

江插曲终于说话了:“跟你说了,随便看看,不过,这书里就外星人变成圣诞老人送礼物那段——”

“我也是!我也是!”叶凡的不舒服瞬间转成了兴奋,难得遇见谈得来的朋友,虽然可能是自己未来的情敌,但是谈得来更重要啊。

“外星人驾驶着uon6号来的飞碟,来地球找穆三日,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穆三日的名字,穆三日没有回应,外星人只能伪装成人类,混到各地的幼儿园内,希望能在穆三日升到小学前找到她。在等待和搜寻的日子里,他们也没闲着,在地球上到处转悠,只要有人能喊出他们飞船的名字,飞船就会开过去,让一个外星人扮成圣诞老人,满足召唤者的一个愿望。就算不是圣诞节也没关系。”叶凡复述出这段,这段他看了好多遍,已经背下来了。

他曾无数次幻想,如果能想起飞碟的名字,叫来飞碟,要许个什么愿望呢?

穆二晶过来,坐在一边听两个男生说书里的故事,听得入神。

刚才被要大便的博文恶心的不行,还是书房这里好,一个是会弹钢琴的江插曲,的叶凡,两个男生我都喜欢,干净,安静,不吵闹。我一个,姐姐一个。多好。

穆二晶被叶凡的故事吸引,她第一次听说圣诞老人是从外星人的飞碟里出来的。

“那外星人要过圣诞节,没有圣诞老人怎么办呢?”穆二晶问。

“外星人也有他们的外星人啊。比如说火星人,对木星人来说,就是外星人,木星人对月亮人也是外星人。我们地球人对火星人也是外星人。大家互相过。”叶凡胸有成竹,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也问过爷爷,逻辑无懈可击,虽然他连逻辑是什么都还搞不清楚。

“瞎扯。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江插曲停止敲书,不屑地说。

叶凡没说话,反倒是穆二晶瞪大了眼,“没有圣诞老人?你没收过圣诞礼物吗?”

“没有。”江插曲摇头。

“你有没有写过卡片,寄给圣诞老人?”穆二晶问。

“没写。因为圣诞老人不存在。”江插曲说。

穆二晶可怜江插曲,这么大了,连圣诞老人的礼物都没收过,还说他不存在。“你看,都是因为你没写卡片,你不会写字吗?写拼音也行啊,叫爸爸妈妈帮你。”

“我会写——”江插曲说到,虽然是穆三日的妹妹,但,好幼稚啊。

他忍下怒气,懒得跟小班的小朋友争辩。

“去年圣诞老人送了我一件粉红的公主裙,我很喜欢,跟我在商场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你想要什么,也可以许愿写卡片的,只不过一定要写清楚,是哪天在哪里看到的,要不圣诞老人可能会送错礼物哦。”穆二晶好心提醒江插曲。叶凡也在边上点头。

“傻瓜。你没看过礼物上的标签吗?或者家里垃圾筒的包装纸,礼物就是从商场里买来的。不是什么圣诞老人!”江插曲还是忍不住了,以他预备小学生的身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小屁孩啊,太天真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

什么圣诞老人,什么许愿,什么礼物,都是那些大人联合起来骗我们的。

都几岁了?还信这个?

穆二晶和叶凡对视一眼,找到了认同感,说:“对啊,礼物就是圣诞老人去商场里买过来,再送给我们的呀。”

叶凡还是点头,他很赞同穆二晶的话,那些看到礼物标签价格,就以为是爸爸妈妈偷偷去商场买过来的孩子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爸妈要能买早就买了,又何必用圣诞老人骗我们呢?

江插曲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用指头有节奏地敲打。

“而且,如果不是圣诞老人,又有谁能悄悄把礼物放在床头呢?不可能是小偷,我家可养了两条狗。外人一进来就会大叫。”穆二晶解释得很认真,还有点得意,她平时经常被姐姐教训,一起去吃早饭,看到人多排队,不敢挤进去,还要被姐姐凶,现在却有机会跟姐姐的大班朋友解释圣诞老人。

不要以为我们小班的学生只会哭和尿裤子啊!

“那就是你爸爸妈妈放的礼物!”江插曲差点要吼出来。愚蠢的小屁孩,自以为是!大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你以为我有那么笨吗?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假装睡着,眼睛偷偷眯了条缝,看着我爸爸妈妈睡在边上,然后——”

“然后怎么了?”叶凡很有兴趣,他曾经也想过礼物会不会是爷爷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放的,故意讲故事把爷爷讲睡着,然后等圣诞老人进来,可一直等到半夜,还是没人过来,自己终于熬不住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床头就有了礼物。

“然后,我就睡着了。不过我敢肯定我爸爸妈妈比我先睡,绝对不是他们放的礼物。”

“他们比你早点睡醒就行了。大人不像小孩,睡得比较少。”江插曲说。

“不是,就是圣诞老人。”穆二晶很生气,她说得口都快干了,为什么江插曲不信?

“没有圣诞老人。”江插曲摇头。

“有,有,就是有!”

“没有,就是没有。”

两人顶了一阵,穆二晶拉叶凡的手,让他主持公道,“叶凡,你说有没有圣诞老人?”

叶凡摇头说:“没有。”

穆二晶和江插曲都呆了一下。

叶凡说:“没有圣诞老人,圣诞老人也是外星人变的。”

江插曲终于爆发了。

你这比穆二晶还离谱!

他把书扔叶凡脸上,“这世界上没有外星人!”

“有啊!我爸爸就被外星人带走了。”叶凡接住书。

“你爸爸那是死了!”江插曲说。

第六百七十七章 捉迷藏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最先是大人。

两眼冒奶油的六六拿着塑料蛋糕刀,盯着蛋糕上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早就想好了怎么分配。

章本硕刚从书房出来,刚要提醒六六所谓的“欺骗餐”,不是把吃完蛋糕上所有奶油,让喜欢吃奶油的小朋友哭泣,一定要注意影响啊。

曲红莓喊卧槽,叶凡妈妈叫过来吃蛋糕啦,叶南天拿着奶瓶坐在沙发上喝水。

大人们的动作同时静止,好像有一个总开关控制。

大人们静下来,孩子们也发觉不对劲,停止打闹,一个个不敢大声说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江插曲那句“你爸爸那是死了”还在回荡。

叶凡笑了下,“那是你不懂。外星人把他带走了,可他还没死。”

小时候,爷爷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听过就算了,再大一点,他懂事了,又问爷爷,“我都没见过爸爸,爸爸是不是死了?”

爷爷说爸爸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死。

他问很远是多远?

爷爷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像星星那么远。

他说那也不远嘛,说着用手抓了抓,爷爷笑起来。

江插曲还要说些什么,曲红莓过来拉他走,说大家一起去吃蛋糕啦。

在场的大人突然多话起来,唱生日歌的,安排座位的,给卫生间的博文送纸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刚才发生的事一下子就被冲散,像海浪淘沙,唰唰洗后,一地反射白月光的沙子。

叶凡和江插曲对面坐下,却还互相对视着,不曾被这热闹的气氛冲散,目光勾连着,像是睡梦中一直牵着手的海獭,不会被海浪冲散。

“不相信外星人,他好可怜。”叶凡想。

“又一个被大人骗的小孩,好可怜。”江插曲想。

叶凡许了愿,吹了蜡烛,他闭着眼,低声许愿,声音还是大了些,“外星人”几个字漏出,让江插曲听到。

六六开始切蛋糕,这个妈妈说孩子咳嗽,不能吃,对,不管是不是奶油都不能吃。

那个妈妈说博文还在大便,肯定是便秘了,不能吃。

还有说上火的,有说营养过剩,医生说要减肥,还有说今天刚出过冰淇淋,不能再吃蛋糕的。

最后一圈分下来,居然还有剩余。

再给大人们分,大人有说太甜吃不下,太腻反胃,太软粘牙,刚生完二胎塑形。

六六看着“生”和“日”两块,找到章本硕,说我负责生,你负责另一块吧。

章本硕看着那个字陷入沉思。

孩子们吃完蛋糕又开始玩耍,还有人起哄去卫生间门口敲门,问博文好了没?博文在里面唱歌,很是惆怅,妈妈跟他说过,肚子不听话的时候,就唱歌。

可他唱完了两首歌都还没好。

曲红莓说有事,拉着江插曲匆匆走了。

穆三日和穆二晶和一帮女孩在一起。

穆二晶想去找叶凡玩,想问他圣诞老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外星人,还有他爸爸是不是真的被外星人带走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爸爸会成为圣诞老人吗?

下次要礼物,能不能直接跟叶凡说一句就行了,否则每次写卡片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要自己亲手写,又是拼音,又是字,写得很累。还是说话方便。

不过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哪里不太对。

大人们在笑,在低声说话,在打扫厨房,叶凡爷爷和妈妈到房间里关上门说话,里面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男孩子们还在闹,女孩子们还在说话,可这气氛像极了爸爸妈妈吵架时的样子。

大人们越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时候,越是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

唉,小孩子懂太多也不是好事。

叶凡妈妈站着,叶南天拿着奶瓶坐着。

“爸。你还好吧?”叶凡妈妈问。

“好啊。怎么了?”

“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医院?我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了,只要按时吃药就行了。”

“那你还说小凡爸爸没死?说他被外星人带走了?”

“他是被外星人带走了啊。那天在山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飞碟飞到医院住院部楼上,射出一道光——”

叶凡妈妈听不下去了,打手势制止。

她受够了。受够了叶南天的神经,受够了儿子被叶南天的外星人研究污染。

叶南天就算了,他老了,除了他研究的外星人和对面邻居陈婶外,也没几个人理他。

可小凡呢?

小凡还要读书、还要上学,以后还要结婚生孩子,有一份好工作。

看看刚才江插曲对小凡的态度,那就是以后上小学,同学们、老师们对小凡的态度。

怪人、神经病、不知所谓、外星人小孩……

叶凡妈妈稍微一想,那画面就扑天盖地过来。

她宁可小凡被同学说你没爸爸,也比让他活在一个谎言中要好。

叶南天承受不了打击,用研究外星人来逃避儿子的死,可小凡不一样。

他还小,还有无限可能,生下来就没了爸爸,从没拥有过,自然也没失去的痛苦,他不用活在谎言里,不用去信那些什么外星人的鬼话!

“爸,今晚我就带小凡走。”叶凡妈妈说。

叶南天抬头,“那表演呢?”

叶凡妈妈没回答,转身,开门,门外孩子们的喧闹声像海水一样拍进来,“捉迷藏喽,捉迷藏喽。博文在大便,他躲,我们找!”

叶凡妈妈站在门口,说:“我会跟小凡说的。”然后关门。

黑暗卷回,声音远去,像是海鸥衔走沙滩上的贝壳,只有贝壳上的几点反光射过来:“5、4、3、2……找到啦!博文在马桶上!”

孩子们哄笑,又散开,开始下一轮捉迷藏。

聚会差不多了。

孩子们还在玩,但大人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聚在一起谈孩子的成绩、小学、初中、培训班、学英语还是报奥数,还是两个一起报,孩子近视,让老师调位置老师说不行,等等。

章本硕和六六吃完蛋糕后,就无所事事。

章本硕看到叶凡妈妈从房间里出来,找到叶凡,拉他到一边,说了些话,叶凡脸呆呆的,点点头,又跟妈妈说了几句,看了章本硕几眼,然后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

叶凡大声说:“轮到我藏了。这回谁都不许偷看!大人也一样。”

妈妈们笑着,配合叶凡,一起面墙站着。

叶凡偷偷溜到门口,开了门,又关了门。

只是关门声响了些,所有人都听到了,偏偏要装做听不见的样子。

穆三日无聊地打哈欠,穆二晶耳朵不灵光,还去卫生间找,只看到还在马桶上的博文。

最后还是叶凡自己在门外敲门,才让同伴找到。

一群小孩子不服,订了规矩,说不能躲门外,叶凡据理力争,最后约定,最多跑到门外楼梯口,然后又开始捉迷藏。

章本硕见没什么事,就跟叶凡妈妈说了声,先走了,出门时,叶凡还躲在门口,贴在墙上,对他们眨眨眼,一脸笑容。

六六做个加油的手势,怕叶凡被发现,赶紧拉着章本硕走了。

回家路上,章本硕问了六六一个问题:“你信不信有外星人?”

六六说不信。

章本硕又问:“那你信鬼吗?”

六六说信。

章本硕问:“为什么这就信了呢?”

六六说因为我想信啊。不信的话,多没代入感。信了才有意思。

章本硕摇头,说不太明白。

难得有指导章本硕的时候,六六说你信不信我能用空调遥控器打开电脑。

章本硕想了想,说不信。

六六说回家给你演示。

到了家,六六拿来空调摇控器,对准电脑,章本硕竟有点小紧张。

他见惯了六六搞怪的事,可还没见识过她展现特殊能力的一面,难道恐怖片看多了,还有这作用?

六六郑重地拿出遥控器,慢慢靠近电脑主机箱,然后用遥控器顶下主机箱电源开关,电脑开机,屏幕亮起。

六六抬起下巴,掩饰不住的得意:“这回懂了吗?信什么不重要,信了之后的事才重要。”

章本硕呆了会儿,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来。

是叶凡妈妈打过来的。

“小凡不见了!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第六百七十八章 叶凡的秘密

叶凡妈妈急坏了,同一句话反复说,章本硕只说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看到叶凡,接下来就不知道了。

叶凡妈妈挂了,又是叶南天打过来,说小凡玩捉迷藏,孩子们没找到,叫他他也不出来,就接着玩捉迷藏,也没人在意,等过了半个小时,孩子们都各自回家了,还没见叶凡出来,叶凡妈妈屋里屋外都找了一遍,还没找到叶凡,才慌了。

整幢楼的人都问了,都说没看到,叶凡妈妈已经去保安室调监控了。

说话的时候,墙洞里移出一个人影,嗡嗡地移到电脑屏幕前,停下,顿了顿,又慢慢往另一个方向去。

“什么事?”六六问,看了扫地机器人和纸人一眼。自己出门的时候设置了定时启动吗?

“叶凡不见了。”章本硕说,他往门外走,扫地纸人刚好挡到路,他绕过去,又停下来看纸人,看了一会儿,问六六:“纸人你什么时候又放上去了?”

六六除了刚开始装纸人,接下来都是用来送早餐的,而且——

扫地机器人为什么这么慢?

嗡嗡叫个不停,移得却特别慢。

六六脸色一白,她想到刚才章本硕问她信不信鬼的话。

信啊!

然后呢?要是真出现了,怎么办?

好刺激啊!

六六躲章本硕身后,推推章本硕,怂恿他去动。

章本硕手慢慢伸向纸人,抓住了,纸人里响起轻轻的脆响和摩擦声,好像火星落在枯草上。

章本硕手一扬,拔起纸人,纸人还有个小人,叶凡笔直站着,看到章本硕,吃了一惊,然后笑起来:“章老师。晚上好啊。”

章本硕二话不说,抬手就给叶凡赏了记暴栗,敲他脑门,嘎蹦响。

叶凡捂头从扫地机器人上下来,扫地机器人像脱缰的野马嗡嗡原地晃了晃,顿时笔直朝前爬去,快了许多。

章本硕提着叶凡到一边审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知不知道很多人找你,你妈妈爷爷都快担心死了。才几岁就学坏,离家出走了?

六六把纸人抱回去,心疼地看着被叶凡撑大一圈的纸人,对纸人说:“你也胖了。”

咦?我为什么要用“也”呢。

章本硕一边教训叶凡,一边叫六六打电话给叶凡妈妈,说人找到了,就在自己家。

六六打电话过去,叶凡妈妈又哭又叫,说马上过来。

“怎么进来的?”章本硕问。

“从门口进来的。”

“你会开锁?”章本硕回头看了看门,之前进来的时候门是锁的,叶凡早熟归早熟,可要说他会开锁,章本硕宁可相信这世上有外星人。

“用密码啊。从六六姐的门进来的。六六姐跟我说过她家的密码,6个6。跟名字一样可好记了。”

章本硕不瞪叶凡了,改瞪六六。

六六一脸懵,问怎么了?电话打了啊。我可没叫他躲纸人里吓人啊。

“密码怎么还没改?”章本硕问。

他不是气六六把密码告诉叶凡,因为外星人和鬼的关系,六六和叶凡结成忘年交,告诉他家里密码也很正常。

问题是都过了一年了,你门上密码还是6个6?

不是说好了只是方便朋友进门才设的简单密码吗?

章本硕还记得那次是在家里举办什么比基尼party狂欢夜。

六六自知理亏,哦了声,就往洞里走,走到一半,又回头问章本硕,6个6太简单,那要改成什么?六六三十六?

章本硕说随便你,然后继续问叶凡。

“为什么到我们家里来?”

“妈妈要带我走,晚上马上就走,我不想走。”叶凡说。

章本硕想起叶凡妈妈从房间里出来后,拉叶凡到一边说话的画面,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柔软下来,问:“为什么不想走?是不喜欢跟新爸爸在一起?”

“那倒不是,还没住在一起,哪来的喜欢不喜欢。”

“那是为什么?”

“爷爷。我担心爷爷。我走了,晚上他给谁讲睡前故事?以前他讲故事讲口渴了,拿水杯喝水,喝太快了呛到,还是我建议他用奶瓶喝水,躺下来喝都没问题,还有,爷爷最喜欢来幼儿园接我放学了。我走了,他很有很多喜欢的事都不能做了。我想还是等我长大一点再走,那时我上小学了,不用听睡前故事,可以自己看书,爷爷也不用接我上下学,那时我再走。”

章本硕问:“那你跑我家里干吗?”

叶凡说:“妈妈一定要带我走,我说不肯也没用,所以我跑到你家来,就是想你帮忙——”

“帮忙说服你妈?”章本硕有点为难。别人家事不好插手啊。

而且叶南天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确实不太适合带孩子。

“不,帮忙催眠我一下。让我想起那艘飞碟的名字。只要能召唤出那艘飞碟,我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啦!”叶凡说,看向窗外。

章本硕眼前恍惚一片,好像穿越时空,又回到了以前叶南天来咨询的时候。

这一老一小还真是像啊。

“不行。你太小,需要家长同意,就算家长同意,你——接触过外星人吗?”章本硕顺着叶凡的思路问下去。

叶凡看看章本硕,又看看边上,压低声音:“章老师,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说吧。”

“你如果实在想说,跟六六姐说就行了,不过只能是六六姐,不能再多了。”

“嗯。”

“你有爸爸、妈妈吗?”

“有。”

“跟他们说也行。”

“好了,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章本硕催促叶凡,再这么说下去,怕是说给全地球人都没关系。

叶凡搂住章本硕的脖子,把嘴凑到章本硕耳边,章本硕耳朵有点痒,缩了缩脖子要躲,叶凡还用力拽了拽,轻轻说:“其实我是外星人。”

“外星人?”章本硕问。

“对。”

“谁说的?”

“爷爷说的。他有次讲睡前故事,讲睡着了,迷迷糊糊说出来的。他说我是个小外星人,跟大人不一样。大人累了痛了很少哭,想哭的时候也哭不出来,小外星人不一样,想哭就哭,不舒服哭,舒服了也哭。”

章本硕点点头,叶凡还搂着他的脖子,好像在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入睡一样。

“还有吗?”

“还有我问他就我一个外星人吗?爷爷说不是,他还发现了好几个隐藏在地球人中间的外星人,邻居陈姐姐也是,你很小的时候还不会说地球话时,她就能听懂你的话,知道你是要换尿布了,还是肚子饿了,或者是肚子胀气。你的幼儿园里也有外星人。我问是穆三日吗?我其实挺开心的,难怪那天穆三日会揉我的脸蛋,说我好可爱,原来我们都是外星人,结果爷爷说不是,我问他那是谁时,他睡着了。”

章本硕说不出话。

叶凡说,“所以,章老师,请催眠我,让我召唤飞碟出来吧。”

第六百七十九章 没见过就不存在

章本硕当然不会催眠叶凡。

叶凡也没机会召唤飞碟。

因为他妈妈、爷爷来了。

叶凡被妈妈揪着耳朵问捉迷藏怎么捉到别人家里来了?

叶凡说:“藏这里别人找不到。”

叶凡妈妈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

叶凡说:“能带爷爷一起吗?”

叶凡妈妈看看叶南天,叶南天看地上,妈妈叹口气,说不行。

叶凡说:“那我不去了。”

叶凡妈妈想说什么,看看章本硕和六六又闭上嘴,拉叶凡走。

叶凡抱住叶南天大腿,哭出来:“爷爷,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讲故事我就睡,不偷喝你奶粉,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叶凡哭湿了叶南天的裤子,叶南天眼泪也掉下来。

六六眼圈一酸,也跟着掉眼泪,再看叶凡妈妈,就是个十足的反派,生下孩子不管,让他爷爷带大,等能说能跑了,再过来捡便宜。

天底下都像你这么当妈,别说二胎了,三胎五胎也只管生。

不行!看不下去了。

六六撸起袖子要出去制止叶凡妈妈的冷血行为,却被章本硕拉住。

叶凡妈妈可能是在外人面前尴尬,又或者被叶凡哭声吓到,怕他一时想不开,又玩离家出走。这孩子人小鬼大,借捉迷藏的机会偷偷溜出去,藏章本硕家里,没一个人怀疑。真要卯足了劲往外跑,谁也挡不住。

叶凡妈妈说好好好,不走,妈妈不带你走,你别哭了好不好?

叶凡哭得更响了,你骗我!

叶凡妈妈说不骗你,先跟我回家。

叶凡说不回家,你先走,我跟爷爷一起回家。

叶凡妈妈半蹲着,劝没法劝,拉也没法拉,只好自己先走了。

叶凡妈妈一走,门关上,六六就说章本硕了:“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难听我也要说!孩子跟谁亲都看得出来,凭什么她想带走就带走?小凡,别哭了,有姐姐在,下回请律师帮你——”

叶凡从叶南天大腿上抬起头,笑嘻嘻,眼泪是眼泪,笑是笑,分得很开。

六六看傻了眼。

叶南天也收了眼泪,跟叶凡击掌,夸他哭得好,不过刚才光哭了,眼泪没几滴,说服力不够。

叶凡说太久没哭了,一时情绪积累不到位,下次会努力的。

六六看着这一老一小没事似的,翘起腿坐在沙发上,刚才对叶凡妈妈的一腔愤恨又马上转成同情。

见鬼!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看这爷孙俩娴熟的动作和抹眼泪后击掌的手势,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啊。

以前用在谁身上了?

六六都开始怀疑叶凡可能是外星人了。

叶南天坐了会儿,说要走。

叶凡说不行,回去又要哭,又要叫,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太大,对体力也是个严峻的考验,让我再歇会儿。

叶南天表示理解,就自己一人坐沙发上,拿了《风云》的漫画看帝释天斩龙那一集,找找写书的灵感。

叶凡则开始跟章本硕讨论下周幼儿园表演的细节。

叶凡:上次说过站在扫地机器人身上登场的问题,章老师,刚刚试过,你也看到了,速度太慢。可能要换种出场方式了。

章本硕:那倒不用,速度慢有速度慢的好处,加上一个节奏舒缓的bgm就能解决,还能彰显大气、无限的宇宙背景,为外星人的登场做铺垫。

六六好不容易收了震惊,插进来:说起bgm,我这里——

章本硕按住六六的头往洞里塞。外星人就够了,再加个鬼,怎么表演?

叶凡听了章本硕的建议,直说好,又开始说扫地机器人身上怎么安装灯光的问题。

两人讨论得差不多了,叶南天头仰在沙发上,打盹打到口水流出来。

叶凡叫醒爷爷,拉着爷爷走了。

走之前,叶凡还邀请章本硕去看他表演,最好带上六六一起。

“为什么?”章本硕问。

“听说江插曲他一家人都会到,我也不能输,人越多越好。”

“好,我会去的。”

叶凡笑笑,冲章本硕挥手,一蹦一跳走了。

……

江插曲弹好钢琴,合上盖子,静静坐着,曲红莓走过来,坐下,江插曲往边上让了让。

“今天你不该说那句话。”曲红莓说。

江插曲看着黑色的反光烤漆琴盖,说:“不该说?他爸爸是死了,我又没说谎。”

“不是不说谎,就能随便乱说真话。”

“那谎话就能乱说了?”

曲红莓没回应,叹口气,说:“这几天好好练习吧。你表演那天,爸爸会过来看你。”

江插曲不说话,呆坐了一会儿。曲红莓正要站起来,江插曲问:“妈妈,这世界上有圣诞老人吗?”

曲红莓一愣,想了想,说:“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怎么?想让圣诞老人送你礼物吗?你要什么,爸爸妈妈不都买给你了吗?”

江插曲低头,又问:“妈妈,那你信吗?”

“信什么?”

“信圣诞老人。”

“不信。”

“为什么?”

“我没见过圣诞老人。”

“没见过就不存在吗?说不定别人看见了,你没看见呢?”

“傻瓜。”曲红莓摸摸江插曲的头,皱起眉头,想到叶凡家生日聚会时那群骂脏话的孩子。

本以为叶凡比那群骂脏话的孩子好些,没想到叶凡才是最不该接触的,才说了几句话,就给儿子这么坏的影响,瞎想些什么啊。

“全世界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圣诞老人。都是人们编的。”曲红莓说。她想起老公跟她交待过的事,教育儿子的理念应该是理性与感性并存,强调理性教育的同时,不扼杀他对艺术的感性认知。

儿子从小就很理性,早熟,家里也从来没给他过圣诞节,挑明这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问过全世界的人吗?每个人都问过吗?”江插曲问。

曲红莓不耐烦起来,却还是微笑地回答:“没问过啊,不过有些事不用全部问过,我不是说过吗?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你要是看见了,那就存在,没看见,就不存在。”

“那我是不是没爸爸?”江插曲问。

曲红莓吓了一跳,按住江插曲肩头,仔细地看他,不放过他眼睛里的一丝光。

受过高等教育的她,竟在刹那间晃过一个念头,儿子该不会中了邪吧?

自从去了叶凡家,被他们一家的神经质或者脏东西传染,怎么老是说这种怪话?

“你瞎说什么啊。爸爸去年不是和你一起吃过一顿饭吗?”曲红莓加重语气。

“可那是去年啊。那以后我就没见过爸爸。爸爸是不是死了?”江插曲问。

“呸呸!别乱说话!你不是有跟他讲电话吗?”曲红莓捂住儿子的嘴,心口嘭嘭乱跳。一向成熟的儿子,让他骄傲的儿子,怎么变了?

“那也可能是事先存好的录音啊!他要是活着,为什么不来看我!”江插曲甩开曲红莓的手,从琴凳上翻下来,大声吼叫。

第六百八十章 钢铁侠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咨询完来访者,正在看书,六六坐在对面,一脸严肃。

她说:“我知道了,为什么最近都减不下去。”

她一捶桌子,“外卖。都是外卖。”

章本硕点头,继续看书。

六六说:“以后我要自己做菜。”

章本硕手一抖,总算从书里抬起头,“自己做菜?”

上次早餐能当双节棍耍的油条还躺在他记忆里呢。

六六要做菜是好事,可对自己的胃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别用那种语气好不好?我最近的厨艺还是有长进的。而且减肥餐很好做的,就白菜煮一下就好。”

章本硕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在公司吃完饭再回家。

或者再多接几个培训课程,力求拖堂,和学员们一起吃饭,好过回家吃清水煮白菜,还不如啃双节棍油条呢,至少有嚼劲,蘸着酱油当磨牙棒,别有一番风味。

“你看什么书啊,看了一个小时了。”六六瞅了一眼,《在飞碟上度过的三个半小时》。

六六问:“你什么时候也对外星人感兴趣了?”

章本硕说:“可能对咨询有帮助。”

六六不再理会,说要去研究一下清水煮白菜的菜谱,怎么煮,用什么火煮能好吃一点。

章本硕看六六走远,也不想打击她,如果只有清水和白菜,不管怎么煮,就是用上三昧真火都没用。

他继续看书。

叶南天再没找他咨询过,好像不太在意那个飞碟的事。可是章本硕在意。

撇开外星人的话题,叶南天的精神状态非常正常,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健康。

说是有问题,但是这些问题不解决,似乎对他也没什么大影响。

可章本硕总是会想起叶南天身上的uon6的独特id,还有他两次看见外星人的经历。

他还想多了解一下叶南天。比咨询更有效更简单的方式,能够追溯到过去的方法。

那就是书了。就像叶凡的剧本搬用《外星人clg》里的设定一样。

叶南天更深层次、更隐秘的想法也许就在他写过的书里。

叶南天是世界华人外星人研究联合会夏北分支机构常任理事,神秘科学杂志特邀专栏作家,写过很多书,可是让他一举成名的是《在飞碟上度过的三个半小时》这本带着悬疑恐怖风的外星人仿纪实风小说。

这本书用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地球人被外星人绑架,在飞碟上呆了三个半小时的事。

主人公夜里到山顶上看流星雨,被一道白光罩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或者疑似手术台的东西上,头顶还是刺眼的白光,边上站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外星人,蓝皮肤,剪刀手,大眼睛,然后他昏倒,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全是透明玻璃的房间里,他是个外星人研究专家,利用他前半生积累的丰富的外星人研究史料,结合自己对外星飞碟上使用器具的细致观察,他得出一个无可争议的结论。

就是他被外星人绑架了,而且这架飞碟还没有离开地球。

证据就是他昏迷前,听到外星人用熟练的地球官方语言之一中文热烈讨论学区房价格。

他们还要炒房,他们还要呆在地球,至少一个房产周期。

主人公安心了。

然后他开始准备逃跑,方案都列好了,各种预备方案跟可能的路线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他对着墙壁苦练拳击,力求外星人进来时,能一拳打倒一个,然后抓住那个外星人当人质,交换一艘小型飞艇,回到地球。

结果等他一切准备就绪时,一道白光击中了他,他晕倒,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手术台上,边上站着蓝皮肤的——医生?人类医生!

这就回来了?

他问医生:“这里是地球吗?”

医生说:“是。”

他又问医生:“现在是公元几几年?”

医生说:“2019年。”

他安心了,连几月几号也不问了,就算穿越,也不过只穿越几个月而已。

医生说他在山顶被人发现晕倒在地,才送到医院,没什么大病,就是情绪激动而已。

废话,被外星人绑架了,能不激动吗?他想。

然后书的结尾是,主人公买下了外星人热烈讨论的学区房,刚买完,学区房价格大涨,他又转手卖掉,赚了一笔钱。

这本书最早是在神秘科学杂志上连载,因为真实的笔触,严肃的腔调,加上不断反转的搞笑风格,受到读者热捧,虽然也有人诟病吐槽作者叶南天取个网文小白文强者龙套或是主角父亲的名字,可是一点都不影响这本书的销路。

连载完毕后,集成册出书卖,销量也相当不错。

章本硕看完,倒是有了些新想法,不过还要给叶南天咨询过,才能确认。

万代好幼儿园文艺表演的日子到了。

晚上章本硕和六六去幼儿园,家长们早早在操场上坐好,操场另一边搭了一个大舞台。

比起幼儿园的操场而言,这个舞台确实大的过份,几乎占了操场一半的面积。

听家长闲聊,说是有个财大气粗的家长赞助不少钱,请了专业的公司搭了舞台,灯光、音响、特效都是专业水准的,就跟开演唱会一样。

跟普通的幼儿园文艺表演不同,操场上还有不少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另一头还有一个长臂摄像头,一个人戴着耳机坐在升降台上,指挥长臂摄像机移动。

家长们都紧张起来,好像春晚直播,同时播放给全球数十亿观众一样,生怕自家孩子不按常理出牌,毁了舞台。

章本硕坐了一会儿,没在观众席里看到叶南天,只看到叶凡妈妈和曲红莓坐在一起。

他站起来往后台去,想去看看叶凡,鼓励他一下。

扫地机器人已经给叶凡送过去,就是不知道他彩排了没有。

后台就是学校的教室。孩子们穿着亮闪闪的衣服,化好妆,排好队等着,只是孩子们静不下来,吵吵闹闹,推来推去,有人叫,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喊老师博文又放臭屁。一帮孩子喊着臭屁侠捂着鼻子跑开。

章本硕一个个教室看过来,他看到了钢铁侠,看到了公主,看到了驴,看到了树,就是没看到叶凡,连扫地机器人都没见到。

他问一个漂亮的女老师,女老师扎着马尾,穿着格子裙,化了舞台妆,就是在操场上领操的王老师。

章本硕问她有没有看见叶凡。

王老师说没看到。

博文说他去厕所啦!

章本硕走出教室,去厕所,还没到厕所,他看到一个人蹲在墙角。

确切地说,不是人,而是钢铁侠。

钢铁侠在哭。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大玩具

十分钟前,江插曲很开心。

他差点就想写进日记,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钢铁侠的盔甲是晚会导演亲手送过来的,全身盔甲,连脚上的鞋子都是配套的,更别提拉风的发光面罩,合上面罩里面居然内置了手机,可以视频通话。

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不对,就是真的!

爸爸说的对。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要有,也就是他了。

爸爸比圣诞老人还厉害,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江插曲穿着钢铁侠走出来,盔甲虽然不是铁做的,但会自动配上咔嚓咔嚓的钢铁音效,胸前、手臂、掌心的灯一闪一闪,好像能源反应堆不断调整输出功率。

所有的孩子都在尖叫,尖叫完,隔壁班过来的孩子也在尖叫。

江插曲打开面罩,冲穆三日打过招呼后,尖叫声更响了。

“盔甲里有人!”

“是江插曲!”

“给我穿!我要穿!”

“我是万磁王,盔甲来!”

这时盔甲里响起手机铃声,江插曲看到眼前的屏幕出现来电显示。

怎么接?

尝试了意念沟通和语音后,江插曲伸舌头一滑,接起电话。

是爸爸打来的。

爸爸问他盔甲收到没?

他说收到了。

爸爸问他开心不?

他说开心。

爸爸说开心就好,好好弹琴。

他有种不安的感觉,问爸爸你不来吗?

爸爸说有个会要开,来不了。不过没关系,钢铁侠上有录象装置,能把你的表演都录下来,我这里都能看到。

江插曲不开心了。

十分钟前,他觉得今天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十分钟后,他确定了一件事。

今天绝对是他最难过的一天。

他分开人群走出去,伴着盔甲的铿锵声,孩子们敬畏地向两边分开,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要是没接电话之前,江插曲有多慢就会走多慢。

可他现在只想走快,越快越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像家里的衣柜,自己想爸爸,不想练琴,跟妈妈吵架时,都会躲到里面。

他又想起妈妈的话,没看见就不存在。

爸爸真的存在吗?

他又开始怀疑。

这样的爸爸跟叶凡说的外星人有什么区别?

能听到他的声音,能看到他的画面,却就是摸不到他的真人。

他身边似乎有大人走过,是老师吗?不

不是,可能是个迷路的家长,那人没理他,往厕所方向走去。

江插曲不哭了。

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碰上,爸爸又不是第一次爽约。

每次爽约后,总会用各种昂贵的玩具来弥补,以致于后来他都不期待爸爸过来,开始想这会放鸽子后,又会送什么礼物过来。

江插曲摘下头盔,看着头盔里那个用来通话联系的屏幕,突然很想报复。

这个盔甲一定很贵,把它砸坏怎么样?

当然盔甲的钱对爸爸来说不算什么,可妈妈一定会生气的,妈妈生气了,就会跟爸爸告状,爸爸说不定就会回来骂自己一顿。

就算是骂自己也好过见不到人。

江插曲这样想,他站在二楼窗口,扒着窗沿,踮着脚尖往外看,下面没人,远处就是操场和赶工一天搭好的舞台。

他正要扔头盔,嘭!一声巨响,半个天空亮了,舞台上喷出一束束烟花,炸醒夜空。

江插曲怔怔地看着亮起又暗下的夜空,视线跟着那些湮灭的烟花落下,降到舞台上。

舞台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搬着各种专业设备,江插曲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一个更大的玩具。

砸坏它,就是爸爸也会心疼的吧。

……

“烟花位置太靠前啦!小朋友!这是给小朋友准备的晚会!炸伤小朋友怎么办?吓到小朋友怎么办?要是你家孩子在里面,你们心疼不心疼?都给我打起精神小心点!”周郝对着麦克风怒喷工作人员,然后从升降台上下来。

摇臂摄像机检查过了,无人机ok,烟花位置再调整,还有升降台,对了,升降台控制台那里还要再叮嘱他们一下,这些人以前都是专门做演唱会的,这还是第一次做幼儿园晚会的舞台装置,细节考虑不周到,要再提醒。

烟花炸响后,除了观众席处传来几声孩子的哭声,整个操场暂时安静下来,听不到一点杂声。

戴了一天耳麦,被各路消息轰炸到快要精神抑郁的周郝难得片刻安宁,他抬头看天,想起这几个月的坎坷经历,唏嘘起来,就像夜空中易逝的烟花。

自从那次演唱会遇鬼事件后,他就辞了职,自己出来,拉了一批工作人员单干,刚开始的日子总是艰辛的,还好那个和他一起撞鬼的实习生闻健帮了他不少忙,熬过了创业期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绝境,终于等到了大老板的注资。

这个幼儿园晚会就是他们公司打响招牌的第一仗。

用最专业的设备,最严谨的态度,最敬业的精神,最丰富的经验去做一场幼儿园晚会。

他看好幼儿园这个市场,如果做的好,可能比演唱会还要赚钱,就算赚的钱不够多,也没关系,至少男孩子们阳气重,在这里不会碰上脏东西。

周郝仰头看着夜空,刹那烟花凋零,众星滋生,以黑暗为布,缓缓旋转起来,慢慢分出两个连在一起的头,他眼前又跳出那天在服装室里撞见的双头鬼。

一头女,一头男,肩膀胸连一起,扭头冲他惨笑。

周郝打了个机灵,差点尿出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默念着。

这时闻健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老大,江总的儿子找你。”

“江总的儿子?”

周郝一愣。

这次的大单子就是江总给的,给出的要求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把晚会办好,晚会的重中之重就是江插曲江少爷登台弹琴的节目,灯光、音响、特效、镜头,一切都要完美。

当初公司困难时,周郝也带着工作人员们去接了些小单子,比如生日宴、家庭聚会之类的。

有钱人的游戏,砸个数百万,图个面子,或是要捧红儿子,这很正常。

换做其他场合,江插曲不过就是个5、6岁的小屁孩,只会说叔叔好,然后要零食、要手机玩游戏。可是在这个晚上,江插曲就是整个周氏娱乐公司的重心和关键。

周郝亲自去找江插曲。

“叔叔,我爸爸找你有事。”

“嗯。江总?”

“他打我电话找你。说有很重要的事。你去接吧。”

周郝看着江插曲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没起疑心,问:“电话呢?”

“哦,就是用钢铁侠的头盔打过来的,我放在二楼墙角那里。”

江插曲往后指了指。

周郝赶快跑过去,还在想,江总有事,为什么不直接打我电话?

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还说是很重要的事?

难道——

周郝的心一下子热起来。

难道江总同意了二轮注资?

他的脚步一下轻快起来,几乎是飘起来,回头看,江插曲还站在总控制台那里冲他微笑挥手。

晚会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人员各就各位,总控制台这里只有江插曲一个人。

江插曲搓搓手,看看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按钮,又看看舞台。

来吧。玩坏这个大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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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致词

园长站在升降台上,小声念着稿子。

“亲爱的领导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朋友们,你们好……”

幼儿园举办过很多活动,但这次的阵仗特别大,弄得她也有点紧张。

不过那个晚会导演周导看上去挺专业的,值得信赖,晚会所有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操办,园长反而比上几次活动轻闲些。

“我们是专业的。舞台的事只管放心交给我们。”周导对她说。

园长的心慢慢定下来,稿子背熟了,又看看升降台周边的装置,很是新奇。

只不过是说个开场词,还要坐升降台,会不会太招摇了点?一会儿升上去,我要挥手吗?

这时外面音乐一变,响起主持人的声音:“下面有请万代好幼儿园园长上台讲话。大家欢迎。”

园长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整了下衣角,低头看了一圈,挤出一脸的笑,然后身子一震,嗖——

嗖——嗖——啊——

舞台下,金老师正跟王老师吐槽。

“晚会、晚会!今年都第四次了!天天加班,教完唱歌,又教跳舞,再这么搞下去,干脆别上课了,天天办晚会得了。”

王老师笑笑,累是很累,不过她喜欢带孩子跳舞,倒没太多怨言。

她也理解金老师,博文就是金老师负责的,每次叫他跳舞,他都站上去放个屁下去,把金老师薰得够呛,等博文妈妈来接,说是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叫博文表演个节目,博文当时正想放屁,憋了半天,被一群客人看着,有压力,就把屁放了,客人碍于面子夸他表演的真好,为了这个表演三天没大便了吧。博文受到鼓励,以后只要叫他表演,他就形成条件反射,放屁,治都治不好。

金老师教不了博文,更怕放音乐伴奏后,博文伴着音乐有节律地放屁,污染一整个班的孩子,就改叫博文去演舞台剧白雪公主,去扮小矮人家门口的一棵树。

穿上树衣服后,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放屁,也只能臭到自己。

没了博文,金老师的压力大减,虽然还有动不动就尿裤子的子豪,但总比毒气弹博文好。

金老师继续发牢骚,一个家长抱着孩子路过,打声招呼,金老师堆出一脸的阳光笑容,说你好啊,冲家长怀中的小婴儿挥手,等家长一走,又接着吐槽:“你看到今天园长的打扮了吗?那碎花裙子,那圆头的高跟鞋,穿得比我妈还老。要是有新生家长过来咨询,看到她还以为是养老院的院长呢。也不是说和年轻人一样,至少也该时尚一点吧,都什么年代了。”

这时主持人请园长上台讲话的声音刚落,嗖的一声,舞台中央突然弹出一个人,弹的足有两张桌子叠起来那么高,那人长发飘飘,裙角飞扬,身子蜷成一团,僵硬的像块未经允许就被顽童拣起丢到水里的石头。

园长!

金老师、王老师看傻了眼。

这意外的出场式吓呆了所有人,包括观众席上的家长,不少昏昏欲睡,拿手机打发时间的爸爸们都瞪大了眼,有些还站起来,踮脚往前看,来错地方了吗?是万代好幼儿园晚会吗?

一切都仿佛慢动作镜头似的,园长在跳到最高点时,嘭的一声炸响,舞台前两束烟花炸开,一团烟罩住园长,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坠地。

观众席再没说话声,所有人伸长脖子盯着舞台,只有音乐声继续。

烟雾翻滚着,搅动着,像颗剖出胸口仍在跳动的心,粗粗细细,圆圆扁扁,仿佛一个巨人吸着烟,一根根地抽,一根根地吐。

烟终于散去,舞台灯光暗下,只剩背景屏幕上的余光,淡淡描出一个黑暗中的形态,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既亲近,又渺远。

那人慢慢站了起来,撩开脸上长发,颤抖着嗓音说:“亲爱的领导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台下惊呼。

声音怎么这么怪,好像给机器人通上万伏高压电说出来的话,满满的电音!

金老师的眼睛、耳朵同时受到冲击,不敢相信站在台上,偶像跳台出场,又用电音唱开场白的人是那个老土园长?穿衣风格还活在上个世纪的中年妇女?

已经有常去夜店的家长起来摇摆,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幼儿园晚会也可以弄得这么潮啊!

园长还在致词,“首先,我代表全体教职员工祝——鸡你太美——少年儿童生日快乐,向关心少年儿童健康成长,支持教育事业的各级——鸡你太美——”

电音、热曲将园长的致词割得支离破碎。

园长疑惑地看向远方的控制台,那里一片黑暗,那里应该就是周导工作的地方。这些就是周导说的专业吗?

园长犹豫了一下,坚持说下去。

可能现在就流行这样吧。

台下还有欢呼声,大家都在看我,挺好的。就是——

膝盖有点疼。

刚才升降台弹出,她差点扑成狗吃屎,还好多年苦修的瑜伽派上用场,在空中找回平衡,单膝跪地,不过即便如此,以她的年纪,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看到台下那群家长亮晶晶的眼睛,园长觉得一切都值了。

园长在“鸡你太美”的音乐伴奏下,坑坑吧吧念完了开场致词,被音乐带偏,长句划成短句,念出rap的感觉。

“孩子们,你们是——鸡你太美——祖国的未来,明天的太阳——希望你们——鸡你太美……”

园长说完,一瘸一拐下台。

金老师带头鼓掌,眼里有泪,太感动了,园长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拼,跳到腿有伤,还用rap念开场白,全幼儿园没人比您潮!

台下的观众也跟着鼓掌,把手拍红了都舍不得停。

虽然园长讲话一句话都没听清,就记住一句“鸡你太美”,但是——好精彩啊!

好期待下面的节目啊!

爸爸们本来打算好等王老师指导的《天仙曲》舞蹈节目上来,再用手机录相,现在早早地拿好手机,对准舞台,有的还开了手机灯光,左右摇摆,和边上二狗、思睿的爸爸肩并肩浪起来。

闻健全程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这回搭建舞台用的是最高规格,就是承担一场万人级别的演唱会表演都没问题。

升降台带有弹射功能,可从头到尾,不管是哪个预案里,都没写要用弹射啊。

还有之后的电音特效和鸡你太美又是谁放的?

场下观众还没发觉,气氛还算融洽,甚至有些热烈,可他作为晚会的副导演怎么可能会任由错误一个接一个发生下去。

这些功能只有总控制台那里有,一定是老大那里出了问题。

闻健往控制台那里跑,主持人已经在报幕,“下一个节目,弟子规朗诵表演,国学经典,水墨古风,敬请欣赏。”

第六百八十三章 弟子规

外面的观众在欢呼,音乐声意外地吵闹,操场上好像变成了大夜店,舞台上绿色的激光柱交错着射来射去,好像一群隐身的绝地武士拿激光剑互插。

章本硕走进厕所。

幼儿园的厕所不分男女,有两个隔间,但是隔间很矮,门只到章本硕的腰部。

章本硕站着,就能看到隔间里面。

叶凡就在最里面的隔间,他穿着裤子蹲着,脸上的表情很怪,介于难过和开心的边缘。

章本硕问他:“你怎么了?不去准备表演吗?”

叶凡的节目在最后几个,还没轮到他,不过不管是扫地机器人,还是大段大段的台词都不是那么好背的,如果章本硕是叶凡,现在肯定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边踱步一边背台词。

这件事对叶凡来说还是挺重要的,事关能否在舞台上压过江插曲的风头,夺得穆三日的喜欢。

章本硕看了江插曲的钢铁侠盔甲,说实话,挺酷炫的,再加上压轴出场的弹钢琴节目,和他妈妈曲红莓的小提琴伴奏,叶凡想通过演外星人的舞台剧胜过江插曲,很难很难。

除非穆三日喜欢幽默感胜过外表帅气和音乐才华,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

那天在生日聚会上看过穆三日,虽然还是个大班的学生,可气质沉稳,再加上时不时教训妹妹的大人口吻,是个理智型的女孩。

叶凡没说话,蹲着,盯着隔间的木门发呆。

木门上还有些红红绿绿的颜料,多半是刚上完美术课的孩子满手颜料顺手涂在门上。

叶凡就盯着那些图案发呆,好像被星河中的漩涡,那亿万颗星辰组成的巨大组织所吸引,沉迷于里面无休止的枝叉和细节,一个光点就是一颗星星,一颗星星上有无数的生命繁衍、毁灭……

“怎么了?背台词吗?”章本硕问。

他看叶凡的本章说,吓了一跳。

叶凡头上、身上密密麻麻冒出许多本章说,每个本章说都是他自己的作家感言,只有四个字母:“uon6”。

字母“o”上照例有一小撇。

叶凡终于回过神,站起来,说不是,没在背台词。

章本硕问:“紧张吗?”

叶凡说:“有点紧张。”

章本硕:“你准备了这么久,肯定没问题的。”

叶凡说:“是啊。我准备了这么久。”

章本硕:“加油。”

章本硕老套地拍拍叶凡的肩,本想揉他的头,可是习惯了叶凡的大人口吻,也把他当成大人来看。

鼓励过叶凡后,章本硕走出厕所,在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叶凡,叶凡还没走,直直地站在木门前。

这孩子,说不紧张,却出现那么多“uon6”的本章说,这不是紧张是什么?

呆在厕所里,就是紧张的想上厕所吧。

章本硕相信叶凡能克服紧张,自己一人出来。

他走出教学楼,往操场去。

他去过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也去过后台,今天看到的舞台比那时最小公倍数的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规模小了一点,但是各种装置和管道横七竖八地杂揉在一起,好像一个会呼吸的巨型机械生物,舞台上的烟雾飘到背面,就像怪物呼吸时的蒸汽。

章本硕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舞台背面还有一个长长的弯管,像是游乐园里的封闭滑道一样,从舞台下方,弯弯曲曲一直扭到舞台背面那个墙面的最上沿。

这条长管和其他管路组成一副复杂的图案,好像先秦青铜器上的纹样,伴着音乐声和忽涨忽落的烟雾,还有偶尔泄过墙缝的五彩灯光,产生了一种梦幻效果,那些纹路跟着音乐和灯光扭曲、变形、旋转、放大、缩小……

章本硕看得头晕目旋,最后停在舞台上沿一个圆盘上。

那圆盘凸出一块,像是控制室,又像是纯粹的装饰物,上面似乎装了灯,会反光,但自己死气沉沉的,一动不动。

也许是最近咨询了叶南天,又天天跟叶凡讨论外星人节目的缘故,章本硕第一眼也把它看成了飞碟,还好奇地往它肚子上看,看能不能找到飞碟上刻的名字。

终究是隔得太远了,看不清。

章本硕放弃努力,绕到舞台前。

一排的学生身着古服,手持书本,大声朗诵弟子规:“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

一个老师在前排领读,孩子们童言稚嫩,合在一起,却显出一种蓬勃气势。

只是这舞台灯光怎么搞的?

一道道绿光如柱,忽聚忽散,晃瞎人眼。

乍一看,还以为是到了舞池,伴着至圣先师的教诲,恨不得跳上一曲《弟子规》,以明心志。

我旋转、跳跃、闭上眼。

骑下马、乘下车。过犹待,百步余。

我蹲下、站起、开胯、合腿。

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

舞蹈、弟子规、夜店激光彩灯,氛围已然融洽,为何还不跳舞?

巨大的反差将台下的观众分成两派,一派以爷爷奶奶为首,说好,国学经典,水墨古风,不错不错。

有人问,绿灯闪瞎眼,哪来的古风。

领导爷爷说:古人他妈有云:绿水晚轩凉,妙句挥新墨。绿光作水,夜作墨,好意境。这舞台导演有点东西。

思睿他爸狂赞:爸,你也有点东西啊!这句诗谁写的?

领导爷爷说:我编的。

还有一派说好,一定是要跳舞了,那灯光,那节奏,就跟我上次去的夜玫瑰酒吧一模一样!跳啊!快跳啊!求你们快跳!孩子不跳,老师跳也行!

总控制台,闻健看到江插曲站在控制台前,乱按按钮,虽然只有一个,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再来一次,舞台上的灯光也跟着江插曲的手指节奏变来变去。

闻健的心狂跳,明知江插曲是公司大客户江总的儿子,也忍不住上前怒喝:“你——”

这可是他和老大辛辛苦苦忙了几个月的舞台,定好的主题是温馨、亲情、欢乐。

现在可好,一个跳台开场,电音致词、鸡你太美就把温馨毁了。

再一个绿光夜店嗨舞摇把亲情炸了。

三大主题关键词只剩欢乐了。

问题是,只有男家长欢乐啊!

等表演过后,还不知道要被多少妈妈、奶奶投诉。他们公司还准备开拓幼儿园市场呢,这就完了?

可是眼前这个作恶的小屁孩又是江总的儿子,是骂还是不骂?怎么办?

这时耳机里传来老大的声音。

闻健听了会儿,呆了好一会儿,就那样傻傻地看着江插曲玩控制台上的旋钮。

“叔叔,怎么啦?”江插曲一边玩,一边问闻健。

闻健弯下腰,重新消化了一下老大刚给他传来的命令,硬笑出一脸褶,问:“小朋友,玩得开心吗?”

“嗯,开心。”

“那——那就继续玩。”闻健的心在滴血。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多大都是一样

闻健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晚会的最大目标是陪太子读书,重点是突出江总儿子的钢琴表演,其他所有节目都是铺垫。

可是他没想到有钱人的格局就是不一样。

整场晚会都可以让江插曲随便玩。

这时台上是王老师带着小朋友们跳《天仙曲》,王老师背对观众席,面对舞台,站在最前面领舞,小朋友看着王老师跳。舞台上一地雾气,白云似的,恍若仙境。

闻健看着江插曲手抽筋似的按干冰按钮,心又开始绞痛。

干冰啊,喷一下就好几百,这几十下,几千上万已经烧掉了。

闻健是真想不通老大怎么想的,就算有钱难买我开心,江总捐款办晚会就为了让孩子开心,可也应该在边上站个专业人士指导指导,就这样让小孩瞎玩真的没问题吗?

周郝在教室里绕圈,好不容易找到了钢铁侠的头盔。

他的头伸不进去,只能打开面罩,拨通电话。

江总接了电话,还以为是儿子打过来的,说了一通,才反应过了的是周郝。

周郝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江总说没找你啊,记住,一切随儿子开心,他爱怎么玩怎么玩,不要管他。

周郝说明白了,然后就给闻健指示。

办晚会前,江总就跟他说过,这次晚会就是为了让儿子开心,还准备了一个特殊节目。

这次又特意重新强调一遍,自己要是还不能领会江总的意图,那以后就不用在这行混了。

只要江插曲开心,就是把晚会办砸了也在所不惜。

晚会办砸了,坏了口碑,后续的影响可能很差,但要是没让江总开心,接下来的资金没了,公司可是马上就要倒闭。

周郝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捧着钢铁侠的头盔走到窗口,看向操场,整个舞台全是白茫茫雾气,孩子们偶尔冒出头来,像浮到水面吐泡的小鱼。

是不是玩太大了?

思睿爸爸问他爸:“《天仙曲》是这么跳的吗?干冰是不是喷太多了?”

领导爷爷拿着手机,半蹲着,认真拍摄舞台,“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这导演真是肚里有货啊!”

思睿爸爸连连点头,也半蹲着拍舞台,边上思睿妈妈凑过来抱怨:“全是雾,都拍不到思睿了。你呢?”

思睿妈妈看思睿爸爸的手机,手机正中央是领舞的王老师。

思睿妈妈叫来妹妹小茹,把手机递给她,然后就开始掐思睿爸爸的手肘肉,叫你拍老师,叫你拍老师!

小茹看姐夫受难,很是同情。王老师那身材,自己是女人看了都羡慕得不行,同样都是跳舞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姐姐可能是生完孩子后,身材一直没有恢复的缘故,比较敏感,最近上公交车都有人主动给她让座,她说不用,那大妈还硬按她坐下去,说自己是胖的,你那肚子一看就是怀孕了,别跟我客气。

因此掐起姐夫来,毫不留情,姐夫身子弯成大虾,一抖一抖的,小茹看不下去,要去找姐夫他爸帮忙,结果看到思睿爷爷也被思睿奶奶缴了手机,劈头盖脸地骂。

唉,这丈人和女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人啊,都是一样。

章本硕终于找到了叶南天。

叶南天拿着手机正在拍舞台,他过去看,画面里王老师占得满满的,根本看不到孩子们,而且叶凡也没在里面。

“叶先生。”章本硕打招呼。

“小章同志。”叶南天用老干部口吻回应,继续认真拍摄王老师的背影,像是退休后刚开始学习拍摄的老人,对着一个翻肚子的死蟑螂都能拍上一天。

“你有看到叶凡吗?”章本硕问。

“没啊。”叶南天心不在焉,还在调整角度,力求能拍到王老师的侧面。

章本硕在厕所里鼓励过叶凡后,出来后,又看了一个节目,还没看到叶凡出来,想起叶凡身上那“uon6”的本章说,有些担心。

“他的节目快开始了。你去找他吧。也许太紧张了,不敢出来。”章本硕说。

叶南天看了章本硕一眼,说好。收起手机就走。

章本硕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愣了下,叶南天又停住,跟他说:“小章同志,帮个忙。”

“什么忙?”

“把《天仙曲》录下来。”叶南天指指王老师。

章本硕点头,拿出手机开始录。

叶南天这才放心离去。

章本硕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王老师,突然想起第一次去接叶凡放学时的那个下午,王老师带着一群孩子在操场上跳舞,外面一圈的家长等着,还有不少男家长像现在的自己拿出手机拍摄,至于拍的是老师还是孩子就见仁见智了。

那时的叶凡怎么说的?

“唉,男人啊。多大都是一样。”

现在想来,叶凡说的这句话似有深意,指的不是那些看到美女老师就想入园的300个月大的爸爸们,而是他爷爷?

随着妈妈、奶奶们一个个发现男家长的小心思,严禁以给孩子录相为由,光明正大私摄漂亮女老师,观众席上能站在前排录相的男人们只剩下章本硕一个人。

被揪得耳朵红、肘子疼的男家长们都以羡慕的眼光看向章本硕,还是这位男家长聪明,没让妈妈过来,自己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章本硕专心拍摄,王老师跳舞跳得好,但他观察的重心却不在这,而是舞台上的雾气。

太多了,像片云海把孩子们吞没,刚开始还能露出头来,到最后孩子们也开心了,一个个在云海里扑腾,反正台下的家长也看不到他们。

这舞台效果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虽然舞台搭建得够大,可工作人员是不是不太专业?

一会儿叶凡登台,灯光、音乐能配合得上吗?

章本硕想叫六六过来,帮忙拍一下王老师,自己去找工作人员问个清楚。

回头看到六六换了位置,正拉着一个女生聊得热乎,一边说还一边拍自己肚子,好像交流什么减肥心得。

那女生看着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六六看到小茹很是开心,没想到这么巧,两人就隔了一张椅子。

最开始六六坐下来,是和隔壁的思睿妈妈聊天。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起减肥的事。

思睿妈妈说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自己体重还没减回来,以前的漂亮衣服都穿不上,惆怅啊。

六六说是啊是啊,我也是,以前的寿衣扣子都扣不上,忧郁啊。

第六百八十五章 坏飞碟好飞碟

六六说话时,舞台上正在喷干冰,嗤嗤地响,思睿妈妈没听清,只看见六六点头了,很是欣慰。

减肥路上遇上同行者,互相鼓励,互相加油打气和脂肪做斗争,建立坚固的友谊,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孩子叫思睿,姓张,中文名叫张三。”思睿妈妈自我介绍。

“英文名呢?”六六多问一句,只听思睿妈妈给孩子取名的风格就跟自家风格有点相近,大气,洒脱,不拘一格。

六六心生好感,觉得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思睿妈妈说:“英文名是张思睿。”

六六呆了下,有点糊涂。

思睿妈妈解释:“张思睿——three。”

六六震惊了。名字还可以这么玩,学贯中西的典范啊。

“你孩子多大了?读哪个班的?”思睿妈妈问。

“哦,我孩子还没生呢。”六六摸着自己一圈的肚子肉微笑,等减肥成功,拍个美美的婚纱照,办了结婚礼,去大峡谷蹦个极什么的,乱七八糟地玩一通,就可以安心准备生孩子了。

思睿妈妈看六六的肚子瞬间领会,问:“几个月了?”

“嗯?”

“怀孕几个月了?”

“我没怀孕。”

“哈哈,今晚的月亮好圆。”思睿妈妈抬头看天打哈哈。

六六也抬头看天,连星星都没有,哪来的月亮?

思睿妈妈借口去看老公录相录得怎么样,赶忙离开座位,六六摸着肚子肉更忧郁了。

原来我已经胖到怀孕了吗?

她看向章本硕,目光中闪过一丝恨意。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怀孕,掩饰肚子上的肥肉怎么样?

正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时,六六和隔壁一个女生对上了眼。

那女生就坐在思睿妈妈边上,好像还在读书的学生,清秀可人。

“你——”

“你——”

两人同时发话,又同时停下。

“六六!”

“小茹!”

两双手握在一起,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这世界真小。

上次演唱会扮鬼交流心得后,又在万代好幼儿园遇上。

“你来扮鬼吗?”小茹问。

六六摇头。

“是吗?太可惜了。”小茹是真的可惜,上次在服装室里交流扮鬼经验后,回家又看了最小公倍数的演唱会视频,才认识到两人在舞台上表演功力的差距。

六六不上台表演是晚会的损失。

章本硕不用叫六六帮他录相了,因为叶南天打电话过来,只说了一句话:“小凡不见了。”

“怎么了?不在厕所吗?教室里有没有找过?”章本硕问。舞台上的音响太吵,他走到教学楼里,才略微安静一些。

手机那边一直没有回应。

突然,叶南天说:“他——他被外星人绑架了。”

听到叶南天这么说,章本硕反而放下心来。小凡没事,只是叶南天找不到他。

不过,叶南天的事该告一个段落了。

自从叶南天开始咨询起,章本硕就一直在观察他,观察他对外星人的研究,看他写的外星人的书,问叶凡有关外星人的书。

叶南天在外星人一事上有着一切妄想症的典型特征,却又有着一个学者研究时的严谨态度和平和心态。

这两种矛盾体本不应该同时共存。

在精神病诊治手册,dsm-iv版中,仅凭一个古怪妄想即可符合类精神分裂症。

这种古怪妄想最常见的就是被迫害妄想,常会恶意揣测他人的意图,或是生活中的小概率事件,认为有人或是组织会对自己不利。

结合叶南天的生活经历和背景,被迫害妄想与外星人神秘文化相结合,就产生最典型的外星人绑架妄想。

这种妄想症可视为一种常见的文化滋生型被迫害妄想症。

先由幻想小说、电影种下种子,广为传播后,虚拟变为现实,人类大脑的运行机制是理性与感性并存的混乱产物,并不以追求真理和绝对真实为第一目标,因此很容易被一种简易手段控制。

这种简易手段就是重复。

一件事、一句话,不管有多荒谬,只要重复足够多的次数,人们就会倾向于相信它是真实的。

小说、电影、广告都是如此。

可是在dsm-5版中,精神分裂症谱系障碍又将古怪妄想拎出来,不受特殊对待。

只是单一的古怪妄想,没有躁狂,重度抑郁等症状,不应轻易诊治为妄想症。

这是章本硕做出的判断。

可是叶南天打来的这个电话,却让章本硕开始怀疑自己。

叶南天真的只是古怪妄想而已吗?

在厕所里,章本硕找到叶南天。

叶南天就蹲在之前叶凡蹲过的位置,看着隔间的门发呆。

“怎么了?”章本硕问。

叶南天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就跟刚才的叶凡差不多,在难怪和开心间晃荡,一挑眉,一扁嘴,一张眼,立马就明确下来,或哭或笑,然而眼眉嘴颤抖着,像是画家的笔悬着,迟迟不肯描出确切的形。

章本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斜着肩,往门内瞅。

木门里是一圈圈的颜料,好像星河漩涡,红红绿绿,黄黄蓝蓝。

上面多了四个字母,像是星河破碎,解离出的怪形,歪歪扭扭,跟叶南天的表情一样,在两个形的夹缝间跳跃,不肯安定。

章本硕多看了几眼,还是认了出来。

最近这四个字母他看得太多了。

uon6。

叶南天指着门上的字,说:“他们来了,小凡被他们绑走了。”

章本硕叹口气,走到隔壁,肘在墙上,问叶南天:“他们是谁?”

“就是我见过两次的飞碟,一次是我妈妈死的时候,一次是我儿子死的时候。”

“你不是一直想召唤它出来吗?”

“那是好的飞碟,从uon6星上飞来的能实现愿望的飞碟,这艘不一样,这艘——”

叶南天停下来,表情凝重,好像大便。

章本硕回想起以前跟李临讨论叶南天案例时的话。

李临不赞成自己附和叶南天的外星人妄想,就是因为如果叶南天真的是妄想症,就应该以药物治疗为主,再辅以心理社交治疗。

这种附和性的精神分析治疗可能会加重刺激,有害无益。

然而章本硕却还是想尝试一下附和疗法,更准确地说,就像六六拿摇控器开电脑主机一样,妄想外星人本身不重要,外星人背后的东西才重要。

“这艘是坏飞碟吗?”章本硕帮叶南天补完。

“对!坏飞碟!坏透了!”叶南天挥着拳头说。

章本硕又问了个问题,“我有个地方不懂。都是从uon6星上飞来的,为什么一艘好一艘坏?”

叶南天看章本硕的眼神像看傻子,“地球这么大,也有好人坏人,uon6星上的飞碟难道都是好的?”

叶南天站起来,呆了会儿,拖着脚走出厕所,站在窗户边。

这里可以看见舞台的侧面,稍远了些,除了看不清舞台上的人脸外,其他和观众席没什么区别。

“那你打算怎么办?”章本硕问。他在看叶南天,叶南天并不急,或者是知道急了也没用。

“你知道吗?我也曾被外星人绑架过。”叶南天看着舞台说,舞台上漆黑一片,工作人员弯着腰忙着清理舞台,准备下一个节目。

“嗯,我知道。我看过你的书。”章本硕说。

“哦?你看过?看过你就该知道,被外星人绑架,想要回来的话,靠自己是不可能的。当初我也天真地想过,想凭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结果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被传送回来。”叶南天说。

章本硕听出叶南天似乎有别的意思,问:“你的意思是——”

叶南天仰头看着星空,说:“被外星人绑架,只能叫外星人解决,我要叫他们过来救小凡。”

“他们——是谁?”

“clg,controlofluguan”

第六百八十六章 想名字

章本硕问:“所以怎么叫呢?”

叶南天说:“你上次催眠的时候,不是说过有个安全地吗?全是光的那个?”

“对。”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答案可能就在那片安全地里,只差一点。小章同志,再给我催眠一次,只要能想起clg飞碟的名字,我就能叫他们出来。clg的飞碟出来,小凡就有救了。”

章本硕看叶南天,说好。

“慢慢闭上眼,放轻松,深吸——”章本硕想起两人在厕所边上,深吸气好像不那么令人愉悦,“你现在隔在一个透明的玻璃里面,外面的声音都听得到,但是影响不到你。你可以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我要去上厕所啦!”楼下一个孩子大声喊。

叶南天身子震了下,张开眼。

章本硕做手势,示意没关系,叶南天又闭上眼。

楼下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扮成各种蔬菜、动物,一个孩子穿着恐龙服往楼里跑,另外几个孩子打打闹闹,还有两个孩子夹着一个大白菜孩子,硬说要合体做成汉堡,另外一些孩子都围着一棵小树转,折树枝下来,拿在手里玩。

小树突然动起来,从树干里探出个头来,大喊:“不要折我树枝!还给我!”

孩子们挥舞着树枝,笑着跑开,就是扮成蜗牛的都比小树跑得快。

那孩子气得直抖,整棵树上只剩自己的两只胳膊当树枝。

章本硕想换一个地方催眠,不过叶南天已经进入状态,说:“全是光。我到了那艘飞碟下面。”

“好。这艘飞碟是clg的那艘吗?”

“是。”

“如果想起它的名字,你打算做什么?”章本硕问。

叶南天的眼球转动,眼皮像橡皮擦擦纸一样,皱出一条条的屑。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不是该帮他回忆飞碟的名字吗?为什么又问他打算做什么?

上次催眠后,他想起uon6后,就拒绝再想下去。

uon6是坏飞碟,每次带走一个人,虽然这些人还能在星星上,想他们时抬头看一眼就行,特别特别想时,偶尔也会化成流星,从银河中溅出,落到地球上,绕他一圈就走。

可clg的飞碟才是好飞碟,它上面装满了心脏病特效药,还有各种uon6星的顶尖装置,能实现任何愿望。

他想记起clg飞碟的名字,那是地球人卢管在外星球上发光发热后,为了回馈地球人而特意打造的一艘愿望飞船。

上次在那片光中,他看到了uon6四个字母就再也看不下去,退了出来。

可回家后,那些画面碎片沉淀下来,一些碎片还浮在上面,顿时凸显出来,那四个字母后面还有串数字,看不清是什么,但一定是数字,很熟悉的数字。

如果他能多看上几眼,或者再多呆上一会儿,也许就能看清。

他后悔了。只因为开头的字母一样,他就以为是坏飞碟。

这两艘飞碟都是uon6星出来的,开头字母一样也很正常。

所以这回小凡被外星人绑架,留下“uon6”的求救信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小章同志,借他的力量,快速催眠,再回到那片光中,这回一定要看清那串名字。

然而小章同志却问他想起名字后,打算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吗?

除了救小凡,还有其他事吗?

小凡跟儿子小北不一样。

小北走时,也许是亲眼看到他被飞碟带走,他并不悲伤。

本是快死的人,被外星人带走也许还是好事。

或许会被外星人解剖研究,只留下一个大脑泡在缸里,但至少还活着,或者意识还存在,还能跟着飞碟游历星空,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碰上苍青仙人,带他去真武仙宗收为弟子,苦炼五百年后,成就仙尊,重生地球,弥补遗憾。

那时总有见面的机会。

可小凡不行。

小凡还太小,别说老婆了,连女朋友都还没有。

他妈妈也刚过来,小凡对妈妈有些陌生,但还是喜欢妈妈的,那骨子里的血缘关系斩也斩不断。

“救小凡。”叶南天说。

“上一次呢?”章本硕问。

“上一次?”叶南天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催眠,还是在咨询。

说是催眠,章本硕一直在问他问题。

说是咨询,可他眼前那白光一直都在,簇在一起,生出触感,好像一团棉花挤着他。

“就是你站在山头,拿那块外星人的骨头放到大树下,叫外星人出来的那次,还在地上画了‘uon6’的那次。”章本硕引导叶南天。

他看过叶南天写的《在飞碟上度过的三个半小时》。整本书撇开外星人的线索不提,单纯看叶南天的经历,更像是在山顶上接到儿媳电话,知道儿子死了之后,晕倒在山上,后来被人发现送到医院抢救的事。

蓝皮肤、剪刀手的外星人就是抢救他的医生。

所谓的外星人用熟练的地球官方语言中文讨论学区房价格,也就是医生在聊天。

章本硕特别记下了这本书的出版时间,正好是五年前,叶南天儿子去世的那一年。

外星人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外星人背后的东西。

如果以这样的逻辑去思考叶南天一直苦苦追求的clg飞碟的名字,那么也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clg飞碟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南天召来clg飞碟后,他想做什么。

这时楼下玩耍的孩子早就散去,去舞台前准备,只留下那扮树的孩子还站在原地不动,静止的像棵真树。

叶南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要瓶心脏病特效药,能治小北的病。”

“那你怎么做的?”

“我去菜市场,准备买块猪骨头熬汤,卖猪肉那老板穿着灰衣服,说猪是自家养的,在南山山顶放养,天天山上山下乱跑,夜里沐浴月光星华,吸收天地精气,肉质极佳。”

“我一听老板说话,就知道不是一般人,问他猪怎么沐浴月光星华,吸收天地精气,他说这是他独门秘诀,一般不外传的。不过你要买够五十块钱,我可以跟你说。我掏了五十,反正都要熬汤喝的。老板说了,是在南山一棵大树下放养,那大树被雷劈过,被外星人飞碟死光照过,都没死掉,照样长得好好的。我就把猪养在那。”

“我听了,就买了猪骨头,回去刻上uon6,然后爬到南山山顶,找到那棵大树,我没看到猪,不过那棵树是真的,又高又大。我把骨头放下去,骨头放反了,uon6看起来像是变了个样,我又倒过来,拜了拜,看着天,希望外星人过来。”

“你一定以为我傻了,以为刻个uon6就有用,是吧?”

章本硕没说话。

“其实uon6有用的,它治好过一个人,就跟小北一个病房的。”

“谁?”章本硕问。

“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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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真管用

“哪个王老师?”章本硕问。

“就这个幼儿园的王老师。那时她还是个学生,也是先天性心脏病。跟小北一个病房,叫他哥哥。小北住院闲着没事干,就继续写他的书,《外星人clg》,还给王老师看,王老师看了,还跟他一起探讨剧情,王老师去做手术了,手术前很紧张,找小北聊天,问uon6星上真有心脏病特效药吗?不用做手术,只吃药就能好的那种。我说傻孩子,心脏病光吃药怎么好?都是要做手术的。”

楼下传来哭泣声,那棵树在哭。

章本硕看了一眼,又缩回来,继续听叶南天说。

“小北问她信圣诞老人吗?王老师说小孩子才信圣诞老人,我不是小孩子了。在我们眼里,她其实就是个孩子。小北又问她,你信外星人吗?她说不知道,可能吧,宇宙那么大,总会有外星人的吧。小北说那就行了,然后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写下一串字,说你看过书的,对吧?clg的飞碟会让你手术成功的。”

“我当时没看那串字,安慰小女孩的,写什么都不重要,后来,王老师的手术很成功,她妈妈还不放心,拉住主治医生,追着问完全好了吗?确定都好了吗?和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以后也能生孩子,对吧?主治医生说是的,都正常了。她妈妈高兴坏了,跑到走廊上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王老师出院了,我和小北也很开心,看她妈妈收拾行李,看她和病房里的病友一一告别,护士们都舍不得,说病房里少了一个小美女,以前王老师刚住进来的时候,大家看她长得漂亮,都是叫她小美女的,那时的她脸很白,话说不上几句,出院的时候却说要去学跳舞。”

“说实话,我很羡慕。但很快我就不羡慕了,小北的病也似乎好了很多,以前都不怎么喜欢走动,王老师好了后,他就经常一个人在医院里转悠。他那本书也写好了,抱着书,找个安静的地方看,有时去楼下公园,有时去楼顶,楼顶正在搞什么停机坪装修,他跟那里的一个包工头很熟。”

“小北喜欢高的地方,他喜欢看天,喜欢看云。”

“小北快要手术了,医生说手术成功率不高,我很担心,我怕小北手术前胡思乱想,影响到手术,他本来就喜欢瞎想,我想让他开心点,就跟他在王老师手上写字一样,我也想做一件事让他开心,我准备拿他的书出去印刷,自己出钱印个几本,跟他说书出版了。这样他肯定开心。”

“那天夜里下起了小雨,我没找到小北,去楼下公园找过了,没有,就去楼顶找,小北果然在那,跟那个包工头小年青聊天,我怕他淋雨着凉,手术前绝对不能再生病了,就拉他进来。他又跟那个包工头聊了几句才走。”

“电梯里,我跟他说,以后别去楼顶了,风大,又在装修,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再生病?他的脸很红,说没事,他很开心。”

“我不知道他说的开心是和那人聊天很开心,还是在高高的楼顶能看得很远很开心。我带他回病房,看着他躺下,睡着,他睡得很深,像个孩子,他虽然刚当爸爸,有了儿子,可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他睡觉时还抱着那本书,我轻轻拿下来,第二天,就带去出版社,问出书要多少钱。是个年青人接待我,问我要印多少册,我说先印五百本吧。年青人说那要不少钱,您确定?我说只管印,钱不是问题。我把书给年青人看,年青人说最后一页没了。我拿过来看,真的,最后一页被人撕了。年青人问就这样出,还是补上最后一页?我想想小北的手术,等不及了,就叫年青人先印出来再说。”

“小北做了第三次手术,我书给他看了,他开心,但是笑不出来,只能躺在床上喘气。我不明白,王老师出院那段时间,小北好好的,几乎就跟治好了要出院一样,为什么突然间又变成这样?医生跟我说手术很成功,但——我说但什么、但什么?医生说但得了肺拴塞,情况很危险。我听不懂,什么肺拴塞,什么下腔静脉滤器,我只知道一件事,刚当爸爸的儿子快死了。我很慌。”

“我打了电话给儿媳,叫她来医院一趟,她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她没再说话。我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小北身边,听他喘气,喘得又短又快,每一下呼吸都让人觉得下一口就要死了,却总能在快要断的时候接上,我听不下去了。死的本应该是我,我比他老,我一身毛病,走路膝盖都挺不直,我才该死。”

“我走到窗边,看山,想起白天买骨头时那老板说过的树,和自己刻的骨头,我突然想去。这时儿媳又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样了,我说还行。然后我摸摸小北的头,走出去,往南山去。”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叶南天结尾,闭上眼,手明明扶着窗台,身子却前后摆动起来,站不稳。

章本硕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最后还是没用?”

叶南天呆了会儿,楼下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博文?博文?”

王老师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叫,最后停在一棵树旁,问:“博文?”

博文抽泣着问:“王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王老师捂着鼻子说:“你放屁了。”

然后王老师轻声跟博文说着什么,还给他看手上的东西。

叶南天说:“没用?哪里没用?”

章本硕一愣,不明白叶南天什么意思。

叶南天说:“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一艘飞碟飞过来,悬在医院大楼上空,一道圆锥形的光投下来,然后光柱消失,圆盘也飞走了。”

叶南天盯着章本硕,一个字一个字说:“小北被外星人带走了,他没死。”

叶南天说完,就看着楼下的王老师摊着掌心跟博文说话,他也学着摊开掌心,看看王老师,又看看自己的手掌。

突然,叶南天一把抓住章本硕的手,激动道:“小章同志,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想到clg飞碟的名字了!原来如此,原来这么简单!我早该想到的!小凡有救了!”叶南天嘴里念念有词,用手指在手上划了一串字,然后举着手对准夜空,大喊:“出来吧!”

楼下的博文和王老师吓了一跳,往楼上看。

章本硕尴尬地笑了笑,也抬头看天。

有那么一刹那,他差点以为夜空中会飞出一个发光的大圆盘,悬停在他们头上。

不过,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天上什么都没有。除了星星,和舞台上偶尔漏过来的一条光柱。

叶南天却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保持着单手朝天的姿势。

章本硕正要劝他,舞台那里突然传来音乐声,灯光亮起。

一个小孩站着,直直飘向舞台中央,双手环抱胸前,好像刚从监狱里救出来的万磁王踏着钢板临空飞来。

“小凡!”叶南天大叫。

靠!真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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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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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本硕看着叶凡踩在扫地机器人身上出场,感叹让叶南天蒙中,真是太巧了。

叶南天哈哈大笑,不知是因为想起飞碟名字,还是看到小凡“平安归来”。

叶南天往一楼走,要去看小凡表演。等小凡表演完,可能还要问小凡被外星人绑架的经历。

章本硕跟着去。

给叶南天的咨询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章本硕和叶南天到了一楼,一棵树叫住他们。

“叶凡爷爷、叶凡爷爷。”

叶南天停住,看树,树上有个洞,洞里一个头。

“博文?”

博文跟叶南天说他扮树的时候,听到叶凡和一个人走了。

叶南天笑笑,说没事了。

博文说:“叶凡爷爷,那个人说他是外星人,要带叶凡去飞碟上看看!”

“知道了。谢谢你。”叶南天伸手想摸博文的头,却摸不到,最后只能拍拍他的树干。

章本硕也冲博文笑笑,只是笑得很勉强,因为太臭了。

他不清楚这是博文的第几个屁,但树干套装明显提高了屁的浓度,起到了缓慢释放的作用,经久不散,好像一个行走的人肉毒气库。

“博文,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章本硕问。

“扮树啊。这里都是树。学得像一点,一会儿上台表演。”博文说。

章本硕和叶南天走了。

博文一个人呆着,想着刚才王老师的话。

他的树枝全被同学抢了,思睿最先开始的,其他同学跟着抢,他跑都跑不掉,只能干着急。

树枝都没了,怎么扮树?

他只好哭。

王老师过来了,问他怎么了。

他说树枝没了,被同学抢走了。

王老师说没关系。

他说有关系。金老师说过,树最重要,白雪公主里比公主、小矮人、王子、老巫婆还重要的就是树了。

没有小矮人家门口的这棵树,白雪公主就找不到小矮人的家,就没有接下来的故事。

没有一个同学能演这棵树,只有他才能演。

王老师说不用怕,白雪公主逃到森林里是冬天还是夏天?

他不知道,说可能是冬天吧。

王老师说那就对了,冬天树光秃秃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正好。

他想了想,王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可是——

“老师,白雪公主是穆二晶演的。”

“然后呢?”

“她很讨厌我放屁,可排练的时候,她就躺在我后面,我怕万一我放屁了,她生气,怎么办?”

王老师捂住鼻子,很为难的样子。

最后王老师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一串字母。

“王老师,我才小班,不识字。”博文仔细看了看,不懂。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王老师问。

博文摇头。

“外星人的召唤代号。有了这串代号,你心里想什么都会实现。”王老师说。

“外星人?跟圣诞老人一样吗?”

“对,差不多。”

博文羡慕地看着王老师,不说话。

王老师问他:“你想要吗?”

博文点头,头在树洞里点不了,只能说话:“想。”

“我写在你手上,好不好?”王老师拿出笔。

“好!”博文伸出手,一根树枝。

王老师在树枝上写下那一串代号。

这时舞台的音乐声一变,传来主持人慌张的报幕声:“对不起,刚才节目流程出了点问题,接下来上场表演的是蒙学班的小朋友,舞台剧《白雪公主》,大家欢迎。”

“好了,快去吧。”王老师拍拍树干,博文一步步向舞台挪去。

闻健快疯了,老大不知躲到哪里,任江插曲乱搞,他看不下去,热心地指导江插曲,跟他说各个按钮的用处,这个会喷火,那个会下雨,还有那个,千万不能动,一动就要烧掉很多很多钱。

江插曲问:“既然不能动,为什么要装这个按钮?”

闻健回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啊!

老大就是这么吩咐的,明明只有在演唱会上才会用的高端设备,老大却一定要在幼儿园晚会的舞台上装起来,他也搞不懂啊。

“总之,这个绝对不能碰!”闻健有底线,就算老大下了命令,他也不看着江插曲胡闹,而且这个设备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不像什么喷干冰、下雨的特效,顶多就是把表演搞砸。

闻健站在那个按钮边上,紧盯着江插曲。

江插曲说好吧,好吧,叔叔,我不会乱碰的。

然后飞快出手碰了一下。

闻健早就料到,手在那里等着,挡住江插曲。

江插曲还有一只手空出来,拨了另一面的开关。

一道光柱自舞台上方设下,星战的太空背景音乐响起,当、当、当……

舞台那边出现短暂的骚乱,然后一个小孩从舞台边缘滑出来,好像站在什么飞行器上一样。

闻健无奈,好歹是保住了,至于打乱节目顺序的事他也懒得管了。

反正老大发话了,让江插曲玩开心就好。

章本硕和叶南天坐回位置上。

叶南天看到小凡又退回舞台边缘,主持人报幕说节目搞错了,下一个是《白雪公主》。

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小凡被救回来,还赶得上表演节目就行。

叶南天问章本硕:“录相呢?”

章本硕回来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没反应过来,“录相?”

叶南天说:“王老师的录相啊。”

章本硕只好说没录,叶南天就去找其他男家长要。

章本硕继续想刚才那个问题。边上的家长却站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尖叫:“思睿!思睿!妈妈在这里!”

六六边上一个女人跳起来,兴奋地挥舞双手。

舞台上,背景音乐响起,森林里,鸟儿在唱,风儿在吹,一个女孩慌张跑到舞台中心,站在一棵树旁喘气,不断往后看。

树就是博文扮的,他两只手向上斜着,就像树枝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白雪公主就是穆二晶扮的,喘过气后,她看了一圈,发现树后面有个小房子,她跨过一道不存在的门,发现房子里面有七张小床,一张桌子上有七个盘子,盘子里有面包,边上有七杯葡萄酒,七杯冰糖,还有刀子刀叉。

穆二晶坐在第一个盘子前面,尝了面包,说面包不好吃。

坐在第二个盘子前面,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吐出来,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对,葡萄酒也不行。

台下穆二晶妈妈鼓掌,这孩子谁家的,教的真好,吐酒都没吐地上,吐回杯子里。

穆二晶尝了第三个盘子的冰糖,用了第四个盘子的刀叉,第五个盘子的刀子,最后在第六个盘子上抱怨怎么没有筷子,最后还是拿着冰糖配面包在第七个盘子吃饱,然后就准备睡觉。

七张小床试个遍,在第七张小床上睡着。

然后,七个小矮人上场,台下欢呼。

里面“思睿!思睿!”的叫声格外响亮。

第一个小矮人发现有人动过他们的东西,问:“谁坐过我椅子?”

第二个小矮人问:“谁动了我盘子?”

第三个小矮人问:“谁吃了我的面包?”

第四个小矮人问:“谁喝了我的葡萄——哦,没喝。”

第五个小矮人问:“谁吃了我的冰糖?我还要做冰糖葫芦呢。”

第六个小矮人问:“谁动了我的刀叉?”

第七个小矮人说:“你们眼瞎啊!床上躺着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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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九章 七个小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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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睿!好样的!”思睿妈妈激动地差点哭出来,拍思睿爸爸叫他赶快录下来。这么有表演天赋的孩子像谁!

思睿爸爸跟叶南天反复强调,大爷,王老师的录相不是我藏着不给,真没有,您拍得还比我多呢。

然后思睿爸爸开始拍摄。

叶南天只好去找其他男家长。

小茹看不下去,一个老人家这么喜欢看老师跳舞,对舞蹈有多大的热情啊。

叶南天的白发和略微佝偻的背影让她想起自己毅然重拾儿时梦想,顶着医学院的繁杂课业,去学习跳舞的日子。

梦想从来不会迟到,只要心中有梦,就是七老八十又怎样?

小茹叫住叶南天,问他是不是想要王老师的跳舞录相?

叶南天说是啊是啊。

小茹说工作人员可能会有录相,去找他们要吧。

叶南天说谢谢,然后慢慢往舞台后方走。

小茹犹豫了一下,又赶上去,说大爷,那里太黑,人又多,我帮你去要吧。

叶南天说谢谢你,小姑娘,外星人clg会满足你一切愿望的。

小茹一愣,外星人clg这是什么?

舞台上,七个小矮人围着穆二晶坐着。

“我的天,多么可爱的孩子。”第一个小矮人说。

穆二晶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七个小矮人同时捂住鼻子,离穆二晶远远的,一脸惊恐。

穆二晶瞪大眼,举起手,又放下来。

穆二晶妈妈前一秒还跟隔壁的妈妈介绍:白雪公主,我二女儿。

下一秒就想钻到地里,一辈子不出来。

刷牙!刷牙!叫她记着刷牙,昨天晚上肯定又没刷!瞧把小矮人薰的!

穆二晶怒瞪边上那棵树,博文,你个大混蛋!早不放晚不放,这个时候放!

穆二晶隐约听到台下传来的骚动,误会好像已经扩散,可是这时候她能做的不多,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穆二晶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忍着臭气,问:“你们就是传说中的七个小矮人吗?”

七个小矮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第七个小矮人说:“不是。”

穆二晶又傻眼了。

不按剧本来,你们瞎编啊!

一定是思睿你搞的鬼!

穆二晶又开始瞪思睿。

思睿扮演的第七个小矮人昂首挺胸走出来,双手伸平,其他几人聚拢过来,还有两人爬到思睿肩上,组成一个山字型。

穆二晶看多了班里男生打打闹闹,这场景似曾相识。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来,她想大叫,想向老师告状,想跟妈妈说他们欺负人,可一切想法还没化作实质动作,对面的七个小矮人就开始仰天长笑,各自摆出pose。

“我们是——葫芦娃七兄弟!”

噗——

闻健死守控制台,差点吐血。

他严防江插曲,力求在让他玩得尽兴的前提下,还能保证舞台节目顺利进行。

刚才主持人报幕,临时调整节目流程,回到正常轨道,也是他的努力。

可是这算什么?

不是说好了《白雪公主》吗?

之前表演时,七个小矮人的台词就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可那时只以为是小演员的临场发挥,或是老师改编剧本不走寻常路,要有新意之类。

谁想到居然是《白雪公主》魔改版?

江插曲看闻健,“叔叔,这回我可什么都没动。”

闻健点头,心累,比上次演唱会见鬼还心累。

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确定上次见到的鬼是怎么回事,小茹是鬼,还是那个女人是鬼。

但至少小茹一开始给他的感觉他从来没忘过。

那是初恋的感觉,就算是鬼,他也认了。

可这群孩子——

脑洞太大,伺候不起。

江插曲看向观众席。观众席里的大人交头接耳,舞台的音乐声已经盖不住嗡嗡的说话声。

太棒了。

虽然不是他计划的,但越乱越好。

谁叫爸爸他撒谎,不过来看我表演。

我要让这舞台亲手毁在我手上!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激昂的音乐声响起,思睿和其他六个小矮人分别表演神通,喷火、吐水、大力……

台下观众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思睿妈妈先鼓掌,接着一群家长也跟着鼓掌。

好有意思啊。

倒是穆二晶彻底呆了,这让她怎么演?

她想找个人问问,可老师就在台下,隔着老远,大声喊都未必听得到。

边上的人呢?

都是那些臭男生,一个个打打杀杀的,玩得正开心呢。

穆二晶正苦恼的时候,一个人爬到床边,藏起来,穆二晶看他,是思睿。

思睿冲她做手势,嘘——

嗯,总算有一个恢复理智了,知道乱改剧本会被老师骂的。

虽然穆二晶恨思睿,但是现在也只有他才能让大家回到正轨,乖乖出去,让葫芦娃再变回小矮人,把白雪公主演下去好不好?

“你在这里干什么?”穆二晶问。

“我在扮六娃啊。”思睿小声说,趴得更低了,生怕别人看到他似的。

“什么意思?”穆二晶问。

“六娃会隐身啊。”思睿说。

穆二晶扭过头去,她再也不想理思睿了,这家伙老三老四的,太可恶了!

“喂,二晶——”

一个人在叫她。

穆二晶气得不想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了这次表演,她在家里不知练习了多久,天天躺床上,起来,睡下,起来,睡下,腰都躺酸了,虽然妈妈说小孩子哪来的腰,她还是觉得腰酸。

然后,努力练习,穿上漂亮的白色公主裙,戴上闪闪发光的发卡,最后就这样?

被这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臭男生毁了!

“喂,二晶!”那声音大了点,还传来一阵熟悉的臭味。

穆二晶回头,看到一棵树,树里有个头。

博文不知何时转过身子,跟她说话。

穆二晶更气了,这家伙放屁让别人误会她口臭,更讨厌!

讨厌、讨厌、男生是这世界上最讨厌的家伙!

“我能帮你演下去,你要听吗?”博文一句话勾起穆二晶的兴趣。

她问:“怎么演?你怎么知道?”

博文在她眼里就是个臭气弹,平时也跟那群男生一样,聚在一起打打闹闹,不过他跟叶凡的关系不错,常会听叶凡讲故事。

博文伸出一只手,凑到穆二晶跟前,神秘兮兮地问:“你看这是什么?”

穆二晶看了,有几个字母,还有数字,“什么?”

博文得意地说:“外星人。有了这串代号,你心里想什么都会实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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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故事和故事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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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二晶很失望,她还以为博文有什么绝招,能叫那群玩疯的孩子冷静下来,结果——是外星人?

博文摇摆着左手树枝,树枝上那串代码不就是些英文字母和数字吗?

穆二晶虽然只是小班的学生,但很早就开始学英语,这些代码她还看得懂。

穆二晶摇头,白雪公主等不到她的白马王子,自己的梦被这群臭男生毁了。

七个小矮人又有了新动作,思睿掏出一根树枝插在胸前,嘴中念念有词:“人间大炮,组装完毕。能量填充,龟派冲击波!”

其他六人也有样学样,跟着拿出树枝,排成一排,顶在胸前。

树枝都是一样颜色,又放在同一位置,台下观众看上去,倒像是被一根长长的树枝串起来似的,思睿爸爸叫出声来:“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自己的儿子是天才。这个和歌词无比契合的动作以前排练的时候可没看到过,一定是思睿自己想出来的。

穆二晶看着在胸口插树枝的思睿,想把他揪出来,像上次生日聚会思睿钻女生裙子一样,揪出来猛踩,踩扁他。

可这是舞台,正在表演,她是温柔善良的白雪公主,不是邪恶的老巫婆。

博文看到了七个小矮人手里的树枝,就是从他身上摘下来的。

他脑里被各种奇思妙想击中,那串外星人代号给了他智慧和勇气。

他知道怎么做了。

他是叶凡的朋友,喜欢跟他一起坐在操场上,一边看王老师跳舞,一边等家长来接他们。

这个时候,叶凡就会跟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跟一般家长、老师讲的故事不一样。更新奇,更古怪,也更好听。

里面有外星人,有飞碟,有龙,有被外星人绑架到飞碟上,强迫他们完成外星人小学生的暑假调研作业《论地球人小学生做不做暑假作业的问题》,还有各种经典的童话故事。

只是里面的童话故事也变了样,卖火柴的小女孩去加油站卖火柴被总裁赶出来,头扭过来,看后面,再也拧不回去。

小王子对大人说:我看见一幢漂亮的房子,红砖墙,窗前爬满天笠葵,屋顶上有鸽子,他们想象不出这幢房子怎么样。你得换个说法,这么说:“我看见一幢价值十万法朗的房子。”他们马上就会不屑地嚷嚷:“多么便宜的房子啊!汇率怎么算的?可能还比不上三环里的一套老破小吧?”然后头扭到背后的卖火柴小女孩和总裁一起探出头来,冲下面喊:“别在我家门口嚷嚷,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啦!”

……

叶凡肯定也有外星人的这串代号吧。要不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在他脑袋里,童话故事和故事的界限就像冰糖葫芦一样,果子和果子之间永远隔着一层不融的冰,老死不相往来,那层冰却被叶凡舔化了,果子和果子粘在一起,撕也撕不开。

他知道怎么帮穆二晶了,也知道怎么报仇,报树枝被拔的仇。

“二晶,你知道这串代码是谁给我写的吗?”博文说。

穆二晶没了力气,无所谓,随便你,反正都搞砸了,应了句:“外星人?”

博文说:“不,是王老师。”

穆二晶:“王老师?”

她看着博文树枝上的那串代码,确实,博文没有说谎,他穿着树人的服装,两手伸得直直的,上厕所都做不到,更别提写字了。

一定是别人给他写的。

比起外星人,王老师写的字更有说服力。

穆二晶想,既然是王老师写的,那说明外星人是真的喽。听听看博文从外星人那里得到什么。

博文跟穆二晶说了,要怎么做怎么做。

穆二晶听了,眨眨眼,耳边还尽是葫芦娃的背景音乐,思睿跟其他六个小矮人玩树枝,演一根藤上七个瓜,玩疯了。

穆二晶的记性很好,博文跟她说过一遍,她就记住了。

她更确信外星人的事了。

如果不是外星人,博文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想出这么复杂的故事。

穆二晶突然站起来,走到舞台中央,站在思睿身前,思睿还调整着树枝的角度,力求跟后面的小矮人的树枝角度一致,看白雪公主走出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博文也一步步慢慢朝七个小矮人的队伍末尾走去。

穆二晶还是漂亮的,尤其是换上了白雪公主的裙子,戴上闪光的发卡,好像从森林里走出的女妖,有一瞬,她回头看思睿,那眼神的光焰似乎快要将他手里的树枝点燃。

台上安静下来,台下也安静下来。

大家觉得似乎有什么好戏上演。

穆二晶妈妈又从地里钻出一半,看着漂亮的二女儿,激动地握着手,我女儿这么漂亮,肯定刷牙了!

穆二晶开始唱歌:“别等到一千年以后,千年等一回,等一回~~~”

歌声震惊全场。

“挺好听的。这小姑娘是你同学吗?”叶凡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叶凡站在舞台后面,看着穆二晶的背影,说是。

叶凡红了脸,很羞愧。

同样是歌曲串烧,穆二晶比他唱得好多了。

“她表演完了,就轮到你了吧。”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叶凡点头。

“到时候,可能会有失重感,别慌张,到飞碟上就好了。”

“失重感是什么?”

那边没有回应。

叶凡仰头看夜空,舞台上全是灯,各种各样的灯,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但没关系,很快他就能飞到星星上去了。

《白雪公主》舞台剧的走向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从七个小矮人登台开始,剧情就开始爆走。

小矮人表明身份是葫芦娃,还拿出树枝串成一根藤,白雪公主站中间唱歌,还是千年等一回,白素贞吗?

甚至那棵当作背景的树也长了脚,挪到葫芦娃七人末尾,干吗?在演长出葫芦娃的树吗?

连六六都看醉进去,想叫小茹过来一起看,小茹却不知道去哪了。

穆二晶妈妈差点掉眼泪,已经完全从地里钻出来了。我女儿,我女儿,唱的好听吧?像我。

也许只有章本硕完全没看进去,他只盯着舞台后面黑暗笼罩处的那个小孩,叶凡。

叶凡还站在扫地机器人上,一动不动,等着《白雪公主》落幕,他就要上台。

叶凡身边没有人,偶有人经过,也是匆匆忙忙的工作人员,《白雪公主》剧情魔改,音乐、灯光这些都要配合上,孩子们即兴表演,是爽了,台下的爸爸妈妈们也很爽,就他们不爽,按剧本来会死啊!

章本硕看着孤单的叶凡,在想一个问题。

叶南天说想到了clg飞碟的名字,叶凡也回来了。

这是巧合。

叶凡压根就没被外星人绑架。只是叶南天没找到而已。

可是——

博文跟叶南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凡和一个人走了,那个人说他是外星人,要带叶凡去飞碟上看看。

叶南天会出现妄想,怀疑叶凡被外星人绑架,难道博文也会吗?

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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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不能乱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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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妈妈等得不耐烦了,晚会很精彩,但与她无关。

上次叶凡抱着叶南天的大腿哭过,她心软了。回去想想,她又后悔了。

正因为如此,更不能让小凡跟叶南天一起。

她和曲红莓坐在一起,台上多热闹,都引不起她半分兴趣。

曲红莓也是一样,只在晚会刚开始时,说这舞台是她老公请来一家业内知名的演出设备公司搭的,用的灯光都是自家的产品,效果好到爆。

说完老公,儿子还没出场,曲红莓也没什么好说的,想着怎么给上次的事道歉,儿子说叶凡爸爸死了,叶凡妈妈虽然没什么表示,可那一刻,叶凡妈妈的脸都白了,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关系虽好,但也不是所有事都能敞开来谈。

叶凡爸爸的事就是其中一个。

曲红莓还记得那年叶凡爸爸重病,躺在医院里等着手术,叶凡妈妈刚生产完,在家里带孩子,接到医院的重危通知,叶凡妈妈抱着孩子赶去医院,还是曲红莓开车给她们送过去的。

曲红莓想陪她上去,叶凡妈妈坚持说要一个人去,抱着才出生几天的叶凡上去了。

曲红莓就在车库里等着。

几个小时后,叶凡妈妈才下来。

曲红莓看她脸色,很奇怪。

不是悲伤,也不是悲伤过度后的麻木,而是一种奇怪的脸色,介于难过与开心之间,如果多叫几个人过来,肯定有人说笑,有人说哭。

而叶凡妈妈自己只要稍微动下眉眼,就能确定表情,或笑,或哭。

然而叶凡妈妈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叶凡坐进车里,叶凡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曲红莓坐在驾驶位上扭头回去看,叶凡张着婴儿独有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曲红莓打了个冷战,她很想说点什么,不止是自己说话,更重要的是让叶凡妈妈说话。

叶凡妈妈不说的话,叶凡哭一下也好。

可那一大一小两个人什么声音都没有,要不是还听得到呼吸声,曲红莓都怀疑后座这两人是外星人披了人皮进来。

曲红莓摇了摇头,问:“回家吗?”

叶凡妈妈点点头。

曲红莓本想去楼顶给老公打声招呼,可看叶凡妈妈的样子,还是打消了念头。

自那以后,只要叶凡妈妈一安静下来,不说话,曲红莓就害怕起来,好像叶凡妈妈会随时用指甲撕开自己的皮,连血带肉跳出一个大脑袋、细胳膊的人形一样。

就跟她老公做完医院的停机坪工程后,带回家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杂志封面上画的外星人一样。

曲红莓一个人胡思乱想,叶凡妈妈突然问了一句:“红莓,你说这世界上真有外星人吗?”

曲红莓吓了一跳,看叶凡妈妈,还好叶凡妈妈脸上没有那种古怪的表情,只是皱着眉头,好像在问一个普通的问题。

叶凡的爸爸很喜欢外星人,这事曲红莓一直知道,可叶凡妈妈绝对是不感兴趣的。她很肯定,甚至有些讨厌。

曲红莓不明白叶凡妈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叶凡妈妈没再说话,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原本就没期望能得到答案。

这时舞台上七个小矮人,不,七个葫芦娃大喊:“妖精!我们要代表月亮下的葫芦娃消灭你!”

葫芦娃们很生气。

思睿更生气。他不喜欢白雪公主,更不喜欢小矮人莫名其妙喜欢上白雪公主,给她房子住,给她东西吃,你谁啊!长得漂亮了不起啊,进我家,吃我的,睡我的,还等着什么白马王子来亲你!我呸!

男生们,联合起来,打败讨人厌的女生!

绝对不能让她抢风头,让她知道我们蒙班的男生不是好欺负的!

穆二晶问:“妖精?什么妖精?”

思睿跟着爸爸看过葫芦娃,剧情倒背如流,这怎么可能难得住他。

葫芦娃里有名的妖怪也就两个,而有名的女妖怪只有一个,就是蛇妖。

“蛇妖!别以为变成白雪公主我就认不出来你!没有唐僧在这里唧唧歪歪,看我不一棍打扁你!”思睿一时口快,串到西游记去了,举起树枝,摆一个举火燎天势,就往穆二晶身前捅去!

“且慢!六弟!”大娃止住思睿,语重心长,“保持角度。”

大娃指指树枝,思睿顿时会意,可恶,又把树枝摆在胸前,和后面六娃的胸前树枝一致,看上去就像一根藤上七个瓜,七个瓜里跳出七个葫芦娃。

这根贯穿七人胸膛的长树枝可是葫芦娃设定的根本啊。

可恶的蛇妖,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要破坏我们七兄弟的根本设定!你还是蒙学班的小朋友吗?

思睿惊出一身冷汗,重新摆好胸口树枝,又不满地瞪了末尾的博文一眼,七个葫芦娃,要你一棵树干吗?别凑过来装亲热,想当我们爸爸是吧?呸!

思睿下定决心,接下来只和穆二晶口舌争利,绝不动手。

穆二晶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个不停。

思睿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穆二晶:“你笑什么?”

穆二晶一把扯掉头上发卡,头发散开,挡住一半的脸,“我笑你眼瞎,不知道我是谁。”

“你、你不是蛇妖,难道是巫婆?”大娃在后面插嘴。

“我也不是巫婆。”穆二晶摇头。

思睿怒了,“喂,不能乱编啊!故事里有的人物才行!”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玩游戏都不尊重原着,动不动就捏造一个人物出来,不是王子就是白马,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哪个。

男孩子的游戏讲究的是代入感,原创人物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大群人玩的时候,谁有闲功夫听你扯原创人物的背景,几岁上幼儿园,几岁还尿裤子,爸爸妈妈给你多少零花钱。

只有大家都知道的人物,比如孙悟空、葫芦娃、卡卡罗特、粉红猪小妹这些,玩起来才爽,一喊名字,大家都知道。

你不是蛇妖,不是巫婆,那还能是什么?

思睿和大娃、二娃等人一起怒吼:“呔!你到底是谁?”

穆二晶说:“我是外星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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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设定

“不行!没有外星人!你说是外星人就外星人啊,哪个星球来的?”思睿反应最快,眼睁睁看着穆二晶从白雪公主变成外星人,第一个给出回应。

身后串成一串的大娃、二娃也附和着:“对啊!哪个星球来的?”

穆二晶看看队伍末尾的博文,他站在七娃身后,冲穆二晶眨眨眼。穆二晶的心定下来,果然跟博文说的一样。

她信心大增,白雪公主也好,外星人也好。这些臭男生毁了她的公主梦,她也要毁掉他们!

“那美克星来的。”穆二晶说。

“那美克星?”思睿惊疑不定,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穆二晶不再理思睿,转身冲台下张开双臂,大声疾呼,灯光聚成一道全照在她身上,穆二晶白得发光。

“我是来自那美克星的神仙,我不像短笛是战斗型那美克星人,但我会治疗,能造龙珠。弗利萨毁掉了那美克星,我在孙悟空的帮助下来到地球,依照头脑里的记忆,踏遍千山万水,寻找制作七龙珠的材料,然后,我找到了!”

穆二晶指向思睿,思睿张大嘴巴,那美克星、神仙、短笛、七龙珠,好像一切线索都连起来了,都说得通,但为什么,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呢?

总控制台那边,江插曲也看呆了,都忘了要捣蛋的事,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啊,好像很精彩的样子。

闻健庆幸江插曲终于闹够了,安静下来,又头痛流程全打乱了,接下来该怎么做。算了,跟着老大做过这么多场活动,就算没彩排,同步舞台效果他也做过,孩子们只管演,灯光、音乐、效果他同步跟上就行。

白雪公主在独白,灯光!

闻健啪啪按了几个按钮,舞台上灯光一转,几束聚光灯像被放大镜聚焦似的,投在白雪公主身上。

江插曲回过头,瞥了闻健一眼。

闻健微笑,似是用心经感化妖魔般,只要江插曲开口问,他就说:你想学吗?想学我教你。

这可比你瞎按一气,好玩多了。

然而江插曲也只是看一眼,就没了,转头继续看舞台。

穆二晶的独白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思睿更是说不出话,他玩惯了角色扮演,打打杀杀,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高端的玩家,又是那美克星,又是七龙珠的,貌似不好对付啊。

所有人都被穆二晶吸走了注意力,期待着魔改版《白雪公主》接下来会走到哪一步。

光投射到穆二晶身上,隔着眼皮,都能看到眼皮中的血管,光柱外一片黑暗。

穆二晶看着光柱中缭绕的烟,和跳动的微粒,起起伏伏,慢慢吐出一口气,看那烟、那微粒惊动,像掉进领子里的虫子,骇得原地炸开。

她闭上眼,又张开,光柱与黑暗的界限更加明显。

她爱死这种感觉了,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晚上给妈妈讲自己想到的故事,妈妈听着听着睡着了,那时,她忽然想通一件事,妈妈小时候听奶奶讲故事,是不是也会这样睡着?

穆二晶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会是小孩,妈妈永远会是大人。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妈妈原来也是小孩变的。自己也会变成妈妈,以后听自己女儿的故事睡着,还搂着女儿说梦话。

穆二晶感激地看向博文,她身上的光太亮,以致于分不清外面的七娃和博文,博文和葫芦娃们靠得太近,快要融为一体。

穆二晶继续往下说。

“我来到了这片森林,终于在龙珠雷达的帮助下,找到了制造七龙珠的合适材料,七彩葫芦籽,我把它们种下去,等他们开花结果,长大,而我自己则变成白雪公主,搭了这座小木屋,造了七个小床,七个盘子,等着他们过来。”

思睿全身冰冷,他害怕了,原来穆二晶有如此恐怖的设定能力,翻手间,颠覆了整个葫芦娃假扮小矮人,痛扁白雪公主的复仇故事,变成了那美克星人变成白雪公主,种下葫芦籽,收获七龙珠的种田故事!

除了叶凡,思睿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穆二晶说到这里,台上的人,除了思睿、博文外,大娃、二娃他们已经听不太懂,不过为了守护男生们玩幻想游戏的尊严,还是紧按着树枝,严格保持角度,站成一排,从台下看,台上七娃,除了那莫名其妙站在队伍末尾的一棵树外,就是标准的一根藤上七个娃。

思睿问:“然后呢?”

其他人可能还没觉察出不对劲,但他去提早一步看到穆二晶那恐怖设定背后腥风血雨,那是蒙学班孩子无法承受的苦痛和烧脑设定。

不!不可能!

你才是小班的幼儿园孩子,要说孩子的话,要想孩子的事,不要搞得跟职业编剧一样!

我也只是想偷看女孩子裙底时,才会编故事,你这是、你这是编得跟真的一样啊!

台上暂时陷入了僵局,台下的爸爸妈妈们也紧张起来,在王老师跳舞之后,终于找到了值得拍的东西。

不管是站在聚焦灯光下的白雪公主,还是一根藤上七个瓜的葫芦娃造型,还是那魔改的白雪公主剧情,都是新玩意啊!

控制台那边的闻健也终于找回了感觉,只等白雪公主说出台词,就马上配音乐、配灯光,完美烘托舞台氛围,让江插曲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就是把玩的东西做到极致。

你想玩是吧?让你看看大人们是怎么玩的!

闻健听着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对话,心中流过许多经典动画场景和配乐,《七龙珠》的主题曲,赛亚人变身,葫芦娃,白雪公主,随便哪个,我的曲库里都有,来吧,说出来吧。

不止如此,舞台上的大屏幕也在准备着,只要白雪公主说话,确定了下面的剧情走向,还有画面特效配合,火焰粒子、蒙蒙细雨、火山爆发、相对论的时钟效应……

能想得出来,和想不出来的视觉特效,闻健都记在手指头上,敲几下代码就行。

穆二晶说话了。

“然后我把他们炼成了七颗龙珠,藏在世界各地的海底,并召唤水军,放出传闻,只有凑齐七颗龙珠的人,才能——”

“才能召唤神龙,对不对?”思睿等不及了,他终于找到了穆二晶的破绽,穆二晶绝想不到他可是天天陪爸爸一起看七龙珠的孩子,不止是动画,漫画也看过,只要说到召唤神龙这里,那他就要学那头小猪一样,说我要香肠,然后神龙就会应愿,天上掉下香肠。这样就能击破穆二晶的设定,重新占上风。

“才能当上海贼王。”

第六百九十三章 战个痛快

闻健颤抖了一下,像被电,漏了几滴汗,终于等到了。

oneday。

歌手:therootless。

歌手中文名,无根。

海贼王动画顶上战争片头曲。

燃爆!

闻健放音乐,大屏幕一亮,路飞和小伙伴们的大屏海报出现。

现场沸腾了。

思睿爸爸差点流泪,妈的,从初中追到高中,再高中到大学,工作、结婚……

孩子都生了,海贼王还没完结。

一群80后、90后的爸爸妈妈跟着音乐摇摆,回忆起自己看漫画,听磁带,借武侠书的青葱岁月。

一群60、50后的爷爷奶奶也跟着音乐哼哼,回忆起自己没收儿子女儿漫画、磁带、武侠书的壮年时代。

全场被穆二晶的那句“海贼王”点燃,再被闻健的音乐和大屏海报贯穿,台上台下融成一片。

可恶!要不是版权问题,真想现场就播一段顶上战争啊!

闻健扼腕叹息。

思睿彻底陷入呆滞,海、海贼王他还没看呢!

光七龙珠就耗了他一个暑假的时间,接着又去图书馆借了《灌篮高手》,想着海贼王那么长,留着以后慢慢看。

没想到穆二晶突然跨越作品,跳到《海贼王》,这让他怎么破局?

思睿绝望了。

穆二晶却不打算停下来。

照着博文给她的外星人提示,继续往下说。

“千年以后,一个小孩救了一条胃胀气的白蛇,白蛇吐出七颗龙珠,胃口好多了,想吃啥就吃啥,白蛇本来打算修炼成人形,再嫁给小孩报恩,结果小孩说你太丑了,我不想。白蛇说不,你超想的。小孩愤然祭出七颗龙珠,说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你还想让我当蛇妖的男人?”

思睿的绝望比蓝色的大海还要深沉,这已经不是找出设定破局的问题,而是完全听不懂。

同样都是小班的孩子,为什么你这么出色?

男生如果连幻想游戏都玩不过女生,以后在班里怎么混?以后下课了,怎么代入孙悟空瞬间移动到厕所尿尿?

台下的家长们也安静下来,本以为是海贼王,结果一转,偏到白娘子传奇去了?

还是闻健反应最快,不管,不管,我不管。

反正台上说什么,我就放什么。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

大屏幕上出现许仙给白娘子插花的片段。

穆二晶说:“小孩祭出七颗龙珠,龙珠突然发光,飞到半空,聚成一团,融到一处,光明大作,只见七颗龙珠居然融成了一颗宝石!”

思睿已经麻木了。就跟爸爸用二元一次方程给他解鸡兔同笼问题一样。

听不懂,又要假装认真听,好累啊。

闻健牢记老大的教诲,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我只管配乐,上画面。剧情爆走我不管。

穆二晶说:“小孩正要许愿,突然一个男人戴着耳机,踩着傻子般的舞步过来,他伸手夺过宝石,大吼:力量宝石,我终于拿到了!”

闻健淡淡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

eandgetyourlove。

redbone乐队主唱。

大屏幕上播出银河护卫队星爵的骚舞画面,闻健的心情竟好起来,也跟着音乐摇摆。

思睿快要哭了。这是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快结束吧。

我认输了。

比起穆二晶的疯狂幻想和暴走设定,他之前的小矮人变葫芦娃根本不值一提。

穆二晶心情大好,白雪公主的梦破碎了,但是把葫芦娃的设定搅碎的感觉也不错。

谢谢博文,谢谢外星人,最后一段说完,我就美美地下台,让你们这群葫芦娃臭男生自己玩吧。

穆二晶说:“那男人正要握住力量宝石,突然有道七彩光华从宝石中炸开,呔,一个小人跳出,死死抵住男人的手掌,男人竟按不下去。”

思睿脑子一个激零,握住胸前树枝,不敢相信地看向穆二晶,她、她——

穆二晶转身,看向队伍末尾的博文露出微笑。

舞台灯光也散开,将七个葫芦娃和博文照亮。

穆二晶说:“那男人明明使出全力,却还是压不过那小人,只觉掌上力道涌来,竟似海浪般无休无止,一重接着一重,劲道相叠,一浪高过一浪,惊骇之下,他退了一步,打开面罩,问你是谁?那七彩光华散开,小人身后还站着六个小人连成一串,七人高举双臂,齐声大喊:我们是葫芦娃七兄弟!”

哗——

台下炸起一片惊呼声。

闻健刚淡淡一笑完,还没来得及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去教育江插曲,又急出一头汗,手忙脚乱地把音乐切换回葫芦娃,还把画面切成葫芦娃化做一座山压住蛇精。

求求你了,别再魔改了。脑子真跟不上。

思睿、大娃、二娃……一脸震惊,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齐齐看向穆二晶。

明明已经碾压我们了,为什么还要绕回来?

难道是要给我们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穆二晶,你已经赢得了我们蒙学班七小恶人的尊敬。

来吧!战个痛快!

思睿胸上顶着树枝,竟生出些许快意,正续上葫芦娃的激昂音乐,就要和大娃六人合体,使出化山绝技,镇压一切邪魔外道,穆二晶突然伸手一指,指向葫芦娃队伍末尾。

闻健经过几轮折磨,再不该夸口一切尽在掌握,目光死死盯住穆二晶,看她所看,想她所想。

穆二晶一转身,伸手一指,他也跟着调整灯光,分出一盏照亮队伍末尾。

那里有一棵树。

思睿等人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博文,那又怎么了?

从始至终,这场舞台剧就没博文什么事。

难道博文竟是穆二晶埋下的伏笔?

难道博文这棵树还能再生下七个葫芦娃,黑暗版,和他们再战三百回合?

思睿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到穆二晶的后招。

穆二晶大声说:“葫芦娃七兄弟从力量宝石中跳出后,那男人冷笑一声,大喊:格鲁特!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树人自空中跃出,一个翻滚,贴到七娃身后——”

思睿大惊,他跟爸爸看过《银河护卫队》,当他听到“格鲁特”这个名字时,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回头,胸前还顶着树枝,张开嘴,要提醒七娃,七娃还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浑然不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穆二晶说:“格鲁特大叫:iamgroot!”

话音刚落,博文伸出右手树枝,顶在七娃背后,正好与七娃胸前树枝连成一线,乍看过去,像是博文右手树枝暴涨,瞬间穿透七人胸膛。

台下一片惊呼,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台上一片死寂,接着博文保持右手捅人姿势,仰天怒吼:“iamgroot!”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不行就是不行

思睿颓然倒地,装死,接着大娃、二娃也跟着倒下。

我认输了。

幻想游戏有幻想游戏的玩法,当你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时,你就继承了他所有的力量和责任,同样也意味着要肩负他的野望和牺牲。

思睿没想到穆二晶有博文这个杀招,利用树人的外形继承了格鲁特的杀招,又找到他们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的设定破绽,一招尽灭七娃。

思睿败得心服口服。

这哪是小班的孩子能想得出来的计策,一定是她姐姐,或者是上小学的表哥表姐教的!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

思睿认认真真地装死,还握着胸前的树枝,保持被博文右手树枝贯穿的样子,直到舞台灯光灭掉。

一切都结束了。

博文收回右手,仰天看着夜空,希望能看到一个发光的光点。说不定在他表演的时候,天上就掠过一艘飞碟呢。

王老师说的对,有了这代码,心里想什么都会实现。

叶凡是不是也有这代码呢?

所以他才能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博文人生第一次一招打败七小恶人化身的葫芦娃,心中激荡,站在台上发呆,思睿他们等灯光灭了,都灰溜溜地下台,经过博文身边时,还乖乖地把树枝插回博文身上,博文的头重起来,树也更像树了。

“走吧。”穆二晶过来,拉着博文往台下走。

博文很紧张,他放屁成癖,穆二晶在学校里都是绕着他走,很少有这么主动。

“你手上的代码能借我抄一下吗?”穆二晶问。

博文说可以,又问她你想干吗?

“不告诉你。”穆二晶盯着博文的右手看,要把那一串字母、数字都记下来。

穆二晶嘴里默念着,终于把代码记全了,又问博文:“那些故事真是外星人告诉你的?”

博文想了想,说:“是啊,外星人告诉叶凡,叶凡再跟我说的。”

“叶凡?”穆二晶意外听到叶凡的名字,转头去看舞台,她们下台后,主持人报幕,轮到叶凡表演了。

叶凡站在舞台边缘,半边身子被光和黑冲出了界限分明的形,半边身子濡进黑里,像是盐融进了水,似近实远,整个人飘忽着,不肯落在实地上,好像谁吹一口气,他就会飘到天上去,变成星星,游在银河里。

穆二晶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是刚记下了那串外星人代码的缘故吗?

博文还在说叶凡的事。说下课了他和思睿他们七小恶人战成一团,叶凡从来不参与,只是静静地坐在操场边,看着他们打闹。

博文一直以为叶凡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喜欢说话,谁也不知道叶凡在想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玩出一身汗,又连续被思睿的禁断杀招轰中,七条命都轰没了,只能暂时退场,等攒够了命再上场厮杀。

他坐到叶凡身边,叶凡突然跟他说思睿的破绽。

“你一会儿不要变超人了。”叶凡说。

“为什么?”博文问。

思睿刚才使出禁招,趁王老师不注意,内裤外穿,化身成超人,一招激光眼,扫射全场,瞪谁谁倒,没一个人扛得住。只有他也有样学样,跟着脱裤子,变身超人,才来来回回打了几下。

只是可惜今天穿的是蓝色的,可思睿的却是正宗红色。

有正版加持,思睿气势如虹,双眼射光,博文抵不住,且战且退,终于还是被王老师发现,大叫你们打架就打架,脱裤子干什么。

博文见叶凡难得开口说话,也很好奇。叶凡说超人只怕氪石,你变成超人,顶多也只是打成平手。

博文叹口气,说我早就想变啦,可他们说氪石不是人,我只能拿着氪石,不能变成氪石。可我拿着氪石,超人又会飞走,根本不和我打,怎么办?

叶凡教他,把氪石吃下去,然后放屁,屁是不是你想放就能放?

博文脸红了一下,说可以。放多了,我能控制放屁的时机。

叶凡说那就行了,吃下氪石,然后放屁,空气中全是氪石的味道,超人死定了。

博文照叶凡的去做,成功薰退思睿。

自那以后,博文就跟叶凡成了朋友。

他发现叶凡很特别,脑子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和他在一起很有趣。

只是他从没想过有天能把故事用在舞台上,还让自己成了舞台剧最后的主角。

闻健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直到格鲁特右手树枝贯穿七个葫芦娃那刻,闻健还在纠结是要配《银河护卫队》,还是《复仇者联盟3》的音乐,最后,他选择了什么都不做,只是关了灯,让格鲁特复仇葫芦娃那一幕留在观众心里。

魔改版舞台剧《白雪公主》落幕,小演员们下台。

台下的爸爸妈妈们才鼓起掌来,太精彩了!

明明只是5、6岁的孩子,为什么葫芦娃和格鲁特之间的纠葛与复仇,还有内心的挣扎都演得这么好,还有那白雪公主的独白也很抢戏。

虽然单纯靠独白推动剧情的做法有点简单粗暴,不过对上小班的孩子而言,已经很厉害了。

家长们热烈讨论着最后白雪公主的剧情,还有爸爸指出这部剧的逻辑看似荒诞,实则异常严谨,举例来说,最开始小矮人表明身份是葫芦娃后,曾质疑过白雪公主的身份是蛇妖,然而白雪公主否认后,自曝是那美克星人,用葫芦娃做出七龙珠后,又过了千年,小孩救出吞了七龙珠的白蛇。

白蛇的身份暗指白娘子白素贞,又隐射之前的葫芦娃蛇妖,里面的暗线伏笔值得推敲啊。

几个海贼王的爱好者聚在一起,推敲后,又都开始好奇写剧本的是哪个爸爸,有才华,还有这么多闲功夫,给孩子准备剧本。

没几个家长注意到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

叶凡踩在扫地机器人身上,飘进场内,一束灯光跟着他移动,只照亮他脚下一圈,周围尽是黑暗。

主持人报幕的节目是《外星人clg》。

可经过前面穆二晶等人的节目洗礼,这个单人节目就显得很老套,没什么吸引力。

闻健又紧张起来,不是因为台上的节目,而是因为江插曲。

江插曲看完《白雪公主》后,注意力又回到控制台上,伸手就去碰开关。

闻健挡住他,赔笑:“小朋友,叔叔不是跟你说过吗?其他按钮随便你碰,这个绝对不能碰。”

江插曲笑着说:“叔叔,我不会乱碰的,我就摸摸。”

闻健忍住抽江插曲小脸蛋的冲动,说:“摸摸也不行。”

江插曲问:“弹一下呢?”

闻健快爆发了:“碰摸弹插抽拔捅拽都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江插曲点点头,延迟了数秒,说:“真不行?谁来都不行?”

闻健吼:“对!谁来都不行!”

江插曲食指放嘴里啃了会儿,然后指着闻健背后,问:“为什么他就行?”

闻健冷笑:“小朋友,这招数没用。”

他要回头才是真傻。

江插曲看闻健背后,瞪大眼睛,“真的!他按了按钮!”

闻健一呆,听到啪的一声,回头看,一只手按在那个绝对不能碰的按钮上,红灯亮起,呜呜呜地低声啸叫。

第六百九十五章 我走了

闻健看着按钮上的那只手,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像虫子一紧一松弓着背顺着手爬上去,胳膊、肩、脖子,然后是头。

老大!

老大为什么要按这个按钮啊!

闻健回头的那一刻已经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鬼这种超现实的可能都想了,就像上次在最小公倍数演唱会上遇到的小茹。

可是背后站的却是周郝。

老大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这个按钮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跟我说绝对不能按的,结果你过来啪的一下按了?

被脏东西上身了吗?

闻健想起之前周郝给他的命令,让江插曲玩个痛快,明知不该瞎想,可念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隐暗湿冷的角落飘去。

那里是他和周郝共享的记忆,那里有小茹,有袋子里掉出来的鸳鸯骨灰盒,有服装室里的……

周郝背后突然伸出一个头,问他:“请问你们有录相吗?”

啊!

闻健看到那人的头,尖叫一声,仰天就倒。

与此同时,观众也尖叫起来,那叫声像挨了一刀的猪,嗷一声尖尖的,随着腔子里的血往天上抛,洒出一大片来,散着腥气,盖过闻健的叫声。

六六也在尖叫。

《白雪公主》落幕了,她鼓掌。

叶凡上台了,踩着她借的扫地机器人,气势十足,相当拉风,她很骄傲,她鼓掌。

然后叶凡站在舞台中央,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那样抱着手立着,仰头看天。

六六也学他,仰头看天,天上什么都没有。

叶凡除了看到舞台的灯光,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是。

可是他却看得很仔细,好像用舌头舔着,角落都不放过。

家长们终于发现叶凡的不对劲,一个个停止讨论,往舞台上看。

还有几个家长给叶凡鼓掌,喊加油。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个临时怯场,忘记台词的腼腆小孩,大家要多鼓励鼓励。

曲红莓也在台下鼓掌,喊:“小凡,不要怕!”

她坐下来,看边上的叶凡妈妈。

叶凡妈妈什么都没做,没说话,没鼓掌,甚至都没站起来,眼珠里尽是一片死白,嘴唇哆嗦着,憋着什么,不让它飞出来似的。

那东西一飞出来,好像就会扯出叶凡妈妈一肚子的肠肝肾胃,不留半点东西,而她自己只空了一具躯壳,慢慢瘪下去。

“你怎么了?”曲红莓碰碰叶凡妈妈的手,烫着般缩回来。叶凡妈妈的手不是烫,而是冰,冰得像冬天空手去搓雪,皮上刺冷,肉里沸血,冷热夹着那薄薄的皮,两只手都快烧起来似的。

叶凡妈妈的眼珠子受了惊吓,转了几圈,好像嘀溜溜地响出声,再一听,是舌头在嘴里乱搅,搅出了声。

她边上都是人,又一下子没了,只留她一人坐在椅子上,空荡荡的,风肆无忌惮地吹,吹皱了她的皮肉筋骨,像半开的窗户,啪啪响,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骨头缩起来,肉跟着揪成一块,痛到心里。

叶凡那眼神她见过,在叶凡爸爸身上见过。

那是她抱着叶凡去医院见叶凡爸爸小北最后一面。

小北躺在病床上,陷进去,人比被子还薄。

她看着小北想哭。

小北张张嘴说不出话,她拉住小北的手,小北用手指在她手心写字。

小北只写了几个,手指就没力气,她却认出来了,是那串代码,小北写书的时候,一直跟她说的那个什么外星人的飞碟。

小北写书时就说了,这串代码是呼叫外星人飞碟的代码。

“然后呢?把飞碟叫过来,然后会怎样呢?”她问。

“就会实现你所有愿望。”小北说。

小北现在写这些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叫我召唤飞碟过来,治好你的病吗?

还是把你爸带过来,让他见你最后一面?

那一刻,她蓄积已久的悲痛似是被大坝死死挡住,冲不出去,只能沉下去,暗自激流涌荡,身子绷得紧紧的,鼻子里全是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道,还有老公身上那将死之人的腐败气息。

她突然不想哭了,反而想笑,笑什么她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小北与其写什么外星人飞碟的代号,倒不如向她承认自己是个外星人还好。

她抱着孩子站在床边,静静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小北在她手上写完字后,就闭上眼睛躺着,要不是心率监控仪还有节律地滴滴叫着,她还以为小北已经死了。

小北突然睁开眼,扭过头,看向窗外,他的食指颤抖着,想要往外伸,却动不了,嘴唇一张一合,像钓上岸窒息在空气里的鱼嘴巴。

她没转头,盯着小北的眼睛看。

如果只看眼睛的话,绝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

那光彩、那专注,好像看到一道金光拽起一轮红日,刺破晨雾,化成千道、万道金光,通的一声巨响,点燃他身里残存的魂灵,呀的一声,变成无数只金鸦扑地飞起,盘旋几周,扇着火翅,连成一道长长的火线,投入太阳。

她从没见过小北这样的眼神,即便是热恋时也从未见过。

那眼神像什么?就像是小北真的看见了外星人,那外星人就站在他面前。

她看向窗外,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上亮下暗,天与山的界限绞杀在一起,进进退退,山涨些,天就退些,边缘没个定形,只有半边的月亮探出来,照亮山顶一小片空地,那里一根刺拔出来,尖尖的捅天,这么远了,还能拔出尖来,一定是棵大树。

她的眼在黑暗中描着边前行,竟生出点期盼来,跳出个什么古怪玩意,或是真的射下一道光来。

至少比她一个人呆在这病房里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窗外的山是山,天是天,没什么稀奇东西。

她回头再看小北,小北头侧着,对着窗外,眼睛还睁着,人却僵了。

身里的魂灵都已化鸦飞去,那眼神还剩着些光彩,折射出白寂的光。

那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是小凡这时仰头看天的眼神。

曲红莓又碰她,问她:“你没事吧?”

她突然跳起来,冲着台上大叫:“小凡!不要啊!”

她也不知道叫小凡不要做什么,但总之,不管怎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做啊!

叶凡愣了一下,低头看台下,但眼里全是光,台下反显得黑了,只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他冲叫声的方向挥挥手,说:“我走了。”

然后光没了,舞台上一片黑暗。

紧接着,光又亮起,舞台上空荡荡的一片,叶凡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扫地机器人慢悠悠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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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快出来看外星人啊

全场寂静,只有舞台上的扫地机器人嗡嗡地响,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像喝醉的大爷尿一地的狂草书法。

六六站起来尖叫。

你看!你看!就是扫不干净啊!

差评没给错。

家长们站起来尖叫。

好啊!太精彩啦!大变活人啊!

不对,根据前面的白雪公主魔改版,这很有可能是《七龙珠》里的瞬间移动。

不管怎样,不过是个幼儿园晚会,至于搞这么专业嘛?

叶南天在尖叫。

clg的飞碟总算到了,把小凡带走了,咦?那刚刚救了小凡的外星人是谁?

叶凡妈妈在尖叫。

小凡!不要啊!

她的心像跟着小凡一起消失,心脏周边的血肉疯狂向中间涌动,想要填上那处的空白。空虚感却在原本心脏的位置爆发开来,硬撑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心,手摸上去,外面的皮肉就陷下去。

眼前这一切跟那天是如此相像。以致于她有了穿越时空的错觉。

乍暗乍亮的光,人们的尖叫,还有——

轰隆隆,像打雷的声音,又像一头巨兽的腹鸣。

那声音从天上掉下,砸地上弹了几下,渐渐小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尖啸,好像上千万把锥子扎进耳朵里,舞台上全是光。

光像流水般充斥着舞台每个角落,连扫地机器人都似有了灵性,感觉到一个庞然大物的压迫感,嗡嗡急转,转了半天,却只在原地活动。

所有人往天上看,一个发光的圆盘悬在空中,像是月亮掉进了水盆。

圆盘上的光有层次的,一圈圈地绕开,外面像是塑料薄膜的反光,皱着、漾着、折射出细小的纹路褶皱。

里面一圈的光又像一颗颗石头,被月亮开了窍,顿悟原来月亮也只是块大石头啊,那让我们也学月亮一起发光吧。一块块石头发着光,一点点,嵌在圆周上,等距排开,如此反复,一圈圈地向里递进,直到最后的圆心,是凝实到极点,几乎要把光化为实质的光柱。

如果人站在里面,恐怕一下子就会解离成最基本的粒子,消失不见,就跟刚才的叶凡一样。

大部分人看到叶凡消失,还以为是设计好的戏法,舞台上哪里藏了暗格,借着关灯的机会,叶凡藏到暗格里,灯光再亮起来,就像是原地消失一般。

可看到这个发光的圆盘,又怀疑起之前的想法。

要不要搞这么大啊!

好像外星人入侵地球。

真的假的?

有人还在鼓掌、吹口哨、叫好。

有人却开始惶恐不安,该不会是真的外星人吧?

只不过这话他们不敢说出口,偷偷看边上人的反应。

要是有人高喊外星人来了,大家快跑,那他们一定第一个跑。

可是终究是没人叫出声来。

所有人都被那发光的大圆盘吸引,仰头看。

六六拉拉章本硕,问:“飞碟?假的?”

六六很是期待,希望章本硕说是真的。

如果外星人是真的,那鬼也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在叶凡家看过的书《鬼狐神怪外星人:论外星人死后变鬼的若干问题研究》中也提到过,说是专注于精神体修炼的外星人死后转成纯粹的意念活在地球的可能性。

难不成是真的?

章本硕没回答,他只是仰头看那大圆盘。

这圆盘和他之前在舞台背面看到的装置很像,只是——

这个也未免太大了些。

几乎占了有半个操场那么大,除了罩住舞台的强光外,整个操场,甚至幼儿园都被圆盘周边那薄膜似的反光照着。

叶凡妈妈看着那发光的大圆盘,本已空掉的心又咚咚跳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它了。

小北走的那夜,她见过这个大圆盘。

那时她顺着小北的视线往窗外看,除了看到南山上像刺的一颗大树,像鱼刺划喉咙似的,让她看得不舒服外,再没其他特别的东西。

她回头看小北,小北已经僵了。边上的监护仪发出急促的尖啸,她分不清是滴的一长声,还是滴滴滴地乱叫。总之,眼睛、耳朵都被什么东西炸开了,孩子也被那声音惊醒,握着小拳头大哭。

之前被外星人的荒诞堵塞的悲痛瞬间涌出,泪水流下来,她打叶南天的电话,问他:“爸,你在哪?”

叶南天心不在焉,说:“嗯,在外面,怎么了?”

她说:“小北走了。”

突然间,外面亮起来,像白天似的。

她的精神早已被小北那僵死身躯、公公电话里漫不经心的答话、孩子的哭声、仪器的尖啸撕扯得不成样子,七零八落,窗外多了道白光,她也没觉出异样,只是呆呆看着,想:这就天亮了?

她听着叶南天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刚睡醒,又像是刚睡着,总之,都在梦里梦外的边缘,脚不着地,飘着。

她听到窗外人们的惊呼声。她把孩子放到床上,走到窗边往下望。

楼下有人站在空地上看天,指着天胡乱叫着。

有人还喊:“外星人!”

楼下有人探出头骂:“外你妈!大晚上的不睡觉想干吗?”

空地上又有人加进来,指着天喊:“飞碟!”

楼下跟着有人探出脑袋骂:“飞你妈!我刚把我爸叫醒喂了安眠药,吵醒我爸,药都白吃啦!”

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指着天喊:“外星人!飞碟!”

楼下伸脑袋的人忍不住了,也都抓着窗沿,扭头看天,然后一个个眯着眼开始尖叫。

“爸别睡了!快出来看外星人啊!”

“药吃了还能再买,外星人就这一次啊!”

她愣了下,看着窗里窗外的人骂来骂去,最后却都是抬头看天,她也本能地抬头。

天上有月亮,半片月亮。

不过不是窗户里的半月,而是发着光,一层层叠上去的月亮。

也许只有月亮掉到地球上,才能那么大吧。

她不清楚。

该惊讶吗?

她的魂灵早已粉碎的不成样子,连情绪也拼凑不起来,脑子乱轰轰的,全凭外界的刺激做本能的反应。

哪里亮就看哪里,哪里响就听哪里。哪里痛就按住那里。

是小北叫来的飞碟吗?

如果是他叫的,为什么他还死了?

光突然消失了,那半片月亮不见,她的眼适应了黑暗,再看天空,只见夜空中蓝紫交揉着晃来晃去,幽暗青冥的渗人,好像略吸口气进肺里,就会化成一声声悲鸣叫出来。

最后眼睛里的色彩不晃了,再看天上,只剩下半片云挂着,像盖尸体的白布,里面凸出张人脸,中间凹陷进一圈,好像张大着嘴巴吸气却还是活不过来。

孩子又哭起来,她回到病床,抱起孩子,思绪又回到手机上,冲着手机叫,与悲痛一同决堤而出的还有对公公的不满和怨恨,“爸!你在听吗?小北走了!”

孩子哭得更响了。

手机那头没声音,过了会儿,叶南天像是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对,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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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选定了

闻健眼里全是光,隔着眼皮都能看到血红色和黑色交织的幕布,略一用力,眼前就会炸过一道弯弯曲曲的光。

可他不是被光弄醒的,是一个人的声音。

“闻闻健?闻闻健?”

他认识的人或鬼中,只有一个会这样叫他。

“小茹?”闻健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蹲在地上。

“你醒啦?怎么会突然晕倒?还好你能呼吸,我差点就要给你做人工呼吸呢。”小茹还很担心,不过她是个医学生,基础的自救技能还是学过的。刚才她过来问晚会录相的事,工作人员让她到控制台这里问导演,结果碰上了许久不见的闻闻健。

上次演唱会过后,每次想起闻闻健,她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见人。

原本以为至少要过一个冬天,自己才会有勇气出去见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正犹豫该装作不认识好呢,还是迟钝一下,再认出来好,闻健却大叫一声晕倒了。

老天保佑!

闻健晕倒当然不是好事,不过至少第二次相遇没那么尴尬了。

小茹想起那个老人说的话:谢谢你,小姑娘,外星人clg会满足你一切愿望的。

突然觉得老人家说得没错。今天陪姐姐来看外甥表演还是挺有收获的,居然又碰上了闻闻健。

小茹翻翻闻健的眼皮,看他的瞳孔,确认他没事后,才注意到舞台上空那个发光的大圆盘,看傻了眼,呆呆站着不动。

闻健还躺在地上,感受着小茹手指的温度,后悔到恨不得用后脑勺捶地,再晕一次。

人工呼吸啊!人工呼吸!

晕就晕得彻底一点,别人一叫就醒,这算什么?

不对,完全晕了,小茹给我做人工呼吸好像也没什么知觉。

闻健的思路彻底走进了岔路,坐地上纠结人工呼吸的事。

至于小茹是人是鬼的事,早被他抛在脑后。

小茹的手都碰过他眼皮,那温度、那触感,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说实话,之前的演唱会闹鬼事件他是存疑的,只是周郝表现的太过神经质,带着他也疑神疑鬼了。

“那是什么?”小茹指着舞台上空的大圆盘,看得嘴巴都闭不上。

“外星人clg。”闻健站起来,很是骄傲。

“外星人clg?”小茹回头,眼里还带着光。

闻健解释说这是他们公司特制的杀手锏,专用于大型舞台表演,还从来没有正式用过。

知道杰克逊危险布加勒斯特演唱会的太空人造型吗?

我们老大就是从那里得到灵感,然后由一个大客户提供的专业灯光设备支持,做出的外星人飞碟设备。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大啊!”小茹仰头看着那泛光的光圈,几乎覆盖整个幼儿园,连隔壁的公寓楼都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出来看,好像以为真的外星人飞碟坠落。

“商业机密。”闻健说,他本来还想问老大为什么要按下按钮,不是说好了是江总私人特制,没他允许,绝对不能使用吗?

不过,现在他一点都不想问了。因为小茹就在他身边。

“上次演唱会——”闻健想了想,还是想把演唱会的事问清楚。

小茹脸一红,把上次和六六搞错的事说了一遍。

闻健嘘气,比之前没晕得彻底做上人工呼吸更后悔。

果然封建糟粕不能要啊,差点因为没有坚持唯物主义价值观,而错失爱情。

这回,他绝对不能错过了。

上次在最小公倍数演唱会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现在就要说出来。

“小茹——我我——其其实——”闻健又开始结巴。

小茹低下头,不再看外星人clg。

果然,那老人说得对,外星人clg会满足我一切愿望。

那次演唱会后,我一想起在闻闻健面前跳舞撒红酒,像个傻逼,我就用被子蒙脸。蒙了一次又一次,也想了一次又一次。

就开始想另一个问题,如果能再碰到闻闻健该多好。

第二次遇上的话,她一定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开头就把话说清楚,没有一点误会。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解释了演唱会的误会,闻闻健看自己的眼神再没半分恐惧。

不过,还能再许个愿望吗?

小茹看着还在发光的外星人clg飞碟,像是碰上问你要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的河神一样,贪心起来。

再许一个吧,再许一个吧。

反正我也没指望一定实现,万一实现不是赚大了?

我要闻健做我男朋友!

我一边读苦逼的医学书,一边还要练舞,除了骨头、标本、和舞蹈室的镜子,就再没机会碰到这样的男生了,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外星人clg啊!满足我的愿望吧!

“其实我——我的名字叫闻健。”

“闻健?”

“是。”

“哦。”

两人一时无话,都看着飞碟发呆,飞碟下面还有一群孩子又跳又叫,大叫外星人、外星人……

思睿快叫破嗓子了,他从没想过居然真的有外星人飞碟,而且那么大!

叶凡进飞碟了?

他被外星人绑走了?

还是说,有另外一种可能。

思睿和大娃、二娃等人看向穆二晶,比之前博文使出格鲁特杀招还要震惊。

“那美克星的飞船!”

“不对,那也该接穆二晶上船啊!”

“不对不对,是星爵的飞船,他们救了雷神,又过来接格鲁特了。”

“不对不对不对,是超人他爸星球的飞船……”

七个葫芦娃吵起来。四娃很生气,掰着指头念:“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卧槽!又数错了。

七娃更生气,我要念七个“不对”?

不对!凭什么思睿是六娃,却可以第一个说!

博文看到那飞碟,没和谁说话,静静站着。

果然,叶凡也有外星人的代码。他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穆二晶也看着飞船,看到眼睛发酸。

她想清楚了一件事。

到底选谁的问题。

一个是会弹钢琴的江插曲,的叶凡。

小姨跟她说过,女人迟早要有男朋友的,她觉得这句话很对,有了男朋友,才能有老公,有了老公,才能有孩子。

她早早的在幼儿园里挑,最后挑了两个,就是江插曲和叶凡。

姐姐一个,我一个,多好。

可是这句话后面还有个问题,她一直没敢问出来。

哪一个是姐姐的,哪一个是我的?

以前的她选不下来,听叶凡讲故事,她很喜欢听,跟妈妈讲的,爸爸讲的,还有老师、其他小朋友讲的故事都不一样,叶凡的好听,有趣。

就选叶凡吧。

她看到江插曲弹钢琴,弹的比老师弹的还好听,人坐在琴凳上,脚挨不着地,一抖一抖的,跟着钢琴的节奏,全班的小朋友还有家长围成一圈,坐着听他手指下的琴声。

就她盯着江插曲的脚,觉得脚抖得比琴声还好看。

我要是抖脚抖得像江插曲一样漂亮,妈妈就不会总敲我头说我不爱刷牙,吃饭还老爱抖脚了。

以后我跟他结婚,吃饭的时候,我俩脚下一人一台小钢琴,一边吃饭,一边抖脚弹琴,好吃又好听,妈妈再也舍不得敲我头。

就选江插曲吧。

然后晚会上,博文跟她讲了叶凡的故事,让她狠狠教训了葫芦娃,她又偏向叶凡。

现在,她终于选定了。

就叶凡,江插曲让给姐姐,姐姐虽然爱刷牙,但吃饭也抖脚。

“那你为什么要选叶凡呢?”博文问。

穆二晶看看博文,惊呼:“你能听到我心里话?”

博文说:“你刚才都说出来了。”

穆二晶这才放下心,看着飞碟,揉揉眼,指着天空,开心地想,也开心地大声说:“因为叶凡是外星人啊!”

第六百九十八章 想去看飞碟吗

叶凡终于知道那人说的“失重感”是什么了。

就是一直往下掉、往下掉,像在梦里从天空坠落,永不落地一样。

叶凡掉进一个长长的管道,旋转着,像是水里的一块木头,然后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很小,那人就在边上。

叶凡看过很多飞碟的资料,还听爷爷讲过带爸爸走的那个飞碟的模样,很大,很圆,一层层叠起来,发着光,光不像是飞碟里面发出来的,而是外面的光照上,反射出来。

然后光没了,飞碟就不见了,只留下一朵云。

叶凡没想到那人直接把他带到飞碟里面,看不到外面的飞碟长什么样。

不过飞碟里面的景象也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一个圆形舱室,四周都是按钮和把手,还有各种颜色的灯。那人站在一个屏幕前,看着屏幕发呆。

叶凡走过去,站在那人边上,屏幕上是江插曲,他正仰天看过来,好像隔着屏幕和叶凡对视似的,脸上满是迷惑。

“你也要带他上飞碟吗?”叶凡问。

那人摇摇头,“不,我来是下去看他的。”

“你之前不就在下面吗?为什么又要上来坐飞碟?”叶凡不懂。虽然眼前这人和地球人长的一模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叶凡高度怀疑他就是那些伪装成地球人的外星人。

难怪那天和江插曲说起外星人,江插曲那么激动,强调这世界上绝对没有外星人,原来是怕别人知道他也是外星人。

叶凡和这个人在厕所里相遇。

叶凡一边蹲着,一边想着台词,手拿着笔在门上写uon6。

这门早被思睿他们画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小人拿着大刀、长剑,打来打去。

他觉得吧。这些小人中虽然有很多人本身就是外星人,比如说披着斗篷的超人,还有神仙、短笛,可外星人有很多种,缺少uon6星人真的很可惜。

要知道uon6星人虽然没有多强的战斗能力,但是他们也像那美克星人一样,有制造龙珠的能力,就是那架clg飞碟,能够实现一切愿望。

召唤神龙要集齐七颗龙珠,而召唤clg飞碟就简单的多,只用喊它的名字就行。

叶凡画完uon6,还想在边上画一个圈,代表clg飞碟,边上的隔间一个人站起来。

幼儿园的厕所隔间很矮,只到大人的腰间,那人一站起来,就能看到隔壁门板上的画。

他咦了一声,问小朋友,你也知道uon6?

叶凡虽然还在大便,但是很开心有人知道这串符号,他说是啊。叔叔,你怎么知道?

那人指着“o”上的一撇,说:“你看过《外星人clg》这本书,是吧?只有知道clg的人才会这样写o。”

叶凡激动地差点没擦屁股就跳起来。

他讲外星人的故事,爷爷会听,幼儿园的小朋友会听,有人说假的,但是真好听。

有人半信半疑,说真的吗?我感冒了,想吃冰淇淋,妈妈不让我吃,飞碟能帮我把妈妈抓走10分钟吗?够我吃一个冰淇淋的。

没有小朋友真的相信。

现在的孩子太早熟了,没那么好骗。

可惜,叶凡没骗他们,真有外星人。爸爸写过书,爷爷看过飞碟,两次。而我,现在可能也正在和一个外星人说话。

“这是我爸爸写的书。叔叔,你也看过吗?”叶凡问。

那人愣了下,仔细看叶凡,叶凡会意,又蹲下去,拿纸擦了屁股,才提裤子站起来。

那人似是不信,还盯着叶凡看,问:“你爸爸写的?”

“对啊。卢管。我爸的笔名。”

那人晃了晃,手扶住门才站稳。叶凡很同情他,就算是外星人,在蹲坑这方面也跟地球人一样啊,一定是腿麻了。

“叔叔,你还好吧?再等一会儿就好了。我有次上课睡着,趴在小桌子上,腿麻、手麻、脸麻,比这还难受呢!”

那人笑了笑,开了隔间的门出去,问叶凡:“你叫什么名字?”

“叶凡。”

“叶凡,你想去看飞碟吗?”

“想啊。”叶凡一点都不惊讶,叔叔虽然没说,但他一定就是外星人了。

小孩子都不信的外星人,大人却信了,还能说出uon6的来历,他一定就是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从uon6星上来的。

“好,一会儿你到舞台上,走到正中央,等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就去踩一块木板,到时候,你就能看到飞碟。”那人说。

“哪块木板呢?”叶凡问。

“写着uon6的那块。”

叶凡照着那人的话做了,灯一灭,就走下扫地机器人,站在那块刻着“uon6”的木板上,他有点紧张,还差点踩错木板,边上的一块木板上全是数字。

然后他掉下去,滑到这个飞碟里。

那人没回答叶凡的问题,指着一张椅子问:“要不要坐一下试试?”

“可以吗?”叶凡马上从回忆中跳出,看着那张椅子。椅子前面没有按钮,只有一个红色的摇杆,好像老式游戏机上的东西。

那人拉过叶凡坐下,叶凡看看红色摇杆,又看看那人。

那人一脸微笑,做个请的手势。

叶凡动了下摇杆,屏幕上的画面跟着转动,照到江插曲身边的一男一女,男的戴着耳麦,好像是晚会的工作人员,女的仰头看着屏幕,一只手挽着那男人。

这是——飞碟的无人探测机镜头?

叶凡顿时明白过来。

外星人驾驶飞碟,在宇宙中探险的流程,他大致了解一些,先是找到合适的星球,用探测卫星分析过后,选择合适的着陆点,然后发射探测器,检测地表温度和大气成分,最后才是外星人登陆。

当然登陆前,他们还会放出许多小型探测器,以免自己进入危险区域,这些小型探测器会事先收集好数据,传回飞碟分析,预警危险天气和可能存在的智能生命。

他现在手里的红色摇杆就是探测器的控制器?

耶!太酷了吧!

叶凡做过无数有关外星人的梦,却很少有这么近距离接触飞碟和外星人的梦。

梦里,他飞到星星上去看过,星星上有树,有在树间行走的巨大恐龙,他会飞,时高时低,一张翅膀,就能飞遍整个星球。

一颗星星看腻了,他就飞到另一颗星星上去。

然而梦做多了,景象也重复起来,好像梦里的自己懒得动脑,把星星复制一下,随便洒满整个夜空,星星是多,但太单调。

他现在就像在一个梦里,一个更新鲜的梦。一个半透明的梦。梦把其他人也囊括进来,大家随意开门造访别人的梦,像泡泡挤成一团,有的变大,有的碎掉。

这梦里有外星人,外星人像个普通的大叔。

有飞碟,飞碟像个游戏机,或是章老师说过的无人机。

叶凡玩熟练了,探测器的镜头就跟他的眼睛似的,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他看到一张张仰头看天的熟悉面孔,有思睿、有博文、有穆二晶……

第六百九十九章 许愿

章本硕在决定和六六试一下谈恋爱时,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以六六的个性,一旦开始,就是一路向前,再没回头路。

只是他从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医者难自医。

咨询师也是一样。

不会因为职业的缘故,就能轻松解决自己的问题。

不过章本硕还是知道一件事的。

当一个人犹豫自己是否喜欢上另一个人时,那多半是已经喜欢上了。

他最担心的是自己无法接受六六的特殊爱好。

纸人、骨灰盒、养蜘蛛、还有晚上看恐怖片帮助睡眠等等。

现在看来,自己可以接受,甚至还有点喜欢。

嗯,挺可爱的。

穿着小吊带裙,闷在衣柜里,突然跳出来吓人,挺可爱的。

是我习惯了吗?还是她吓人的技术太烂?

脸涂白了,眼睛下有血痕,只是——

六六的化妆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涂得不像鬼,倒像是把脸拍进面粉的人。

“我想睡你!”

又是一声传来,这回章本硕听清了,声音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

他突然清醒过来,看身上女人的本章说,突然一个翻身,从女人身下钻出来,“你谁啊?”

六六在升降台上不知蹲了多久,腿都麻了,麻劲大了,就跟炒肉似的,宽一锅底的油热起来,呼呼地冒烟,油泡炸开,针扎到肉里,肉一滞,挂着血丝,麻劲游针似地跟着血气往里钻,痛到不行。

六六窝成一团,不敢大口呼吸,更不敢动,生怕一动,惊到麻劲,炸开,麻针扎了全身就更痛了,宁可它一丝儿丝儿地缓着散。

滋——

升降台一震,慢慢向上升起。

来了!

六六记起刚才工作人员的话:听到烟花响,就爬出去。

指令是简单,可她现在麻着,怎么爬啊!

谈恋爱又累又痛也就算了,丁铃姐说的开心的地方为什么自己就没体会过?

连告白也要这么痛苦!

嘭!

舞台一震,烟花炸响,隔着泡沫箱体,六六都能闻到喷香火药味。

爬!

爬出去!

腿麻也要爬,为了爱情!

六六被烟花一炮震醒,撕破泡沫箱子,趴在地上,拖着麻僵的下身,一肘一肘支地上,整个人身子搓着地出去。

肩膀忽高忽低,好像棹舟逆水而行,爬得极是辛苦。

长长的假发垂下来,蒙了她的眼,只能透过稀疏的缝,看到一双脚在她前面。

她想起来,自己没有麦克风怎么告白?那人手里一定有,爬过去,爬到他面前。

样子虽然有点难看,但是——

为了爱情!

六六一肘肘走得生疼,咬住嘴唇,她觉得自己伟大极了,居然能为爱情卑微到这种地步。

等告白过后,一切顺利,她把章本硕骗到手,一定要多睡个几天几夜,把本捞回来才行。

她听到台下的惊呼声。

《燃烧我的前男友》的音乐还在放着。

很多人在等我,要快点。

虽说丁铃姐好心为我在演唱会上告白腾出时间,可也不打扰别人正常演出啊。

毕竟最小公倍数才是主角,我只是来告白的,快点说完走人。

六六终于爬到那人脚下,这时她的麻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残余电流窜来窜去,却不再痛,尽是舒爽。

六六跳起来,拨开一边头发,看眼前是个男人,拿着麦克风,眼睛睁圆了看着她。

六六也不废话,夺过麦克风,面向观众席,找第一排的章本硕。

咦?人呢?

只看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章本硕的位置却是空的。

去哪了?

上厕所?

我说上厕所,你也上厕所?

气死啦!我就想告个白,蹲也蹲了,麻也麻了,爬也爬了,结果告白对象去上厕所了!

啊啊啊!

六六一度想仰天长啸,控诉天道不公,总算对面那男人呆愣的眼神提醒她,这是别人表演的主场,不要喧宾夺主。早告白,早下台。

既然你不在观众席上,那我就大声一点。

大到让你在厕所都能听得到!

“本硕!我想睡你!”

六六用尽全身力气啃着麦克风大吼。

麻过、爬过、全身气血通畅,呼吸自然沉入丹田,动用横隔膜肌,这一声吼出骨肉筋血摩擦动荡,好像另一颗烟花炸响。

全场寂静。

只有音乐继续。

呃——

应该听到了吧?

是吗?不是吗?

六六不太确定,递回麦克风,那男人却不接,还是傻愣愣站着,一度让六六怀疑面前是不是个用来充数的假人。

啊!是让我再叫一声吗?

太谢谢你了。

“本硕!我想睡你!”

好了,好了,连叫两声,别说章本硕在厕所,他就是掉坑里都能听到。

六六告白完,心情大好,也不管那人还杵着不动,塞回麦克风,就准备往台下跳,走了几步,踩在衣脚上,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白衣,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是先回后台换衣服。

于是六六扯起衣脚,向后台跑去,像阵风,像个影。

她听到最小公倍数的歌声响起,还夹杂着观众的欢呼声。

——魔镜魔镜看看我,我前男友在哪里?

——骨灰、我要骨灰、我要撒男友骨灰!

太好了,没打扰她们表演。

而且,好像气氛更热烈了。

六六一直跑进服装室,耳边都还留着场外的欢呼声。

她喘了会气,气顺了,准备换衣服。

其实这件衣服挺好的,除了衣脚长了点,容易绊倒,其他都不错,穿好穿,脱好脱,还是白色,百搭。

六六看向十字衣架,空荡荡的,边上搭了件上衣、裤子。

她又看了一圈,最后回到十字衣架上,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衣服呢?

体育馆内,观众的情绪到了最高点!

曾欣妈妈也跟着沸腾的观众一起又跳又叫。

这回没人在意曾欣妈妈的声音,大家都在叫,不是跟着歌词唱,而是叫,把这舞台,这首歌当成许愿台。

“我要复试顺利!”

“希望我能考上我想去的幼儿园!”

“我要跟我舍友告白!”

“暴富!暴瘦!”

“回来吧!刘云鹤!孩子我没打掉!反正也不是你的!我们可以一起养!”

“祝你们全都不实现!”

出色的舞台设计,新颖的前男友梗,原来恨到极处方是爱啊!

《燃烧我的前男友》一曲大火之后,也带来不少争议。

有专家指出这是女权双标的经典套路。只不过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分手,至于要挫骨扬灰吗?三观不正,教坏小学生。

也有铁杆粉丝指出不能肤浅得看待这个作品,燃烧和骨灰只不过是意象而已,代表着怀念和前男友共进烛光晚餐的时候,至于教坏小学生,拜托,小学生恋情比成人稳定多了,好吗?哪来的前男友?

黄宇和最小公倍数一直没有正面回应争议,原来是要在舞台上给出答案。

歌词中的女友一直深爱着前男友,她还想睡他!

只是为什么歌词中的前男友要叫“本硕”呢?

不管了。

粉丝们被情绪洪流裹携,一起大声许愿。

这首歌本是分手后女生的疗伤圣曲,现在才给出歌词的真正含义:求睡,求挽回。

大反转啊!

道出痴男怨女的心声,有没有!

曾欣妈妈夹在人群中大叫:“老公!我也想睡你!睡你上面!我会好好减肥的!”

郭小红拉着汤显的手,说:“老公,我们回家后,好好睡一睡,不,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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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大家一起许愿

六六的愿望没有成真,至少没有马上成真。

不过她的举动影响边上一圈的妈妈、爸爸们。

看久了那个大飞碟,除了一圈圈的发光,没什么特别的,只有那个长长的摇臂摄像机在观众席上空扫来扫去。

一定是晚会的特别节目吧。

舞台大屏幕上出现六六双手交叉许愿的画面。

其他人也跟着学起来。

尤其是那些被摄像机拍到,在大屏幕上露脸的人许愿许得更是认真。

思睿爸爸许愿:做个有耐心的爸爸,再也不吼张三。

思睿妈妈许愿:做个有爱心的妈妈,再也不打张三。

六六第二个愿望没成功,可也不想浪费了,凑过去跟思睿妈妈说多许几个,愿望没上限。

思睿妈妈就继续许愿:以后要记住每天保养皮肤。

思睿爸爸许愿:每天洗脸。

思睿妈妈:少在孩子面前玩手机。

思睿爸爸:少在孩子面前玩电脑。

妈妈:夫妻恩爱。

爸爸:少吵架。嗯。

许愿的火烧起来,有人大声说出来,有人放在心里默默说,有人在地上写字。

愿望这东西人人都有,许愿的事却不常有。

大家一起许愿,好像互通有无,愿望就能实现似的。

一个女人冲着天上的飞碟大声喊:我想有个男朋友!

一个男人也冲着飞碟大喊:我想有个女朋友!

两个相似的愿望在空中相撞,一男一女同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抬头继续补充愿望。

女人:我想有个长得帅的男朋友!不要秃顶!

男人:我想有个瘦的女朋友!比我瘦就行!

渐渐的,喊愿望的人多了,就像进了澡堂看大家都脱了衣服,你一个人捂着夹腿走反而奇怪,剩下的人也都把愿望喊出来,好像那些愿望从心里滚出来,沾着心腔热血,还烫着。含在嘴里小声嘟哝只会烫出一嘴的泡,倒不如抛出来,愿望成不成是一回事,喊出愿望本身就很痛快。

一个年轻女人喊:“减肥10斤!”

一个中年女人喊:“不再变胖!”

一个戴眼镜的爸爸喊:“存20万,买宝马!不!还是买凯美瑞吧。”

一个胖爸爸喊:“还完债!再还房贷!还有车贷!还有——还有——”

胖爸爸和戴眼镜的爸爸搂成一团,哭成泪人。

其他人的愿望也前前后后喊出来。

光头男:“买辆陆风!”

西装男:“买辆路虎!”

光头男:“去三亚看海!”

西装男:“去澳洲看海!”

光头男:“去欧洲城拍全家福!”

西装男:“去欧洲七日游!”

光头男揪住西装男,差点要用领带勒死他,冲西装男脸上喷口水:“你能不能别在我边上喊?”

光头男凶完才发现西装男是儿子同班同学的家长,平时接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忙帮西装男拉直领带,整整衣领,挤出一脸笑。

西装男却一把抱住光头男,说:“大哥,真巧啊!咱俩愿望都一样啊!”

一样你个头!

光头男很恼火。

西装男说:“那些都是我老婆的愿望,我真的觉得去三亚看海就够了!”

光头男唏嘘起来,拍拍西装男:“老弟,啥也不说了,看飞碟。”

两个男人仰头看着飞碟,那光似是大海的波浪,拍在岸上,轰轰地响。那波浪碎在岸上,变成白白的泡沫退回去,像是愿望撞到现实碎成了渣,唯有风声、水声、人声留下,一地狼藉。

大人们喊出了自己的愿望。

舞台边上的小朋友们也学起来。

“我要像爸爸一样,去ktv点三个漂亮姐姐。叫她们帮忙去kfc买三个全家桶,买回来,再帮我做作业,一个写字,一个口算,一个画画。我边吃全家桶边看她们写作业!”

“希望天天酷跑里的钻石多一点!”

“外星人我给你讲个秘密我喜欢我班里一个帅哥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但他最近老看我妹妹的一个好朋友我想他要是再不跟我说话我以后就不嫁给他了!”

穆三日一口气大声喊出,差点气绝,还好其他人似乎没听清。

这样就好,穆三日喊完愿望,就看向远处的江插曲。

江插曲还是仰头看着飞碟,一动不动,没看她一眼。

自从那天在叶凡家过完生日,和叶凡吵完一架后,江插曲就变了。

睡午觉时,再也不拉着她的手,课间活动,在操场上玩时,也不跟她玩,不跟她说话,只是一个人站着,看着另外一边小班的叶凡。

穆三日常常以小学生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比起幼稚、还爱做梦瞎想的妹妹,她自认为思想成熟很多,面对爱情时,也能更加理性地抉择。

然而,江插曲莫名的冷淡,还是给她带来很多压力。

喜欢是喜欢,可你要是还不跟我说话,我以后真不嫁给你了!哼!

思睿许愿:“飞碟飞碟我跟你讲,我爸爸死了是不是会上天堂?”

大娃在边上说:“当然会。”

思睿闭着眼,还以为是外星人回他,闭着眼睛笑出声:“那他的东西是不是都归我了?”

大娃说:“是啊。”

博文许愿:“外星人啊外星人,噗——我的屁股不喜欢我,它老想让我放屁,噗噗嗤——你说我该拿它怎么办?”

大娃说:“割了。”

博文睁着眼对大娃说滚,别打扰我许愿。噗——

大娃被薰走了。

穆二晶冲着飞碟挥手:“外星人、外星人,你打开窗户让我看看叶凡是不是在里面。”

摇臂摄像机平移过来,对着穆二晶。

这回摄像机似是收集完了整个操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小朋友们的愿望,不再动了,舞台大屏幕上只有穆二晶的笑脸。

飞碟里的叶凡看呆了。

他当然看过穆二晶笑,幼儿园午睡的时候笑,像是梦里被人挠痒痒,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挥,有一次都滚到别人的小床上去。

吃饭的时候笑,看到花生笑,王老师问她为什么笑啊?你不是不喜欢吃花生吗?她说对啊,不喜欢吃,所以我才笑啊。笑多了把花生笑软,就好吃了。

还有那次把他堵在厕所门口时的笑。

不过让叶凡记忆最深刻的一次,还是第一次在幼儿园大厅里相遇,穆三日揉他脸蛋,穆二晶躲在柱子后面,露出半张红红的脸,冲他笑。

当然,也有可能是冲她姐姐笑。

可叶凡总觉得自己没看错,穆二晶是对自己笑,就像吃饭时碰见花生的笑一样。

这回从飞碟上控制探测器的镜头往下看,看到穆二晶的笑脸,叶凡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相遇时,穆二晶躲在柱子后的笑。

两副笑脸重叠到一起,叶凡想到了什么,就悬在眼前,半透明的,光捅过去,描出个忽隐忽现的轮廓,再用手去抓,却捞了个空。

到底是什么呢?

第七百零一章 被外星人绑架过的

叶凡苦苦思索,他平时喜欢想东西,但很少会想得这么用力。

也许上了小学,甚至初中生才会这么用力地去想吧。

有人拍拍他的肩,问:“你喜欢她,对吧?”

叶凡说是啊,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笑笑,“你都盯着她看了三分钟了,不是喜欢是什么?”

叶凡也笑了,不愧是外星人啊,这都能看出来。

那人又问:“他们都许过愿了,你怎么不许?”

叶凡说:“我想等所有人都许完愿,再许自己的愿。”

那人问:“那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叶凡摇头:“还有人没许愿呢。”

那人问:“谁?”

叶凡指着那人说:“叔叔,你还没许啊。”

那人指着自己,“我?我不用许。”

“为什么?”

“因为我——我是外星人啊。”那人说。

叶凡还是摇头,认真地说:“叔叔,外星人也是要许愿的。”

那人呆了好久,看着叶凡,眼睛都不眨,就像刚才叶凡盯着穆二晶看一样。

半天,那人才笑了一下,说:“好吧,我许愿。”

叶凡刚想转头回去,那人又叫住他:“不过,这个愿望我要说给你听。”

叶凡点点头。

地球人许愿给外星人听。

外星人许愿给地球人听。

有借有还,合情合理。

那人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叶凡说:“叔叔,长不长?”

“啊?”

“愿望长不长?”

“不太长。不过也不短。”

“那最好短一点。”

“为什么?”

“我尿急。”叶凡夹紧腿。

他本来上过厕所的,只是意外上了飞碟,拖了点时间,他又想上厕所了。

飞碟上明显没有厕所,要是有的话,刚才外星人叔叔也不用去幼儿园上厕所了。

“好的,我尽量快一点。”

那人仰头想了下,说出自己的愿望。

“这个愿望不是我一个人的愿望。那是在五年前,我在医院的楼顶做停机坪工程——”

“唉——”叶凡夹了夹腿,叹口气。

以他听爷爷讲故事的经验,“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往往很短,“五年前”或是几年前的故事通常会很长。

希望外星人叔叔说完这个愿望,自己不会尿裤子。

虽然他是准备过尿裤子的剧本,但没打算真做。

那人继续说:“我承包了停机坪的工程,说是承包,可不知道转了几手,所有钱都要我垫,材料钱,灯光钱,工人的钱,就是一个工人骑电驴不小心撞到墙,进了医院,治病的钱都是我垫付的。这个工程是医院的重点项目,上面很关注,三天两头过来催进度,他们催进度,我就催钱,问钱什么时候到账,我一催钱,他们就说我做的不好。我问哪里不好?他们就说材料不好。我说这货不是你说从那家店进的吗?他们就打哈哈,看对面的南山,说上面有棵大树,被雷劈了,生有异相,还多了一树的猪,满地跑,好多人去拜树呢。”

“我不管什么树、什么猪,追着问他们材料有没有问题,他们说没问题没问题。我问那到底哪里有问题?没问题为什么不打钱?不打钱我怎么做下去?他们说卫生有问题,太脏了。我很生气,说那是不是我打扫干净了,你们又会说有精神问题?总之就是有问题!他们退后一步,说小老弟,有话好好说,那,精神问题可是你自己提的。我们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你自己主动说出精神问题,就说明你已经有了问题。”

“和他们扯了半天的问题,到最后就是钱没问题,问题是钱没问题,就是打不到账户上。夜里工人们收工了,我一个人坐在楼顶发呆,看着天上的云和星星,看着远处的南山。照理说,我该最讨厌呆在楼顶,风大,又脏,到处是粉尘,可是——”

“照理是谁?”叶凡问。

外星人叔叔一开口,叶凡就昏昏欲睡。

他自认是个成熟的孩子,比同龄的孩子认识更多的字,看过更多的书,最重要的是从小就和爷爷呆在一起,想不成熟也难。

可听外星人叔叔说什么问题不问题的,他真的听不懂。

只有说到“照理说”时,才抓住一个听懂的点。

叔叔,讲故事,引入新人物时,都要先介绍一下,要不小孩子听不懂的。

那人说:“总之,我讨厌楼顶,可是那天来了个朋友。我只好呆在上面跟他聊天。”

“朋友?地球人还是外星人?”叶凡问。

“这个朋友你应该认识,叫卢管。”

“卢管!他怎么了?”叶凡兴奋起来,枯燥的故事中,终于碰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物,《外星人clg》中的主角,地球土着出身,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研发出普适心脏病特效药,拯救uon6星的大英雄。也就是这艘飞碟的主人。

“他没怎么,就是上来吹风,刚好碰到我,我俩见过,因为老婆是朋友,聚会中见过面,只是男人嘛,你知道的,和老婆的闺蜜的老公见面,都会有点不自在。”

叶凡又两眼放空,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听不懂。

“我听老婆说过他住院的事,还说要挑个时间去看一下他。我也知道他就在这个医院里,可一直操心工程的事,抽不开身,明明只隔了几层楼,也懒得去。一开始碰面的时候,有点尴尬。打过招呼,我看着南山,他看着天,我等着他下去,他好像在等日出。”

“我受不了了,想说点什么,看他穿着病号服,手上还插着针管,推着一个吊瓶架,我本来想问他身体好点没,可想到老婆说过的话,觉得问这话有点多余,就没说出口。”

“又想了想,我指着南山,说你看到那棵大树没?听说被雷劈了,劈出一树的小猪。好多人去那里抓猪呢。”

“卢管笑了笑说那不是被雷劈了,而是被外星人的飞碟射中死光。”

“是吗?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没当真。只要有说话就行。卢管又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劈出一树小猪吗?我摇头,不知道。”

“他说外星人刚到地球,以为地球上的智慧生物是猪,抓回飞碟用电刑烤问后,味道意外地香甜可口,才知道自己抓错了。我只嗯嗯不说话。”

“最后他问我,所以你知道那些猪是什么了吧?我说不知道。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块猪骨头,叫我看上面的字,我看到uon6,问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被外星人绑架过的猪。”

第七百零二章 最后一页

“我对外星人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和卢管有话题聊就好。那天我心情不好,和卢管聊了外星人的猪后,心情好多了。”那人说。

叶凡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叔叔你就是外星人,当然对外星人不感兴趣。

“卢管呆了一会儿,又把猪骨头收起来,说是他爸熬汤用的,还说下次再见。还说下次再见面时,要带我看看外星人的飞碟。我没当回事。这人很奇怪,不过跟他聊完天,心情好多了。”

“说的都是外星人,飞碟,龙,基因改造的事,就像晚上的月亮,看着很近,伸手就能够到,可不管爬多高,总是捞不到。被那些事填满,原来我烦恼的问题似乎都是小事了。”

“接下来几天,卢管常上来,有时我忙着,没理他,有时闲下来,跟他聊几句。他不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抬头看天,看远处的南山,看得很认真,有时候还歪着脑袋,好像听人说话。”

“问题一点点解决,钱也到账了,虽然只到了一部分,不过好歹可以付掉一部分材料钱,还有工人的工钱,可是我还是很头痛。因为灯光的事。医院顶楼的停机坪要求能够夜间起飞降落,为了达到这个要求,整个楼顶的灯光系统都要重做,你知道停机坪的灯光系统有多麻烦吗?”

叶凡眨着大眼睛,不懂。

那人叹口气,好像当时跟卢管说这话时,卢管也是这个反应。

“停机坪的灯光系统不是装几盏灯就行了,要符合航空标准,做的事可不少。led绿色边灯、泛光照明灯、机坪低密度红色障碍灯、信标灯、中光强航空障碍灯……”

那人数着手指头,一个个列出来。

叶凡突然打断他,问:“能降落飞碟吗?”

那人一点都不惊讶,“卢管也这么问过。我没理他。继续往下说。灯多就算了,还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专业给机场提供灯具的厂商就那几家,再加上还要有专业的灯光控制系统,这些都要跑关系,有门路才行。我说到这里,发现卢管一直抬头看天,没在听我说话似的。我就不说了。卢管突然问了我一句话。”

“他问我你的理想是什么?当时我就笑了。也学着他抬头看天,天上有朵云很大很圆,一直罩在楼顶上不动。挡住了阳光,边是白的,肚子是黑的。一层一层的,看久了,人的念头就会跑偏,想云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会不会也有像人一样的生物,也在搭房子,也坐在楼顶上,往地上看。”

“我本来想说没有理想的。钱都赚不够,哪有理想。可是我看看天上的云,又看看卢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抱怨生活好像有点矫情,至少自己没生病,没病得这么重。我想了想,天上的云都飘过楼顶,拽着一尾巴的碎云,像马,像熊,像城堡,像山峰,我的念头也起起伏伏,骑着云,绕着楼顶转。我想到了,跟卢管说,其实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最初的理想是想当个音乐家。”

“音乐家?卢管问。我脸红了下,还好脸被太阳晒黑了,看不出来。我补充说,再具体一点就是钢琴家。我的手指很长,天生就适合弹钢琴。”

那人伸出手给叶凡看,果然很长,至少比叶凡的长。

“我说现在不行了,只能用来搬砖,不过我儿子的照片你看过吧?全身上下就两个地方像我,一个就是手,手长,我想让他以后学钢琴,不要浪费他的天赋。你儿子呢?我问他。他说不知道。只跟老婆通过电话,儿子一直哭,哭得挺有劲,估计说话挺厉害的,以后是个讲故事的好手。”

“卢管送我很多外星人的杂志,我不怎么看,都叫老婆带回家。工程的验收日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慌,太多东西没搞定,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灯光。其他地方做的不好,不会一眼看出来,灯光出问题,扫过去,一眼一个准,我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工期很赶,最后几天又下起小雨,早上下,晚上下,淅沥沥的,舍不得停。我找不到人恨,只能恨天上的云。”

“你变马、变熊都无所谓,不要变成雨好不好!我像个疯子,在雨中指天大骂,边上没人,工人都去楼下走廊抽烟躲雨了,只有卢管在。有他在,我放心。我再疯,他都没关系,还很理解我。一个能理解外星人的人,自然能理解一个人骂天。”

“我骂累了,雨反而下得更大了,像洗一桌的麻将,洗了又洗,停不下来。我又坐回墙角下,全身湿透了,心里也凉了。这工程能不能完成都是个问题,更别提验收了。钱没了,儿子也学不了琴,妈的,都怪那卖灯的胖子,货期一拖再拖,等老子发达了,不包工程,去开家灯厂,专门做灯,他家灯卖50,我就卖20,怼死他!”

可能是在孩子面前说了脏话,那人尴尬地笑了一下,见叶凡没反应,继续说:“卢管一直听我骂,仰头看着雨,或者看着雨上的云,谁知道,我还没骂够,继续骂。这回不骂下雨的云,该骂人了,负责验收的人说验收那天要把楼顶的灯全部打开,弄漂亮一点,说他家在滨海新区,直线距离就五公里,要隔那么远都能看到医院大楼的灯,就表示这灯靠谱,别说降直升飞机,降飞碟都行。哈哈哈。我陪着笑,说是是,我一定把灯弄漂亮一点,肚子里把那人骂死。又不是灯光景观工程,弄漂亮点?还要在你家窗口看到大楼的灯?你家住一楼!我送礼的时候都去过!”

“骂完了人,我的气没消,反而积在肚子里,疼起来。我倒希望那人说的是笑话,可是今天他又发短信过来,说验收那天,会有很多人在医院边上看,专业验收条款当然要满足,但是外观一定要弄得大气、高端、上档次!这可是市里第一家具有直升机紧急救援能力的医院。市里投了多少钱,多少人盯着这里看,好看是软指标,也是硬指标。你们专业人士会有专业人士的角度,但群众也有他们的角度。花了那么多钱,结果灯都不亮,或者不够亮,别人怎么看?会有什么想法?”

“灯要亮,我只觉得好笑,还不如承建外墙照明工程呢,有多少灯我给你挂上去,亮到整幢楼屋里卫生间都不用开灯!可是气过后,实际问题还是要解决。我把烦恼跟卢管说了,当然没指望他解决,只是这段时间很奇怪,有什么小问题,我就跟他说,说完后,这些小问题自己就没了,可能是手下的工人解决了,或者是我自己想到办法,总之,我养成跟他说问题的习惯,好像说完问题就没了。”

“这回卢管没再看天,他掏出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给我看。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看完就知道了。”

“我看了,说的是一艘可以满足任何人任何愿望的飞碟降临地球,有烦恼的人只要向飞碟许愿,就能实现愿望。”

“我很失望,就这样?不过很快又笑起来。真期望卢管能解决问题,我的脑子才出了问题。”

“卢管把最后一页撕下来给我,我问他干什么。”

“他说,这页给你,拿着它许愿,可灵了。”

第七百零三章 荚状云

“我本想拒绝的。可卢管用手遮着,小心不让那页纸被雨淋湿的样子让我心疼。这么宝贝,你别撕啊!我也不想要啊!可他终究是撕了,还撕得那么干脆。我竟有点感动。别管有没有用,他是真想帮我个忙。”

“我接过来,折好,放进里面的内兜。然后他低着头,开始发抖。我劝他回去,听说他快做手术了,要是再生病可不得了。他紧了紧衣领,不急着走,跟我说要注意天上的云。”

“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他身上,说会注意的会注意的。心里想注意有个鸟用,云还是云,要下雨谁管得住它?卢管就是喜欢看远的东西,南山的树、天上的云、开飞碟的外星人。他却很少说身边的事,他儿子,他老婆,他病房里的病友,还有他的病,几乎不可能治好的病。是因为绝望了,所以干脆不说,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吗?只是别人去山上烧香,他图个省力,直接看天、看山、看云,想外星人而已。”

“果然他又开始说云。问我知不知道有种荚状云。我觉得还好,没说外星人、飞碟,只说云的话我还能接受。我问什么荚状云。他就指着天上的雨云说,荚状云,湿润空气经过山脉上空时常会出现,样子像飞碟,一圈一圈的叠上去,所以又叫飞碟云。”

“我听到飞碟就叹气,看他披了层外衣还在发抖,就想扶他下去,这时刚好他爸上来,叫他下去。他说再等一会儿。拉着我的手,盯着我,郑重地说: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这里的楼顶上有可能有飞碟云。”

“我看他的眼,可能眼压增高的缘故,眼睛里有一圈异样的红色,不安地跳动,像点着了什么东西,他的手很用力,都快抓痛我,我却毫无反应,仔细听他的每一句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前卢管上来,话虽然不多,但多少也会说上几句。和说话,可现在话说的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说给他听,他可能在听,可能不在听,单纯地发呆。我有种感觉,好像他身体里的灵魂飘出了一大半,就要往天上飘,飞到和云一样高的地方,坐在那里看云。”

“他说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南山,那棵大树下,一个就是这里,医院的楼顶。飞碟云会在高处形成一个透镜形状的云,有时外面一圈还会发出异样的光芒,红色、蓝色、紫色都有,那是边缘气层被太阳光折射出的彩虹色。常有人会误把这种云看成真正的飞碟,但其实不是的。”

“我愣了下,卢管从没跟我说过有外星人,有飞碟的事,只把它们当成既定的事实来说,比如说我昨晚看星星,有颗星星掉下来了,一定又是哪个星球的外星人派出了飞碟。或者说我看到飞碟啦,呼——又不见啦。他的世界跟我们的不一样。也许是离死亡更近的缘故,他的世界中多了许多离天堂更近的东西,少了很多人气。外星人、飞碟就是他亲眼看见的。所以当他说出飞碟云不是真正的飞碟时,我心里突然有种恐慌,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胡话,比外星人、飞碟还要乱七八糟的胡话。”

“他说其实是这样的,真正的飞碟隐藏在飞碟云中,飞碟云往往诞生在空气急剧上升或下降的时候,那时候聪明的外星人为了节省能源,就会切换到滑翔模式,借助大气动力,避开云层中的涡流,绕着飞碟云周边飞行,对,就隐藏在飞碟云边缘的彩虹光中。光融进光,飞碟融进飞碟云,就跟外星人假装地球人生活在地球上一样。”

“我见他一口气说了太多,先是脸颊烧红,都印出毛细血管分叉的图案,接着整张脸变红,气都喘不过来。我说好好,我都记住了,你快下去吧。他还不肯放手,说:我可能再也不能上来看云了,要是你看到飞碟云的话,一定要——”

“我打断他,说我知道了,有看到,我一定拍张照片给你看,放心吧,楼上都是灯,往天上打,足够亮。”

“他摇头,说不是,你一定要拿出那张纸,对着飞碟云里的飞碟许愿,可灵了。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他把外衣还给我,跟他爸爸下楼,他爸一直唠叨说他不该上来吹风的,都快手术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我突然很愧疚,早知道不该跟他聊这么久。”

“他和他爸慢慢地走,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追过去,叫住他,问他:你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我想知道他有什么愿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帮他。几天前,我被一堆的烂事缠着,事事不顺,一个人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悲最可怜最无助的人。可跟卢管一比,我幸福多了,虽然这样的比法很残忍,但他确实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帮到了我,用他的外星人、飞碟、天上的云,把我带到天上去,再往下看,地上的烦恼再大,和云一比,也小的可怜。在遇到卢管之前,我从没想过人还可以这样活,只看着天上的云活。”

“我说出这句话后,又有点后悔,现在的我又能帮卢管什么?是有特殊的门路可以买到特效药,还是能请到最好的大夫给他开刀,或者其他什么事。我开始担心卢管的回答,又为自己的不安感到羞耻,我跟卢管是不一样的人。他一直看天,看云,他脚踩着地,心思却全在天上飘。我不一样。我偶尔去云上看看,暂时忘掉地上的烦恼就足够了。我终究还是要回到地上。我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给儿子买架钢琴,让他修长的手用来弹琴,而不是像我拿来搬砖。”

“卢管回头笑了笑,说他的愿望都实现了。然后就跟他爸爸走了。”

“他那句话,让我想了很久很久。”

“我想不明白。他可以说没有愿望,注定不能实现的愿望,去许愿又有什么意义。也可以说有愿望,有的实现了,有的没实现,谢谢你。还可以说我许了个愿,这个愿望有一天可能会实现,也可能不会实现。”

“可是为什么他要说他的愿望都实现了呢?”

“愿望实现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加个都字呢?”

“难道他许过许多愿望,然后这些愿望真的都实现了?”

第七百零四章 障碍灯

“那天过后,我就很少见到卢管了。工程也快验收了,一大堆问题,我也很忙。”

“那张纸我一直留着,没拿出来看,也没拿出来许愿。我听老婆说卢管的手术很成功。我替他开心,那天工程都做好了,工人们都走了去喝酒庆祝,我一个人留在楼顶上,瘫在地上,看天,看云。云一朵朵飘,漫无目的,白白的,肚子沉下尖儿。我一朵一朵地看,却没看到卢管说的荚状云。验收就在今天晚上,虽然我这里都准备好了,可通不通过我心里实在没底,我摸了摸兜,拿出纸,想找到飞碟云许个愿。”

“明知是假的也无所谓,人总要做点什么。当我拼尽全力,做了我能做到的一切,剩下的不能做的也不能随意放弃,许愿、等待、希望……”

“我突然理解卢管,他是不是也是这样面对疾病呢?”

“我心里想的,和天上漂的云像极了,一朵朵,揉碎了,乱七八糟,风胡乱地吹,有时小云赶上大云融进去,有时风撕了大云,裂成两半,我一会儿想工程,一会儿想卢管,一会想家里的老婆和儿子,最后我没找到飞碟云,就站起来,拿了扫帚把楼顶扫了一遍。”

“我可不想因为卫生问题没通过验收,或是要再整改一次,我拖不起了,再拖下去,债主就该上门把我打进医院,连救护车、直升飞机都不用叫,直接抬楼下重症监护室。”

“扫到一半,我在一盏中光强航空障碍灯前停下来,六盏中光强航空障碍灯排成一线,向屋顶远方延伸,离我最近的障碍灯的水泥座下,有一个深深的脚印,水泥没干,就有人踩上去,一看那鞋印子我就知道是谁了。小王!”

“我上辈子欠你的?又是不戴头盔骑电驴玩手机撞到墙,被人送进医院,还要我给你提鞋送到医院,现在又给我踩出个鞋印子?让验收的人看到多那个?万一心情不好让我整改,钱回不来,大家都得死!”

“我打电话给小王,他没接,我想起上次他骑电驴撞墙,有路人大叫:开车看路。他回头一笑,撩撩一周没洗的头发,说开车看技术,然后就一脸怼到墙上,啪唧粘墙上,跟粘了粘鼠板的哈士奇一样,半张脸皮歪了,半天没下来。就这样,躺病床上,还说自己练过铁头功,没事。”

“小王一定是脑袋撞坏了。不对,撞之前脑袋就坏了。要不是工期赶,我就不该把灯交给他装!”

“小王终于接起手机,醉醺醺的问我来不来一起喝酒,他们开了三箱啤酒,喝倒了八个人,就等我来给他们结账了。大大大哥,这个工程做完,发达了,以后记得拉兄弟一把。我说拉你个粑粑干!那盏灯怎么回事?”

“小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慌了,老大,你发现啦?我呸了一下,说瞎子都能摸出来,你是不是还打算按个手印纪念一下啊!”

“小王说都怪齐师傅,齐师傅说忙不过来,问谁能帮忙接个线。我打断他,说那你就一脚踩上去了?”

“小王说对啊我拆过钢铁侠的玩具,接线搭线的活最熟,齐师傅叫我红配红,蓝配蓝,还有根灰线没说就走了,我就把红线蓝线连起来,试了下灯能亮,灰线就没连,老大,该不会灯亮不起来了吧?”

“当时我脑子一炸,看着那盏中光强航空障碍灯,心虚的不行。这混蛋小王明明是做粗工的,居然去接手电工的活?我赶忙去开关室,开了障碍灯。”

“灯亮了。但第六盏明显慢了一拍。完了。完了。那条灰线是同步线,是控制障碍灯同步启动的线路,小王没接起来,现在线都封好了,晚上就要验收,难道还把水泥砸开,再连一次?啊啊啊!我当时就想杀了小王,当初撞墙上就该让他多躺几个星期。”

“我一遍又一遍地试,第六盏始终慢一拍,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

“当初接这个项目的时候,上面就有人旁敲侧击过,说你靠低价中这个标,很多人看不过去,赚多赚少是一回事,恐怕会有不少麻烦。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出任何纰漏,尽可能不让别人抓到小辫子,结果还是出错了,虽然只是灯光延时的一个小问题,不影响实际工作,可在大晚上的太明显了。和延时的障碍灯相比,边上的水泥鞋印就是个屁!”

“怎么办?怎么办?我拿着扫帚在楼上转,想打电话给朋友,问一下能不能申请隔天验收,结果朋友说就今天晚上,验收负责人的儿子今晚过生日。我说他儿子今晚过生日关验收什么事?”

“朋友说负责人家住滨海新区,就等着看医院晚上顶楼的灯光过生日了。你可不要伤了负责人儿子的心。我说别说了,只要验收通过,让我给他当儿子都行。我挂了电话,又打去问齐师傅,问同步线没接怎么办?齐师傅说把它接起来不就行了。哪个混蛋又忘了接同步线了?没文化的家伙,一个个,就知道信号线,不知道同步线,老婆换个名字就不知道了?我忍住骂齐师傅的冲动,问他已经封好了,不能接了,怎么办?”

“齐师傅说那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差点把手机插进耳朵里,静静地听,然后听到一声酒嗝。听得我反胃,胃酸逆流而上跳进心里,成了心酸。”

“齐师傅说把所有灯打开。一直亮着。”

“我想了想,齐师傅的建议意外的靠谱,好像真的可行。等验收通过,再重新连一下信号线就行了。”

“我把楼顶所有的灯打开,天渐渐黑了,天上的云厚得像要掉下来。灯光向上,照亮了一小片的云,我仰头朝上看了会,心烦意乱起来。那盏延时的障碍灯横在我心里,还发出呜呜的响声,似是变成了救护车的警报灯,提醒着每个人,快来看我,快来看我,我不一样。”

“我看看时间,离验收还有两个小时。我静静坐着,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这时手机响了。”

“是老婆打过来的。我接起来。”

“她说她要来医院。我问她来医院干什么?孩子呢?她说孩子交给爸妈照顾。我说不用来了,验收而已,例行程序,你来也帮不上忙。”

“她说不是,送一个朋友过来,她老公住院,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

“哦。我松了口气,我可以在外人面前狼狈、烦恼、纠结,但是在老婆、在家人面前我做不到。”

“我随口问了句。她老公谁啊?”

“老婆说,跟你提过的,叶北玄。”

第七百零五章 天上有朵云

“老婆挂了电话,我又发了会呆。该做的都做了,又回到了之前那个等待、希望的境地,我胡思乱想着,心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走到障碍灯边,踩上面的脚印,等验收的专家们过来,站在这里挡住灯光,会不会好一点?”

“还是说,反而更引人注目,显得心虚?我演练了好几次,都不满意。心思又转到之前老婆的那通电话上,叶北玄?谁?”

“我想了一会儿,心猛地一沉,四周一边冰冷黑暗,头上有光,只是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切归于死寂。我明明站在一圈的强光灯中,却像瞎了一般。”

“叶北玄就是卢管。他总喜欢以卢管的名字自我介绍,以致于我都差点忘了他的真名。”

叶凡安安静静地听。他也有同样的迷惑,他对爸爸的认识只来源于那本《外星人clg》的书。他知道爸爸叫叶北玄,可一直没机会说,倒是卢管这个名字更熟一点。

叶凡感慨,小小的身躯快要装不下那大大的感慨。

爸爸这个外星人靠两个名字隐藏在地球人中间,真是好啊。

我是不是也要取个酷点的别名呢?

叶凡认真的想。

叶不凡?叶非凡?叶不可不凡?叶七夜?或者叶夜夜夜……

想来想去,还是叹口气,取名这件事,对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还是太过艰难,至少要长到爸爸、爷爷那样的年纪,才能取出南天、北玄如此霸气的名字。

那人不知道叶凡的想法,摸摸他的头,继续说:“验收的专家队快来了,我不能下去。”

“而且叶北玄、卢管他的病是好不了的,一开始我就知道,卢管自己也知道。”

“我一边想,脚却往电梯挪,还按了按钮,电梯升上来,叮的一声开了门。我终究还是没跨进去。电梯门又合上,往1楼去。”

“验收、验收、这一个词跟着叶北玄的名字一起砸下来,砸到我心面上,像是阳光和石头同时击中水面,阳光渗进去,铺开来,一圈圈的光晕漾纹,石头掉进去,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没入心湖湖底,那最黑暗的地方,一片淤泥。”

“叶北玄是石头,验收才是阳光。石头沉入湖底,化成泥,而阳光照亮水域上层,给植物提供能量,滋养鱼群。我是上层的小鱼,我和石头擦身而过,我需要阳光。”

“我残忍地想。从第一天卢管上来,我就知道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看着地,他看着天。”

“他更像书里写的外星人,虽然生活在地球,但总是仰望星空,或是期待母星的信号,或是想着下次游历的星域。我只是个地球人,一个想要赶紧完工,赚钱,还债,然后给老婆买名牌包,给儿子买架钢琴的俗人。”

“我就算学会了看天,可肩上的重量却还是不断提醒我,云端只是我一时放松的地方,人终究要变成雨,落下来的。”

“等验收完了,我马上下去。”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我手插进兜里,站在楼顶,我把灯关了,周围一片黑暗,天完全黑了,夜也趁着黑暗吹风,呼呼地响。我的手里摸到一个个硬硬的秃角,是卢管塞给我的那页纸。”

“这纸叠起来,凸出来的一角竟像把刀戳到我心上,我身子一晃,还是没动。”

“我低下头,呆呆地看裤兜上的一角,好像肉上长出了奇怪的棱角,把我装扮成一个怪物。”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要冷血。我自嘲地笑,然后抬头看天。”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天,夜里的云糊成一片,除了卢管,没人喜欢看夜里的云。可我就是抬头看了。好像是卢管的那页纸角刺了我一下,传达了他的心意似的。”

“我呆住了。”

“天上有朵云,夜里的云会糊。云边像融掉的冰,滴着水,天空很暧昧。我看到了一朵云,一朵巨大无比的云,悬停在楼顶上。”

“云是圆的,一层层地叠上去,好像手抓饼上一圈圈的纹路。”

“这朵云很沉,和其他云格格不入,碎云在跑、在挪、在抱团、在分裂,就它不动,稳稳停在楼上。”

“我的后脑勺快要和地面平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一朵云。”

“我从没想过离天很近,离地很远的云朵会有这样的重量和质感,好像伸出手就能揪下一朵塞进嘴里,尝出一嘴的色彩和声音似的。”

“我一直仰头看到脖子痛,然后跳起来,大叫:飞碟云!飞碟云!”

“真的是飞碟云!虽然我没看到卢管说的边缘彩虹光,还有借着气流藏进彩虹光里的飞碟,可这么大,这么圆的云,又刚好停在楼顶上,不是飞碟云是什么?”

“我开了门,冲到电梯口,手像被电了似的疯狂按开关。什么验收、什么阳光石头都被我抛开,我想起最后一次和卢管说话时,问他愿望的事。他说愿望都实现了。我一直都搞不懂。每个人都有愿望,愿望实现了,又会有新的愿望。卢管怎么可能会实现了所有愿望?”

“我对他不了解,别提他的老婆、儿子,就是他一直说的外星人,我也从来没理解过。包括他送给我的那最后一页用来许愿的纸,我也没仔细看过。”

“可我知道一点,他绝对有个没实现的愿望,就是看到飞碟云,边缘亮起彩虹光的飞碟云。我要下去告诉他这个消息。这纸放我这里没用,给他许愿才行,随便他许什么愿都行。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愿望了。”

“想到这里,我又骂自己是个白痴,赶忙冲出去,拿手机对着那云拍了张照。拍得很黑,只能勉强看出个形状。可是够了,只要让卢管看到飞碟云就行,没时间了。我又冲回电梯,往卢管病房跑去。”

“我跑进病房,想大声叫,说飞碟云!卢管!你看,真的有飞碟云。然而还没叫出口,我就听到孩子的哭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爸你在哪?我站在门口,轻轻推门往里看。”

“卢管躺在床上,头侧着,望向窗外。心跳监护仪上是一条直线,滴滴地报警。”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对着手机说:小北走了。”

“我就站在门口,没看卢管,只看着窗外发呆。那女人也一样。她没发现我,我也没理她。”

“然后我的手像鸡爪蜷起来,缩成一团,把那页纸攥实了,纸角好像刀片割伤我的手,我又松开,转身走了。”

“我回到楼顶,验收的专家团队到了,还有几个记者和摄像师跟着。领头的负责人叫我介绍一下楼顶停机坪工程的概况。”

“我抬头看看天,那云还在,稳的不行。”

“我说这是停机坪,用来停直升飞机的。然后,脑袋里一片空白。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而是突然不想说了。这工程的概况我早写好了,背下来,几几年启动,花了多少资金,总共完成了多少项突破,在兄弟市中,什么指标名列前茅,等等,我都能说,可是我就是不想说了。”

“所有人都等着我开口,连记者都不按照相机,生怕闪光灯的声音会破坏这尴尬的沉默。”

“负责人脸沉下来,问还有吗?”

“我突然想起什么,走到控制台边上,打开所有的灯,一下子,楼顶变成白天,只是那太阳是从地上升起,反照天空。我们就像隔在中间的鱼,周围全是强烈的光。”

“我指着天空,一边流泪,一边大声说:还可以用来降飞碟!”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夜空,然后就像被施了定身术,没有一个人低下头,视线都被一个东西胶住了,钉在天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发光的圆。”

“自亿万光年之外,螺旋的星云,熔岩般纹理的沟壑中起飞,它被时空捶打出来的至纯镜面,映射出它对这个颗蔚蓝星球的爱恋。有人抛出思念,它在亿万光年外承接,回旋,划出完美的曲线,重回地球。”

“它是飞碟。”

第七百零六章 我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住,楼下有声音,好像有人看到了飞碟。”

“和其他人不同,我只看飞碟的边缘,那里是气流最乱的地方,像火堆里的纸灰,被热气冷气夹着旋转、翻滚,光似乎跟着气流一起扭曲、筛乱,炸出无数细小的光晕、射线,色彩闪烁着,像七条各色的小鱼,时聚时散。我看花了眼。还是没找到一条圆圆的小鱼,一条为了节省能量,或单纯享受藏到云里的外星飞碟。”

“不过没关系了。我第一个低下头,恢复过来。灯光还亮着,从地上打到天上,那巨大的飞碟云像个半透明的透镜将光线聚焦,反射回来,一道恢宏无匹的光柱将整个医院大楼罩住,窗户像龙的鳞片闪闪发光。我没想到鱼,想到的是龙。卢管跟我说过,龙可能是外星人的飞行器。”

“我从来没相信过外星人的存在,如同我现在不相信理想一样。或者说外星人、理想之类的存在和挣扎在泥沼中的我无关。它们是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光很纯、很美,天黑的时候,看上一眼,就会醉进去,想象月亮之上是何等至圣仙境。可那些都与我无关。”

“看到月亮,想到月亮,相信月亮之后,我还是活在恶臭的泥沼中,越挣扎,越痛苦。每一次的努力,只为头能伸出泥水,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再憋着气下潜。”

“可现在,看看边上呆成木人桩的专家组,我却开始相信了。不是相信外星人、相信飞碟,而是相信我以前心中一直怀疑的一些东西。说是理想也好,说是白日做梦也好。就像卢管跟我提起荚状云,我打开灯,照出一团飞碟云一样,也许那些东西离我并不远。”

“卢管说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飞碟吗?看到飞碟,就离外星人不远了。月亮离我们很远,但云比月亮近。”

“专家组里终于有人开始说话,有人说看!飞碟!有人说你傻啦!只是云而已。还有人说这几天连下小雨,空气湿度大,这里高度又高,湿冷空气聚集在楼顶上空凝结成团,再加上气流回旋,才造成这种独特景象。我是空气动力学专家,嗯,一定是这样。马上就有人反驳,说他一个管空调的,还说什么空气动力学的专家,我老婆是气象局的,你那说法叫荚状云,最低的荚状云也要在2000米高空才有,高的能到8000米,这楼有多高?一百米?就这高度,还什么湿冷空气,气流回旋,这就是朵圆一点的云。”

“专家们都忘了来的目的,吵成一团。也有搞行政的,过来验收凑个数的人,笑眯眯地打电话给家里的儿子,说儿子快开窗,看医院大楼,有飞碟,许个愿吧。许什么愿?许你老妈今年能抱孙子啊!”

“看完了云,拍完了照,负责人叫我关了灯,我关灯。然后负责人正式开始验收,一项项检查过来。”

“最后结果出来了。6号中光强航空障碍灯同步线未接,要求限期整改。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也许是之前指着天空喊这里还能降飞碟。验收负责人没给我好脸色看,从头到尾板着脸,照着条款检查完后,给出报告,叫我签字,然后就走了。”

“我送到他到电梯口,其他人还在楼顶对着天上的云拍照,还有找角度和飞碟云自拍,又嫌自己的脸比云还大的专家。负责人进电梯,我说您走好。负责人突然笑一笑,说小江,运气不错。别的地方验收,顶多飞架直升飞机过来,你这里排场最大,降了架飞碟。”

“我呆了一下,没想到负责人会笑,电梯门已经关上。”

“那天过后,所有事都变了,出奇地顺利。不是说我没碰上麻烦,麻烦还是有的,像小王他们喝酒喝到最后没人付钱,被老板派人打了,丢在街上,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一些琐事,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我。每当有麻烦时,我就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飞碟云。”

“我叫齐师傅重新连好同步线,再铺好水泥,盖掉鞋印,第二次验收一次通过,接下来就是航空交通信号管制系统和消防设施的安装,和我无关了。”

“工程款很快到账,快得都让我不敢相信。仔细想了想,还以为那天飞碟云出现时,我许了愿。可我没许愿。”

“后来,朋友跟我说,那人的儿子过生日,跟小伙伴们吹嘘说生日那天,会有一个超大的礼物,所有人都看得到,结果那天晚上,在医院大楼上空,看到一个又大又圆的飞碟。给他儿子挣足了面子,在学校里吹了一个星期。也许就是那人开心,收尾的事情才会这么顺利吧。”

“飞碟不止医院的人看到,周边的居民都看到了,还拍下视频,发了照片到网上,有专家解释说这是机率很小的荚状云气象,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相信这是真正的飞碟。”

“工程结束,我去参加卢管的葬礼,之后就在家里休息。朋友找到我,说我上个停机坪的工程做得漂亮,那个飞碟云异象更是传开了,有不少人说你有大气运,这里有几个案子,你有没有兴趣。一个是菜市场改造,一个是老街拆迁,一个商业步行街外墙面灯光装饰。朋友说第三个最适合你,那天飞碟云的灯光是真漂亮。”

“我躺在沙发上,书房里传出零碎的钢琴声,偶尔暴躁地当当响,像只老猫不耐烦走在钢琴黑白键上,悬着爪子拍琴键。那是老婆抱着儿子弹琴。钢琴是我新买的,儿子的名字我也取了,叫插曲。老婆很不喜欢,觉得我是在开她玩笑。但我真没有。”

“朋友递给我三个案子的手册。我翻了翻,最后停在第三个案子上,商业步行街外墙面灯光装饰。手册的封面上是一条青石铺成的老街,两边是仿古式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各种小店,画面中间是一条天空的夹缝,像条淡蓝色绸带,油光水滑。”

“朋友见我看步行街的手册,以为我感兴趣,就重点介绍,说这个步行街建在一个商城内,主打封闭式开放体验,就像威尼斯商城里那个蓝天白云的巨幕一样,明明是封闭的商场,却给人一种在外面逛街的错觉。怎么样?有兴趣吗?工程造价光是灯光装饰就几千万……”

“我把手册递回去,躺回沙发上,说不用了。”

“朋友一愣,又笑起来,说也是,这个工期太长,风险有点大,那就菜市场改造,或者老街拆迁?”

“我说也不用了。朋友问你有活了?我说没有。他问那你干嘛不接?我说我想做其他事。朋友问什么事。”

“我说,我想做演唱会。”

第七百零七章 灯和玩具

“朋友说你想开演唱会?我说不是,是做演唱会。朋友问有什么区别?我说区别大了。开演唱会我要上去唱歌,做演唱会,我搭好舞台让别人上去唱歌。”

“朋友说我疯了。你好好的有前途的包工头不做,去做演唱会?你不会还想着在演唱会上弹琴吧?我说还真有点想。朋友骂我,说你赚点小钱,整个人就飘了。隔行如隔山,放着熟门熟路的赚钱生意不做,你去搞什么演唱会?想跟别人说告诉我你的音乐梦想是什么吗?”

“我说是啊,其实我是有一点音乐梦想。朋友见劝不住我,就问我你打算怎么搞,我说先从灯光做起。我跟一个卖灯的胖子挺熟的。”

“朋友叹口气,收拾了手册,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看着我的手,说可惜了。我问他可惜什么,他说可惜了我那天生适合用来搬砖的手。”

“我开始做灯光,演唱会专用灯光设备没那么好做,我以前会的就是叫一群师傅,搅水泥、砌砌砖、安个灯之类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开厂造灯的活做不了。去了几个厂子调研,老板们都跟我说没戏,这行要么有钱,要么有技术,你有哪样?我说我有理想。老板们笑得可开心了,夸我说,你真棒,这行的未来一定是属于你的。等你发不出工资了,去跟员工说我没钱,但是我有理想。”

“然后我真发不出工资了。我叫来全公司的员工,总共两个,一个小王,一个齐师傅。说这个月工资发不出来。小王说没事,上次喝酒欠的钱还是老大你付的,一个月工资算什么。齐师傅说没事,下个月发就行了。我说下个月也发不出。齐师傅脸色一变,说老板,你直说吧,公司账户上还剩多少钱?我说一分钱都没了,就剩理想了。”

“第二天齐师傅走了,他说不是辞职,人年纪大了,要退休,回家养老去。我说等我有钱了,欠的工资打给你。齐师傅说不用了。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看着我的手。我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齐师傅说,老板,其实你干这行浪费了。我很郁闷,看看自己的手,好像上面长出一块砖头。”

“最后只有小王留下来,我叫他走,他不走。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上次撞墙躺医院,老大你把我的鞋送过来,我看到鞋洗的干干净净,鞋底上的万年老泥拿刀都捅不破,却被你洗掉了。你走了,我就抱着鞋哇哇地哭,护士还以为我被鞋薰哭的。从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你!”

“我看着小王,还有他眼中的泪,叫他讲真话,小王跪下来,抱着我的腿说其实他和齐师傅一起递的简历,进了一家玩具厂,有天请假就是去玩具厂上班的,结果第一天上班就把生产线上的一条总控制线剪断了,生产线停了一天,损失几百万,玩具厂的老板说要找道上兄弟砍了他,说他是对手派过来搞破坏的,他赶紧逃走,连工钱都不要了,乖乖回来上班。老大!千万别把我交出去啊!”

“演唱会的灯做不了,我就和小王做警示灯。警示灯技术要求相对简单,而且单价便宜,只要有人肯给我们赊一批货,我问了一圈,没人愿意。我和小王干瞪着眼,在公司仓库,也就是厨房兼办公室兼卧室里坐了一夜,最后还是卖灯那个胖子帮了我一把,给我一批残次品的灯,当警示灯是卖不出去,不过装在玩具上,随便瞎亮几下还是可以的。”

“我很感激,问胖子为什么要帮我,胖子说从朋友那里听说我的理想,觉得要帮我一下。我很感动,想到当初在胖子这里订货,胖子的货期一拖再拖,我当时就想以后开家灯厂,挤兑死这胖子,结果,现在帮我的反而是他。我哽咽了。说谢谢。”

“胖子说别想太多,这货等你以后有钱了还我,单价50。没其他意思,纯粹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傻子太少了,要保护起来。我挂了电话,又叫小王拿合同来看,妈的,这胖子20的货卖我50!心真黑!不过想想反正是欠钱,20、50区别不大,我的心理才平衡起来。”

“货到了,我和小王开始工作,活很简单,就是把灯粘到钢铁侠面具、手套上。面具上两个眼,两个灯,再加嘴和耳朵边的呼吸灯,一共五个,还有手套上的五盏灯,一套玩具10盏灯。我们至少要装配5000套,也就是五万盏灯才行。”

“我跟小王没日没夜地拼,拼到手酸,连筷子都夹不起来,还好我们叫外卖的钱都快没了,只有一箱方便面,还是齐师傅留下来的。”

“小王一度想逃跑,借口上厕所,出门去公园里的公共厕所,结果在路上就碰到几个玩具厂的一日工友,问他现在在哪里高就?老板的江湖追杀令长期有效,工友们也想赚点零花钱使使。小王转身就逃,绕了公园一圈,又在外面躲到天黑,才回来,之后就认命了,死心塌地猫公司里拼灯。”

“灯装好后,连一下线就好,我要出去联络客户,找合适的买家,连线的事只能交给小王,我怕他又哪根筋出问题,一剪子把线剪断,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绝对、不能剪线,红配红、蓝配蓝,对对好,消消乐就行!小王说一定一定。他越说一定,我心就越慌。像留了只哈士奇在一堆狗粮里一样,很想装个监控,可我没钱装监控,和客户约好的时间到了,我还要赶公交,只能出门。”

“我回来后,心情不错,假装钱包掉了,手机没电,蹭了客户一顿饭,肚子饱了,人也精神了。然后我一进门,小王就给我演示面具、手套的灯光。一开,全亮,一关,全灭。效果很不错,我点头。”

“然后,又开开关关了几回,我觉察到不对劲,一把揪住小王的衣领,拖他过来,喷他口水,这灯怎么回事?怎么一起亮,一起灭?准的好像——好像——”

“老大,我用了同步线啊。小王说。知错就改,他可是棒棒的好孩子。”

“啊啊啊啊!我快疯了!同步线是用在下批产品里的,这是成本十块钱的塑料玩具,你用上中光强航空障碍灯的同步线?我杀了你!”

第七百零八章 好了

“我没杀小王。就是坐下来,盯着钢铁侠面具和手套发了半天的呆,想要不要把小王交给玩具厂老板换点钱回来。”

“后来我还是没这么做,装都装了,马上就要交货,不可能再拆下来。只能就这样算了。”

“接下来几天小王一直留着一副钢铁侠面具和手套,天天带着,生怕我穷疯了,绑他去要赏金。”

“不过好消息来了。客户反应,说那批钢铁侠玩具卖得很好,小孩子们开灯,亮灯节奏就跟高富帅站上非诚勿扰的舞台一样,特带劲,趁其他厂家跟风前,又给我订了一批订单,付了定金。”

“我拿着定金,打翻小王刚泡开的方便面,掀开他的钢铁侠面具,说别吃面了,我带你去好吃的,你想吃啥?说!”

“小王说想吃火锅,我就带他去了,火锅要捞,要夹,我俩手酸的不行,筷子都夹不了,最后干脆用手捞,只要手速快,滚沸的汤水也烫不到。边上的客人和服务员就看我和小王用手捞火锅吃了半个小时。买单的时候,还给我们七折优惠,邀请我们下次再来表演冷手捞热锅。”

“自那以后,我们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从玩具灯开始做起,一步步升级,做警示灯,做演唱会灯光设备,最后演唱会其他装备一并包了,开起专业的演唱会演出设备厂,音响、灯光、摄像、舞台搭建,上下游一条龙。小王成长得很快,从只会剪线和搭同步线,到自己设计整套钢铁侠全身真人盔甲,最后我们还收购了那家玩具厂,取消了小王的江湖追杀令。”

“我事业越做越大,又开始攻克最后一个难关,演唱会特殊订制设备,这些设备都是高端客户订制,专门用于营造舞台氛围的。就像杰克逊危险布加勒斯特演唱会上的太空人造型,还有那个坠毁到地面的逃生舱一样。我找到小王,说我需要一款能够造成市场轰动的特殊设备。”

“小王说要求再具体一点,我跟他说要有梦幻般的效果,就像外星人一样,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虚幻变成真切,让梦想照入现实。小王说老大你以前说理想我还勉强能懂,这些又虚幻,又梦想,真听不懂。我说我要做飞碟。”

“小王说简单,回去花了一天时间,给我画了草图,用支架架起来,一个圆圆扁扁的小升降台,可以站两个人,里面有屏幕,可以摇控外面的摇臂摄像机看到场外画面。”

“我说很好,只有一个问题。小王问什么问题?我说不够大。小王戴着钢铁侠的新款灭霸手套,打了个响指,手套上五盏灯同时亮起,小王说没问题。又回去花了一天时间,拿了设计图给我看,我看了,说还不够大。”

“小王说还不够大?已经有半个舞台那么大了,用了最轻的薄膜塑料,再大下去,比舞台还大,大家是看飞碟,还是看舞台啊。不管怎样,我还是说不行。小王只好再拿回去修改。”

“这次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小王戴着钢铁侠面具回来,打开面具,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吓得我以为面具里头是个熊猫。小王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这回够大了吧?他用了最新的折叠技术,开发了一个轻型可伸缩支架,就跟家里阳台装的伸缩杆差不多,只不过要长上许多,收缩折叠起来,就跟一代飞碟一样大,缩在舞台后面,谁也看不到。全部展开时,能覆盖半个标准规格的学校操场。老大,这回可以了吗?小王拇指搭在食指无名指上,要是我再说不,他可能又会打一个灭霸响指。”

“我说可以,不错,只不过——我呆了会儿,想到停机坪验收那天,楼顶的那片云,说还缺一样东西。小王问是什么。我说灯。这飞碟还不够亮。小王又去找胖子要了许多小灯,装在塑料薄膜上,现在技术进步了,不用同步线相连,直接通过无线信号同步控制,当所有小灯亮起,飞碟的核心部分和展开的半透明薄膜同时发光,就像一个巨型水母漂浮在海面上,左面是灯塔,右面是月亮,光线被它挥舞的细小触脚收集,通体发亮。”

“卢管说过云比月亮近,见到飞碟就像见到了外星人,我帮他把云摘下来,做成了飞碟。”

“那艘可以实现人们一切愿望的飞碟。就像卢管带我认识了荚状云,和藏在里面的飞碟一样,我也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艘飞碟。许下他们心中所有美好愿望。”

“这就是我的愿望,做出飞碟,让别人许愿。说出愿望是实现愿望的第一步。”

“所以,轮到你了,叶凡。”

“说出你的愿望。”

那人看着叶凡,叶凡说:“叔叔——”

“嗯?”那人期待着,手抓在叶凡靠的椅背上,抓得里面的海绵吱吱响。

自从事业成功后,他有时觉得自己就是那艘clg的飞碟,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儿子想要的,老婆想要的,他都能给,而且比要求的给得更多,甚至多到他们生厌。

他想帮叶凡,就像当初卢管帮助他一样。

可能卢管从来没想过要帮他,但是那段时间,卢管的外星人和飞碟云真的帮了他很多。

他有这份自信,不管叶凡的愿望有多大,他都能罩的住。

就像儿子说想要变成钢铁侠一样,他就叫小王特意给儿子订做了一副全身盔甲。

小孩子的愿望能有多大。

他绝对可以实现。

他看着叶凡,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跑到病房,兴冲冲地要告诉卢管飞碟云来了,结果只看到卢管微侧的头,还有呆立的卢管老婆,老婆怀中的小叶凡。

那时他只听到小叶凡的哭声,转眼间,他已经这么大了。

时间过得真快。

叶凡胀红了脸,夹紧双腿,手拧在一起,都是汗。

他看出叶凡的紧张,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想,不用急。”

叶凡摇头:“叔叔,我很急。”

“很急就说出来啊。”

“说不出来。”

“怎么会说不出来?”他急了。

叶凡就跟他爸爸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是人都会有愿望的,怎么可能有人会没有愿望呢?

只要对生活抱有希望的人,向往未来时,欲望和现实的巨大反差空间瞬间就会被愿望充满。

我想变漂亮一点,我想有钱,我想健康,我想要爱情……

你一定有的,说出来。说出来,我马上就可以满足你。

我不是五年前的我,那时的我只能静静地站在边上看,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的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你说出来。

叶凡在那人的注视下,突然抖了几下,然后眉头一松,如释重负:“好了。”

“什么好了?”

“我尿好了。”

第七百零九章 降落

叶凡尿湿了裤子,静静坐在椅子上,腿上一半凉,一半热,裤子粘着皮,动一动,就像撕下一块似的,很难受。

叶凡自三岁不打尿包以后,很少有尿裤子的经历。

他安慰自己,你才五岁,偶尔尿一次可以理解。

还好没在穆二晶面前尿。

叶凡说:“叔叔,你的愿望太长了。”

那人有点慌,小孩尿裤子很正常,但碰上这种情况,他都是直接叫老婆处理的,自己从来没动过手。

现在是要怎么做呢?

脱裤子吗?

脱谁的裤子?脱掉叶凡的,新裤子到哪找?

早知道当初就该叫小王在飞碟上装个厕所,没厕所,在地上捅个洞也行。

“走吧,去换条裤子。着凉了可不好。”那人说。

叶凡点点头。裤子湿了是不好受,愿望可以等会说。

那人在控制台按了一个按钮,飞碟一震,缓缓下降。

画面里的孩子们都张大了嘴巴,两眼瞪圆了往上看。

那人拉着叶凡的手,飞碟一角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梯子,连到地面,外面的声音传进来,“外星人!外星人下来了!”

叶凡两条腿直直的像两根木腿敲着出去,走下梯子。

叶凡想到了他的舞台剧剧本,里面有这样一幕。

他借着汹涌尿意施展瞬间移动,移到舞台上,向台下的穆三日展示自己和外星人见面的证据,一条穿在身上的湿裤子,然后跟她说,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点燃uon6星球的三个太阳。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这场舞台剧还是要以这样的结尾收场。

飞碟外,所有人站起来,看着飞碟下降,然后肚子处开了一条长长的舷梯降下。

不少人发现那巨大的飞碟其实只有核心一圈是实的,外面大半的光圈都是一层层半透明的发光薄膜。

只是这也丝毫没有降低人们的好奇心。

里面到底会走出什么东西?

叶凡?还是外星人?

孩子们都看傻了眼,连最闹腾的思睿也安静下来,只有眼珠子乱转,看着那梯子伸出来,像飞碟吐出舌头。

子豪抓紧时间许愿,也许飞碟里的外星人出来,许愿就不灵了,就跟流星消失在夜空一个道理。

“不要再尿裤子,不要再尿裤子,如果实在憋不住,尿了裤子,请务必让一个同学陪我一起尿裤子,这样大家就不会只笑我一个人。”

江插曲还是呆呆站着。

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不是真的。

世界上没有外星人,也没有圣诞老人。

可是、可是——

那么大的飞碟又是怎么回事?

叶凡真的在那个飞碟里吗?

外星人怎么可能是真的!

如果外星人是真的,那么许愿也是真的了?

江插曲想起叶凡说过的话,圣诞老人也是外星人。

江插曲偷偷想,他不许愿,他只想一下,很小声,很小声地想,就算有人贴着我的脑袋也听不到。

“飞碟啊,外星人,圣诞老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甚至你有可能是叶凡的爸爸也好,对不起,我上次说你死了。我想,我想见一见我爸爸。不是在手机里见,不是在报纸上见,不是在电视上见,是能用手抱住的见,能摸到能闻到的见。”

舷梯下出现两条腿,木棍般直着走下来,咚咚咚,摇摇摆摆。

沉寂已久的思睿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僵尸!大家快逃啊!”

没人理他,因为下来的是叶凡,他行动有些迟缓,但那是有原因的。

在场的都是爸爸妈妈、幼儿园的老师,一眼就看到了那条湿裤子。

哦,尿了。

大人们习以为常。

小孩子们却嗷嗷地叫,可崇拜啦!

叶凡可是第一个在飞碟上尿裤子的小朋友!

穆二晶环视一周,更得意了。

叶凡!我们蒙学班的。我刚挑的男朋友。

子豪瞪大了眼睛,身子一抖,差点激动地跟着湿裤子。

愿望这么灵!

看着叶凡略显僵硬的步伐,坦然走在飞碟的圆光柱内,接受众人注目。

子豪第一次发现原来穿湿裤子走路也可以走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不会被同学嘲笑。

叶凡身后又跟着下来一人,江插曲跳起来,叫出声:“爸爸!”

江插曲差点要往台上冲,愿望真的实现了!

而且快的不可思议!

那是爸爸没错,不是屏幕上的爸爸,他一步步走下来,站在舞台中央,扫视了一圈,找到江插曲,冲他微笑。

江插曲欢喜炸了,弹会一首曲子,妈妈说今天晚了不用练琴,收到钢铁侠的礼物,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没错,他之前说的没错。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爸爸来了,坐着外星人的飞碟,实现了我的愿望。

叶凡站在舞台上,看了一圈,看到微笑的爷爷,看到流泪的妈妈,也看到章老师、六六姐,还有看着江插曲的穆三日,最后看到穆二晶,他就停下来。

穆二晶冲着他笑。

他也冲着穆二晶笑。

他说:“我回来了。我坐进了飞碟,还看到了外星人。穆二晶,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点燃uon6星球的三个太阳。”

所有小朋友看向穆二晶,穆二晶矜持了一下下,就跳着脚,蹦着上了台,和叶凡手牵手,并肩站一起。

小朋友羡慕极了。

那可是尿过飞碟的小班同学!

他还邀请穆二晶一起去!

光柱消失,舞台暗下来,传来嘎吱响的机括声,还有一大片塑料薄膜的响动,像是口头上的减肥达人夜里偷偷捏碎方便面充饥。

等灯光再亮起时,空中的飞碟已经不见。

众人这才记得鼓掌。手拍起来,再也停不下来。

思睿爷爷还想总结一下,搜枯了肠子,愣是找不出合适的诗句描述,编都编不出,只能摇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台下,江插曲抱住爸爸不肯松手。穆二晶拉着叶凡也很得意,向小朋友们一个个重新介绍。

“他叫叶凡,叶子的叶,平凡的凡。我朋友。吃花生可厉害了,刚从飞碟上下来的,还在飞碟上上了厕所,不小心尿裤子。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排好队来看。”

叶凡说:“飞碟上没厕所。”

穆二晶更骄傲了,“听到没?飞碟上没厕所!外星人都是直接尿裤子的!”

叶凡说要换裤子,去教室,拉着穆二晶一起去。

思睿、博文、大娃等小朋友羡慕地看着两人离去,连江插曲重新穿上钢铁侠的盔甲准备上台弹钢琴都不要看了。

看过叶凡大尿外星人飞碟,带着一身湿裤子下来后,谁还要看钢铁侠弹钢琴啊!

所有小朋友一直看到叶凡和穆二晶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才不舍地收回目光,接着开始热烈讨论以后要不要把叶凡拉进来一起大战,比起那些幻想的英雄人物,叶凡才是战力第一的王者啊!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穆三日,她看着台上的江插曲弹琴,很生气,哼!还真不跟我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以后真不嫁给他了!

另一个是子豪,他在想一个很难的问题。

他在幼儿园的这一年,尿过很多裤子,走过很多湿路,可从来没有拉着一个女生的手去换过裤子。

为什么叶凡就能做到?

第七百一十章 你好可爱啊

江插曲弹钢琴,曲红莓伴奏,一曲弹完,两人站起来,台下观众鼓掌。

弹的很好,不管是江插曲,还是曲红莓,只是台下那些家长、孩子们还在看天,好像那艘飞碟随时会再回来似的。

思睿、博文、子豪他们脑袋里都转着一个念头,飞碟再来,我也要上去尿!

掌声稀稀拉拉,甚至没多少人看他,不过江插曲一点也不在意,因为爸爸来了。

其实只要有爸爸一个人就够了。

从小叫我练琴、练琴、练琴,说我手指长,天生就是弹琴的料,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

倒是小王叔叔家里装修砌墙时,我过去玩了一会儿,拿几块砖头叠起来,对齐了,再糊层水泥上去,小王叔叔直夸我像我爸,天赋异禀。

我不明白,爸爸叫我练琴,他却很少坐下来听我弹琴。

现在总算来了。

爸爸对江插曲笑,江插曲穿着钢铁侠盔甲走下去,打开面具,看着爸爸。

爸爸摸摸他的头,说弹得真好。怎么样?盔甲帅不帅?

江插曲点点头,还演示给老爸看,面具一降下,双眼灯光亮起,连带着全身手腿胸腹的冷色蓝光一起亮,节奏感爆炸,配上机械齿轮的音效,酷炫到极点。

江插曲之前还想砸了这身盔甲,现在又舍不得脱了。

爸爸说这身盔甲是请你小王叔叔做的。他很久没亲手做了,手艺还没丢。

江插曲笑笑。

曲红莓见难得父子俩在一起,也不过来打扰他们,站在一边。

爸爸说盔甲上带了摄像头,已经录下刚才弹琴的样子,我回去后会好好看的,看你有没有在练习上偷懒。爸爸给你请了个教授,哪天有空,你弹给他看看,要是他满意的话,你以后就跟他学了。

江插曲没说话,又打开面罩,看着爸爸,那眼神很奇怪,就像爸爸刚下飞碟时,大家看他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的眼神。

爸爸愣了下,以为江插曲不开心,问:“你想跟妈妈学?你现在大了,你妈妈虽然实力不错,毕竟不是专门做这行的,这个教授在意大利办过培训班,出了不少有名的学生,你跟着他学,才不会浪费你的天赋。”

江插曲问:“爸爸,你要走?什么时候?”

爸爸说:“半小时后就走。有个重要会议。”

江插曲低下头,哦了一声。

爸爸看出来了,又摸摸江插曲的脑袋,这才知道儿子为什么不开心,说:“男子汉,想开点,爸爸下次回来再给你带个更大更好的礼物。”

江插曲:“更大更好?”

爸爸:“对。你看,那个飞碟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一会儿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下?”

江插曲看了一眼飞碟,又盯着爸爸,之前那看外星人似的眼神又回来了,还更加浓烈。

爸爸被江插曲看得有点不自然,咳了一声,说:“你还可以坐在椅子上,控制那个摄像机,哦,椅子被叶凡尿湿了。你还是站着吧。”

江插曲突然一把推开爸爸,往教室跑去。

爸爸拉住他,问:“小插,怎么了?”

江插曲不说话,举起手,掌心的蓝灯一圈圈亮起,伴着嗡嗡的电流啸叫声,好似开始蓄能。

“爸爸是坏蛋!我恨你!”江插曲吼出眼泪。

爸爸还没反应过来,是跟刚才的舞台剧一样吗?玩角色扮演?

钢铁侠他只看过一两部,里面有钢铁侠打爸爸的剧情吗?

配合演下去吗?

儿子的眼泪说流就流,要说是演戏,这天份也太高了吧?

是不是该培养他当演员呢?

以后说不定能拍部《地下钢琴师》呢。

嘭!

一声巨响,江插曲手一震,爸爸惨叫一声,捂裆倒下。江插曲呆了下,扭头就跑。

曲红莓在边上看了很是好笑,一回来不跟儿子好好说话,演什么戏啊。

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父子啊,虽然许久没见面,但默契真好。

“喂,不是说有重要会议吗?还不走?”曲红莓过来踢踢还在捂裆在地上惨嚎的老公,像煮熟的大虾弯起来。

还好舞台边上灯光昏暗,没多少人看见。

要是泄露出照片,让人看到江总有这一面,怕是会起些耸人听闻的标题:惊!江氏集团总裁惨遭钢铁侠毒手!

江白格说不出话,不是演戏,他真的很痛。

王八蛋!

小王王八蛋!

事隔五年后,他第二次对小王动了杀意。

之前他叫小王过来,请他做个钢铁侠的全身盔甲。小王说给谁穿的,他说给小插的礼物。小王问有什么需求。他说真实吧,跟真的一样最好。小王说收到。

然后小王就真在钢铁侠盔甲上装了把玩具枪?

江白格从裆下掏出一个蓝色的塑料子弹,玩具枪威力不大,但是距离太近,刚才小插举手的位置又太过凑巧,还是让江白格痛了好一会儿。

曲红莓催老公赶紧走,给儿子的礼物也送了,玩也玩过了,还有什么事情?

江白格说还有个礼物要送,一瘸一拐地往教学楼去。

路上,江白格还在想儿子刚才的眼神。

小插——好像真的很伤心。

江插曲又躲在之前的墙角哭。

原来手臂里还有把子弹枪,要是早几分钟发现,他会开开心心去向朋友炫耀,可现在他却只想一个人静静。

就回来半个小时,还不如不回来呢。

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来了又走,就跟以前一样。

礼物、礼物!钢铁侠是礼物,飞碟也是礼物,爸爸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礼物吗?

叶凡的爸爸去当外星人了,天天见不到面,可叶凡却很开心,他的样子就好像爸爸一直呆在身边。

我的爸爸没有当外星人,却只能通过手机见面,见了面,也只会说弹琴、礼物。

江插曲恨恨地砸下左手,嗡嗡嗡——biu——

左手灯亮,射出一颗蓝色塑料子弹粘在墙上。

江插曲看着墙上的子弹,左右手连续动作,biu、biu、biu……

子弹倾泻而出。

嗯,爸爸是挺讨厌的。

不过,钢铁侠好好玩哦。

江插曲玩到兴起,嘴里发出biubiu的音效,配合手势攻击,打得墙啪啪响。

墙里面,叶凡换好裤子出来。

穆二晶托着腮帮看叶凡的新裤子,感叹,不愧是三岁就不打尿包的叶凡,裤子都会自己换。

“你的裤子为什么这么小?”穆二晶问。

“哦,子豪的裤子,先借过来穿一下。”叶凡很少尿裤子,在幼儿园里没有多余的裤子准备,倒是子豪三天一小尿,五天一大尿,老师都习以为常,早早叫子豪妈妈放几条裤子在幼儿园。

“那个,我跟你说个秘密吧。”穆二晶觉得两人既然是好朋友了,以后是要拉着手一起睡午觉,还有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的,这么亲密的关系,分享个秘密也很正常。

“好。”叶凡突然想起来了。

他在飞碟上控制探测器,照到穆二晶的笑脸时,想到的那个问题。

第一次和穆二晶在幼儿园大厅里相遇,穆三日投他脸蛋,穆二晶躲柱子后面冲他笑,笑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蛋。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穆三日。

对章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因为穆三日先揉他脸蛋,说:“小弟弟,你好可爱啊!”

可他现在看着穆二晶的笑脸,又想起了之前遗漏的一些画面。

也许是上过外星人飞碟的缘故,被宇宙射线照过,开发出了新的能力,记忆力大增。

那天穆三日揉他的脸蛋,说小弟弟,你好可爱啊。却没看着他说,穆三日一边揉,一边侧过头,看远处柱子后的穆二晶,好像故意要把这句话说给穆二晶听似的。

叶凡的心嘭嘭跳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离真相更近了。

穆二晶抬起头,准备说。

“biu、biu、biu……咚咚咚,啪啪啪!”

墙外传来机枪扫射的声音。

叶凡是个性子平和的小朋友,不说脏话,不和人动粗,可是碰上这种决定以后人生幸福与否的大事,他还是分得出轻重的。

他做个手势,示意穆二晶先别说,然后开门探出头,冲门外喊。

“钢铁侠!有人要向我告白!安静点!”

第七百一十一章 搬砖

哦。

钢铁侠委屈地原地站好,慢慢把墙上子弹摘下来。

有人告白了不起啊!

江插曲本来想直接呛回去。可看是叶凡他就忍了。

因为上过飞碟,还直接在飞碟上尿裤子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他惹不起。

叶凡满意地点头,关门,走到穆二晶身前,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

“你可以说了。”叶凡说。

穆二晶说:“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叶凡丝毫不意外。他也有这种感觉。

穆二晶:“那天我和姐姐去幼儿园,我看到你,说好可爱啊,那个男生。姐姐说那你去跟他说啊。我说我不敢。姐姐说我胆小。我说我不胆小,就是有点含蓄。姐姐说含蓄就是胆小。还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说你脸蛋肉肉的,好想揉几下。然后姐姐就代我过去,替我跟你说小弟弟,好可爱啊,还揉你脸蛋。”

唉,叶凡终于懂了。

那时穆三日揉他脸蛋时的那种古怪感觉是怎么来的。

难怪自己编剧本时,明明写的是追求穆三日,却没有多少激荡的心情,不像书上写的那样,或是爷爷讲的外星人故事中那些情侣一样。

反而是编到穆二晶的部分时,自己的灵感多到爆炸。

原来是穆二晶啊。

代妹撩汉不可取,很容易让人误会。下次要跟穆三日说。

“所以,我的秘密讲完了。我可以——”穆二晶看着叶凡,有些迟疑。

“可以怎么?”

“可以揉你脸吗?”

“可以。”

穆二晶伸出手,叶凡往后缩了一下,“不过别太用力,上次你姐揉得我脸疼。”

……

江白格在教室里找到叶凡。

叶凡的脸蛋红扑扑的。

“你好啊!外星人叔叔!”叶凡打招呼,好开心的样子,可能是换了条干裤子吧。

江白格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封塑好的,递给叶凡。

叶凡问这是什么。

江白格说《外星人clg》的最后一页,还给你。

叶凡收起来,一定是爸爸留在飞碟上的。

“叔叔,你还不回去吗?”叶凡问。

江白格说你还没许愿呢。

叶凡说哦,可是飞碟都飞走了。

江白格说没事,我不是还在吗?跟我说就行了。

叶凡说好啊。要大声说出来吗?

江白格说是的,至少我要听得到。

叶凡说好,闭上眼想。

江白格等,一边等,一边看时间,还有15分钟,等叶凡说完愿望,他就要马上走了,去赶飞机。

至于叶凡的愿望,不管多大多小,他都会吩咐手下的人去实现,当然,这回绝对不叫小王那个王八蛋去做了。

一想到小王,江白格那里就痛。

叶凡又问:“要握拳吗?这样会不会更灵一点?”

江白格看看手表,说:“都可以。”

叶凡握拳,闭上眼,呆了会儿,又睁开眼,问:“要跪下来吗?我看电视里都是跪下来的。”

江白格的耐心快到极点了,说:“你想跪就跪吧。”

叶凡就跪了下来,又说膝盖痛,重新坐下来,对着江白格说:“外星人叔叔啊,我要许个愿望。”

“好的。你说。”江白格说。

叶凡闭着眼,小脸蛋红通通的,还有几个手指印,不知是自己揉的,还是别人揉的。

江白格之前的不耐烦突然一扫而空,心意穿梭时空,又回到了那天,那个楼顶上,他问卢管,你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卢管笑着回答说都实现了。

他一直忘不了卢管那句话。

就算多年以后,事业成功,愿望成真,他还是经常想起卢管的话。

人有愿望,过去有,现在有,将来有,实现了以后,又会产生新的愿望。

在承包停机坪前,他的愿望就是赚个几十万,给儿子买架二手钢琴,给老婆换个新的包包,然后再接更多的工程,旧街改造,商铺拆迁,夜景灯光,有什么接什么,只要能赚钱就行。

停机坪工程过后,他有了新的想法。他觉得理想就算是天上的云,遥不可及,但也会变成雨落下,终有触及的一天。

他准备做演唱会,从做灯开始。

玩具灯卖得好,他开始做警示灯,警示灯做的好,他开始做专业的演唱会灯光,演唱会灯光做好了,又是音响、舞台、特效制作……

愿望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他脚踏实地,认真地一步步,把企业做大做强。

他的人生似乎把所有的挫折和失败都移到了前半生,后半段顺利到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以致于时间久了,他都生出错觉,觉得自己就是个许愿机器,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只要自己敢说出来,就能做到。跟自己应许儿子的那些礼物一样。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会碰上些大大小小的麻烦,愿望也不可能全部实现。

企业做大做强,麻烦和问题也跟着变大变强。

接下来他要去赶着参加的会议就是解决企业融资问题。

他自认做到如今这个程度,已经是外星人气运加身,命好到不行,照他朋友的话说,是飞碟开过光的开挂人生。

就算这样,卢管那种程度还是遥不可及。

愿望都实现了啊。

怎么可能?

江白格认定卢管肯定有未完的心愿,只是说出来又能怎样?故作洒脱而已。

事实上,到了最后一步,反正要死,也只能洒脱了。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现在他就等着叶凡的愿望了。

卢管,我希望儿子练琴,不再像我一样,搬砖搬出一手的茧。就算练琴练出茧来,那也是浸了音符和音乐气息的茧,和我这种砖头茧不一样。

你一定也希望你儿子做到什么吧?

我来帮他。

江插曲在幼儿园的后院射枪。

有人要向叶凡告白,要安静,他只能到这里来发泄情绪。

让他开心的是,他找到几块砖头,立起来,然后站远了,用钢铁侠盔甲里自带的玩具枪射。

biu!

一枪一砖头。

江插曲玩得正开心,都快忘掉他爸爸了,一个女生在身后说:“你爸爸呢?”

江插曲回头,看是穆三日,说:“走了。”又回头射砖头。

这回连射了三枪都没射中。

他干脆走过去,一脚踢倒砖头,又蹲在地上叠砖头玩。

刚刚有的好心情又没了。

江插曲想抱怨,不过看看是穆三日,他就忍了。

穆三日没走,也过来蹲下,看他叠砖头。

她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刚发过誓的,要是江插曲再不跟她说话,她以后就不嫁给江插曲。

可她没说要江插曲主动跟她说话啊。

所以她先问江插曲,江插曲回答,这样一来,江插曲不就跟她说话了吗?

她还是可以嫁给江插曲的。

穆三日安下心,也不再问江插曲问题,看他把一块块红砖摞得整整齐齐,像钢琴键排成一行,又立成一列。

她夸道:“你搬砖搬得挺好看的。”

江插曲的手僵住,然后回头看穆三日,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容,接着放大,涂了一张脸,“真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谁才是外星人

教室里江白格又看了看手表,只有10分钟了。

他想催一下,又怕打扰到叶凡。

叶凡闭着眼,一脸虔诚,说:“外星人叔叔啊。祝你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江白格愣着眼儿瞅叶凡,说:“是你的愿望,不是别人的愿望。就像你过生日许的愿望一样。”

卢管这个傻儿子,连许个愿望都要人教的吗?

叶凡睁开眼,笑起来:“对啊,这就是我生日许的愿。”

江白格叹口气,和小插一比,叶凡是够憨的,他看手表,9分钟了。

“小凡,愿望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就想要外星人叔叔身体健康啊。”

江白格呆住,叶凡笑着站起来,跟他挥手,说外星人叔叔你一直看手表,是想坐飞碟离开吗?你赶紧走吧。

我知道那个大飞碟是假的,肯定还有个真飞碟。

再见。

叶凡蹦蹦跳跳,出去找穆二晶。

江白格还坐在小板凳上,像是留级留到四十岁的大龄学前儿童。

“你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都实现啦。”

卢管回头笑了笑,然后走了。

卢管的笑和叶凡的笑重叠到一起。

江白格也笑起来,像是和故人最后一次对视微笑,接着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往外流淌,像煮粥的高压锅炸得稀烂,粥和血混到一起,热气腾腾,分不清是血烫,还是粥热。

叶凡在二楼的窗口找到穆二晶,她正踮着脚往外看。

叶凡走过去,也站在边上往外看。

窗外楼下,biu、biu声不断。

钢铁侠拿着一块块砖头叠起来,叠成一小堵墙,边上站着穆三日,手捧着脸,蹲在一边看出两眼的星星,一晃,就被长长的眼睫毛筛出几点火萤般的星光。

“你真厉害!”穆三日说。

钢铁侠搬砖搬得更起劲了。

穆二晶收回目光,看着叶凡,本来还想跟姐姐说,自己选好了,就叶凡,你别跟我抢。

不过现在看来,这话不用说了。

穆二晶用电话手表打电话,电话接通,她被耳朵凑到手边,说:“爸爸,你等会能来接我吗?”

“不是奶奶过去接你吗?”

“今天我就想爸爸来接。”

“好吧。为什么?又做什么坏事了?”

“哪有。就是交了个男朋友,让你俩见见面。”

电话那边沉默。

穆二晶继续说:“妈妈说了,交男朋友可以,但一定告诉你们,否则就是耍流氓,我不想当流氓,你呢?”

穆二晶问叶凡。

叶凡想了想,摇头。

穆二晶对电话手表说:“嗯,叶凡也不想做流氓,所以,你过来接我吧。”

“叶凡?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穆二晶挂掉电话,对叶凡笑:“你看,听说我有男朋友,我爸多开心啊。”

叶凡隐约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哪里出了问题,他比普通的小班孩子要成熟许多,知道很多事,可毕竟成熟的有限,也有很多事不知道。

刚巧,穆二晶刚才和爸爸的对话就在不知道的事中。

他很快就把那丝不安抛在一边,因为穆二晶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开始商量以后要做的事。

穆二晶数着手指头,一个个列出来:“我不喜欢吃花生,每次吃之前,都要把它们笑软,好累啊。”

叶凡:“我喜欢花生,我拿豆腐跟你换。”

穆二晶:“你唱歌跑调,我教你唱歌。”

叶凡点头。

穆二晶:“你会什么?”

叶凡:“啊?”

穆二晶:“就像江插曲一样,会弹琴,会搬砖,你还会什么?除了讲故事和尿裤子外。”

叶凡:“我会系鞋带。”

穆二晶吃了一惊,“你会系鞋带?”

叶凡脸红了一下,没什么啦。我三岁不打尿包的人,系鞋带自然不是问题。

穆二晶瞬间骄傲起来,刚才看到江插曲穿着钢铁侠盔甲搬砖,觉得分外酷炫,和叶凡刚刚尿过外星人飞碟的壮举一比,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外星人飞碟飞走了,叶凡以后能不能再尿还是个问题,可江插曲还能继续搬砖。

结果叶凡说他会系鞋带?

“你真厉害!”穆二晶拉着叶凡的手说。

“哪里哪里。”叶凡笑着谦虚一下。

穆二晶又说我们都是男女朋友了,以后要结婚生宝宝的,是一家人了。我把我的秘密跟你说了,你有什么秘密也跟我说吧。

“秘密啊?”叶凡仰头想了想,对穆二晶说:“其实我是外星人。”

穆二晶说:“我知道啊。”

叶凡为难了,又仰头想。

“子豪上次尿床了,偷偷把被子跟博文的换了,老师还以为是博文尿的床。”

穆二晶说:“我知道啊。就是我跟老师说的。”

叶凡无语。

自己交的这个女朋友好像什么都知道啊。

这可怎么办?

总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吧。

有了!

叶凡掏出一张纸,拿给穆二晶看,指着上面一行字说:“想不想知道召唤许愿飞碟的代码?”

穆二晶看了一眼,瞪大眼,说:“我知道啊!”

“这你也知道!”叶凡震惊。到底谁才是外星人?

……

操场上,家长们一个个散去,穆二晶爸爸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跑了,嘴里还说着什么流氓,男朋友。穆二晶妈妈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六六还盯着章本硕,心中狂念:“章本硕胖十斤、章本硕胖十斤!”

当然没起作用。

章本硕的腰没宽,腿没粗,一切依旧。

切!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来的外星人。

六六很失望。

刚才狂念了几百句,就算没胖个一千斤,也该意思意思,胖个两三斤吧?

六六看章本硕转头冲她笑,更失望了,脸还是那么帅。

啊啊啊!难道恋爱使人发胖?

不对!那为什么只胖我一个?

不公平!

章本硕冲六六笑完,六六却瞪起眼睛,像要活吞了他似的。

章本硕扫了一眼六六的本章说,触目惊心地全是“章本硕胖十斤”,赶忙缩回眼,生怕再看上几眼,真的变胖。

他笑起来是因为终于知道叶南天苦苦寻找的许愿飞碟的代号是什么了。

不是在叶南天身上看到的,而是在那个从飞碟上下来的男人身上。

飞碟降下后,还没伸出舷梯,他就看清了那一大片的光幕其实都是缀了小灯的塑料薄膜,薄膜用一根根极细的透明支架撑开,铺在空中,好像透明的水母漂浮在荧光海面上,夜光藻类细胞质中数以千计的荧光素球状胞器发出微弱的蓝光,聚合到一起,就像夜空繁星坠入海底。

技术含量不高,但是肯花心思设计出来,在舞台上做出外星飞碟降临地球的画面也要费不少功夫和资金,当初想出这点子的人一定是个无可救药,整天看天、看云、看星星的浪漫主义者。

所以那人陪着叶凡从飞碟里走出来时,章本硕就特别关注。

章本硕看了那人的本章说,对照了之前叶南天找他咨询、叶凡跟他讲过的故事,还有那本《外星人clg》,虽然还有许多细节缺失,不过他明白了。

原来一切的起源都是那个浪漫到死的男人。

章本硕知道那许愿飞碟的代码是什么了。

就写在那人的本章说里。

思睿爸爸凑过来,小心地看着远处思睿妈妈和小茹走远,轻声问叶南天:“叶凡爷爷,听说你这有王老师的跳舞录相?”

叶南天笑了下,脸突然拉下来,大叫一声,“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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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章 代号

思睿爸爸吓了一跳,叶南天这声叫得极响,远处的思睿妈妈也听到了,停下来,转头看他。

叶南天僵在原地不动,抬头看天。

思睿爸爸不知道叶南天哪里糟糕,也不敢顶着思睿妈妈的目光多问,马上走了。

“怎么了?”章本硕问。六六也凑过来。

叶南天拿着小茹送的u盘,很是懊恼,“忘了许愿问飞碟的代码是什么了。”

六六很鄙视叶南天的想法,就像擦灯擦出阿拉丁,许愿能有随时召唤阿拉丁出来再许愿的能力一样。

贪婪!相当贪婪!

六六鄙视归鄙视,其实自己也想再许个愿。

别人的愿望好像都实现了,就自己的没实现。

她也希望飞碟出来,自己再试试。

不过,那飞碟收起来了,停在舞台后方,再想叫出来,可能要下次幼儿园晚会了。

六六很是惆怅。

叶南天和六六各自想着心事。

章本硕突然说:“那代码,我知道。”

“你知道?”叶南天看向章本硕,马上开心起来,“要催眠吗?我现在就躺下来!”

叶南天拉开椅子,就往地上躺,边上人看了,还以为老头要碰瓷呢。

章本硕拉住叶南天,说不用催眠。

叶南天问那要做什么?

章本硕指指舞台,说:“上去,代码就在上面。”

飞碟的代码他虽然可以直接告诉叶南天,但他更希望是叶南天自己直接看到。

有些事,有些话早就发生过,只是时间流逝,沉淀下来,一层层叠上去,压久了,像铁,黑乎乎的一块,凿上去,火星四溅,剖不开内里事物。

人上了年纪,大抵只喜欢重复自己想记的事,而忘记自己讨厌的事。

叶南天也是如此。

之前章本硕对叶南天下的诊断大体上没错,不过还是有一点有问题。

叶南天不是单一的古怪妄想,他还有其他症状。

只不过那些症状不是躁狂,不是抑郁,而是思念,对儿子的思念。

思念的情绪和妄想纠缠在一起,给了他丰富的幻想空间和缓冲地带,一旦情绪遭受冲击时,就会躲到这个空间里,用一套自洽的逻辑去解释外界发生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那串代码才更要让叶南天亲眼看到,好过直接说给他听。

叶南天绝不会想到他苦苦追求的那串代码原来就那么简单,一早就呆在他身边。

工作人员正忙着从舞台上搬走设备,忙碌了一个晚上,先有江插曲大闹控制台,后有飞碟降临,工作人员都累了,默不作声地走来走去忙着,没人理会章本硕他们。

闻健站在舞台边缘,对着手机看,那是小茹刚发来的一条消息:明天电影院见哦。

后面还跟着一张笑脸表情包。

闻健盯着那表情包笑,笑久了,脸都快变成表情包了。

边上的工作人员经过闻健身边,看看闻健,本想叫他去帮忙拆一下舞台管道的,那管道就是之前连通舞台暗格和飞碟的通路,需要好几个人一起,才能拆下来。

不过看闻健一脸呆滞样,张大嘴流口水,工作人员摇摇头,又疯了一个,算了,今天被太子爷折腾得够呛,让他休息一会儿。

“小李!先拆后面!先拆后面!”工作人员跑到舞台后面,指挥几个实习生拆管路,生怕他们弄坏了,这个飞碟特效成本极高,很多部件都是要重复使用的,拆错拆坏了可不得了。

闻健完全没有察觉周遭的变动,之前被太子爷大闹控制台折腾出来的苦,和之后小茹拉着他去跟小茹姐姐做介绍,说是她朋友的甜搅在一起,又加了六钱冰糖,大拇指掐进馒头里,放蒸锅里蒸,蒸出一身的香气,吸口气都觉得浑身畅快,想唱出自己的好心情。

再也没人能弄坏他的心情,舞台上再出什么乱子也不打紧。

因为今天我脱单了!

章本硕带着叶南天走到舞台中央,就是刚才叶凡表演时站过的位置。

他指给叶南天看。

有两块木板。木板上都刻了字。

一个是“uon6”,另一块是数字。

叶南天很失望,摇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跟上次催眠的结果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串代码具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这个。

至于理由他也说不清,好像跟那块熬汤的猪骨头有关,他记不起来。

叶南天在看刻字的木板,六六在看章本硕,“胖十斤、胖十斤……”

六六倒不是怨念有多深,纯粹是刚才许愿的时候,太过用力,以致于不去想了,脑子里还留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念起来。

“小心点!小心点!慢慢转下来!这个弄坏了可没备件换的!”一个人的声音从舞台后方响起。

六六摇摇头,要把“胖十斤”的话赶出去,听多了脑壳疼,看章本硕都生出重影了。

章本硕笑着说,“就是这个。你看,要转——”

章本硕走到刻字木板上,转身,话说到一半,整个人掉下去。

不见了。

妈呀!真胖十斤啦啦啦!

六六吓到了。

她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

只胖十斤怎么可能会踩穿地板?看刚才章本硕掉下去那速度,踩得哪是木板,分明就是一张纸!

叶南天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眨了眨眼,和六六对视了一眼。

六六看叶南天,想到刚才叶南天跟她说过的话,“谁说只能实现一个愿望了?”

再想到自己一路狂念“章本硕胖十斤”,念了没有一千次,也有五六百次。

如果每个愿望都实现的话,那章本硕胖个数百斤一点问题都没有!

天哪!

是我害了他!

闻健也看到章本硕踩木板上掉下去,原有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靠!那个混蛋忘了关开关了?”

那木板靠一个开关控制,开关启动,人踩上去,就会掉进暗格,然后通过特殊管路一口气滑到飞碟内部,就跟刚才的叶凡一样。

平时开关关闭,木板锁住,就是在上面猛跳也没关系。

现在正在拆卸管道,万一从半空中掉下来,摔伤了人可就出大事了!

不过还好,管道足够长,当初在设计时,特意考虑了安全问题,设置了很多弯道,只要人反应过来,用手一撑就能减慢速度。

闻健正要往后台赶,叫工作人员先停下来。

就听一个女人大叫:“我来救你!”跳进洞里。

啊啊啊!两个人!

闻健快疯了!

他拼命朝后台跑,其他工作人员也扔下手中的活往后台去。

只留下叶南天一人在舞台上。

那黑黑的洞口只持续了一秒钟,啪的一声,木板又翻了上来。

叶南天看着那个“uon6”的字样,脑子里全忘了章本硕和六六,想的全是章本硕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你看,要转——”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那铁样的记忆深层被凿子凿上,偶尔也会炸出点火星。

零散火星中,就有这样的字眼:“转、转一下,你看是什么?”

叶南天慢慢绕着刻字木板转,转到另一面,uon6的字样变成了另外一种字母。

guan。

小写的guan。

o字左上角那一小撇尾巴就是小写字母a的小尾巴。

叶南天把左右两块木板上的字母数字连着读出来。

原来这就是许愿飞碟的呼唤代号。

就像寄给圣诞老人的许愿卡片一样,写上圣诞老人的名字,卡片就会自动飞到圣诞老人的家中。

它是——

guan861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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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转一下

叶南天之前以为自己记起了许愿飞碟的代号,对着天空许愿,救回了小凡。

当时他叫的代号是uon6861472。

喊出来后,他就觉得很别扭。

代号里有一串数字他是一早就知道的。

只是一直没想起来。

看到王老师摊着掌心跟博文说话,他也想到了以前儿子在王老师的掌心上写字,前面的字母记不清,但后面的数字却想起来了。

就是《外星人clg》中所说的太阳历861472年,三个太阳相继熄灭,天空密布群星,半数人口发疯,另一半互相厮杀。

那一年刚好是卢管被飞碟带回母星的那年。

“爸,知道为什么是861472年吗?”卢管问。

叶南天回过头,卢管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冲他微笑。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多了一本书,正是《外星人clg》。

儿子喜欢跟他探讨书里的剧情。

虽然同样喜欢外星人神秘文化,但他跟儿子的思维方式不同。

拿荚状云来说,他认为荚状云就是云,跟飞碟不一样。外星人没必要把飞碟做成云的形状,那说不通。

他觉得飞碟就该是个硬质的发光大圆盘,顶多肚子凸出来些,但是飞碟上的曲线近乎完美,每一处都是至少反复求导五次以后的拟合成果。是高维世界文明的降维产物,是数学、工程、艺术的完美结合。

飞碟的美感是一种综合性的东西,要兼具理性和感性的背景,才能体会一二。

可儿子却说荚状云是云,没错,但飞碟藏在里面。外星人看到飞碟云跟自己的飞碟很像,就飞进去,躲在边缘的彩虹光里,借着大气的气流飞升、回旋。

感性是有了,但更像是诗人的幻想,一点科学根据都没有。

作为世界华人外星人研究联合会夏北分支机构常任理事、夏北好劲道面馆3号桌贵宾客户、神秘科学杂志特邀专栏作家……,他觉得儿子理科思维的缺乏,责任有一大半都在自己身上。

小时候让他看多了闲书,思维发散,再也收不回来。闲书中有诗、有散文、有小说,就是缺了《数值分析》、《微分几何》、《矩阵分析及应用》。

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外星人clg》这本书的基本逻辑禁不起推敲。

最简单的就是三个太阳围绕uon6星的运行轨道,还有之后太阳熄灭,群星闪烁的天文学可能,细想下去,全是漏洞。

儿子却没太多想法,只顾设着各种谜题,好像看书的人真会在乎这些似的。

不过看儿子说话都没力气,眼睛里却全是光彩,他的心又软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顺着儿子的话回答:“知道啊,不就你生日和小琼的生日合起来嘛。”

“这都被你看穿了!佩服!”儿子说。

小琼不喜欢外星人,或是说不喜欢儿子说外星人,平时也能跟自己聊上几句。

“那你知道我给最后大结局的许愿飞碟取了什么名字?”儿子又问。

他听到大结局,许愿,这两个词就有些烦躁,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儿子说:“这个你一定猜不到,我一开始就说出来了。放在书的开头,还反复提到过,你再想想。”

他没想,只是想许愿这件事。

许愿要真的管用,恐怕儿子的病早就好了。

他不知许过多少愿,漫天神佛都被他许过一遍,连外星人也不放过。

儿子递过猪骨头,叫他看。

猪骨头上有他刻的uon6的符号,只是儿子递过来,拿倒了,变成另外一种字母。

他收下,还是没说话。

“想到没?”儿子期待地问。

“没有。你休息吧。过几天就要手术了。”他站起来,儿子听话地点点头,躺下去,闭上眼睛。

他帮儿子掖好被子,儿子虽然都是当爸的人了,可在他眼里,还是会跟几十年前那个圆脸庞、流鼻涕、经常光屁股乱跑的小孩重叠在一起。

他呆呆看着儿子的脸。

儿子突然睁开眼,也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他的视线突然晃动起来,模糊了。

儿子说:“跟我的笔名有关。”

他没反应过来:“嗯?”

儿子:“许愿飞碟的代号,跟我的笔名有关,就像飞碟转,转一下,你看是什么?”

他的视线更糊了,像窗纸一层层叠上去,眼前的儿子变成一个晃动的幻影,只剩下轮廓在动,声音在响,手探过去,却摸了个空,这一空,像身处悬崖,一脚踩空般,静了一刹,下一刻就要坠到无底深渊。

他听到儿子的叹气声,一只瘦枯的手碰了碰他,说:“爸,别哭了。”

他揉揉眼,像报丧的乌鸦啄破尸白的窗纸,外面漏进两点光来,他才恍觉自己哭了。

眼泪流出来,像血一样黏稠。

叶南天站在舞台上,看着刻字的木板流泪。

笔名转过来就是uon6,转回去就是guan。

他当时为什么不听下去呢?

儿子生病的时候,只,跟自己聊外星人的事,聊clg局里的同事,聊为什么取卢管这个名字。

儿子说还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有次感冒,擤鼻涕用了很多纸吗?

你进来看到我开着电脑,桌上很多纸,就一言不发关门出去了。

到了晚上,我正在认真看漫画《风云》放松,为接下来的数学学习打好坚实的心情基础,你进来,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要控制啊。

我说爸,我已经很控制了,数学题能写六道,我怕太伤脑细胞,只准备写一道。

你只看着桌上的卫生纸,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出去。

你走出去后,我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觉得很好笑,于是取了卢管这个名字,还在书中加了个controlofluguan,就是为了纪念那次对话。

以前儿子虽然跟他无话不谈,但从来不会说这些事。

这就像男人之前的默契,到了年纪,懂的都懂。

可儿子还是说了,不为什么,只为了安慰他。

就像他聊外星人的话题来安慰儿子一样,其实,是儿子故意说这些事来安慰他。

那许愿飞碟不是儿子用来许愿的。

而是儿子写出来给他的。

爸爸,我会坐飞碟到星星上去,你们可要好好的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碰到你

六六在急速下坠,她尖叫,狂喊,像条土狗被一群大鹅逼到墙角。

好刺激啊!

像是蹦极,更像水上乐园的滑滑梯,只是周边一片黑暗,只有脚下有微弱的光传来。

她听到下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别!别下来啊!”

是章本硕!

六六喊回去:“别怕!我来救你!”

六六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看章本硕掉下去那一刻,她就知道错了。

错在不该随便诅咒老公胖十斤,还念了几百次。

你看,遭报应了吧。

呸!瞧我这张嘴。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要碰到你了。

“别下来啊!”

章本硕的声音更近了,回声在管道内震荡,脚下的光越来越亮,像看月亮的蚯蚓砍掉了头,月光照进来一样。

“快碰到你啦!”六六喊回去,声音撞到一起,在她心里激起无数细纹,经久不散。

果然!

患难见真情。

章本硕掉下舞台,她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人,像拯救一块掉在地上的披萨,还是有水果的那面粘地。

她是爱章本硕的。爱的果断,像屠夫杀驴。

章本硕也是爱她的,身处险地,却一直叫她不要下来,生怕她受伤似的。

不行!

为了爱情,冒点险算什么?

脚下一黑,她看到章本硕了!

光线再暗,她也能认出自家老公那张帅脸。

小帅,我碰到你啦!

六六心跳加速,脑里转过前段时间为了追求章本硕曾看过的浪漫爱情电影,恋人的头颅紧紧相依,头颅以下什么都没有。

等等。

六六想到一个问题。

极速坠落中,时间似乎都变慢了,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

狭窄的向下管道内,就算碰到章本硕了,又怎么样呢?

她看到章本硕扭曲的脸,惊恐的眼,张大的鼻孔,他双手、双脚撑在管壁上,脚下全是光,好像挨在悬崖边上,被头黄狗尾巴扫一下都会掉下去,更别提被一头狂奔的野猪撞了。

野猪?我不是野猪!

碰!嘭!

“别过——”

“碰到你——”

六六的脚碰到章本硕的脸,章本硕及时低头卸力,六六脚踩到章本硕肩上,那巨大的冲量带着两声惨叫全由章本硕一人承担,两个人抱成一条溜下去,飞出管道,像水坝泄洪时跳出的两条鱼。

嗖——

周郝很满意。

站在后台看工作人员收拾舞台,心情都好了很多。

他温柔地说:“管道先从中间断开,对,按编号顺序放好就行了。大家辛苦了。”

“薄膜按纹路叠好,一层层来,不用急。”

工作人员一点点拆掉舞台管路和飞碟。

飞碟的薄膜部分最麻烦,全部展开足以覆盖半个操场的薄膜,收拾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拨工作人员一拨从中间断开管道,露出一个朝上的洞口,另一拨站在支架上,往下递薄膜。

薄膜叠了几层,半透明的质感也叠得像件白衣,刚好挡住洞口。

洞口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拨开薄膜,叫上面的人小心点。

上面的人拉着薄膜,一脚踩在支架上,叫下面的人小心点。

两拨人各自攒着火气,眼看就要吵起来。

上面的人要拉裤子尿尿,下面的人要扯薄膜。

周郝还是笑眯眯地在一边劝架,“不要吵,不要吵,慢慢来,不用急。”

他有心情好的理由。

因为他抱对大腿了。

之前的行险一搏,把控制台放开,让江总儿子玩个痛快,最后收到江总指令,更是冒着没有彩排过的风险,直接开启《外星人clg》特效。

等他看到江总从飞碟里走出,满脸笑容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次舞台上虽然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故,最后还花大本钱开启外星人特效,光这个飞碟一进一出,维修检查备件,还有替换薄膜灯光的钱就不知道要花点多少,毕竟是用于表演的飞碟,不是真的,很多炫酷的特效设备都是一次性的。

不过只要能抱住江总这根粗大腿就行。

以后公司的业务再不用愁了。

现在开始畅想美好未来可能有点早,但不妨碍周郝开始忆苦思甜。

他看向夜空,那双头鬼的画面又跳出来,女人头捧着男人头在啃,女人的眼睛流下两道血。

呼——

不怕了。

阳光照进恶梦,驱散心中恐惧。

嘭!

一声巨响,支架上的薄膜突然掉下来,像被一个旋转的木桶击中。

工作人员齐声大叫。

薄膜掉地上,一层层叠起,成了一个天然的软垫,然后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中间一处慢慢升起,描出一个胖硕的人形。

所有人都静下来。

只有塑料薄膜粘合,分裂的啪啪响声,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碎方便面准备干吃。

周郝离薄膜最近,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凸出一个宽人样来,一种感觉刺进来,刺透了他的心,心就那样夹着刺跳着,停也不是,跳也不是。

越跳越痛,不跳更痛。

他矛盾着,挣扎着,想扭头不要去看,那轮廓的宽样,那人形肩膀上慢慢长出的两个人头都昭示着什么,他脑里一个声音大喊:逃!快逃!他们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没关系。你不怕了。误会,误会而已。就像小茹跟闻健一样。那天小茹跟一个叫三十六的女人搞混了。

说逃的那声音马上反驳:那男人头怎么解释!

周郝整个人僵住,立在原地。

薄膜突然裂开一个小口,探出两个人头,一男一女。

鬼啊!

周郝大叫一声,往后就倒。

六六的脚很疼,章本硕的脸很疼。

飞到空中的那一刻,虽然离地面不是很高,章本硕还以为自己就算不摔个半死,也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星期,还好飞出去撞到薄膜,一层层压下来,摔上去,一点挫伤都没有。

命大啊!

好像有人喊鬼?

不过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好好教训这个莽撞的女人。

做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你天天看那些恐怖片,吐槽里面的角色只长胸不长脑,你自己不也一样?

我好不容易撑住,准备慢慢爬出去,结果你跳进来踹我脸一脚?

“说!是不是我说你胖你怀恨在心,公报私仇?”章本硕顶着六六的脸问。

六六想逃都逃不掉,羞愧低头,又抬头惊呼,“你的鼻子!”

“别岔开话题!不解释清楚,以后别想大峡谷蹦极结婚!”章本硕难得逮到六六痛脚,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不是,你的鼻子——流血了!”六六说。

章本硕一呆,转过头来,仰头朝天,难怪鼻子热热的。

那一脚真不是盖的!

周郝倒地上准备昏倒,可又不甘心,和脑里的画面对比过后,他发现一个问题。

上次的双头鬼明明是女人头的眼睛流血,为什么这次没有?

他又坐起来,睁眼看去,只见两头挨一起,男人头仰起,两个鼻孔往外喷血!

啊!真是双头鬼!

眼睛流完,鼻子流!

周郝又倒下去。

第七百一十六章 真的假的

六六和章本硕被工作人员救出来。

章本硕很不好意思,想找人说一下弄破薄膜的事,要不少钱赔吧。

结果工作人员都去掐周郝的人中,没人理他俩。

章本硕好不容易拉到一个年青人,谈赔偿的事。

年青人说不用了,万幸你们从舞台上掉下来没出事,不找我们要赔偿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哪能还要你们赔偿呢?

这时一个声音在章本硕脑中响起:

id“uon6”找回许愿代码,心想事成,奖励积分3000。

章本硕把积分投入系统纸脑燃烧,纸脑的形象又清晰了几分,却无显著变化。

他正想着系统的事,鼻子一热,血又流出来,赶忙抬头。

六六很不好意思,也陪他一起抬头,看到架在舞台上方的飞碟正被工作人员一块块拆下。

六六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到许愿的事,问章本硕:“你说是不是刚才许过愿的人都实现了?”

章本硕想到刚才那个从飞碟上走下来的男人,说:“可能吧。”

……

江白格走到江插曲身后,江插曲正在一堵砖墙前射子弹,穆三日在边上鼓掌。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啊!

叫得跟见鬼似的。

江插曲、穆三日回头,看到江白格。

江插曲愣了下,本不想跟爸爸说话,可还是忍不住问:“爸,你不是走了吗?”

江白格走过去,蹲下来,抱住江插曲,说:“不走了。爸爸今天不走。”

江白格抱得太紧,触动了钢铁侠盔甲上的开关,灯乱闪,还呜呜地叫。

江插曲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他没看爸爸,抬头看天,去找那个发光的大飞碟。

飞碟啊飞碟,我错怪你了。我的愿望没打折扣,我看到爸爸了,爸爸还留下来陪我。谢谢你!

江插曲打开面罩,笑嘻嘻看着老爸。

江白格再没找到刚才江插曲那伤心的眼神,眼里全是笑。

穆三日从未见过江白格,轻声问江插曲:“你爸爸?”

江插曲点头。

对,我爸爸,从飞碟上下来的。

穆三日很是坦然,决定和江插曲交往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妈妈说过,交男朋友可以,但一定要告诉他们,否则就是耍流氓。

穆三日不想当流氓,其他小孩子的家长应该也是这样对自己孩子说的。

不过在和江插曲爸爸说话前,还是要指明一点,自己为什么喜欢江插曲,这样会比较好。

让江插曲爸爸知道她们不是玩过家家,而是认真考虑过对方的优缺点,真心交往的。

“江插曲爸爸,你看,这个就是插曲做的。”穆三日指向砖墙,骄傲地说。

比起弹琴,穆三日更喜欢江插曲搬砖建墙的本事,就像三只小猪里的第三只小猪,聪明又能干,做个砖屋,大灰狼吹炸了肺都吹不垮。

江白格视线延伸,落在那堵小墙上,砖缝整齐地像用尺子量过,以他专业的眼光也只找出一两个漏洞。

“这——这是你做的?”江白格的声音颤抖起来。

江插曲点头,很是得意,期待老爸的夸奖,就像钢琴比赛获奖一样。

然而,老爸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手指长,搬砖都是天赋!

幼儿园的晚会结束,章本硕和六六回去。

晚上,六六曾数次敲响章本硕房间的门,问他还痛吗?还流血吗?

章本硕说不痛了,偶尔流血。

六六很羞愧,说自己慌乱中只想找个地方借力,就踩到你鼻子上了。真对不起。

章本硕看看厚实的房门,庆幸以前买门没省钱,买了最贵的,又走到门口,确定房门反锁好了,才隔着门说:“不用对不起,只是——”

“只是什么?”六六问。

“只是你该减肥了。”

六六:“哼!”

本来还想跟章本硕解释一下,那一脚力量奇大无比,跟她体重没关系,纯粹是物理学的问题,什么冲量、动量、速度、质能转化,她也搞不清楚,总之,是滑得快,不是她重!

第二天,章本硕起来,准备去上班,去六六房间叫她,结果没人,其他地方找了一圈,也没人。

章本硕到了公司,才发现六六早早坐在办公室里,问她怎么来的。

六六说跑步来的。

章本硕看她头发、看她衣服,是有些汗,不过没那么多,问:“跑来的?好几公里呢!”

六六说乘出租车到公司楼下,跑上来的。

章本硕一惊:“十几层楼,你跑上来的?”

六六脸一红,你能不能别一直问下去?

不过她还是照实回答了,“坐电梯到十五楼,跑上来的。”

章本硕这才收了惊。

嗯,正常多了。

公司在十六楼,跑了一楼台阶。

今天早上没有来访者咨询,章本硕就在公司大厅呆着,听同事们闲聊。

同事和培训学员都在说昨天万代好幼儿园飞碟事件。

虽然有官方辟谣说只是正常舞台表演,并不是ufo事件,还有晚会公司的人出来解释,可是当场很多人拍下视频,那不明飞行物做得太过逼真,还有不少人相信是真的飞碟,还说自己许的愿都灵验了。

还有同事说他对门邻居张三的妈妈的妹妹的新交男朋友就是晚会公司里的内部工作人员,据他说,飞碟是假的没错,但许愿池是真的。

太多人许愿导致许愿池爆炸,他们公司老板遭受反噬,活见鬼,吓晕过去,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啊!那么惨!”吴丽很是惋惜,什么许愿,什么反噬的说法她是不信。

可晚会公司老板做了飞碟节目,别人许愿成功,他却生病住院,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不是,他在医院里躺着数钱呢。飞碟真假先不说,那飞碟许愿的视频早在网上传疯了,现场的人说,想有男朋友就有男朋友,想有女朋友就有女朋友,想见鬼就见鬼,超灵的。很多幼儿园都指明要他们公司办晚会搭建舞台。这一年的时间都排满了!”

“切!假的。”有人质疑。

“哪里假的?你说。飞碟吗?飞碟视频光网上流传的就有好几个版本,不可能作假,而且我又没说飞碟是真的。有男女朋友的也是现场的人说的,章老师、六六姐也在现场呢,你问他们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章本硕笑着摇摇头,不参与谈话。

六六脸一沉,默默站起来去厕所里做徒手深蹲,一组十个,一共十组,膝盖不能超脚尖、背挺直、不塌腰、注意呼吸,以上要诀对着镜子念十遍!

“看,章老师他们都没说是假的。”对门邻居是张三妈妈的同事得意起来。

“不,我说的是张三。都19年了,谁还叫张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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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幻境

闲聊过后,该上课的上课,该咨询的咨询,各人回各自办公室,李临敲门进章本硕办公室。

李临一大早到了公司,就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大家在外面聊飞碟的事,他也没出来过。

以往他是最喜欢凑热闹的。

“什么事?”章本硕问。

“本子,帮个忙行吗?”

“说吧。”

“上次你跟我说过外星人妄想症的案子,对吧?”

章本硕点头。

上次谈起叶南天的案子,李临说过,非理性信念是个普通现象,人们为了理解世界,常会固执地在混乱中寻找稳定结构和意义,试图用一种自己可以理解的模式去解释外部世界。

当初李临是不赞成章本硕鼓励来访者的妄想,建议姑息治疗的。

李临说:“我这有个来访者,也算是妄想症,不过有点特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可能不是妄想,是其他什么,唉,总之,我搞不定,你能不能帮帮忙?”

“可以。”章本硕说,反正早上也没咨询。

李临说那个来访者等会就过来,他先把资料拿过来。

……

章本硕看着那个来访者的资料。

姓名:贾则轩。

职业:化学工程师。

年龄:36。

婚姻状况:未婚。

性别:男。

咨询事项:妄想症,想起来停不下。

下面附带着李临第一次咨询贾则轩的记录。

李临:你好,请坐。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吗?

贾则轩:我有妄想症。

李临:具体说一下。

贾则轩:我缺什么,想什么。

以下为贾则轩的陈述。

其实我不确定该说是妄想症,还是单纯的懒。

最初我只是爱瞎想。什么都想,看到什么就想什么。

我人不聪明,但成绩还行,考上重点大学。

老师一直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可等我考上大学,我才发现都是假的。

我学化学的,化学其实挺简单,数学公式少,有机化学讲点跃迁电子就差不多到底了,接下来就是些什么经验公式,有机化合物结构的。

我学习了这么多年,一直在中上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进了大学,我想换种方式学习,更简单的,更有效的方法。

我想到了。就是有创造一个“幻境”学习。

幻境不难理解的。

我想什么就有什么,就这么简单。

比如说《有机化学》这本书,照正常流程,从头到尾学一遍该怎么办?

拿书到自习室,避开有情侣的教室,有考试被占了的教室,女生太多的教室,男生太多的教室,空空的教室,为什么空教室都不行?因为坐进空教室没多久,一定会有学生进来在黑板上写字说有活动占用教室。

最后终于找到一间人不多不少,男女对半的教室,坐下来,前面的兄弟敲键盘,后面的兄弟发短信,边上的女生推你胳膊,我说我来教室是认真学习的,请不要问我手机号码,女生说我想上厕所,借过一下。

总之,女生拿起书,挤出去,差点把我肋骨压断三根,我喘口气,翻开书准备认真学习。

然后发现书错了。

《有机化学》变成《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

边上的兄弟用惊恐的眼神看我,往边上挪了一下,我鄙视他。我们化学系的,只搞甲基、乙基、肽键等常用基团,从不搞那个,说什么基什么基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在后面加上个吧字,害得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对,就是你这种眼神。

总之,那个女生拿错了我的书!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现在应该在女厕所里。

前段时间刚发生过男生问化学老师作业的事。大家都对厕所的事比较敏感,别说去厕所里要书,就是在厕所门口喊,说同学你拿错书了,千万别撕了当纸用,上面还有我记的笔记,就这样喊喊,也会被人当成变态轰出去。

什么?你对男生问化学老师作业的事感兴趣?

哦,不感兴趣。没事,我说给你听吧。

我班有个男生叫仇西西。下课了,他找到化学老师,问她作业是什么。化学老师叫他滚出去。他说现在的老师啊——化学老师说你再不从女厕所出去,我就叫啦!仇西西才提起裤子出去。

总之,我上了大学以后,才发现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不受干扰地学习是件很困难的事。

我在宿舍里看完了《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嗯,挺好看的,虽然字里行间都是秀恩爱的碎碎念,但是狗粮吃多了是会上瘾的,我有点憧憬起爱情。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要去自习教室学习,还不如偷偷进厕所隔间读书好。

光是找教室,坐下来就要费掉不少工夫。

我还有很多社团活动要做,很多书后习题要做,很多女人要——看。

时间很宝贵。

我想到办法了。

在宿舍自习。

宿舍自习第一天。

老二失恋了,叫人来吃火锅,我说不饿,真的,我要自习。10分钟后,我喝了啤酒,吃了羊肉,陪着老二唱单身情歌,自习失败。

宿舍自习第二天。

老大交女朋友了。

女朋友来宿舍见老大,我在卫生间上厕所。老大给老二、老四介绍女朋友,说这我女朋友,你们眼睛放亮点,以后路上碰见要叫大嫂,知道吗?老二老四很狗腿地叫大嫂,说大嫂请坐,说大嫂椅子坐坏了没关系,不是你太重是椅子质量太差。

老大问大嫂要吃什么。大嫂说不用了。老大说昨天老二火锅还有半盘羊肉,要不要涮涮吃了?大嫂说不用,气饱了。老大问谁气你?我收拾他!

大嫂说你找不到的,书丢了。有个变态上自习的时候用《有机化学》换了我的书。

老二想和大嫂宿舍的体育特长生长腿妹妹联谊,老四想抄大嫂的学霸舍友的笔记,老大纯粹想向新女朋友展示自己的强健体魄和不屈意志。

三人同时问那变态是谁!找不到也要找!

大嫂说算了,读《有机化学》的是变态很正常,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多半也是。你们帮我把书找回来就好了,书名叫《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

老大呵呵笑,说我也喜欢你。

老二回忆,说这名字好熟,好像最近谁也在看。

老四说我这就出去贴寻书启示,然后敲卫生间的门,叫我开门,出去一起贴。

我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去。

怕出去被他们三个有异性没人性的舍友打。

因为我蹲坑时,手里拿的就是《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

宿舍自习第二天,通读《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蹲到腿麻,学习失败。

宿舍自习第三天。

我想通了。

只要一拿起书,我就学不下去。

于是我不拿书学习了。

“那你怎么学?”李临问。

“我想。”

“你想?”

“对,我在幻境中想,想出一本书,然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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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真实感觉

我闭上眼睛,想象出一本书,封面上写着《有机化学》,目录是——

有机化合物的定义

有机化合物的分类

有机化合物的结构

和摩羯男谈恋爱大概是这样的

同桌的他

奇葩兄妹的日常

……

糟!串到《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去了。

集中精力,我睁开眼,看到老二贱兮兮地坐在对面看手机笑,我闭上眼,继续想目录——

老二又在聊骚

不,又串了。

有机热反应

光谱技术

……

我想完了目录,再想目录下的细分小标题,然后就想不出来了。

记忆力不好,怎么想也没用。

幻境读书的想法失败了。

除非我能把整本书背下来。

我又拿着《有机化学》去教室自习,这本书是老二的,最近他忙着泡大嫂宿舍里的长腿妹妹,无心读书,估计要到考试时,他才会发现书不见了。

找到一间合适的教室,我挑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确保周围没有人看什么闲书,然后翻开《有机化学》,要把书背下来。

坚持了十分钟,我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

我背不下来。

要是能背下来,我干吗还要在幻境里读书?

幻境好归好,想什么有什么。

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不能精准重现现实。

别说精准了,就是大概重现一下,都不行。

每当我闭上眼,想看《有机化学》,想象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公式,哦,化学书里没几条公式。

每次书在幻境中出现,最清晰的就是那四个字“有机化学”,翻开来,里面的字都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学个屁啊!

我清醒过来,什么幻境学习,就是瞎想的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还是要认真上课,认真自习读书。

我要能把书完整重现在幻境里,还用读什么书?

我去上课,上物理课。老师是个博士,喜欢在课间放些mv、电影片段,也喜欢系着麦克风去厕所嘘嘘,让整个教室的人听到。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看着窗外的操场,有男生光着膀子打篮球,边上围了一圈的女生看。

可能是用多了幻境的缘故,我开了小差,坠入幻境。

幻境中我也光着膀子,一身肌肉,挂着两三个人一个旱地拔葱,云里翻,燕子三抄水,再接个大力灌篮,震得篮框咣咣响。

我落下地,傲然睥睨,地上躺了一圈的人,边上女生尖叫。

我又接球,一个后撤步退到三分线以外,哦,忘了,操场没三分线,什么线都没有,我一个后撤步,假装踩在三分线外,扬手就投,三分涮框而入,女生再尖叫。库里男!

又忘了。那时候库里还不出名。

“好,下课休息一下!”老师出去上厕所,走之前,给我放了一首mv。

这首mv我知道,老二为了撩妹,常会装纯情,经常在宿舍放这首歌,还记下歌词,唱得鬼哭狼嚎。

我深度怀疑他就是因为唱歌太难听,被前女友甩的。但是他从来不承认。

mv是kiss唱的《因为是女子》,好像讲一个摄影师爱上一个理发店工作的女人,然后两人度过美好时光,最后女人出意外,眼睛瞎了,男人假装离去,其实是捐了眼角膜给她,自己变成瞎子的事。

老二的长腿妹妹新女友推荐他看的,老二看完了,哭得稀里哗拉,又怕影响到我们打英雄联盟,玩手机,幻境做梦,咬着被角,身子一抖一抖的,震得床颤起来。

正在打英雄联盟的老四受不了床一抖一抖的,影响他的微操,本能地掏出一包卫生纸扔给老二,说不用还了。

老二抽出纸巾擦眼泪。

老大看老二居然不拿纸巾擦下面,吓了一跳,秉着宿舍老大哥,关爱室友的精神,坐起来,问老二怎么了。看个mv至于掉眼泪吗?玩感性呢?

老二说不是,说长腿妹妹高度近视,他怕自己要捐眼角膜。

老四说捐就捐了有什么关系,记着给眼睛包上绷带,出家为僧。

老二问出家为僧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给眼睛包绷带?

老四说玩英雄联盟啊。

然后老四继续玩他的盲僧。

总之,这首歌我熟。

歌曲快结束了,在kiss的动人歌声中,恢复视力的女主角偶遇瞎眼的男主角,男主角手里还有女主角的照片,掉在地上,女主角拣起来,泣不成声。

伴着老师在厕所里的水流声,大教室内响起女生的抽泣声。

有情侣坐在一起的,女生眼圈泛红,低下头,边上的男生默默掏出纸巾递过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还送上一杯泡枸杞的温水,搂着她轻声安慰,说一会儿跟我去洗个热水澡就好啦。女生另外一边一个男生怒视那个男生,“你碰我女朋友干嘛!”

我听不到周围的吵闹声,又坠入幻境。

幻境中,我化身成刚才那个男主角,和女主一起骑车,一起拍照洗照片,一起在秋天落叶的街道上偶遇。我是摄影师,给她拍照,她是洗头工,给我洗头。

当然,做到女主角失明那段,我就掐掉了,退出幻境。

心里还残存着美好恋爱的感觉,就像偷吃了蜜,抿着嘴不让大人发现的孩子一样,甜在里面,只有自己知道。

幻境当然不是真实的,但那感觉却是真实的。

我恍恍惚惚地上完课,回到宿舍,躺下。

老二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恋爱了。

老二来了精神,问谁?哪个眼瞎的看上你了?

我说她是眼瞎了。

老二一时无语。

我心里绞痛起来,她失明了,我抛弃了她。

恋爱的感觉是真实的,那失恋也是真实的。

我花了很久才走出这段感情。

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习惯幻境的存在了。

路过篮球场被球打了,捡球的人也不说声对不起,拿了球就跑回去,我冲着他的背影微笑,挥手说没关系啊!

那人停下来,扭头看我,嘟哝了句神经病啊,又回去打球。

我很气。我提前原谅了你,你都不肯说声对不起?

我在幻境中创造了那个拣球的同学,一遍又一遍地扇他耳光,叫他说对不起,他起初怒视我,问我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我叫兄弟搞死你。

我冷笑,掐住他的脖子,说应用化学系4班的,贾则轩,等你来找我!

他也冷笑,说你等着。

我没等着,退出幻境,又跑去篮球场,找到他,问他同学同学你哪个班的?

他看我,他的眼神说明他已经完全忘记我了,下意识地回答说是物理系,2班的。

我说谢谢,又跑到老师办公室,借了物理系2班的花名册,一个个名字抄下来,然后跑回宿舍,躺下,进入幻境。

他早早的在幻境里等着,还带了物理系2班的一大群同学,陈子涵,韦红霞,毛不不……

他们围住我,在狂笑,说小子,你还狂不狂?化学是建立在物理的基础上,没有我们物理,哪来的你们化学?

幻境边上有细碎的声音说:反正迟早都要转计算机的。

我没听到,只是一巴掌一巴掌扇过去,把物理系2班的每个学生扇得哭爹喊娘。

他怒了,看着同学一个个被扇趴在地,长啸道:“这里到底谁说了算!你一个人能打几十人,到底讲不讲物理规则!”

我揪住他,一把摔地上,对着他的脸喷口水:“我说了算!怎么了?这里是我的幻境,我想打几万人、几亿人都行!你有意见吗?”

他低下头,食指对食指碰着玩,心虚地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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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英语

我的幻境无所不能。

能教训人,能恋爱,能分手,能学习。

过程是虚幻的,但感觉是真实的。

而且我发现,只要想的越真实,细节越丰富,感觉也越真。

我们学校期末都要考太极拳。

别问为什么,可能校长喜欢太极拳。

问题是他喜欢就喜欢好了,为什么要考太极拳?考不过,还不给发毕业证,有道理吗?我们还喜欢野球拳呢。什么?你不知道?搜一下就行了。

不管怎样,太极拳还是要练的。

每周一下午,一个体育老师站在花坛的矮墙上,玉猪临风,膀大腰圆,花坛下几百个学生列队分班站好。

从左到右,物理、化学、数学、管理、外语……

体育老师说太极奥义在圆,你看我左手搓圆,右手搓圆,腰也圆,背也圆,裆也圆,腿也圆,身上无处不圆。

还有一句太极拳歌,唱与诸位听:

我有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下去,左一半,右一半,分你一半,分我一半……

台下几百学生默念切你个大西瓜,揽雀尾、单鞭、搬烂锤,我闭目养神,心神一半坠入幻境,一半听着外界动静,沉膝降胯,做弓步,重心右移,指尖上斜,掌心微扣,指尖附贴左臂曲池穴,并指如刀,向上猛戳!

我悟了!

这几个月来,天天混用幻境,终于让我迈入了更高境界,半幻半实。

啊!

一声惨嘶响起,破掉数百人的大西瓜诀,老二捂着屁股窜到花坛上,体育老师眸子一亮,奇材!练武奇材!

老二怒吼:“哪个混蛋使的千年杀!”

我不会承认的。

误伤老二是个意外,不过也证实了一点,幻境还能用来学武。

接下来我再没上过太极拳的课。

其他学生天天出去练拳,我一人躺在宿舍在幻境里练拳,一招一式用心想完,大腿都发热,全身出汗,还要徐徐呼气,收功才行。

之后,我太极拳考试挂了。

老二倒是那天被千年杀,展现出意料之外的弹跳力,被体育老师招去田径班练跳高了,天天和一个棍子玩,在空中做臀桥摔垫子上,把自己摔出各种姿势和角度,有时运气不好,还要被棍子千年杀。

但是我没灰心。

我的幻境练法没错。只是还不够熟练而已。

别人打一遍拳的功夫,我能在幻境中打几十遍。

接下来,只要我把幻境的层次堆高,瞬息百遍、千遍,一定可以练至大成,拳破虚空。

量变引起质变,幻境要想出实效,也要下苦工啊。

于是我一天天躺床上用力地想,连门也不出了。

我在幻境中背英语,努力想出一个个英语单词,然后再想出各种各样的国际友人,当然都是女人,和我对话。

我说blablabla,她们咯咯地笑,说canyouspeakchinese?

我当然不会说chinese,我把你们叫出来,就是练口语的,你还叫我说chinese?

我说no,englishonly。

她们很无奈,只好用英语跟我交流。

时间很长,偶尔我会把幻境里的空调关掉,让房间热起来。

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专心练英语。

效果很快就有了。

老大反应我最近说梦话都在说英语。

老四还录下来给我听。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短语,但是听得出来,很有节奏感和感情。

什么eon,baby之类的。

老大、老四用敬仰的眼神看我,老大拍拍我的肩,说:“英语虽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很得意。

不伤身体,一点都不伤。

要伤,也是伤幻境里的那个我。

幻境的练习充满着生物学的乐趣和语言学的节奏交流。

可一个人想,想象力终究会枯竭的。

一个星期过后,连老二都反应我说的梦话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句,没什么新意后,我意识到了问题。

幻境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如果缺乏和外界的交流,终究会陷入死寂,成为一个死世界。

为了增加幻境的活力,我需要从现实世界汲取更多的养分和素材。

于是我不躺床上了,跑到图书馆,把我所有能看的外文书籍都看了一遍。

当然,也只是看而已。

看不懂归看不懂,我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只要有点印象就行,在幻境中我会重现出来。

我看书,看累了,就进幻境。

我听录音,听累了,也进幻境,给那些国际友人纠正口音。

我满脑子都是英语,睁眼闭眼,无论走到哪里,都避不开。

老大特意约我出来,用关切的眼神问我最近还好吗?

我说很好。

老大说你是不是看上外语系的同学了?都在学英文,本专业的书都不读了?我们学校虽然有双专业,但我们才大一,不用这么急。

我说不是,我就想学好英语。

老大长叹一声,起身走了。

老二又过来,劝我,说老三啊,说实话,那几句话足够用了,快到期末了,专业的书也要读啊,我们都等着抄你答案呢。

我说不,专业考试可以放一放,等我学好英语,什么考试都能通过了。

然后期末英语考试,我半个小时就考好了,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考场的同学惊呼,学霸!什么速度!我才刚做完听力!

呸!听力录音都放完了,你还刚做完听力!

这不是还在转笔,决定选a、还是选c嘛。

我不屑地笑笑,迎着冷风,漫步在校园里。

幻境大成。

从此以后,天下没有我考不过的试,读不了的书。

什么语法、单词、阅读理解、作文……

都不需要,凭借幻境中那数百国际友人日夜语音轰炸,还有我在图书馆里看过的那些书和听过的录音,英语早就成了我的母语,走到路上踩到一条狗屎,我的第一句话都是shit!

shit!真踩到狗屎了!

我擦擦鞋,继续前行。

老二气喘吁吁跑过来,叫住我:“老三,快、快回去……”

我负手而立,仰头看叶子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曲奥玄妙的弧线,天地至理就在其中,我沉醉、我徜徉,幻境小世界有成,我就有了一个随时可以对照现实世界法则的镜子。

现在我一动一静之间,自有法度,莫不契合天地法则,玄之又玄。

连老二也被我的气度震慑,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老二?”我淡淡笑道。

“老师、老师说你卷子没写名字,要你赶快回去签名,要不就照零分处理。”

“shit!”

第七百二十一章 自习教室和女人

“想了一个老婆,出来?”章本硕问。

“对。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回到家,进了门,开了灯,口有点渴,就去厨房喝水。”贾则轩说。

章本硕点头。

“进了厨房发现水壶里没有水,我就接了水,烧水喝。等水烧开了,沸水声咕噜噜地吵得我心烦。我把水倒出来到碗里,趁碗还没烫,掐着碗边端到餐桌上,然后坐下来,等水凉。”

“爸妈叫我们喝热水,喝热水,我最讨厌喝热水了。水越凉越好。可是我又很渴,只想快点喝水。这时我就想,要有个老婆该多好啊。她每天早上起床,给我准备早餐的时候,顺便给我烧壶热水,倒出来,凉了放到桌上,我起来直接咕咚咕咚灌下去就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结婚,想有个老婆。”

“然后水凉了,我端起碗要喝,碗太大,我一只手去端,手一滑,碗翻了,水流了一桌,滴哒滴哒地往下砸。我叉开腿,拿了一叠纸巾去擦,一边擦,一边想,要是有老婆的话,现在老婆一定会骂我手残,连个碗都端不好。”

贾则轩一边说,一边半仰起头,微笑着。

章本硕体会到李临的心情,作为咨询师,妄想症是一种常见的案例,可妄想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以假乱真的,贾则轩还是头一个。

“然后呢?你就想了一个老婆出来?”章本硕问。

“不。没呢。我吃够了幻境的苦头,在学校里那么认真地学习,最后却什么都没学到,出来工作也受了不少挫折。幻境是幻境,在里面再厉害,也没什么用。我怎么会再用幻境呢?有那工夫直接去谈个女朋友不更方便?”

“就像在幻境里看书,还要一页页去想,去编,去造,我干嘛不直接去翻书?多此一举。”

“总之,我想结婚了。就去找朋友,求介绍。身边的同龄人一旦谈了恋爱,或者结婚后,就对牵线的事特别感兴趣。我没具体研究过,不过至少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我跟朋友约好在废料间见面,就是我们公司放废料废液的地方。朋友问我把他叫到这么阴暗隐秘的地方,是想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聊老总和车间主任的八卦。我说都不是。只是想跟你聊一下婚姻。当然那个什么老总和车间主任的八卦等这次谈话结束,请务必告诉我。”

“朋友叹口气,拍拍边上的废液桶,废液桶咣唧咣唧响,眼神落寞——”

章本硕也跟着叹口气,虽然只听到一半,不过他有点明白贾则轩的妄想症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了,“眼神落寞”都描绘出来,贾则轩对细节的执着,和各人感觉的把控,让他的妄想格外真实,这种真实不旦影响他自己,连外人也会被影响到。

如果是拍成电影,观众都会以为是真事改编的那种。

“朋友说你都看出来了?我说看出什么了?朋友说别装了,我和一行要离婚了。”

“什么?你和一行那么好,为什么要离婚?朋友和一行是相亲认识的,我跟一行也有一面之缘,就是以前有人给我做过介绍的,公司老总的一个富商朋友的女儿。不过我抢在一行拒绝我之前,先拒绝了她,保留了颜面。而我朋友人长得有点小帅,白白净净的,被一行看上,刚开始,朋友还有点犹豫,因为听说一行的风评不是很好。不过自从一行开着宝马来看他姐姐的孩子后,他就决定了,如今像一行这么有爱心,喜欢小孩子的女人可不多见了。我要娶她。”

“我质问朋友,说你朋友圈里晒的豪车,私人岛屿旅游,手表,别墅都是假的吗?这么有爱心,喜欢小孩子的女人你都要离婚?你撒过的那些狗粮,秀过的那些恩爱让我夜夜捶床,难以入睡,你现在跟我说你想离婚?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朋友痛苦地摇头,一遍又一遍地捶废液桶,拍出非洲鼓的节奏,我差点想跳舞。他说她是很有爱心,结婚后,宝马给我开,她爸给她买了辆保时捷,停车时,会有乞丐挂着收款二维码敲车窗,她都会扫码付款,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着朋友的手,想提醒他废液桶里装的都是碱液,小心砸破了。朋友说可是她手机里有一个人的号码!”

“我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曾经恩爱幸福的朋友,心里满是同情。秀恩爱就算了,还被绿了?”

“短信?微信?还是什么图片?明明不关我的事,明明我叫朋友来是让他给我介绍个适婚女人的,这时却紧张兴奋起来。”

“朋友说都没有,就一个人的号码。”

“我说就号码?一个号码能说明什么?”

“朋友流着泪吼,你不知道那个号码是谁的!”

“谁的?”

“老总的!”

“哪个老总?”

“就我们公司老总!”

“一行爸爸跟老总是朋友,有号码很正常啊。”

“那你是不知道一行给老总号码存的名字!”

“什么名字?”

“干一行爱一行。”

……

“我震惊、沉默、最后无话好说。朋友的泪水流下,他的脸像急雨打湿的墙皮,一片片剥落下来,露出里面各种蠢蠢欲动的情感,惊愕、后悔、愤怒……我劝他,说是不是误会了,可能是一行敬业,仰慕老总为人,把‘干一行爱一行’当座右铭激励自己呢?”

“朋友一拳捶下,砸破废液桶,泪水迸出,脸皮下包裹的情感呛然而出,吼:那车间主任呢!车间主任的号码又怎么解释!”

“我看着他浸在碱液里的拳头,又看看他哭红的双眼和烧红的脸颊,确定了朋友的心伤大过手伤,问他:车间主任?”

“朋友嗑嗑绊绊地说,车间主任的号、号码,她存的是——爱一行干一行。呜呜呜。”

“朋友的酸泪几乎要把整个废液桶的碱液中和。我带他去处理烧伤的手,朋友看着发白的手指,问把人塞进碱液桶里,会不会整个溶解掉,我说我是学化学的,想转计算机没成功,以我的专业告诉你,不可能,别瞎想了。”

“朋友开着他的宝马回他的别墅去了,我在废液室里,看着他的车远去,这时才想到朋友一开始要跟我说的老总和车间主任的八卦是什么。”

“婚姻啊、老婆啊、绿帽啊、两顶绿帽啊!我感叹了很久。心思突然穿越时空,回到了好几年前,刚进大学找自习教室的时候。”

“我想好好学习,好好学习需要安静,安静的自习教室不好找。找到了,也该睡觉了。还不如去幻境读书,想读就读。躺着读,趴着读,睡着了也能读。”

“我想娶个好老婆,好老婆首先要是个好女人,不出轨不给我戴绿帽还要爱我,最好还要漂亮一点。好女人不好找,找到了,我也快死了。”

“还不如——去幻境里想个老婆出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吵架

“所以你怎么想的?”章本硕是真的很好奇。

一般的妄想症患者往往无法分清现实与妄想的区别,可贾则轩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早起创立幻境就是为了方便念书学习,他的妄想更细致、更具体、更像个可执行的工作计划。

区别就是只在头脑里发生。

贾则轩腼腆笑一下,说:“她叫罗心怡,以前是我初中同学,坐我前面。”

得,这就开始了。

“她成绩很好,人也漂亮,夏天的时候,都会穿一条短裤来学校,初中毕业后,我们就没再见面。直到我工作后,偶然在一家商场碰见,当时她正在一家高跟鞋店试鞋,看见我很惊讶。”

“她认出你了?”章本硕问。

“不,她先是看到我手里的高跟鞋,然后才看到我的脸,问我以前是不是在镇一中读过书,怎么这么像她的一个同学。我很开心,说我是贾则轩啊。我俩就这么认识了。”

“我俩结了婚,我回家,一开门,她蹦出来,只穿着围裙,抱住我,说你回来啦?我也抱住她,说嗯。她说饭做好了,你最喜欢的土豆盖浇饭。过来吃吧。”

“我闻到土豆的香味,空气中还有股糊味,我抽了抽鼻子,她不好意思说烧糊了一点点。”

“我坐下来吃饭,糊是糊了点,可味道还是不错的。我一抬头,她就托着下巴看我吃饭,眼睛眨呀眨,我的心头像被粗石擦了一下,呛出火星,不知蹦到哪处,点着什么东西,心里也是一股糊味,糊得一塌糊涂。婚姻啊,幸福啊!结婚的感觉就是这样啊。”

“沉寂多年没有使用的幻境给了我莫大的惊喜,经过岁月洗礼的幻境更加懂我的心意,随我的意思创造出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她有这样那样的小缺点,鼻子上有些不大不小的斑,牙齿也有点不整齐,土豆盖浇饭除了糊外,做的有点咸,可这些都没关系。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幸福感像细碎的小雨,蚊虫般细细鸣叫,叮咬在我身上,咬人不出声,却口口见血,我的幸福感随着血流出,淌成河。心怡,你也吃啊。我指指她身前的饭。她却摇摇头,又站起来,跑到厨房去,给我倒了杯水,递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那杯水,她说喝吧,知道你喜欢喝凉水,放冰箱里凉过了。我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

“凉水入肚,像根冰棍一截截伸入,探出肚内五脏的形状,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太好了,太完美了。只有幻境中才有这样的老婆。”

“从此以后,我下班也不出去玩了,急着回家,家里有可口的饭菜,有可爱贴心的老婆,我还去外面玩什么?朋友约我好几次,我都没出去。朋友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我说不是。心里暗爽,我结婚了。当然我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去。”

贾则轩说着和罗心怡幸福的新婚生活,点滴琐事,章本硕一边听,一边看贾则轩的本章说。没有发现有罗心怡的本章说。

章本硕有点小失望,还以为贾则轩的幻境妄想能够打破现实屏障,创造出罗心怡的本章说,果然没有啊。

幻想毕竟是幻想。

章本硕问:“既然那么幸福,你为什么要过来咨询呢?”

他翻开贾则轩的咨询记录,上面写着过来咨询的事项是:我缺什么,想什么。

贾则轩叹气,说:“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日子一天天变化,我和心怡慢慢有了矛盾。”

“矛盾?”章本硕问,一边看贾则轩的眼,确定他不是开玩笑。

“是的。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结婚前,我一直搞不懂的是那些离婚的人,像我身边的朋友、同事、亲戚,明明结婚时那么相爱,我去过他们的婚礼,看过他们的婚纱照,也见证过他们腻歪的爱情,可几年,甚至几个月后,他们就变了。像仇人一样,互相指责。他说她不顾家,贪玩,只知道花钱,她说他没出息,没事业心,不爱自己。”

“他们爱过、吵过,之后剩下的只有冷淡。让我不理解的是,爱情解决不了这些事吗?”

“真解决不了。我和心怡也是这样。结婚一个月后,一些小事发生,我刚开始还能忍受,可到后面就有点忍不了了。”

“什么事?”章本硕问。

“我跟她一起看电视,她喜欢看韩剧,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她拿着包薯片,躺在我身上,笑得发抖。我看着她的手指和薯片,笑着搂她,说别在沙发上吃薯片好吗?会弄脏沙发的。”

“她不笑了,看看我,那眼神很陌生,她把薯片放到一边,坐开来,不和我挨着,虽然还在看电视,可再没笑过。”

“我很愧疚,想道歉,弄脏沙发又算什么呢?平时也都是她在家里打扫的。我正要说话,她开始抖脚,抖啊抖,脚趾头像剪刀的两片刃擦在一起,分分合合,好像三国里的天下大势。我耳朵里都听到金属般的擦擦响声,我说:你能别抖脚吗?”

“她又看了我一眼,把脚放下来,脸上最后一丝笑意都没了。明明是最熟悉的脸,上面却浮现出我最陌生的表情,是疏离?是淡漠?还是伤心?”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沙发上吃薯片,抖脚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自己太敏感了。为这些小事吵架才是最愚蠢的事。我想起那个开宝马住别墅的朋友,就是头顶两个绿帽,走到大草原上,成片成片的青草都会被风吹弯了腰称他为草原绿帽之王,可他不还是过得那么开心潇洒吗?”

“我突然领悟到了婚姻的真谛,就是忍耐和宽容。人无完人,不能总把目光放到对方的缺点上。”

“心怡站起来,去卫生间了。我呆呆地看了会儿电视,才发现自己突然间成熟起来。”

“大人们常说,孩子还小,结婚,生了娃,就长大了,知道责任,知道担当了。我现在才明白,婚姻不会让人成熟,但解决婚姻中的问题能让人成熟。”

“我长大了。我要跟心怡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乱发脾气。是我不对。”

“我走到卫生间外,正要开口,噗——她——”

贾则轩说到这里,捂住脸,低下头,不忍回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贾则轩迟迟不说,章本硕翻他本章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小声地提醒:“漏气了?”

贾则轩摇头,放下手,眼角隐有泪光,说:“她放屁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幻想破裂

章本硕往后倒,靠在椅背上,贾则轩的幻境似是向外扩展,让章本硕都闻到了臭气。

“是人就会放屁,很正常啊。”章本硕说。

贾则轩的眼泪掉下来,慢慢地摇头,“章老师,你不懂的。你还没结婚,你不懂的。”

“怎么说?”章本硕问。

“婚前她是你幻想的对象,你和她在街上碰面,她说老同学,好久不见啊。她在笑,你看她笑。她走远,你看她的背影,发现她还穿着短裤,只是腿更长了。你晚上回家,躺下来,一闭眼,眼前就是她的笑。”

“她把你青春期所有狂放不羁的想象都具体化,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厮守终生的人。然后你们在一起了,刚开始你还新鲜,好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在你家借宿一晚,你就是听到她洗碗的水声都会激动。激动过后,就是平淡。你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笑、她穿短裤,她背对着你在厨房切菜,你偶尔还会激动,大部分时间都平淡。可这终归还是幸福的,她身边还有那个女神的光环,罩着她。虽然时间不长,但只一下,让你看到,也够回味好久。”

“你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可接下来,才是恶梦的开始。”

“吃完饭,她会剔牙,张大嘴巴让你看到喉咙的那种,以前你看她的嘴,晚上会做梦,现在你看她的嘴,晚上会做恶梦。”

“看电视她会抖脚,有时还会抠脚丫子,抠就算了,有时还会撕点脚皮下来,放到鼻子下闻一闻。”

“放屁就更别提了,是人就会放屁我能理解。女神的屁都是香的,那只是青春期男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她至少装一下啊,不要那么坦荡荡地放出来,不要让我听到声音,我还可以屏住呼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她却肆无忌惮地放,连抬一下屁股都懒得做,噗嗤嗤地响。”

“我对她的幻想全被她毁了!原来一切美好爱情的基础都没了。章老师,我知道,爱情过渡成了亲情,是吧?可是、可是、这才一个月啊!”

“当初的她那么美丽,一个眼神,一句话,一根头发丝都能让我心动,现在呢?我看到她瘫在沙发上,头发不梳,脸也不洗,一点给人幻想的空间都没有!这还让我怎么过下去!”

章本硕点头,似有所悟,为什么他突然理解起贾则轩,好像六六最近也有这样的趋势?

“她放屁了,你怎么道歉呢?”章本硕问。

“还道歉?我站得远远的,问她为什么放屁!她说上厕所啊!我说那你也要关门啊!她说家里没人啊!我说我不是人啊!她说你算什么人!”

“这次争吵以她甩上卫生间的门告终。那天晚上,我俩分房睡。”

“那次以后,我俩经常吵架,以前也有吵,但从来没这样吵得毫无理由和频繁过。我说她要注意形象,她说整天在家烧饭做家务,怎么注意形象?她说我不锻炼不干家务连喝水都要冰好端到面前才喝,钱赚得不多,要求还真不少。我说那,别提钱啊!提钱伤感情啊。她说就提就提,提钱怎么了,我嫁给你有要彩礼吗?有要你买房买车吗?有要你把工资上交吗?做菜烧饭不要钱啊!水费电费不是钱啊!物业管理不要钱啊!你说这钱都谁出的?”

“我疑惑了。幻境什么时候还有交水电费的功能?不管了。心怡打破了吵架的底线,我带上手机,走到门口,她在后面大叫:你走啊,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我开门,甩门,嘭的一声响,墙都震起来。关门的一刹那,我看到她在流泪。”

“感情破裂了,我和她也没有一行那么多的钱来维系婚姻。接下来,可能就要离婚了。”

“我第一次去酒吧买醉。服务生上来凑着我耳朵说,先生,点什么?我听着酒吧里的音乐,摇起头,还没喝酒就先醉了,我打个不响的响指,说你们这里最贵的酒多少钱?服务生说lv的moetchandon,后面一串法文,或者是俄文或者随便什么文,我听不清,我问lv不是卖包的吗?服务生说先生你真有品味,lv也开酒庄。这酒一瓶三万块,您要几瓶?我说第二贵的酒多少钱?服务生说2万8,我说哦,知道了,来两瓶啤酒。”

“我花了300块喝了两瓶啤酒,越喝越难受。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夫妻之间经常冷战。”

“他们吵架归吵架,可正常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分房睡觉,就是不跟对方说话。因为这样省钱。”

“一吵架就出来买醉,还要睡外面酒店,下馆子,叫外卖,太贵了。”

“我准备回家。”

“这时我边上坐下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鼻尖。我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个美女,我就算喝的有点醉了,也能闻出她身上的香味。女人对服务生说,来一瓶moetchandon。我又低头喝酒。把这150一瓶又贵又难喝的啤酒喝完,就回家睡觉了。这时心怡应该已经睡了。”

“我刚喝完,把杯子放下,一只手伸过来,给我倒了一瓶酒,酒上标签一串串的,我只认得其中的moet,我吓了一跳,忙捂住杯子,酒倒到我手上,我下意识地想去舔,像舔酸奶盖一样,这好几百块呢!边上有人咯咯笑起来。我看过去,是那个女人。”

“她说没关系,我请你。”

“我呆了。我长的不丑,也不帅,家世普普通通,人生除了高考走运,发挥超常,考上了一点重点大学,之后的人生再没任何的运气可言。平淡的堪比烧了又烧的白开水。”

“从来没有女人主动搭讪过我,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而我当然也不善于应付搭讪。我擅长的只有在女人拒绝我之前先拒绝她们,保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安慰自己是自己觉得不合适,而不是她们看不上我。”

“我结结巴巴,点头说没关系,又改口说谢谢。说完谢谢就喝酒,lv的酒也一如既往的不好喝,又贵,可是我喝的心神动荡,食道里像是点燃了一把钞票雨,全是美金在燃烧。”

“那女人挨过来,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是干化学的。”

“那女人吃吃的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真巧。她上学的时候,每次化学考试不及格,她也总想干化学。”

“我看着她笑,她的妆化得极美,衣服也穿得很得体,符合一个男人对美女的终极想象。”

“她问我有没有空跟她喝一杯,去包厢。她指指上面黑暗的角落。”

“我毅然站起来,喝完杯子里的lv酒,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冲出去,跑出酒吧,快到服务生以为有人要逃单。”

“我决定要出轨了。感情破裂,男人出去找情人,也很正常,是吧?”

章本硕说听不懂。

贾则轩解释:“心怡说我没钱,伤了我的自尊,我就在外面包养女人,宁可在小三身上花钱,也绝不花她身上!”

章本硕说:“不是,这个我懂。我问的是你既然要包小三,为什么又冲出酒吧?不跟那个女人聊聊吗?”

贾则轩说:“我疯啦!那女人明显是个酒托,我干嘛要在她身上花冤枉钱?”

章本硕问:“那你去哪找小三?”

贾则轩说:“我想了个小三出来。”

第七百二十四章 和好

“小三是个大学生,也在那家酒吧工作,说是小三,其实更像是普通朋友。”

“她陪我吃饭、逛街、聊天。都是我说她听。结婚后我才发现,家里虽然多了一个人,可是能说说心里话的机会却不多。”

“说来说去,夫妻之间的对话终归会回到一个点上。两人太过熟悉,以致于刚说句:今天我——就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和她说话就不同了。每句话她都认真地听,经常会做出反应。我说老婆在家里邋里邋遢,她说很多女生都这样啊,外面精致,回家里就想放松一下,她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这样啊。我说是吗?可是也不能太过份啊!我又说老婆的事,她有时候附和,有时候反对,但不管怎样,她很会说话,我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我陪她逛街,她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条项链。我问她喜欢吗?她说喜欢,你给我买吧。我进去,刷了卡,很贵,但我舍得。钱花在她身上很舒服。我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意。”

“她叫我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我站在她背后,给她戴上,她转过身来,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她说要是戴在你老婆身上呢?我说提她干什么?她不说话了,看着我笑,又拉着我的手出去逛街。”

“那天我花了很多钱,项链、脱毛膏、高跟鞋……她每买一样东西就问好看吗?你老婆有买过吗?我说没有,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好?”

“我跟她去了酒店,她陪我吃饭,我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被人扶回房间,第二天醒来,头很疼,我买给她的礼物全都堆在房间里,桌子上有张纸,纸上写着:这些礼物都是给你老婆的,你还爱她,听我的,回家吧。”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隐约回想起昨天喝醉时说过的话。我抱着她,说我喜欢你,知道吗?她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喝了。我说你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她说不是酒吧里吗?你跑出去,撞到我,后面保安在追,你明明很急的样子,却停下来,问我有没有事。那时我就有点喜欢你了。我说不,不是,我初中就喜欢你了。”

“她不说话了,只抱住我的头,摸我头发,像搓一只狗头。我说夏天到了,你都会穿一条蓝色的短裤来学校,每次跨过椅子,坐在我前面时,我的心跳都快停止,眼睛明明盯着书本,眼角都快裂开,想多看一点。”

“我没和你说过话,你也很少跟我说话。只有一次,化学考试完了,你突然走过来问我一道题目,我把答案说了,你笑笑,冲着远处的朋友喊,说则轩的答案跟我一样,你们肯定错了。我看你笑,眼睛像月亮,皱起的鼻子像小河上的涟漪,我的眼睛都快熔化,滴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听你说话。你要走,我舍不得你走,问了个傻问题:你为什么找我对答案?”

“你回头,笑着说你化学好啊。”

“从那以后,我拼命地学化学,每次考试都拿一百,可你再没找我对过答案。也很少跟我说话。我期待的只有每天早上你来教室时,跨过椅子的那一瞬。”

“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要说我自己,就连只跟我呆过几天的小三都看出来了。我还爱着心怡。就算是找了小三,说的也是她,想的也是她。”

“我拿起项链,冲出酒店,酒店的保安以为进了贼,在后面追,这都没追上我。”

“我回到家,叫心怡,心怡。心怡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衣服、头发一如既往地邋遢,像刚跟十八个大汉玩完职业摔角似的。要是以前的我,一定会皱皱眉头,但我现在不会了。”

“心怡系上衣服的扣子,理理头发,问我怎么了。我不说话,一把抱住她,嗅她身上的味道,她挣扎了下,就任由我抱着,像个精致的娃娃,失去动力,静静站着。过了好久,我终于说话了。”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找了小三,但从头到尾,除了聊天吃饭买礼物,我什么也没做过。可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心怡。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深爱心怡的那份心意。”

“心怡看看我,把头埋到我怀里,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俩就这样互相对不起,直到心怡推着我出家门,说你先出去。我照她的话说了,过了几分钟,她叫我蒙上眼睛进来,我蒙着眼进去,门口刮过一阵风,她等了会儿,关上门,然后说好了。我睁开眼,心怡站在我面前,穿着一条短裤。说你喜欢我这样穿对不对?”

“我笑了,掏出项链给她带上。”

“我俩和好了。感情比以前更好。”

“我本以为经历这次吵架后,我俩的感情更加稳固,就跟童话里的结局一样,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并没有。命运还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实验室说废液桶不够用了,又进了一批新的超大号废液桶,装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我指挥工人帮忙搬到废液室去。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是酒店打来的,问贾先生,上次你留在房间里的高跟鞋、脱毛膏还没拿走,您什么时候过来拿?或者我们给您寄过去。我说自己去拿。”

“我拿了礼物,回家,准备给心怡一个惊喜。吵架后,心怡还有撕脚皮的习惯,可人也精神许多,爱打扮了,她穿上这些一定很漂亮。”

“对不起,就算在幻境中,我还是会幻想的。我的心滚烫起来,耳里听到一首挠心的曲调,好像野猫爬墙夜叫。啊呜啊呜的。尾音拖得极长。”

“我的动作越发轻柔,力求给足心怡惊喜。我轻轻地开了门,轻轻地进去,听到心怡轻轻的声音,她在房间里。我没穿拖鞋,用脚拇指踮着走,到了房门口,门没锁,留着一条缝,我看到心怡的腿,还有一条长毛的腿。”

“我暗自庆幸听了小三的话,买了脱毛膏。小三说女人也是有腿毛,虽然没男人的长,但是她们都要刮掉。正好,脱毛膏给心怡用。”

“只是——为什么心怡的腿一条长毛,一条不长?”

“我推了一下门,门缝变大,我看到。”

第七百二十五章 石八个

“我的脑子一下炸开,像刚撞过一口铜钟,嗡嗡响。”

“心怡和那男人也看到我了,她们慌张地拉被子,要盖住自己。”

“我很生气,手里的高跟鞋、脱毛膏掉下去,指着心怡的鼻子大骂:平时叫你不,你打死都不看。他是谁?为什么跟他!”

“心怡捂住被子,站起来,叫我先冷静一下,她可以解释。我说不用解释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心怡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怒了,指着心怡和那个男人说,你们俩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你还有脸说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心怡呆了一下,就算她聪明绝顶,也很难理解幻境之外的世界。她继续哭着说,男人叫石八个,是个职业摔角选手,职业摔角有地面技,要在有弹性的木板或者垫子上练习,家里没有练习的条件,只好到床上来。”

“那书呢!看书是怎么回事!我吼。”

“那个叫石八个的大汉站起来,说我可以解释。我指着他说解释归解释,你先把裤子穿起来好不好?石八个穿好裤子,拿着书,给我看封面。”

“书是《职业摔角手十八式禁招图解》,他给我翻开,里面一张张彩图,两个大汉缠在一起,果然是职业摔角。”

“石八个说职业摔角运动十分危险,所以在学习前,了解必要的理论常识是很关键的。至于脱光衣服,只是为了更好地模拟赛场上出汗的状况,方便讲解。”

“我恍然大悟,踮起脚,拍拍石八个的肩,说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跟我老婆有一腿。”

“石八个笑笑,说对啊,这次是真的看书,你突然回家那次倒没在看书。”

“我愣了下,突然回家那次?石八个说是啊,心怡叫你蒙上眼,我偷偷溜出去那次。”

“哦!难怪!难怪那次门口刮风刮得有点邪乎,原来是你啊。你这就要走吗?难得上门来教心怡摔角,吃顿便饭再走吧。对对对,你等着。”

“我去厨房拿了把菜刀,跑过来要砍石八个。”

“妈的!我幻境里的想象小人,给我戴绿帽就算了,还敢骗我?当我白痴吗!”

“心怡尖叫,你们不要再打啦!”

“我和石八个差点跳起舞来,还好我俩同时意识到跳舞是跳不死人的。我又举起菜刀砍,石八个一弯腰把我拱翻,一个绞技,把我压住,夺了菜刀,扔到一边,劝我冷静。我冷静个鬼。我咬他,他叫,但是就不松手。说他是职业摔角手,我打不过他的。我呸!这里是幻境!老子的地盘!就是超级赛亚人进来了,也得被我打趴下!”

“我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变大变大,或者神兵,或者系统,或者重生回到三个月前,苦修三月,达到炼气初期,应该就能打败石八个。”

“当然,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变大,变得像个巨人那么大,不过,你要问我巨人有多大,那就难说了。我不想把房子挤破。”

“换种方式吧。为了最真实的感觉,我喊暂停。暂停了幻境。心怡还在雨中哭泣,头发湿了挂在脸上。咦?为什么屋里下起雨来?一定是刚才差点想跳舞的缘故。石八个还保持着锁男的姿态。”

“我退出幻境,火急火燎地打电话问朋友,哪里有职业摔角手的培训班。朋友说有。我很高兴,问在哪?朋友说在美国。我说呸,近一点的。朋友说没有。我问那摔跤的有没有?朋友说没有。我问你特么住别墅开宝马这点门路都没有?反正跟摔跤打架相关的培训班,一个就行!离家近,学费便宜点!”

章本硕已经快听糊涂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低估了李临咨询贾则轩时的难度。

贾则轩频繁地进入退出幻境,对他来说,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现实,分得清清楚楚。

可对章本硕来说,以他的脑力都快有点跟不上了。

“然后你去学摔跤了?”章本硕提问,顺带争取些时间理清思路。

嗯,为了尽可能真实地模拟现实摔角的感觉,贾则轩现在是退出幻境,去学习摔跤技术了。

“不。我报了一个班,精英跆拳道暑期班,就在体育馆的游泳培训班边上,练完后,顺便去洗个澡挺方便的。暑期班建设路小学的学生有优惠,我给了一个戴眼睛的小学生一百块钱,还给他抽了个98k的枪皮肤和冒蓝光的加特林。叫他在教练面前叫我爸。我就享受了父子优惠套餐,便宜了两百块钱,还有两小时的停车场免费券。”

“总之,我跟着一群小孩子学了一个月的跆拳道,终于找到了杀人技的感觉。”

“那天,我作为暑期班的唯一成年人大师兄精英,在一群家长面前表演了旋风踢踢木板踢不中踢到教练的头,教练当场晕倒后,我信心大增,趁乱逃走,回到家中,打了个不响的响指,读档重新开始上次的幻境。”

“你们不要再打啦!雨唰唰地下,衣服湿了,头发湿了,我被石八个压在身下,很难受。”

“我一个臀桥拱起,腾出空间,从石八个身下钻出来。石八个吃了一惊,缓缓站起来,猫着腰,双手张开,一脸凝重。”

“石八个说,事隔三秋,不,事隔一个暑假,当刮目相看。你进步了。”

“我冷哼。现实跆拳道小成,佯踢木板,实踢教练,现在进入幻境,杀你如屠鸡宰狗。死!”

“我左脚作轴,身子一旋,右脚踢出。你们不要再——啊——”

“心怡!我一声惨叫,只觉脚跟一痛,再湿,心怡不知何时张开手,站在我和石八个中间,正挨了我那必杀鸡回旋后踢,鼻子喷血,整个人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我再也顾不得石八个,冲过去,抱起她,她像一滩攒不起劲的鼻涕虫,身子散开,只有眼神还算集中。她伸手,想摸我的脸,手却抬不起来。”

“我拿着她的手放到我脸上,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早知道会误伤到心仪,就该听教练的话,学完高级班再回来。”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迟了。”

“心怡的喉头格格地响,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我凑过去听,她说:你踩到我手了,好痛。”

“我低头去看,我的膝盖正压在她左手上,忙说对不起,移开膝盖,再抬头,她脖子一歪,死了。”

“我呆呆地抱着心怡,她的身子一点点凉下来。石八个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我心情很不好,石八个叫得又响,像是十八个大汉被一群母象踩过一样。”

“我放下心怡,去地上捡了脱毛膏,走到石八个身前,叫他捧住脱毛膏,对,捧高一点,双手拿稳,像这样。”

“石八个一边尖叫,一边照我的话做了。”

“我退后一步,瞄准脱毛膏,一个后旋踢,正中石八个的头,石八个鼻孔流血,慢慢跪下去,死了。”

“世界清净了。我又去抱着心怡的尸体,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终于、终于要结尾了。

章本硕跟着贾则轩的思路,从幻境中反复出入,脑子都快搅糊了。

贾则轩不是他遇到过的妄想症最严重的来访者,但绝对是最能扯的。

贾则轩顿了顿,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儿,说:“该怎么处理这两具尸体。”

第七百二十六章 幻境的问题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废液桶,公司新进的那批超大号废液桶,我朋友特意打电话给厂家订制的,以前的桶太小,没倒几次就满了——”

“好了。我知道了。”章本硕打断。

他明白贾则轩的问题了。

“我还没说完呢。”贾则轩意犹未尽。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来谘询的目的是想结束这种马拉松式的妄想,对吧?”章本硕一边做记录,一边问。

“不是。”贾则轩摇头。

“那你是想——”章本硕一愣,手敲键盘,打出一串乱码。

“跟李老师谘询的时候我就说过啦。我有妄想症,缺什么,就想什么。”贾则轩看着章本硕。

“所以呢?”

“所以,从幻境中的老婆开始,到最后老婆出轨,我失手踢死老婆和情夫这里,接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什么意思?”

“尸体。她们两人的尸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贾则轩认真的样子,好像他家里真的有两具尸体等着他处理一样。

章本硕又翻了一遍贾则轩的本章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确认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杀手犯,在家里杀了两个人,还当成是幻想,跑来做谘询。

贾则轩的本章说里乾乾净净,没有类似心怡或是石八个的本章说。

倒是他那个开宝马住别墅的朋友和跆拳道教练有不少本章说。

“软饭硬吃曹可爱”:废液桶该换了,再不换都满出来了。

“男生女生就要学跆拳道精英跆拳道金教练”:别踢头!踢木板!啊!

……

这倒侧面证实了刚才贾则轩说的话,幻境之外的朋友和金教练都是真实存在的,而心怡、石八个都是幻想出来的。

章本硕鬆口气。心理谘询师也要注意自己安全啊。

贾则轩还要说话,章本硕先说:“我明白了。你的幻境是需要现实世界的经验支撑,就像你用跆拳道踢死石八个一样,要是没去上过跆拳道课,你连怎么踢都想不出来,对不对?”

贾则轩眼睛一亮,击掌:“对。章老师,我就是这个意思。”

章本硕歎口气,继续道:“所以当你卡在尸体那处时,你第一个想法是不是想从现实中找点经验?很危险啊。”

贾则轩连忙摆手:“章老师,别误会,只是想去图书馆找几本法医的书看看,当然直接自首也是可能的。只是既然是幻境,当然要考虑过各种可能后,再行动。这个老婆幻境,最后虽然以出轨、情杀作结尾,但这是我难得第一次想这么长的幻境,我想给它留一个好的结尾。所以我是来谘询,怎么才能让接下来的想象更真实呢?”

“你的幻境跟谘询有什么关係?”章本硕问。

“你们不是会催眠吗?”贾则轩问,“说些什么前面有光,你们走进去,会看到什么的话,然后人们就当真了。我觉得这跟我的幻境差不多,区别就是你们帮别人制造幻境,我要自己给自己造。”

章本硕沉思,手指放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又删掉。然后对贾则轩说:“我来帮你梳理一下吧。你第一次有关幻境最强烈的体验是什么?”

贾则轩想了想,说:“那节物理课。从幻想我是篮球高手开始,到想象我和v中的女人谈了一场痛彻心扉的恋爱结束,我想了一整节课。那种感觉很奇妙,物理课是大课,一个大教室几百号人,每个人稍微说句话,就吵得不行。那个博士老师的声音还一直响,我身边还有情侣腻腻歪歪,时不时还会响起手机的声音,可是我一点都没知觉,眼前摊着物理书,我眼睛睁着,整个人却陷在另外一个世界,和现实隔了张透明的膜。我能看到外面,听到外面,他们却不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

“那种梦幻的感觉就像是做一个睁着眼睛的清醒梦。而且在这梦里,我可以轻易地把外面的老师、同学摄进来,安排他们做各种角色,为所欲为。这些幻境制造出来的幻象好像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将外面的光隔得闪闪烁烁,五彩缤纷,它罩住我,在我身上砌了层薄影,自成世界,外面人的喜怒哀乐像潮水袭来,我看得分明,一浪又一浪拍碎在我的泡泡上,有我喜欢的浪花,我捡进来,我讨厌的,就挡外面。幻境之中,我随心所欲,无所不能。这种感觉让我癡迷。幻境很好,可以满足我一切的愿望,而且立刻生效,只有一个问题——”

“太短了。”章本硕说。

贾则轩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章本硕说:“你之前提到过的,幻境的过程是虚幻的,但感觉是真实的。就像小说、电影明明是虚构的产物,人们却会沉浸在情节中,或喜或悲,你创造幻境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那个感觉,对不对?”

贾则轩点头。

“你虽然能制造幻境,轻而易举地营造爽感,但是细节不丰富、逻辑与现实相悖的框架很容易让泡泡破裂,你刚得到一丁点的爽感,那泡泡就裂了。没办法,你只能从头开始,再造一个新的泡泡。对不对?”

贾则轩再点头。

他本想补充一些,张张嘴,却发现章老师说的每句话都像是直接从他心里挖出来似的,完全没有补充的必要。

“拿你成为篮球高手的那个幻境泡泡为例,你想象自己变成篮球高手,左突右投,在对手的严密防守下,投进一个个高难度进球,边上女生为你欢呼,队友震憾,对手也被你的高超球技打服。然后呢?是不是就没了。你没怎么打过篮球,只知道三分两分的区别,对篮球爽度的理解也只限于进球和女生的欢呼。所以幻境中想象出来的画面也格外单薄,你不知道打半场和打全场的区别,不知道水泥场和室内场的区别,不知道灌篮和上篮的区别,这些区别中有无数的细小爽感等着你去开发。你却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幻境,不是现实。”

贾则轩已经点不了头了。

他呆呆坐着,差点以为章老师也造出个幻境,把他的幻境吞了,吸取了他所有的记忆和情绪。

要不是这样,章老师怎么能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一分不差?

当初就是这样的!

明明是为了图方便创造出来的幻境,可以快速达成目标,体验成功爽感,可是幻境中的爽感太过短暂,受限于自己的经历,想象力也有了局限。

幻境中的爽感完全不能与现实中的相比。

现实的爽感需要时间,需要积累,需要汗水、努力和运气,可一旦成功后,那爽感是源源不断的。

不像幻境中的,你要非常努力地去想,去营造细节,才能挤出那么一两滴。

章本硕说:“你肯定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后来的你刻意从现实中快速体验,汲取素材,力求让幻境的泡泡更持久。英语考试你是这样做的。后来的老婆幻境也是这样做的。你和老婆心怡的互动充满了生活化的细节,其中的琐碎和真实感如果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描绘出来的,你是以谁为模板的?”

贾则轩脸红了一下,说就是他那个朋友曹大华。

曹大华跟一行结婚后,朋友圈里晒恩爱,下雨天都拎出几张旅游照晒,让一众朋友羡慕嫉妒到眼红,那些单身汉更是夜夜捶床,乞求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多金富家女,让他们也能泡软饭吃。

可私底下,曹大华常常找贾则轩吐槽一行,说她邋遢,说在家里经常发现有陌生男人的鞋,听多了,贾则轩就有了素材,自然而然地用到幻境中去。

章本硕句句说到贾则轩心里,贾则轩进来谘询前,还对这个所谓的专家章老师有点戒心,怕他像那个李老师一样,只会说些什么“森田疗法”的事,为所当为,负重而行。说了等于没说。

现在,贾则轩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等章老师给他一个有操作性的建议。

章本硕敲敲桌子,想了想,说:“你的方向没错,为了幻境的真实感,在现实中体验,再原样搬进幻境,确实能延长幻境的存活时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总是从现实中取材,放进幻境,为什么不从幻境中拿点东西出来,放到现实中去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不能放到现实来

“啊?”贾则轩只说了一个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本身就是为了图爽利造的幻境,为什么又到现实中去找不痛快,对吧?”

贾则轩说是。

章本硕说:“可是你也意识到单凭现实和幻境的单向交流,幻境还是很难维持。要想保持稳定的成长,做足够长的梦,你要把幻境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现实中。用现实世界的法则催生。”

“怎么放?”贾则轩问。

尸体怎么放?心怡和石八个怎么放?那个酒托小三怎么放?唯一能放的,恐怕只有自己那个踢什么什么踢不中的后旋踢,毕竟是有幻境中两条人命打底,威力着实恐怖。

“放你能放的,大的不行,就小的。幻想和现实的界限没你想象的那么严密,总有些地方能让你钻漏洞。”

“真的要这么做吗?”贾则轩害怕起来。

幻境中的他霸道绝伦,能扇脸绝不踢屁股,动辙要人性命,一切爽字优先。

可放到现实中,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进电梯有人抽烟,他连皱下眉头,捂鼻子都不敢。

开车被人加塞,都不敢看车窗,怕和嚣张的司机对上眼。

偶尔坐公交车被小偷隔着裤兜夹手机夹到腿毛,痛到流泪都不敢动,怕小偷夹不到手机,夹出一腿毛,恼羞成怒拿刀捅他。

他在现实生活中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生怕惹到谁,让谁不开心,让谁记恨。

所以在幻境中更要恣意妄为,想做就做。

幻境和现实那牢不可破的屏障保护了他。

再疯狂的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想法再多,细节再丰富,聚成一个泡泡也没关系。这只是个被他的懦弱、懒惰、无能、和对自己现状痛恨万分却无心做出任何改变的堕落吹大的泡泡。

不用针刺,不用风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那泡泡得不到现实养分的滋养,自己就会破掉。

然后为了给自己营造出淡然、出世的洒脱形象,他装作不屑现实的种种不堪,躲进幻境中吹泡泡。

泡泡虽然虚幻,但泡泡破碎时,那波的一声响却是真实的。

他就靠泡泡破碎时的零星水滴过活。

只要有一滴的感受足够真实,就够他活上好久。

在那滴水中,他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又不用承担任何压力和苦恼,就算有,也是幻境中的他自己来承担。

可是现在章老师让他从泡泡中带出点什么?

开什么玩笑!

“我不敢。”贾则轩老实承认。

完全没有刚才在幻境中两脚踢死心怡和石八个的无所谓。

“为什么不敢?”

“我想的太疯狂。”

“说来听听。”

“不敢说。”

章本硕也没逼他说,只是说幻境中的东西总有一样是你敢带出来的,试一试,然后,下次咨询的时候,跟我谈一下感受。

咨询到此结束,贾则轩站起来准备走,心事重重,他现在一定沉在幻境中,搜寻不那么疯狂的念头,可以带出来,放到现实中用的念头。

走出大楼,贾则轩上了公交车,自己的车被曹大华借走了,说是去买水果,以前开着宝马去买西瓜,卖西瓜的老板看他开豪车的,当他有钱,只管把钱翻倍地往上报,让曹大华心理很不平衡,我有钱,你就讹我?他特意借了贾则轩的破车去买西瓜,誓要探出老板的价格底线,到底坑了他以前多少西瓜钱。

公交车很晃,贾则轩小心地坐到最里面,右手按住裤兜,裤兜里倒没手机,只是怕边上坐个小偷又夹他腿毛。

车子开开停停,边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个背书包的女学生站在边上,车晃,书包也晃,书包上还系了个可爱的兔子玩偶,眨着大眼睛冲贾则轩笑。

贾则轩没理兔子,他在想幻境中有什么东西可以带出来。

章老师的建议没错,幻境中不全是疯狂的念头,确实是有些小东西可以带出来的。

比如说,工作久了,他偶尔会想重新拾起英语书,学一下。

在学校里,他用幻境的方法学习英语,考试考得一塌糊涂,全凭老二的自我牺牲,才勉强过关。

接下来几个学期,虽然没见效果,可他还用这种方法学习。

不为什么,就是方便。

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听英语录音,然后在脑海中复诵,甚至做梦时,都梦到自己操着一口纯正的英伦腔跟一位女士争论荷包蛋怎么煎的问题。

工作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以为烂到家的英文居然还可以,和同事们相比,和管理耗材库的朋友曹大华相比,都算可以。

能看懂英文的技术资料,偶尔进口国外的仪器,老外过来做技术指导,还能聊上几句。

当然没有特别好,但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

他不知道是幻境学习方法起了作用,还是自己为了丰富细节,乱读乱听的那些英语素材。

总之,如果他想从幻境中带出点什么,重新学英语就是一样。

不过,这件事不是他最想的。

幻境中他最想的一件事,想过无数遍的事,不能放到现实里来。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想杀人。

自从有了幻境后,他的想法就愈加疯狂。

之所以疯狂,是因为他明白,不管他怎样想,都对现实毫无影响。他从现在开始,每分每秒,每个念头的间隙都大喊我要有钱,我要暴富,现实中都不可能发生。

同样,杀人也是如此。

他本以为自己迟早会在幻境中杀人,杀一个他讨厌的人,可以是上次那个开车加塞的司机,可以是天天在电梯里抽烟的中年男人,也可以是讨厌的车间主任。

但他错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第一次在幻境中杀人,杀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曹大华的老婆一行。

一行跟贾则轩接触不多。就算有,都是跟曹大华一起玩时,碰上一面。

两人没什么交集,或者说除了那次相亲时,贾则轩一看一行的穿着、打扮,飞速得出结论,这女人我养不起,然后赶在一行拒绝他之前把一行拒绝,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过什么话。

最主要是贾则轩在现实中也没什么话好说。

那他为什么想杀一行呢?

一行脾气不好,曹大华奉行软饭硬吃,老子花你的钱是你的福气,两人常吵架,也常和好。

曹大华一吵架就玩失踪,其实是去泡网吧,旅游,撩女大学生,最后一个选择是找贾则轩吐槽。

一行一吵架找不到曹大华,就疯狂打电话给曹大华的亲戚朋友同事。

很不幸的是,曹大华的朋友很多,但常聊天说知心话的只有贾则轩。

所以,只要一行吵架,最后都会打电话给贾则轩。

一天中午,贾则轩趴在办公桌上,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响了。

他按掉,不接。

睡觉要紧。

手机又响了。

他设了静音,扔进抽屉里。

接着办公室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喂?”

这声喂是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线上说的,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大华那个王八蛋去哪了?”是一行的声音。

“不知道。”他本能地回答,睡意聚在舌头上,融进声音里,话筒似乎都要睡着了,嗤嗤地发出静电响声。

“你说话特么能不能有点精神?猪一样。”一行不耐烦说,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贾则轩一下子就醒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不是没被人骂过,可被朋友的女朋友莫名其妙地骂,还是头一次。

他身体里一处地方碎了,什么东西跳出来,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他突然明白过来,和一行相亲时,他做自我介绍,说他是个工程师,搞化学的时候,一行撇撇嘴,那眼神斜到天花板上是什么意思了。

这女人看不起我。

她心情不好就可以骂我,连给我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不起我。

我要杀了她。

第七百二十八章 书包

贾则轩当然不会真的杀人,但那杀意却是真实的。

刚睡醒就被人骂,还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那杀意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杀意没有消散,反而浓烈起来。

他偶尔也会和一行见面,一行和曹大华和好了,挽着手笑着过来,跟他打招呼,跟他说她俩刚去了一家水煮鱼店,挺好吃的,下次一起去吃。

一行笑得很自然,好像上次打电话骂贾则轩的是别人。

或者在一行看来,骂你一句怎么了?自个儿说话有气无力,病恹恹的,一点电话礼仪都不懂,骂你是为你好。

贾则轩也笑着说是吗?下次有机会过去尝尝。

一行又贴着曹大华的胳膊走开。

贾则轩看着两人的背影,停在一行背上,心里一团火烧起来。

如果一行还像电话里那样,蛮横无礼,骂他一顿还好。

可一见面,就像忘了那件事似的,笑脸对他,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是什么?是狗吗?你开心就笑,不开心就骂?

杀了你。迟早要杀了你。

现实世界坏就坏在“迟早”两字。

贾则轩等不及,进了幻境,一行还挽着曹大华的手走路,就被他杀了。

一行瞪着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摔在地上。

贾则轩舒坦了。

他看着站在一边的曹大华。虽然是幻境,他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她骂我,我才杀她。”

这句话虽然很荒谬,但还有更多潜在内容。她一早就看不起我,看我像狗,骂我像猪。

兄弟,理解一下。

曹大华没反应,站着看地上的一行伸出手求救,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嘶嘶的漏风声。

咚!

贾则轩眼前一黑,一个软东西砸过来,又弹回去,伴着一声低呼。

他从回忆中惊醒,看清那东西是兔子。

公交车一晃,边上的女学生没站稳,书包撞他脸上。

女学生回头说对不起,贾则轩说没关系。

然后他看到女学生书包上长出一只手来。

他盯着那只手,看着缩回去,拿了一本书出来。手的主人是个小青年,穿得很潮,头发打了定型,尖尖竖起来像沾了水的扫把。

贾则轩的腿不由地痛起来,又想起以前小偷用镊子夹他腿毛的事。

小偷也要学习,也要进步啊。

不偷手机,改偷书了。

对啊,现在的人只要没事干就拿着手机玩,手机都不好偷了。只能改偷书了。

贾则轩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扭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可又想到章老师说的话,“为什么不从幻境中拿点东西出来,放到现实中去呢?”

如果是在幻境里,他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站起来,痛斥那小青年,叫他把书还给女学生。

小青年要是不听怎么办?

不听就打到听为止。

小青年要是拿刀怎么办?

那就一掌打飞刀,再打他打到听话为止。

幻境中的他是无敌的。

然而那是幻境,现实中他什么都不敢做,连看都不敢看,生怕对上小青年的眼。

贾则轩就这样犹豫着,直到公交车开到体育馆停下,小青年下车,他才松了口气。

小偷走了,不怕他报复,那他就可以做个良好市民,提醒一下女学生。

他拍拍女学生的书包,书包上的兔子一跳一跳,女学生回头。

“你书包拉链开了。”贾则轩说。

女学生滑肩卸下书包,打开翻了翻,脸色大变,骂了半句:“卧——嗤——嗤啊擦。”忙挤到门口,大叫:“叔叔,我要下车!”

公交车才刚起步,司机师傅又停下,开了后门,女学生跳下去,还记着叫“谢谢叔叔”。

25岁刚上班的司机师傅泪流满面,这只是第一天上班,就被学生们喊叔叔,公司前辈们的话果然有道理啊,以后一定要注意防晒,手套、墨镜戴起来,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没有皱纹!

贾则轩看着窗外的女学生追那小青年,小青年回头看见,女学生还叫着什么,张牙舞爪的样子,小青年跑进体育馆,女学生也跟着进去。

贾则轩担心起来。

要是女学生受了什么伤,或者小青年还有什么同伙怎么办?

就算没有同伙,女学生一个人去追也很危险。

贾则轩不再犹豫,站起来,大叫:“师傅!停下车!”

一个大妈挤进来,一屁股坐在贾则轩的位置,得意地瞥了边上大爷一眼。

车还在开,司机师傅还沉浸在刚才那句“叔叔”的伤害中,无法自拔。

贾则轩急了,大叫:“叔叔!我要下车!”

全车人看贾则轩,大妈更是鄙视。男人还装嫩,我呸!

司机一脚刹车,彻底慌了。

我真老了吗?

他回头要找是哪个混蛋又要下车,看那个混蛋是不是够年轻,要是高中生以上的,要他好看!

贾则轩趁乱下了车,跑进体育馆。

一边跑,一边在幻境中温习那回旋踢,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万一进去以后,发现小青年在打女学生,自己万一叫不来人,就只能用回旋踢绝技了。

回旋踢是他唯一能从幻境中拿到现实中的武技了。

而且在现实中有过辉煌的战技,一脚踢晕教练,教练摔地上,砸破木板。

他绕着体育馆跑了一圈,没看到那扫把头的小青年,也没看到女学生,只有边上一家洗车店的员工拿块破抹布,坐在圆筒状的吸尘器上发呆,边上一幢楼里是家音乐培训班,老师正带着孩子们唱音阶热嗓,啊啊啊啊——

洗车店员工也啊啊啊地叫。

啊啊啊!

贾则轩听到惨叫声,是从楼跟围墙的一条夹缝中传来的。

他跑过去,那是条封闭的小巷,小青年和女学生就在里面。

女学生在叫,头发蓬开,乱糟糟的,衣服的纽扣也掉了。

照理说贾则轩该飞奔上去,一个扭身,开胯,回旋踢,踢小青年的扫把头。

可贾则轩呆住了。

他不知道该踢谁。

因为女学生站着,小青年躺着。女学生抡书包砸小青年的头,小青年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求饶、惨叫。

小青年的扫把头在地上左右、左右,好像叫一个扫客厅的扫把去扫厕所一样,扫把不愿意,说我扫客厅的,不扫厕所。

只是这不是扫把能决定的。

小青年躲了几下,女学生更生气了,松松衣服的扣子,活动开膀子,弯下腰,一把抓住小青年的头,就往墙上怼,说:“你拿不拿出来?拿不拿出来!”

小青年叫得更响了,只是声音被边上音乐培训班的吊嗓声盖住,一点也传不出去。

“不拿!不拿!就是不拿!”小青年叫得很惨,但意外地坚持。

贾则轩看小青年鼻青脸肿的样子,很是感慨。

如今这么有职业底线的小偷真是不多见啦。

第七百二十九章 你好狠

贾则轩见女学生开挂,制服扫把头,不是管卫生的,就是抓纪律的,大姐头风范十足,再不用担心她安全,反而比较担心小青年的扫把头变成拖把头。

他正要转身离去,那小青年突然推开女学生,往外跑,冲着贾则轩撞来。

这只是楼面跟围墙的夹缝小路,贾则轩站在巷口,堵得严严实实。

小青年眼泛凶光,低头撞来。

贾则轩想也不想,瞄准小青年的胸口,一脚回旋踢出,正中小青年头部,小青年摔倒在地。

女学生也赶上来,一把揪住小青年,在他身上搜出一本书。

贾则轩心情畅快,听着音乐培训班里的吊嗓啊啊声,恨不得也跟着啊啊爬个音阶,宣泄一下自己的快意,跟水龙头似的,滋一声。

幻境与现实的界限打开一个小孔,自己用幻境中的杀人技回旋踢制服了一个小偷。

虽然是个上进爱学习的小偷,但那也是小偷。

果然跟章老师说的一样,用幻境反哺现实,产生的爽感完全不同,更持续,更强烈。

贾则轩眯着眼,背着手站着,等女学生夸他。

“大叔。”女学生说。

贾则轩微笑点头。

“你踢他干吗?”女学生指着小青年,扫把头折了一半,吃了泥弯下来,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很是狼狈。

“帮你抓小偷啊。”贾则轩说。

“他不是小偷。”女学生说。

“嗯?”贾则轩呆住。

“而且——就算他是小偷,你也不用踢这么狠吧?”女学生责怪完贾则轩,弯下腰去查看小青年的伤势。

贾则轩很是无语。

喂,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什么逻辑?

我踢的那一脚还没你之前打的狠呢!

等等,他不是小偷?那他是——

“说。你偷我这本数学书是想干吗?”女学生问。

小青年抿着嘴,就是不说话,还挣扎着想去抢书,女学生一缩手,书卷成棍子,拍小青年手上,小青年彻底老实了,乖乖靠墙坐好,还喘着粗气,心有不甘地盯着女学生手里的书。

“上个星期你说想好好学习,找我借数学书,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每次数学课不听,数学考试倒数第一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对数学感兴趣?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二班的沈自花?上次数学考试我第一,他第二,他不服气是吧?不服气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看我的笔记就能比我强吗?白痴!我数学书里压根就没做笔记!”

女学生站起来,翻开书,给小青年看。

小青年的脸顿时白了,白得跟数学书里的纸一样。

除了印刷字外,数学书干净的就像新书一样。

不过还有一张纸飘了出来,像树叶般,左晃右晃,空气像水,晃出波浪来。

小青年猛地跳起,一把抓住纸就往嘴里塞。

女学生却更快,抓住小青年的手,硬是一根根掰开他手指头,抢出那张纸。

“不要看!不要看!”小青年叫出眼泪,泪水流下,冲开脸上的泥,白白的两道痕。

女学生展开纸,读出来:“亚男,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数学好,数学好的人很聪明,我的兄弟都劝我不要追你,说数学好的女人很可怕,我不怕。我要追你——”

贾则轩在一旁听了很尴尬。他很不安。

糟糕,还真不是小偷,是学生。

还好幻境中的杀人技回旋踢没有大成,否则真伤到学生怎么办?

不过现在的学生写个情书都要搞这么复杂吗?

女学生不读了,收起纸,插进书本里,把书放进书包,拉好拉链,转身问小青年:“你——要追我?”

小青年认命似地点头,又摇头。

“往我书里塞了情书,为什么又要偷走?”女学生问。

小青年悔到肠子都快断了。

他哪知道亚男会这么暴力?知道后,情书已经塞出去了。

他在学校等了一天,原本打算趁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把情书取回来,结果英语老师进来说体育老师生病了,体育课改英语课。

在学校里一直没找到机会,亚男一回到家,肯定会打开数学书学习,那时发现他的情书就糟了。

他只能冒险上了公交,站亚男背后,偷了书。

小青年咬紧牙关,只是摇头。

他后悔不好好学习。信了那帮兄弟的话,说什么你成绩这么差,来做我们班的老大吧。

他觉得很酷,就答应了。

兄弟们又说你数学还是倒数第三,这样的成绩对老大来说会不会太好了点?

于是他去威胁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好好学数学,要是下次赶考得比他还差,以后在学校上厕所就提前准备好两条裤子吧!

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吓得裤子马上湿了,拼了命地学,终于成功把他挤到倒数第一的位置。

他满意了。去操场上一边吊单杠,一边向兄弟们炫耀,我,数学,倒数第一。

兄弟们夸他这才是老大该有的样子,老大真厉害,接下来争取全科倒数第一,包括体育。

他看看自己的肌肉,摇头,当老大真不容易啊。

又有兄弟提醒他,既然你是五班的老大了,应该有个校花女朋友,这样带出去才有面子。

他觉得这位兄弟说的很有道理,事业成功的标志之一就是有女人,还是美女。

学生嘛,自然要实际点,就校花了。

然后他跟兄弟们一起吊在单杠上,像晒腊肉似的,一起想一个问题:我们五班的校花是谁?

平时常说校花校花的,好像上个厕所,拐角就会碰到一样,可实际上哪有校花?谁来评?

有人说:圆脸吧。她最漂亮。

马上有人反驳:屁!脸最圆还差不多。我们是选校花!不是选向日葵!

有人说:那就烤肉吧。烤肉身材最好。

有人附和:对!烤肉最棒!

有人小声说:可烤肉是男的。

有人震惊:什么?烤肉是男的?

有人鄙夷:你现在才知道?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新任老大他下了定论:亚男吧。她是校花。

兄弟们不说话,一个个吊单杠上不动,更像风干的腊肉了。

“老大,为什么?”

“她数学好。数学好的人很聪明。”

“老大,不行啊!数学好的女人很可怕啊!”

兄弟们劝他,他不听,老大就不能是软耳朵,兄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那到底谁是老大?

他为了当老大,可以数学考第一,可以大中午的不睡觉吊在单杠上像个傻逼,但是唯有女人是要自己喜欢的才行。

他写了情书,塞到亚男的数学书里,期待着她第二天的回应,然后他就收到了一个噩耗。

亚男她爸是散打教练。

她爸从小训练亚男,就是奔着散打冠军去的。

二班的沈自花想追求亚男,亚男当着他的面打碎墙上一块砖头。

体育老师是真的生病了,跟亚男比赛短跑,跑抽了筋,躺在家里呢。

总之,亚男就是个人形暴走机器,打不过,跑不过。

小青年抬头,对上亚男质问的眼神,他明白了。

这事绝不能说出去。

送了情书,又后悔偷回来,被亚男当场抓住。

亚男知道了,非打死自己不可。

作为五班的老大,被一个女生吓到不敢追,这是多么耻辱的事。

现在想要逃脱的办法只有一个了。

赌上老大的尊严。

还好这里只有两个人。

下次再也不喜欢数学好的女生了。

小青年伸出手指向贾则轩,翻着白眼,说:“你——你——好狠啊。”

头一歪,晕倒了。

第七百三十章 加班

看小青年晕倒,贾则轩慌了。

原来不是回旋踢威力减弱,而是后劲延时增强,小青年自恃身强力壮,抗过了第一波,一时大意,被第二波的后续力道震晕。

幻境武技,竟然如此恐怖!

耶!

贾则轩突然有股冲动,要一口气跑回精英跆拳道馆找金教练切磋一下。

亚男扇了小青年一巴掌,小青年口吐白沫,愣是没醒,亚男沖贾则轩叫:“快叫救护车啊!”

贾则轩还沉浸在神功大成的幻想中,双眼发直。

亚男恶狠狠凶贾则轩,“你别跑!”自己跑出去叫出租车。

亚男刚走,小青年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贾则轩刚神功大成,想着取名呢,就看到小青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远。

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

这回旋踢绝技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带着这样的疑惑,回家里,车间主任打电话过来,说过来加班。

贾则轩说星期六加什么班?

车间主任说小贾同志,你的工作虽然不太重要,但很基础,公司最近安全体系考核,特意请了国外的专家过来指导,我们的基础工作都做不好,在专家面前丢脸怎么办?要爱一行干一行啊。

贾则轩想起曹大华,心情很是复杂。问其他人呢?

车间主任说小张去考驾照了,小李去陪女朋友了,小王昨晚唱k喝酒喝多了,小周儿子刚生,小——

贾则轩问那你呢?

车间主任说我特么在一个个给你们打电话、联繫,叫你们回来加班!你以为我闲着呢!车间就你没老婆、没孩子、没女朋友,你赶快给我死回来加班!

贾则轩挂掉电话,很是惆怅。

唉。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老婆的好处了。

要是像回旋踢一样,能把心怡从幻境中带出来就好了。

他保证这回不用回旋踢踢死她。

心怡不行,石八个也行,带他去修理车间主任一趟。

不过,该加班还是要去加班。

说实话,除了加班,他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游戏玩腻了,睡觉太无聊,运动又累,幻境一想,就想到心怡和石八个那两具尸体,怎么处理是个问题。

还是加班,加班好。

想到周六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加班,又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贾则轩的心情好了许多。

到了公司,公司门口拉起一道长长的横幅:欢迎安全体系审核专家到厂指导。

作为危化品生产公司,下周会有不少专家、领导来考核,作为厂里的头号大事,老总、各级主任连开好几个会议,一级级把精神贯彻下去,指明各级干部员工要重视此次审核,拿出主人翁意识,加班加点,完成工作。

结果,周六一到,该请假的请假,该出去浪的出去浪,该腿断腰痛心肌梗塞的一个不少都把医院的体检单拿出来,面带微笑地去请假。

就自己一个人,孤单单进了公司大门,和看门的掉牙老狗打声招呼,汪!

老狗摇摇尾巴,贾则轩抬头看四楼,窗户开一半,那个房间就是这次他加班的地方,废液室。

作为安全体系的尾巴一环,公司每天产出几百升的废液都汇聚到这个房间,废液要分门别类存放,有机废液、酸液、堿液、高盐缓冲液废液……

他要做的就是贴标籤,写名称,加日期,当然都是编的。

平时工作就忙死了,谁有空写这些,都是上面来考核了,随便贴几个,应付一下。

贾则轩进了更衣室,换上白大褂,穿上高跟鞋,咚咚咚,走进废液室。

除了在家里,只有一个人加班的时候,可以穿高跟鞋。

实验室几千平方米,一个人时,整个楼层都归他,比在家里走起来爽多了。

别误会,他没有什么异装癖,纯粹是个人兴趣爱好,穿高跟鞋的爱好。

这个爱好,严格说起来,也跟幻境有关。

以前上学时,他有想不完的事,看到什么就想什么。

他无意间看到一个女人跳舞的视频,最后发现这个女人是个男人。

这个事实对他造成相当大的冲击,但冲击更大的是她或他穿高跟鞋跳舞还那么好看。

那段时间,他刚想腻了篮球高手的幻境,想换换口味,就开始想自己穿高跟鞋会不会也跳得那么好看。

这一想不得了。

幻境中,他踩上高跟鞋,跳起舞,比女人还妩媚,一群男人在边上为他欢呼鼓掌,还吹口哨,等等——

还是改成女人吧。

一群女人在边上鼓掌,叫好。

他满足了。

从此养成了在商城逛高跟鞋店的爱好,不过受限于世俗的偏见,他只能假装说给女朋友挑鞋,假装外行,挑一双自己喜欢的高跟鞋,却不能穿在脚上走来走去。

但现在公司没人,废液室平时更不会有人来,酸气的味道太重,呼吸道不好的人,隔着一层就开始咳嗽,一天24小时通风都没用。

咚、咚、咚……

贾则轩刻意踩响了,释放平日脚上的压抑,感受脚尖的拥挤,和脚掌、脚跟处微妙的平衡,最后一直传导到胯骨。

他开启废液室的门,还跨出一只脚,欣赏这双百搭银色亮片尖头水晶宴高跟鞋。

卖鞋的店员跟他说过,要是您女朋友穿上它,去参加葬礼,绝对是葬礼上最火热的那个女子!

他看店员,店员涨红了脸,说对不起,刚刚接待了一位客人,说串了。是婚礼、是婚礼!

总之,他爱这双鞋。

他的目光迷失在这双鞋的银色亮片上,据说胎儿前四个月的性别都是女的,直到四个月后,才会分出男女差异。

也就是说,人类一开始只有女人。

以前的他不懂,现在他多多少少能理解。

咳、咳——

有人咳嗽。

声音是从柜子后面传来的。

贾则轩的心漏掉一拍,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的废液桶,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不是我,就是他。

至少要一个人跳进废液桶里,才能保住这个秘密。

他还想娶老婆,还想生孩子,还想有个幸福的家庭,不用再靠幻境去满足。

章老师给他指了条明路,慢慢把幻境中的东西带到现实中来。

现实的爽感更长久,更稳固,不用自己绞尽脑汁去想,去丰富细节。

回旋踢有了,老婆可能也会有。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就是同事们不知道自己喜欢穿高跟鞋!

这比白大褂下面什么都不穿还要糟糕!

只要让一个人看到了,不用第二天,整个公司的人都会知道,连门口那条老狗都会嗅出来,汪汪叫。

一个人从柜子后探出身来,看了一眼贾则轩的脚,举着半个西瓜问:“来一勺?”

第七百三十一章 语重心长

贾则轩和曹大华坐在一起吃西瓜。

废液室味道很重,曹大华一边吃一边咳嗽。

贾则轩问他怎么了。

曹大华说没什么,做实验被酸气呛到了。

贾则轩趁他咳嗽的时候,又捞了一大勺。

他就盘坐着,高跟鞋放到一边,也不怕曹大华知道。

因为曹大华本来就知道。

当初曹大华要给一行准备生日礼物时,秉着软饭硬吃的原则,拿着一行的卡去商场里刷,还是贾则轩当顾问,替他给一行挑了双一万八的範思哲尖头水钻皮革高跟鞋,那鞋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水钻,一开灯,脚能亮瞎眼的那种。

事后,据曹大华反馈,一行很满意,还给他家的模特穿上,天天绕着模特转,夸鞋好看。

贾则轩问曹大华,一行为什么不穿?

曹大华一脸的痛心疾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一行嫌穿了不好撕脚皮,抠脚指,还是给模特穿方便。

模特就是他家的塑料模特人。

一行家的更衣室就有一般人家的客厅那么大,一行嫌太空旷了,不热闹,就去商场里买了一车的塑料模特假人回来,放在更衣室里,又可以当衣架,又可以按一二三四五配上衣服,哪天要出门了,什么都不用挑,直接挑个模特假人,从头到尾的衣服都有了,多方便。

曹大华咳嗽好了,从兜里掏出钥匙,还给贾则轩。

贾则轩说你要用就开着吧,反正最近我都坐公交。

自从在公交车上偶遇那女学生和小青年,成功带出幻境回旋踢后,贾则轩一直期待着碰上个狠角色,能真正放开手脚试验一下回旋踢的威力。

曹大华也不客气,收起钥匙,恶狠狠地咬了口西瓜,不吐籽,说那老闆见他开辆破车过来,还卖他上次的价格。他受不了了,指指边上的破车——

“对不起,能不能别说破车,毕竟是我工作后买的第一辆车,有感情了。是破车没错,但只能我一个人说。”贾则轩抗议。

曹大华道歉,接着说:“哥们,瞧我那辆破车,加油都快加不起了。大家都不容易,便宜点吧。”

曹大华虽然在一行面前是软饭硬吃、说一不二的男子汉形象,刷钱买单一掷千金,反正刷的是一行的钱。可出去自己买东西,又回到认识一行前,那个抠抠索索的单身汉形象。

西瓜老闆说车别停那,会被划的。

曹大华无所谓,没关係,反正不是我的——反正是破——反正是老车,车漆厚,不怕划。

“然后呢?”贾则轩问。

“然后,我买完西瓜,回来,车窗上多了张罚单。不过你放心,罚单的钱我出。”曹大华递给贾则轩一张罚单,反覆强调只扣钱不扣分。

贾则轩收起罚单,问曹大华周末干吗不出去浪,跑实验室干吗?

曹大华歎口气,埋头吃西瓜。

贾则轩知道一定又跟一行吵架了。

他也懒得去劝,反正好一阵,坏一阵,劝了也是白劝。

曹大华吃够了西瓜,停下勺子,说:“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

“老总和车间主任,都是误会。”

原来曹大华终于忍不住,有一天拿着一行的手机质问她,问手机里那两个人的号码是怎么回事。

一行侧躺在沙发上,一边看韩剧傻笑,一边用手抓薯片,薯片上的粉扑簌簌地往沙发上掉,掉一个,就像掉进曹大华肉里,痒得不行。

他恨不得把一行抱起来扔出去,连着沙发垫子,拽到外面院子里,连抖上一天,把所有零食碎屑、脚皮死皮抖乾净,再暴晒上三天三夜才好。

太邋遢了!

他快受不了了!

和一行结婚前,他梦想的生活是大院子,养条狗,跟上流社会的人碰红酒杯子,做慈善,开游艇,没事干躺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撒钱玩。

可结婚后,才发现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他软饭硬吃的本领极好,一行在外人面前也很给他面子,吵归吵,和好都要在外人面前和好。

可一回到家,这邋遢样,就恨不得让他辞掉工作,在家专心打扫,不单单洗地板、洗沙发、还要洗人,把一行洗得乾乾净净,别撕脚皮啦!啊!刚撕完脚的手别去挖鼻孔啊!

这是梦想中的大别墅没错,可里面太脏了。

不是请不请保姆的问题,就是请十个保姆,一行只要一躺下,她手臂够得到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各种不明碎屑。

脏!太脏了!

贾则轩打断,说这些你都说过,你就说一行怎么说的,怎么个误会吧。

曹大华说,一行说了,为什么存这两个名字是有原因的。

一行第一天和老总见面,老总问她读的什么专业,她说不知道,英语吧?还是什么服装设计,哈哈哈。

老总说嗯,很好,和我们公司的业务很对——对口。你有什么特长?

一行说叔叔,你从小看我长大,还不知道我有什么特长吗?哈哈,当然什么都没有。就是很多人夸我天真善良。

老总说以后公司里见面,还是叫我李总吧。

一行说好的,李总叔叔。

老总最后看了一行,语重心长,说:“一行啊。以后你参加工作,跟在家里,在学校不一样。你可要干一行爱一行啊。”

这是老总名字的由来,那车间主任呢?

贾则轩问,曹大华的目光落到边上一个超大废液桶里,那大废液桶里全是有机废液,还有些人不按规矩乱倒了些油脂进去,整个桶,足足50l的容量,全是青黑青黑的粘液,白色的透明桶壁也被染成黑色。

曹大华看了许久,才说车间主任是这样的。

一行上了三天班,车间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和颜悦色地问她刚来公司习惯不习惯啊?同事们对你好不好啊?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食堂的饭菜还可口吗?车位够大够宽好停吗?门口的老狗没沖你乱叫吧?

一行都说好,都挺好,大家和老狗都客气,就是着火的时候,有人沖她吼了几句。

车间主任说是的是的,着火嘛,火烧起来,用水去扑也是情有可愿的,下次记住,实验室里很多有毒易爆物,别用水,用沙子,什么?那是消防沙,不是拿来玩的,对,嗯,这样吧,一行,无机分析室,你呆过了,有机合成室你也呆过了,其他的仓库、后勤、检验、管理,你都不用去了。

一行问那我干什么?

车间主任说我们公司刚成立一个远程办公试用岗位,志在减少员工的通勤时间,提高员工的幸福感,刚好有一个名额,你愿不愿意试试?

一行说太棒了,在家里就能上班吗?要做什么呢?

车间主任说对,在家里就好。做什么都行。

一行不懂了,问什么都行?

车间主任说,对,本来就是提高员工幸福感的,你幸福,工作就算做到位了。

一行答应了,车间主任送她出去,跟她说,语重心长的那种:虽然是新岗位,又在家里,可你也要爱一行干一行啊。

第七百三十二章 紧急任务

曹大华说完,贾则轩久久不语,也跟着曹大华的视线,看那个50l的大废液桶,视线都快被染成黑色,最后才问。

“一行还在我们公司上过班?”

曹大华点头,补充:“其实现在还在上班,只不过在家里。”

贾则轩又问:“误会解除了,不挺好的吗?”

曹大华抱住腿,摇头,问:“你有梦想吗?”

贾则轩差点要给导师唱首歌,还好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唱歌的地方。

他看曹大华,很深沉地审视。

曹大华是活得很表面的那种人,这不是说他肤浅。相反,是说他活得通透。

他没钱就挣,有钱就花,房子、车子、新开的饭店、人少的旅游小岛……

曹大华规避了人生中一切深刻的话题,权力、人际关系、目标、家庭……

他只浮在水面上,明知那巨大的海水是浮力的来源,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只看海上的鸟,天上的云,享受人生。

黑暗是有的,悲伤不快乐也是有的,但那又关他什么事呢?

曹大华活成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没有白马,也有王子的气质。

也许这就是一行看上他的原因,也许这就是他软饭硬吃的底气。

可是,从来不谈这些话题的曹大华居然会问他梦想的事?

梦想?

贾则轩当然有,而且有很多,不过都包在幻境中,在幻境中实现过、破灭过、重燃过。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贾则轩没有梦想。

“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听完一行解释。”曹大华问。

“不信?”

“不,我信。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跟一行接触过,都不会喜欢她的。更何况是两个。可是我更难受了。我宁可她出轨,这样、这样——”

曹大华说不下去了。

贾则轩拍拍曹大华的肩,表示理解,其实他一点都不理解。

不过没关系,以前就是这样,两人吵架了,一行打电话骂他出气,曹大华找他聊天排解郁闷,他只负责听就好。

如果聊完了,曹大华心情还没好,那就随便聊点新话题。

比如说旅游。

“听说你们要出国旅游?”贾则轩问。

曹大华点头。说起旅游的事,他的心情总算好一些。

至少看着一行弄脏酒店的床单,比弄脏家里的沙发要舒服。

是去一个小岛,呆半个月左右。

以前去旅游,跟赶集似的,上车睡觉,下车尿尿,购物逛街,再上车下车,一点乐趣都没有。

一行跟他抱怨,说以后再也不去旅游了,好累啊,还是躺在家里舒服。

曹大华问她,你入职简历上不是写着喜欢旅游吗?

她说那是除了旅游就没什么好写的,难道写喜欢看书吗?

曹大华就订了这家小岛,既然喜欢躺,躺哪里都一样,我们去躺小岛吧。

曹大华说完旅游的事,心情好多了。

避开了深刻的话题,曹大华又浮到了人生的表面,花钱、旅游、继续花老婆的钱,好爽啊。

曹大华心满意足地离开,临走前,还说家里地板脏了,拿了瓶乙醚回去擦擦看能不能擦掉,留下半个刨光的西瓜和胀了一肚子水的贾则轩。

贾则轩本想说你化学白学啦,拿乙醚洗地板,自己先晕倒吧。

不过马上就想到曹大华是读播音主持专业的,是跟化学没关系。

西瓜吃多了,尿也多,贾则轩想上厕所。

他还从来没踩着高跟鞋上过男厕所,好紧张啊。

这时车间主任打电话过来。

“小贾,在实验室吧?”车间主任问。

“在。”贾则轩噔噔噔往男厕所走。

“谁陪你加班?”车间主任耳朵很尖。

“没人。”

“那是谁穿高跟鞋?实验室安全条例怎么规定的?不准穿高跟鞋,不准化妆,不管是谁,你叫她把鞋子脱了!”

“好。她脱了。”贾则轩踮起脚慢慢走。

他早早把车间主任拉进幻境里,拿着鞭子抽车间主任,逼他穿没鞋跟的高跟鞋跳舞,还要跳踢踏舞,就是脚尖脚跟碰来碰去的那种舞。

车间主任的口气缓和下来,说刚好有件紧急任务拜托你。

贾则轩发誓,车间主任从来没对他说过拜托,连个请字都没有。这是第一次。

贾则轩不是傻子,答应了加班,又多件紧急任务,他说:“我正在加班呢。”

车间主任:“都说是紧急任务了,当然任务优先。”

贾则轩:“那废液桶分类标签不用做了?”

车间主任:“当然要在保证日常任务的前提下,完成紧急任务。”

贾则轩:“所以,我两个都要做?”

车间主任:“能者多劳,这是公司对你能力的信任。”

贾则轩:“能申请加班费吗?”

车间主任:“你只管申请,我会尽一切努力为你争取。”

贾则轩:“那就是没有了?”

车间主任语重心长:“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将来没有,不代表永远没有。小贾,你还年轻,要有希望,要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和干劲!”

贾则轩沉入幻境,站在高山上,拢住嘴,大喊:我甘礼良!

甘礼良、甘礼良的回声在幻境中震荡。

贾则轩突然知道第二个要从幻境中带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甘礼良!

贾则轩退出幻境,问:“什么任务?”

车间主任:“一个供应商来公司拜访,你接待一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切,还以为多大的事。泡杯茶,聊回天,收下供应商的目录广告资料,拿张名片就完的事说得那么紧急,白甘礼良了。

贾则轩:“好。”

车间主任:“还有下周安全体系审查,要拍段实验室安全教育短片,以前的太老,老总看不上,要拍新的,你拍吧。”

贾则轩后悔话说早了,甘礼良又默念了几十遍,才说:“我就一个人,怎么拍?”

车间主任:“不是还有那谁吗?穿高跟鞋那个。交给你了——”

“老徐?好了没?还打不打?”

手机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车间主任挂掉手机,贾则轩叹口气。

比起回旋踢,这甘礼良带出幻境可难多了。

贾则轩噔噔噔走进男厕所,点兵点将挑一个小便池,站好,尿。

他有尿出半个西瓜的错觉,之前和车间主任通话时的郁闷和不爽都随之排出,体内放空,他盯着墙上的瓷砖发呆。

为了迎接下周的安全审查,老总和各级主任高度重视,积极行动,第一时间清空了中介服务所的所有在职空闲阿姨,派了三辆卡车去接,把整个厂区打扫得干干净净,其中的重中之重不是原料室,不是实验室,而是厕所。

专家不一定去原料室看,但一定会上厕所。

厕所就是公司的脸。

秉着这样的原则,阿姨们跟瓷砖有仇似的,只差直接泼新配好的王水洗墙。

瓷砖刮掉一层皮,获得新生,亮得跟镜子一样。

贾则轩看着瓷砖中模糊的倒影发呆。

然后,在瓷砖倒影中,他看到身后的隔间门板下,慢慢伸出一只手。

第七百三十三章 安全教育

那只手差点把贾则轩吓尿!

为什么说差点呢?

因为贾则轩吓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本来就在尿尿,吓尿好像有点多余,想着想着就没那么怕了。

他提上裤子,转身。

看着门板下的那只手,心情很是复杂。

难不成是幻境里的脏东西跑出来了?

公司周末,没人加班。

就算有其他部门的人过来加班,或是上厕所,一楼、二楼都有,为什么要刻意多爬几层到四楼上厕所?

“喂,哥们,有纸吗?”隔间里有人说话。

贾则轩松口气,还真的是人。

他把墙上的《卫生纸使用登记记录表》撕下来,放到那手里,手缩回去。

贾则轩隔着门问你谁啊。

那人说我是安普的。做废液桶的。

贾则轩明白了,这就是车间主任说的供应商。

冲水声响起,门开了,一个白衬衫的眼镜男热情地伸出双手,“您好,您就是贾老师吧?我叫吴知梦,您叫我吴工就行了。”

“蜈蚣?”贾则轩手没伸出去。

吴工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忙去洗手,洗完手后,才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贾则轩。

贾则轩收下了,名片上写着安普废液桶工程师吴知梦。

吴工不好意思地说:“多谢您啦。刚才差点就要用这张名片擦——”

贾则轩又想扔名片了。

厕所不是聊天的地方,贾则轩带吴工去实验室。

吴工先在废液室里转了一圈,一个个废液桶敲过来,说这家的材质不行,说是hdpe的,4-5mm,其实大部分产品只有3mm,薄的很。只有拿去检验的产品才做出4mm的,时间短还好,废液放置时间一长,废液成分复杂,一受外力挤压,就容易破掉。

这家手耳太脆,一拉就断。

这家盖子螺纹设计不好,容易漏气。

吴工像挑西瓜一样,挨个拍过,批评过。

废液桶咣咣地响,似是不满他的评论。你谁啊!喝过废液,吃过垃圾没?我垃圾还是你垃圾?

吴工站到最后靠里的那个超大废液桶边上,敲了几下,终于没说缺点了。

贾则轩等着吴工说完废话,递上产品目录,然后寒暄一下今年公司的采购计划和金额预算,客套一下,说贵司的产品是极好的,我会交给采购的负责人之类的。

然后就赶紧去拍安全教育短片,完工走人,回家,不,不回家,去酒吧。

他想甘车间主任的礼良,但目前甘不了,很不爽,还是去酒吧喝酒。

曹大华跟他说了,那家酒吧酩悦的酒就不错,500,也不贵。他准备去试试。

贾则轩问:“这桶什么缺点?太薄了?”

吴工说:“薄倒不薄,就是——这么大,不好搬啊。”

贾则轩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吴工掏出一本产品目录,递给贾则轩,说:“我们安普还有废液桶搬迁的业务,只要在我司购买过价值3000元以上的产品,均可免费享受,了解一下。”

贾则轩收下了。

吴工又开始介绍他们公司的废液桶和公司一千年不满,足足三年零七个月的悠久历史。

“我们公司最早开始做的其实是垃圾筒产品。后来老板受不了别人叫他垃圾老板,愤然开辟新业务,改造旧生产线,做起废液桶生意,现在好多了,大家都叫他废物老板。”

贾则轩走出废液室。

说实话,管废液室多了,他也觉得自己快变成一个废物,更可悲的是,他这个废物还要给其他废物贴标签,说明这个废物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有什么成分。

写多了,贴多了,他有时也会想,自己这个只靠幻境逃避现实的废物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又有什么成分。

还好章老师提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废物是可以把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外面,发现里面装的原来不全是废物。

“一开始我们为了提高销量,在废液桶的盖子上打广告,写:倾倒废物时,请想想这是不是废物。结果印错了,印成你是不是废物,被客户投诉,废液桶卖不出去,那段时间可惨了,年终奖每人发个大废液桶回家,说是给大家放礼物的,你倒是直接发礼物啊!”吴工跟着贾则轩出来,还在说。

贾则轩嗯了几声,发现好像自己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吴工自己就会找话题,这样更好。

贾则轩想着安全教育短片的事。

车间主任叫他拍,他就拍,当然不会拍得太好,质量是主任操心的事,他只管拍。

什么安全教育最简单呢?

当然就是灭酒精灯啦。

中学化学课,老师就教过,酒精灯不能吹,要用盖子盖上。

贾则轩从柜子里取出一盏酒精灯,放到台面上,拿打火机点上,然后又掏出手机,打开录相,放到对面台面,固定好。

然后走到酒精灯前,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吴工说:“贾老师,您要做实验?”

贾则轩嗯。要是吴工识相的话,就该走了。

吴工没走,反而感慨起来:“当年我也是学化学的,唉,结果学艺不精,出来跑销售了。不如贾老师啊——”

贾则轩看着酒精灯的火苗跳来跳去,又沉入幻境,幻境中他不小心弄翻酒精灯,火浮在酒精上烧过来,点着吴工的裤子,吴工尖叫,旋转,跳跃,他跑出去,拿起消防铲,铲了沙子叫吴工躺下,吴工乖乖躺下,沙子盖上去,像在海滩上埋沙玩的游客,只是贾则轩顺带把吴工的嘴也用沙子埋上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确信一点,这个吴工以前真的是做工程师的,今天绝对是第一天出来跑销售。

内向的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常会陷入一个误区,就是要一直说话,千万不要冷场,以为这样交流会顺畅些。

其实完全不是,我就想你闭嘴,没看到我有事要做吗?

幻境的想象,当然不能阻止吴工说话。

吴工说得更起劲了:“对了,贾老师,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贾则轩板着脸,说:“某大。”

吴工吃了一惊:“某大!名校啊!说起某大,他们今年的实验室就进了我们公司的一批产品,老师们用过都说不错。”

贾则轩叹口气,慢慢把酒精灯移到桌边,本想着要不要真的假装打翻酒精灯,吓吴工一跳。最后还是放弃了。

就像他跟章老师说的,他不敢,幻境中的东西有好有坏,有些坏的疯狂想象不能随意带出来,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行,别说万一闹出人命了,就是烧到一点,都是很麻烦的事。

贾则轩看着桌边缘线上的酒精灯,倒映出自己变形的影子,他转过身,白大褂蹭得桌角嗤嗤响,无奈地接吴工的话:“什么产品?”

吴工精神一振,这是贾则轩第一次主动问话。

“垃圾筒!办公室里的垃圾筒,打开就说我是垃圾,你好啊,带自动语音功能。贾老师,你有需要吗?”

“没需要。”贾则轩摇头。被一个垃圾筒天天喊垃圾,不是件愉快的事。

也许是贾则轩回答得过于生硬,本来热火的聊天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吴工不说话了。

贾则轩松了口气,终于,终于要走了吗?

他期待地看向吴工,希望吴工说出那句话:您忙,我先走了,下次再联络。

结果吴工只是抬头,抽了抽鼻子,问:“贾老师,你闻到什么了吗?”

“没闻到。”贾则轩天天在废液室里呆,闻够了酸气,鼻子不大灵光。

“真没有吗?好像哪里烧焦了?”吴工到处嗅来嗅去。

贾则轩受不了了,说:“吴工,资料我收下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吧——”

“啊!火!”吴工指着贾则轩背后大叫。

贾则轩呆了一下,回头看。

是火。

白大褂被酒精灯点着了。

贾则轩尖叫,旋转,跳跃,高跟鞋噔噔地响,像跳踢踏舞。

第七百三十四章 发亮的眼

第一章心理。

贾则轩坐在章本硕面前,说了那天发生的事。

“然后呢?”章本硕问。

“然后吴工铲了沙子掀我身上灭了火,说还好以前他在学校实验室里受过消防培训。”贾则轩一边说,一边小声呸,好像嘴里还有沙子。

章本硕很是同情,再加上之前那脚回旋踢踢晕学生的事,他大概知道贾则轩过来是咨询什么的。

“幻境中的东西放到现实,有点不适应,是吧?”章本硕问。

“是不太适应,不过——”贾则轩想了一下,说:“还好。”

他接着说,吴工灭火灭得及时,白大褂只烧焦了裤子,还没烧到肉,不过沙子的味道很怪,像猫尿过的猫砂,一股酸臭味。

不对,就是猫砂!

贾则轩吐出沙子后,正心疼地拿下高跟鞋抖沙子,突然想起厂区里的那几只流浪猫,有只流浪猫最喜欢往楼上跑,有几次有人晚上加夜班都听到猫叫,据说下楼时,只要抬头看,都会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上面楼梯的栏杆缝隙中探出来。

当时贾则轩的心情很不好。吴工看到他的高跟鞋后,明显慌了。

吴工在厕所隔间里就听到外面噔噔的响声,还想终于有救星了,还是个穿增高皮鞋的。

出来后,因为有白大褂挡着,他也没注意,灭火后,才发现贾老师居然是穿高跟鞋的!

难怪自己跟他说话时,他总是爱理不理的。

原来他是女人!

吴工懊恼,后悔,等等,女人为什么要进男厕所?

吴工糊涂了,看贾则轩脸色不对,又强调了一下为了表示合作诚意,安普愿意免费提供一次废液桶搬运服务,到时候打他手机就好,然后就匆匆溜了。

贾则轩收拾好高跟鞋后,又取了件新的白大褂,清理好烧过的台面,又拿了盏新酒精灯,突然烦躁起来。

算了,不拍了,不拍了!

一个人来加班,又做什么紧急任务,还被烧了。

虽然没伤到人,只坏了条裤子,但终归是不爽。

加加加!加个屁啊!

不加班了,喝酒去!

贾则轩学超人变装,双手撕开白大褂,纽扣溅射出来,弹到台面柜架上的玻璃瓶叮当响。

这时外面天已黑了,整个实验楼里像午夜的医院,只有楼道里角落里的消防指示灯红绿间替亮着,外面的微光铺进来,给所有东西戴上青黑色的面具,掩盖住它们狰狞的笑。

噔、噔、噔……

贾则轩走下楼梯,他走熟了,懒得去开灯,只是哪里的窗户没关好,凉风呜呜地吹,拂他脖子肉,一条条地痒起来。

贾则轩眼睛明明是盯着前面,眼角却总是晃过些不明的黑影。

这是夜里走路常会有的事,眼角比眼中央对夜光更敏锐,或是说对动的东西反应更快。

那些黑影像恐怖片中一闪而过的鬼影。

配上贾则轩自己的脚步声,噔、噔、噔,倒像是有个东西轻轻搭在他背上,头枕在肩上,冲他脖子吹气,嘻嘻笑,两只脚踩在他脚跟上,跟着一起,噔、噔、噔……

贾则轩的脚有点发酸。

穿了半天的高跟鞋,小腿肚子发胀,腰也有点不舒服。

他很佩服那些穿高跟鞋逛街的女生,也知道自己终究不是女人,高跟鞋只能是兴趣,天天叫他穿,他还不乐意呢。

他走到二楼,二楼楼梯的拐角没有窗户,四面是墙,只有上面漏下反射的青黑夜光,微亮着,像睡死的人偶尔睁开眼皮漏出的反光。

汪汪汪汪——

外面的老狗突然叫起来,吠个不停,好像从早趴地上,昏昏睡到晚上天黑了,才惊醒今天没吃狗粮,死老头、快出来喂狗啦!

老狗正常地叫,贾则轩正常地走,噔噔噔、一楼二楼的楼梯格外地高,回声也格外地响,脚步声响成两份,像背上的东西分出来,学着贾则轩,一步、一步。

汪汪汪哦伊哦伊——

老狗突然惨叫起来,本来只是讨要狗粮的正常吠叫,猛地转成一阵尖细的悲鸣,像是被谁踩到尾巴,又一把掐住喉咙拎起来,在空中乱甩。

贾则轩停下来,脚步声停下来,只有那回声还噔噔了几下,又安静下来。

他倒不是因为那惨叫声,而是他看到了东西。

这回不是眼角掠过的不明黑影,而是一楼会议室的门口有双发亮的眼。

那眼睛极亮,他刚开始还以为是谁的手机开了闪光灯,直到那眼睛眨起来,才觉出是件活物。

照理说,他该想到是猫的。

到了夜里,又是流浪猫们大显身手的时刻,老狗老了,也追不到,只能空吠。

可他脑海中跳出的不是猫。

而是一个人仰面躺在会议室门里,探出头,往楼梯上看,那姿势就像是躺在浴缸里,看天花板一样。

贾则轩走下去,那眼睛眨了眨,突然向上窜,冲他扑来。

叭嗒叭搭……

擦着贾则轩的裤脚过去,然后就不见了。

贾则轩走到会议室,往里探了探,会议室里一股发霉的酸臭味,像是刚挖出的棺材。

他轻轻带上门,嘟囔了几句,不关上,以后这里都成猫窝了。

贾则轩走出大楼,院子里的老狗已经不叫,只是四脚站住,头高高仰起,盯着一处看。

贾则轩觉得好笑。

老狗啊,老狗啊,整个公司,恐怕就你最敬业了。

厂区里财务室、办公室都有可能被偷,就这里最不可能,里面除了硫酸、高氯酸、各种酸和化学试剂外,就四楼一桶桶的废液了。

除非是想进去泡个酸澡自杀的。

贾则轩本想跟保安打声招呼,往保安室里看,保安翘着脚,搭在桌沿,正仰头打鼾,六排大屏幕监视器闪着白光,照得保安的下巴一片惨白。

贾则轩从侧门出去,关门时,回身,看到那老狗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他不由顺着老狗的视线望去,一直望,看到四楼的窗户。

废液室的窗户开着,黑暗中,一双眼睛在发亮。

还好是废液室,猫咪再怎么碰,最坏也就是掉进废液桶里,被酸腐蚀掉,只剩下骨头,不对,骨头都剩不下来。那帮家伙什么都图省事,跟他们说了废液就算是酸液也要分类倒,硫酸归硫酸、盐酸归盐酸、硝酸归硝酸,他们可不管,只要是酸,连高氯酸都敢直接往里倒。

那些酸桶里早就五酸俱全,比王水还王水。

上次谁往里倒了杯废液,顿时冒黄烟,滋滋炸响,整个实验室里都是股难闻的气味。

后来叫他们绝对不能乱倒了,等新桶到了,一定要照类别倒,那帮家伙倒好,酸液不倒酸缸,改倒有机废液桶了。

说是有机废液桶,里面也装了不少酸啊。

贾则轩想起之后废液管理的事就头痛起来。

要是可以的话,他还真想在吴工那里进一批全新的废液桶,全部照规矩从头开始。

不从头开始,实验室那帮家伙的坏习惯根本改不掉。

四楼窗沿处的眼睛暗下去,贾则轩关上门,回头,走了。

那老狗还站着不动,盯着四楼。

四楼的窗户慢慢关上。

第七百三十五章 还没认出来?

贾则轩去了上次那个酒吧。

一进门,音浪就包住他,他在一条窄道里走,迎面走来一个个女生和他擦身而过,身上的香气和酒气混成一种奇怪的气味。

这气味跟实验室里的不一样。让他很快就忘掉了之前那些事,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

以前他学生物的师弟跟他说过,人类大部分的信息输入来源于视觉,但是真正能调动情绪变化的信息刺激在触觉和嗅觉上。

他觉得很有道理,酒吧昏暗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蒙蔽了他的视觉和听觉,相应的嗅觉、触觉就尖锐起来。

他看不清眼前、台上晃来晃去的姑娘们的脸,却能闻到她们的气息。

贾则轩找了张空桌坐下来,服务生过来,拿着空盘子,弯腰附在他耳边问:“先生,要喝点什么?”

“酩悦,500。”

“500瓶?”服务生呆了,这是豪客要来包场吗?场里也没500个客人啊!

“不,我问酩悦是不是500块?”贾则轩冲服务生的耳朵吼。

“是!”服务生很伤心,还以为今天小费能多给点呢。

“好,来一瓶。”

贾则轩没注意到服务生的伤心,他跟着音乐晃头,想要忘掉什么似的。

这里的环境很像他脑海里的幻境,被胡思乱想充满后,便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其他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加班后,他的心里沉沉的,好像吞了把锥子下去,锥子顶出一块尖尖的,就是不戳破,搁在心里难受。

偏偏又想不起那把锥子是什么。

“是因为被火烧了吗?”章本硕问。

贾则轩摇头,他做实验很多年了,什么事故没见过,有次同事,就曹大华蒸馏乙醚,忘了开通风,乙醚蒸气积在柜子顶部,烧着了,整个柜子里全是火,那场面,像火烧云似的,那才叫壮观,被火烧一下算什么,而且也没烧伤。

倒是那次事故后,曹大华也被列入实验室黑名单,只让他打些下手,再没让他单独操作过实验。

白浪费了贾则轩特意给曹大华补的安全教育课,乙醚易燃,绝对不能明火加热,灭火时要用——

沙子?曹大华说。

傻子!烧起来都在空中,你撒沙啊?沙逼!用干粉灭火器!

“那是因为加班的事?”章本硕又问。

“也不是。加班就加班,早习惯了。只是——”

“幻境?”章本硕提醒。

“对!就是幻境。幻境里什么东西,让我——”贾则轩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他放弃了,继续往下说。

他开始喝酩悦,好喝,500不贵,他也舍不得,一口口抿。

然后他闻到一股香气,很熟悉,他抬头,一个女人坐在他对面,冲他微笑。

他也笑回去。

灯光很暗,还一直在闪,但他认得这个女人。

就是上次请他喝酒的那个酒托。

她还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只是发型变了,头发卷起来,额头露出一大片,好像一个他认识的熟人。

她举起酒杯,酒杯中的红酒旋转起来,“干杯。”

他和她碰了下杯,她一饮而尽,他只沾了沾嘴。

哼。想骗我多喝酒吗?

我虽然不常来,可这里的规矩我都知道。

干杯后,她又倒了一杯酒,她是这里的熟客,可能比曹大华还熟,只给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服务生就给她拿酒。

她再没说话,只是喝酒,喝得脸红红的,隔着酒杯看贾则轩。

贾则轩也不说话。只是小口地喝酒。喝完这杯他就走了。

他感慨,现在的酒托素质越来越高了,上次想拉他直接去包厢没成功,这回又用起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那眼神,闪闪烁烁,好像同学聚会上遇到初恋情人,现任男朋友就在身边一样。

高,实在是高。

只是你演技都这么好了,就不能下点功夫学会看人吗?

你看我像是有钱人吗?为什么就盯着我呢?

贾则轩准备直截了当地说我没钱。身上的钱全买这瓶酒了。不用再找我喝了,耽误你生意。

结果她先开口了:“你还没认出我?”

“嗯?”

她撩撩头发,贴近了些,让贾则轩看个清楚,“我变化有这么大吗?第二次了,还没认出来?”

两人靠近了,她的香气更浓,融进酒里,贾则轩结巴起来:“你——你认识我?”

她拉下脸,装出伤心的样子,好像贾则轩不该忘记她,只是装不了伤心,马上又扑哧笑出声来,半仰起脸,说:“是不是我变漂亮啦,你才认不出的?我以前有那么丑吗?”

贾则轩更糊涂了,他看看手里的酒,还有一半,他的酒量不好,也不差,半杯的量不可能醉。

那就是幻境了。

这里是幻境?

就像以前大学上物理课时,他常常会摊开书,看着书,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沉进幻境发呆。

幻境里呆久了,有时也会浮出来,听外面的动静,梦和现实交融在一起,他有时会分不清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现实。

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眼前有美女很正常。

他以前在幻境中,没事干了,也会叫出很多美女陪他搓麻将,陪他打英雄联盟,陪他一起脱掉衣服洗衣服晾干晒好再穿回去。

可是这个美女还对他说这些话,就从来没有过。

幻境中的美女从不会做这些事。她们只会机械地服从命令,叫她们支援就支援,推线就推线,保护己方残血就保护,听话的要命。

可叫她们聊天,像眼前这个美女聊天,她们不会。

因为现实中贾则轩没有这样的经验。

就跟杀人后,处理尸体一样,他也没有和美女聊天的经验,只有偶尔相亲时,提前拒绝美女的经验。

“你以前拒绝过我的,忘了?”她说。

靠!我真拒绝过她!怎么可能!

贾则轩差点跳起来,把酒瓶打翻。

多年修炼幻境,让他回溯过往记忆的能力极强,翻遍了工作后,身边朋友、同事给他介绍的女生,就连那讨人厌的一行都过了一遍,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跟眼前这个美女对上号。

“我们相过亲吗?”贾则轩问。

美女点头。

“谁介绍的?”

美女扬起下巴,用力思考,说:“名字我忘了。”

呼——

贾则轩松口气,酒托,果然还是酒托,卖酒的手法太高明了,差点着了她的道。

放松过后,贾则轩一阵坦然,再没之前的慌张。

接下来,就看你表演好了,反正想叫我买酒,两个字,没钱。

“不过,别人都叫他老二。”美女接着说。

“老——老二?”贾则轩叫出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不不

贾则轩当然知道老二。

当初刚进宿舍,老大提议按长短排个次序出来,当然是身高长短。

贾则轩目测了下,发现自己处于老二的尴尬位置,为了大学四年不被人叫老二,他毅然反对,说还是按年龄排吧。

于是老大当了老大,老二当了老二,他等老四报完生日,开开心心地谎报生日,拖后了几个月,夹在老二和老四之间做了老三。

直到有一次老二出去开房,借了贾则轩的身份证,才发现原来贾则轩才是老二,酒店房间里,老二倒在女朋友怀里,嚎啕大哭,女朋友说好了,好了,别哭了,第一次出来给你辅导英语口语,至于这么难过吗?

问题来了。

老二介绍的女生?是谁?

贾则轩想到了一个人,指着美女,嘴巴抖了半天,说不出话,“你——你是毛——”

“毛不不。终于想起来啦?”毛不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贾则轩想起来了。以前老二是给他介绍过一个女生,说是女朋友的闺蜜,入学以来,一直单身,但向来仰慕行事独立,有深刻思想的男人……

他在学校里因为钻研幻境的缘故,常常一人发呆,走路发呆,吃饭发呆,看对面情侣脱衣服玩发呆,情侣骂他变态他发呆,老大、老二、老四都认为他在沉思,有深刻思想。

他帮老二在自己英语卷上写老二名字后,老二考试没过,反倒是他过了,不过老二还是遵守诺言,把毛不不叫出来,请他俩吃饭。

那时的毛不不戴着眼镜,箍着牙套,穿着宽松的校服,对,校服,高中校服。

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变了?”贾则轩问,一脸震惊。

毛不不很开心,久别重逢,贾则轩之前的不认识都成了对她美貌的褒奖。

“毕业后,我做了激光手术,摘了牙套。”毛不不说,露出一口白牙,贾则轩这才想到以前的毛不不就算笑,也是抿着嘴的。

不过不单是眼镜和牙套的缘故,毛不不的穿着打扮气质都变了。

以前的她就是典型的物理系学霸该有的样子,现在的她,就是——一个职业的高级酒托!

怎么又想到酒托去了呢?

贾则轩谴责自己。

当初的他沉溺幻境,美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现实中的毛不不有好感,但是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愿。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刚好经章老师点拨,学着从幻境中带出东西到现实来,以幻境为模板,在现实中历练,毛不不刚好就是他想从幻境中带出的人。

她跟心怡、石八个不同,她有生人的气息,有甜美的笑容,有和贾则轩共享的过往记忆。

她从幻境中走出来了!

贾则轩和毛不不喝酒,喝到大醉,他怎么回家的都不清楚。

只记得跟毛不不聊了很多学校里的事。聊以前同学现在的景况。

老大去了电力局,老二追随红霞去考研,结果红霞没考上,老二考上了,老四不知死哪去了。

毛不不说你知道陈子涵吧?他说谁啊。毛不不说就陈子涵啊!你跟他关系不挺好的吗?

贾则轩苦搜幻境,把以前上大学的自己叫出来,绑在椅子上,老虎凳、辣椒水、烤肉叉伺候,拷打,逼问,上大学的自己哀嚎,求饶,说我招了我招了,到最后还是招不出什么。

真想不出来。

大学里,他有一些好朋友,甚至相熟的食堂大妈,打菜能多块肉的那种相熟,可是他们中都没有叫陈子涵的。

贾则轩的思路一度走偏,又开始怀疑毛不不是个酒托。

他低头看摆了一桌的酒杯,意识开始模糊。

如果毛毛,不,不不是酒托的话,那他已经迟了。

然后他闭上眼,再睁开眼,已经躺在自家床上。

怎么回来的,怎么脱鞋子,怎么脱光衣服的,他全部没有印象。

等等,他从来没有脱光了睡的习惯,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贾则轩扭头看边上。

呼——还好。

边上没人。

是自己想多了。狗血剧才有的剧情。

自己这个样子,就算碰到老同学,聊得也很好,可怎么可能进展这么快呢。

贾则轩躺下去,松了口气,看着天花板,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听到了淅沥沥的水声。

嗯,有人在洗澡。

是心怡吧。

难得啊,心怡居然会一大早起来洗澡。

——

呆了一两秒,贾则轩突然坐起来,看向浴室。

不!不是心怡!

第一、心怡从不在早上洗澡。

第二、心怡死了!

第三、心怡是幻境里的人!

第四、

别第四了!浴室里的究竟是谁!

难道昨天毛不不帮我叫了代驾,代驾扶我回家后,趁机、趁机……

贾则轩心如死灰,还好摸了摸那里,感觉良好,应该没事。

只是,浴室里的人究竟是谁!

这几天,他心中的那把锥子越来越尖,就快突出来,破心伤肺。

幻境中有许多不好的事,不好的人,他们出来了!

这时浴室门打开,毛不不拿着毛巾一边擦头一边走出来,身上裹着件浴巾。

贾则轩张大嘴巴,呆坐着,头从左拧到右,就看着毛不不用毛巾搓头发,再坐到梳妆柜前,拿出吹风机吹头发。

吹风机呼呼地吵,贾则轩像做梦一样,闭上眼,吹风机声音还在,睁开眼,毛不不还在。躺下去,枕头上的香味还在,坐起来,毛不不转头冲他笑。

啊啊啊啊!

这是怎么了?

幻境成真?

真实到这种地步?

他是做过无数的美梦、恶梦,可这么真实的,还是头一遭。

“你、你——”

贾则轩结巴了。毛不不吹好头发,挨着他坐下,靠着他,头发上的香气扑过来,像给他浇了一头的花草冰露,凉了一身。

“怎么了?”毛不不问。

贾则轩不说话,默默地流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幻境和现实如此紧密交融,他快受不了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毛不不看他流泪,吃了一惊,随即笑开来,搂着贾则轩,说:“你们宿舍的人都这样吗?听红霞说老二也哭了。”

什么叫老二也哭了?

贾则轩听不懂。不过在毛不不怀里很舒服,他不想起来。

毛不不自顾自地说:“别装了。喜欢我就喜欢我。隔了这么多年,还在装。”

贾则轩转转头,枕在更舒服的位置,还是听不懂。

毛不不说:“当初你为了追我,还特意去老师办公室,借了我们2班的花名册对不对?”

“嗯?”

“借了花名册,不想让人注意,还特意把2班的名字都背下来,睡觉的时候都在背。”

“啊?”

“陈子涵、韦红霞、毛不不,梦里一遍一遍地背,生怕记不住似的,就我的名字你念得最多。喂,别装了。老二听到,都告诉红霞了。”

毛不不佯装生气,拍了贾则轩一下,贾则轩坐起来,一脸茫然。

毛不不继续控诉,“我听了就觉得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人,你喜欢我直说啊,还背名字。后来见面了,也装作第一次认识,说,你在篮球场边上偷看我多久了?毕业后为什么不跟我联系?看我变漂亮了,后悔了吧?”

贾则轩稀里糊涂,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理清了所有事。

他路过篮球场,被球打,陈子涵过来捡球,也不道歉,我对他微笑说没关系啊,他说我神经病,我很生气,拉他进幻境打,他不服气,问我哪个班的,说要叫兄弟搞死我。我退出幻境,跑去问他哪个班的,他说物理系2班,我跑去老师办公室,要了花名册,怕忘了,一遍遍地背,梦里也背,终于在幻境中凑齐了物理系2班,然后一巴掌扇过去,扇得2班所有学生哭爹喊娘。

其中就毛不不给我的印象最深刻。

因为我每扇一巴掌,她都喊“不、不!”

我很气,一边扇,一边说:“知道啦!你叫不不!别再做自我介绍啦!”

第七百三十七章 升级

贾则轩当然不会跟毛不不承认他在幻境中扇过她巴掌的事。

不但不承认,他还哭得更用力了,头埋在毛不不怀里,用力蹭了蹭。

我——我终于有女朋友了!

谢谢你!陈子涵!

谢谢你用球砸我!

毛不不见贾则轩哭得这么伤心,更加喜欢他了。暗恋自己这么久,这份感情是有多深啊。这么好的男人我要牢牢抓住。

章本硕听贾则轩说到这里,打断他:“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自从他给贾则轩建议从幻境中带东西出来,贾则轩实践后,虽然被火烧了一次,可是有了女朋友。

照理说是极好的事,可他为什么还皱着眉头?

“没什么问题。”贾则轩摇头,眉头还锁着。

“那是工作上的问题?”章本硕再问。

“工作上——”贾则轩顿了会儿,说:“也很好。”

那天晚上,他和毛不不聊天、喝酒。中间车间主任打电话过来,问他安全教育短片拍好了没?他说拍好了。车间主任说好,那发给我。他说等一会儿。我在喝酒。车间主任惊了,说你在实验室喝乙醇?他说不是,我在酒吧喝酩悦。车间主任似乎不相信,叫他发视频过来。

他发了,酒喝上头了,醉意朦胧,用手机自拍了段视频,还叫毛不不给车间主任打招呼,说:“这是我车间主任甘礼良。打个招呼吧。”

毛不不红着脸,笑嘻嘻说:“这么快就介绍给你同事啦?甘主任你好,我叫不不。不要不要的不。”

视频发过去,车间主任连回几个问号,又打电话过来:“贾则轩!我叫你发安全教育短片!”

贾则轩略微清醒了下,在手机相库里翻,找到那段着火的视频,给主任发过去。

主任这才满意,不过还是极其幽怨地回一句:“我不姓甘。”

贾则轩没看到这句话,继续和毛不不喝酒。

第二天,毛不不离开后,贾则轩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看手机里的记录,和那着火的视频才惊出一身冷汗。

我这是怎么了?啊!啊!!

贾则轩惨叫几声,比早上发现自己光身子躺被窝里还恐怖。

着火视频里,他的白大褂烧着,从下往上烧,贾则轩原地旋转跳跃,白大褂像裙摆一样散开,火星滋滋溅射,露出下面的高跟鞋,噔噔哒、噔噔哒……

他在跳舞!他穿着火裙在热舞!

一想到这个视频即将作为安全教育短片在全公司内部24小时滚屏播放,贾则轩不管喝了多少酒,一下子都没了,尽数化作无穷惧意涌出。

他跑到公司,公司没人。

哦,对了,周日。

他跑到车间主任家里,敲他门,车间主任开门,睡眼惺忪。看到是贾则轩,吃了一惊。

贾则轩:“主任,昨晚我喝了酒——”

车间主任羡慕到死:“知道知道。小贾,可以啊,那美女是谁?”

贾则轩:“主任,那视频——”

车间主任笑了:“拍得很好。小贾,你还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啊。”

“嗯?”

“要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和干劲。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演示,危险操作的后果,那火不是特效吧?真烧到了?还有高跟鞋——”

贾则轩的脸垮下来。

“高跟鞋好啊!告诫那些女同志不能穿高跟鞋进实验室,多危险,差点把脚扭了。还有那一铲沙子,铲得真漂亮,跟挖坟埋尸一样。总之,小贾,老总看了很满意,满意视频的效果,更满意你的工作态度,现在像你这么傻——咳——老实的年轻人不多见了。老总特意升你一级。”

“升级?”

事情变化得太快,散去的酒意又涌回头顶,贾则轩醉薰薰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因为一段拍错的视频升级。

以前进公司,认真读操作手册,一边翻字典,一边翻译工作资料,写成具体操作规程,帮别人准备实验,下班关门、关窗、关电、关水关气,做了这么久,还是普通实验员,倒是多了一大堆兼职,比如打印、比如标液滴定,比如样品处理,比如仪器校正。

到了年底,升职跟自己无关,有关系的早就去办公室坐着,就自己还苦哈哈地呆在实验室里,甚至连个优秀奖都评不到,考核还得了个差评,车间主任跟他说有不少同志反应你没有把他们交待的工作做好。

他当时就怒了,在幻境中揪着车间主任的衣领甘他良。

车间主任在幻境外跟他解释:“我的意思是,自己本职工作要做好,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助其他同志。你看你,空有一身干劲,本职工作没做好,和其他同志关系还处不好,你是不是要检讨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态度?”

他干死干活都没得到的评价,现在居然因为老总一句话就升级了?

自己不用做实验了?也能像曹大华一样去做办公室,有事打电话,没事玩手机,总之,屁事没有。

幸福啊!爽啊!

幻境中的东西像洪水冲出来,打破了幻境和现实的界限。

虽然是基于一个误会,不过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感情上是这样,工作上也是这样。

以前的自己敢想,不敢做,现在的自己敢想,更敢做。

贾则轩突然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多年前,因为一场无聊的思想实验,让自己深陷幻境学习法无法自拔,最后搞得自己身心俱疲,明明很努力地在幻境中学习,工作,却什么都没捞到。

现在,一切都有了意义,过往徒劳无功的幻想和计划,还有幻境中种种看似可笑的念头都变成了积累,夯实了他的基础,让他得以轻松突破。

而做到这一切的关键因素很简单,把幻境中的东西带出来就好。

贾则轩第一次看车间主任如此顺眼,如此可爱。

要不是车间主任的老婆还在屋里,张罗着早饭,他都想一把抱住车间主任,在他的秃头上亲上一口,波!

升级后,不管是实验室副主任,还是主任,都不用做实验啦!

其实做实验还好,他喜欢做实验。

就是给废液桶分类、贴标签这种事太烦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纯粹浪费时间的玩意,废液室出什么事,或者别人乱倒废液,都要先追究他的责任。

别提什么加工资、涨福利的事,只要不用呆在废液室里,这次升级就赚大啦!

车间主任看贾则轩一脸狂喜,也微笑着,秃头的他似乎看到几十年前的自己,努力工作,争取升职,最后终于努力娶到了上级老大的小姨子,当上了车间主任,可惜,年纪大了,不能再娶,否则还能再升一级。

不管怎样,年轻人肯进步就是好事。

车间主任拍拍贾则轩的肩,说:“升你做主任。”

“主任?!”贾则轩本以为副主任到头了,没想到一下子就拔到主任,都快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什么主任?”贾则轩问。

“废液室主任。”

第七百三十八章 怪味

是。废液室主任。

公司分实验部、后勤部、办公室……

实验部中又分色谱室、光谱室、理化室……

唯独没有废液室。是有一个房间叫废液室,但那只是用来放废液的而已。

“所以,废液室主任管什么的?”贾则轩问。

“管废液啊。”

“有加薪吗?”

“没有。”

“奖金呢?”

“没有。”

“那有什么好处?”

“别人叫你主任啊!”

贾则轩沉思。

车间主任说:“老总说了,安全培训要时时抓、刻刻抓,一秒都不能放松。实验室废液是安全链条上的最后一环。废液室主任表面上是个虚名,其实是个极重要的位置。他叫你好好表现。争取专家考核时,能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所以,工作上也挺好的。”贾则轩对章本硕说。

他本来就一直管着废液室,安个主任的头衔,至少好听。

至于那个高跟鞋视频,不去管它了,大家只会以为他是故意穿高跟鞋演示安全风险而已。

贾则轩开心起来,周日也去加班,正大光明地穿着高跟鞋,有人碰见了,就说是为了教育女同志不能在实验室里穿高跟鞋。

他在废液室里忙着贴标签,房间里的酸气格外浓厚,他本以为呆一会儿自己就能习惯,可自己却先呛起来。

怎么回事?味道这么冲?

贾则轩走到窗边,看到窗户关着,窗台上还有几个猫爪印。

他想到那天夜里下楼时看到的发亮的眼,把窗户打开,然后看到楼下一辆保时捷开进来。

他在窗口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站在那个50l的大废液桶前,准备贴标签。

照理该贴有机废液的标签,可是站在桶边都能闻到刺鼻的酸气,那帮实验员图方便,不知往里倒了多少酸液,各种废液杂揉在一起,闷在桶里发酵反应,不知道养出了怎样的怪物东西。

他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废液桶的手耳上,突然想到吴工跟他说过的话:“薄倒不薄,就是——这么大,不好搬啊。”

他分开腿,两手拎着废液桶手耳提了提,废液桶纹丝不动,确实难搬。实验楼是几十年前的老楼,只有楼梯,要从四楼搬下去,万一把桶摔坏了,废液沿着楼梯倒下去,那气味遍布整幢大楼,怎么洗都洗不掉,绝对的大事故。

不过这不是他操心的事。

贾则轩把标签放在窗台,避开那几个猫爪印,准备写上“有机废液”四个字,至于来源,随便先写一个吧,乙腈。

噔噔噔。

背后响起高跟鞋声,贾则轩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走路,他回头,看到一行站在门口,捂住鼻子。

一行打扮得很漂亮,戴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项链,项链上的钻石大的吓人,穿着白色连衣裙,连衣裙衣领上打了一个长长双条结,挂下来,很是吸引眼球,不过贾则轩最欣赏的还是一行穿的高跟鞋。

那双一万八的范思哲尖头水钻皮革高跟鞋,鞋面上全是水钻,反射的光像一只只睁开的眼睛。

这鞋就是他陪曹大华去商场挑的,其实他是想给自己穿的,只不过太贵了。

贾则轩看着鞋上的水钻发了呆。

一行站在门口,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像是遛狗狗跳进粪坑爬出来绕着她转圈圈一样。

“那,车钥匙还给你。车停在你家楼下。”一行伸出手,就是不肯进废液室一步。

贾则轩走出来,他不明白曹大华为什么叫一行来还车钥匙。

噔噔噔。

贾则轩走到门口,拿过车钥匙。

一行上下看了贾则轩一眼,瞅到他的高跟鞋,脸色一变,看贾则轩的眼神更加厌恶。

贾则轩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高跟鞋,想要跟一行解释一下。

说是为了拍安全教育短片才穿的,或者直接说明他为什么穿高跟鞋的心路历程。

后者他在幻境中早就演练过很多次。

他自从发现自己在穿高跟鞋走路的兴趣后,其实一直想把这个兴趣爱好公开,坦荡荡地向大家介绍,我喜欢穿高跟鞋。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的地方男人能穿裙子,那么穿高跟鞋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家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可是他不准备说了。

因为一行又用那种鄙视的眼神看他,好像整个废液室的臭气都是他身上散出来的。

“喂,我说你——”一行说到一半又停住。

贾则轩看着她脚上的那双水钻鞋,很是惋惜。

这么好的鞋,却被一双臭脚踩着。

对,是臭脚。

曹大华跟贾则轩说过,一行的脚很臭,可能是常撕脚皮,真菌感染的缘故,或者是在那个满是零食碎屑的沙发上躺久了。

总之,很臭。

贾则轩看着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女子,心中涌起对曹大华的无限同情和敬仰。

换他的话,这口软饭是绝对吃不下去的。

他自己倒不是说有什么强迫症,一定要干干净净,只是一行家里家外的形象反差过大,很容易让男人失去兴趣。

“我说你以后别跟大华一起玩了行不?”一行说。

“啊?”

“别跟大华一起,最近大华身上也一股怪味,跟实验室里的味道一样,一定是你传给他的。”一行一边扇风一边说。

贾则轩说不出话。

就像是穿越回到几十年前,被同学的妈妈训斥:别跟成绩差的小孩玩。

问题是,一行不是他同学的妈,她不过是大华的老婆而已。

而且他跟一行一点都不熟。

他对一行所有的了解都是曹大华跟他吐槽时说的。

唯一熟悉的点是一行那鄙视的眼神,从第一次相亲,到平日偶尔遇见,那眼神一直没变过。

贾则轩不清楚一行是只鄙视他一个人,还是也会鄙视其他人。

但那鄙视的态度是明确的。

以往这样的人,就跟陈子涵那个没礼貌的家伙一样,他都会好好地拉进幻境,修理一顿,一直打到他们认识错误为止。

可是最近不一样。

他一直尝试从幻境中带点东西出来。

幻境中,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怎么修理这种看不起他的女人呢?

把她按进废液桶里,让她闻闻真正的实验室里的味道?

还有,你老公身上的味道是乙醚!

贾则轩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一行走了,走到一半,又回头问:“你洗澡了没?”

“嗯?”贾则轩正教训幻境中的一行,没反应过来。

一行一脸晦气,擦了擦手,好像刚才拿车钥匙时就被传染了一样,说:“你车里也一股怪味。注意下个人卫生吧。”

一行走了。

贾则轩握紧拳头,他终于知道在幻境中要怎么修理一行了。

他要杀了她。

装到废液桶里,让酸液碱液吃掉她!

第七百三十九章 去角质

贾则轩没把一行的事说出来,他只是说:“章老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章本硕问。

贾则轩说到一行送车钥匙后,就一直没说话,低着头。

“我知道我怕幻境里的什么东西了。”

“然后呢?”

“然后,章老师,那个,我从幻境里带东西出来,不会什么东西都能带出来吧?”

以前的他安心幻想,从来不用拘束自己,因为他知道现实与幻境的屏障多么牢不可破,幻境中一次次的幻想爽感,和现实中一次次失落颓废形成鲜明对比,反过来又加强了这层屏障。

可是最近,在章老师的指导下,他用幻境指导现实,做了很多事,那屏障上多了许多小洞,回旋踢、安全教育短片、毛不不……

好事是好事,可他也怕幻境中那些怪物也会窜出来。

真的有可能。

“不会的。”章本硕仔细看了下贾则轩,说。

“为什么?”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咨询时,最后你问我的问题吗?”章本硕问。

贾则轩想了想,说:“怎么处理那两具尸体?”

“对了。你现在知道怎么处理了吗?”章本硕问。

贾则轩摇头。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知道怎么处理吗?”章本硕又问。

贾则轩还是摇头。

“很简单,就算是幻境,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遵循现实的法则。你之所以不知道如何处理尸体,只是你不想想下去而已,不是你真的不知道。”

贾则轩低头。

章本硕说:“放心吧。胡思乱想谁都会,可妄想到精神分裂,甚至杀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贾则轩抬头,问:“真的不是妄想?”

章本硕说:“不是。真正的妄想症严重到一定程度,多半会有器质性的大脑病变,需要服药治疗,单靠咨询是没用的。你没有。”

贾则轩松了口气,“真没有?”

章本硕说:“没有。还记得你最开始是怎么开始幻境练习的?”

贾则轩想,最开始的幻境是为了——

“为了学习。”贾则轩说。

“对,为了学习。从小里说,你一开始只是拿幻境当学习工具而已,只是意外在幻境里发泄了不满,体验了爽感,才将幻境的功能范围扩大。这很普通。每个人都有,只是叫法不一样而已。有的人会做计划,做推演,或者画思维导图,你用幻境称呼它而已。”

咨询结束,贾则轩开开心心回去。

得到章老师的肯定,他再也不害怕了。

对啊。杀人的事不过想想而已,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去杀。

为这种事烦恼,我也是够神经的。

贾则轩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对着门发了会呆。

也许是章老师的解释,让他突然开窍,意识到幻境只是他用来计划演练,推演各种可能的工具,没什么稀奇。

他的思维念头在幻境内外反复横跳,意外打通了一处关卡。

他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两具尸体了。

装进废液桶,就跟他在幻境中处理一行的一样。

废液中的酸碱会把骨头都溶掉,不留下一点痕迹。

而且废液桶的最终去处也是被大车拉走,埋在一处荒地。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查看。

没了变成杀人犯的担忧,就随便想想,贾则轩这回在幻境中格外自在。

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这两个是隔断的,又是相连的。处于哪个状态,取决于自己。

只要自己想做,就是相连。只要自己不想做,就是隔断。

贾则轩心情大好,在幻境中,废液桶里看到了一行的脚,还有废液桶壁上挂着的项链,很快就被那双水钻高跟鞋吸引,好漂亮啊。

他拿下一行的高跟鞋,穿在自己脚上,走了几步。

嗯,不够过瘾。

他退出幻境,拿出高跟鞋,穿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来,翘起脚,用脚尖勾着高跟鞋,欣赏着鞋尖的形状。

这时门开了。毛不不进来,看到贾则轩,先笑起来,接着看到贾则轩脚上的高跟鞋,张大了嘴,“你——”

贾则轩慌了有那么零点几秒,马上就安静下来。

如果是以前,他会收起鞋,跟毛不不解释是个误会而已。自己想送她一双鞋,又不知道她脚多大,就自己先试一下。

可经过章老师咨询后,贾则轩彻底掌控了自己的幻境,他知道自己的实力。

没有幻境中想象的那么强大,但也没有现实中自以为的孱弱。

适当的计划、推演、头脑演练,让自己拥有比普通人更缜密的行为逻辑和方式。

他看到毛不不眼中的慌乱和震惊,突然下了一个自己都有些惊讶的决定。

他要向毛不不坦白。

就像自己曾在幻境中做过的一样,大方地说出来,争取毛不不的理解。

如果毛不不还是不理解,就说服她。

贾则轩闭上眼,幻境和现实交融,再睁开眼时,脸色平静,淡然从容。

“你来了。”贾则轩打招呼。

毛不不没说话,走进来,站在贾则轩对面,看着他的脚,问:“你的——”

“对,我喜欢穿高跟鞋。”

“变态?”毛不不问。

贾则轩摇头,拍拍沙发,示意毛不不先坐下,毛不不没坐。

“当然,我给过你钥匙,你提前回家,看到我穿着高跟鞋坐在沙发上,你很震惊,这很正常,我能理解。”贾则轩说。

“我——”毛不不刚说,又被贾则轩制止。

“不!不要急着下结论,只是因为看到男朋友穿高跟鞋就急着要分手,这样下决定太草率,先听我把话说完。”

毛不不看着贾则轩,不说了。

贾则轩手肘肘在沙发上,侧过身子,一只手顺了顺腿毛,勾着高跟鞋说:“就像你看到的,没错,我有高跟鞋癖。不不不,不是异装癖。首先,我要给你厘清一个概念,高跟鞋癖不等同于异装癖,也不等同于我在性别认知上的混乱。我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证据嘛,就是今天早上我在被窝里,没穿衣服。什么?昨天我自己脱了衣服,吐了你一身,你只是去卫生间洗个澡而已?嗯,哦,原来,难怪,好吧,继续刚才的话题。”

“像这样的高跟鞋我还有10套,当然都在购物车里,太贵了,买不起。为什么一开始不跟你说?嗯,怎么说呢?第一次见面,说你好,我叫贾则轩,我喜欢穿高跟鞋,冬天到了,还会用脱毛膏去掉腿毛穿高跟鞋。”

“不要误会,对,只到腿毛为止,不会再往上了。我的兴趣只在膝盖以下。女人穿的长袜?开什么玩笑,我不会穿的。对,只有高跟鞋和腿毛。”

毛不不盯着贾则轩的脚看,贾则轩说:“好吧,我偶尔会去美容院保养下脚部,去角质。”

第七百四十章 思想深刻

“你去的哪家美容院?皮肤好好啊。”毛不不摸了一下,很是羡慕,随即反应过来,现在好像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哦,下次我带你去。很近的,说到哪了?嗯,去角质。你知道我为什么去角质吗?”贾则轩问。

“变态?”毛不不试探地回答。

贾则轩举手下压,“我知道了。不用一直说我变态。现在这时代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男人夏天撑把伞都会被说娘炮,现在擦个什么霜,敷个面膜也很正常。去角质也算常规护理。并不过份,最主要还是为了穿高跟鞋好看。那问题来了,为什么要穿高跟鞋好看呢?”

毛不不摇头,她本来想说变态来着,可看贾则轩认真的样子,还是忍了下来。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从另一件事说起。就是女人和男人。”贾则轩托着下巴,看着地面沉思。

“女人和男人?”毛不不站不住了,坐到沙发边。

“对,女人和男人的区别。你看最近的一篇nature杂志上的文章吗?有关秀丽隐杆线虫的全部神经元完整图谱的文章。没有?没关系,我说给你听,这个项目从2011年开始,历经八年,终于在今年完成了对线虫所有神经元,大概7000多个神经元的连接,你看,这是雌虫的神经元图谱,这是雄虫的。有什么区别?对!区别大了。我们常说男人女人不一样。这还是第一次从神经元的水平上解释了雌雄个体的脑回路连接方式的不同。雌虫因为要承担更多的生育繁殖功能,与雄虫在神经元的分布上有所区别。”

“说这些有什么用?很简单。夏天的时候,你会看女生多一些,还是看男生多一些?女生是吧?除非长得很帅的男生。你会看她们的穿着打扮,还会和闺蜜讨论女生的穿着。看。女人也喜欢看女人。从视觉上,女人本就比男人更加吸引注意力,无论男女。我也是这样。我也喜欢看女生,我更喜欢看她们的腿。”

“可是问题来了。我不能常常看见她们的腿。总不能一天到晚在街上晃吧。太没效率。太肤浅。于是我想了个办法。不不不,不是偷拍,也不是上网看图片。想象和真实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贾则轩说出最后一句话,很是感慨。原来很早以前他就意识到了幻境的问题,找到了解决幻境问题的办法,却一直没有贯彻下去,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还好有章老师提醒,现在才回到正路上,也不算太迟。

“那是一天下午,我在宿舍躺着,被老二的笑声吵醒,老二正在跟他女朋友聊电话,说我最喜欢你的内心还有大长腿了。真的。我很惆怅,看了一圈宿舍,老大戴着耳机看电影,老四站老大边上拿着纸巾看电影,我听到外面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很伤心。他们要么有女朋友,要么在看电影,只有我孤单一人。我低头看,看到自己的腿,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是这样的。就跟上自习,要找到一间自习教室一样,我如果想要体验恋爱的感觉,是不是要先找到一个女朋友?找自习教室也好,找女朋友也好,是不是件麻烦的事?不麻烦?对我来说很麻烦。那么,简单一点,跳过中间步骤,看看我们会怎么样。找自习教室,最终目的是为了读书是吧?那为什么不直接读书呢?找女朋友又是为了什么?看她的腿。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的腿当成女人的腿呢?想看就看,还不用大热天的去大街上逛。”

贾则轩快要说到最后的关键部分,站起来,走来走去。

毛不不说你能不能别走?

贾则轩说我就要走。男人喜欢看女人有错吗?我只是为了方便,方便想象,才刮腿毛,穿高跟鞋的。这样反而更证明了我的取向完全正常。男人会喜欢男人的腿吗?你见过男人手拉着手逛街吗?没有是吧?所以我穿高跟鞋更证明了我喜欢女人这一点。好了,我说完了,现在你有什么话想说?

毛不不张大嘴,说不出话。

变态她不是没见过,可这么理直气壮,思想深刻的变态还是第一次见。

好有个性啊!

第二天,贾则轩哼着歌开车去上班。

又升成主任,又有女朋友。

同意李临转到章老师那里咨询,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如果不是从章老师那里得到指点,他也许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幻境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只要自己相信,只要自己去做,幻境里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话语就会变成真正的现实。

昨天,他照着幻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坦白了自己的兴趣,毛不不欣然接受,还约他下次一起去那家美容店去角质。

车里还有一股怪味,一定是曹大华那家伙弄倒了乙醚。

不过,无所谓了。

贾则轩开心到要飞了。

些许乙醚,开个车窗,一下子就挥发掉了。

贾则轩开车停到公司院子里,开得太飘,差点碾到晒太阳的老狗。

老狗见他从车上下来,冲他汪汪叫,贾则轩冲老狗打招呼,早啊,老狗。

老狗还是汪汪叫,一边叫一边夹尾巴往后退,叫出哦伊哦伊的怪声。

贾则轩上楼,可能是当上废液室主任的消息已经传开,大家看到他,都亲切地拍他肩,拍他脑袋拍他背,说“废液主任来啦。”

贾则轩笑笑,老总早上开大会,是安全体系审查考核动员大会。

老总说完一二三四五,最后废液室交给贾则轩管理,为了给专家组留下良好的印象,废液室不能留废液。

会后,老总叫贾则轩留下来,说小废啊——

“老总,我叫小贾。”

“小废啊,我去废液室看过,味道太大,桶全搬走,换新桶上来。还有,那个安全教育短片拍得很好,我小三,不,我老婆问那双高跟鞋哪里买的?”

贾则轩把高跟鞋的地址发给老总,老总很开心,叮嘱他只有废人,没有废岗,在废液室里好好干,这次安全体系审查过了,再给你提一级让你把公司的垃圾站一起管了也不是不可能。

贾则轩说废液还行,垃圾就算了吧。

天天被同事叫废液,还要再加个垃圾,谁受得了?

老总没听见,已经走了。车间主任又凑上来,说:“小贾啊。你看,老总多器重你。加油,好好干吧。”

贾则轩现在一听到干字就头痛。“主任,你说吧。又什么任务?”

第七百四十一章 打包

车间主任说小任务,一个专家提前到了,老外,公司里英文最好的人就你了,上厕所拉不出来,都听到你喊coeon,baby能行吗?

“傻瓜,我本来就没爱过你啊!”手机里传出女人隐约的嘻笑声。

老外收起眼泪,冷笑:“好,那我也跟你说实话。我的母语也不是英语,你雅思口语肯定不及格!哈哈哈!”

老外挂掉电话,还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看着贾则轩说对不起,转身就要走。

贾则轩拉住他,说没关系,兄弟,感情无国界,不嫌弃的话,跟我聊聊吧。

老外脸上还挂着泪痕,犹豫了一下。

贾则轩说coeon,baby,他还知道blood!

oh,eon!

老板回头,冲厨房里,喊:“鸭血一份!”

老外直摇头,说:blood,double!blood,double!

贾则轩淡然一笑,翻译:“鸭血,两份。”

老外急了,拍桌子,说:“不辣的!打包!”

贾则轩震惊了!

你丫要说中文,先声明一下啊!白翻译了!可恶!

贾则轩也跟着要了一份打包,然后跟老外坐下来等。

他问老外为什么要打包?

老外问他你请客吗?

他说当然。

老外说好的,又去找老板要了一份。

贾则轩问老外,打包了去哪吃?

老外说当然是回家吃,谢谢了,兄弟,你真客气。

贾则轩哈哈笑,客气什么啊。接待你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吃完饭准备做什么?

老外就跟他聊起来。

贾则轩第一次意识到学会一门外语有多重要。老外用中文跟他聊天,两人聊得很开心。

老外说他一开始来中国,就是常听歌里唱: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所以慕名而来。结果一条龙是一条龙,不过是九百两个钟。他大失所望。

贾则轩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车间主任打过来的。他接起来。

车间主任问:“你人在哪?”

贾则轩回:“不麻不辣麻辣烫。”

车间主任问:“你不接待专家,去不麻不辣干吗?”

贾则轩回:“专家就在我边上啊!”

车间主任吼:“专家就睡我身边,呸,就站我身边!你那专家是什么专家!”

贾则轩放下手机,呆了会,问老外:“嘿,哥们,你是专家吗?”

老外说:“是啊。我在美吉姆当英语老师,儿童英语教育专家。”

贾则轩问:“那你到我们公司楼上干吗?”

老外说:“尿急,借厕所啊。”

贾则轩问:“一楼就有,干吗上四楼?”

老外说:“讲电话一直走,忘了啊。”

贾则轩说嗯,老板说4号桌的客人,打包好了。

贾则轩站起来,指着墙上一个苍蝇,惊叫:“这是什么老鼠!”

老外震了一下,凑过去看。

贾则轩走到柜台,拎起三份麻辣烫转身就跑。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有病

麻辣烫很好吃,专家吃得很开心,直竖大拇指。

车间主任抹抹嘴巴,跟专家说了句bye,就交给贾则轩,叫他机灵点,满足专家一切要求。

贾则轩听到“一切要求”很慌。

等专家吃完,问专家接下来要做什么。当然用的是英文。

蹩脚归蹩脚,配上手势,专家居然听懂了。

专家说要打篮球。

贾则轩好啊,我陪你打。

篮球是他的长项,幻境中的长项。

在幻境中他不知打过多少场篮球赛,投进多少个三分,灌了多少个篮,收获了多少个女生的尖叫。

他看看专家,四五十岁,头发花白,穿着西服,又干又瘦。

嗯,呆会陪专家打球可要让着点,万一撞伤就麻烦了。

公司就有个球场。

专家拍了下球,做了个胯下运球,球前后前后,左右左右,裆下裆上,胯里胯外,快得拉出残影。

贾则轩看花了眼,高手!

专家把衣服脱了,一身肌肉。

贾则轩下巴掉下来,高高手!

专家开始运球了,一撞,贾则轩倒下。

“coeon,coeon了,贾则轩正要回去,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车间主任打过来的。

“主任,我正陪专家打球。”贾则轩先说了,免得车间主任又给他安排什么紧急任务。

“嗯,我问你一行去哪了?”车间主任问。

贾则轩恍惚了一下,还以为之前那个电话也是车间主任假扮女人问他的。

怎么回事?又是一行?不该去问曹大华吗?他才是一行老公啊!

“保安说一行到公司找过你。她妈也打电话过来问。你知道吗?”车间主任说。

贾则轩说见过是见过,之后去哪就不知道了,不该问曹大华吗?

车间主任说问过了,曹大华说她出国旅游了。

贾则轩说那就出国旅游啦,问我干吗?

车间主任说没什么,就是她妈很急,一定要联系上一行,我随便问问。

车间主任挂掉电话。

贾则轩终于知道刚才那女人说话的语气为什么这么熟悉了,敢情是一行妈啊。

一个比一个不客气。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第一次讲电话就跟命令下人一样,这些女人都是惯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老娘背景强,谁敢惹我。

等哪天碰上个头铁的,不识相的人,打她们一顿,就老实了。

一行妈骂他有病,还没怼回去就被挂了电话,那股梗在心口,难受得很。

他放下手机,上场打球。球拍得嘭嘭炸响,好像拍一颗人脑袋,专家夸他好棒棒,终于拿出真正实力打球了,然后又虐了他十几分,打得他绕圈找不到北。

辛苦的一天过去,专家打了一天的球,心满意足地回酒店了。

他也回家休息。

家里毛不不正坐在沙发上用脱毛膏涂腿,看他进来,脸一红,跑到卫生间去。

贾则轩嘿嘿笑了几声,躺下来,瘫在沙发上,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却没一点力气,整个人晕晕的,耳边还全是球砸到水泥地上的嘭嘭声,那球跳着跳着,又变成一颗人头。还喊着eon,露出一口白牙,叫他提起精神,打个球跟没睡醒一样,有气无力的,猪一样,有病!

他被一颗球挑衅,当然忍不了。用力一砸,啪唧一声,球砸向水泥地,碎了,再没弹回来。

他心情愉快了。

这段时间,一直照章老师的建议,练习从幻境中带东西出来,倒是少进幻境了。偶尔幻想一下,那种踏实的爽感比以前更加具体,好像真的捶爆一个球一样。

他迷迷糊糊睡着,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一直在接电话。

都是女人给他打的。

“喂,你猪啊?没吃饭是不是?说话声音大一点!”女人一号说。

“甘礼良!声音够不够大!听到没有?”他吼回去。

“有气无力的,讲电话要有礼貌,知道嘛?”女人二号说。

“甘礼良!够礼貌了吗?你特么谁啊!要你教我?”他又吼回去,一句顶着一句,根本不给那些女人挂电话的机会。

……

他就在梦里这样吵,大叫大闹,叫到嗓子都疼了,心里却一阵舒畅。

然后一个轻轻的声音插进来:“则轩?则轩?”

他准备吼回去,可那声音只是叫他名字,还晃他,咦?

贾则轩先是从触感分辨出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然后慢慢睁开眼,看到毛不不的脸。

“你做恶梦了吗?一直在叫。”毛不不问。

“没,没事。”贾则轩坐起来,摸了摸头,才发现都是汗,嗓子很干,空调房里睡了一夜似的。

他静了静,头晕乎乎的,像吸了乙醚,但梦里骂人的爽感还在,沉淀下来,积起来,厚厚的一层,偶尔碰一下,那扎实的触感好像碰晃了一个果冻,颤起来。

“你身上一股怪味,去洗个澡吧。”毛不不推他。

贾则轩站起来,想了想,说不是怪味,是乙醚的味道,最近实验室常用到乙醚。

毛不不才不管呢,说别找借口了,快去洗澡。

贾则轩走到卫生间,毛不不又叫住他,“喂。”

“嗯?”贾则轩站住。

“那个——”毛不不低下头,停了会儿,又抬头问。

“甘礼良是谁?”

第七百四十三章 她去哪了

贾则轩向毛不不再三保证,甘礼良真不是他初恋,也不是老情人,更不是办公室里坐对面的女同事,平时没事干,就在办公桌下脚碰脚的那种同事。

毛不不说知道啦,知道啦,我随口问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吗?快进去洗吧,洗完了出来,我们比一下。

贾则轩问比什么?

毛不不说比谁的腿滑。

贾则轩洗完澡,跟毛不不比赛过后,去了阳台,打电话给曹大华。

今天连着两个人问他一行去哪了,搞的好像他谋杀了一行似的。他要问问曹大华,两人又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好好的,约好了去国外旅游吗?怎么又吵架了?

以前吵归吵,两个人闹翻了天,顶多是分别打电话给贾则轩,一个跟他诉苦,问他除了家里的大别墅和宝马车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呆一宿不花钱的。一个质问他曹大华又死哪去了,好像自己抢了他老公似的。

现在可好,吵到一行妈和车间主任那里去了?还问我一行去哪了?

贾则轩相当委屈。自己才是受害者好吗?

都怪自己心软,做不了坏人,次次接他们的调解电话,次次被当成废液桶,接收两人的垃圾情绪。

对!自己就是个专业的情绪废液桶!

“曹大华!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曹大华才接起手机,贾则轩差点吼出甘礼良。要不是今天被专家缠着打篮球,他早就直接上门去骂曹大华了。

曹大华没说话,手机里传来嗡嗡的嘈杂声。

“喂?”贾则轩叫了声。

“嗯,我在。什么事?”曹大华像是开了免提,声音有点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杂着水声,还有规律的擦擦声。

“一行,一行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妈给我打电话问她去哪了?你俩又吵架了?”贾则轩问。

“嗯,是啊,又吵了。”曹大华回答得心不在焉,擦、擦、擦……

“那她去哪了?”手机里的声音小,贾则轩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她?谁知道。可能出国了吧,去那个无人岛旅游。”曹大华说。

“可能?你联系不到她吗?”

“都说是无人岛了。怎么联系?她玩够了,就会回来的,跟以前一样。她妈有点神经质,别理她。”

曹大华的口气明显是刚跟一行吵过架。

曹大华可以淡定,贾则轩却淡定不下来。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被俩人牵扯进去,外面的人不知道,还以为他跟曹大华、一行两人都是好朋友呢!

呸!曹大华是朋友,一行才不是!那个娇生惯养,拿鼻孔看人的女人,谁跟她是朋友!

贾则轩叫曹大华跟一行妈解释清楚,说一行在哪,不关他的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之后,他没回房间,还站在阳台,看窗户外面的夜空。

夜里有云,有月亮,还有一大半被对面楼顶的水塔遮住。

那水塔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

贾则轩看痴了,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跳出来。

水塔就像个超大号的废液桶,要是用水塔来做废液桶的话,能装多少具尸体?

风从窗隙中吹进来,吹凉了他的骨头,全身的脉一下通了。

贾则轩打了个激零,不敢再看那水塔。

幻境中那怪物趁着夜色就要爬出来了!

这时毛不不在房里叫他,他应了声,低着头回房间里去,走出阳台时,眼角还能瞥到那水塔白如尸色的反光。

第二天,贾则轩没去公司,先去了第一章心理,找章老师。

“章老师,是这样的。一行妈一大早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一行去哪了。像个疯婆子,不对,就是个疯婆子。”贾则轩说。

“那你怎么回应的呢?”章本硕问。

贾则轩皱起眉头,还在回想一大早那个吵醒他的电话。

一行妈:“就是你!我问过所有人了!就是你!她最后一个见过的人就是你!说!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边上有个男人的声音小声劝她,别激动,别乱想,先把电话挂了。

贾则轩刚睡醒,昨天晚上,看完水塔后,他又做了一个又长又闷的怪梦。

梦里,他在公司的废液室里。

吴工派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过来搬废液桶。

那些人的制服像囚服一样,一条条的格子,肩头还有数字。

吴工骄傲地说这是他们安普旗下的专业实验室搬家公司,专门搬送废液、仪器等危险贵重用品。另外还有一家专业实验室清洁公司,负责搬走后的清理工作。

他看着吴工的人搬走废液桶,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大卡车开过来,车上立着一个高高的水塔,一圈圈的纹路凸出来,像肥肉褶子叠起来,用绳子绑住,咣当当地响。

然后,工人们解了绳子,准备卸下水塔。

贾则轩本以为会有什么专业的装置,没想到工人们就是纯用手,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用绳子拉着,一点点斜过来。

他在边上叫:小心、小心。

工人们笑着冲他挥手,说我们是专业的,只要两只手抓牢绳子,什么问题都没有。

贾则轩指着工人们正在挥舞的手,叫:两只手!两只手!

啊!

绳子从工人们手中滑出,水塔先是慢慢倾倒,在贾则轩身上印出一个硕大的黑影,贾则轩绝望地看着那水塔倒——

然后就吓醒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一行妈的电话,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贾则轩说:“很奇怪,我本应该生气的。可是我没气,一点都没有。我说我也不知道一行去哪了,你再找找吧。一行妈还要说什么,被边上那男人抢过电话,跟我说对不起,然后挂掉电话。”

章本硕问:“所以,你想问什么?”

贾则轩这次来访完全是计划外的,一大早,突然过来,说有事想问。章本硕就临时接待一下。

贾则轩歪了歪头,说:“我的脾气本来没这么好的。”

章本硕:“怎么说?”

贾则轩:“章老师,我很少跟人吵架,跟同事,跟朋友也都没什么大矛盾,别人都说我脾气好,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脾气一点都不好。只是有幻境存在,有什么不爽的事,在幻境里发泄一下,出出气就好了。”

章本硕:“那不就对了。说明你的幻境更有用了,能帮助你更好地掌控情绪。”

贾则轩摇头:“不是,章老师,早上这个电话,我没用幻境发泄。”

章本硕:“什么意思?”

贾则轩:“一行妈那样骂我,我却一点都没生气,连幻境都没用,好像、好像——我在现实中做过什么事,发泄过我的怒气一样。”

第七百四十四章 心理剧场

贾则轩的幻境不只是用来空想的,发泄打人的事没少做过。

现实中谁惹他生气了,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拉进幻境,就换了副脸,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不打到那人求饶为止,绝不会轻易退出幻境。

可是这回,为什么这么快就解气了?

那天晚上做梦,梦里他一直在接电话,也一直在吼,吼到嗓子都哑了。

是因为梦里都发泄够了吗?

不会的。幻境中的爽感来得轻松,去得也快。

像一行妈这种情况,至少要在幻境中想象个上百次,才能稍稍解气。

有的时候,还会出现越想越气的情况。

正因为太过反常,贾则轩才觉得不对劲,特意跑过来咨询一下章老师。

章本硕说:“这不奇怪。反而说明你在情绪处理上进步了。”

贾则轩:“进步?”

章本硕:“对。拿你的社会情绪反应为例,很多情况下,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的行为使你觉得可恶,你只是知道自己讨厌而已。可是如果你把这种情绪投射进幻境,在幻境中处理,形成一个类似心理剧场的地方,你就能抽离出自己,站在一个全新的角度进行分析,从而产生新的看法。”

“心理剧场?”贾则轩若有所思。

“对。你把称之为幻境,但在我们咨询师的术语中,叫做心理剧场。人类的大脑天生就反照、映射、关联、抽象等高级功能,模拟现实,指导现实就是这些高级系统功能的功用之一。叫法不一,但实际上是同一个东西。”

贾则轩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开始跟章老师坦白自己的幻境时,章老师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原来只是自己名字取得好听,大家都有啊。

“幻境给了你一个缓冲的空间,让你能反思本身情绪起源,找到类似情绪反应的根源,这种解析会重新回到你大脑中的情绪管理模块中,当你再次遇到那个人,或是那件事时,就再也不会生气。”

贾则轩听不太懂,不过在努力理解。

章本硕换一种更简单的方式说明,拿着一只笔在自己的嘴和鼻子周围虚画了一圈,说:“你上次咨询,说到一行给你打电话时,你的厌恶情绪极其强烈,如果用1到5级来形容,差不多是5级,表现在这里一圈的小肌肉群上,嘴角下拉,鼻子微皱,而这次,你说到一行妈打电话时,同样的厌恶情绪反应,却只出现在你的眼睛里,1级的程度。”

“只是几天的时间,我也只是给出幻境和现实交换的建议,你就进步这么大,潜意识里,你也发现了,反照幻境除了是学习的工具,还是处理应激情绪的工具,对吧?”

“你说过,幻境里的一切是虚幻的,留下的感觉却是真实的。你说的很对。当我们对危险做出应激情绪反应时,我们的身体本能会进入一种应对状态。大脑会释放镇痛化学物质,血管收缩,防止流血,心跳加速,让双腿有力,如果是只猛兽的话,这种情绪反应系统能提升我们的生存机率,但是在现代社会,这种反应机制未必都会产生积极效果。比如说,只是一次无意义的争吵,或是一次小车祸引发的口角,过度的反应机制,会把我们带入另一个极端状况,暴力。”

“而应对这种状况,我们发明出种种机制,来控制自己。多想一下,或是单纯地隔离,控制等等。你做的更激进,也更符合你自身的状况,就是幻境。通过虚拟的心理反照,来反思解析自己的心理,从而达到更高层次的控制。”

“我想说。你成功了。恭喜你。幻境也许不能让你过目不忘,不能让你一学就会,但至少,你比其他人更平衡,情绪反应也好,现实与虚幻也好,你向来分得很清。”

“是吗?”

贾则轩脸有点红。

咨询就咨询,夸我干吗?好像说得又很有道理。我就是这么出色的人啊,哈哈哈。

他最初只是为了偷懒,不去自习教室自习才创建的幻境,原来还有这么多高级的用处。

虽然不是真的以虚为实,可好像真的就像章老师说的,每次用幻境想象过后,不管是什么事,自己确实轻松许多,更看开一点。

“所以,我不生气,是好事了?”贾则轩问。

“好事。当然是好事。”

“那我以后都不会生气了?”贾则轩心里莫名有点失落,说实话,在梦里骂甘礼良时,还是挺爽的。

“不是。生气还会生气,只是你知道怎么正确地处理。”

“章老师,那——”贾则轩还想问什么,却想不出来。

其实一开始过来咨询,他也不知道具体来咨询什么。

咨询幻境?还是幻境中那两具尸体,或是其他东西。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想通了。

原来一切都是这么简单。

原来自己所谓的幻境也是门通用技术,只是叫法不一样。

果然还是要多读书才行啊。

自己是读了很多书,不过都是在幻境中读的,跟章老师比还是有明显差距。

今天吴工派来的人搬废液桶,贾则轩身为新晋废液室主任要回去看着。

他跟章老师打过招呼,准备走,到门口时,章本硕叫住他,看看电脑上的记录,问贾则轩:“没什么,只是个例行的小问题。你上次说的,幻境中心怡和石八个的两具尸体怎么处理,后来,你怎么处理的?”

贾则轩手按在门把手上,呆了好一会儿。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的案例很有意思,从心理剧场的角度剖析,有很多值得深挖的点。我只是想从学术角度了解一下。”章本硕说。

章本硕还在给新手咨询师培训,心理剧场本是咨询师治疗来访者时常用的手段,贾则轩却用自己独特的手法完成了自我治疗,从心灵治愈的角度来说,贾则轩的这次咨询过程更像是一次心灵自愈。章本硕觉得很有启发,写进培训教材是个不错的案例。

贾则轩还站着,身体僵直,眼睛看着章本硕,却又像穿过他的身体,望向他身后的墙面,空洞洞的,自己整个人沉入幻境,去寻找那两具尸体。

即便在幻境中,贾则轩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也不可能记起每个细节。

他到处找,先在家里,就是最初两脚回旋踢,踢死心怡和石八个的地方。

这里他很清楚,心怡死在他怀里,石八个躺在一边,手里还捧着脱毛膏,一脸惊讶状。

尸体没有腐烂,废话,这里是幻境。他干嘛恶心自己?

可是家里没有尸体,他砸开墙,都没有。

他叫幻境中的自己仔细想想,你把尸体放哪了?

幻境中的自己捧着脱毛膏,开始涂腿,刮腿毛,他气得上去一个大嘴巴子,快点,我急着回公司呢!要紧事!

幻境中的自己终于清醒过来,跳起来,带着刮到一半的腿毛,抓住他,往空中一跳。

再落下时,已经切换到公司废液室里了。

那,那个不就是吗?

幻境中的自己指着一个大废液桶。

哦!

我这个傻子!

贾则轩退出幻境,笑着对章老师说:“我把她俩塞废液桶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搬桶

废液桶?

不愧是专业的啊。

章本硕感叹,赶忙打字,补全贾则轩的案例。

刚才看了贾则轩的本章说,是经常提到废液桶的事,尤其是一个50l的大桶,很难搬,里面各种废液杂揉,危险性又很大。

只是章本硕没想到贾则轩会把废液桶拿来处理尸体。

这要是刚开始咨询,章本硕多少会紧张一下,人的想法跟现实说远则远,说近也近。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开始想了,开始做的可能性也就有了。

只是一整套咨询流程走下来,贾则轩没有任何妄想或是精神分裂的症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章本硕自然也没往那里想。

贾则轩急着赶回公司。

路上车间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

贾则轩之前咨询设了静音,赶紧回个电话。

他以为又是问一行的事,那女人死哪去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他老婆?

不过,自从在章老师那里明白了幻境的真正用处,贾则轩自我感觉良好,我也是有幻境的人,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不气不气。

手机一接通,贾则轩还没说话,车间主任第一句话就是:“去不麻不辣买份麻辣烫回来。”

“嗯?主任,早饭就吃麻辣烫,会不会太——”

“给专家吃的。”

“哦,好的。那个,今天还用我陪专家打球吗?”

“不用了。”

贾则轩感激万分,一想到专家那身肌肉,打一天球,跟被卡车来回碾了几轮似的。

难得车间主任这么体谅下属。

车间主任说:“我叫小李他们三个去陪专家打球了。”

“小李?”贾则轩差点笑出声。

“怎么了?”车间主任问。

“没什么。”

“快点过来,还有,顺便帮我买份肉夹馍。”

贾则轩去了不麻不辣,点了份不辣的,打包带走,又去隔壁拉面馆买了个肉夹馍。

拎着回公司,路上贾则轩就在想小李三人打球的样子。

不行。这三人铁定被专家血虐。

上次公司组织篮球赛,老总上场,这三人要防守没防守,要进攻没进攻,连上个空篮都投空,一点篮球基础都没有。

问他们三人打没打过篮球,还一个个在那里吹牛,小林说自己是少林篮球队捡球的,小李说是校队队长,幼儿园的,小赵说自己一直梦想成为一名职业联盟球星的爸爸,并为此付出艰辛努力。

切,还不如自己在幻境中练球的成果。

贾则轩本来不想陪专家打球,可一想是小李三人,自信心又回来了。

待会送麻辣烫过去,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高超球技吧。

到了球场,远远地听到球声。

可能是车间主任的安排,球场上很多人,场上是小李、小林、小赵,场下一圈女人。

贾则轩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

以前幻境想象最多的,就是自己在场上打球,场下女生尖叫,作花痴状的情景。

贾则轩微笑,不急着进去,看专家血虐小李三人。

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小李三人连投个篮都不行,手刚举起来,就被专家一掌拍下,人站在那里防守,就跟椅子一样,专家要坐就坐,要走就走,一点用都没有。

边上的女人说:“哈哈!又没进。”

“真笨,这都进不了。”

“没帅的,我们走吧。”

“主任叫我们在这看的,鼓掌,尖叫,装一下就好。”

女人们一边小跳,一边尖叫。

贾则轩本想上场秀一把,没想到这帮女人这么厉害,自己先怕了。

还是专家看到他,打声招呼,下场休息,去吃麻辣烫了。

小李三人下场。

小李一身汗,眉头紧锁。

贾则轩安慰他,没关系,我最近也被那魔鬼筋肉人虐了半天,说不定以前真是打nba的,退休了才做起安全体系审查专家。

小李摇头,说不是,小黑不见了。

“小黑?你女朋友?”贾则轩问。

最近怎么经常有人不见。

“不是,是流浪猫。小李常喂它。”小赵也是爱猫之人,很是同情。

贾则轩问小赵你猫买到没?

小赵说还没。怎么了?

贾则轩说一会儿废液室有人来搬废液桶,虽然不用我们出力,但是多少要有人在边上看着,怕工人们粗手粗脚把废液桶搬坏了。

小赵说不行,还没买到,不过他相中了一只猫,正要去看。

贾则轩又看向小李、小林。

小李、小林默默走回球场,开始打球。

贾则轩只有长叹,自己这个废液室主任看来只能光棍到底了,没人陪他一起干活啊。

这时他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吴工带着工人来了,就在公司门口。

贾则轩去门口迎接。

两辆卡车开进来,车上跳下一群人,穿着制服,制服上编着数字,吴工和贾则轩寒暄后,叫来一个领头的师傅,说是他们公司的元老级人物,以前专业搬尸的,被服务过的客人都说他技术好,负责到死。

贾则轩看那一脸褶,不苟言笑的齐师傅,心先凉了一半。都说是搬尸了,死人还投诉他不成?

贾则轩带着吴工、齐师傅一行人上四楼,打开废液室的门,一股酸气跑出,还带着股腐臭味。

那味道像是肉松泡水里腐烂了一般,都长出白白的霉菌,爬得人一手鸡皮疙瘩。

吴工后退了一步,齐师傅戴着口罩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毛,就往里走。

贾则轩觉得奇怪,也跟着进去,他在废液室这么多天,早习惯了里面的味道,还从来没闻过这种腐臭味,不像是废液酸气,倒像是——

倒像是样品室那帮小子忘了收拾,那些样品腐烂在角落里,散发出的死耗子的臭味。

不对,光是死耗子也没这么大冲劲,要更大一点。

贾则轩突然想到临走时,跟章老师说过的话:“我把她俩塞废液桶了。”

他一阵恍惚,虚幻与现实撞到一起,幻境的碎片溅射进现实,无数画面交错,伴随着开桶盖的滋滋声。

他眨眨眼,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到齐师傅正在开一个废液桶的盖子。

那是50l的大废液桶。

他心跳加速,血管收缩,大脑分泌镇痛物质,晕乎乎的。

吴工在边上解释:“齐师傅是专业的,要先查看一下废液桶的状况,再确定搬迁方案。他搬过的死人,别管多烂,一根手指头都不会掉。”

吴工很骄傲,贾则轩的心却跳到痛。

幻境的画面又无声无息地滑出来,和齐师傅开盖的画面重合到一起。

盖子旋开,好像拉开黑色尸袋的拉链。

里面全是青黑的废液,表面浮着层痉挛样的油泡。

还有个人头。

第七百四十六章 乙腈

贾则轩眨了眨眼,没有人头。

幻境碎片的浪花带着喧嚣过后的死寂退去。

吴工拧上盖子,拍了拍桶,示意可以搬,叫来几个工作人员,说:“先搬小的,大的放最后搬。”

工作人员两个一组,搬桶下楼。

贾则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篮球场发呆。

刚才那恶梦般的一幕,差点让他以为幻境成为现实,桶里躺着心怡。

不过那当然不可能。

心怡跟毛不不不同,她不存在,是纯粹幻想的集合体。

他记得心怡的脸、心怡那娇滴滴的口音,心怡常穿的裤子,可这些都是假的。

废液桶里也没有。

章老师说的话再次响起:现实与虚幻也好,你向来分得很清。

是的,他分得很清。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从没弄混过。

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创造幻境就是为了学习吧,他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在幻境中重现教科书,却发现那是件不可能的事,除非他能在外面把教科书都背下来。

同样,他在幻境中杀了心怡、石八个,塞进废液桶,要想在现实中找到俩人的尸体,也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

除非他在现实中真杀了人。

想到这里,贾则轩忍不住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笑。

哈,太好笑了。

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贾则轩手搭在窗台上,外面篮球场里小李三人正在打球,专家不在,就他们三人。

贾则轩看了几眼,就挪不开了。

小李一个后仰三分,球空心入框,唰的一声。接着小赵接球,一个碎步摆开防守,两步跨到篮下,一个纵起,大力灌篮!

再是小李接球还要投三分,小林飞扑上去,一个结实大冒,像打排球一样,把球砸到水泥地上,高高弹起。

卧槽!专家不在,一个个都成职业选手了?

贾则轩回想起上次他们三人和老总打球时软趴趴的样子,再和现在的生龙活虎一对比,心中苦涩。

怪不得啊。

怪不得自己工作这么多年,最近才当个废液室主任。

小李三人才是真正的幻境高手,知道什么时候藏拙,什么时候冒尖。

这帮人精!

贾则轩站在四楼看小李三人打球,慢动作打成了快动作,倍速播放式的,用手摸窗台,感慨万千。

手指突然摸到一个东西,他低头看,窗台上的猫爪印被他擦得差不多了,有一根长长的黑发躺在指腹下。

他搓了搓,这么长的头发,只有女人头发了。

废液室里来过女人吗?

从来没有。

不,一行,一行来过一次,还车钥匙那次。

不过那次,她只是站在门口,根本没进来过,更何况走到窗边来。

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带进来的?毛不不的?

贾则轩正在思考,吴工走过来,说:“贾老师,你看一下我们公司的废液桶,各种规格——什么味道?好臭啊。”

吴工递过一本产品目录,一边用手扇风。

贾则轩接过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东西在跳,幻境的和现实的搅混到一处,他想找到一个稳定的点,静一下,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猫爪、头发、臭味……

吴工嗅了嗅,靠近那个窗边的大废液桶,读了下标签:“尸——哦,乙腈。等会叫齐师傅先搬这个。”

听到“尸”字,贾则轩一个激零,放下产品目录,看废液桶上的标签。

“尸——月——”

乙腈两个字被液体腐蚀,“乙”字不见了,“腈”字污了一半,留下“尸”和“月”样。

乍看上去,好像贴了个“尸体”标签。

贾则轩本能地回答:“可能有什么小东西爬进去吧。老鼠、猫之类的。那些人,倒完废液,又没及时盖上盖子!”

说完,贾则轩呆了一会儿。

是这样吗?

实验室的人做事图省力,叫他们多走几步,到窗边来倒废液绝无可能,很多人不管酸碱有机缓冲盐,都是一股脑倒进门口的几个废液桶。

谁会特意走到最里面倒废液呢?

而且这标签是自己新贴上去的,又是谁把废液倒出来,弄脏了标签?

贾则轩的心突然一点点加速,想要刹车,却发现刹车已经坏了。

咚、咚、咚!

他看向有机废液桶的盖子,嘴里发干,伸出手想打开看看。

他眼前又出现了刚才的幻像,痉挛样的油泡中漂着一个人头,那人头忽男忽女,定不下形来,有时是心怡,有时是石八个,有时又变成跆拳道馆的金教练,最后面孔的眉眼口鼻稳定下来,拘束成一个人样,一行。

一行就跟那天站在废液室门口的样子一样,脖子上戴着项链,项链上的钻石大的像鸽子蛋,白色连衣裙,衣领上打了个双条结,还有他最喜欢的那双水钻高跟鞋。

只是高跟鞋不脚下,就在一行头边,那些小小的水钻反着五彩光芒,不输给一行脖子上的项链钻石。

好像有人把一行硬折起来,头跟脚并在一起塞进桶里。

贾则轩打了寒颤,手停在空中,伸不出去,又缩不回来。

他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嗓子也像刚吃了哑药,哇哇地只出怪声,说不了话。

吴工按住他的手,说:“贾老师。你不用帮忙,交给我们就好了。我们是专业的。那,除了齐师傅是搬尸体出身外,其他员工也都有相关从业经验,像这位小哥以前就是洗车店员工,叫阿龙,曾有辆儿童越野电动车开到他们店里要洗,没一个人会开,全凭他一个人,搬动电动车。后来他加入我们安普的实验室清洁公司,专门负责清理实验室顽固污渍,有三年专业经验,成熟可靠——”

贾则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的注意力全被那黑色盖子吸走了。

他迫切地想知道里面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

这时,一只手放到盖子上,贾则轩顺着手往上看,是齐师傅。

齐师傅按了按盖子,盖子咕咕地响,他说:“来,阿龙,搭把手。”

齐师傅和阿龙两边用力,转动废液桶,往门口去。

贾则轩看着桶远去,什么都不做。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最好。

“小心!别只抓手耳!断了,桶炸开,不烧死你!”齐师傅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接着是阿龙哼嗤哼嗤的应和声。

吴工硬陪贾则轩呆了一会儿,终于快受不了房间里的酸臭气,提议到楼下院子里介绍一下产品。

贾则轩答应了,临走前,还用手擦掉窗台上的猫爪印,满是灰尘的窗台上,只有那一处擦干净,显得格外凸兀,像白骨刺破了肉,冒出来一截。

第七百四十七章 小黑

楼下很热闹,本是看球的人,改围过来看齐师傅他们搬废液桶。

贾则轩很奇怪,都说明后天要安全体系审查了,各部门应该加班加点准备材料应对考核才是,怎么都有工夫出来看球、看热闹?

搬个废液桶有什么好看的?

吴工正准备跟贾则轩介绍产品,边上有人先问了:“你们公司搬家吗?”

“呃,我们安普是专业的实验室设备和服务供应商,主要负责实验室贵重仪器和危险化学品的搬迁——”吴工详细地介绍。

“那就是不搬了?”后勤部的大妈很是惋惜。

“不,搬,普通民宅也搬的。”吴工说。

“你不是说负责实验室吗?”大妈问。

“对,这位小姐姐,你看,实验室里的仪器多贵?一台液相色谱分析仪,带一个检测器,就好几十万,要是配齐紫外、荧光、示差,都要上百万了,这还没提质谱分析、icp之类的,动不动就百万以上,我们都能保证这些贵重仪器的安全,普通家庭的家具、电视、钢琴就更没问题了。”

大妈听得心花怒放,不知是因为“小姐姐”,还是吴工的专业保证,拉过吴工,到一边细聊,搬家费能不能走公司账的问题,不不不,不是为了贪公司便宜,只是顺便搬一下,我会付钱的,打个五折吧,我家离公司近。

吴工跟大妈商量搬家的事去了,贾则轩这里安静下来。

车间主任凑过来,说:“一行妈今早过来了。”

贾则轩吓了一跳,“啊!”

车间主任反被他吓到,退了一步,看贾则轩。

贾则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低声问:“她来干什么?”

车间主任说:“过来找一行啊。说电话联系不上,硬说只有你知道,跑过来要看监控。”

“然后呢?”贾则轩的头又开始发晕,之前幻境和现实交错,意外紧张产生的镇痛化学物质早已消退,现在的他就像重感冒一样,整个人都被一层透明薄膜包着,外面的声音透进来,闷闷的。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给她看监控啦。”车间主任说。

“监控怎么样?”

“一行开车进来,然后又开车走了,还能有什么?看完监控,她自己也知道理亏,就走了。”

车间主任的话像根针刺破了贾则轩身上的泡泡,波的一声,贾则轩又活了过来。

那种幻境与现实交错的虚幻感现在才算完整落在地上,他跺了跺脚,又回忆了一遍章老师跟他说过的话。分得很清,分得很清,他绝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贾则轩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车间主任用肘子捅了捅他,提醒他专家过来了,叫他好好跟专家解释一下。

现在虽然没有正式开始安全体系审核,但是让专家对公司的废物处理留下良好印象也是必要的。

专家刚吃完麻辣烫,一嘴油过来,贾则轩坑坑吧吧地用自己的塑料英语向专家介绍,说是废液桶,交给专业公司处理。

专家问那公司专业吗?有证吗?

贾则轩抓耳挠腮了半天,差点要把脸抓成猴屁股,就是想不起“资质证书”用英文怎么说。

看,幻境就这点不好,不能无中生有。

贾则轩看到吴工和大妈互相扫码留联系方式,灵机一动,叫来吴工,跟他说专家对他公司感兴趣。

吴工眼睛一亮,销售的血液熊熊燃烧。

今天是我的好运日啊!

先有小姐姐搬家单子,后有老外专家咨询,难道我要做成公司成立以来第一个外贸单子,走出国门,迈向世界?

吴工马上用流利的英语向专家介绍自己公司。

专家也遇到了知己,这几天听够了eon,baby,难得能听到其他单词,就像碰到老乡一样。

两人到一边去聊天。

贾则轩如释重负,吴工真是自己的救星。

先是搬废液桶,再是接待专家,这个人情可大了,下笔废液桶的单子一定要订在安普了。

这时一楼的楼梯口传来啊啊啊的歌唱声,像是吊嗓子。

阿龙和齐师傅还有另外一个工作人员,三人抱着一个大桶出来,放在院子地上。

最后弯腰松手时,齐师傅还直叫“轻一点!轻一点!”

等完全落地,齐师傅才直起腰,擦了擦汗。

50l的大桶不是一般的难抬,比抬棺材还难。

至少棺材里是个实心的,不会晃。

废液桶里都是液体,咣当当晃来晃去,重心在变,要不是多年苦练出一身无敌核心肌肉群,恐怕早就拉伤了。

齐师傅和阿龙没急着上去,坐在台阶边,抽几口烟,歇一会儿。

贾则轩看那废液桶的盖子都鼓起来,好像胀气般,一定是搬动的时候,晃动废液,释放出大量废气,下回再也不买这种大桶了,方便是方便,但也太难搬了。

小李过来,问贾则轩,能看看废液桶吗?

贾则轩问干什么?

小李说怀疑小黑掉进废液桶了。

贾则轩心漏掉一拍,问:“为什么?”

小李说只有这种可能了。这几天他把整个公司都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放了小黑最喜欢吃的猫粮,小黑要还活着,肯定会出来的。之前去调了监控,发现小黑进了实验楼里就没出来过,实验楼里能藏猫的地方,也就废液桶了。

贾则轩说那你自己去看吧。

小李点点头,说谢谢废主任。

贾则轩忍不了,先是废液主任,又成了废主任,再接下去,是不是要叫我“废任”?

他拉住小李,叮嘱他:“如果真掉进去,你知道后果吧?”

小李想了会儿,说知道,继续往前走。

别管是酸液、碱液,掉进去,过了几天,多半腐蚀得只剩下骨头。

贾则轩想起刚才的臭气,心中一跳,难道真是小黑掉进废液桶里?

这倒解释得通了,那天加班到夜里,他下楼时,确实有只猫窜上楼梯。

不过他走之前,废液桶盖都关上了啊。

废液桶有一小半都已经顺着一个架好的铁板滚到卡车上去了。

小李直接跳上卡车,一个桶一个桶查过来。

齐师傅和阿龙休息的空档,其他工作人员已经搬了好几个桶下来。

齐师傅见没有上去的必要,就招呼阿龙开始滚桶,把桶横过来,顺着铁板,滚到卡车上去。

滚到那个50l的大废液桶时,齐师傅格外小心,说盖子胀开了,一定要慢慢横过来。

阿龙啊啊地吊嗓子叫,和齐师傅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桶横过来,滚到卡车铁板下。

桶里的废液撞来撞去,咚咚地响,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似的。

贾则轩看着那桶,整个人僵住,又像刚才一样,魂都被那盖子吸走。

边上的人也都看着那齐师傅二人滚大桶,有些人还说“滚桶僵尸”,咯咯笑起来。

齐师傅和阿龙在下面推,上面的人伸出手接应。

小李还在车上拧盖子。

波的一声脆响。

一团黄色烟雾炸开,齐师傅反应最快,大叫:“松手!”横着跳开,阿龙还在啊啊地叫,不知道发生什么,齐师傅一把拉住他,往边上滚。

废液桶沿着铁板滚下去,所有人都盯着看,有点想叫,有点要跑过去拉住桶,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顺着大家目光看。

咚!

废液桶滚到门口,撞到墙上,炸开。

大团大团的黄烟呛开,一圈人捂着鼻子跑开,乱成一团。

车间主任气急败坏,到处找贾则轩。

你这个废主任怎么当的?

当着专家的面,弄裂一个废液桶,还从车上滚下去,差点伤到人!

安全体系、安全体系!万一审查不通过,都是你的责任!

专家、吴工、小李、摔在地上的齐师傅和阿龙,都扭头看向那团黄烟。

废液流了一地,向四周淌开。

所有人都拣着高处站住,生怕被废液溅到。

只有一人大踏步走进去,站在桶边,低头看着。

那人是贾则轩。

桶里除了青黑的废液和大团的黄烟外,还有东西。

不止一样。

一截白骨,一只手,一条项链。

最后,是一双高跟鞋。

第七百四十八章 清醒梦

废液还在流,哗哗地响,像之前幻境的浪花拍在现实界限上的吵闹声。

贾则轩眨了眨眼,脚上又湿又滑,被废液浸了,身后传来车间主任的叫声:“小贾!你找死啊!快回来!”

贾则轩却没动。

脚烂了都没关系,他只想确定一件事。

眼前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他钻研幻境多年,以假乱真是最基本的功夫。

当他闭上眼,外面的声音、图像、触觉、味道都会被他搬进幻境,在里面打乱,重新组合。

听了章老师的建议后,他学着从幻境中带东西出去,把梦想变成现实。

他再睁开眼,看那废桶里掉出的东西。

骨头还是骨头,还有一块烂肉和一条长长的尾巴。

手还是手,变了形,手指并在一起,像塑料假人的手,不见骨,不见肉。

项链、高跟鞋。

贾则轩开始揉眼,他绕着废桶走了半圈,换个角度。

项链上的钻石是鸽子蛋,高跟鞋是一万八的范思哲尖头水钻皮革高跟鞋。

皮革被废液腐蚀出一点一点,但那水钻不受影响,散着鳞光。

其他东西贾则轩可能看错,但这双高跟鞋他绝对不会认错。

就是曹大华带着他去商场,给一行挑的高跟鞋。

贾则轩挑这双鞋时,还想着以后有钱了,也给自己买一双,放在家里穿。

人想从没钱变到有钱,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他当然等不住。

所以早早的用幻境模拟了这双水钻高跟鞋,在里面试穿了一下。

这双高跟鞋的颜色、形状、细长的黄金后跟,还有鞋花,他都能如实模拟出来,甚至脚指伸进去,顶在鞋尖处的感觉都可以。

唯有那布满鞋面的水钻不行。

一颗可以,两颗可以,几百颗水钻聚在一处,灯光打上去,稍微转动下角度,那光就会拆分出无数色彩,如同反照月光的河水,烂银般铺陈开来。

这其中的细节多到爆炸,绝不是幻境可以模拟的。

每到这时,贾则轩都会打开客厅最亮的灯,要是在街上走,就停下来,闭上眼看太阳,让光穿过薄薄的眼皮,打出一片血红影子,去抓住那水钻光芒的一丝神韵。

现在他看到的这双高跟鞋就是真的。

幻境中的那双绝没有这样的光芒,细碎、多变。

一双手抓住他,把他往外扯。

一边扯,一边骂他:“安全体系!安全体系!专家都在边上呢!这么不专业?发生事故,保命最要紧!”

车间主任踮着脚拖贾则轩出来,要不是专家在边上,早就痛骂贾则轩一通,现在只能小声压嗓子叫。

贾则轩却不理他,还呆呆看着废液桶,脸白得吓人。

“喂,你怎么了?”车间主任推了他一下。

贾则轩直直倒下,晕过去。

晕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我杀人了。我明明只在幻境中杀过人。

……

贾则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多年的幻境训练让他可以轻松进入清醒梦的境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不会醒来,还能控制梦中的自己做些现实中做不到的事。

即便如此,清醒梦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大部分是在心情放松,身体舒坦的时候入睡,才能做上一个。

杀人的事他有想过,但在清醒梦中他很少杀人,最接近的也只是被人追,或是追杀,他记不清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在飞。

真的在飞。

虽然飞得不高,有时注意力一不集中,身子就往下沉,一旦飞高,又开始害怕,可那飞翔的感觉是无比真实的,即便醒来后,还能留在身体里很久。

那时,他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着眼,回味这种飞翔感觉,太美妙了。

他现在就在飞。

绕着实验楼飞,从白天飞到晚上,从不停下。

他飞过四楼,看到四楼的窗户里有人穿着白大褂走来走去,一只黑猫趴在窗台上,盯着窗外,正和他的眼神对上,猫眼对着他看了会儿,就低下头,举起爪子,爪子不动,脸动,舔来舔去,接着,又定着一个地方看。

他顺着看过去,见那白大褂打开废液桶盖子,走出去,又抱着一个人进来,折起来,像折一张折叠椅似的,塞进桶里。

那折起来的人就像跳到空中的跳水运动员,头和脚抱在一起,像极了舔毛的黑猫,也许就是这样,黑猫才盯着那折成一半的人看,好像遇到了同类。

贾则轩看得入神,忘了自己在飞,突然肚子一痛,蹭到地面,他摔了个跟头,醒了过来。

他听到外面的声音,闻到熟悉的味道,好像在家里。

他睁开眼,真的是。

没被抓起来吗?

没有人来铐走他带去问话吗?

废液桶里的东西大家都没看到吗?

还是说——

对了,小李!

一定是小李说了小黑的事,大家以为桶里的骨头是野猫的,所以没在意,至于那双手——

废液泄露的处置流程就是拿消防沙铺盖,再铲起来当废物深埋。

那双手腐蚀大半,被沙子盖住,没人看见也很正常。

然后,我就没事了?

贾则轩呆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荒谬无比。

一天内,发生了太多事,再加上他早就习惯幻境、现实两边反复出入。脑袋都糊了。

他做了什么,哪些是在幻境做的,哪些是在现实做的,或者两边都做过,他都记不清了。

他突然坐起,拿过手机,打开,车间主任发来的消息:“好好休息。身体好了再回来上班。”

就这样?

废液桶里可死了个人啊!

还是说除了那只手,整个人都被腐蚀光了?

不可能,就算是配好的王水也不可能腐蚀的这么干净。

算算时间,那天一行过来还车钥匙,假设从那天开始,自己把一行塞进废液桶,也才过了一天多,就是只老鼠都不可能腐蚀完。那只野猫的骨头就是个证据。

贾则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分析。

比起自己杀了人,而且是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杀人的恐惧,他更想知道自己怎么杀的一行。

首先要控制住一行吧?

车间主任说了,一行那天开车来公司,又开车离开,监控里都拍下来了。

所以不是还车钥匙的时候杀的。

那是什么时候?

贾则轩沉入幻境,模拟各种可能。

等一行离开公司后,自己再追上去,借口说车钥匙有问题,和一行碰面,然后、然后……

总要有什么东西能够控制她。

怎么控制?骗她?

一行从头到脚看不起我,我能说什么话骗她?

她嫌我一身怪味,甚至都不想靠近我,怎么骗她?

贾则轩的思维停下来,好像突然冰冻,冻住一个词:“怪味。”

怪味、怪味……

乙醚?

第七百四十九章 第二人格

不可能。乙醚不可能。

以前上学的时候,网上有网友听说贾则轩是化学系的,就会问贾则轩,用沾满乙醚的抹布捂一下口鼻,几秒钟就会晕倒,你有没有乙醚,借我一瓶,我有个好朋友,人长得巨漂亮的那种,可惜精神有点问题,我说当我女朋友吧,她居然不同意,还说下辈子吧,我想送她去医院看病,她骂我神经病,为了她的健康着想,我想迷晕了她,送她去妇产科看病,也算好人好事,帮个忙吧。

贾则轩回复:首先,滚。

之后的原因也懒得跟那种人说。

蒸馏乙醚是他们常做的实验,碰上抽风不好的通风柜,头晕脑胀一个下午都是常事。

但是想用乙醚来晕人却没那么简单。就算是半个巴掌大的小白鼠,密闭在瓶子里,充满乙醚蒸汽,晕倒也要好几分钟,更别提人了。

正常人大口吸,小口呼,吸上好几分钟,才有可能晕倒。

想拿块抹布,泡一下乙醚,就去晕人,恐怕把人捂窒息了,都不一定晕倒。

对了!

一定是这样。自己被一行说一身怪味,受不了屈辱,追上去,向她讨个说法,一行当然是冷言冷语讽刺,自己一气之下,捂住她口鼻,让她闻个够,说这不叫怪味,主要成分是醋酸,是隔壁的电泳实验室跑核酸电泳的味道!

一行挣扎,说他变态,说自己和曹大华结婚后,你就一直用那色眯眯的眼睛看我,跟你第一次相亲后,被我拒绝了,还对我念念不忘对不对?看到我跟你最好的朋友结婚,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你心生嫉妒,对不对?嫉妒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对不对?

他说对礼良!别这么自恋好不好!我轻度近视,眯眯眼而已,谁叫你加个色字了?还嫉妒呢!就你那邋遢样,是个男人就忍不了,还天生一对,大华早就想离婚了!对!别墅、宝马都不要了,离婚!

一行静了一下,然后胀红了脸,尖叫起来。

他赶忙捂紧了一行的嘴,整个人扑上去,生怕她叫来别人。

这疯婆子,一旦气上头了,什么都不管,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一行拼命挣扎,像送上砧板的活鱼,他从没想过这么瘦弱,缺乏运动的身体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他是男人,也经常锻炼,虽然是在幻境中,但怎么可能制服不了一个女人?

贾则轩用足了力气,按住一行。

一行用力挣了几下,力气渐渐小了,然后瞪着他,彻底安静下来。

贾则轩怕她还叫,又捂了一会儿,直到一行再不动弹,才一身汗地起来,说:“大家冷静一下,说说看吧。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一行瞪着他,不说话。

贾则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捂着一行的嘴,湿湿的。

他赶忙放开手,手上都是血。

他再看一行,一行还瞪着他,两只眼珠爆出来,视线固定,她死了。

原来他是这样失手杀的人。

乙醚的事跳过去,失手杀人能说通了,可接下来,他又是怎么把一行的尸体运回废液室的呢?

公司门口有监控,难道自己偷偷进保安室删了监控?什么时候自己还懂怎么删监控了?

贾则轩只觉得莫名其妙。

章老师跟他明确说过,他没有妄想症。

可这分裂出来的人格是咋回事?

贾则轩头痛起来,捂着脸低声哀嚎,这时他多希望能来个人给他解释一下,就是定一下他的罪也好,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犯案的。

是的,他杀了人,还可能顺带杀了只猫,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杀的。

把这些话说出去,谁会信他?

咚咚咚!

门突然响了。

贾则轩吓了一跳,他走到客厅去开门,手按在门把手上停了下,凑到猫眼往外看。

是个两个穿警服的男人。

他蹲下去,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看错也好,幻境和现实搞混也好,最后的可能都破灭了。

本以为在家里醒来,说明废液桶里的尸体没被人发现,或是自己看错了,从没杀过人。

现在都找上门来了,自己一定是杀人了!

杀人了,就该趁我晕着,直接送牢里蹲啊!为什么又送回家给我希望!

贾则轩不知道该怪谁,心跳得几乎盖过外面的敲门声。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开门、不开门!无论如何都不开门!

就跟幻境和现实的那层屏障一样,只要拒绝现实,幻境就能一直存在。

敲门声是幻觉,门口那两个人也是幻觉!

对,一定是幻觉,他们只敲门,没说话,一定是假的。

贾则轩安慰自己。

门外那两人说话了。

“喂,有人在吗?”

贾则轩继续安慰自己,问:“有人在吗?”不知道自己名字,可能只是出租房例行调查。

“贾则轩,贾主任开一下门。”

靠!贾则轩想扇自己这张乌鸦嘴。

“不在吗?公司里的人说他在家的啊。”

“下次再来吧。反正又逃不掉。”

“只有他一个人吗?”

“对,他公司里的人说了,就他一人。”

两人说完,就坐电梯走了。

直到外面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轻微的电梯井噪声响起,贾则轩才站起来,对着猫眼往外看。

外面没人。

他贴着门慢慢坐下,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是幻觉,都是真的。

他真的杀了人。

贾则轩呆坐了会儿,直坐到浑身发凉,才缓缓站起。

一个念头闪过。

要逃吗?

马上又转到下一个。

逃哪里?

他想到之前门外那人说的:“反正又逃不掉。”心彻底死了。

对啊,反正都逃不掉,逃走干什么呢?

可是他总要干点什么。

给曹大华打电话说对不起?

给毛不不发消息说以后再也不能见面?

给家人做最后告别?

还是——

给章老师打个电话问一下?

等等。

给章老师打电话有什么用?

章老师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让自己的杀人人格跳出来和自己对质?还是跟抓他的人说他没杀人,是他另外一个人格杀人了?

贾则轩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很荒谬。

可是,再想一想,幻境都培育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第二杀人人格,那叫章老师帮忙的想法也没多可笑了。

人格分裂,以前沉溺于幻想的他也曾想过这个可能。

一个人格专门学英语,一个人格专攻有机化学,一个人格负责打篮球,各自专精,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强大到极点的超人。

这可好。

不好好学习,副人格跑去杀人,还不告诉自己一声。

可恶!

贾则轩拿到手机,拨通章老师的电话,等那边接通,就说:“喂,章老师吗?我——杀人了。”

第七百五十章 知道是谁

贾则轩本该怪章本硕的,要不是他教的什么从幻境中带出东西的办法,他也不会真的杀人。

可是贾则轩完全没有怪罪章老师的意思。

这只是个意外,他没想到自己对一行的积怨居然这么深。

也许是听多了曹大华对一行的吐槽,也许是一行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透露出的鄙视意味,也许只是自己有不为人知的暴虐一面。

章本硕叫贾则轩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贾则轩说了,连自己想象的第二人格如何意外闷死一行的事都说了。

“章老师,我该怎么办?”贾则轩问。

说实话,如果确认是第二人格做的,那就叫第二人格去自首吧。他不想出去了。

可是怎么叫第二人格出来他不会,章老师是咨询师,一定懂的。

“你在哪?”章本硕问。

“家里。”贾则轩回。

“有人来找你吗?”

“没——有的,有两个穿制服的人。”

“然后呢?”

“我不敢开门,他们就走了。”

“还有吗?有谁给你打电话,发消息吗?”

“没有。就车间主任叫我好好休息。”

手机那头沉默了会儿,章本硕说:“贾先生,我问你个问题。”

“好,你说。”

“你觉得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桶里的尸体倒出来,那么多人看到,你还会安安稳稳呆在家里,没人打电话,有人上门来敲几下门,见你不在,就走了。这可能吗?”

贾则轩想了一会儿,说:“不可能。”

接着贾则轩又问:“所以,桶里的尸体是假的?我幻境里出来的?真不是我第二人格做的?”

章本硕说:“那个桶里的尸体真假如何,我不在现场,无法确定。不过,第二人格的事我倒是可以说说。”

贾则轩精神一振,他就想听第二人格的事。

这个混蛋,杀了人,让自己背黑锅!

虽然不清楚自己呆在家里,为什么没人找上门,连手机都没人打。不过,一定要把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揪出来!

创立幻境的时候,想建个人格副本叫他学英语,结果你怕苦怕累,不想背单词,不想练口语,现在倒好,趁我不注意,开始杀人了?

别人鄙视你,你就杀?那你还不杀个血流成河啊!

虽然占据同一个身体,但主次有别,贾则轩已经准备开始好好教育贾二了。以后坐牢,能不能争取好好改造,早点放出来,就看这第二人格的基本素养了。

章本硕说:“贾先生,我做咨询也有好几年了,接待过的来访者也有几百个。自从第一章心理和阳光心理合并以来,我翻阅过所有的来访者案例,你知道确诊人格分裂的案例有几个吗?”

“十个?二十个?一百个?我是第一百个吗?”贾则轩像是星期天去光大商城,左脚刚踏进门,一群工作人员拉住他,围着他鼓掌,给他戴上花圈,夸他真棒,他不好意思挠头,不就是左脚进门嘛,很难吗?我再表演一次给你们看。工作人员说不是的,这位先生,你是我们光大商城开业以来第一万名客人,这是你的万元优惠券,凭此券,在本商城消费满一百万元,可减免一万元。恭喜你。

对,贾则轩就是以这样的心情喊出来的。

反正都人格分裂了,破罐子破摔要不得,人还是要积极点。

往好处想,以后坐牢了,在里面早睡早起,好好学习,叫第二人格背单词,主人格学语法,英语幻境学习大法说不定能练成呢。

章本硕说:“没有。一个都没有。”

“啊?”贾则轩一脚踏空,竟有点失落,好像快死的病人被主治大夫握住双手,饱含双泪告诉他,对不起,贾先生,你的病不能用你的名字命名,因为另一个病人比你先死,只能用他的名字命名了。

章本硕解释:“跟电影里演的不一样,现实生活中的人格分裂极少被确诊,真正有医学记录的只有几十个。人格解体倒是常见,不过那只是焦虑抑郁的相关症状之一,一种说法,不是字面上解体的意思。”

“什么意思?”贾则轩问。

“真正意义上的人格分裂被确诊的很少,大部分是精神分裂和人格障碍患者。”

“那我是精神分裂?人格障碍?”贾则轩又开始挑选,哪个看起来更酷一点。

“也不是。”

“那我到底是什么啊?总不可能我杀了一个人,一点知觉都没有啊!”贾则轩生气了。

章本硕说:“贾先生,你用幻境去处理学习、工作、感情的事,幻境和现实的区别,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我问你,你在幻境中怎么杀人?”

“一脚回旋踢啊。”

“杀人后,怎么处理尸体?”

“塞废液桶里啊。”

“怎么塞呢?”

“搬到废液室里,打开盖子,折好了,塞进去啊。”

“那现实中呢?”

贾则轩对这种问题最熟悉不过。

幻境中一蹴而就的事,放到现实中,不知道有多麻烦,就像当初自习一样。

要自习读《有机化学》,宿舍太吵,没学习气氛,要去自习教室自习对吧?

去找自习教室,有一男一女的情侣自习室,单身狗看不惯,换教室,又被考试占了,再换,女生太多,不好意思进去,再换,男生太多,都是脚臭味,空教室也不行,自习到一半就会有人进来说要举行大学生爸爸妈妈联谊会。

结果,从宿舍出来,走了一个小时,还没找到一间合适的教室。

把尸体放进废液桶比这更麻烦。

先要运到公司吧。

用什么运呢?开车。车上的痕迹怎么办?开车进了公司,监控里都拍下来,一清二楚,怎么办?

删监控,保安都在怎么办?

公司实验楼没电梯,一共4楼,怎么背上去?

放进废液桶,废液溢出来,满地都是,怎么处理?

一条条细想开来,脑袋都快炸了。

贾则轩明白章老师的话了。

“章老师,我——我没杀人?可那桶里的项链、高跟鞋是怎么回事?”贾则轩问。

他更糊涂了。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如果他没杀人,桶里的手是假的,那猫骨、项链、高跟鞋又怎么解释?

手没细看,可那高跟鞋上的水钻,一颗一颗,他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和假的搞混。

或者,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尸体是真的,自己没杀人也是真的,桶里的人是一行也是真的。

一行确实死了,但不是自己杀的。

那是谁?

“贾先生,你知道了吧?现实中要想做一件事,你想抹除掉所有痕迹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这种熟人关系?不过我可以理解,你习惯用幻境反照现实,处理情绪,过程是假的,感觉是真的,那种处理掉讨厌的人之后的爽快感觉保留下来,让你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过这件事。其实这像极了我们心理咨询上的共情技术。”

“共情?”贾则轩正想着是谁杀了一行,思绪漂荡,不知何处,又被章老师揪了回来。

“你对一行的恶感还有一部分来自你那个朋友吧。如果不是你朋友常跟你吐槽一行的事,你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幻境,代入朋友的角色,创造出心怡的角色,你也不会对她有这么大的厌恶感吧?你的共情能力挺好的,有没有兴趣——”

“啊啊啊!”贾则轩尖叫起来。

他知道是谁杀了一行!

第七百五十一章 罚单

曹大华。软饭硬吃曹大华。

他早该想到的。

就像章老师刚才说的,他习惯用幻境反照现实。

他第一次在幻境中杀死一行时,曹大华的反应就很奇怪。

一行躺在地上伸手向曹大华求救,曹大华却干站着,动都不动,那份淡漠和疏离好像看到一条没有主人的死狗躺在路边。

虽然是幻境中的曹大华,但也是他参照了现实中的原型捏的。

曹大华对一行的态度很早就出了问题。

大号废液桶也是曹大华特意打电话给厂家订制的。

还有他拿走的乙醚,说是去洗地板。

上次在废液室吃西瓜,他一边吃一边咳嗽,问他怎么了,他说做实验被酸气呛到了。

曹大华自从那次蒸馏乙醚着火,被列入实验室黑名单,再没单独做过实验,挺多称一下样品,清理一下台面,怎么可能会被酸气呛到?

还有吃西瓜聊天时,他一直盯着那个大号废液桶看。

贾则轩在幻境中重现当时的每个细节,最后停在曹大华捧着的那个西瓜上。

他觉得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

西瓜、曹大华请他吃西瓜,为什么要请他吃西瓜?

因为借了他的车。

为什么自己有宝马,还要借他的破车?

因为嫌老板看人开价,卖他西瓜卖贵了。所以想借辆破车,杀杀价。

曹大华是这么说的。

可他真是这么想的吗?

贾则轩在幻境中让时间倒流,回到吃西瓜之前,曹大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停!

那是一张罚单。

曹大华递给他,说:“车窗上多了张罚单。不过你放心,罚单的钱我出。”

罚单、罚单!

贾则轩退出幻境,在家里翻找起来,餐桌、客厅、卧室、地板都找了一遍,却没找到。

他只记得自己顺手揣兜里,也没理会。

那罚单一定还在!

他又跑更衣室里,把所有衣服裤子都抓出来,一个个掏兜。

还是没有!

不可能,一定还在兜里。

他沉入幻境,抱着脑袋,盘坐在地上,努力回想罚单上的每个字。

一定可以的。

现在的自己比以前更强大了,我在幻境中杀过人,杀到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杀了人。回忆一张罚单的内容算什么?

可他还是失败了。

幻境中的罚单一片模糊,只有曹大华递出罚单时的眼神烙在他心里,忘也忘不掉。

他呆坐了会儿,手机响了。

贾则轩吓了一跳,没去接,铃声断了,隔几秒又响起。

他拿起手机,见是毛不不的号码才松了口气,接起来。

毛不不:“你好点没?”

贾则轩:“嗯,好点了。”

毛不不:“真的?你公司的人说你晕倒了,没事吧?我下班了去看你。”

贾则轩:“不不,不要过来。我好了,真的,等会还有些事,还要出去一趟。”

“真的?”毛不不将信将疑,正准备挂掉电话,贾则轩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不不,那个,你有没有动过我裤子?”

“啊呀,这都被你发现啦,我帮你洗衣服了,就晾在阳台上。怎么样?够贤惠吧?夸我。用力夸。”毛不不很得意。

“谢谢!”贾则轩挂了手机,冲到阳台。

毛不不很是不爽,说好的用力夸呢?真没意思。

贾则轩在阳台翻到自己裤子,兜里那张罚单还在,只是被水洗皱了,他小心翼翼地摊开,大部分字都污了,不过地址还有一半留着。

“丹霞路与鸣阳路交叉口——”

贾则轩跑出门去,开车往丹霞路去。

五分钟就开到了,路口有个啤酒肚的中年人把背心撩起来,圆着个肚子坐在塑料凳上看手机,身边一车西瓜,中间插个手写标牌:本地西瓜,不甜不要钱。

他问老板:“老板老板,有个人在你这里买过西瓜,也是开这辆车过来的,你记得吗?”

老板头也不抬说:“不甜。不甜。”

贾则轩无语,问:“老板,看一下,就那辆破车。”

老板抬头瞄一眼,说:“不认识。”又低头玩手机。

贾则轩只好拍拍西瓜,说老板,买个西瓜。

老板二话不说,站起来,用塑料袋兜起西瓜,称了,啪啪按几下,弹出个数字,说60。

贾则轩扫码付钱,再问老板,老板才懒洋洋地说认识。

“然后呢?他有去哪吗?那天过来,就买了西瓜吗?”贾则轩问。

“不知道。”老板玩手机。

贾则轩只好再拍西瓜,老板兜了,称了,说70,贾则轩直接付了100,说老板,你直说吧,那混蛋开了我的车,还害我交罚单,我一定要把那畜生出轨的证据抓到!

老板眼睛一亮,说兄弟你早说嘛!我早就知道那人不是什么好鸟,故意开辆破车来杀西瓜的价。呸!那天我记忆很深,他买了西瓜后,没回车里,还去了对面那家小店,买了一大袋东西拎着出来。你去那里问问,说不定会有线索。

贾则轩去对面小店问,描述了下曹大华的长相,老板说记的,在他这里买了不少东西。

“买了什么?”贾则轩问。

“手套,透明雨衣。”

“就这些?”

“还有垃圾袋。”

“什么垃圾袋?”

“大号的,黑色垃圾袋。装个人都行。”

贾则轩顺着老板的手看过去,货架最下方是一卷卷黑色的垃圾袋。

垃圾袋、乙醚、废液桶……

所有的东西都串起来了。

曹大华第一次在废液室里跟他吐槽一行可能给他戴了两顶绿帽时,不小心手砸破了废液盖,被废液腐蚀,那时,他就有了想法。

把人装到废液桶里,腐蚀完全,干干净净当然最好,腐蚀不全也没关系,因为废液桶一旦满了,就会移到最里面,没人会闲着无聊去开盖子找废气薰,最后时间到了,就会找人来搬走,交给专业公司深埋荒地。

这个计划很不错,而且曹大华想得还更多,特意借了他的破车去买西瓜,又买了作案工具,车里还有乙醚的味道,又叫一行来还车钥匙,都是为了陷害他。

他就是曹大华的第二重保险。

就跟曹大华的软饭硬吃的理念一样,吃软饭的婚姻远比普通婚姻更有保障,因为没了爱情,还有金钱做保证,只要你想得开。

曹大华!你个乌龟王八蛋!

贾则轩一张脸扭曲了,捏紧拳头往外走,老板还问他要不要垃圾袋。他说不要。

没人来抓他,说明曹大华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根本就不管用,趁曹大华坐牢前,要赶紧痛扁他一顿才行!

一步一幻境,贾则轩走到车边上,西瓜老板不住给他打手势,做眼色,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正忙着在幻境中打曹大华呢!

啪!

说!为什么杀一行?

啪!

说!为什么陷害我!

啪!

说!说好的罚单钱你出,到现在罚单的钱还没给!

“同志,这里是严管路段,不能停车,已经给你出具罚单,你要有任何异议,可以申请复议。谢谢合作。”

贾则轩从幻境中退出,看一个穿制服的人站身前。

他再看车窗上,一张新罚单。

“哦。好的。”他说,然后又进幻境,给曹大华一个大耳光。

啪!

说!两张罚单的钱你付不付!

第七百五十二章 玉米

章本硕本想邀请贾则轩来参加咨询师培训班的,结果贾则轩突然叫起来,挂断电话。

章本硕还以为那边出了什么事,再打电话过去,贾则轩一直没接。

过了一个多小时,贾则轩才回了一个消息,说是没事,只是想通了。

至于想通了什么,贾则轩没说。

章本硕也没在意。

三天后,他在接待一个来访者。

一个中年男人,陈福发。

咨询资料表上,咨询事项一栏填的是父子关系。

章本硕问:“陈先生,你说最近跟你儿子关系很紧张,能具体说说吗?”

陈福发似是不太适应这种咨询模式,搓着手,说:“他想当歌手,我不肯。”

章本硕点头,“就这样吗?”

“他想买台电脑,做音乐,我不肯。”

“还有吗?”

“没了。”

“那你来咨询是想解决什么问题吗?”

“想解决我儿子,叫他好好读书,要么出去找工作,别做梦了。章老师,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你有什么办法?”

章本硕想,想当歌手,就说儿子有心理问题,好像有点那个吧。

陈福发叹口气,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到桌上,“章老师,你可能觉得我不讲道理,但你听过他的歌后,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陈福发按下播放键,歌声响起。

——卖玉米啦,卖玉米啦,香喷喷的大玉米!

——两块钱三个,五块钱四个,便宜又好吃的大玉米!

门突然开了,六六探脑袋进来,“哪里卖玉米?”

她见房间里没玉米,空有叫卖声,又失望地缩回去,带上门。

该死!最近减肥减得都出现幻听了。

陈福发按下暂停,不说话,看章本硕,章本硕呆了会儿,问:“这是你儿子唱的?”

陈福发点头。

章本硕想了会儿,说:“难听是难听,也不能说有心理问题啊。可能孩子就喜欢这个呢。”

陈福发说:“为了当歌手,天天闷房子瞎嚎,不读书,也不工作,邻居还以为打孩子呢,一见面就劝我,说你儿子大了,你再能打,过几年也打不过他了,要学会利用工具啊。还送我一根鞭子,叫我用鞭抽,不废手,甩鞭子闹点响,吓唬吓唬孩子就行了。”

“结果我甩完鞭子,那小子抢了鞭子,抽了好几下,说声音挺脆的,刚好拿来录音,这可好,我连鞭子都没了。以后不止瞎嚎嚎,还加甩鞭子玩,啪啪地响。”

“章老师,孩子有想法,做父母的当然要支持,可也得看是不是这块料啊,说要当歌手,唱得跟哭坟似的,怎么当?现实不现实?吃饭都成问题,要家里养着,怎么当歌手?”

陈福发倒完苦水,一脸愁容,嘟哝着:“以前成绩不好,可也正常啊。偶尔吼上几嗓子,我只当孩子在玩,没想下去,谁知道他要唱歌?还录了好几首歌,发网上,说要从网络歌手开始。”

陈福发打开app,给章本硕看。

歌手名:两块钱。

成名曲:卖玉米。

热曲系列:爆米花是穿婚纱的玉米、卖鞭子、抽鞭子、鞭子和烛光、青春的哀嚎、老爸不给钱、为了音乐梦想花钱……

章本硕听了几首,得出了和陈福发一样的结论:还是《卖玉米》好听,至少有市井生活气息,接地气,至于节奏、旋律、歌词深度、唱法唱功之类的就不谈了。

“那你想咨询什么?”章本硕问。

“这小子唱歌唱傻了,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清醒过来?”陈福发问。

“陈先生,这种案例我们不是第一次碰见,和青春期的孩子们沟通,其实没什么万能药,重心还是才尊重他们的意见,互相理解……”

“章老师。”

“嗯?”

“我儿子都快30了。”

章本硕差点噎住,“30?”

陈福发点头。

大龄追梦歌手啊。

是有点难办。

章本硕转换思路,建议:“有试过给他的梦想订个期限吗?比如说一年,或是半年时间,只要做到什么成绩,就允许他去当歌手?”

“早试过了。5年前,一直试到现在,都30了,没正经工作,没学历,没女朋友,什么都没有,吃饭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还一直向家里要钱,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过来咨询,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陈福发差点哭出来。

“你给他定的什么目标?达到什么目标,就算成功,允许他当歌手?”章本硕问。

“开场演唱会,别管多少观众,多大场地,只要开成了,就让他当歌手。能开演唱会的歌手,别管能挣多少钱,至少饿不死吧?我就指望他能养活自己就好了。”陈福发说。

章本硕在思考,这种看似普通平常的家庭关系咨询才是最难的。

陈福发说:“而且他最近都不和我说话了。一句话都不说。这怎么沟通?”

“唱歌呢?”

“什么?”

“他还有唱歌吗?”

“当然,每天都在唱,最近又在录一首新歌,说是参加白旗集团的什么歌手选拔大赛,拿了冠军就能开场小型演唱会。”

章本硕说:“那不正好?就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比赛不行,就断了当歌手的梦,好好工作,以后稳定下来,再用业余时间唱歌。”

陈福发说:“是啊!我就这么想的,可他根本不听我说话啊。”

陈福发很是苦恼,又有点后悔之前几次跟儿子谈话太粗暴,还差点动上手,只是儿子玩鞭子玩多了,鞭子抽起来啪啪炸响,歌手没当成,神鞭倒是练成了,他没自信打赢一鞭在手的儿子,只能选择骂儿子。

儿子只是默默戴上耳机,在电脑前鼓捣他的新歌。

话都说不了,怎么沟通?

章本硕说我有办法。

陈福发说写纸上吗?

章本硕说不是,你只用跟他说一句话。他一定会听的。

陈福发问什么话?

章本硕跟他说了。

陈福发想了想,不停点头。

不愧是知名咨询师,给出的建议太靠谱了。

儿子肯定吃这套。

陈福发回家,儿子房间里没有声音,静悄悄的,他知道这个点儿子一定是出去采风吸收灵感了。

儿子常说自己的定位其实是个词曲作家,要用深度内涵的歌词剖析这个社会,触动人心,因此,观察社会是必须的,每天下午他都会去边上的体育馆里逛圈,看体育馆里的人。

有送孩子去游泳的家长,有穿着跆拳道服的孩子,还有抱着小孩遛达的老人,现在正值暑期,培训班遍地开花,体育馆里大部分场馆都出租出去做培训用,除了西边一角的空地是家洗车店。

陈福发不想再拖下去,也来体育馆找儿子。

有个小孩刚开着洗干净的电动玩具车出来,在体育馆的空地上转圈玩,那玩具车相当高档,前进、倒档、方向盘、喇叭都跟真车一样,就是小了好几号。

一个妈妈在边上蹲地上拍视频,还叫:“宝宝,看这里。对,笑一个!真棒!”

陈福发看那开车的小孩,3、4岁的样子,手肉嘟嘟的,估计刚学会用筷子,打起方向盘,还一颤一颤的,车扭来扭去,吃不准方向。

唉,要是儿子好好工作,现在估计孙子都生了,也像这个孩子这么大吧。

陈福发看得入神,心里很是羡慕。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戴着耳机,摇头晃脑,正是儿子陈玉米。

第七百五十三章 洗车店

“玉米——”陈福发只说了一句,陈玉米就擦着他身子过去,理都不理。

陈福发刚要生气,去抓陈玉米的手,手伸到一半,又停下来。

他想起章老师给他的那句话,至少先试试那句话吧。

抓住儿子又怎样?儿子大了,真打不过。只能讲道理了。

陈福发感慨万千,无比怀念以前那个懒得讲道理,直接上拳头打玉米的美好年代。

啊!小心!

那个妈妈叫起来,开车的孩子一脚油门踩大了,擦着妈妈身子过去,直往墙上撞去,还好孩子机灵,一脚踩刹车上,及时停下来。

妈妈脸色煞白,抱起孩子看了又看。

陈福发和儿子擦身而过,心情不好,不想再逛了,直接回家。

经过洗车店时,一蓬水喷过来,浇了他一脚。

陈福发跳开,见是个洗车店员工拿着喷枪洗地板,只是心不在焉,喷枪喷到人都没注意。

陈福发也不是小气的人,甩甩鞋上的水,直接走了。

……

曹大华呆呆地看着栏杆外的世界,蓝天、白云被栏杆隔成一个个长条,连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

嘭嘭嘭!打篮球的声音。

啊啊啊!唱歌的声音。

外面的世界越热闹,就显得里面的世界有多孤寂。

这是他来到这个小房间的第二天。

本以为住惯了大别墅,会不习惯这种小地方,还要跟几个满身臭汗的男人一起工作、吃饭,可出乎他的意料,他适应的很快,甚至喜欢上了这里。

他刚工作完,回到小房间里休息,这里很窄,坐下来,膝盖就会顶到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对面坐着一个壮汉,胳膊比他的大腿都粗。

壮汉掏出根烟,递给曹大华,曹大华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

壮汉自己点上,抽了口,把烟喷出栏杆,仰着头,过了半天,才问:“看你样子不像来这种地方的人。为什么过来的?”

壮汉仰头时,露出脖子下面的纹身,纹的是个哈士奇狗头,像怀里揣着只狗似的,探出一只狗眼偷瞅曹大华。

曹大华一时失了神,他没说话。

壮汉说:“不想说就算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曹大华说:“不,其实我以前是个公司白领。”

壮汉问:“哪家公司?”

曹大华说:“大梨化工。”

壮汉沉下眼,明显更感兴趣了:“大厂啊。你在里面做什么的?”

曹大华:“管理。”

壮汉示意他说下去。

曹大华说一切都要从那场相亲开始。

我进公司后,不瞒你说,还是有点名气的,因为白白净净,有点小帅,被同事介绍给一个老总富商朋友的女儿,叫一行。

看到一行的第一眼,我就有喜欢上了她。长得漂亮,又会打扮,干干净净的,给人很清爽的感觉。

回去后,我向周围亲戚朋友打听,得到的反馈却是一行的风评不好。

我问什么风评?男女关系?学业成绩?富家女娇气?还是脾气古怪?

他们没说,只说不是男女关系。

我深挖下去,最后调查到她大学时同宿舍的同学,同学含糊其辞,只说一行在宿舍里住了几天,就搬出去住酒店了,她们也不了解。

我犹豫,一行同学分明是隐瞒了什么事。

接下来,我姐生了孩子,一行开着宝马来看我姐的孩子。

我在看到她从宝马下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不管一行有什么问题,娶了她我绝对不会后悔。

那么贵的宝马,不,那么有爱心,喜欢孩子的女人能有什么大问题呢?

我俩结婚了。

公司里的男同事见到我,都会酸溜溜地问我:娶到富家女,少奋斗一辈子,很爽吧?

我淡然道:我只是单纯喜欢她这个人而已,钱嘛,无所谓的。

男同事们目光闪烁着,心里一定骂我占了便宜,还装逼。

我无所谓。因为跟一行结婚,我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些风言风语,质疑我的人品,背后说我是个吃软饭的。

但我早就做好了应对方案。

当然不是借着一行家的资源努力奋斗,为自己正名。

废话!我就是为了不奋斗,才娶一行的。娶了之后,又拼命奋斗,是不是傻?

我就是要吃软饭!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我的应对方案就是软饭硬吃。

简单来说,就是花一行的钱,就像花自己的钱,甚至比花自己的钱还要理直气壮。

硬气到别人以为是我包养了一行。

硬气到别墅、豪车、境外游、游艇都是我买的。

硬气到关上门后,家里的话事人是我。

我成功了。

一行虽然经常跟我吵架,可我从来没有主动认错过。都是她先跟我和好。

我本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出轨,或者我出轨为止。

没想到最后却不是这样收场。

那天我问她手机里“干一行爱一行”是谁,她一边看韩剧,一边傻笑,薯片粉掉在沙发上,我身上痒得不行。

她吃完薯片,又去抠脚趾,抠完脚趾又挖鼻孔,我看不下去了。

问完手机号码的事,就回自己房间冷静一下。

再呆下去,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疯狂的事。

走着走着,我的脚踩在地板上,粘乎乎的,是西瓜汁。

我上次开朋友的车去买西瓜,家里放了一个,本打算切好了,放在盘子里,用牙签扎了,端给一行吃。

不是我勤快,而是我不这么做,保证家里沙发、地板上到处都是粘粘的西瓜汁。

结果她还是直接切了吃了,吃的地板上都是,沙发上肯定也有不少。

哈哈哈!噗——

这时她笑起来,还放了个屁。

我受不了了。

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我走到厨房,拿出一把菜刀,打开冰箱,果然,里面放了半个西瓜。

我拿出西瓜,切成一块块,装到盛汤的碗里,用牙签扎了,端到一行面前。

一行没看我一眼,接过碗,继续看剧,傻笑,薯片的粉继续掉,像下一场细粉絮雨,绵绵不绝。

我想起我放在阁楼的手套、雨衣、垃圾袋,告诫自己再耐心等一等。

切好西瓜后,我又没事干了,我不打算走开,又不想听一行的笑声,闻她的屁,就进她的更衣室。

这里相对干净一些。

塑料假人们穿着整齐干净的衣服站成一排,让我想起第一次和一行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那么干净,那么整洁,哪像现在这么邋遢。

我的脸放松下来,心中一团怒火慢慢熄灭。

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是我太严苛了。

这些都是小问题。

一行这碗软饭我还可以吃下去,吃很久很久,直到我吃腻为止。

我摸着一个假人,安慰自己,然后手上粘粘的。

我缩回手,手上一点点黑的,好像是鼻屎。

假人是假的,当然不会自己抠鼻子,也不可能有鼻屎。

我转过假人,假人的背面全是一点点黑的,密密麻麻,好像小虫子。

我的头皮一下炸开,像是挪开一块西瓜皮,底下炸出一窝的小蟑螂似的。

恶心!无比恶心!

这个恶心的源头还是自己老婆!

以前看她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抠鼻子时,我都会想一个问题,她抠出的鼻屎都去哪了。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我心中原本熄灭的火又一下子窜起来,烧出我的天灵盖,腾的一声,烧透了。

我等到夜里,一行回房间睡着,我再从阁楼拿出乙醚,浇在抹布上,乙醚浸透抹布后,迅速挥发,手冰凉凉,我屏住呼吸,用脚趾走到一行房间,轻轻推开门,一行睡着了。

我站在她床边,低头看着她,拿出了抹布。

第七百五十四章 梦想

我跪下来,开始擦地板,用力擦,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她偶尔翻个身,睡得很死。

我把她房间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路擦出去,开始擦客厅的地板。

很快我的手就擦酸了,可我却很爽,爽到根本停不下来。

看着污迹一点点消失,我的心也敞亮起来。

软饭硬吃了这么久,我开豪车,住别墅,刷老婆的卡,我自认为很快乐,可是每次回到家,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像个垃圾场,心里又很失落。

慢慢的,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梦想,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曾以为只要不去想责任、爱情、婚姻、家庭之类的东西,有钱就花,没钱就用老婆的钱花,这样的日子再逍遥不过。

然而我错了。

开心是开心了,可是越开心,心里有个洞就会慢慢变大,提醒我,我的人生少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让我麻木,旅游、豪车、花钱……这些东西很难让我心动。

我每天回家,看到老婆躺沙发上看剧,总会在想,这样的人生就是我的全部吗?这样邋遢的老婆就是陪我走完一生的人吗?

我能做出什么改变?

我把一楼的地板擦完,又擦到二楼,我的手指已经发白发皱,就跟上次砸破废液桶,被碱液腐蚀一样,我却不在意。

我跪在地上,仔细地欣赏着地板的每一条纹理,像是刽子手欣赏死囚的肌肉,琢磨下刀的方向一样。

太干净了,太美了。

我看得入迷,整个人几乎趴在地板上,乙醚的味道和地板光滑的反照吸引着我,我看到了一道光,边缘是青绿色,越往里越橙,好像火焰一样在地板上跳动。

这是什么?

擦地板擦出光来?

还是说我吸了太多乙醚,神智不清?

我抬头,窗外的光像水银,重重坠下来,我伸出手去接,生怕光砸地板上,咣当一声,吵醒一行。

现在这个家还没完全打扫干净,但已经很好了,很干净,只要一行不起来,一切都很完美。

光砸到我手上,颠了颠,从指缝中泻下去,扑到地板上,我趴在地上,贴着冰凉的地板,用一只眼看。

擦过的和没擦过的地方有一根明显的线,横在那里,线的里面是光,线的外面是灰尘、污迹、一行弹掉的鼻屎、撕掉的脚皮,积在一起,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像乱剃的光头,一茬一茬。

我有了动力。

继续。

不知不觉擦了一夜,我却一点都不累。

我似乎找到了我一直追寻的东西。就要这样做才行。

我在打扫中获得了安宁,那是金钱买不到的。

“你在干什么?”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我回头,一行站在后面,一脸惊讶,捂着鼻子。

我还没说话,一行就扇风,嫌恶地退了几步,说:“你身上一股怪味。”

我想笑,躺在地板上笑到打滚那种,要不是地板还没打扫干净,我不敢躺下来,我可能真的笑倒了。

我身上有怪味?

这女人是不知道她自己的脚有多臭吧。

不管穿上多漂亮的高跟鞋,多贵的衣服,她那邋遢味才是经久不散。

我不想让一行在家里多呆,她呆着,我刚打扫好的地方又会被弄脏。

不行,至少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的别墅干干净净。

知道,我知道这别墅是我老婆的,可她从来没把这里当成家!从来没整理过,从来没扫过地!

这不是请不请保姆的问题!

我只想住得干净一点,这样有错吗?

软饭也好,硬饭也好,总要干净才行啊!

一行拿着车钥匙走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我要赶紧打扫。

我发疯般擦地板,差点想脱掉衣服,整个人泡在乙醚中,然后带着一身的乙醚在地板上打滚。

扫出的垃圾已经攒了两个大垃圾袋,终于扫到沙发这里。

我压抑着悸动的心,抽出沙发垫子,走到院子里拍打,清晨阳光下,随着每一下拍打,沙发里都炸出一蓬蓬的灰,粘糊糊、像油似的,打出一个个涡涡。

我屏住呼吸,拿着垫子回去,正准备装回去,整个人愣住了。

这时楼下的门开了。

一行回来,她往楼上走,说了句:“你还在打扫啊。小贾也一样,身上一股怪味。你们啊!”

她走进更衣室,哼着歌,在塑料假人身上挑衣服。

我都能看到她一边挖鼻孔,一边往假人背上擦。

我再往下看,沙发角里是两块西瓜,早已压扁了,西瓜汁湿了一片,黑不黑,灰不灰的,泥球般缩着。

这是我昨天特意给她切好,放碗里的西瓜,就是怕她吃起来,滴得到处都是。

结果她还是掉了,还掉到沙发缝里。

如果不是我清理,把整个沙发垫子抽出来,这两块西瓜就会一直呆到长出一窝虫子、蟑螂为止。

一想到那画面,我整个头皮都炸开,一身鸡皮疙瘩。

我站着,全身都在抖,像有人牵着我的头,从肋下一刀斜着刺进来,直透到脖子,捅出一个大口一样。

一行还在更衣室里问我出去旅游,穿哪件好看。

我不说话,撕了一条垃圾袋,抖开,灌风胀饱,拖着走进更衣室。

一个小时后,我瘫坐在更衣室里,看着干净的地板微笑,角落里堆满了黑色的大垃圾袋,一个个圆滚滚的,吃饱了我积蓄很久的愤怒。

只有一个垃圾袋凸出手和脚的形状,我看到那个最满意。

整个家安安静静的,再没人打扰我做喜欢的事了。

之后,我拖着那个大垃圾袋,开车到了公司。

我下车,不小心踩到看门老狗的尾巴,老狗哦伊伊地叫,还不停地抽鼻子,冲我狂吠。

一定是我身上乙醚的味道让它认不出我。

我不在意,打开后备箱,拿出垃圾袋,拖着从另一边上了楼梯。

我朋友还在加班,我不想让他知道。

等他走了,我把垃圾袋拖进废液室,打开最里面的废液盖,把垃圾袋对折起来,从袋子里能感觉出头和脚的形状,还有那项链、高跟鞋。

原本这些东西要拿出来,可是我一想到那些鼻屎,连带着,觉得这些项链、高跟鞋也脏了。

算了一起扔掉吧。

不,不止扔掉,要看着它们腐蚀才好。

我想象着那画面,心中爽快起来。

一抬头,对上一对发亮的眼。

我吓了一跳,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是只黑猫。

黑猫也吓到,弓起背,跳过来抓我,我拿废液盖一挡,猫掉到废液桶里,和那垃圾袋一起,嗷嗷地叫。

我怕猫把保安叫醒,马上盖上废液盖,旋紧。

猫爪挠着盖子,咯咯作响。

我慢慢,一点点把窗户关上,彻底隔绝声音。

很快,桶里就没动静了,只会偶尔噗噗地响几声。

我一身冷汗,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刚才那猫爪挠盖,好像垃圾袋里的东西跟着活过来似的,用指甲挠着盖子,说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喂,有活了,出来干活。”一个人打开门,敲了敲。

曹大华站起来,伸个懒腰,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外走。

壮汉急急抽了几口烟,灭掉,追上去,问曹大华:“所以——你杀人了?”

曹大华回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壮汉:“杀人?杀什么人?”

壮汉怯了,问:“你不是把老婆装垃圾袋里了吗?”

曹大华说:“假人!塑料模特假人!太脏了,整个都不要了!”

壮汉:“那你老婆呢?”

曹大华:“出国旅游去了啊。”

“喂,别聊了。快,这个客人车窗上都是鸽子屎,要精洗。大华,交给你啦。”之前敲门那人又拍了边上一个拿水枪的员工,骂,“别走神,都拿水枪滋了几个人了?叫你洗车,不是喷人!”

拿水枪的员工赶忙开始喷车。

曹大华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瓶,得意地向壮汉介绍:“看,乙醚和乙醇一比一混合,既解决了乙醚易挥发的问题,又能解决乙醇易残留的毛病,一举两得。”

曹大华用毛巾蘸了一小点,细心地擦起车窗,时不时和壮汉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笑容。

果然,打扫是我的欲望,干净是我的追求,洗车才是我的终极梦想啊。

第七百五十五章 爸,我想对你说

这是废液桶事件后的第四天。

贾则轩站在洗车店外,跆拳道培训馆门口,远远地看。

洗车店边上有个妈妈带着小孩开儿童电动车,有个中年人站在边上,可能等自己的车洗好,还有楼上音乐培训班的啊啊吊嗓声。

贾则轩手里攥着两张罚单,看着正在洗车的曹大华,心情很是复杂。

曹大华专心地洗车,微笑着,像在搓洗一朵新摘的鲜花,稍微大力就会揉碎花瓣。

贾则轩看惯了曹大华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样子,第一次看他这么专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叹口气,又把罚单揣回兜里。

算了,软饭硬吃曹大华找到了他的梦想,跟一行离婚后,经他介绍,走了吴工手下员工阿龙的路子,到这家洗车店工作。

他开心就好。

贾则轩想到那天收到第二张罚单后的事,他开回公司,去找曹大华。

车间主任碰到他,问:“在家里多躺几天啊,这么快回来干吗?”

贾则轩说没事,曹大华呢?

车间主任没回答,反问他:“危险品管理处的人你碰上没?”

“啊?”

“危险品管理处,上面下文件了,以后危险品管理都要在公安局备案,你反正都是废液室主任了,顺便管个危险品也很正常。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公安了,你见到人没?”

贾则轩这才明白过来,之前敲门那两个人是怎么来的。

“曹大华呢?”

“休假呢。说家里有事。”

贾则轩掉头就走,路上碰上小李,小李冲他微笑,哈喽。

贾则轩点点头。

又碰上小赵。

小赵冲他微笑,哈喽,哈哈哈。

贾则轩哈一声,冷着脸走开,笑什么?

小林碰上他,拉住贾则轩,问:“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不再多休息一下?看到一只假手,吓得晕过去,身体恢复了,精神还没恢复吧?哈哈哈——”

贾则轩急着找曹大华,和他对质,哪有空理小林,正要走,又停下来。

“假手?”

“对啊。曹大华那个缺德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疯,把家里的塑料模特塞到废液桶里,监控都拍下来了。哈哈,废主任,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要看到,也以为是个人手呢。”

贾则轩呆了好久,好吧,这回他真想痛扁曹大华一顿,好好的,把塑料模特塞桶里干嘛!

他跑到曹大华家,曹大华给他开了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问一行呢?

曹大华说出国旅游了。

曹大华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进更衣室后,他发了疯似的,把塑料模特连人带衣带鞋一起塞垃圾袋里。

一行被他吓到了,骂他神经病,自己收拾行李,去旅游了。还给他发消息,说受不了他的怪癖,整夜打扫屋子,还一身怪味。人不是只要长得帅就行,基本的生活素养和习惯也要有啊,你太邋遢了,我跟你过不下去,离婚吧。

曹大华说完,静静坐着。

贾则轩看曹大华,想到他以后再也不能软饭硬吃,居然有点同情,安慰他,说没关系,你自己又不是没工作,难道一定要靠女人活吗?

曹大华又给贾则轩看手机,是车间主任发来的消息,说曹大华违反废液丢置程序,把塑料模特塞进废液桶,造成恶劣影响,已经被公司辞退。

贾则轩说不出话。

曹大华反过来安慰贾则轩,说没事的,经过这次事件,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

贾则轩问他想做什么。

曹大华说想打扫。打扫干净后,那种爽感是开豪车、坐游艇都比不上的。

贾则轩想了想,就问吴工阿龙的联系方式,经阿龙介绍,让曹大华到西门体育馆的洗车店工作。

贾则轩看曹大华在洗车店过得很幸福,也就放心了。

朋友幸福了,他的幸福也很近了。

毛不不约了他中午吃饭,他要赶紧回去。

经过那个开电动车的孩子时,孩子可能开快了点,边上的妈妈紧张的不行,一边拍视频,一边说:“宝宝,千万别开快,会撞墙的!”

贾则轩看着这一幕,脑内幻境自然发动,想到孩子一脚油门,电动车突然窜出,把前面那个中年人撞倒的画面。

很快,幻境画面消去,贾则轩又回到现实。

经历过废液桶事件后,他才真正理解了章老师的建议,幻境与现实的界限所在,幻境的真实功用。

他心情好起来,之前的惆怅、唏嘘都烟消云散。

他掏出兜里的两张罚单,对孩子说:“对啊,要听妈妈的话,开车太快,超速了,就会像叔叔一样收到两张罚单哦。”

孩子看着罚单,还以为是什么玩具,站起来,伸手抓,脚踩到油门,身子突然后仰,电动车一下子窜出去。

妈妈尖叫:“宝宝!踩刹车啊!”

嘭!

电动车撞倒那个中年人,车停下来,车上半身压中年人身上,车轮还在转。

贾则轩张大嘴巴,这也行?

中年人面前正走来一个戴耳机的年轻人,摇头晃脑,年轻人指着中年人,张大了嘴,却一句话没说,呆了一会儿,转身跑了,好像刚才是他开车撞人似的。

中年人捂着小腿坐在地上,贾则轩忙过去看他状况。

“大叔,还好吧?”贾则轩问。

中年人摇摇头,脸上全是汗。

边上的妈妈把孩子从电动车里抱出来,不停地道歉。

贾则轩问中年人要不要去医院。

中年人摇头,说没事,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回走。

……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收到系统通知,id“贾不贾”幻境有成,奖励积分2000。

纸脑形象跳出,中脑前面呈v字形的大脑脚的结构清晰起来。

这里的神经纤维束主要处理大脑皮层的信息传递,结构受损后,常会出现幻觉,以视幻觉为主。

章本硕看着旋转的纸脑,入了迷。

直到六六敲门进来,说陈福发今天不能来咨询。

“怎么了?”章本硕问。

“听说被车撞了。”六六说。

“被车撞?”

“电动车,小孩子开的那种,伤不严重,不过要在家里呆几天。”

三天后,陈福发来第一章心理,走路有点慢。

等他坐下来,章本硕问他怎么样。

他说没事。

章本硕问他那句话跟儿子说了,效果怎么样?

陈福发的脸色很奇怪。

他说说了,效果——还行。

那天,他在体育馆里和儿子擦身而过,儿子没理他,他很伤心,伤心打不过儿子只能讲道理了。

回家后,他进儿子房间,儿子盯着电脑,还是不理他。

他就照着章老师的建议,对儿子说:“你打算一直不理爸爸吗?”

陈玉米敲键盘,写歌词。

陈福发说:“好。要知道你是个歌手,对吧?一个歌手可以不说话,但要学会用歌曲来表达!你不想跟我说话,那唱歌呢?我们总可以用歌曲来交流吧!”

陈玉米肩头一颤,似有触动,敲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这种状况以前从没出现过,陈福发走出去,信心大增。

让玉米唱歌给他听。

真是个天才的主意啊。

如果他不唱,是不是说明他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歌手看呢?

“然后呢?”章本硕问。

“然后三天前,我又跟他在体育馆碰上。他还是一样摇头晃脑,没理我,我心有点冷,突然——”

“突然怎么样?”章本硕跟着紧张起来。

“突然玉米指着我,张大嘴。”

“然后呢?”

“然后就跑了。”

“就这样?”

“接着我就被车撞了。”

“哦,那就是不成功了。”

“不是。刚开始我也以为没成功,可昨天,玉米又发布了新歌。章老师,你听。”

陈福发拿出手机,打开上次的音乐app,播放歌曲。

歌曲的名字叫《爸,我想对你说》

劲爆的旋律在咨询室里炸响。

陈玉米尖叫:爸!我想对你说——

你身后有车!

第七百五十六章歌

爸,你身后有车。

一辆电动车。

它歪歪扭扭,却瞅准了要撞你。

我把我的心声写成歌。

唱给你听。

写歌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大哭了一场。

爸,祝你小腿健康。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

歌曲还在循环,陈福发眼里已有泪水。

章本硕表示同情,这就是家庭关系咨询的难处啊。

谁知道陈玉米会做得这么绝?

“陈先生,这个方法不管用的话,我们——”

“不管用?还好啊。”陈福发眨眨眼说。

“啊?”

“你听——”陈福发静了会儿,只让陈玉米的歌声流淌,“以前他唱歌难听归难听,至少还是押韵的,可这次的歌一个韵都没有。这说明他制作这首歌的时候有多急。”

“然后呢?”章本硕问,他没预料到陈福发的反应。

“章老师,你的办法挺好的。虽然要等他新歌出来,要点时间,不过至少我们俩有沟通了。”陈福发喜滋滋,觉得自己下定决心来咨询,是个正确的决定。

“就这样沟通?”章本硕很好奇。

“是啊。今天我上厕所,没纸了,叫他送纸。”

“然后他写了首歌?那纸呢?”

“是的,他写了首歌,你听。”陈福发又点开一首歌。

《上厕所没纸了》

爸爸被困在厕所里,没带纸,要我救驾。

他说:爸爸没有纸,快来救我。

我问:什么?什么?

他说:爸爸没纸,爸爸没纸。

我说: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谁是爸爸?

他说:爸爸、爸爸、你是爸爸、快拿纸。

……

章本硕听完歌,问:“纸呢?”

陈福发摇头,“听到歌都是八个小时后了,比第一次快很多,纸不重要了。”

“呃,你不觉得这样说话慢了点吗?”章本硕问。

做一首歌再快也要几个小时,一句话就要等上这么久,简直是穿越时空的对话。

“是慢了点,所以这回我过来是问问你,看看有什么办法。”陈福发说。

他对章老师有信心,章老师简单的一句话就打开儿子的心防,用歌声和他交流。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其实来第一章心理咨询前,他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咨询后,儿子还是不跟他说话,他就去少林寺练武。

练个半年,至少练个金钟罩、铁步衫、童子功什么的回来,能空手破鞭,打赢儿子。

到时候直接揍到儿子听话为止。

自己年纪虽然大了,可年轻时天天骑着三轮,走家串户地叫卖玉米,气息悠长,腿功了得,底子扎实,是块卖玉米,不,练武的好材料。

还好,章老师的方法明显比去少林寺练金钟罩有效多了,还是先听听章老师的建议。

章本硕在思考,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

本来是打算给出划定边界,降低预期的常规建议,没想到陈福发还真跟儿子唱上了。

那只能这样做了。

“陈先生,既然你觉得这样可行,那可以试一下这样做。”

陈福发把耳朵凑过来。

“一次把该问的话问完,一口气全说出来,然后等他唱歌给你回应。”

陈福发想了想,激动地站起来,腿上有伤,又坐了下去,抓住章本硕的手,赞道:“高、实在是高!”

陈福发回到家,儿子房间里传来有节奏的抽鞭声,他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儿子对着电脑敲键盘,正在制作新歌。

儿子没注意到他。

他看着儿子,也没说话。

倒不是没想好,回来路上,该说的话他早就想好了,只是看着儿子摇头晃脑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他带着儿子,骑着三轮车卖玉米。

他在前面骑,儿子背对着他,坐后面。

他叫一句:卖玉米啦。

儿子跟着学:卖玉米啦。

他又叫一句:香喷喷的大玉米。

然后把话筒递到儿子嘴边。

儿子长吸一口气,端起肩膀,憋红了脸,喊:香喷喷的——爸!你看!冰棍!

玉米没卖成,他先买了冰棍给儿子吃。

他就这样载着儿子和玉米在外面转。

他一边叫卖,一边听到儿子在后面吃冰棍吧唧嘴的声音。

两种声音交错在一起,把他的耳朵塞得满满的。

那时候他最幸福,浑身使不完的劲,想把一车的玉米都卖完,然后换成一车的冰棍,用棉布包着,儿子想吃了,就拿一根。

现在想来,儿子的音乐素养就是那个时候被自己的叫卖声熏陶出来的。

“玉米,我跟你说。”陈福发不再回忆,叫了一声。陈玉米停下敲键盘,好像在听他说话,又好像只是在听音乐。

“爸以前跟你说的,只要你能开演唱会,就支持你做歌手,这个目标太不实际,这样吧。这次,那个什么白旗集团的比赛,你能拿冠军,我就支持你,你不是说电脑慢了,一直想换台新电脑吗?最好是笔记本,方便你去外面唱歌。你拿了冠军,我就给你换。还有,以后厕所没纸了,你能别叫外卖过来送纸吗?我光着屁股去开门,别人还以为我是变态。哦,还有,我看你天天去洗车店那里转悠,其实是听那边上的音乐培训班里的声乐老师上课吧?我跟洗车店的人说了,他们那里正缺洗车工,你要有兴趣,可以一边洗车一边去听课练嗓子,他们店里以前有个员工就天天吊嗓子。对了,我有张银行卡,好久没动了,密码忘了,你知道吗?千万别跟你妈说,我除了卖玉米,还卖烤面筋,攒了点钱。”

一口气把该问的问题说完,儿子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陈福发知道他肯定会做一首歌回应。

陈福发轻轻带上门,回到自己房间躺下,躺了会儿,又站起来,扶着墙,够天花板上的灯槽,从里面摸出一张银行卡,嘿嘿嘿。

他摸着银行卡上的数字纹路,笑出声。

老婆怎么也想不到卖烤面筋比卖玉米好赚。

不枉他装了这么久,一提起烤面筋就愁眉苦脸,久而久之,老婆怕影响他心情,都不问他面筋卖得怎么样。

里面的钱足够他给儿子买台最新的电脑,苹果的,听说搞音乐的人都买苹果。

他攒私房钱倒不是有什么想买的,只是单纯攒着,看着里面的数字一天天往上涨就很快乐。

他摸了会儿,听到外面的开门声,忙站起来,把卡放回去,然后躺下装睡。

好期待明天儿子的新歌啊。

第七百五十七章 父子战争

陈福发装睡,结果真睡着了。

这一觉他没做梦,却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和儿子一起的事。

他和儿子一起骑车卖玉米,儿子说要嘘嘘,他停下来,找棵树,说嘘吧。

儿子嘘了,一边嘘,还一边冲自己招手,爸,一起嘘啊。

好啊,一起。

论嘘嘘,他虚长了几十岁,不会输的。

陈福发正准备脱裤子,被人摇醒。

他还在梦里恍惚着,还以为被人抓住,说随地小便,罚款五十。

他一睁眼,看到老婆的脸,顿时清醒过来,再往下看,自己双手按在裤子上,不禁老脸一红,好险。

要不是老婆摇醒,可能真嘘了。

“啥事?”陈福发问。

老夫妻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对各自的生活习惯极其了解,放个屁都知道是吃辣了还是喝稀了,老婆一般情况下不会一大早摇醒他,要么是看他打鼾半天没吸气,怕他死了,要么就是家里出事了。

“啥事?”陈福发问,心里乱跳,紧张的很,还瞄了好几眼天花板,努力回想自己睡前有没有把卡放回去。

“玉米他——”

“玉米怎么了?”陈福发坐起来。

“玉米一晚没睡,不知嚎些什么,你快去看看。”

“哦。没事,写歌呢。”

“写歌写这么久?”

“可能来灵感了。”陈福发微笑,章老师的办法真是管用啊,昨天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儿子要用一首歌来回答,确实有点困难。

老婆将信将疑,打开手机,翻了下,说:“真的。玉米又发了首新歌。”

“放出来听听。”陈福发枕着双手,躺回去,儿子写歌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啊。

老婆点播放。

歌曲的旋律流淌出来。

和之前玉米的几首歌的曲风不同,明显偏抒情些,节奏舒缓。

只听了开头,陈福发的耳朵就被抓住了。

他有点怀疑以前自己一直不支持儿子唱歌是不是做错了。

说他就是个大白嗓,卖玉米都没自己叫的好听,还唱歌?

也许儿子真有音乐天赋呢?

直到儿子的歌声响起,那破音的大白嗓又把他拉回现实。

好吧,就算是自己亲儿子,也要承认。

唱得真特么难听。

“写给爸爸的歌。”

“越来越大,却越来越不会表达。”

“小时候你是我心中的英雄,你无所不能,样样精通。”

“你唱得比我好,叫得比我响,卖玉米卖得比我多,尿得比我远。”

“你是我的榜样。”

“长大后,你不再无所不能,我很失望,然而我很快明白,也许你不是世上最厉害的英雄,却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

老婆看着陈福发微笑,陈福发看着天花板流泪,天花板上一定掉灰下来,弄哭了眼睛,要么为什么我哭个不停。

他第一次觉得儿子唱歌不是问题,如果不是歌曲,儿子又怎会向他坦露心声。

“爸,你说我拿了冠军,就会支持我追逐梦想,其实你现在已经在支持我了。”

“我会拿冠军,我会让你开开心心地给我换台新电脑。”

“我叫全家桶过来送纸,其实主要还是我自己想吃肯德鸡,另外,不是我不愿意送纸,实在是你拉的屎太臭。”

“声乐老师还是不用了,我在外面听他们吊嗓子,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爬音阶我比谁都熟练。你就是想让我去洗车店打工,对吧?”

“爸爸,我一天天长大,从仰望变成俯视。我写歌,我看书,我看到有人说父子是场战争,爸爸总会笑着被儿子打败。”

“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只用岁月浇灌。”

“我想打败你,证明我不用去洗车,不用卖玉米,靠我的音乐才华也能过的好好的。”

“这场仗,不管谁输谁赢,爸爸,我总是爱你的。”

……

老婆也哭了,笑着哭出来,搂住陈福发。

家里两个男人天天打架,抽鞭子,谁受得了?

和好了就好。

陈福发拍拍老婆的肩,看着天花板,心里也是平安喜乐,欢喜到爆炸。

不过陈福发突然一抖,念头还没跳出,身体本能地觉察到危险,脊背上一层冷汗,湿透衣服。

儿子的新歌回应了他昨天问的每一句话。

这很好。

可是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听的。

或是说他光顾着和儿子沟通,忘了有些事是不能写进歌里的。

比如说——

陈福发突然坐起,差点把老婆摔地上,伸手要去抢手机,只是已经迟了,儿子的破锣嗓唱出来。

“你的银行卡密码是123123——我再重复一遍,123、123。”

老婆的眼睛还在流泪,看着陈福发。

陈福发微笑,事情还没到最糟的那步。

老婆不知道是哪张银行卡,他大可以说是儿子搞错了。

“就是那张你卖烤面筋攒私房钱的卡。”

陈福发继续微笑,事情已经很糟了,看,老婆已经擦掉眼泪,揪住自己衣领了,不过,没关系,她不知道那张卡在哪里,接下来只要打死不承认,说儿子陷害我就好了。

对!玉米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兔崽子敢陷害老子!

“我怕你连卡放哪里都忘了,也跟你说吧,就在你房间天花板的灯槽上,你跟我说过,老妈打扫时够不到,万一真的要扫天花板,你也会马上制止,说,太高了,危险,让我来吧。老妈很开心,说你体贴。你很开心,银行卡很安全。”

陈福发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婆抬头看天花板,微蹲着,像是随时要做超级英雄起飞势,震动大地,弹射到天花板上。

老婆没有弹射,她放下陈福发,从外面拿了条扫帚进来,扫天花板。

啪哒,卡掉下来。

老婆放下扫帚,陈福发抖了抖,老婆脸冷着,突然笑起来,扬扬卡,说:“辛苦你啦。”然后拿着卡走了。

陈福发瘫在床上,心里像割了块肉。

就算陈玉米鞭功了得,他也想冲进去和玉米战个痛快,至死方休。

混账东西!

……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听完陈福发的话,问:“然后你和玉米打了一架?”

“没有。”

“为什么?”

“刚开始是因为他房间里的鞭子,我冲进去,他有鞭子,我打不过。于是我趁他下午去体育馆遛弯,溜进他房间把鞭子偷了,藏起来。等他回来,没有鞭子,赤手空拳,我能打得他叫我爸爸!”

陈福发一脸凶相,捏响右手的指关节,轮个噼啪响。

“之后呢?”章本硕看陈福发,他脸上没伤,那伤的就是陈玉米了。

唉,本来好好的沟通渠道又被暴力打断了。

陈福发的脸挂下来,之前的凶相一下散了,想了想说:“之后?我没打他。”

“他打你了?”

“不,他也没打我。我等他等不到,去体育馆找他,特意绕开开电动车的小孩,终于在体育馆边上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他。就是音乐培训楼跟围墙的夹缝里。”

“他在干吗?”

“他浑身湿透了,全身都在滴水,他在哭。”

第七百五十八章 地丝拔头

“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跑出去。”

“我就找边上洗车店的人,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身上有怪味的员工说他看见了。”

“他说先看到一个女学生和一个扫把头搂搂抱抱,进巷子里,然后我儿子进去了,女学生和扫把头出来,然后我儿子在里面唱歌,然后楼上浇了一盆水下来,叫我儿子别唱了。太难听。”

陈福发说完,章本硕想了一会儿,问他:“所以你儿子受了打击?”

陈福发说是。晚上都不抽鞭子了,问他比赛的事,都蔫蔫的,歌都不写一首。

章本硕又问:“为什么会受打击?”

陈福发不懂。

章本硕解释:“你儿子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唱得难听,为什么会受打击?”

陈福发说:“其实——他还真没听人说过。小时候我卖玉米,他在车上无聊,就唱歌。小孩子唱歌能怎么样,我当然是夸好听了。长大了,他真要当歌手,我和他妈也只是说他不是这块料,做歌手不稳定,要天赋,还从来没直接说他唱得难听过。”

章本硕问:“他在网上发歌,就没人说吗?”

陈福发说:“就我和他妈两个人,没其他粉丝了。”

章本硕:“这样不好吗?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别唱歌吗?”

陈福发:“不一样。这样中途退出,整个人都废了。隔段日子,可能又会觉得不甘心,他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他?”

章本硕:“那你想怎么做?”

陈福发:“想鼓励他,让他振作起来,至少参加完这次比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后,彻底死了当歌手的心,然后找份稳定工作养活自己。”

章本硕:“很好啊。你想得很清楚了,还要咨询什么?”

陈福发:“那个,章老师,唱歌交流是不错,可他发到网上,谁都能听到,还是不太好。我那张银行卡密码就——”

陈福发的脸抽了几下,是真心疼啊。

“有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总不能只用眼神鼓励吧?”陈福发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

就算一次把话问完,然后听歌,可日常交流还是很吃力。

章本硕想了一会儿,问陈福发:“你听过rap吗?”

陈福发说:“听过。”

章本硕吃了一惊:“一般听谁的?”

陈福发:“我儿子的。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是rap,还以为他在念经。念得嘴皮子可溜了,有段时间我都和他妈商量,要不要干脆给他剃个光头,去当和尚算了。挺赚的。”

“那就好,我是说,你要不要试试跟儿子rap一下?”

“怎么rap?”

“rap中有一种元素叫dissbattle,简单来说,就是有条理地用说唱形式贬低一个人。你儿子肯定懂的。你如果想面对面和他即时交流,dissbattle是个不错的选择。”

“章老师,教我!”

“我不会。你要自己去找个老师。”

陈福发去找老师。

什么地丝,拔头,他听不懂,但章老师给他看了几段视频,一帮小年轻站在舞台上,围成圈,走出两个,你一段,我一段地骂,貌似可以说上很多话。

rap算唱歌吧?

唱歌算音乐吧?

陈福发来到体育馆,站在音乐培训楼下,深吸一口气,楼上还传来啊啊啊的吊嗓声。

他走上去,到前台,问一个姑娘:“这里是教唱歌的吗?”

姑娘抬起头,说:“是。先生是给孩子报培训班吗?几岁了?男生、女生?”

陈福发摇头,说:“是我要学。”

姑娘点头,敲了几下键盘,“那就是成人班了?要学什么呢?声乐?戏曲?还是乐器?先生,我们这里刚聘请了一位知名唢呐大师,方圆十里,红白喜事没他不行,连上次隔壁市里小学生足球比赛,都是他当裁判,一声唢呐响起,球赛开始,老师、学生都哭了,说想起自己姥姥、爷爷——”

陈福发说:“我要学rap。”

姑娘说:“嗯,rap啊,我们这里也有——先生,你要学rap?”

陈福发说:“对,地丝、拔头那种,你们这里有吗?”

“地三鲜?拔头?”

“地丝,拔头。”

陈福发很失望,连地丝、拔头都没听过,这家培训班肯定没有rap老师了。

陈福发转身离去,下楼时,两个人走上来,一个高个,一个白衬衫,正在说话。

高个说:天音那帮人,招生比不过,就使这些下三滥招数。

白衬衫说:对,还请个音痴在楼下唱rap,唱的叫什么啊,shit!真想diss回去。现在是个会说话的,都说自己会不是这么唱的,好不好!

高个说:还是你牛,直接泼水下去,浇得那小子都哭啦!哈哈。

白衬衫说:其实那盆水是给那对小情侣准备的,趴窗口休息休息,那对小情侣就没完没了地亲,扫把头还装纯,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妈的,看了就上火。

高个、白衬衫突然停下,因为陈福发挡住了路。

两人正要绕开,陈福发一把抓住白衬衫,把他的衬衫从裤腰里拉出来,怼到墙上。

白衬衫惊呆了,高个也傻了。

咋了?

天音不玩阴的,改正面强攻了?

“你会rap?”陈福发问。

“大爷你谁啊?”白衬衫问,很生气,要是年轻十几岁,他保准一掌推出去,叫大爷打哪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脸,现在年纪大了,更怂了,只能使眼色叫边上的高个帮忙。

高个收到白衬衫的求助眼神,马上往楼下跑,大叫:我去找跆拳道金教练帮你!

靠!金教练被学员踢晕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你给我回来!

白衬衫深呼吸,扩张横隔膜,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他要尖叫,叫距离自己最近的前台小姑娘过来帮忙,就算打不过这个疯子,至少也能陪他一起尖叫。

陈福发说:“我就是你浇了一头水的那小子的爸爸!”

白衬衫气没了,差点跪下来,叫爸爸:“爸、大叔!是我不对,我只是手滑,不小心把洗脚水倒下去。”

“洗脚水?”陈福发愣了下。

白衬衫想扇自己耳光了,好好的,干嘛要说出来?

他死定了!

“你刚才说你会rap?”陈福发问。

“会一点点。”

“地丝也会?”

“会。”

“拔头呢?”

“会。”

“好!”陈福发拉起白衬衫,长笑一声,拍他肩膀。拍一下,白衬衫歪一下。到底好什么?

“教我地丝拔头。”陈福发说。

第七百五十九章 振作

陈玉米从外面回家,进房间坐下,打开电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照理说他该开始制作新歌了,为了比赛,至少要做三首歌。

他知道自己的嗓音条件不是那么出色,要想获得冠军,就要发挥自己的创作优势。

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思。

他太难受了。

那天他在体育馆里逛圈,找灵感,计划比赛前的各种练习。

他每天都在唱歌,但从来没有在人多的地方唱过。

为了比赛时不怯场,他需要在公众场合练习。

为了在公众场合唱歌,他需要在一个人少的地方练习。

一个人太少,三个人太多,两个人刚好。

他在体育馆里绕了三圈,看到陪孩子开电动车的妈妈,想唱,又怕孩子开电动车撞他。

看到洗车店的两个员工,想唱,又怕有人拿水枪滋他。

看到一个女学生和一个扫把头追逐打闹,跑进前面的小巷子里,想唱,又怕——

怕什么?

他决定了,跟着进巷子,开始唱歌。

就唱他最喜欢的自制曲《鞭子和烛光》。

——墙上的孩子,你带着被放逐的愤怒

扫把头被女学生摔到墙上,女学生按住他的头。

——摔着鞭子似的双眉,轻轻地撩起少年的心

女学生凑过去,扫把头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让我点起一根根蜡烛,再一根根吹灭,好像解开你衣服上一颗颗的纽扣

女学生转头,骂他:大叔,你变态啊!

然后拉着扫把头跑出巷子,扫把头捂着衣服上的纽扣,看陈玉米,投来感激的目光。

陈玉米继续唱下去,后面的rap才是这首歌的精粹,小年轻们没经历过世事沧桑,没体验过那种成年后不工作,在家里顶着父母压力,追逐梦想的压力,又怎么能品出歌词里的力量呢?

那力量就像鞭子甩灭烛光,诗人吞掉月亮,巨鲸吸尽海洋,那是不屈的力量,是梦想碾压现实的力量,是——

“别唱了,太难听了。”楼上泼下一盆水,浇了他一身,凉透了他的心,水还有点味道。

他抬起头,楼上那人他认的,是音乐培训班的张老师。

张老师的海报放在楼下,跟跆拳道的金教练一起,他每天经过都有看到。

他每次都幻想过这样的画面。

他戴着耳机,轻声哼唱,经过张老师身边,张老师听到他的声音,叫住他,说他是个不世奇材,卖玉米的,不,唱歌的好材料,太可惜了,跟我学吧。你的天赋,加上我的专业辅导,你会成为下一个那谁的。

谁的名字他忘了,好像是白旗集团刚捧红的一个新人,走神秘主义路线,从不露脸。

总之,他很伤心。

本应该最肯定他天赋的伯乐,却泼他水,还有可能是洗脚水。

他躺下来,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叫他放弃,他当然不会。

只是叫他相信自己,还不管不顾往前冲也不太可能了。

陈玉米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当不了歌手?

也许他该听老爸的话,盘下游泳馆对面那个小卖部,主卖玉米,烤面筋和各种饮料。

现在是夏天,学游泳的孩子很多,游完都很饿,生意肯定很好。

陈玉米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说承包小卖部赚钱不赚钱,而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最后一次吧。至少努力试过,实在不行,那时候再放弃也不迟。

陈玉米又躺了会儿,还在奇怪今天老爸怎么没过来唠叨,可能上次银行卡密码的事打击太大,都不敢过来了。

他笑了笑。

老爸,别怪我。只是写歌这种事讲究的是一气呵成,我一开始写就停不下来。

还是在下首歌里道个歉吧。

老爸只懂卖玉米,音乐的事他一窍不通,不理解我这种创作型歌手的内心生活。

噔噔、噔噔噔,咚噔咚噔……

隔壁响起音乐声,是rap中独有的beat,节奏很好,trap部分的鼓组是hihat加snare加kick,808,还有perc。

风格偏oldschool,bass的律动感很强,只放了前奏一小段,他已经本能地跟着点头,哦,耶!

真棒!这拍子、这鼓点,他都忍不住要来段即兴。

只是想了半天,没词。

他坐起来,开了门,声音更响了。不是楼上传来的,自己的邻居有玩车,玩表,玩摄像,玩女人的,就是没有玩音乐的。

那是谁?

陈玉米站在老爸房门口,表情复杂。

老爸?

是老爸在听?

陈玉米呆滞地看着门,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合理解释。

一定是这几天跟老爸用歌曲交流,老爸顺便听了其他人的歌曲,在自己的影响下,也开始接受这些新潮曲风了。

陈玉米很是欣慰。又开始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

进去,老爸可能会尴尬,接着恼羞成怒。

不进去,装作没听见也许更好。

陈玉米正要走开,门里老爸的声音嵌在鼓点中响起。

卖玉米!卖玉米!香喷喷的大玉米!我家玉米最好吃,不好吃不要钱,芝士玉米粒,黄焖辣子鸡,德芙巧克力,都没我家玉米好吃……

陈玉米震惊了。

老爸他居然在唱rap?

这些词都是他以前坐在三轮车上听熟的,只是改了节奏,加快速度,竟然格外带感。不细听琢磨意思的话,很容易醉进去。

陈玉米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一首歌结束,他才默默转身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陈福发听自己的录音。

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扶楼还要加强,停顿弹舌的技巧没有掌握。”

“主题选材贴近生活,尽可能选有共鸣点,易于表达,但是叙事能力和思想表达还不够。”

“鼓点排布,特效音这些都交给小张去做了。接下来重心还要放在歌词和节奏上。”

他停下笔,听隔壁动静,儿子好像出来一下,又回去了。

还是很颓废啊。

儿子,再等等,等我学会rap,地丝拔头,我会地丝你,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的!

三天后,陈福发打开房门,走出来,敲儿子房间的门。

过了半分钟,陈玉米开门,他看老爸,老爸也在看他,两人的眼神闪烁不定。

陈玉米最先转身,坐在电脑前,他电脑开着,桌上是一张张的废纸,揉成一团,有的揉了一半,还能看到大段大段的歌词。

陈福发关了门,就站在门口。

陈玉米习惯了,老爸可能又要说些话,他又要写歌回应,可是,他现在真没这个心情。

那天被人泼了水,回来后,又听到老爸在唱rap,他的心思再也静不下来,写歌没灵感,写了一大段,又觉得不好,张老师那句“难听”在耳边回荡,他撕了,揉成一团,重写。

读过后,觉得满意,又想到那天老爸的rap歌词,好像老爸的歌词更好?

他又揉了,重写,就这样反反复复,别说三首比赛歌曲了,就是一首都没写好。

他真想直接跟老爸说:老爸,别说了,我不想听。

“呦!”背后一声响,接着是哗啦啦的金属声。

陈玉米愣了下,慢慢回头。

他的眼睛跟嘴巴同时张圆,看着老爸拿出一个粉红麦克风,从衣服里掏出一条沉甸甸的金项链,又戴上一顶鸭舌帽,反过来扣着,甩着手,手像断了似的晃,“呦!玉米!corn!putyourhandsup,putyourhandsup。”

第七百六十章 哼唱

陈玉米一点都不想举手。

老爸一定是疯了。

看、看,又开始呦了。

“呦呦呦,玉米你知不知道你唱歌有多难听?上次你唱歌突然邻居敲门,我开了门邻居问我要不要买新鞭子,我说不用,我关上门,和你妈对视一眼,长出一口气。还以为是唱得太难听要来打我们呢。”

陈福发唱得不快,不像rap,更像快板慢唱。

那粉红麦克风怎么这么眼熟?

哦,邻居孙女的玩具。

那金项链是真的吗?

哦,老妈陪嫁的嫁妆。

还有鸭舌帽,老爸,你头太大,戴都戴不下。

不过心里默默吐槽过后,陈玉米身体里突然涌出一道火来,一路烧到头顶,差点把脑浆煮沸。

难听?我唱歌难听?

难听你不早说?

小时候不都快我唱得好吗?

人长大了,就难听了?

骗子!

知不知道我就是信了你们的话,才下定决心当歌手的?

都坚持了几十年,你现在跟我说我唱得难听?

陈玉米当场就想呛回去,可想到不能跟老爸说话,自己先说就破功了。

尊严也罢,习惯也罢,他就是不要跟老爸说话!

陈福发找到扶楼的感觉了。

果然,比起押韵,表达更重要。

“说实话,玉米,你唱歌真的不如去卖玉米,游泳馆对面那家小店我问了,上任老板看上游泳馆的教练,跟教练跑了,老板娘不想开店了,这才转手,机会难得啊。”

“不想开店卖玉米?那去洗车店也行,我问了,洗车店边上还有一小块空地,能卖玉米,也能卖茶叶蛋——”

陈玉米受不了了,他下了个beat,伴着节奏,站起来,拿过老爸手里的麦克风。

“burnitup。”

陈福发退后一步站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儿子说话了!虽然是在唱rap,在地丝拔头,可好歹是跟他面对面交流了。

章老师的办法真管用。

陈福发看儿子摇头晃脑,契合节奏,也跟着晃起来。

“老爸你以为我唱歌是为了引起注意?好像一场瘟疫。我听够了卖玉米的你,不想烫的像个小米,也不想跟你一样卖玉米!”

陈玉米语速过快,陈福发跟不上,但是韵脚还是听出来了。

跟自己准备了三天不一样,儿子可是即兴啊。

这孩子还是有点天赋的。

陈福发很是欣慰,一边点头,一边给陈玉米鼓掌。

陈玉米一愣,这反应不对啊,算了,继续唱吧:“我唱歌难听就难听。谁要你答应?我都快30了这点主意还不能自己定?这次比赛我一定要赢,不为什么梦想什么欢庆,就为了不被你们看轻!”

陈玉米一口气唱完,他震惊了!

靠!我好有才华。都押韵了!

rap当然不只是押韵,可随便唱唱就能押中也很厉害啊!

陈玉米抱了一下自己,可惜,要是在舞台上,现在一定有掌声。

我是个天才。

唱得难听又怎样?

如今是表达的时代,个性的时代,我可是创作型歌手!

陈玉米一扫之前的颓废和不确定,看向老爸的眼神还有点感激。

要不是老爸diss我,怎么能发掘出我的天才一面呢?

陈福发还有歌词没唱完,就是鼓励陈玉米,说你难听就难听,还是要去参加比赛,说不定有人比你更难听呢?

他已经想好了,儿子不是唱歌这块料,但他确实喜欢唱歌,为了儿子的自信心和尊严,到时候大不了自己也去参加比赛,给儿子垫垫底。让他知道,就算他唱得难听,也比自己好听多了。

结果,刚地丝拔头到一半,儿子就振作了。

那眼神、那气势、那眼中闪动的泪光——

陈福发抱住儿子,拍拍他的肩:“很好,加油,努力。”

然后又退开一步,从兜里摸出两张券,递给陈玉米。

陈玉米还以为是钱,激动了下,收到后,才发现是“天音不够好还是来霸音培训班”的十节免费声乐体验课优惠券。

陈玉米抬头看老爸,差点说话,还好话掉下舌尖的一瞬间,想到了要唱,拿起麦克风,“爸这是什么?你叫我去上课?呦呦呦。”

他急着问,也懒得加歌词,添韵脚了,随便呦就完事。

“呦呦呦,查克奥特,是的。”陈福发也是如此。

“老爸!呦呦呦!”

“玉米!呦呦呦!”

俩人又抱在一起。

接下来一个星期,陈玉米和陈福发一起上课。

两人感情急剧升温,除了不能正常说话,还要用呦呦呦,假rap来交流外,一切都跟几十年前,陈玉米坐在陈福发三轮车上唱歌一样亲密。

那两张优惠券是手写的。陈福发逼小张写的。

小张之所以答应免费教他们,不是因为泼了陈玉米一身水,而是因为偷偷在培训教室里洗脚被陈福发发现。

他不想被新来的前台姑娘看成变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做些私人的事,比如说洗个脚、放个屁、挖挖鼻孔之类的,然后想象教室里坐满了学员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是一种另类的癖好。

他能理解自己,但别人就不一定。

总之,小张开始教陈福发和陈玉米。

“啊啊啊啊!”小张一边弹钢琴,一边带着陈福发他们唱音阶。

陈福发、陈玉米跟着唱,小张的身子在抖。

不是他吹,陈福发在左,陈玉米在右。左边像卖玉米,右边像锯木头。

一定要让他选的话,还是宁可听卖玉米的,不愿听锯木头。

小张转向左边,一脸微笑问陈福发:“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别扭?”

陈福发说是。

“可以换你熟悉的词,来,再唱一遍。”

陈福发清清嗓子,“卖——玉——米——啊!”

“好!很好!就这样,继续保持。这穿透力,这共鸣,这香喷喷、金灿灿的音色!”小张频频点头,别管刚开始教这父子俩有多不情愿,可碰上真正有天赋的学生,老师总是开心的。

小张又转过头去,教陈玉米,“你的高音不是很好,可以从哼唱开始,对,小声哼唱,找到高音共鸣位置。”

“哼唱?”陈玉米一脸懵。

“对,就是小声哼着唱,不用大声,学会把气感延伸到腰腹部,然后去找头腔的震动,习惯了以后,你会找到下拉喉位的感觉,让它再慢慢下降,锁骨下压,和胸口支点会合,对,多练习几遍,用心体会一下。”

陈玉米试着哼唱了几次,找不到感觉,什么头腔震动、锁骨、胸口支点,他差点以为是来上解剖课,而不是声乐课。

唞、啦、唆……

小张弹了几个音阶,帮陈玉米找感觉,陈玉米越来越懵了,像放进微波炉里的玉米,头开始膨胀。

小张耐心教导:“把口腔内部打开,对,时刻保持口腔的扩张感,这很关键,就像打哈欠一样。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哈欠声,打哈欠时声音特别饱满,圆润,有穿透力?”

陈玉米张大嘴巴,做出各种怪相。“这样吗?老师?”

小张拼命摇头:“不是,嘴巴不用张大,只要大牙分开,颌骨打开,下巴放松就好,好像、好像——”

作为一个职业的声乐老师,小张当然知道因材施教的道理。

陈玉米听不懂解剖名词,就要用生活化的词来解释。

“好像——”小张还在想,陈福发走过来,掏出一根玉米,对准陈玉米的嘴,捅进去,笑道:“口腔扩张,不就是啃玉米嘛!”

第七百六十一章 蒙面与声音

啊!

玉米杀人啦!

小张看到玉米捅进去,差点以为会从陈玉米后脑勺出来,变成红玉米。

还好,没有。

只是陈福发那一下力道太猛,给小张错觉而已。

小张惊魂不定,看陈玉米啃着啃着,拔出来,啊啊唱了几声,惊喜道:“老师,是不是这样?”

哇靠!

真管用!

小张听了,果然比之前好多了,虽然穿透力好不够,不过口腔扩张的感觉是有了。

“嗯,就这样练,找到头腔共鸣的感觉,你的高音就不会差。”小张看着陈福发手里的玉米,还在想这玉米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以后要不要在教室里也备些玉米,又能教学生,又能充饥。

第一节免费体验课上完,陈福发谢过小张,带着陈玉米走了,边走边拍陈玉米的背,“放心,家里别的没有,玉米管够!嫩的、老的、甜的、糯的、花的、紫的,都有!”

上完课,练习,再上课,如此,过了一个星期。

陈福发去第一章心理,跟章本硕报告了地丝拔头后的进展。

虽然跟儿子说话,还要叫呦呦呦,有点麻烦,但习惯了之后,其实挺锻炼人的,渐渐的也会押韵了,freestyle也强了不少。

只是——

“只是什么?”章本硕问。

其实比起陈福发跟儿子的关系进展,章本硕更在意陈福发自己身上的变化。

短短一个星期,陈福发给人的感觉变了一个样,以前就是个普通大叔,衣服只能说干净,还打着补丁。

可现在——

鸭舌帽、手指粗的金项链、拖地的裤脚,下垂的腰带,还要刚才开门进来两腿撇开的痞子逛街风,是怎么回事?

“只是——章老师,我想参赛。”陈福发压了下鸭舌帽,遮住眼,红脸还是露出来。

“参赛?什么比赛?”

“就白旗集团举行的新人歌手比赛。”

“为什么?”

“给儿子点信心,有人唱得比他烂,别让他垫底就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你直接去参赛不就行了?”章本硕问。

“不行,会被儿子认出来,起不到效果。”

“那你觉得我能帮你做什么?整容?”章本硕抓不住陈福发的思路。

“不是,章老师,你不是跟白旗集团的老总黄宇很熟吗?你帮忙提个建议,说允许戴面具参加就好了。”

“哦,那就简单了,黄宇跟我说过,比赛本来就允许戴面具上场。你直接去吧。”

“真的?”

“真的。”

黄宇特意打电话问过章本硕,说是为了捧一个新人,才举办这次比赛。

新人的歌唱实力很强,音色也很特殊、抓耳,只是眼睛有点细,镜头上常常找不到他的眼,为了包装,公司决定走神秘主义路线。

对,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神秘主义,不过在黄宇给章本硕发来新人的照片后,章本硕表示十分理解。

黄宇接着跟章本硕吐苦水,说其实刚开始,他是不赞成神秘主义包装的,眼睛细,一笑就找不到,只能看到鱼尾纹,戴副墨镜不就行了。

结果新人戴上墨镜后,发现新人的鼻子有点塌。

没事,没事。黄宇大手一挥,拿出总裁霸道气魄,换墨镜,大墨镜,把鼻梁遮住。

新人戴上大墨镜,除了仰头能看到两黑鼻孔和鼻毛外,塌鼻梁是不见了,不过——

“你不用再说了。”章本硕看新人的照片,再次表示十分理解。

黄宇就这样用上神秘主义包装路线。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

黄宇自己也在舞台上唱过rap,公司濒临破产那段时间,为了还钱,为了扩大最小公倍数的影响力,他也到处商演,走街串巷过,他能理解一个新人不能露脸唱歌的痛苦,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像自己和章老师这样完美的。

所以,他更想为新人做点什么,总不能一直这么神秘下去吧。

而且神秘路线也是有风险的,在这个互联网时代,能有什么秘密可以一直保存?迟早有一天,新人的脸会泄露出去,那时怎么办?

再搞场反向营销吗?走黑红路线吗?越黑越红,越红越黑?

……

陈福发从章老师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可以蒙面比赛,心定了不少。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怎么蒙面?

章老师提醒他,光蒙面,玉米就认不出你了?

是啊。玉米在家啃老十几年,是真的在啃老玉米的啃老,父子俩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提有多熟了。

光蒙个面,玉米照样能认出自己来。

“章老师,那我穿整套的玩偶服!”陈福发相当坚定,年纪大了,骑不动三轮车,卖不动玉米,他有做过发传单的兼职,就是穿着小熊服,站路口,扭扭腰,跳跳舞的那种。

他有信心,绝对不会让儿子认出来。

“那声音呢?”章本硕又问。

“声音?”

陈福发说不出话了。

体形可以靠玩偶服掩饰,可声音怎么办?

儿子听自己卖玉米的声音听了几十年,别说唱歌了,就是咳嗽、放个屁都能听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陈福发问章本硕,章本硕也说不知道,不过建议他去问一下声乐老师,毕竟伪装声音他们才是专业的。

陈福发去体育馆,音乐培训楼,找小张。

小张正和前台姑娘聊天,身前的白衬衫被太阳光打上,亮亮的像面镜子,照得小张整张脸都在发光。

“我最近喜欢上了泡脚——”前台说。

“我也是!我也喜欢泡脚!教室里那个盆就是我泡脚用的!平时还能用来浇花冲马桶!”小张激动得不能自己,早知道姑娘也喜欢泡脚,就不用受陈福发父子胁迫了。白白给他们上了几节课,这几天一躺下来,耳朵里就是“卖玉米啊卖玉米!香喷喷的大玉米!”

这几天给学员们上课,学员们的反馈也是从“上了张老师的课,唱歌动听了,邻居再也不拿臭鸡蛋砸我家门,舍友再也不拿枕头闷我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爸爸三天打一次我改成五天两次了。”变成“上了张老师的课,夸我唱得香喷喷,有颗粒感,有嚼劲,有时甜、有时糯,建议我口腔扩张不够就拿玉米捅,我的乐感好了,共鸣位置更靠上了,胃口也好了!谢谢张老师靠通感教法治好了我的慢性胃炎!”

前台拿出一包泡椒凤爪,一脸嫌弃,说:“我喜欢吃泡椒凤爪,关你泡脚什么事?”

第七百六十二章 变声

前台姑娘捂着鼻子,啃泡椒凤爪的心思都没了。

小张很失落,后悔太早说泡脚了,说泡澡都好啊。

可他不准备走,还要死皮赖脸赖上一会儿,后面响起脚步声,传来一个股熟悉的香气。

“小张。”

“嗯,陈先生。”

小张转身,用磁性的胸腔共鸣低音回应,争取向前台展示自己为人师表的一面,我可是霸音明星十大讲师之一呢!虽然霸音总共也就十个老师。

小张期待地看向陈福发,说吧,这回想学什么?是音域不够?节拍不准?还是歌词理解无能?我都能教你。

问点专业的,有深度的东西,让我好好露一手。

陈福发抓住小张的手,像内急的人抓住裤裆不撒手,“小张!教我变声吧。”

“变身?”小张吃了一惊,他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可还从来没做过,陈福发是怎么知道的?讨厌!

前台冷哼一声,低下头去,终于克服了小张泡脚的想象味道,啃起泡椒凤爪。

“不,那个,什么变身,穿裙子,反串的,我听都没听过,更没偷偷一个人拿手机躲教室里一边看一边傻笑过,泡完脚也绝对没有涂指甲油,顶多擦一下护脚霜,不是爽健,就屈臣氏的骨胶原嫩足霜,高保湿的……陈先生,你找错人了。”小张极力辩解,说到一半,看前台凤爪啃到一半,瞪大眼看他,才意识到好像说多了,马上闭嘴。

“变声。声音的声。”陈福发听得一头雾水。

小张差点哭出来,大叔,我上辈子和你有仇吗?

不就泼了一盆洗脚水吗?给你们上免费声乐课,什么债都还了,还要来破坏我的感情生活。

发音不能准点吗?

小张拉着陈福发进教室,“为什么要变身?不,变声?是不是玩游戏想装妹子骗装备?还是开直播欺骗广大男同胞寂寞善良无处抚慰的躁动的心,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上一个大叔,想要装大妈欺骗感情,对不对?”

陈福发说都不是,就是不想让熟人听出他的声音。

小张笑而不语,哼,那就是第三种了。

小张本不想教陈福发的,刚才被他横插一刀,让自己在泡椒妹子面前颜面大失,很有可能被当成一个在教室洗脚的变态来看,他怎么会帮陈福发呢?

但是作为一个常年吃鸡不靠变声器就能假扮软萌妹子的职业声乐老师来说,他内心始终有一股强有力的冲动,杏仁核在刺激,前额叶在压抑,两股力量绞在一起,让他纠结。

有关变声,他有很多话想说,想教,想告诉陈福发,没错,这是一股神奇的体验,能让你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

“好吧。我教你。我自己也是练习了很久,才掌握到一点窍门,这也看天赋的,有些人先天条件不行,不管怎么学都学不会的。想要发出女人的声音,要掌握以下几个技术。”

陈福发打断小张:“女人?谁说要变女人的?”

小张愣了,“你不是说要变声吗?”

陈福发:“对啊,变成另外一个声音就行了,别让熟人认出来就好,干嘛要变女人?”

小张脸红了。他母亲的,又说多了。

小张假装什么话都没说过,继续往下说:“咳、咳、变声的话技巧其实很简单,每个人发声都有自己的习惯,只要改变自己的腔体共鸣点,还有发声位置,然后控制声带的松紧改变音色,最后再注意处理一下口腔肌肉状态,就能改变自己的声音。多练习,找到自己觉得舒服的第二发声习惯,然后坚持练习一段时间就行了。”

小张手把手地教陈福发找共鸣点,体验腔体共鸣,还一度掏出玉米来捅,陈福发声乐课上的表现很好,可变声的进展却没那么快。

在教室里发了半天的声,前台姑娘几次开门进来看,眼神闪闪烁烁,怀疑他们在搞事,但除了小张手里拿的玉米是黄色的,其他的证据找不到,只能退出去。

“变声急不来的,以你的天赋,回去练上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小张说。

“一个星期?不行!今天我就要学会。”陈福发很急,比赛报名就在下个星期,他要做的事太多了,简历、照片、报名、还有盘下游泳馆对面那家小店的事,好让儿子比赛失败后,心灰意冷之时,没有任何缓冲时间,让他经营小店,找到工作的快乐和幸福,彻底忘掉当歌手这件事。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要花钱,在他的私房钱被老婆收走后,还要再去打工赚钱,至少打印简历和拍照片的钱都要赚过来。

做这些事都要时间,他现在、马上就要学会变声。

“这么急?”小张看着陈福发,啃了口玉米,慢慢嚼着,一股怪味,呸呸呸!赶忙吐出来,这才想起刚刚拿玉米捅过陈福发的嘴,恶心的不行,思路打断,好半天,才重新理好。

“要想今天学会,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小张看向陈福发,眼中尽是悲天悯人的慈悲光芒,矫情得一塌糊涂。

“教我。”陈福发从裤裆里掏出一个新玉米,递给小张,学费交不起,玉米还是有的。

小张若有所思,看着陈福发的裤裆,婉拒了他的玉米,说:“速成的办法只有一个,男伪女。”

“什么?”陈福发不懂。

“变声的最高境界就是女伪男,男伪女,这里面包含了所有变声的终极技巧,你要想快速学会,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体验一下女人发声的共鸣位置,一力降十会,一通百通。”

“怎么做?”

“你想学女伪男,还是男伪女?”小张问。

陈福发扯下裤裆给小张看,“你说呢?”

小张尖叫:啊!我的眼睛!

之后冷静下来,继续教导:“嗯,是我疏忽了,那就是学男伪女了。你听好——”小张揉揉眼睛,说:“喉软骨的位置你知道吧?在这里。”

小张用玉米棒点了下,陈福发点头,表示知道。

“提高这里,升调,转移共鸣点,减少胸腔共鸣,多用——”

“盆腔共鸣?”陈福发是个好学生,举一反三。

“鼻腔!头腔!多用鼻腔头腔!”小张被盆腔刺激得够深,吼出来,冷静了一会儿,继续教细节。

“你就这样做,数一个数,升一个调,一直数,直到你找到合适的女声调为止。”

“来,张开嘴,打哈欠,打通声腔,微笑,压舌根,先用手摸喉咙,讨厌!不是人家的喉咙啦!”

第七百六十三章 职场经验

“卖玉米、卖玉米、香喷喷的大玉米!”

教室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前台震惊了!

她就知道!张老师在教室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总算被她抓到了!

前台双持泡椒凤爪,加成5%暴击机率,冲进门去。

然后看到小张和陈福发两人坐在钢琴边啃玉米。

咦?女人呢?听声音还是很年轻的女人!

前台失望离去。

小张夸陈福发:“你是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陈福发夸小张:“你是我见过啃玉米啃得最香的客人。”

小张继续:“不,你最有天赋。你这不单是女声,还是极富特色的少女音,声音清亮,富有弹性,还带着些许气泡。太迷人了。”

小张没夸张,闭上眼睛听,大脑本能地凭声线想象画面,那就是一个绝美的少女在卖玉米!

然后睁开眼,看到一脸褶的大叔在啃玉米。很冲击,很受伤。

陈福发感慨,有这声音,别说儿子了,自己听了都快爱上自己了。

“对了,这种伪声练习很伤嗓子的,不要练太多,少说话。”小张提醒。

陈福发很感激,要抱小张,小张说不用了。

陈福发又从裤裆掏出一根大玉米,说你尝尝。

小张说不用了。我们培训班刚好有人送来一袋玉米,吃都吃不完。

陈福发说别客气,那袋玉米就是我送的。

小张看看陈福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玉米,又开始干呕。

回到家,陈福发进儿子房间。

儿子在制作歌曲。

陈玉米摇头晃脑,整个人泡在旋律中无法自拔。

上了声乐课,他的最后一块短板终于补齐,高音、共鸣、音色,这些东西他都渐渐找到了窍门。

原本他还打算要不要一门心思去唱rap算了。

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唱抒情歌曲。

自己这么好的嗓音,这么深厚的作词作曲功力,就该迎合市场,做首催泪情歌,以专业音乐人的形象出现在比赛舞台上,一炮而红。

陈玉米不止是找回了在唱歌上的自信,还因为和老爸一起上声乐课,父子关系升温,终于不用那么别扭地对待爸爸。

他决定了,等他这次比赛夺冠后,他就跟老爸彻底和解,再也不“呦呦呦”地用rap对话。

“呦呦呦,歌准备得怎么样了?”老爸进来问。

陈玉米暂停音乐,“呦呦呦,差不多了。”

陈福发说:“呦呦呦,差不多就好,差不多就好,不过你是不是该拍个照?”

陈玉米转过身:“呦呦呦,拍照?为什么拍照?虚伪的装饰我不要,夸张的面具谁来造?为什么要拍照?”

陈福发喘口气,句句rap好累,“呦呦呦,比赛报名要简历,简历里的照片你要不要?不要你比赛比个毛?”

陈玉米怔了下,喃喃道:“比个毛,比个毛,呦呦呦、要要要——”

陈福发一巴掌呼陈玉米头上:“要你个头!兼职去,洗车店那里我讲好了,一天五十。两天一百二十。”

陈玉米出于一个职业词曲制作人兼歌手兼押韵小天才rapper的自尊,还在坚持着:“呦呦呦,为什么要打工?我这么帅又不用拿钱去整容。这世间的不公——”

“不公不公,老子银行卡全赖你上缴充了个公,没钱报名没钱拍照,你比个鸡毛扫把的毛?打工打工,给我滚去打工!”

啪!

……

这次父子地丝拔头最终以陈福发的两巴掌,得以在祥和平静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并达成了以下两点共识。

一、儿子去打工。老子去做简历。

二、儿子打工赚的钱都交给老子去做简历。

陈玉米看陈福发离去,唏嘘不已。

是他的错觉吗?

好像老爸的韵押得越来越好了。

陈玉米去洗车店上班。

晚上回家,陈福发找他谈心,问他呦呦呦,今天上班怎么样?

陈玉米说了,挺好的,一个哈士奇纹身壮汉问他怎么来洗车店的,他说为了歌手梦想。一个浑身怪味的员工给他表演乙醚蒸气着火时如何灭火,还有个一直拿着水枪的员工给他演示如何假装无意喷湿路人的鞋和裤子,引发争吵,反面提升洗车店知名度和人流量的技巧。

一天下来,他学了很多。

醉心于音乐世界的他第一次接触职场,很新鲜,很有趣,给了他很多写歌的灵感。

他现在就想写一首歌,叫《穿得很少去擦车一定有很多客人可惜我是个男人》。

可是,他碰上一件事,想请教一下老爸。

这件事很让他困惑。

陈福发很欣慰,儿子没他想得那么不通人情,只会唱歌,第一天上班,表现很不错,和同事相处的也行。

陈福发问儿子是什么事。

陈玉米说了,就是老板为了促销,特意通过中介公司请了穿着玩偶服的大熊来表演,吸引小孩子,小孩子来了,客流量也来了。

一切都很好。只是,老板叫他负责管大熊,可扮大熊的那个人经常偷懒。

没人的时候,就躺地上。

人来了,也躺地上。

他叫大熊起来,大熊不起来。

他问大熊为什么不起来。

大熊说要冬眠。

他很生气!

“呦呦呦,然后呢?”

没然后了,陈玉米什么都没做。

“呦呦呦,就这样?”陈福发问。

陈玉米点头。

陈福发生气了,指着陈玉米骂,说职场如战场,这种人就该狠狠骂一顿,不干就滚蛋!你越不说话,他越觉得你好欺负!儿子我跟你说,老爸卖玉米这么多年,什么玉米没卖过?什么人没见过?

有种人就叫杠精,一上来问你玉米甜吗?你说甜,他就说不甜。所以我第一句话就说不甜,震得那人一愣一愣的,乖乖买了根玉米走了。

大熊就是另外一种隐式杠精,你让他干嘛,他找借口,你说这是借口,他说不是借口。

陈玉米听得眼睛发亮,老爸还是有点东西啊。那怎么办呢?

陈福发中气十足,吼出来:骂!骂到他怂为止,别怕动手,边上都是同事,一动手保准有人拉架,打不起来的。反正打不起来,气势一定要有!吓住他!

陈福发又传了陈玉米几招捶心拳、撩阴腿、插眼指,这才满意离去。

上班好啊,上班了,才学着和社会打交道,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要是以前,整天闷在屋子里,哪会主动跟自己学习玉米拳法。

想当年自己可是凭着这一套玉米拳在菜市场边上打出偌大一个摊位啊。

第二天,陈福发也去工作。

儿子的简历和照片钱是有着落了,他的简历照片还没有,而且上台要穿玩偶服,租一套也要花点钱。

所以他来到相熟的中介公司,穿上一套公鸡服,摇着尾巴问老板:“呦呦呦,老板,今天啥活?”

老板说:“去洗车店。”

陈福发一愣,“哪个洗车店?”

老板说:“体育馆那个洗车店,昨天被人投诉了,说大熊冬眠,不会动。今天你卖力点,多摇摇屁股。”

第七百六十四章 打击

陈福发在摇屁股,摇得很卖力。

得益于这几天跟儿子rap对话的音乐熏陶,他都摇在拍子上,公鸡尾巴刷刷地响,洗车店门口的音响在喊:免费、免费、精洗免费——

一辆全是泥的越野车开进来,还没停下,音响喊出下半句:仅限儿童自行车、双轮、三轮、电动平衡车、卡丁车、玩具车……

越野车又倒出去,一脚油门轰走了,呛了陈福发一鼻子烟。

陈福发咳了几声,看儿子过来,忙卖力摇,他的公鸡服上贴着“儿童免费”四个大字。

他绝对不想让儿子认出来。

还好刚学了变声,刚到店里,用少女音跟儿子打过招呼后,就再也不说话,站在门口摇摆。

店里另外两个员工倒是一直盯着他尾巴看,窃窃私语。

“美女!一定是美女!”拿水枪的员工说。

“不,一定又丑又胖。那么好听的声音,怎么可能还长得漂亮?”哈士奇狗头壮汉反驳。

水枪员工拿水枪把自己裤子喷上水,继续工作。

陈玉米过来吩咐公鸡:“你也叫几声啊。公鸡不是会叫的吗?”

陈福发刚要打鸣,突然想到自己是女的,说:“呦——我是母鸡。”

陈玉米急了,“母鸡也要叫啊!”

刚刚老板电话里就吩咐过他了,这次促销活动可是下了血本,要是今天洗车量没翻一番,就算失败。他让陈玉米好好想一想,对,你虽然是过来兼职的,也要把洗车店当成你家,想想看,怎么样才能吸引客人过来洗车。

想当年我盘下这个店,为了大家都到我这里洗车,天天半夜拿着抹布,摸黑出去给别人的车擦泥巴,我这么努力了三年,才把洗车店做大做强,成为方圆百米之内的第一洗车店,你作为一个兼职洗车工是不是该有远大的梦想,梦想有朝一日不用听我一边大便一边给你打电话啰嗦?能自己开家洗车店?或者像你爸说的,盘下游泳馆对面那家小店?

扑通——

手机里传来重物掉进水里的声音,老板长出一口气,舒服多了。

陈玉米深受鼓舞,倒不是他以后想开家洗车店,而是老板提到的“梦想”戳到了他的心。

是啊,唱歌与洗车还是有相通之处的,正如自己从老爸卖玉米中攫取灵感,写出了自己第一首未成名曲一样。

他要想想怎么招揽客人,为以后的新歌积累素材。

陈玉米马上想到了。

——叫公鸡叫。

公鸡的任务本来就是引流。

公鸡叫也很正常。

可公鸡居然不答应,说她是母的?

要是以前,他没经验,也就算了,还能怎样?虽然都是兼职的,大家好歹也算同事。

可昨天老爸刚传授了他职场经验,他早反复练习过。

这时不用,还等什么时候?

“叫不叫?”陈玉米挽起袖子。

陈福发怒了,差点用原声骂儿子,你叫老子叫老子就叫多没面子?

而且他是学会了女声,可用女声再学公鸡叫,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万一叫破喉咙,暴露原声,被儿子认出来,岂非更没面子?

不叫不叫,就是不叫。

陈福发也不摇了,蹲下来。

陈玉米问她做什么?

陈福发用女声回答:孵蛋。

陈玉米一怔,想到那天他问大熊干嘛呢,大熊躺地上说冬眠。

陈玉米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流经四肢百脉,一拳轰出,陈家秘传:捶心拳,破鸡心。

嘭!打在公鸡身上,公鸡抖了抖,没反应。

撩阴腿,别孵蛋!

插眼指,除鸡眼!

还是没反应。

陈玉米拳打脚踢,叫公鸡起来干活。

公鸡就是蹲着孵蛋。

陈福发藏在玩偶服里冷笑,都是老子教剩下的,打得不痛不痒。让你打,让你打。

水枪和狗头壮汉过来劝架。

“那个,别人小姑娘出来兼职也不容易,消消气,消消气。”水枪用枪头喷陈玉米一脸水。

鄙视你,打女人。

虽然路过的人以为你在打公鸡,但我们都知道里面是个说话贼好听,可能长得也不赖的小姑娘,你还真好意思下手?

水枪明劝架,实拉偏架,挡住陈玉米,只往他身上喷水。

壮汉也在劝,不过是在劝公鸡,说别往心里去,现如今好男人少啊,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这么给人安全感的,说着,不经意间仰头长叹,作感慨状,露出脖子下的半个哈士奇狗头。

陈玉米被喷了一身,湿透了,更有底气!

老爸说的没错!

同事打架铁定打不起来,一动手就有人过来拉架。

反正打不起来,气势一定要有!吓住她!

陈玉米隔着水枪伸出胳膊去拍鸡头,还好扮的不是乌龟。因为乌龟能缩回去。

水枪知道机会来了,他一早就看哈士奇狗头壮汉不顺眼,两人都来拉架,我浇玉米,你去泡鸡?刚才谁说声音好听,长得难看的?

水枪转身,护住公鸡头,壮汉露出哈士奇本相,法相加持,性情大变,也不肯让步,两人拉着鸡头,暗自较劲。

陈玉米呆了,到底是谁打架,谁劝架?

水枪、哈士奇、公鸡三人扭在一起,公鸡摔下去,水枪、哈士奇也跟着倒下。

公鸡惊呼:“不要啊——”

凄厉女声中,头套掉出一半,陈玉米在后面看不见,水枪、哈士奇倒是看清楚了。

两人本来假打变真打,扭在一起,这时都停下手,僵住,倒是公鸡赶忙戴上头套。

刚才那惊鸿一瞥中,水枪、哈士奇分明看到了一个大叔,一下巴胡渣,一脸褶子,发出清亮可人的少女音:不要啊——

“你这是犯罪!”水枪掏出水枪,滋公鸡水!

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

声音这么甜美,长相这么吓人,你就是把大家传来传去的硬盘里的电影都换成葫芦娃和蜡笔小新还有机器猫的凶手!

哈士奇也低下头,藏起了纹身,这个变态,欺骗我隐藏了三十二年只喜欢萌妹子的一片真心!

打她!打他!

陈玉米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打下去,保持气势,就看到水枪跟哈士奇疯了一样乱捶公鸡,嘭嘭嘭!

陈玉米观察了会儿,门外突然响起吧吧的声音,一辆儿童电动车开进来,一个甩尾飘移,车身微斜,贴墙靠好,一个孩子摘下头盔从车上下来,蹲到公鸡身边看两人打公鸡,简称打鸡。

小孩还兴奋地冲外面招手:“这里有节目!快过来看!”

吧吧吧——

开进来一排的儿童电动车。

一个个孩子跳下来,围着公鸡坐好。

水枪、哈士奇愣住,对视了一眼。

孩子们叫:继续啊。

水枪、哈士奇冲陈玉米使了个眼色,陈玉米会意,开始洗车。

水枪两人继续打鸡。

第七百六十五章 自作曲

生活啊。

大于音乐。

只有深扎现实,才有创作的灵感,无穷无尽。

陈玉米洗完了车,水枪、哈士奇打完了鸡。

孩子们看完了节目,开着亮晶晶的车按着喇叭走了。

公鸡一人蹲在门外发呆,身上破破烂烂,“儿童免费”四个大字也扯掉一半,只剩“免费”。

陈玉米双眼凝视远方,此刻他脑海里思绪飘扬,灵感冒泡,变大,炸开,继续冒泡,源源不断。

新歌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

《鸡飞打》。

这个题目是有深意的。需要从倒叙的结构去体会。

他看到水枪和哈士奇打公鸡时,公鸡在地上扑腾双翅,想要飞,却飞不起来,只能默默地被两人乱捶一通。

这不像极了这几年的自己?

总是梦想在天上飞翔,做一只飞鸡,可梦一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被现实乱捶,捶到无语、失声。

只能被雨淋,被狗咬,做只落汤鸡。

陈玉米想好歌词,老板已经大便归来,看了营业额,非常开心,一分都没有长,太棒了,这些小客户以后就是我们的忠实客户,迟早有一天,会为我们带来真正赚钱的流量。

老板奖励陈玉米半瓶冰红茶,强调绝对不是蹲坑的时候,顺手从隔壁坑位拿的,你看,这个瓶盖这么松是有原因的,现在流行踢瓶盖,我刚用脚踢开的。

陈玉米拿着冰红茶很是感激,等老板走了,看门口公鸡落寞的身影,低垂的鸡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他只是照老爸的职场经验做而已,对公鸡本身没有多大看法。

现在引流的任务完成,心结已去,他想去道个歉。

陈玉米走过去,把冰红茶递给公鸡,说:“拿去喝吧。”

公鸡没说话,低着鸡头,接过去。

下班了。

公鸡捧着冰红茶回家。

外面的玩偶服湿了,里面的衣服也湿了。

不过还好没被儿子发现。

一切都值了。

接下来领了工钱,去做张简历,拍张照片,参加比赛就好了。

今天他很开心。

虽然发生了很多意外,不过他看到了儿子的担当,果敢,和洗车时那副认真的样子。

比赛后,儿子认清了自己的实力,踏踏实实过日子,经营小店,再相亲、结婚、生孩子,自己的任务就结束了。

公鸡沿着体育馆外面的路往回走。

这时正是外面最热闹的时候。

太阳刚下山,天还蒙蒙亮,游完泳的孩子,上完培训班的孩子,来接送孩子的父母,像群刚放出来的饿鬼,游荡在路两旁的小店里。

瘦肉丸、辣妈烘焙馆、真鲜奶吧、海鲜面、包子店……

公鸡走累了,停在瘦肉丸店门口,看着天边染上红边的彩霞,心里安定、祥和、说不出的轻松喜乐。

身边一群人涌进瘦肉丸店,伸着手乱指:“老板!真的吗!可以吗?不好意思啊!”

“老板,两碗瘦肉丸,不要瘦肉,不要丸。”

“一碗瘦肉丸,加葱,加香菜,变态辣,咸菜比汤多,对,辣死咸死那个王八蛋!叫他不好好游泳过来拉我泳裤!”

老板大喜,这是什么日子?正发愁客人都被隔壁低胸装的辣妈吸走了,丸子卖不出去,接下来可能要回菜市场卖瘦肉了。结果一下子过来这么多人?个个跟狼似的。

公鸡继续往前走。停在辣妈烘焙馆前,看飞进彩霞的飞机,好想把它打下来啊。

又一群人挤过来:“辣妈哄我,陪我!巧克力蛋糕我全包了!”

“那读烘被!被子的被!没文化!三明治我全包了。”

辣妈惊喜,低领低到肚脐眼的衣服果然管用!连大妈都过来买!

美丽果然是硬通货啊,男女都吃得开。

下回试试开叉开到胳肢窝的衣服。

公鸡且行且停,一路走来,人潮涌动,跟着他的步伐洗遍沿路每家小店。

路对面的小店老板看着眼红,却只能拿望远镜多看几眼辣妈泄愤。做不了什么。

等到公鸡走到小路尽头时,沸声再起。

这回只有十几人,拿着各式兵器、菜刀、蛋糕刀、长勺、长筷,蜂拥跑来,杀声震天:“前面那个公鸡给我站住!谁叫你免费的!”

小店老板们同仇敌忾,集齐战阵,踏着滚滚烟尘而来。

直到客人们吃干抹净,撒手就走,码也不扫,钱也不付,他们一个个抓住问过,才明白过来。

公鸡促销,免费!

靠!杀鸡祭天!

公鸡低头看到身上“免费”两个大字,恍然大悟,撒腿就跑。

奔跑中,他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彩霞,飞机在彩霞中时隐时现,绣上流金异光,就像一头谁也打不着的飞鸡。

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陈福发回到中介公司,跟老板说服装湿了,工钱不用给了,直接拿公鸡服抵吧。

老板说好。你比大熊强多了。客户特意打电话过来夸你,有没有兴趣再做一次鸡?

陈福发摇尾巴,说不做了不做了。我要去比赛。

老板问鸡比什么赛?比谁炖烂了肉更香吗?

陈福发说歌唱比赛。

陈福发把半瓶冰红茶塞老板手里,然后回家。

他做简历,拍照片,跟着儿子偷偷去参加预选。

三个评委老师正在打瞌睡,中间穿着白西装、白袜子、白皮鞋的白头发男评委翻简历表,说:“下一位选手请上台。”

然后一只公鸡走上台。

另外两个评委老师一下子就醒了。

白发男评委说:“你叫——无鸡不欢?”

“是。”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公鸡嗓子眼发出。

好听。2号评委老师脸一红,凭他多年的评委经验,玩偶服里藏的绝对是个萌妹子。

歪门邪道。3号女评委老师哼一声,凭她多年的评委经验,这些小姑娘唱得一般般,尽在服装、道具、人设上下功夫。

“好吧,你唱的歌是——”白发评委看简历表,读出一个字:“做——”

“做公鸡就要做大公鸡。我的自作曲。”公鸡说。

个性!有看头!2号评委击掌赞叹。

切!明明是母的,还想做大公鸡。3号女评委更看不顺眼了。

“嗯,唱吧。”白发评委本想再聊几句,可是实在不知道聊什么。

公鸡清清嗓子,开始唱。

——做公鸡就要做大公鸡

——坐月子都要吃大公鸡炖蘑菇

——大公鸡环球旅行后不需要倒时差

——倒完时差后还会准时打鸣

——所以做公鸡就要做大公鸡

……

只唱了第一段,3个评委都震惊了。

白发评委是震惊于公鸡的少女音色之好,就像可乐罐刚打开,那劈哩啪啦细碎清亮的气泡声一样。

2号评委是震惊于歌词的独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大公鸡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做公鸡这三个字是不是有一个字多余?

3号评委是震惊于公鸡的人设,哦,不对,是鸡设,立得如此之好。从上台开始,一直到唱完歌,紧密扣着鸡字做设定,有一套啊。

等公鸡唱完,白发评委问她:“有什么才艺吗?”

公鸡说:“有。”

白发评委问:“是什么?跳舞吗?”

“不,打鸣。”

喔喔喔——

第七百六十六章 才艺

陈玉米在台下,看到公鸡上台,唱歌,打鸣,他笑了。

公鸡接受了他的道歉,还特意选择在台上打鸣。

自己的撩阴腿、捶心拳没有打跑她的心,反而让两个年轻人的距离更近了。

如果有可能,他想等公鸡下台后好好聊一聊,聊聊歌唱的梦想,聊聊下蛋的要领,还有她的艺名无鸡不欢的来历。

她一定很喜欢吃鸡。

陈玉米醉了有两分钟的时间,被边上一头老虎推了一下,才清醒过来。

不行。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等我拿了冠军,再找她好好聊聊。

陈玉米看着公鸡下去,老虎上台,老虎在台上唱两只老虎。评委夸老虎唱得很好,音色很特殊,好像家里的母老虎,问老虎有什么才艺,老虎又戴上墨镜,捋捋虎须,说我会唱学猫叫。然后开始喵喵喵,喵完又学老虎叫,嗷嗷嗷。台上台下一起鼓掌。

陈玉米头疼了。

参加比赛的歌曲都准备好了。

可他忘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才艺表演。

这年头歌手不能只会唱歌,要会立人设、会经营粉丝、会上节目搞怪搏收视率,才艺表演是必须的,而且不是那种什么弹钢琴、画画的才艺,是类似舌头碰鼻尖,原地旋转一百圈喝矿泉水不漏,穿短裤劈叉180度不走光的才艺。

他的才艺是什么?

“谢谢戴墨镜吃老虎的表演,有请下一位——呃,受害者。选手的名字就叫受害者。”

一个小个子跳上台。

主持人很无语,公鸡、老虎、受害者,这是cos大赛吗?

陈玉米看手里的号码,49号,受害者之后,第四个人就是他了。

才艺、才艺、我有什么才艺?

所有还没上台的选手都在酒店大厅等着,陈玉米在人群里晃找灵感。

一群人围着鼓掌叫好。

陈玉米挤进去看,一个男生在地板上旋转,用头旋转,没戴头盔。

陈玉米想,用头转,可以啊。哥们,对不起,这个才艺是我的了。

他看到那男生站起来,号码是72号,只要在72号前表演用头转就行了。

陈玉米眯起眼,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72号的光头反射灯光,晃得他眼疼。

陈玉米很帅,不想为了一个才艺变成光头,他继续搜索合适的目标。

很快,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男生,穿着绸缎衣服,白衣白裤练功服,屈膝、运肘、拢指,正在打太极拳。

边上的选手准备开嗓的开嗓,听歌的听歌,偶尔看到白衣人,都跟看一个傻逼一样,离他远远的。

白衣人旁若无人,慢悠悠地在墙边打拳。

陈玉米经常在体育馆里转悠,也常看老头老太太打拳耍剑,他想,要不要打套拳当才艺?至少让人耳目一新?

嘭!

一声爆响,白衣人一肘横出,整个身子如枪杆般抖了一抖,砸在墙上,墙上木板深陷,凹出一个小洞。

边上的人都惊呆了,接着鼓掌。

陈玉米双眼一亮,就这个了!

暴力才艺,砸墙他干不了,随便拿块木板还是可以的。

白衣人负手而立,双目微茫,无喜无悲。

一个女生尖叫,“啊,血!”

大家看过去,白衣人肘上渗血,沿着衣袖往下滴。

“你流血了。”有人说。

白衣人微笑:“些许伤势,不足挂——啊!痛!”

那人碰碰白衣人的手,白衣人弹起来,掉下去,被人扶出去。

陈玉米看看墙上的洞,听赶来的酒店经理吼谁砸的墙?谁砸的墙?

他摇头,暴力才艺不行,伤人伤己。

他目光落到一个老大爷身上,老大爷穿着传统白色背心,摇着一把大扇子,乐呵呵地笑。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问,老人的经验是可贵的。

活了这么久,总该有点拿的出手的才艺吧。

“大爷,你有什么才艺?”

“小伙子,你想听?”

“唱歌吗?”

“差不多。”

“那是什么?”

“放屁。”

“很平常啊。之前有个胖子就放屁放了一首《菊花台》。听晕了三个,听吐了五个。”

“不,那种低俗的才艺怎么上得了台面。你要叫评委吃你屁吗?”

“是啊是啊,所以大爷你的屁是——”

“胳肢窝放屁。”

bibibi——

大爷夹胳肢窝,腋毛像海草一样漂荡。

陈玉米惊为天人。只闻屁声,不闻屁臭,高啊。

大爷很得意,又向陈玉米展示其他屁种。

随着夹力的频率变化以及力度大小,还有闷屁、响屁、连环屁、湿屁、半干半湿屁等等。

大爷难得遇上陈玉米这么好学的年青人,悉心教导,为了最真实的体验,还用胳肢窝去夹陈玉米的头,让他感受一下用力的手法。

结果陈玉米和海草腋毛纠缠到一起,被海腥味薰得口吐白沫,差点晕了过去。

大爷吓了一跳,赶忙换另一个胳肢窝夹他,硬生生以臭攻臭把陈玉米救回来。

陈玉米尝过味道,再不敢跟大爷讨教,急急离去。

这时台上已经轮到47号了。

不能再等了!

谁能帮我啊!!

陈玉米冲到洗手间,一边疯狂洗脸去海腥味,一边啪啪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只公鸡走过来,在男女洗手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进了男洗手间。

一只戴墨镜的老虎走过来,也犹豫了一下,进了男洗手间。

陈玉米终于不打脸了,他想到了一个人。

老爸。

要是以前,他打死都不会向老爸求助,老爸只会在边上给他泼冷水,说他唱歌会饿死的,早点出去工作之类的。

可最近不一样。

他被人泼水,说他唱得难听,老爸鼓励他。

他没接受过专业的音乐教育,老爸陪他一起上课。

他第一次工作,不知道如何处理同事关系,老爸给他建议。

都是老爸在帮自己。

陈玉米打电话给老爸。

“呦呦呦,喂?爸?”

“呦呦呦,嗯。怎么了?”

手机里老爸的声音有点奇怪,还带着点回音。

陈玉米往外走,到了大厅边上的走廊,把才艺的事说了一遍,问老爸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呦呦呦,卖玉米吗?”陈玉米问。

“呦呦呦,你等一下。我过会打给你。”老爸说。

陈玉米挂掉手机,本该慌乱的心却安定下来,明明就快轮到自己了,却不紧张。

老爸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实话,他身边的人就属老爸最有才了。

同样是卖玉米,只有他爸能卖出花来。

煮玉米、烤玉米、玉米烧排骨、鸭蛋玉米粒……

别说玉米,就是尿尿他都没赢过老爸。

从小到大,他始终仰视老爸,之所以选择唱歌,可能也是因为觉得只有唱歌能赢过老爸吧。

老爸卖玉米练出来的嘹亮嗓音是很不错,不过词曲制作上就输自己一筹。

陈玉米正回忆过去,台上主持人说:“谢谢这位选手的表演,下面有请第49号选手,陈玉米上台。”

陈玉米身子一震,这么快?

完了!没才艺。

要不,真的表演胳肢窝放屁?

咚咚咚!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戴墨镜的老虎跑了过来,直向陈玉米冲来。

陈玉米吓了一跳,正要闪开,老虎一个急刹,停在陈玉米身前,喘着气,用一种很怪的声音说话,好像故意挤着嗓子,扁扁的:“你爸叫你表演抽鞭子。”

“抽鞭子?”

陈玉米恍然大悟,对啊!抽鞭子,他怎么忘了。

当初只是为了给rap鼓点添点独特音效,在家里抽了一个星期的鞭子,十步开外,可灭烛火,可碎灯泡,百发百中。

还是老爸了解我啊!

陈玉米胸中一阵暖流,然后差点哭出来:“鞭子呢?”

就要上台了,他到哪去找鞭子?

老虎转过身,用手够尾巴,像拿纸擦屁股,嘶啦一声,扯下尾巴,递给陈玉米,陈玉米愣愣接过。

没尾巴的老虎拍陈玉米肩,说:“去吧。”

第七百六十七章 尾巴

陈福发打完鸣,下了台,感觉良好,看评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稳了。

参加比赛前制定的计划正一步步实现。

游泳馆对面的小店也叫老婆盘下来了,说是给儿子的,老婆很通情达理,二话不说就把陈福发那张银行卡里的钱都取出来交了两年的押金,签了合同。

那晚,陈福发收到老婆还给他的银行卡,对着天花板,默默流泪到天亮。

陈福发表演完,紧张感没了,尿意上头,去洗手间。

路上的选手都拍他鸡头鸡屁股,夸他叫晨叫得真好听。

打鸣不就是叫晨吗?

陈福发点头谢过,在洗手间门口碰到儿子洗脸,一边洗,还一边拍脸,啪啪地响。

唉,这孩子,都快上台了,现在才开始护肤,哪像我,比赛前一个礼拜就开始偷偷擦老婆的bb霜了。

她花我私房钱,我用她化妆品。

陈福发看了会儿,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是去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正常情况下,因为穿着公鸡服,全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其实去哪个都没关系,进了隔间,把公鸡服一脱,该干嘛干嘛,谁也看不到。

可他现在不止尿急,还想大便。

大便就会有声音。

他不太确定这个声音是男是女。

为了才艺表演,他特意去朋友的养鸡场里,用女声学了三天的打鸣,练到养鸡场里的肉鸡都不吃饲料不下蛋了,天天跟着他打鸣,从早到晚,吟唱不息。

他可不想为了大个便,还要再练习女生的声音熬上三天。

就男厕所了。

反正没人,儿子在打脸,也没看他。

陈福发进男厕所,进隔间,脱公鸡服,啊,舒服。

陈福发坐下来,一边酝酿,一边掏出手机玩。

手机上有十条未接电话,十个消息。

都是中介老板发来的。

陈福发看消息,中介老板问他在哪。说有急事,要他帮忙。

他回复,说在厕所,男厕所。

老板马上回:哪里的男厕所。

陈福发说:喜来灯酒店一楼大厅往里走向左拐,一直走到底,记得带纸。

老板回:马上来。

陈福发回完消息,终于可以开始集中精力办大事了,他用力,他憋红了脸,然后听到外面进来一个人,进了隔壁的隔间,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看到隔间挡板下面露出一条老虎尾巴。

原来是那个戴墨镜吃老虎选手。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有种独特的吸引力,好像老婆夜里偷吃烧烤香辣小龙虾第二天牙齿疼说话哼哼唧唧的那种音色,让人一听就忘不了。

陈福发想要不要问老虎借点纸。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啪啪,辟哩哗啦——

吓了陈福发一跳,他一路走来,见过放屁唱歌的选手,见过胳肢窝夹屁的大爷,可从来没听过放屁能放出笑声的奇人。

高手!

一定专门蹲点,在公共厕所里练过。

“接下来,是一个流浪狗收养的新闻,爱心人士王大妈领养了五十条狗,家里放不下,希望有爱心人士前来领养——”

哦,原来是看视频啊。

陈福发释然,不过也不好意思再打扰老虎。

老虎听过他唱歌,万一穿着公鸡服走出去,碰上了怎么办?

还是等老板来送纸。

老板这么急着找他,一定是上次在洗车店的良好表现,让客户很满意,这次指名要他去做促销。

唉,人优秀起来,不管做什么,都会发光发热。

卖玉米如此、做公鸡如此……

陈福发有点小得意,那股劲头薰上头,晕乎乎的,喝了点小酒,要醉不醉的界限,最舒服。

手机又响了,老板来了,擦屁股的纸也来了!

陈福发赶紧用力,拉完,接手机。

“呦呦呦,喂?爸?”

儿子打来的。

陈福发压低声音,借着隔壁播放视频的声音打掩护。

——领养狗狗的流程如下,首先填好申请表,然后会有志愿者上门核实情况,之后带狗狗上门……

“呦呦呦,嗯。怎么了?”陈福发说。

儿子说自己不知道表演什么才艺。

陈福发说:“呦呦呦,你等一下。我过会打给你。”

挂了手机,隔壁视频的声音还在继续:“接着剥好皮后,放在开水里焯一下,再撮盐大火蒸5分钟,拌醋、加酱油……”

什么!是这样领养的吗?

陈福发差点怀疑人生,又听了会儿,才听出来隔壁换了美食视频。

他集中注意力,开始思考儿子才艺的问题。

儿子49号,马上就轮到他了。

儿子有什么才艺?

啃老啃到30岁算才艺吗?

不算。

那有什么?

陈福发用力想,想到屁股疼,还是没结果。

嗯,30岁是没什么才艺,那29岁呢?

陈福发沿着记忆的河流回溯,直到儿子5岁的时候,才停下来。

那时,他骑着三轮卖玉米,儿子跟着他一起。儿子说要嘘嘘,他停下来,找棵树让他嘘,儿子一边嘘,一边冲他招手,说爸,一起嘘啊。

他说好的,一起,他脱裤子嘘——

啊!对了!儿子尿线弧度比较高!当然不是和自己比,是和女生比!

可是这种才艺好像不方便在台上表演吧。

陈福发比自己刚才上台还紧张,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再不想出新颖的,夺人眼球的才艺表演,儿子可能连预选都没过就被刷下去。

这样他的歌手梦想还不会死绝,只会认为是才艺表演拖了后腿,不会甘心开小店谋生的。

一定要想出一个才艺来!

扑通一声,水花声响起,陈福发有了灵感。

内事不决,上厕所。外事不决,问章老师。

“章老师,呦呦呦,我儿子有什么才艺?”陈福发拨通章老师手机,手机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章老师跟他沟通几句后,提醒他:“你不是常说打不过他,就因为鞭子吗?”

一股电流打中陈福发,全身颤一下,内事、外事一起通了!

不愧是章老师,一语中的,抽鞭子,儿子抽鞭子可是一绝啊!

陈福发提起裤子,不擦了,直接往外冲,开了门,又关上门慢慢坐下,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鞭子呢?

没鞭子怎么让儿子表演抽鞭子?

去酒店前台借一把?

嗯,对,前台那里有雨伞、有轮椅,满足客户需要,那么一定会有鞭子的!

不可能!

陈福发吼住自己绝望中迸发出来的妄想,拧自己大腿肉,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没鞭子,那身边有没有长条形的东西?

陈福发低头看自己,叹口气,不够长啊。

正准备放弃,隔壁门开了,脚步声响起,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隔壁挡板下露出一截老虎尾巴。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大饼

大鱼蹲在厕所里好尴尬。

刚才上台表演学猫叫时,她全身都在发抖。

出道就这么难吗?

她知道媒体和大众对艺人的外表有多苛刻,可她没想到会苛刻到这个程度。

去拍定妆照的时候,她摆好姿势,摄影师却一直在叹气,叹个没完没了。

摄影师叫她笑,她就笑。

笑完,摄影师又叫她别笑,一笑眼睛都找不到。

她很气,瞪大眼。她的眼是小了的,可也不至于找不到,是你眼瞎吧。

还是老板好,笑眯眯地鼓励她,没关系,歌唱得好听就行,现在消费升级,听众不满足于流量,也希望有好声音出来,加油,努力!

她听了倍受鼓舞,然后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墨镜戴上拍照。

有墨镜好多了,摄影师不再叹气,卡卡连拍了好几张,然后看相机里的照片,又开始皱眉。

她一见摄影师皱眉,心就跟着皱。又怎么了?眼睛都没了,你还想怎样?

摄影师跟老板嘀咕,声音很小,可还是让她听到了。

她肺都快气炸了,什么?鼻子塌?

别人戴墨镜靠鼻梁,就我全靠脸上两坨肉?

意思是我脸还肥了?

她扶了扶快要滑下来的墨镜,想上去跟那个光头摄影师好好探讨一下,你拍照就拍照,全程diss我长相是怎么回事?

刚才一进门,我连一个字都没说,你就夸我绝对是个实力派,唱歌很好听,原来就是这意思?

她刚走出没几步,就被老板拦住。

老板又递给她一副大墨镜,大到遮住半张脸。

她接过来,戴上,摄影师总算不再挑刺了,拍完照,往死了p图,p到最后,修图师快崩溃了,说,哥,再p下去就是诈骗了,会坐牢的。

那天,她默默回家,一直戴着大墨镜,路上,有个男人偷偷跟着她走了三条街。

她受不了了,在拐角回头,堵住那个男人,问他你想干吗?想抢钱吗?

男人吓住了,摇头说不是。

她把指关节捏得蹦吧响,在公司里,她跟椰子学舞蹈,顺带学了点防身家暴术,打眼前这个瘦不啦叽的男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正好拍了一天照,攒了一天的火,要发泄一下。

她问男人不抢钱那是要看上我了?

男人先摇头,再点头。

她骂男人你是不是眼瞎?

然后摘下墨镜,细眼如刀,塌鼻如蒜,男人震骇。

骂完后,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别人觉得她丑,连自己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太作贱了?大鱼,你唱歌的时候要是这么没自信,还怎么上台表演?

男人震惊过后,反而一脸喜色,说:就是你,就是你。

她问就是我什么?我不丑吗?

男人说就是你这样的。你一点都不丑!我女朋友脸型就跟你差不多。我想问你这墨镜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副送给我女朋友,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她松口气,拍拍男人的肩,说早说嘛,哥们,要不是我练过家暴术,还以为你有什么坏想法呢,差点就出手了。这墨镜就送给你了。

她心情好起来,我就说嘛,我是不怎么漂亮,可也不至于那么丑,审美差异、审美差异,摄影师、老板他们见惯了顶级大美女,老板自己就长得那么帅,天天照镜子,眼光养刁了而已。

男人拼命摆手,说这怎么好意思?

她硬塞过去,说给你就收下,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男人感激地收下,说谢谢,不过你没了墨镜没关系吗?

她说没事。

男人又问真的没事吗?

她不耐烦,说真没事。

男人唏嘘道:这么配大饼脸的墨镜可不好找啊。

她点头,说是啊——

然后一手揪住男人衣领,把他往墙上怼,咬牙切齿,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你特么再把刚才的话说一次?

男人慌了,说错话了吗?

他再说一次:这墨镜可不好找啊。

她说:前面那个修饰短语,大什么来着?

男人说:大饼脸。

她一头撞过去,像头臃肿郁闷的公牛看到母牛和大象在一起低头义无反顾冲向大象一样。

男人被撞晕,贴着墙滑下,坐下来。

她拿回墨镜,重新戴好,从男人裤兜里搜出钱包,钱包里有卡,有钱,有男人与一个女人的合影照片。

那女人的脸很大。

她盯着看了很久。

妈的,真像。

她回去郁闷了三天三夜。

然后老板找到她,说刚跟咨询师通过电话,他有灵感了。

她问什么灵感?叫我去整容吗?老板,应该很贵吧?

老板说不用,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完美的,你要学会接受你自己的不完美,就像我从小要强迫自己接受自己的完美一样。从这点上来说,我是最理解你痛苦的人。

她看着老板那张帅脸,要不是合同刚签了三年,违约金很贵,她真想一个头锤锤晕老板,最好录下慢动作视频,一遍遍地重播,看老板那张俊脸扭曲变形的样子。

她问老板那到底是什么?

老板说反向营销。你去参加歌唱比赛,以你的实力拿冠军绝对没问题。当然是全程蒙脸——

老板看看她的身材,又加了句:还是把全身都包住吧。

她问:然后呢?

老板说:然后最后颁奖时,你再揭开面具,让大家看到你的真面目,大家就会惊呼:哇——

“大饼脸!”她颓废地说。

老板叫她抬头,盯着她,用鼓励的眼神温暖她,说:“不,他们不会这么说,他们只会喊:哇——女人!”

她疑惑地问老板,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叫吧?还是说我去监狱表演?

老板说:放心吧。这就是反向营销的魅力所在。先不断压低观众期待,让他们觉得你很丑,不是个女人,然后意外反转,看到你的真脸,觉得还不错。

她问:老板,不懂。

老板说:这次比赛,你扮男人。

她怔了半晌,差点以为老板在暗示她什么,她一直觉得老板有点那个倾向,整天照镜子,照个没完没了,可问他是不是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他又拼命摇头,说怎么可能,有那个人在,最帅的称号怎么也轮不到他。他照镜子,只是看到纯粹美好的事物,觉得很开心罢了。

她不理解。老板照镜子,就能让自己开心。那她每天照镜子刷牙,为什么经常恶心干呕,想吐又吐不出来?

老板解释:你的中低音很出色,很有磁性,很像男人,既然唱得像个男人,为什么不干脆扮成男人呢?观众都以为你是个男人,结果面具一摘下来,你是个女人。不管脸有多大,鼻子有多塌、眼睛有多细、眉毛——

她捂住耳朵不听,叫:老板,说三点就行了,不要再强行扩展了。我懂了。

她不是很赞同老板反向营销的方案。

但是老板出钱,谁出钱谁说了算。

她就扮成老虎上台,还戴上那副大墨镜,上厕所也上男厕所,反正进了隔间,脱掉老虎服,谁也不知道。

唯一尴尬的地方就是隔壁有人,可能还有后续的声音,于是她放起视频。

视频放了会儿,隔壁的门开了,又关上。

她松了口气,隔壁那个人终于走了,真是个怪大叔啊,接电话还用呦呦呦的。

她又听了会儿,确定没人,就走出去,想去整理一下头发,闷在老虎服里,难受死了,一身的汗,趁着没人,洗把脸也行。

她在镜子面前洗脸,然后听到后面响动。

她看镜子,镜子里一只老虎打开隔间的门跑了出去。

第七百六十九章 赛跑还是唱歌

呵呵,也有只老虎在大号。

她低下头,继续洗脸,洗到一半,猛地抬头,转身。

自己隔间的门还开着,里面的老虎不见了。

刚才老虎跑出去的隔间里还留着一只公鸡。

她瞪大了眼,虽然眼睛很细,可是努力瞪圆了,还是能大一点的。

公鸡!没错!

居然有人偷走了自己的老虎!

这是什么世道?

她下意识地要追,大叫有人偷老虎。

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那首放屁菊花台听得我想吐,明明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胃里还难受,你们呢?”

“我们也是。”

“我媳妇怀孕的时候,说看到我就想吐。然后就真吐了。我一直不理解,现在我懂了,一看到那人,我就想吐。”

……

有人!有男人!

她本能地窜回自己隔间,又冲出来,跳进隔壁有公鸡的隔间。

她还有合约在身,她马上就要出道了,绝对不能让人撞见她在男厕所里。

老虎没了,只有靠公鸡了。

三分钟后,一只公鸡走出男厕所。

雄纠纠,气昂昂,一点不像刚上过厕所的鸡。

她不知道公鸡为什么要偷她的老虎。

她听过公鸡唱歌,好像是个女人,为什么刚才讲电话的人好像是个男的?难道是两个人藏在公鸡里?

这些她都不管,她要找回自己的老虎。她要复仇。

她要把那头公鸡炖了,煲汤喝!

“快!走吧!你唱好了是吧?真巧。这活没你不行。客户点名要你!”一个人突然跳出来,抓住她的翅膀就往外拉。

喔喔喔——

她差点打起鸣来,刚要问你谁啊,小刘呢?

“商演,快点,再迟就来不及了。”那人拉不动她,急得直跺脚,还塞给她一包纸。

她恍然大悟,商演,老板是跟她说过有场商演要她攒攒经验,不过是不露脸的,只在后台唱歌就行了。

她跟着那人走,还在想一个问题。

“给我一包纸巾是干吗?”

……

体育馆外,马路上,六六带着章本硕逛街。

“来这里逛什么?”章本硕问。

“你不知道吗?这条街上次搞过全免费活动,可热闹啦。”六六说。

“就这样?”

“不,还有节目呢。”

“什么节目?”

“不清楚,好像是什么公鸡赛跑。”

六六过来纯粹就是凑个热闹,章本硕对公鸡什么的不感兴趣,在想之前跟黄宇通话的事。

黄宇又找他聊了,还是说他旗下歌手的事。很担心,担心大鱼的心理状况。

章本硕说那过来咨询吧。

黄宇说好的,等这次比赛完了,会带大鱼过来。可能是最近要出道了,心理压力很大,经常很烦躁的样子,有次经纪人给她带了个大饼当晚饭,她就大发雷霆。

“来了!来了!”六六拉章本硕胳膊,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车里先下来一个男人,打开车门,从后面拉出一个公鸡。

六六带着章本硕挤过去,路上有不少学生、家长也挤过去。

“那个,唱什么?”大鱼不是第一次商演了,可是这么粗糙的商演还是第一次遇到。

跟着那人上了车,直接被塞在后面,整个鸡缩成一团,她都有点庆幸不是扮成老虎过来的,老虎头更大,挤在面包车里更难受。

“唱什么?跟着音乐随便摇就行了,就像上次那样。”男人说完,把她推出去,站在一家瘦肉丸店门口。

门口摆了个大音响,放着最小公倍数的经典曲目《燃烧我的前男友》。

瘦肉丸店老板欣慰地看着公鸡下车,很是期待。

那天公鸡免费,客流量意外爆涨,之后几天,虽然下降了不少,可整条街的人都在流传那头免费公鸡的传说,还有当时辣妈店老板娘低领低到肚脐眼的衣服在风中飘扬的画面。每天的营业额都比得上往日的两三倍还要多。

瘦肉丸店老板抓住了其中的商机,辗转联系到出租玩偶促销服务的公司,问清楚那头公鸡就是他们那里的员工后,指明要公鸡再来一趟。

当然,瘦肉丸店老板的眼光没有那么短浅,他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当然不会自己一个人请,特意挑了个日光耀眼的午后,去找隔壁辣妈,说明全街小店请公鸡促销的方案,让大伙集资出钱。

辣妈非常赞同瘦肉丸店老板的意见,并问瘦肉丸店老板自己这套开叉开到胳肢窝的衣服好看不好看,瘦肉丸店老板好像被外面的阳光晃花了眼,眯着眼说好看好看。尤其是你的胳肢窝特别有味道,好像夹了两个钢丝球。

辣妈娇笑,差点笑到瘦肉丸店老板那一身排骨上,笑得喘不过气,问那我那份钱可以不用出吗?反正我们两家挨得这么近,公鸡站你店门口,跟站我店门口不是一样?

瘦肉丸店老板说那当然要出啊,近归近,还是不一样的。

瘦肉丸店老板去找其他老板商量,辣妈很生气,检讨是不是衣服开叉开得还不够。

总之,公鸡来了。

瘦肉丸店老板在众人的簇拥下,拿着一张“全场五折”的牌子,郑重贴到公鸡身上。

经过上次教训,小店老板们达成共识,免费引流虽好,可多了也很伤身,五折就好,五折就好。

众人欢呼。

六六也大叫“全场五折”,激动的好像省了她一半钱。

瘦肉丸店老板在欢呼声中致词:这次体育馆路促销活动现在开始!

他把话筒递到公鸡身前,示意公鸡叫几声,喔喔也行,啊啊也行,配合一下,炒热气氛。

专业的促销员当然知道要怎么做。

公鸡拿过话筒,开始唱歌。

大鱼明白了。

虽然这场商演很特殊,没有华丽的舞台,也没有专业的设备,所谓的后台唱歌,不用露脸的意思原来就是闷在公鸡里。

那个老虎也是老板派人偷走的吧。

原来老板只是想让我打开心结,找回舞台上唱歌的勇气。

这“全场五折”的牌子就是提示。

她的新歌就叫《五折》。

——爱情不是全场五折,买一送一。

——你想卖就直接半价,别搞花样。

瘦肉丸店老板震惊了。

现在促销这么高档了吗?

扮鸡就算了,还能唱歌?唱得还这么好听?

六六捅捅章本硕,“你看,我跟你说了吧,有节目。”

章本硕问:“你不是说公鸡赛跑吗?”

六六也有点疑惑:“可能改唱歌了吧。”

这么多人围着她听,大鱼唱得更投入了。

她出道前,在公司训练过,作为素人参加过比赛,有过不少舞台经验,可那时的她,唱只管唱,却很少有这样和观众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种紧密的联系,所有人围着她,听她唱歌,一边听,还一边舔嘴唇,好像很饿很渴的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正因为这样,她突然开窍了。

为什么要纠结外貌,自己的长处本来就是唱歌啊!

看看自己的歌声,让他们神魂颠倒,胃口大开,咦,为什么胃口大开?

不管了,继续唱下去。

——所以啊,爱情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什么五折、半价都不及免费来得真心实意。

——五折、五折、去你三代以内直系母系亲属的五折。

——免费!免费!才是我们的爱情口号!

“免费!”

她唱一句,观众一起举手高声应和一句。

唱到最后,她差点哽咽,多么可爱的观众,多么支持自己的粉丝,为了他们,我还纠结什么?

大鱼躲在公鸡服里,拿出之前那人送给她的纸巾擦眼泪。

观众们欢呼着冲进边上的瘦肉丸店、辣妈烘焙馆、拉面馆里吃东西。

六六拉着章本硕跟着挤进去,兴奋地说:“你看!唱完歌,还是要赛跑的吧!快!跑慢了,汤都抢不到!”

瘦肉丸店老板怔怔地看着店内爆涨的人群,对上隔壁辣妈疑惑的眼神,流下一颗晶莹的泪。

免你个大公鸡!又要白忙一晚上!

第七百七十章 通过

陈福发拔完尾巴,屁股有点凉,看着儿子持鞭上台,放下心来,就往回走,老虎服还要还给别人呢。

话说回来,老板怎么还没过来?纸呢?

陈福发走到厕所门口,一个人突然拉住他:“你怎么在这?找你半天了,快,快走。”

陈福发愣了下,想说你认错人了。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老虎的人。

他不敢说话,指指那人后面,那人回头看,陈福发一个箭步窜进女厕所,冲进隔间,把门锁上,脱老虎服,踩马桶盖上,翻到隔壁去,坐好,得意地笑。

嘿嘿嘿,女厕所那人不敢马上闯进来,等进来后,只会发现一个空的老虎服。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

陈福发活到这把年纪,才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挺聪明的。

可能老陈家的良好基因都被自己吸收了,所以儿子尿尿没他高,唱歌没他好,急智也不如。总之,还是老子强啊。

女厕所外响起那人焦急的声音:“黄总,她不肯出来啊!怎么办?”

门外响起脚步声,有女人结伴进来,“那人鞭子甩得真响,把评委假发都打掉了。”

“哈哈,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戴白色的假发,真装呢。”

“不过评委老师光头好看多了。中场休息很多人都找他合影呢。”

边上的门一一打开,合上。

可能是中场休息的缘故,厕所这里热闹起来,尤其是女厕所,听声音都排起长队,参赛的女选手们兴奋地聊起比赛八卦,叽叽喳喳。

陈福发坐在马桶上,想到一个要命的事。

怎么出去?

小刘打电话给黄总,说大鱼闹脾气,逃进女厕所,老虎屁股上还没尾巴,一定是自己拔了。她又不是赛亚人,尾巴是弱点,为什么要拔?所以还是闹脾气。黄总,我是很想进女厕所,但我不能进,请求支援。

黄宇接到小刘汇报,表示自己会派人去处理,叫他守在门口就好。

挂掉手机,黄宇叹口气。

开娱乐公司,每新签一个歌手,就是启动一个前途未知的项目,机遇和风险并存。

大鱼很有个性,唱歌很有感染力,可是视觉上差了点。

照金智恩给他的建议,整个容就好,不是说把她变得有多漂亮,而是依据她的脸形,加强她的特点,让她的脸更有辨识度。

黄宇考虑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方案。

一个是大鱼自身个性好强,不想整容,一个是整容难度太高,医生说有一定风险,小整没用,大整危险,为了旗下歌手的健康着想,还是保守疗法,走反向营销。

结果营销出了问题,大鱼穿老虎服上台表演后,不肯去做商演,躲进女厕所。

唉,应该早点找章老师的。

现在只能先叫丁铃去厕所里安慰大鱼。

丁铃刚好在比赛现场,一是去看大鱼的,二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苗子。

刚刚丁铃还给自己汇报过,说有头公鸡唱得不错,还有个太极拳打得挺好。可惜太极拳伤了,公鸡被人拉上面包车不知去哪了,没要到联系方式。

黄宇打电话给丁铃,叫她去女厕所看看。

然后自己打电话给大鱼,大鱼接起来,黄宇反倒吃了一惊,“大鱼,你——还好吧?”

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响声:“加汤!加汤!”

“水有没有?我要喝热的。”

“纸有没有?擦一擦,大家挤一下,人太多了没办法。”

“你这里有人吗?没人,太好了,一起吧。”

黄宇彻底石化。

他发誓,跟想去女厕所的小刘不一样,他从来没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只是——

为什么要在厕所里喝水啊!还要挤一挤,一起?

女人,真是种可怕的生物。

黄宇摇了摇头,打了个冷颤,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去。

大鱼说:“老板,我想通了,谢谢你的安排。”

黄宇:“啊?”

大鱼:“我就是唱歌。漂亮不漂亮我控制不了,但唱歌我很厉害!”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兴奋的声音:“公鸡!公鸡!你唱歌唱得真好听,能跟我们合张影吗?再签个名,就写章本硕最爱六六,对,喝汤的那个男人就我男朋友,章本硕。”

大鱼挂掉手机。

黄宇呆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念头随意地飘,终于落到一处实地。

——章老师可真牛啊!怎么找到大鱼,给她做咨询的?

等等!

章老师为什么要在女厕所里给大鱼做咨询?

不对,应该是章老师为什么要去女厕所喝汤!

丁铃往女厕所走,远远的就看到小刘,小刘苦着脸说大鱼在里面,他拜托了十个漂亮的女生,请她们进去找一头老虎出来,母老虎,九个漂亮女生骂他变态,有事没事一双贼眼往女厕所里面瞅,一个漂亮女生表示尊重他的取向,你很想进去,但是请排队。

小刘当然不肯排队,于是被挤出来。

听小刘说完,丁铃大踏步进去,也不理边上的人说排队啊。

厕所里面也排队,一个女人刚出来,另一个女人就往里走,却被丁铃拉住,女人怒了,排队啊!

丁铃不理她,看向隔间里面,隔间里有头老虎,瘪瘪地贴墙靠着。

丁铃把老虎拿出来,老虎尾巴没了。

人不在里面,大鱼呢?

这时隔壁的女人吵起来,一个女人敲隔壁的门:“喂,我都等了二十分钟了!你还不出来?生孩子啊?”

边上的人一起讨伐,“对!连屁都不放一个,问她也不说话。”

“爬上去看看,是不是睡着了?”

有人就要踩马桶盖上去,扒着看。

丁铃走过去,也不啰嗦,先拿老虎挡住门口,再一脚踹开门。

大鱼没出道前,绝对不能曝光。

然后门开了,丁铃看到一个大叔蹲在马桶上,一脸呆滞。

丁铃也愣住了。

“你是——”

边上的女人拉开老虎,挤过来,一张张脸填满门口,凝视那位大叔,气氛很臭。

大叔咧嘴一笑,说:“男厕所没纸,所以我才过来找纸——”

“变态啊!”

“滚出去!”

“我尊重你的取向,不过有纸吗?把纸留下!”

大叔闷头捂脸往外冲,身上被丢了不少小玩意。

陈福发忍痛一直跑到酒店大厅,突然被一人拉住。

“呦呦呦,爸!”

陈福发停下,看到是儿子,才松了口气。再回头看,没人追过来,心中一宽。

“呦呦呦,我通过预选啦!”

“是吗?呦呦呦,恭喜你。怎么通过的?”陈福发很敷衍。

“呦呦呦,我唱歌评委没反应,我表演才艺说要抽鞭子,2号评委就很兴奋说他有蜡烛,我说不用了我直接抽人好了,对着白头发一鞭抽下去,白头发变成光头,我说对不起,我再抽一鞭,抽到2号评委手上,2号评委说好爽啊,不,好痛啊。我说对不起,我再抽第三鞭吧。3号评委马上站起来夸我是个绝世神鞭,不用抽了,通过。呦呦呦,老爸我通过啦!”

第七百七十一章 跳舞

“呦呦呦!”

“呦呦呦!”

天赋得到肯定的陈玉米兴奋过头,搂着老爸的脖子跳来跳去,像个小孩子。

他是开心,不过更开心的是老爸也到现场了。

之前还托只老虎给他送鞭子。

老爸,谢谢你!

陈福发抱着一百多斤的儿子,膝盖都在打颤,小兔崽子该减肥啦。

不过他也是开心的。

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被骂变态也是可以忍受的。

只要儿子开心就好。

儿子,你知道吗?通过预选,然后在后面被刷下来,认清现实,好好开店结婚生孩子,让我抱孙子,你会更开心的!

父子俩抱一起呦呦呦。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在上班。六六在家里躺。

不是因为六六成为老板女朋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翘班,而是因为她病了。

那晚抢免费瘦肉丸,六六一马当先,后来居上,硬是吃了三碗瘦肉丸,五碗汤,隔壁烘焙馆过期半折面包免费三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章本硕劝她要节制,她还理直气壮说是欺骗餐。

章本硕说你别骗自己了,别人节六吃一,你节一吃六,你这不是欺骗餐,是放纵餐。

六六掏耳朵,假装没听到,还去找公鸡合影要签名。

章本硕在整理来访者资料,黄宇打电话过来说谢谢他。

章本硕问谢什么。

黄宇说总之,谢谢你,大鱼又拾回自信,正在积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章本硕说那就好。

黄宇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章本硕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黄宇支吾了半天,问:“那个——在那个地方喝汤好喝吗?”

章本硕说:“好喝啊。你也知道那个地方啊,大家一起喝,水声哗啦响,挺有气氛的。下回你也可以去试试。”

黄宇的声音开始颤抖:“章老师,你是建议我也去试试吗?”

章本硕:“对啊。味道挺好的。”

黄宇又开始沉默,半天,说好的,章老师,然后挂掉电话。

然后又是一个电话打过来,章本硕接起。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清亮,好像唱童谣的小女孩。

“喂?章老师吗?”

“你是——?”

“我陈福发。”

“陈福发?”

“哦,呦呦呦,喂?喂?现在好了。”

声音转成男声,章本硕这才听出来。

陈福发的儿子有没有天赋他是不知道,不过陈福发是绝对有天赋,那女人的声音,一听大脑就自动脑补出一个白衣少女捧着鸽子让鸽子飞上天拉屎的绝美画面。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老师,我儿子通过预选赛了。”

“恭喜啊。”

“我也通过了。”

“恭喜啊。”

“可是第一轮比赛要边跳舞边唱歌,说是考验唱跳实力,怎么办?”

“你是说穿着公鸡服不好跳是吗?”

“不,我说的是,我不会跳舞。而且我一跳舞就尴尬。”

“这样啊。我建议你还是找专业的老师。”

“是吗?谢谢章老师。你的建议太管用了!”

陈福发挂掉电话。

章本硕陷入沉思。

最近是怎么了?

好像没怎么咨询,每个人都很感激我的样子?

黄宇如此,陈福发也是如此。

难道——不知不觉间,我的咨询功力大进,润物无声?

陈福发还可以解释,可大鱼自己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咨询的?

……

陈福发去找小张。

小张是教声乐的,跟舞蹈搭边,他一定知道哪里有好的舞蹈老师。

儿子通过预赛,老婆心情大好,小店正在装修,加紧制作了一条横幅,写:热烈庆祝本店店主陈玉米通过第二届星光歌手预选赛。

老婆还给足了他零花钱,指明非常时期,要以儿子比赛为重,保障儿子睡好、吃好、唱好,以儿子的天赋铁定拿不了冠军,彻底死心后,回来开店,还能赶上暑假最后一个月的高峰客流期。

小店开好了,就有钱,有钱就可对外谎称有事业,有事业就好出去相亲,相亲了就有孙子抱。

所以,为了陈家这迟来十年的孙子,去吧。

陈福发激动地接过银行卡,找到小张,说明来意。

小张说舞蹈老师他有认识的。

陈福发说太好了。在哪里,能打折吗?听说外面小吃一条街都免费了,教舞蹈能免费吗?

小张说你做梦。

陈福发拿着小张给的地址,找到舞蹈老师。

第一眼看到老师,陈福发就惊了。

“金教练!”

金教练也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陈福发说自己天天在体育馆遛达,你那海报都看熟了。

金教练说自己在家养伤,伤好后不想再做跆拳道教练,有风险,就改行做舞蹈老师了。

“说吧。你学跳舞是为了什么?减肥、塑形,还是——”金教练妩媚一笑。

陈福发说:“唱歌,边跳边唱。”

金教练骇然,问:“你确定?”

陈福发说确定。他又接着问金教练一个问题:“教练,在跳之前,我有个很私人的问题要问。”

金教练说理解理解,你说吧。

陈福发说:“我一跳舞就很尴尬,怎么办?”

金教练问:“具体点。”

陈福发:“一个人跳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在别人面前跳,别人觉得我是傻子。”

金教练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听音乐。音乐是舞蹈的润滑剂,音乐本身就自带律动,跟着音乐随意摇摆是舞蹈的第一课。”

陈福发理解了。

音乐他跟小张学过,律动感早就培养出来了。

金教练看他是小张介绍过来的学生,年纪这么大还要学唱跳,精神可嘉,为了鼓励他,特意免费送了他一副蓝牙耳机,戴上后,连到手机里,跟着音乐摇摆,没有规定动作,没有死板节奏,你想怎么摇就怎么摇,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陈福发问:“就这样吗?”

金教练说:“是的。越尴尬越要跳,跳多了,就不尴尬了。”

陈福发记住金教练的话,戴上耳机,连上手机,播放音乐,开始,跳。

他一抽一抽地走路,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体育馆。

路上的人都在看他,他却浑然不觉,跟着音乐摇摆、摇摆。

啊!章老师说的对。

凡事都要找专业的。

自从知道第一轮比赛唱跳后,儿子早早拎起虎尾巴跑天台上去练鞭子舞。

自己却苦恼跳舞尴尬的问题。

没想到在专业人士眼里,这个问题这么简单。

被大家注视是有点小尴尬,不过他牢记金教练的话:“越尴尬越要跳。”

他就这样一圈圈地走,直到天色渐黑。

走到洗车店边上,突然两束灯光直直照过来。

啊!

有车!

谁在体育馆里开车开这么凶!

我要死啦!

玉米!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比赛了!

老婆!我爱你!你给我零花钱的样子酷毙了!

孙子!你还没出生,但名字爷爷已经给你取好了,就叫陈苞米。

陈福发紧紧抱住自己,泪流满面,僵立原地,脑中念头电转。

然后灯光移去,视力恢复正常,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开着电动车,按着小喇叭从身边擦过。

边上一圈人看着他。

他尴尬了一会儿,嘭达达,嘭达达,闭眼,旋转,跳舞。

第七百七十二章 模仿我每一个动作

“恭喜你。通过了跳舞第一关。没有尴尬,你会轻装上阵,表达自己,释放灵魂。”金教练很满意陈福发的练舞进度。

在一群小学生面前跟着音乐摇摆,却一点都没尴尬。

厉害。

陈福发停下来,喘气。小学生们鼓掌,说爷爷你真棒,跳得这么难看还能跳下去。

陈福发微笑,没什么,爷爷——

唉,要是玉米不沉迷歌手梦,恐怕现在都有苞米了,也跟这群孩子一样,上培训班,叫自己爷爷。

为了苞米,为了让玉米认清现实,加油!

陈福发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金教练叫孩子们压腿,拉陈福发到镜子前,跟他说:“你是要速成,对吧?”

“是。”

第一轮正式比赛三天后就要开始,他不可能像这群孩子一样从基本功开始。

“换成其他老师可能很难,但我可以,只要你做到一点。”金教练说。

“怎么做?”

“模仿我每一个动作。”

“就这样?”

“是每一个动作,手指、眼神、甚至是发丝的晃动。”金教练说。

陈福发看金教练的手,眼,还有头发,很为难:“手指、眼神还好,就是头发——”

陈福发指指自己稀疏的头发,金教练说:“尽力就好。开始吧。一会儿有家长们过来参观,好好表现。”

难得遇上陈福发这种超龄学员,金教练当然要拎出来当活招牌,让家长们看看自己的教学功底有多深厚,从5岁到50岁,只要还能下床走路,都在自己的教学范围内。

他很看好陈福发,虽然年纪大了,头发少了,但是人很硬朗,刚才乱扭的那几下也都在点子上,是个可造之材,不是那种走路都不利索的老年人,看得出年轻时身体不错,老了也注意锻炼身体。

金教练去更衣室换了跳舞的紧身衣。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慨万千。

衣服有点紧,尤其是裆部那里,像是夹了个刀片。

没办法。现在小孩子学舞蹈主流是学芭蕾。

好看,练体形。

等以后自己名气打开,就可以教自己想教的跆拳道舞了。

不以竞技为目标,追求潇洒帅气的舞种。

金教练闭上眼睛,回忆那些品势动作,忍不住来了个横踢,下劈,再接旋风踢——

哈!

吐气开声,全身大筋一抖,金教练惨叫一声,捂裆跪下。

衣服太紧,勒到了。

果然,回不去了。

金教练默默跪了会儿,想起当初自己被学员一脚踢晕,被人嘲笑,从此离开跆拳道馆的经历。

他站起来,走到练习室,家长们都到了。

大部分都是妈妈,三三两两地聚着,拎着水杯,戴着帽子,说些孩子上培训班、做作业、哪个老师好之类的话题。

金教练照常上课,孩子们排成三行,趴在地上做青蛙趴开胯。

陈福发站在金教练身后,金教练开启音乐,又小声嘱咐陈福发一句:“跟着跳就好,每个动作都要跟,音乐没停就不要停。”

陈福发点头。

金教练开始。

两人对着镜子跳舞,还有其他两个成人学员,一男一女。

估计是情侣,男的还有点害臊,这么多妈妈看着,多不好意思。

女朋友鼓励他,看,那位大爷还跳呢。你害什么臊?

音乐声响起,金教练一手高举,摆个pose立定,镜子中陈福发和那一男一女也跟着做。

金教练只看一眼,心中就定下来。

果然他没看错。

三个学员中,反倒是陈福发做的最好,那节奏、那力度、还有那挺拔的姿态,就像非洲大草原上替同伴望哨站岗的土拨鼠,随时会大叫啊啊啊啊——

金教练在家长目光注视下,释放出全部火力,踩着拍子,手、肩、肘、胯扭出各种角度。

落地镜中,那一男一女渐渐跟不上了,陈福发还坚持着,虽然经常会跳错,细节动作也跟不上,但大体上还能摹出个形。

对于初次接触舞蹈的老人来说,相当难能可贵。

金教练很感动,脚尖都绷紧了,使出浑身力气。

好老师碰上了好学生,更有教学热情。

然后,他慢了下来,脸色古怪。

陈福发也跟着慢下来,脸也变得古怪,像是屁股分不清是屁还是屎的疑惑。

他还记得金教练之前的叮嘱,模仿每一个动作!手指、眼神、发丝都不要放过!

金教练那里又勒到了,勒到蛋黄和蛋清都快分开。

比拉链夹到还要痛。

一个点变成一条线,火辣辣地烧起来。

动作越大,他越痛。

平时他停下来,趁没人注意,手伸下去,调整一下就好。

可今天不行,这么多家长看着,还是妈妈们,影响不好。

怎么办?

金教练急中生智,喊:“大家来,跟我一起跳。”

小孩子们趴青蛙趴得正无聊,一听可以跳了,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揉揉酸掉的腿,跟着教练跳起来。

家长们的目光马上转移到孩子身上,叽叽喳喳起来。

“你儿子跳得不错嘛。男孩子学芭蕾的很少见。”

“那是我女儿!”

“佩佩妈妈,你想儿子以后走哪条路?芭蕾还是中国舞?”

“嗯,那个,其实——国标。”

“呀,国标很花钱的啊,你们以后有的辛苦了。”

“不,是国际标准广场舞。”

……

孩子们加入后,乱糟糟的,金教练抓紧机会,伸手挠了一下,没挠出那根线来,再继续隔着裤子抓。

勒了这么久,不得不承认,抓一下还是挺舒服的。

然后镜子中,金教练看到陈福发也跟着抓裤裆,一脸享受样。

其他学员跟不上金教练的节奏,早放弃了,盯着陈福发慢一拍的动作学,也跟着抓。

金教练心中大吼:这个不用学啊!

手上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行!再抓一下,只用一下,那条线就能从马里亚纳海沟剔出,就跟吃完肉,肉丝卡在牙缝里,用牙线剔出来一样。

金教练双腿夹着,本能地跟着音乐律动,前进、后退、开开胯,手装作无意,抓一下,停一下。

陈福发用力地学,认真地学,一丝不苟地模仿。

他觉得自己快要抓到诀窍了。

刚开始那些什么折90度角的动作,他觉得像个神经病脱光衣服被人打骨折,现在这些动作合理多了,很有生活气息,不就是卡到了嘛!

用手抓抓就好,对,还抬下脚,黄狗撒尿,太有共鸣了!

陈福发抓得用力,脸上表演也一并复制过来。

像痒起来蹭墙一样,越蹭越舒服。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复制不过来,就是金教练的眼神。

为什么金教练的眼神舒爽中又夹杂着些许尴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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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小学生舞蹈基本功

一曲跳完,家长们集体鼓掌。

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是最后那个动作大家做的挺整齐的。

尤其是男孩子们。

“我家女儿不是男生!”一个妈妈愤怒地尖叫。

边上家长安慰她:“女生男相,长大后像她爸爸肯定很漂亮,淡定淡定。”

那个妈妈更愤怒了:“她爸爸比我还丑!”

这回家长们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各自散去,给孩子拍照的拍照,递水的递水,递暑假作业递暑假作业,说很累吧?身体很累,喘不过气吧?刚好,把这本《奥数一千题》做了,放松一下。

金教练表扬大家,你做的好,你也做的好,嗯,你——

金教练的目光滑过陈福发,像蛋清溜出指缝。

“嗯,我去厕所,大家休息。”

金教练去厕所。

陈福发没得到教练的肯定,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跟上去,也进了厕所。

金教练刚脱了裤子,调整完线条的角度,舒舒服服。

陈福发站在边上,也跟着脱裤子尿尿,顺带问金教练:“我做的可以吗?哪里还能再改进呢?”

金教练回忆起刚才的尴尬与折磨,沉思,只有水声流淌。

“金教练?”陈福发尿完了,等金教练。

金教练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可能是上次被学员踢晕的后遗症。

他抖了几下,提上裤子。

陈福发也抖了几下,提上裤子。

金教练咳了几声,说:“这个不用学了。”然后去洗手。

陈福发松口气,呼,还好,我最讨厌洗手了。

金教练带陈福发去办公室,书架上摆着一排的光盘,外面的封面写着:《拉丁舞拉不拉丁十三式》、《伦巴精讲》、《小学生舞蹈基本功》、《古典舞丝路花雨动作解析》。

“你拿这个回家练习一下,以你的天赋,跳一首舞应该没问题——”金教练指指《小学生舞蹈基本功》,正要拿下来,门开了,一个小女孩闯进来,大叫:“教练!”

小女孩叫得嗓子都劈出一字马,金教练慌了,怎么了?小孩子打架?不,家长打架?不,有人受伤?不,有刺客进来、陨石天降、外星人毁灭地球、宇宙二维化……

“佩佩是女生!”小女孩告状。

“什么!”金教练震惊了。他当然认得那个佩佩,全班最胖的男生是女的?

“哦,知道了,女生就女生,叫这么大声干吗?”金教练把魂拉回来,刚才实在是被小女孩那声叫,活生生把魂叫没了。

小女孩涨红了脸,憋了股劲叫:“可她、可她一直在男更衣室里换衣服啊!”

卧槽!

金教练听到外面吵起来,赶忙跑出去。

小女孩也跟在后面,还告状说佩佩还去过男厕所呢。

陈福发了会儿呆,从架子上取下那张光盘,看着封面上那古装仕女的飞天身姿,目驰神摇,赞叹不已。

不愧是金教练,要是学会这个,上台表演肯定没问题。

陈福发回家,老婆在家,他问老婆儿子呢?

老婆说儿子去医院了。

陈福发大吃一惊,今天刚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在天台上抽鞭子吗?怎么就去医院了?

老婆说是啊,抽着抽着,楼下一大爷上来,说在广场甩鞭十年有余,未遇敌手,听玉米甩鞭节奏极好,但音爆稍弱,就上来会会小友,看看师出何门。

陈福发问:“然后两人打上了?”

老婆说:“不是,两人聊得挺开心的,然后一起在天台上甩鞭子,被上来晒被子的大妈们揍了,说公众场合,甩鞭扰民,甭管是什么鞭。”

“伤哪了?”陈福发转身就要去医院看儿子,就快比赛了,万一伤到脸就不好了,虽然以儿子的长相,伤不伤到脸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没事,就甩鞭的时候不小心缠到自己脖子,去医院看了,妇产科大夫说了,是典型的脐带绕颈3周以上,小事。不影响唱歌跳舞。”

陈福发这才放下心,往儿子房间走,老婆叫住他,一脸狐疑。

“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捂着裤子笑什么?”

“我有笑吗?”

“有。”

“哦,只是裤子有点紧。”

陈福发抓了抓,开门,进去,关门,心噗通噗通跳。

参加比赛的事,除了瞒着儿子外,还瞒着老婆。

他可不想让老婆知道。

难得儿子不在家,要抓紧时间学习。

他把光盘放进电脑,播放。还把音量调小。

第一幅画面就把他震住了。

太美了。那飘扬的长袖,柳腰桃面,还有女声悠长的吟唱,配着若即若离的鼓磬声响,似老树乱枝蘸水驾波,无数虚像浮晃水中,荡漾开去,外禅内空。

陈福发看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黑掉,他才醒来。

脑子放空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攒了些劲,回想起一些动作,试着去做,却总觉得别扭。

这时门外响起老婆的声音:“玉米,回来啦?”

他赶忙退出光盘,收好,走出来。

跟儿子呦呦呦后,陈福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也不开灯,就坐在一片黑暗中,盘腿歇着。

教学视频中的那些动作一一闪现在眼前,似烟漠漠,如雨潇潇。

看久了,那雨烟交织,半帘黄昏景象已定,手探出帘子去抓,却只湿着手回来,什么也没抓到。

好难——

金教练的动作还能模仿,可这些动作看似简单,也没什么劈叉劈到蛋分家的难度动作,为什么做起来就这么难呢?

陈福发捏着手指,摆腰,提臀,站定,还是抓不到要领。

这时门突然开了,老婆进来说:“吃饭——”

老婆看陈福发举手摆腰,好似托塔李天王,愣了下,又把门关上。

第一轮唱跳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要努力、要加油、要抱孙子!

难归难,陈福发可不会轻易放弃,都能练成让小张惊叹的女声,这些舞蹈又算什么?

他在家里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卫生间,开始疯狂练舞。

卫生间里没有镜子,就对着马桶里的水跳。

下肢动作有很多单腿站立的姿势,他暂时还做不到,就先练上肢,那妖娆的手势,妩媚的眼神,还有比人都长的长袖。

手势好练,眼神多想想年轻时老婆看自己的眼神也能临摹出几分神采,长袖嘛——

刚好那老虎尾巴还在。

陈福发闷在厕所里半天,直到老婆在外面敲门,说你是不是又便秘了?

陈福发才说马上就好,冲了下水,提着裤子出来。

在厕所闭关后,感觉好多了。

陈福发趁老婆出门买菜,儿子去广场和上次天台那老头切磋甩鞭技法,自己在家录视频。

录完,他自己看。

看得想吐。

相似的动作,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

视频里的老师像飞天的仙女,自己像飞天的猪?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福发打电话问金教练。

金教练哈哈笑,说刚开始都这样,看自己跳舞,跟听自己唱歌一样,转换角度,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多少都会有些尴尬,放心啦,我给你的教材是最基础的,小学生都学这个,以你的天赋,肯定能学会的。

陈福发放下心。原来不是自己练错了,那就好。

继续努力吧!

一定要把这个最基础最简单小学生都在学的《古典舞丝路花雨动作解析》学会!

第七百七十四章 相信这个相信着你自己的自己

两天。

两天里陈福发只做一件事,学舞,晚上睡觉都是青蛙趴着睡,开胯。

小张跟他说过,音准是歌唱的基础,在没法开嗓练习的环境下,比如领导开会,老婆开会,隔壁情侣开会的情况,可以小声哼唱,或者在脑内想象音高。

同样,练舞也是一样。

他吃饭、买菜、和老婆一起看电视,都在脑内练舞,想象丝路花雨中的每一个动作,细到指尖和眼神。

练多了,想多了,有时走起路来,他都生出一种错觉,悠远的羌笛、敦煌的驼铃,风裹着黄沙吹进洞里,拂落壁画上的女子,她走下来,迎风翱翔,长发飘飘,霓裳羽衣,色彩斑斓……

陈玉米和老妈一竖一横躺沙发上看电视。

陈玉米啃着玉米,张大嘴巴,玉米粒掉老妈身上。

老妈也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相处半辈子的老公披着浴巾从卫生间走出。

以往老公只在腰间缠一圈,这回怎么披在肩上,延着手垂下,好像两道长袖,而且他走路的姿态怎么那么——

骚?

陈福发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看自己录好的练舞视频,不断和教学视频里的老师动作比对。

嗯,和两天前比起来,有很大进步。

只是——

还是不够端庄。

舞蹈中那股飞天意境还没表达出来。

陈福发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缺了一角,好像天花板少了私房钱银行卡一样。

他突然觉得好累。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吗?

还是说自己本来就没有学舞的天赋?

只是最基础的小学生舞蹈学起来都这么累。

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儿子像自己,一点天赋都没有,以后就算侥幸踏入歌手这条路,也只会吃更大的苦头。

陈福发打给金教练。

跟他说自己学得很累,很辛苦。

金教练鼓励他,很简单的,加油。不要跟别人比,不要想着一开始就跳得和老师一样好,和以前的自己比,练习后,你是不是比以前进步了?

陈福发说是。不过,进步很小。

金教练说有进步就好。只要往前进一步,不管多小,都可以突破天际,打破限制。

陈福发说可是我的天赋——

金教练激昂起来:天赋!什么天赋?你以为你是谁?不要相信相信你的我,要相信这个相信着你自己的自己!天赋、努力、命运、意志,让这些东西通通见鬼去吧。你想不想跳舞?想就往前走,每走一步,不管多么微小的一步,都会给你希望,让你突破限制,成就梦想!这就是红莲之——

陈福发热血沸腾,对!金教练说得太对了!

虽然很多话听不太懂,但是这心境、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像极了当初老婆刚生完玉米,买完奶粉后,家里一分钱都没有,自己在大街上遛达,想赚钱快想疯的自己。

天赋?努力?命运?

想那么多干吗?

卖就得了。

卖玉米卖出了玉米幸福的童年,为了玉米之后的幸福,他就要跳舞!

跳就对了。

想那么多干吗?

陈福发莽起来,搭着浴巾,双手高举过顶,反式虚握,做个“反弹琵琶”。

耳边响起这几天背熟的话:反弹琵琶图见莫高窟112窟,为《西方净土变》一部分,写仙女随仙乐起舞,举足旋身,施展反弹琵琶绝技时的霎那动势,流畅飞动,一气呵成,吴带当风……

陈福发体悟要诀,不喜不悲,虚坐反抱,浴巾无风自动,仿佛天风飒飒、玉泉淙淙。

门开了,老婆探头进来,怔了下,又缩回去,带上门。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拍拍玉米。

陈玉米嗯?

老妈说:“你说——是不是该把你爸的私房钱还给他了?”

老头子想钱想疯了?

陈福发苦练了一天,一口气突破了好几个关卡,只是又卡在了一个动作上。

无论如何练习都掌握不住那神韵。

他苦恼,自责,躺地上,把自己拧麻花似的,拧成各种姿势。

可就是学不会。

再过一天,就要第一轮正式比赛了。

可他现在连小学生的舞蹈基础动作都没学会,怎么比?

他又打电话给金教练。

金教练有气无力,喂——

他说了自己的问题。说金教练,你上次的训话很有效果,再训我一次,什么不要相信相信你的我,我的你之类的,来一个。

金教练打个哈欠,说不行,我累了,看一个通宵的《天元突破》,热血过头了,头有点痛。没关系,慢慢来,以你的基础,这些动作很简单的。

金教练挂了电话,陈福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中录下的教学视频。

“这些动作很简单?”

唉。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陈福发沮丧极了。

这时门开了,老婆进来,看陈福发好好的床不躺,躺地上,打麻花,手脚缠在一起,像个大粽子。

老婆叹口气,塞过来一张银行卡,说:“拿去吧。”

“这是什么?”陈福发在老婆帮助下,好不容易解开自己,接过银行卡,只一摸,就知道是自己原来那张。

“里面的钱我都没花。你不要再难过了。”

“老婆!”

陈福发感动到掉眼泪。

可是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学不会那个动作。

金教练是不能问了,每次去问,金教练都说简单。简单到小学生都会。

他决定问另外一个人。

章老师。

他打电话过去,说了自己练舞的困境。

章老师想了会儿,说学习遇到瓶颈很正常,这时候不用着急,可能是积累到了,只欠一个突破的契机,你这几天都在练舞吗?

他说是,吃饭也练,大号也练,睡觉也练,晚上翻身不小心一巴掌打醒老婆,老婆睁开眼,懵懵的,还好自己反应快,一把搂住老婆,说你做恶梦了?被人扇了一巴掌?老婆眨眼,点头,又枕着他胳膊睡着,他才觉得活过来了。

章老师听了大为感动,说又学了一招。下次和六六——那个,既然怎么练都学不会,为什么不放松一下,出去走走呢?反正呆在家里也练不出来。

陈福发觉得很有道理,再加上老婆刚还了他的银行卡,他要向老婆表达一下谢意,就陪老婆去跳广场舞。

陈玉米呆在家中,消化吸收这几天跟老大爷学的甩鞭神技,力求融汇贯通,鞭出自己的意境。

老婆穿好鞋,要出门了,一回头,钱包落在餐桌上,叫陈福发帮忙拿一下。

陈福发哦一声,提起右腿,直接一个劈叉架桥,搭在餐桌上,用脚勾过来,递到老婆手里,然后穿好鞋出去,一回头,老婆拎着包,还站在门里。

“不走吗?”他问。

“你——最近——”老婆呆呆的,话都说不出整句,总感觉老公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

为什么越看越像古画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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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飞天

晨光广场。

晚上,人很多。

摆摊卖夜光玩具的,蹦床弹弹乐,小火车呜呜呜,当然,人最多的还是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边上还围了一群看客。

“广场舞还有跳广播体操的?”男生惊讶。

“少见多怪。广播广播,跳了会大啊。”女生解释。

“那你说说拉丁舞是怎么回事?越拉越长?”男生问。

陈福发看着跳舞的人群,不知怎的,就像看学生跳广播体操一样,脑海中自动临摹动作,一比一划,清清楚楚。

咦?

难道苦练小学生舞蹈基础,终于有效果了?

虽然练不成最后一式“飞天”,但基本的广场舞还是能跳的。

陈福发开心了些。

章老师的建议果然没错。

闷在家里太久了,出来转转才发现自己还是有进步的。

“一起跳吗?”老婆问。

“嗯。”

陈福发跟老婆走进跳舞队列。

队伍最前面是两个领舞的大妈大爷。

穿小天鹅芭蕾服的大妈跳跃着,白胡子大爷一把托起大妈,迎空翱翔,像只煮熟的拔毛天鹅。

围观群众鼓掌。

有人向后来的人解释:这俩人专业的。听说是后塘镇八房村糖葫芦杯少儿组芭蕾比赛业余组金奖的爷爷奶奶。

白胡子的是大爷,黑腿毛的是大妈。

号称黑白双煞。

广场舞最强二人组。

大爷大妈淡淡微笑,在前面领舞。

这样的话他们都听腻了。

在晨光广场,他们就是传奇。

没有人能够挑战,甚至是接近他们的地位。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人在队伍中跳舞。

他的舞姿是那么特别,韵律、节奏出奇的合拍就不提了,还有股独特的味道。

外人可能只觉得他跳得和别人不一样,特别好看。

可大爷大妈的孙女可是专业的,天天送孙女上舞蹈培训班,培训出来的毒辣眼光,一下子让他们警醒。

这一天终于来了。

专业人士来踢场子了!

看那妖娆的身段,婉转的眼神,肥而不腻,瘦而不瘪……

大爷大妈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就像快要溺死在粪池里的老鼠。

不行!领舞只能是我们俩!

一定要击败那个退休的专业舞蹈老师!

来广场舞上扮猪吃老虎?

哼!让你见识一下群众是喜欢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

大爷和大妈的目光相撞,毅然下了决定。

“用那招吧?”

“嗯!”

大妈凌空跳起,大爷气沉丹田,力贯双臂,抓住大妈的黑腿毛,不,黑脚,转圈抡了起来,呜呜呜——

这是他们看花样滑冰时得到的灵感。

人体圆规!

全场皆惊!

隔壁甩鞭子的大爷也傻眼了。

这么狠?

把人当鞭子抡?

不就跳个广场舞吗?

大爷得意地笑,对上大妈一直在做圆周运动的眼,好像卫星看上了发射台。

这一式,你赢不了的。

大爷偏头去看,果然那人不跳了,走到蹦床那里。

一切都结束了。

大爷松口气,手上一轻,擦的一声,接着一声凄厉惨叫,啊啊啊啊——

大爷愣了下,低头看自己一手的黑毛,再慢慢抬头,大妈抡了出去,平平飞了三米,砸进人群,像保龄球撞倒一片。

陈福发听到惨叫,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身来,看着蹦床上蹦蹦跳跳的孩子们。

他抓到了什么。

刚才跳舞时,很奇怪,那些动作一看就会,好像就刻在他脑子里。

他还有心思看看周围的人,看多了也腻了,就把目光放远,最后落在蹦床上。

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飞天”。

教学视频中最难的飞天。

难的不是动作,而是动作中的那种意境。

视频中的老师有讲过,古典舞形成系统的时间没有芭蕾舞长,但是那种独有的东方内敛含蓄美才是古典舞的精髓。

要想把一只古典舞展现的更为丰满,更有欣赏价值,要读很多的书,揣摩其中微妙神韵。

陈福发读了点《古文观止》,没时间读很多书,只能瞎练,期望能撞上神韵。

刚刚他就抓住了一点。

蹦床、飞天——

蹦只是刹那的临空,跟飞天不是很相近吗?

陈福发拿出手机扫码,跟边上的蹦床老板说:“蹦一次,多少钱?”

“十块,五分钟。”老板说。

“好,一百块。”陈福发付钱。

老板震惊!傻子的钱这么好赚吗?

“大爷,你确定?想让孩子练体操吧?那也不用蹦五十分钟啊。这是虐待啊!”老板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良心战胜了贪欲。

“孩子?没孩子,我跳。”陈福发收好手机,一个跨步上去,蹦!

老板看着蹦得像个孩子的大爷,感慨万千。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工作能给一个大爷带来安慰,大爷,你的童年没有蹦床,一定很寂寞吧。活到这把岁数,终于想开了,要最后放纵一把吗?

啊!

撕——

孩子们尖叫,接着消失了。

就那大爷矮了一截,站在蹦床中央,双眸似瞑非瞑,平安喜乐,拈指微笑。

“我靠!笑你大爷!赔钱!”老板跳进去,要揪那大爷,之前的感动热泪一下子呛出化成悲愤之意,奔流往复,堵塞心脉。

蹦床事小,孩子摔了伤了可是大麻烦!

你说一百多斤的老头蹦个什么劲!

老板挟恨而去,一掌平推,虎虎生风,大爷微笑,上身不动,只是往后一躺,身子如折断了般,躲开老板,然后又是一扳,硬生生挺直,一步跨出蹦床。

老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再回头时,已失了大爷踪影。

陈福发一路回家,脑中清明,毫光大放。

飞天、飞天。

原来如此。

无上正觉,始昏继明,虚空同体,日月同用。

太极分,鸿蒙判,天朗气清,向晦而明,是为飞天。

当晚,陈福发老婆跳广场舞,心神不定,先有人体圆规表演失败,大妈和身飞出,伤五人,死三只小鸡,压断一只柯基狗腿,自身无损。

后有广场一角蹦床破裂,孩子坠落,无人受伤。有人问蹦床老板怎么破的,老板闭口不言,只是回家拜拜烧香,从此再不出来摆摊。

陈福发老婆回家,陈玉米和陈福发坐在一起啃玉米,画面温馨。

只是一人持鞭挠裆,一人空拈右手,如指上生花。

老婆呆立半晌,回房睡觉。

……

第一轮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内容,边唱边跳。

陈玉米手持长鞭,边甩边唱《鞭子和烛光》和《青春的哀嚎》两首串烧曲。三评委抱头大哭,各诉鞭笞之苦。

光头评委说唱这么难听,词却写这么好,给不给他过?

3号女评委说是啊是啊,唱功可以练,词曲天赋练不了啊。

2号男评委说对啊,他鞭子抽得我这么爽,这么痛,还是让他过吧。

陈玉米晋级。

公鸡登场,身着紧身公鸡服,头戴公鸡冠,然媚视烟行,不损其姿。唱跳《爆米花是飞天的玉米》一曲,缠绵哀丽,丰姿秀彻,举座皆惊。

是日,公鸡力压鞭王陈玉米、戴墨镜吃老虎、太极拳王哭泣的肘子、想脱发就倒立旋转、胳肢窝屁王一众好手,抡元夺魁,名冠金榜,公鸡一鸣天下白!

第七百七十六章 采访

节目组采访晋级选手。

节目组:你进入第二轮有什么感想?

想脱发就倒立旋转:有黑粉说我是靠光头博取光头评委同情才晋的级,我表示十分愤慨并保留所有追诉和控告精神伤害及诬蔑的权力。我在此重申,我的光头是倒立旋转磨掉的,1号评委的光头是鞭王陈玉米打掉的,两者有本质不同。请不要再问我和1号评委的事。谢谢。

节目组:好的,下一个问题是一个热心观众问的,他很仰慕你的旋转技术,也想剃个光头,问你冬天头会冷吗?剃完后长出的头发发质会不会更好?

想脱发就倒立旋转:建议不要。我头圆,光头好看。头扁、头凹、头凸的人不要剃光头。好了,能不能不要问我光头的事?谢谢。

节目组:好的,下一个问题。你平时都用什么洗发水?

想脱发就倒立旋转:……

节目组:我解释一下。你光头了,是吧?那头皮上没了头发,不就跟普通皮肤一样吗?是不是可以直接用沐浴液?

想脱发就倒立旋转说要去洗个头冷静一下,节目组采访下一个选手。

节目组:你的太极拳歌广受好评,第二轮要组队表演,考验选手们全方面的音乐素质,模拟日后出道跟制作人、音乐人合作的状况,请问你个人倾向跟谁组队?

太极拳王哭泣的肘子:胳肢窝屁王。他架肘的角度很符合太极拳理,沉肩坠肘、中正安舒。我想我俩在一起,肯定能摩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节目组:不想和人气最高的公鸡,或是鞭王、老虎组队吗?

肘子:压力太大。

节目组:最后一个问题。要是你获得冠军,除了开演唱会和签约出道的机会外,还有10万奖金,请问你想拿奖金做什么?

肘子:还钱。

节目组:你买房了?那要还很久吧?

肘子:没买。

节目组:那就是付首付了?

肘子:也没首付。

节目组:能问一下是还什么钱吗?

肘子嘴抖了一下,摸了摸肘,脸上便秘的表情:酒店的墙,经理说是定制的玉石绿色墙面,为了保证统一装饰风格,破了一小块,整个墙都要重新铺……

肘子大哭,当初练才艺就好,好好的,自己脑抽了,去肘那堵墙。

鉴于选手谈到债务问题,情绪激动,无法继续采访。节目组提前采访戴墨镜吃老虎。

节目组:1号评委特别欣赏你的唱功,认为以你的实力直接出道都行,只是唱功太过成熟,可塑性较低,明星气质欠缺,你对他的评语有什么看法?

老虎:很中肯。我正在努力加强自己的明星气质,努力接地气,有观众缘。

节目组:怎么做呢?

老虎:讲笑话。

节目组:说一个听听。

老虎:你知道我为什么戴墨镜吗?

节目组:……

老虎:你要问为什么,我再说。

节目组:为什么?

老虎:穿的很少的女人像太阳,看一眼没问题,一直盯着就会出事,所以我戴墨镜就是为了看女人。哈哈哈哈——

鉴于老虎选手讲了个笑话,笑到肚子痛,无法接受采访,本来准备好的问题也问不了,想问他老虎尾巴为什么没了,裤子上贴个大大的x胶带,节目组只能采访下一个选手。

节目组:鞭王陈玉米,大家对你的名字很感兴趣,是真名吗?

陈玉米:真名。

节目组:能说一下名字的来历吗?

陈玉米:没什么来历,我爸卖玉米的。

节目组:哦,看你这么洒脱,这个名字没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吗?

陈玉米:还好。你要知道我小名是什么,就知道这个名字还好。

节目组:所以你小名是——

陈玉米也开始便秘,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棒子。

节目组忍不住笑,怕刺激到玉米棒子,中断采访。

十分钟后,采访继续。

节目组:第二轮是组队比赛,你想跟哪位选手组队?

陈玉米:公鸡。

节目组:为什么?她的人气最高,所以想组队吗?

陈玉米:不是,只是觉得我跟她有很多共同点,比如她的晋级曲《爆米花是飞天的玉米》,说实话,我也有首自作曲《爆米花是穿婚纱的玉米》,我和她在音乐理念上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节目组:还有吗?

陈玉米:胳肢窝屁王。

节目组:也是音乐理念相通吗?

陈玉米:不,我就想鞭他胳肢窝,让他薰我!

鉴于陈玉米选手突然情绪激动,拿出鞭子,采访记者、摄影师、收音师、灯光师抱头鼠窜,采访结束。

最后是公鸡。

节目组:公鸡、公鸡,第一轮比赛结束,你被网友评选为舞台表现最佳的唱跳歌手,称赞你的歌曲有江湖气息,洒脱从容,连伴奏都像一辆老锈的三轮车,吱哑响着,带人回到过去,简简单单走完一生,还有你的少女音色,以及你扎实的古典舞功底,大家纷纷猜测你的来历和你的真实面目,在这里你能稍微透露一下你的经历吗?有人说你一定是专业的舞蹈老师,有人说在体育馆路看过你扮公鸡促销,还唱过歌,当场唱晕了瘦肉丸店老板,那只鸡是你吗?

公鸡:谢谢大家对我的肯定。我只能说我不是专业的舞蹈老师。至于体育馆那只鸡——不是我。

节目组:第二轮比赛你会露脸吗?

公鸡:不会。

节目组:你喜欢跟谁组队?

公鸡:除了鞭王陈玉米,谁都行。

节目组:你讨厌鞭王吗?

公鸡:我讨厌他的鞭子。

节目组:最后一个问题,老虎刚才采访时讲了个笑话,你能讲个笑话吗?

公鸡:母鸡啊。

鉴于公鸡选手的高冷,采访匆匆结束。

节目组召集选手抽签。

然后宣布抽签配对结果。

胳肢窝屁王和太极拳王哭泣的肘子。

想脱发就倒立旋转和我是小透明。

鞭王陈玉米和——

节目组卖了个关子,没马上说,拉长尾音,房间里响起紧促的鼓音,咚咚咚——

“不要敲鼓啦!”陈玉米指责敲鼓的工作人员,其他人也表示赞同,小房间里敲鼓,敲得脑壳疼。

鞭王陈玉米和80后寻梦歌手。

耶!

两个人跳起来。

一个是80后寻梦歌手,另一个是公鸡。

80后可以理解。

鞭王陈玉米作为人气靠前的种子选手,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技,吸引了不少流量,网上一群人渴求着他的鞭笞,能和鞭王组队,晋级的可能性都大了不少。

可是公鸡这么兴奋干什么?

公鸡当然兴奋。

陈福发最怕和儿子组队。

一起组队,就要一起练习,铁定瞒不过的。

……

公鸡和戴墨镜吃老虎!

最后一组配对选手公布。

咚咚咚,工作人员敲鼓,大家鼓掌。

作为人气前两名的选手,放到了一起,要说节目组没动过手脚,谁信?

老虎走向公鸡,闪光灯亮起,工作人员拍照,记录下这重要时刻。

这次比赛,很有可能冠军就要在这两人中诞生。

公鸡敷衍地握握老虎的爪子。

老虎凑过来,贴着公鸡的鸡冠,小声跟陈福发说:“我认的你。”

陈福发震了一下,看着老虎屁股上的x胶带,明白过来,上次厕所抢玩偶服还是让老虎看到了。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至少要把老虎尾巴还回去。

老虎又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男的。”

第七百七十七章 组队练习

丁铃姐从女厕所找回老虎,跟大鱼提过一件事,说一个变态躲女厕所里。

当时她还问变态是男的还是女的。

丁铃姐还笑她,说躲女厕所里的当然是男变态了。

大鱼有个大胆的想法。

公鸡里的是男人。

没错,一定是这样。这也解释了当时隔壁讲电话的声音是男人。

她跟公鸡说,公鸡呆住了。

果然如此。

“等会儿来练习室,我有话跟你说。”大鱼说。

鼓声中,人群散去。

第二轮比赛,一周后开始。

选手各自组队,确定曲目、比赛风格,摄影团队全程跟随录相。

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海选歌手选拔比赛,一是为大鱼正式出道做准备,二是发掘好的苗子。

谁想到公鸡横空杀出,还有鞭王、拳王、屁王等有个性的选手,很快让节目走红。

鞭王甩鞭,公鸡古典舞的几个片段一天内突破百万点击,各种广告商、合作方邀约,让节目组也吃了一惊。

黄宇和丁铃商量后,就临时加了第二轮组队比赛这个环节,重点开发几名种子选手的人气,还特意加入日常片段,一天24小时跟随拍摄。

这档节目也从歌手选拔赛过渡到日常综艺。

趁着摄像机还没开始录制,大鱼把公鸡拉到卫生间里。

一头老虎、一头公鸡,两个大号玩偶服把卫生间挤得满满的。

“你想怎样?”陈福发垂头丧气,用男声回答。

被人发现当然是件坏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挤嗓子学女生说话,舒服多了。

“尾巴我会还给你的。”陈福发说。

“谁要尾巴?教我跳舞。”大鱼说。

“跳舞?”

“对。你跳得很有女人味。我想跟你一样。”

大鱼的舞蹈是跟椰子学的,椰子整天喊黄金老虎,喊多了,她就选了个老虎服上台表演。

只是椰子对她的舞蹈很不满意,细节到位,但缺乏意境,不像椰子上个学生能跳出黄金脆皮烤猪一样,少了神韵。

大鱼很抓狂,舞蹈的神韵怎么把握?

她看了公鸡的舞蹈顿时有了感觉。

公鸡就是椰子常说的那种练舞奇材吧?

明明是个男人,却能跳出那么女人味的舞。

正好趁这次组队的机会,跟他学学。

“呃,你是男的,为什么要跳出女人味?”陈福发问。

大鱼摘下墨镜,摘下头套,露出脸来,看陈福发。

陈福发看大鱼,看了很久,又问:“对啊,你是男的,为什么要跳出女人味?”

他还以为大鱼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大鱼愣了会儿,盯着陈福发发呆,又默默戴上墨镜,遮住脸,说:“我是女的。”

“什么!你是女的!”陈福发吓了一跳,往下看,只是有老虎服挡着,看不出来。

光看脸,真是看不大出来啊。

陈福发感叹。又问:“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大鱼不说话了,她很受伤,相当受伤,比那次摄影师要她戴墨镜还受伤。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选手们抓紧练习。

节目组为了不打扰他们练习,只在门口拍摄取景。

1号练习室。

“bibi,这是湿的。”

“pipi,这是干的。”

“bipi,bipi,这是干湿混合,比例自调。”

胳肢窝屁王穿着传统老大爷白背心正和太极拳王架肘,互相探讨节奏律动。

“噗——”一个长长的尾音拉开,拳王眼睛一亮,问:“这是什么?只是轻轻一夹,就能夹出这么生动的屁声?”

屁王脸红了下,说昨天街坊邻居庆祝他晋级成功,拉他去吃烧烤,消化有点不好。

拳王捂着鼻子夺门而出,节目组只觉一阵恶风骤起,打头拍脸而来,也赶紧逃了,去拍下一组选手。

3号练习室。

我是小透明和想脱发就倒立旋转在聊音乐。

小透明:“我跟我妈说啦,我晋级了,还跟那个光头一组,你怎么就不信?我妈说电视上都没出来过,你骗谁?我很生气,节目组从头到尾跟拍,就差上厕所也拍了,她跟我说没看见?什么眼神?我自己上网看节目,结果真没有。你知道吗?全剪光了!气死我了!嗯,那个,你在听吗?”

想脱发点头。

小透明把桌子捶得乱响:“节目组这帮混蛋!好歹让我露个脸啊!我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有颜粉呢?一秒的镜头都没有,下回我也学公鸡、老虎扮个什么东西上台。”

想脱发点头。

小透明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想脱发:“节目组正在拍你。”

小透明愣了下,一拍桌子,站起来,“节目组太关心我们了!早饭还有油条吃!”

……

节目组一个一个房间拍过来。

啪啪的鞭子声,吊嗓子声,弹吉他、弹钢琴、敲鼓打锣声,最后停在公鸡和老虎的练习室。

作为评委老师一致看好的两大种子选手,也是节目组拍摄的重点。

摄影师对准门上的窗户,拉近镜头。

公鸡和老虎在跳舞。

“这样、这样,腰弯过来,手这样,哦,忘了,你是爪子。”

公鸡把老虎摆出各种造型,好像痴坐菩提树下的吃斋老虎。

老虎问:“这真是小学生都会的?”

公鸡说:“真的。”

老虎点头,不再多问。

……

“第二轮比赛后天就要开始,今天邀请大家去白旗集团总部参观,有可能会见到最小公倍数哦。”节目组说。

选手们激动了。

最小公倍数耶!

哇哈哈!赚大发了!

妈妈!我要见到椰子了!家暴的椰子!

“喂,你们两个不激动吗?”小透明问公鸡、老虎。

公鸡没说话,最小公倍数谁啊?

老虎没说话,天天见面的好不好。

节目组包了一辆大车去白旗集团总部。

公鸡最后上车,前排位置都满了,只有后排还有一个空位。

公鸡扫了一眼,就站住不动,拉着吊环。

屁王夹夹胳肢窝,问他为什么不坐下?

公鸡说我习惯站着,站着舒服。

节目组说你还是坐下吧,你的鸡头挡住镜头了。

公鸡说喔,就蹲下了。

节目组劝不动,只好让公鸡蹲着,虽然蹲着很像下蛋。

有实力的选手都很有个性。

不过也有一个可能,就是公鸡真的很讨厌鞭王陈玉米,最后一排的空位边上就是陈玉米。

这是一个爆点,以后要多拍拍公鸡和鞭王,说不定两人会擦出什么火花来。

80后寻梦歌手推推鞭王陈玉米,“喂,你看那鸡有多臭屁,不过第一轮拿了个第一,就真当自己肯定拿冠军啦,都不想跟我们坐一起,拽什么拽?”

陈玉米摇头,“不是。她不是拽。”

“那是什么?”

陈玉米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她是害羞。”

第七百七十八章 玉米和苞米

陈玉米不是瞎想的。

选手们在一起练习,休息的时候都会串个门,一起吃外卖,公鸡话不多,但一碰到他,就显得格外腼腆,都让身边的老虎传达意思,鸡翅膀都不知道往哪放。

一开始陈玉米也没多想,他很喜欢这段练习的时光,能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音乐,互相交流、学习,他很开心。

以往独自制作音乐的苦闷、委屈都变成了动力和积累,他负责作词作曲,80后寻梦歌手负责弹吉他、编舞。

偶尔意见不统一的时候,陈玉米还会甩鞭子,然后意见马上统一了。

甩完鞭子他很舒服,出门转悠,在走廊上碰见公鸡,公鸡一看到他就低着头,挨着墙走。

他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可一见公鸡那个样子,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他拦住公鸡,壁咚她,问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要躲,还从来不跟自己说话,自己和她见过面吗?

公鸡吓得发抖,他更得意了。

原来自己这么有魅力。公鸡一定是看了自己甩鞭子的样子,觉得自己的鞭子很长才暗恋自己的。

抖了好一会儿,公鸡小声说其实她是陈玉米的粉丝。

“什么?你是我的粉丝!”陈玉米大惊。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粉丝,在网上发布歌曲,除了老爸老妈外,只有一个叫“陈苞米”的账号关注了他。

“难道你——你是——”陈玉米心尖一酸,眼窝一热,差点流泪。

“我就是陈苞米。听了你的歌,我才决心踏上歌手这条路。”公鸡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所以你那首《爆米花是飞天的玉米》就是模仿我的《爆米花是穿婚纱的玉米》喽?”陈玉米问。

公鸡点头。

陈玉米长出一口气。

公鸡捂着脸,冲开陈玉米的双臂,逃回练习室。

看公鸡逃跑时,摇摆的尾巴,陈玉米觉得好可爱啊。

他回到练习室,80后寻梦歌手正数着手上的鞭痕,陈玉米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主页,下面全是“陈苞米”的留言。

——加油哦,看到你在电视上的表现,鞭子甩得真好听。

——你为什么叫两块钱呢?是不是第一次在街头唱歌,别人赏了你两块钱?

——《老爸不给钱》,你爸真的不给你钱吗?

是苞米帮助自己渡过了那艰难的岁月,是他一句句无心的问候和评论温暖了自己,让自己坚定当歌手这条路,是苞米——

陈玉米回忆完毕,看着蹲着下蛋的公鸡,眼中数不尽的温柔。

80后寻梦歌手问:“害羞?她害羞谁?”

陈玉米微笑。

80后寻梦歌手:“你?呸!做梦!”

寻梦歌手很生气,比陈玉米抽鞭子抽他身上还生气。

公鸡虽然没有露脸,但是听过她唱歌、看过她跳舞的人都一致认为她是个绝世大美女。

陈玉米还说公鸡因为害羞,不敢坐过来?

呸呸呸!

“做梦?我要泡到她,你怎么说?”陈玉米问。

“我跪下来叫你爸!”寻梦歌手说。

“好。一言为定。”陈玉米和寻梦歌手握手。

“你要泡不到呢?”寻梦歌手问。

“随便你定。”陈玉米很淡定。他做音乐凭的是热情和直觉,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公鸡就算不说话,也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样子,这还不叫缘分?

“那就让我抽你一百下鞭子!”寻梦歌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手的鞭痕,那都是陈玉米唱到兴起处,扬鞭助兴,不小心打在他手上的。

“好!”

“定个期限吧。什么时候?”寻梦歌手问。

陈玉米看着远处的公鸡,说:“第三轮比赛结束前。”

……

陈福发很慌,玉米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一下车,他就第一个往下冲,走到最前面,节目组叫他慢一点,跟其他人一样,拍个群像镜头,他都没听,扑楞着两对鸡翅低空掠进白旗集团总部。

保安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大公鸡,正准备扑倒,还好节目组赶上解释。

一帮人在后面看着跑远的公鸡,互相问:“怎么回事?”

“就拿了个第一名,尾巴翘上天啦?节目组的话都不听?”

“唉,真是害羞啊。”

“那个,她可能尿急。”老虎帮着解释,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公鸡发什么疯。

半小时后,老虎在男厕所里碰到了公鸡。

“原来你真是尿急啊。”老虎感叹。

公鸡问其他人呢?

老虎说去看最小公倍数了,正忙着要签名呢。

公鸡松口气,正要出去,又停下来,看着老虎。

老虎被他盯得发毛,怎么?

公鸡用鸡翅抓住老虎爪子,认真地说:“帮个忙。”

五分钟后,公鸡出来。

在大厅,节目组宣布是午饭时间,大家集体去二楼餐厅吃饭,白旗集团的鸽子汤可是一绝啊。

陈玉米打好菜,端着餐盘,碰碰寻梦歌手的肩,“等着叫我爸吧。”

他走向公鸡,在她对面坐下,“这么巧啊。”

公鸡不说话。

陈玉米表示理解。

公鸡面前摆了两个饭团,低下头,一口一个,拿进公鸡服里慢慢吃。

陈玉米很佩服,为了公鸡设定,连吃饭都不摘下头套。太为难她了。

陈玉米正想着要怎么约公鸡出去,公鸡突然咳起来,鸡翅扇动。

“怎么了?呛到了吗?水!”陈玉米端着一碗水要送过去,只是公鸡的嘴太窄,塞不进去,还是里面伸出一只手,拿了碗进去,过一会儿,传来咕咚咚的喝水声,咳嗽才慢慢止住。

“好点了吗?”陈玉米问。

公鸡勉强用鸡翅膀比了个“ok”的手势。

陈玉米有点失落,上次壁咚公鸡时,还能有问有答,这次公鸡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好像哑了似的,是自己太主动,还是公鸡太害羞?

陈玉米看着公鸡嘴里那个黑黝黝的洞。

洞里有两只发亮的眼看着他。

“那个——”陈玉米只说了一句话,公鸡的鸡翅又开始扇起来,好像压抑咳嗽。

“能把碗还给我吗?”陈玉米问。

公鸡愣了下,低头砸桌上,变出一只碗。

边上一圈的工作人员鼓掌:魔术变得好。

大鱼憋在公鸡服里想尖叫,不是魔术!

更后悔答应陈福发,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公鸡服,替他挡灾?

公鸡服比老虎服窄多了,吃饭都不好吃。

拿着饭团缩在头套里,摸黑吃,硬是怼到鼻孔里呛到。

大鱼想到陈福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定是舒舒服服地穿老虎服吃大餐吧。

……

陈福发穿着老虎服,边上围着一群女生。

“喂,大鱼!几天不见,壮了不少嘛。”一个女生捏陈福发肩。

“怎么不说话?伪声伪习惯了,连女人的声音都忘了?”

“听说你最近在跟那个公鸡学跳舞?公鸡比椰子姐都跳得好?”

“喂,说话啊。”

一个人怒拍虎头,另一个人过来掀头套,还有人找他老虎尾巴,众人嘻嘻哈哈挤过来。

陈福发的心彻底凉了。

这些疯女人是谁!

第七百七十九章 弹饭

楼梯上,一只鸡和一只虎在狂奔,一个往上,一个往下。

鸡和虎撞到一起。

陈福发摘了虎头,大鱼摘了鸡头。

两人对视良久,陈福发长叹:“换回来吧。”

……

明天就是第二轮比赛了。

节目组放选手们回家休养。

陈玉米回家,放下鞭子,看窗外的月亮被防盗窗隔成一条一条,听到楼上的歌声。

“奶奶喂了两只鸡呀,什么鸡,什么鸡,大母鸡和大公鸡呀。大母鸡,大母鸡,一只白天忙下蛋呀……”

陈玉米心有所动,出门,上楼,到天台。

天上的大圆月亮照下来,一个人坐在天台边上看月亮。

一边看一边唱。

“一只清早呜呜啼呀,呜呜啼——”

陈玉米从没听过老爸唱这样的歌,真好听。

他走过去,在老爸身边坐下,抬头看月亮,听他唱歌。

老爸唱完,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在夜风中抱着腿,看着月光浓淡,影子厚薄,任沉默肆意流淌,荡漾,闪烁。

陈玉米说话了:“呦呦呦,老爸,我可能是恋爱了。”

老爸身子一震,扭过头来,两只眼里像掉进了两轮圆月,亮得不可思议。

很快,他又扭回去,直直地看月亮。

“呦呦呦,爸,我除了音乐,还从来没喜欢上一个人。你以前怎么追老妈的?”

陈玉米随兴地rap,他没指望老爸给他答复。只是今夜月光照透了他的心,凉风拂痒了他的魂,有些话他就是想说。

老爸突然抓住陈玉米的双肩,硬把他的头扳过来,直视陈玉米的双眼,像钉进两根长钉,当当作响。

“呦呦呦,不行!绝对不行!”老爸说。

陈玉米怔了会儿,说:“呦呦呦,我还没说喜欢谁呢。”

老爸的反应很不对劲。

以前他窝在家里搞音乐时,老爸、老妈常对他说的话就是要么出去工作,要么去相亲结婚生个孩子,结婚后,男人就成熟,知道责任了,最后就会定下心去找份工作。

他以为自己说喜欢一个人时,老爸会支持他的。

“呦呦呦,谁也不行!”老爸的语气重得都能砸下来,砸痛他的脚趾,好像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似的。

陈玉米脸僵下来,自从参加比赛以来,他明显感觉到老爸的变化,语气变柔了,也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父子间的关系只差把“呦呦呦”去掉,就能正常对话。

可是今夜的老爸不知怎的又变回去了,又变成以前那个脾气暴躁,听不进自己意见的顽固老头子。

他反对的莫名其妙,还没说喜欢谁,就这么大反应,跟吃了炸药似的。

陈玉米一下子就没了说话的兴致,月亮再亮,夜风再凉,也没了。

他看了会儿,站起来,下楼了。

楼梯下到一半,背后歌声响起:“一只白天忙下蛋呦——一只清早呜呜啼呀——”

陈玉米回头看,老爸抱着腿,对着月亮唱,好像、好像——

好像一只鸡啊。

陈玉米呆了会儿,摇摇头,下楼了。

……

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

胳肢窝屁王和太极拳王正在台上唱歌。

陈玉米在后台沉思。

不是等会儿比赛的事。

他不是傻子,以前在网上发布歌曲,粉丝只有三个,其中两个还是老爸老妈。他可以自我安慰,说是缺少营销。

现在参加比赛,到了第二轮,他再自大,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老虎的唱功,公鸡的音色和舞蹈,屁王的节奏,想脱发的头腔共鸣……

每个选手都有一招绝活,自己呢?

除了甩鞭子让2号评委说爽外,还有什么呢?

词曲制作吧。

可他是要当歌手的,又不是制作人。

也许这次比赛后,他真的要听老爸的安排,去做个小店老板,以后给游泳完的孩子卖烤玉米吃。

想到这里,陈玉米没有多伤心。

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不过,也许是因为找到真爱的缘故吧。

这次比赛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决定了,第三轮比赛他很有可能淘汰。

在这之前,他要向公鸡表白。

歌手事业成为泡影,他至少要收获爱情。

至少要让80后寻梦歌手跪在地上喊他爸。

那天在白旗集团餐厅,自己想问公鸡的微信号,公鸡突然跳起来,往外跑。

那时他就觉得有戏。

如果公鸡不喜欢他,直接拒绝就好,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反常呢?

答案只有一个。

公鸡,陈苞米,她也喜欢自己。

为了爱情,要大胆出击。

他还记得和寻梦歌手的约定。

第三轮比赛结束,就要泡到公鸡。

时间不多了。

比赛到中午,节目组放饭,时间紧迫,大家都是吃的盒饭。

饭很硬,勺子都撬不动。

要比赛的人很紧张,胃口不好。

比赛过的人担心成绩,胃口也不好。

陈玉米不一样,他胃口好极了,因为他就坐在公鸡对面。

可能是看开了比赛,不再追求成绩,老天爷也给了他补偿,等大家都坐下来,只剩一个空位,公鸡来迟了,只能坐在陈玉米对面。

陈玉米注视着公鸡,担心她能不能吃饭。

今天节目组订的都是盒饭,不是饭团,不摘下头套的话,怎么吃?

陈玉米看呆了,都忘了手上的勺子还在撬饭,勺子弯了,一下子弹出去,一团饭像石块一样,弹进公鸡嘴里。

陈玉米愣了下,看着手上还在嗡嗡发抖的勺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鸡头套里传来咀嚼声,然后一只鸡翅膀做了个ok的手势。

陈玉米大受鼓舞,再用勺子撬饭,弯曲,发射!

公鸡一口一个饭团,陈玉米一勺一个饭弹。

一个接的好,一个发的好。

边上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节目组早早安排摄像师准备,拍下这一系列精彩镜头。

上次在白旗集团餐厅表演了变碗的魔术,就知道公鸡有一手,这些日常画面播出去,收视率肯定很高。

陈玉米在掌声中迷失了自我,他想了很多表白的手段和方法,没想到最后竟是靠这无意的弹饭手艺。

陈玉米还要弹饭,公鸡默默站起,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往卫生间去。

卫生间里。

公鸡对着镜子发呆,然后猛地一拳击出,砸中镜子。

还好隔着厚厚的鸡翅服,镜子没碎,他的手也没伤。

喂饭、喂饭——

你好歹喂口菜啊!

第七百八十章 替我去

第二轮比赛结束。

公鸡和老虎是最后一组。

光头评委下评语:“很好,组队比赛的目的就是让你们这群有天赋的年轻人互相交流学习,取长补短。做的最好就两组,一组是你们,另一组是——”

镜头转向台下的选手。

陈玉米和寻梦歌手对视一眼,很期待。

应该就是他们这一组了吧?

自从陈玉米和寻梦歌手组队后,寻梦歌手爱被鞭子抽了,陈玉米每晚睡前都要念80下自己的名字才能睡觉,再也没有这更互补的事了。

光头评委说:“另一组是胳肢窝屁王和太极拳王,他俩组队后,变化太明显了,太极拳王打起拳来噗噗作响,胳肢窝屁王不止会用胳肢窝打节奏,还学会用肘子放屁,进步巨大,值得表扬。在实验音乐领域,探索并突破了屁声表达方式的边界。”

卧槽!什么鬼?

陈玉米和寻梦歌手很生气。放屁都算实验音乐,我甩鞭子呢?我说梦话呢?

光头评委说:“晋级第三轮的选手有——”

“公鸡、戴墨镜吃老虎、太极拳王哭泣的肘子、我是小透明、以及最后一位——”

所有没叫到名字的选手伸长了脖子,胳肢窝屁王和陈玉米伸得最长。

“鞭王陈玉米!”

耶!

靠!

陈玉米抱住寻梦歌手欢呼,胳肢窝屁王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对。

“都是放屁,为什么太极拳王能上,我不行?”胳肢窝屁王自从跟太极拳王组队后,精研拳理,悟通人体全身都是个大杀器,练到深处,头、肩、肘、膝、无处不可放屁。

现在情绪激荡,热血沸腾,身子一动,周身噗噗嘭嘭一阵乱响,像是数十上百人吃了泻药齐齐冲进厕所,边上的人纷纷捂鼻退开。

“我比他还放得多、放得响呢!”胳肢窝屁王很愤怒,要控诉比赛有黑幕,评委收黑钱。

光头评委说:“其实你的屁确实放得比太极拳王的好。”

胳肢窝屁王大叫:“你看!我就说吧!”

连评委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承认漏掉自己名字了。

光头评委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这是唱歌比赛啊!”

光头评委捂着鼻子冲着麦克风狂吼,台上台下的人都有那么一会儿的恍惚。

是啊。

这可是歌唱比赛啊。

可能是参赛选手又是公鸡、又是老虎,唱歌时又是打拳,又是甩鞭的,有时连节目组的人都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在做一档真人秀的日常综艺节目,而不是正儿八经的唱歌比赛。

胳肢窝屁王颓然坐地,论放屁,他绝对是第一,可唱歌——

他是输了。

镜头对着胳肢窝屁王拍了一会儿特写,然后音乐声响起,选手各自找伙伴拥抱,然后退场。

陈玉米也和寻梦歌手抱了会儿。

寻梦歌手说以后想你了怎么办?

陈玉米说去体育馆洗车店边上找我。

寻梦歌手含着泪水点头,说别忘了带上鞭子。

陈玉米说好的。

最后陈玉米和其他晋级第三轮最终决赛的选手一起站在台上。

光头评委说了第三轮的比赛规则,很简单,每人唱首歌,观众投票选出前三名。

“请记住,我们这是唱歌比赛,舞蹈也好,才艺也好,最终还是要靠声音决出胜负的。请选手们回去后好好准备歌曲。”

选手们下台。

陈玉米拉住公鸡鸡翅,往里塞了一张纸。

公鸡看他,陈玉米跑开。

公鸡看着鸡翅里的纸条,翅膀在发抖。

半小时后,休息室内。

公鸡在看纸条,老虎也在边上。

纸条上的话很短:今天晚上到体育馆洗车店边上见面吧。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办?”陈福发很头痛。

“还能怎么办,去啊。”大鱼幸灾乐祸。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已经很熟。这点玩笑还是开得起的。

陈福发看大鱼笑,这丫头笑起来眉眼长开,就漂亮多了……

大鱼慢慢收了笑,警惕地问:“你想干吗?”

陈福发说:“你替我去。”

大鱼摇头,“不去。”

上次吃饭的事还让她心有余悸,这次过去,天知道陈玉米会做出什么事。

陈福发扇着鸡翅膀,踱来踱去,说:“你的女声跟我的声音很像,你替我去,他不会发现的。”

大鱼张开爪子,摇虎头:“不行。公司规定,出道之前不能谈恋爱。”

其实这个规定是针对最小公倍数的,据说是因为椰子家暴前男友,公司怕暴出丑闻,才特意写进合约的。

当然她的合同里没这个条款,她曾建议公司是不是要加入这个条款,公司负责人说没必要,哈哈,还笑!

她很生气,但这个时候,还是要拿艺人的标准来作挡箭牌。

陈福发不吃这套,鸡翅抓住大鱼的爪子:“闺女,这几天你也吃了我不少玉米了。味道怎么样?”

大鱼说好吃。

陈福发问想不想再吃?

大鱼说想,可我不想替你去。

陈福发说没关系,去了当面就说我不喜欢你,我俩是不可能的,然后转身就走,就行了。

大鱼想了想,觉得好刺激,从来没谈过恋爱,没被男人喜欢过,居然还能先甩别人。

陈福发见大鱼好像有点意动,立刻加码,说自己在体育馆边上盘了一家小店,卖玉米、饮料、烤面筋,要是你答应了,以后就是小店的终身vip,免费享用。

大鱼当即拍板,说行。

大鱼反复确认,去了,说我不喜欢你,然后马上走人,就行了,对不对?

陈福发说对。

大鱼点头,虎爪碰鸡翅,成交。

傍晚。

体育馆洗车店。

哈士奇、水枪和陈玉米聊天。

“你小子,看不出来啊,都上电视啦。”哈士奇捶陈玉米,陈玉米嘿嘿笑,装谦虚。

“唉,你认识公鸡吗?他也上电视了。”水枪一边喷水洗儿童电动车,一边问。

陈玉米说认识啊,当然认识,不仅认识,今晚约了和她见面,还要跟她告白呢。

“什么!!!”哈士奇和水枪的头并在一起,大叫。

“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还没见过公鸡的脸呢。”陈玉米脸一红。

哈士奇和水枪走到一角,窃窃私语。

他俩见过公鸡头套下的那张大叔脸,无论是男是女,那都是一个残酷到极点的真相,要不要跟陈玉米说?

“说吧。虽然只做过几天的同事,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往火坑里跳啊。”哈士奇说,水枪点头。

两人约定好,待会公鸡来了,一人去摘头套,一人去扒玩偶服,还要喷水,务必让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原形毕露,不再欺骗玉米的纯真感情。

十分钟后,公鸡来了。

陈玉米站起来,走过去,哈士奇、水枪互相使了个眼色,也走过去,正在这时,嘟嘟嘟、一辆红色的儿童电动车开进来,一个甩尾漂移,靠墙停好,一个小孩从车上跳下来,说叔叔洗车。

这么一挡,陈玉米已经走到公鸡身前,说:“公鸡,我喜欢你。”

不妙!

哈士奇先扑了过去,水枪被电动车挡住,来不及过去,只能喷水,淋了公鸡一身。

公鸡正在说话,“我不——”

那两字被水柱喷了回去,咽下,只说出后三个字,“喜欢你!”

然后公鸡被哈士奇扑倒。

陈玉米刚告白完,就得到公鸡的火速回应:“喜欢你!”

干脆、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果然,他的直觉是准的。公鸡是在害羞,第一天在洗车店工作时,公鸡就是喜欢他的!

接着陈玉米大叫:“喂!你们干吗打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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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吃油条

大鱼穿着公鸡服走了,陈福发一个人留在练习室里,走来走去,很急。

算算时间,大鱼应该到体育馆了。

不知道分手成功了没?

这时有人敲门,陈福发愣了下,忙去找公鸡头套,找了一圈没找到,才想起被大鱼穿走了,他只能先穿上老虎服挡一挡,反正只要不说话就好。

老虎开门,我是小透明进来,“油条吃吗?”

老虎点头,收过油条,我是小透明没走,进来坐下,问公鸡去哪了。

老虎指指外面,我是小透明自言自语说出去了啊。

然后开始说起第三轮比赛的事。

我是小透明感慨,还好他及时醒悟,狂拍节目组马屁,这几天早餐油条比别人多就算了,连评委给他的分数也高上不少。

“咦,你不吃吗?”我是小透明问。

老虎站起来,端着油条进练习室的卫生间。

陈福发在老虎服里想,我真是个天才。要是在外面吃,迟早会被他发觉不对劲,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但是端着油条进厕所,他就没话好说了吧。

果然,进了卫生间后,坐在马桶上,吃油条,外面安静下来。

等了会儿,我是小透明说:“那个——我不打扰你——吃饭了。”

陈福发听到关门声,才松了口气,又等了会儿,才端着吃剩半根的油条打开门出去。

陈福发刚出去,就被三架摄像机对着拍,他抬头看,傻眼了,一屋子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节目组:“呃,老虎,第三轮赛前采访。能简单讲几句吗?”

所有人,包括镜头都盯着老虎爪子里的盘子,还有那半根油条。

这是什么怪癖?

节目组强打起精神问:“老虎,我们刚采访完太极拳王,问他大赛前的解压方式是什么,他说是趁打拳出声时,偷偷在公众场合放屁,请问你的解压方式是——”

陈福发指指油条,又指指卫生间,默默转身,回去,关上门,坐在马桶上,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刚才出去没摘掉虎头,要不等大鱼回来就不好交待了。

他只是过来陪儿子参赛,稀里糊涂地进了决赛,大鱼可是要出道的。

千万不能把她的名声搞砸了。

总之,呆卫生间最好,不用说话,不用出去,坐太久,事后解释说便秘就好。

所有人看着老虎出来,又进去,还端着半根油条。

终于还是负责采访的主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各位观众,老虎的解压方式就是进卫生间吃油条。”

边上的工作人员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主持人:“那个,进卫生间大号是不是更合理一点?”

主持人觉得工作人员说的很有道理,修正道:“各位观众,老虎的解压方式就是边大号边吃油条。”

陈福发想叫,说自己没大号。

可是外面的人早撤了。

这回可麻烦了。莫名其妙给老虎加了个解压癖好,不过等老虎回来,让大鱼跟节目组的人解释一下,还有挽回的机会吧?

陈福发看着盘子里的半根油条,没了胃口,他决定出去把门反锁上,再也不让人进来。

陈福发站起,出去,端着半根油条,门开了,涌进来八个女人。

“哇,大鱼,你在练习室还穿老虎啊!太敬业了吧?”

“椰子姐新做了个黄金脆皮猪的玩偶服,你有没有兴趣试一下?”

“秀哥!不要一进来就脱衣服!注意形象!”

“哔哔哔!你把油条放卫生间里?”

……

上次在白旗集团碰到的那些疯女人!

陈福发转身回卫生间,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看,你又把大鱼弄生气了。她喜欢老虎,你硬要让她穿猪。”

“她还喜欢上卫生间吃油条呢!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有个性?”

“喂,大鱼,说句话啊。便秘吗?我这里有开塞露。”

“哔哔哔,别管她,我点了份猪头肉和一箱啤酒,马上就送到了。”

陈福发躲在卫生间里瑟瑟发抖,这些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听外面响起划拳声,接着门响了,有外卖送到,然后闻到一阵肉香,接着那群女人开了啤酒,接着划拳。

时不时还有人敲卫生间的门,问他拉好了没?拉好了出去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他不敢,打死不出去。

终于那群疯女人玩够了,一个个出去,每个出去前,还敲卫生间的门跟他说上几句,说拿冠军那天别紧张,有姐妹们支持你,敢有人说你长得丑,我叫我爸顺着网线砍他去。

还有,开塞露真不需要吗?

便秘了就别吃油条了,越吃越便秘。

……

陈福发整个人倚在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生怕那些疯女人会踹门进来。

之前就有一个一直哔哔哔的女人说尿急要上厕所,要进来,还好被其他人劝走了。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肉香飘荡,陈福发才顺着门板滑下来。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扮老虎了。

他出去,房间里都收拾干净了。甚至比之前还干净些。

那群疯女人喝酒、吃肉、哔哔,但是素质却意外地高。

不过桌上还留着一小份猪头肉,边上还放着一碟辣椒醋。

陈福发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再来人,要跟他们解释桌上的猪头肉怎么来的是件很麻烦的事。

陈福发把猪头肉端进卫生间,又出来端起辣椒醋,走到卫生间门口。

这时门又开了。

主持人探个头进来,见老虎出来,兴奋地对外面叫:“他出来了!”

然后摄影师和主持人还有一大群工作人员进来,摄像机对准老虎,和他手中的醋。

主持人问:“老虎,你端醋进去是要蘸油条吃吗?”

老虎呆了半晌,点头,再进卫生间,嘭,关门!

外面的主持人已经在做总结词了。

“各位观众,老虎在大赛前的解压方式是边大号边蘸醋吃油条。既用吃来解压,又能利用卫生间的特殊环境压制胃口,不会导致身材走形。不愧是本届的种子选手啊。”

陈福发躲在卫生间里,一口蘸醋油条,一口猪头肉,嗯,真香。

至于老虎被误解的解压方式,他不管了。

大鱼,对不起。

……

公鸡回来了。

陈福发赶紧和大鱼换了玩偶服。

公鸡服有点湿,上面还有撕扯过的痕迹,陈福发很紧张,怕自己做的事会让大鱼抓狂。

不管怎样,大鱼还是个女歌手。出了吃油条的丑闻,对她形象多多少少会有影响的吧。

“那个,对不起。”陈福发说。

“我——我也对不起。”大鱼说。

“不,是我对不起你。”陈福发说。

“不不不,应该是我对不起你。”大鱼说。

陈福发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大鱼客气下去,把刚才的事直说了。

大鱼静静地听。

陈福发说完,一直在偷看大鱼的眼色,只是大鱼戴着虎头,看不大出来。

“就这样吗?”大鱼问。

“就这样。你能原谅我吗?”陈福发觉得大鱼安静的可怕,接下来会突然爆发也不一定。两人练习的时候,大鱼就常常因为要出道摘下面具的事而焦虑。现在又多了个吃油条的丑闻,她怎么受得了,都是自己的错。

“呃,我、我原谅你。”大鱼说得很挣扎,陈福发能理解。

“没关系,还没播出去,找人疏通一下,不要播出去就好。”陈福发说。

大鱼摇摇头,反问一句:“你能原谅我吗?”

“啊?我原谅你什么?”陈福发有点莫名其妙,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警兆,想起之前大鱼代自己出去,是去干什么的了。

陈福发问:“分手成功了吗?”

大鱼低着虎头,说:“公鸡,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啃了一口玉米。”

第七百八十二章 解压

陈福发不明白啃玉米有什么需要他原谅的,他吃了油条、猪头肉都没求原谅,不过就是玉米——

“你啃了玉米!”陈福发用鸡翅捧住虎头,吼了出来,“陈玉米?”

“是。”大鱼很不好意思。

“不是叫你去分手吗?”

“我也想分的啊,出了点状况。”

“出状况出到啃玉米?”陈福发想破鸡头也想不出为什么。

大鱼不漂亮,儿子不帅,这世上所有的一见钟情都要建立在“好看”这个基础上。

两人怎么就啃上了?

大鱼按下陈福发的鸡翅,让他冷静,正要解释给他听,又顿了一下,抓住一只鸡翅仔细嗅了嗅,“猪头肉?”

陈福发这才想起,从卫生间里端出来,大鱼蘸着醋吃,一边给陈福发解释。

她是去了体育馆,也确实说了“我不喜欢你”,但是洗车店有两个人扑出来,突然打她,边上还有一群小孩喊节目开始啦,大家快来看啊。

她糊涂了,不知道是认错鸡了,还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陈玉米救了她,拉她去边上一个小巷子里坐,还把她的鸡头抢回来。

她呆呆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露了脸,陈玉米正在看她。

她忙拿过鸡头戴好,很慌张,问陈玉米看到什么了吗?

陈玉米说:“你好美。”

她点头:“是啊,好美,你最好忘掉——你说什么?”

她转过头,长长的鸡喙差点插进陈玉米的眼。

陈玉米脸很红,眼睛很亮,坚定地说:“你很漂亮。跟你的声音一样。”

大鱼从小到大被人夸过学习好、唱歌好、人善良、头发发质不错,就是没被人夸过漂亮。

她愣了好一会儿,为了确保陈玉米不是拿她开玩笑,或是夸这个公鸡头套很漂亮,她摘下头套,直视陈玉米,叫他再说一遍。

幽暗小巷内,外面的声音很响,越发衬得里面静悄悄。

巷顶的天空被建筑墙面割出一条狭窄的长条,像条紫蓝色的长河慢慢流淌。

陈玉米看着大鱼,像只野猫趴在墙头盯着路过的人。

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大鱼好像听到了数硬币的声音,叮当叮当。

“你真漂亮。”陈玉米说。

大鱼一把抓住陈玉米啃了上去。

机会不能放过。可能这辈子夸自己漂亮的男人就这一个了。

而且公司合约里也没有不能谈恋爱的条款,不谈场恋爱白白浪费了。

……

大鱼说完,陈福发沉默了很久,好像——

自己还有点小赚?

儿子比赛完,拿不到冠军,认清梦想,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回去工作。

还白赚了个女朋友?

“那个,一时没忍住,我发誓,就一口。能原谅吗?”大鱼问。

陈福发突然抓住虎爪,用力地抖,“谢谢!谢谢!”

家里陈了三十年的玉米终于有人啃了!

除了大鱼外,陈福发还想感谢一个人,就是章老师。

要不是他提醒自己要穿玩偶服把整个身子罩住,又怎么会有后续的事。

谢过之后,大鱼的脑袋有点懵,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陈福发松开虎爪,再看眼前的老虎,越看越喜欢。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是一直想要个女儿来着。

“猪头肉够吃吗?里面还有油条?”陈福发说,要站起来端出来给大鱼。

大鱼忙站起来,说自己去拿,端着猪头肉进去,关上门。

她的心有点乱,要一个私人空间静一静。

这时手机响了,她接起来。

是老板打来的。

黄宇:“你现在在哪?”

黄宇刚收到节目组的采访视频,老虎先是端油条进卫生间,又端醋进去,说这就是她大赛前的解压方式。

黄宇的鼻子差点气歪。费了这么多心思,给大鱼办比赛,为的就是最后拿冠军时,摘下头套,能让网友的注意力转移,不攻击大鱼的长相,结果她倒好,还给自己形象抹黑。

大鱼说:“在卫生间。”

黄宇听到咀嚼的声音,问:“在干吗?”

大鱼:“吃油条。”

嗯,油条蘸醋还真的好吃。

黄宇两眼一黑,是真的,他不死心,之前在总部跟最小公倍数一起训练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怪癖?是不是最近心理压力过大?要不要去找章老师咨询一下?

黄宇又问:“还有呢?”

大鱼:“吃肉。”

黄宇挂掉电话,开始想一个问题,上次跟章老师通话的时候,好像章老师是说过在那个地方喝汤挺好的,挺有气氛,还叫自己去试试。

难道——

这真是个有效的解压方式?

……

第三轮比赛开始。

丁铃早早起来,给黄宇做红枣桂圆核桃羹。

黄宇昨天晚上想着决赛的事,担心大鱼摘掉头套后观众的反应,翻了半夜都没睡。

丁铃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黄宇说哈哈我这么完美,压力?浮云而已,风一吹就散了,水一冲就化了。

丁铃怕他没胃口,还特意多加了几勺红糖。

做好后,放在桌上,丁铃就叫黄宇出来吃早饭,自己去准备衣服,今天她们也要去比赛现场。

大鱼正式出道的第一天,要多给她点支持才行。

丁铃在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桌上的核桃羹不见了,黄宇也不在。

她叫了一声,没人应。

丁铃以为黄宇还没醒,一边叫他赶紧起来吃饭,要不迟到了,一边走进卧室。

床上没人,卫生间的灯却亮着。

丁铃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黄宇坐在马桶上,正用勺子刮核桃羹,刮下薄薄的一层,吹一吹,尝了一口,嗯,好吃!

黄宇冲她竖大拇指。

丁铃呆了会儿,勉强挤出一丝笑,问甜不甜?

黄宇说挺甜的。

丁铃出去,带上门,拍自己脑门。

敢情昨晚黄宇说的“水一冲就化”是马桶水!

完美?

完美个屁!

压力大到去马桶上吃羹还不承认!

丁铃回餐桌旁,看自己那碗核桃羹,瞬间没了胃口。

……

比赛现场。

除了观众外,前几轮淘汰的选手也在下面观看。

这回没有才艺、没有组队,五个选手老老实实站着唱歌。

少了噱头,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歌声上。

现场观众分数和网上投票的分数很快就出来了,显示在后方大屏幕上。

太极拳王哭泣的肘子垫底。

我是小透明第四。

鞭王陈玉米第三。

公鸡第二。

老虎第一。

主持人宣布完名次后,说:“接下来,就到了大家最关注的环节。决赛五名选手中只有公鸡和戴墨镜吃老虎两位没有露脸。按照规则,最后领奖时,要摘下头套,先从公鸡开始。”

鼓点声响起,大屏幕上出现公鸡,所有镜头对准他。

陈福发有点小慌,不过一切都在掌握中。儿子虽然没有垫底,但是经过这次比赛,也该认识到自己的梦想有多么不切实际。自己露脸也没什么。

台下的观众都伸长了脖子,还有人赌公鸡长得难看,只是声音好听。

这年头,但凡有点姿色,怎么会蒙面参加比赛。

一定是个丑女!

台上陈玉米不看公鸡,却看台下的80后寻梦歌手。

他用眼神说话:还记得我们的赌局吗?第三轮比赛结束前,我会泡到公鸡,而你要跪下来叫我爸!

他赢定了!

而且还不是自己泡的公鸡,是公鸡先啃得他!

80后寻梦歌手察觉到了陈玉米的信心,心情很是忐忑,万一公鸡真是个超级大美女,还让陈玉米泡了,怎么办?

什么好处都让陈玉米占了,心理太不平衡啊!

“好,请公鸡摘掉头套!”主持人叫。

陈福发摘掉头套。

全场无声。

然后,陈玉米噗通一声跪下,“爸!”

第七百八十三章 还想当?

欸!

80后寻梦歌手在台下大声应道。

公鸡露脸的那一刻他震惊了,不过更让他震惊的是陈玉米敢说敢做,跪下来叫爸就算了,还是在台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跪下来叫!

不过是个小小赌局而已,用不着这么拼吧?

你这个儿子,不,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一诺千金,说跪就跪,说叫爸就叫爸。

这样的人对自己可真够狠啊!

80后寻梦歌手舒坦了一阵,又想到一个问题。

不对啊——

当初跟陈玉米约定的是如果玉米泡到公鸡,寻梦歌手就要跪下来叫他爸。

怎么玉米反而自己跪了?

难道——

80后寻梦歌手一身鸡皮疙瘩,看向公鸡那张大爷脸。

难道陈玉米真泡到了公鸡?在台上跪下来叫爸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这张大爷脸,头发都灰了,还泡得下去?

真服了你!

80后寻梦歌手一人惊疑不定,搞不清楚自己该跪下来叫爸,还是去抽陈玉米一百下鞭子,边上的观众早就炸开了锅。

“男的女的?”

“欺骗我的感情,我夜夜幻想高清画质的你,居然长这个样子,去死吧!”

“退票!退票!真是公的啊!”

也许是之前公鸡的少女音给足了大众想象的空间,无形中抬高了期待值,台下的怒火来得格外汹涌,已经有人开始扔矿泉水瓶了。

陈福发不慌不忙,一脚一个,踩瘪了,收起来。

他要做的事都做好了,被观众骂几句算什么。

主持人努力维持现场秩序,黄宇坐在台下,问丁铃有什么吃的吗?

丁铃看了他一眼,说没有,问他怎么了。

黄宇说没事。可额头上滴下汗来。

刚才他本来已经不紧张了。

今天一大早,听从章老师的建议,端着核桃羹去卫生间吃,果然有股异样的安抚感。

吃完后,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就好多了。

可现在,看到公鸡摘下头套,被现场观众狂嘘的场面,他又慌了。

要是大鱼摘下头套,也被观众嘘怎么办?

大鱼为了出道练习了这么久,因为外貌的问题,她承受了很多压力,这些黄宇都看在眼里,现在公鸡因为相貌和嗓音的反差被观众起哄,大鱼受得了吗?

自己让她比赛出道,做错了吗?

台下观众的嘘声好不容易小了一些,主持人赶忙转移话题,“请戴墨镜吃老虎摘下头套。”

嘘声还在持续。

老虎手抓住头套,犹豫了一下,摘了下来,大屏幕上显出她的脸。

一张细眼、塌鼻、略显普通的女人。

嘘声慢慢小了。

全场又安静下来。

“女的?”

“还挺漂亮?”

“漂亮?你眼瞎啊!顶多中上啊!”

“你才眼瞎!看看她边上的公鸡大爷!你说她是漂亮,还是中上?”

“漂——漂亮啊!”

台下细碎的讨论声渐渐统一起来,一致得出结论。

老虎乍一看是个普通女人,但是属于耐看型的,越看越有味道。

尤其是站在那个用少女气泡音欺骗大众夜幻想感情的大爷身边,更显出她的美丽大方。

“老虎!我爱你!”

“老虎!你比公鸡漂亮多了!”

……

观众的反应就跟相亲时碰上刻意装穷的富二代一样,考验过人品,决定交往的那天开着一辆跑车过来,女生娇嗔说真讨厌,我喜欢你这个人,你装什么穷啊。

黄宇站起来,看台上的大鱼露出微笑,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被水冲了下去。

章老师的办法果然有效啊。

大鱼是在笑,却不是对观众笑,而是对陈玉米。

那傻子还跪在地上,看到自己摘了头套,眼中才有点活力。

他一定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至于观众的欢呼,她早不介意了。

好看不好看的事,她经历了两个阶段。

一次是扮公鸡在小吃街上唱歌,那时想的是我不好看,唱歌好听就行。

一次是在小巷里,陈玉米夸自己长得漂亮,那时想的是只要有一个人夸我漂亮就行,别人怎么说其实都不重要了。

比赛结束,黄宇邀请陈玉米和大鱼一起去练习室,商量事情。

陈福发在外面走廊等,不过他还不敢走出去。外面还有一群人吼着“欺骗感情”,出去要被打的。

陈福发一边等,一边想刚才那个什么白旗集团老总跟他说的话,可惜、可惜……

老总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说了好几遍后,才说陈福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一定会签他。天赋太好了。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当声乐老师,教他们公司的艺人。

陈福发有些意动,问哪些艺人。

老总拿出照片给他看,一共八个女人,在一块猪头肉前合照,其中一个还捧着猪头大笑。

那些疯女人!

陈福发赶忙摇手,说不用了。

老总很是惋惜,之后才叫了玉米、大鱼进练习室。

总之,比赛的经历是曲折的,最后的结果出奇的好。

儿子最后的名次还比不过自己,只拿了第三名,而且几轮比赛下来,评委给他的评语也都是词曲制作能力强,有感染力,尤其是鞭子甩得好,但是歌唱水准、嗓音条件都不行,简单来说就是大白嗓。适合幕后。

评委就是评委,说出的话就是专业,让人信服,换成自己和老婆,说来说去,也只能说你唱得不好听啦,不是这块料啦,早点放弃啦。

这样的话年轻人当然不爱听。

唉,早知道就早点支持他多参加比赛,跟那些有天赋的年轻人比上几次,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陈福发感慨良多,这场比赛不光是让儿子看清自己,也让他收获不少。

唱歌的方面不用多提,单是那小学生舞蹈基础就让自己的身子柔软不少,随随便便就能摆出不少姿势,以后坐沙发上要够摇控器,用脚就行了,便利不少。

还有——

对了,还有大鱼。

儿子也有女朋友了。

还是这么上进、朴实的孩子。

陈福发想到大鱼跟自己学小学生舞蹈基础的事,微笑起来。

他想到美好的未来,儿子经营游泳馆对面那家小店,大鱼唱歌,自己在边上伴舞,还有个孙子陈苞米……

哈哈哈——

儿子出来了。

“爸。”儿子看陈福发,似乎还没接受他就是公鸡的事实。

“嗯。”

“我们回家吧。”

儿子拉过陈福发的鸡翅,陈福发本想问他和老总在里面聊了些什么,又想到什么事,说不出口,走了几步,突然站定,问儿子:“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叫爸啊。怎么了?”

陈福发看着儿子,眼里满是热泪,呦!终于不用呦呦呦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日常对话呦呦呦,还要想着押韵,很累的,好不好!

“玉米!走,回家,叫你妈烧一桌好菜,你不是当歌手这块料,可甩鞭的手艺真不差。以后你在你那家店门口甩鞭招揽客人,生意绝对不会差。”陈福发作为父亲,有必要给儿子画一个大饼,展示除了做歌手以外的职业图景。

“爸,那家店还是你开吧。”陈玉米说。

陈福发停下来,皱起眉,“什么意思?你还想当歌手?”

折腾了这么久,要是儿子还是冥顽不灵,认死理要当歌手,他不介意用刚刚教老虎跳舞中领悟的“虎鸡双形”扇儿子两鸡翅,让他清醒一点。

“不,不是歌手,是词曲制作,黄总给了我一个实习岗位,让我去做幕后,写歌。”

“你——”陈福发胸中烦闷,几欲吐血,鸡翅大张。

“黄总还买了我的歌,鞭子和烛光、青春的哀嚎、老爸不给钱……黄总还说《老爸不给钱》那首歌特别给他共鸣,有很多感触,合同都签了,一共五十万——”

“你真棒!”陈福发鸡翅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搂住儿子,“走,回家吃饭去。”

第七百八十四章 秦丁

自从收到系统奖励积分,章本硕再没看到陈福发。

只接过陈福发的电话,说刚接手一家小店,又卖玉米,又跳舞,很忙,但生意很好。有时还会放儿子的歌,小孩子都喜欢听。

章本硕很是欣慰。

接着黄宇又打电话过来,说章老师,你的办法太管用啦!以后我天天在卫生间吃饭!

章本硕还想多问几句,什么办法?什么在卫生间吃饭?这么重口?黄宇就把电话挂了。

章本硕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六六突然推门进来,紧张兮兮地问:“你——你今早有空吗?”

章本硕看了看计划表,早上有两个咨询,反问:“日程不都是你安排的吗?还问我?”

六六咽了下口水,往门外瞥了眼,说:“有个来访者说要咨询。”

章本硕问:“很急吗?”

他现在手头上案子很多,都要排队,除非特别紧急的状况。

六六点点头,又摇摇头:“急倒是不急,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先给他咨询吧。”

章本硕还要问,六六已经开了门,“秦先生,请进。”

一个人进来。六六放下一叠资料,转身就走,还带上门。

章本硕扫了一眼资料,秦丁,咨询事项:人际关系。

他再看那人,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回躲。

那人长的实在是太凶了。

三角眼,鼻梁断了一截,有条疤,一脸横肉。

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那,就有股杀气。

章本硕明白六六为什么那么慌了,秦丁就算什么都没说,下一刻掏出把刀来砍人,大家都不会惊讶。

“秦先生,你要咨询的是人际关系,有什么困扰吗?”章本硕看了一圈秦丁身上的本章说,大体了解了秦丁的问题。

和他的面相不同,秦丁的本章说可真是温柔啊。

——今天走在树下,脖子上痒痒的,我挠了一下,挠出一朵白色的小花,啊,真漂亮。

——又要碰到那条狗了,希望它今天心情好点,不要再叫了,我好怕。

——一人做事一人当,小丁做事小丁当,嘿嘿,以后有朋友了,我的外号都想好了,就叫小丁当吧。

——我又想到一个笑话,下回聚会的时候一定要大声说出来:榴莲对冰箱说:我要搞臭你!哈哈哈——嗝——

章本硕看着,不禁笑起来。

秦丁愣了下,坐直了,眼睛眯起来,三角眼闪出危险的光,章本硕看了,马上不笑了,脑海中又跳出秦丁拿刀砍过来的画面。

“章老师,你是这一个月来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秦丁快哭了,脸上的横肉抖起来,像极了一个正在砧板上剁肉的变态,剁到全身肉在抖。

章本硕问:“一个月?那之前对你笑的人是谁?”

以秦丁这张凶脸,敢对他笑的人估计不是女朋友,就是老妈了。

秦丁说:“我自己。”

“嗯?”

“我对着镜子笑。”

秦丁的脸还是很凶,但说话的语气却跟本章说里的一样。

章本硕渐渐适应了。

秦丁也把他的苦恼说出来。

其实很简单,秦丁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通的上学、普通的成绩、普通的工作。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说过他的长相,因为太过普通。

就算是刚生出来,妈妈在激素作用下,被母爱蒙蔽双眼,再丑的娃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会夸上几句好看,秦丁的妈从护士手里接过秦丁后,足足盯了半分钟,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只是普通还好,可是年纪渐长,秦丁的面相也慢慢变得不普通起来。

他跟同学踢球,摔了一跤,摔断了鼻子,去医院接好后,鼻梁骨有点歪,留了块疤。

工作后,缺乏运动,他体重上来,长了点肉,脸胖了一圈,肉都横着长,本是三角的眼睛被肉一挤,更小了。

一开始他没知觉,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没交到朋友他也没当回事,只当自己内向,需要点时间。

可后来,他换了份工作,进了新公司。

第一天上班,发现同事对他特别客气,领导从来不让他进办公室,都是自己主动过来交代任务,中午吃食堂,明明位置很少,他边上总能空出一大圈来。

他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在厕所里,听到同事们聊天。

“那个人听说以前是混过的。”

“对,手上有人命的那种。”

“瞎说!坐过牢的还能招进来?hr吃屎的?”

“听说hr怕回家路上被人砍,才把他招进来的。”

“说反了吧?别招他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有天晚上我加夜班完了,去坐电梯,电梯门一开,差点吓死我了,那人就站电梯里,脸僵得跟死人似的。赶紧炒了他吧。”

“谁敢炒他?领导?他自己都怕!”

……

秦丁坐在马桶上,无声地哭,拳头塞进嘴巴里,硬是堵住嗓子眼。

原来如此。

那天回家后,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个小时,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长得很凶。

难怪十几岁的时候老爸就不打他了。

他还以为老爸突然开窍,学会讲道理,明白教育的真谛在于沟通,而不是暴力。

难怪老爸前段时间一直在看《我儿子是连环杀人犯》的小说。

难怪他曾跟老妈提过自己年纪大了,是不是该相亲时,老妈遮遮掩掩的,不肯直说。

原来自己给人的印象是这样的啊。

“章老师,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很少做表情,是鼻梁断的时候,一做表情,鼻子就很痛。那段时间,为了不牵动伤势,常常冷脸,自己想出再好笑的笑话,顶多抽抽眼角——”秦丁抽动眼角,三角眼里的光芒更复杂了,像极了夜晚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拿着一把反光的刀的样子。

章本硕差点要报警。

“你意识到这点后,有做什么吗?”章本硕示意够了,不用再抽眼角了。

“有。我听广播里说,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是最漂亮的。”

章本硕往后躲了躲,生怕秦丁又给他做演示,不过秦丁没笑。

“然后你笑了?”章本硕问。

“我不指望变漂亮,只要能让我看起来不那么凶就好了。”

“然后呢?”

“然后我拼命练习,练习到可以随时随地完美露出八颗牙齿。”

“效果怎么样?”

“更差了。连路上的狗看到我都叫,冲我呲牙。”

“怎么会这样?”

“广播里没说是上面八颗牙齿!我露的都是下面八颗!”秦丁张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章本硕立马钻桌子底下。

第七百八十五章 凶的好处和坏处

确定秦丁没在笑后,章本硕才爬出来。

秦丁痛心疾首,“我早该知道的,狗呲牙都是呲上排牙齿!因为我上排牙齿不太好看,我就想露下排好一点,谁知道笑起来那么难看!”

章本硕的心还在嘭嘭跳,何止是难看,夜里笑起来,别人以为见鬼。

“那个,长这么凶,还有什么问题吗?”章本硕问。

秦丁张张嘴,停了下,又叹口气:“问题多了。晚上逛街,常会被警察拦下来。走路时,前面有个女生,看我跟在后面都会往前跑。”

“没了?”章本硕问。

秦丁咬咬牙,“章老师,你长得这么帅,你是体会不到我的心情的。我全跟你说了吧。”

秦丁仰头看天花板,眉头皱起来,哇,更凶了。

“刚前几天我妈跟我坦白,说我小时候,她都不敢抱我,觉得我眉间有杀气。我去网吧,网管都要多看几次身份证。我高考准考证拍的像杀人犯通缉照。路边打车别管高峰不高峰从来没成功过,别说滴滴,叫了滴滴当着我的面开走十次有九次,只有一次是个戴金链的四十壮汉亲自下车给我开门,叫我哥。”

“我很少出去旅游,去动车站机场老被查身份证,有次去外地坐大巴,碰上临检,说是查逃犯,那天我心情不好,因为刚跟一个姑娘表白,姑娘第二天跟她朋友说我恐吓她。恐吓?人丑都不能表白啦?临检的人叫我们下车,我黑着脸,一下车就被十几只枪指脑袋。后来被叫去喝茶,喝了半天,把我幼儿园一天尿几次裤子都查出来了,愣是没查到一条违章记录,连违停都没有,客客气气放我走,还问我有没有兴趣当卧底。”

“出来后,我去肯德鸡吃饭,我肚子很饿,点了两个汉堡,坐下来吃,对面有小孩过生日,刚吹完蜡烛,许完愿,睁开眼,看到我就哭。我很烦,走出去,在边上的公园吃,然后有路人经过说刚刚肯德鸡有逃犯你知道吗?”

“章老师,你明白我的痛苦吗?我要是个坏蛋,长这么凶就算了,可我不是啊!我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看书是最大的爱好,健身是永恒的兴趣,本来喜欢夜跑的,但每次夜跑总有女的喊救命,我就不出去跑了,去健身房锻炼,一个月后,老板退了我的会员费,还送我一盒烟外加五千块现金和对面韵动健身房的三年白金会员卡一张,跟我说大哥,求求你去对面那家健身吧。你再健身下去,我们的会员都跑光了。我把白金会员卡退了,换成现金,买了壶铃、杠铃、弹力带在家里健身。这回总没人嫌我凶了吧?”

“结果隔天警察上门,说对面有人举报我这里有人从事非法活动,我说我没有。警察说对,大哥,你没有。然后我关门,就听到门外他们小声要求总部支援,怀疑我非法持有重型武器?”

“我工作三年了,同事、朋友,哦,我没朋友,同事们结婚的结婚,交女朋友的交女朋友,我很急,我爸妈不急,他们看到我,总是叹气,劝我看开点,还说他们很开明的,男人也没关系,有人能陪你过完下半辈子就好。”

“我不认命。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凶残到这种地步,我想尽办法提高自己。听说女人喜欢干净的男生。我就搞好个人卫生,剃了个寸头,多干净。”

“脸没办法整,只能去健身,我练出一身的肌肉。”

章本硕欲言又止,秦丁说爽了,不想停下来,“章老师,我懂,重点是那张脸,没有一张漂亮的脸,整什么都没用,可我就是不甘心。”

“我喜欢小孩子,小动物,喜欢一切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比如说弥猴桃,可是小孩子看我哭,狗看我叫,我到现在连我外甥都没抱过。”

章本硕深受震动,以往的咨询他都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重点,就算做不到,有本章说辅助也能很快厘清思路,可这回秦丁的问题真是击中他的盲点了。

秦丁碰到的这些事他从来都没经历过。

秦丁说着说着,眼里掉下泪,更像个杀人后还要忏悔的变态了。

章本硕觉得放任秦丁这样说下去,在外面的六六听到可能要报警了。

情绪太过激动也不好,章本硕试图提升下秦丁的情绪,问:“那你长得凶这件事就没什么好处吗?比如说没人敢欺负你?”

秦丁擦掉眼泪,笑了下,章本硕腿抖了下,这回总算没钻桌子。

“嗯,好处也是有的,坐公交、坐电梯,边上都空的。路上开车大家也挺文明的。就有次等红灯时,自己开的慢了些,边上有辆奥迪开前面别自己,我停车,下车,那人也下来,拎着钢管,一看到我就把钢管扔了,上车就逃,我捡起钢管想还给他,他就是不停,到现在那钢管还放我车里呢。”

“其实吧,章老师你别看我这样,女人缘还可以。”

“哦?”章本硕这回是真的惊讶了,照秦丁的说法,跟姑娘告白都被当成恐吓,哪来的女人缘?

“上大学的时候我至少护送过半个班的女生回宿舍,还有跟男友闹分手请我过去镇场的,内衣被偷了,请我把高考准考证照片放大贴她们阳台上的。再漂亮的姑娘跟我一起,她们男朋友都不生气,回头还会请我吃饭,说哥,有你在,我放心。”

“上班后,领导第一天见我,就站我工位边,大声吼:看谁以后还敢给我们提需求!整个办公室的人鼓掌。我明明是技术部的,可出去要账的事都会叫上我,我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只用跟着过去,同事叫我瞪谁我就瞪谁,钱就要回来了。广告部的出去提案也会拉上我,让我瞪瞪客户,什么都不用改就过关了。说实话,大家对我挺好的。”

“就是外甥我也帮过忙。我姐跟我说外甥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叫我过去撑场子,我就去了,一过去,对方家长也在,我姐先进去,那家长就吼: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我进去,什么都没做,那家长就吼:救命啊!救命啊!一帮老师、学校领导在,愣是没一个人上来拉架。我那个纳闷啊,我离他还有三米远呢,喊什么救命?最可气的是我姐。”

“你姐怎么了?”

“我姐说小丁,你刚出来,别杀人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头发

“你看,我姐也坑我。外甥是好了,学校里横着走,没人敢欺负他,我就惨了。偶尔去接外甥放学,门口保安都戴着头盔,拿着叉子看我。”

秦丁说完,问章本硕:“章老师,除了整容,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起来不那么凶?”

章本硕仔细看了秦丁一会儿,说:“其实我觉得吧,你只要稍微调整一下,面相可能就不会那么凶。”

“怎么说?稍微调整?是削下巴还是割双眼皮?还是做一下鼻子?你说我一个大男人做这些会不会有点那个?”秦丁说,听他的话,很有可能早就咨询过医生。

“不,我的意思是做些小改变,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用做整容削骨这么夸张。”

“怎么做?”秦丁握拳,要是手里有把刀的话,可能章本硕说哪里,他就毫不犹豫割下去了。

“你看过《蒙娜丽莎》的画吗?”章本硕问。

秦丁一愣,“看过。要我整得像她一样?”

“不,你再看看这幅画。”章本硕搜索出《蒙娜丽莎》,把图片放大,转屏幕给秦丁看。

“你有什么感觉?”章本硕问。

“好看?”秦丁不太确定。

“她在笑吗?”

“是啊。”

秦丁不太明白章老师为什么突然上起艺术鉴赏课,《蒙娜丽莎》跟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她的笑有点暧昧吗?好像在笑,又好像不在笑。”章本硕问。

秦丁又看了几眼,说对。

“接下来,你先看她的眼睛,对,盯着她的眼睛看,再跟我说她在笑还是没笑。”章本硕说。

秦丁盯了会儿,说在笑。

“再盯着她的嘴巴看,笑还是没笑?”

“没在笑。”

秦丁愣了下,又在眼睛、嘴巴两处反复看了几次,果然是这样。蒙娜丽莎整个人都在似笑非笑的边缘,看眼睛时,就笑,看嘴巴时,就没笑,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渲染技巧,达芬奇利用观看者的周边视觉,让人物的嘴巴形状因为观看角度的不同而不同。当你看眼睛时,余光看到的嘴巴线条,和直接看嘴巴时是不一样的。”

秦丁恍然大悟。

“所以这和我——”

“你的五官特征统合起来,刚好就给人这种感觉,鼻子、眼睛、还有刻意练习过笑容的嘴巴线条,不笑的时候是一种凶相,笑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凶相。”

“章老师,你说怎么办吧!是改眼睛、还是改嘴巴!”秦丁一下子对章本硕有了信心,难怪自己照镜子时总觉得自己其实还行,可别人用余光看自己都吓得浑身发抖。

“都不是,是头发。”

“头发?”秦丁摸摸自己的圆寸。特意为了吸引女生去剃的“干净”发型,能有什么问题?

“还是留长点吧。”章本硕真诚建议。

帅哥留圆寸只会更帅,秦丁留圆寸,真像刚放出来的。

秦丁点头,“还有呢?”

“还有,一般情况下,纠正他人的顽固印象,或是改变习惯,我都会建议从小处做起。你如果想扭转凶相,不如选一个人,一个你一直想亲近,却又畏手畏脚不敢搭讪的人开始。你有想要亲近的人吗?”

“有。”秦丁脸一红,更像在逃杀人犯了。

“是谁?”

“不知道她名字,只是每天上下班路上都会碰到。她每次都会牵着几条狗。是一家宠物店的员工。”

“好,那就选她。找个机会跟她聊天。”

“吓到她怎么办?放狗咬我怎么办?”

“都什么年代了,直接点,上去就说我天天碰到你,想认识你。别在晚上说,别突然冲上去说,别在街上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说,应该不会吓到她的吧。”章本硕说完,看看秦丁害羞的脸,像是个变态,嘴角抖,眼角垂,唉,以防万一,又加了一句。

“你要是不喜欢直接的,那就间接点,问个路,借个火,假装掉东西,或者问她们店里有没有狗粮卖,随便找个借口就好。方法很多,要动脑筋去想。”

“然后呢?”秦丁若有所思,点点头。

“然后,就交朋友啊。我们常常说不能以貌取人,但人的本能就是快速根据经验判断外貌,给出第一印象,趋利避害。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这种模式仅止于第一印象而已。深入交往,让别人了解你的其他方面,就可以冲淡、甚至扭转第一印象。我问你,你家人怕你吗?”

“当然不怕啦。他们和我呆那么久——”秦丁悟了,想起他姐拉他去学校谈判,想到他妈跟邻居吵架,特意敞开门,让邻居看到他在剁肉,想到他爸被辆面包车撞了,一面包车的人下来围住老爸,老爸不慌不忙,就叫了他一个人下来……

何止是不怕,简直是利用他吃香喝辣,就差横行乡里了。

想通了这点,秦丁也懂了。

第一印象是很难扭转了,可第二、第三印象呢?陌生的人们当然会看脸,可熟悉的人怎么会只看脸?

“章老师,谢谢你!”秦丁高兴坏了,开了门就往外冲。门外响起一连串的尖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叫声一直拉到电梯口才停下。

章本硕摇摇头,说实话,建议是正确的,只是秦丁这张脸也忒凶了点,想要好结局可能没那么简单。

六六探头进来,问:“钱收了没?”

章本硕问:“什么钱?”

六六说:“刚才那人的咨询费啊。”

“不都是你收的吗?”

六六跳进来,叉着腰,理直气壮:“我不敢收啊!”

……

秦丁没直接去找那个遛狗的姑娘,先跑去理发店。

理发店里tony正给一个胖女人理发,“美女,办张卡不?充一千送一千……”

“不办卡,不会员,不买洗发水,不用烫不用卷不用染,我就想剪个漂亮的刘海,剪的不好看,我不给钱。”胖女人说完,闭上眼睛。

高手啊!

tony端详着镜子中的女人,思考了一会儿,说:“美女,你不想给钱就直说。”

秦丁突然插进来,抓住tony老师的手:“有没有长头发的产品,洗了,头发能快点长出来的?”

tony一看脸,吓得差点跪下来,说大哥,我们店里早没现金了,只有会员卡,要不你也办一张?

多看了一眼,觉得分外眼熟,才想起是上次理发那个逃犯,钱都没敢要,会员卡也不敢推销,老老实实给他推了个圆寸,还问大哥,就你一人啊?

tony一个激零,跳到柜子边,拉开抽屉,掏出一瓶洗发水——蒂花之秃,说这瓶好,洗了别说长头发,长草都行!

秦丁拿过看了,很满意,说多少钱?

tony说不用钱。

秦丁啊大叫一声,吓得胖女人和tony瘫到一块,tony只想扇自己耳光,应该倒贴钱才对!会不会说话!

秦丁又拿着蒂花之秃跑出去,刚想起来,咨询费忘了给!

第七百八十七章 轮滑

六六正在溜冰,在办公室里,穿着轮滑鞋转了一圈,就哇哇大叫,往地上摔,章本硕扶住。

“为什么突然要学轮滑?”章本硕问。

“减肥啊。”

六六还是那么理直气壮,章本硕都不好意思质问她以前买来的那些健身器材最后放在家里吃灰是什么意思。

跑步机晾背心,引体向上杆晾枕套,杠铃晾毛巾,所以这轮滑鞋以后很有可能是晾袜子的。

六六摇摇晃晃站起来,双臂张开,说自己找到平衡了,现在就缺一个推力了,推我。

章本硕说不好吧。

六六说推!放心,前面就是门,大不了撞门上。我心里有数。

章本硕说你叫我推的啊。

六六说对!用全力!

章本硕立刻出掌,一招排山倒海,双掌印在六六背上,六六身子一晃,左脚吃力,右脚先滑出一步,步法展开,身形如烟,龙卷烟,转起来,一掠数米,撞向门口。

章本硕要去拉,已经晚了。

还好有门,六六稍微撑一下就好。

六六还兴奋地尖叫,说:“我会了!你看你看!我就是不倒!”

这时门突然开了,秦丁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章老师,不好意思,咨询费多少?”

秦丁眼前一花,一个东西一边尖叫一边高速旋转着撞过来,他本能地一闪,风差点吹起他头上的短发。

咚、咣、嘭、吱——

六六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了平地蹦极的超快速撞击。

她摧毁路上一切障碍,椅子、同事手里的资料、李临端着的咖啡杯、吴丽刚叫来的外卖、毫不留情地卷到半空,制造出一场人为沙尘暴,然后埋头撞向公司的玻璃门。

咣!

秦丁呆呆地看身后一条直线的狼藉,再扭头对上章本硕的眼,“章老师,我——”

“我没事!没事!”六六脸朝地趴着,先伸直一只手报平安。

章本硕这才松了口气,问秦丁:“什么事?”

“咨询费还没给。顺便还想问件事。”

“说吧。”

外面一阵乱响,六六自己站起来,扶着桌子一张张滑到厕所去照镜子,还不肯脱掉轮滑鞋。

秦丁说了自己的想法,要他直接说,他真怕吓到那个女生,而且那女生天天遛狗,最多的一次一个人遛八条狗,每条都是站起来比人高的大狗,他怕被狗咬。

“所以?”

“所以我决定用间接的方法去接近她,她平时遛狗从宠物店出来,都会到马路对面的公园去,章老师,我假装跑步接近她行吗?会不会把她吓得跑走?”

“白天那么多人,不会这么夸张吧?”章本硕安慰秦丁,不过自己也不太确定。

“万一没吓到人,吓到狗呢?”秦丁很是苦恼。

而且假装跑步,擦身而过只是一刹那的事,那点时间怎么聊天?

有什么办法能长时间逗留在她身边又显得很自然呢?

秦丁和章本硕一起陷入沉思,办公室外响起掌声,六六转着圈回来了,兴奋地大叫:“我学会了!我学会了!”

六六的姿势很奇怪,转着圈陀螺扭曲前进,但不管怎样,歪歪扭扭就是不倒。

六六滑进来,在章本硕边上转圈圈,对秦丁还有点小感激,要不是他突然开了门,让自己飞出去撞门,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学会。

秦丁和章本硕的目光都落到六六的轮滑鞋上,然后对视一眼。

秦丁想到了!

轮滑!

秦丁又跑出去买轮滑,当然没时间网购,直接找了家店,冲进去要鞋,店主举起双手说喜欢什么颜色尽管挑。

他挑了双显眼的红色,试了试脚,觉得有点紧,问店主,轮滑鞋都这么紧的吗?有没有大一点的?

店主举着双手说紧一点好,不会掉,以后你上高速逃跑时,只管使出全力就好。

秦丁觉得店主说的很有道理,就选了那双红色轮滑鞋。

当天晚上,秦丁回家,穿上轮滑鞋,又脱掉,如此反复,直到脚臭,这才恋恋不舍地收起轮滑鞋去洗头,用上蒂花之秃,用指腹轻轻揉头皮,让头发从发根开始修复、吸收、生长。

睡觉时,他还特意放了首顶顶的《万物生》,想象大草原冬雪尽融,新绿抽丝的景象。

梦里,他有了一头秀发柔化了自己的凶相,踩着轮滑鞋在那女生身边旋转,八条大狗汪汪地叫,那个女生咯咯地笑——

他醒了,怔怔地看了会儿天花板,一个鱼跃跳起,冲进卫生间照镜子,圆寸还是那个圆寸,没有变。

秦丁拿出那瓶蒂花之秃,觉得外敷没用,差点想内服。

还好理智阻止了他。

章老师的建议在耳边响起,头发也好,凶相也罢,只是第一印象而已,只要熟悉了之后,就能给她展示自己更好的一面。

建立信心,破除凶相的固有印象,自己要先走出来。

我很阳光,我很善良,我不凶。

秦丁挤出几滴蒂花之秃,又洗了一次头,精神抖擞地出门。

到了公园,他换上轮滑鞋,怕鞋掉了,还特意系得很紧。

再过十几分钟,那女生应该就会过来遛狗了。

第一次搭讪,他假装笨拙地轮滑,在女生身边盘旋,然后瞅准机会,至少要问到那女生的名字。

对,名字,知道她的名字就好。

秦丁不敢提太大的目标,他先观察公园的地形。

入口处有一道长长的斜坡,是自行车专用道,有一对父子正在斜坡上,爸爸拉着儿子的手滑轮滑。

小孩子明显是刚学轮滑,站都站不稳,死死拉着爸爸的手,让爸爸牵着他慢慢滑下去,稍快一点,就哦哦叫起来。

秦丁眯着眼,看着这温馨一幕,笑起来,露出下排八颗牙齿。

对面本来有个老头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一看秦丁笑,立刻回头冲保姆使眼色,保姆低着头,看都不敢看秦丁一眼,急急推着老人走开。

秦丁并不太在意,他再往远处看,公园中央是一大片草地,今天是星期六,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玩,有踢足球的,有玩气球的,还有的站在旋转喷淋器边上等着喷水玩。

草地另一头都是些大孩子玩的地方,有一大面的斜坡,用来玩滑板、轮滑。

秦丁看够了,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斜坡顶端,深吸一口气,趁她还没来之前,先熟悉一下轮滑吧。

他虽然没有学过轮滑,但以自己的身体素质,稍微滑几下应该就会了。

秦丁看那对父子已经滑到坡底,整个斜坡只剩自己一人。

他略微蹲了蹲,身子前倾,滑下去。

风开始呼啸!

啊——

好快。我好像学会了。

啊——

等等,该怎么停下来?

啊啊啊!

那对父子看着秦丁从坡上滑到坡底,风驰电掣而过。

儿子拍手,“哇,那个叔叔好厉害!不用爸爸拉就敢滑下来!”

嘭!

秦丁整个人写个“大”字拍树上,慢慢滑下来。

第七百八十八章 苍蝇拍、刀、鞭

“树林里传来揉叶子的声音,那是秋天的手指,大树的低语,草地的叹息……”一个少女捧着筱山纪信的《水果不测的事态》,一身白衣,坐在边上的草地,仰头看天,眯上眼,让树叶掉下来,触到自己的脸,听那声音,像天空把忧愁化雨落下,滴进她心里。

秦丁把脸拍进树里,暗自庆幸自己的脸比较平,没有撞坏什么东西,真撞坏了,说不定能下定决心去整容,整得有章老师一半帅就心满意足。

嘭、嘭、嘭……

边上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大妈一边撞树,一边传授经验,痛心疾首:“年轻人,撞树健身能舒经活络,促进血液循环,改善脊柱问题,可没叫你拿脸撞树啊!是用背!用背!督脉走背,用背去撞知道吗?”

秦丁面树思过,默默擦掉鼻血,腿上一湿,他低头看,一条大黑狗跑过来撇腿撒尿,尿他一腿。

可能是撞到树上,和树融为一体的缘故,大黑狗尿得很放肆,一点中途停止的意思都没有。

秦丁跳开,看大黑狗边上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瞧你干的好事!”

秦丁很是欣慰,大黑狗虽然没拴绳,但狗主人明显是讲道理的。

“还不滚一边去!”男人指着大黑狗骂,大黑狗没动,还抖了抖腿,尿完最后几滴。

秦丁深呼吸,试图从撞树的阴影中拔出,她快到了,自己要赶紧学会轮滑。

“喂,说你呢!还不给我滚!别碍到我家黑贝尿尿。”

“嗯?”秦丁抬头。

男人愣了一下,伸出的手指垂了下去,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满脸血污,三角眼透着凶光,一张嘴似笑非笑,露出下排牙齿——

男人吹着口哨看天,手插裤兜走了,大黑狗尿完也摇着尾巴跟着那男人走开,边走边冲路边的行人呲牙咧嘴。

撞树的大妈本想再指点秦丁几句,千万别像上次那大爷相信什么偏方,撞哪大哪,天天正面撞树,说要强身健膀,不再夜尿。

结果秦丁一转过头,一脸血,血就算了,人还长得十分凶残,默默走开,拣老远的一根路灯杆去撞。

只有那闭眼倾听天空忧愁声的文学少女还坐在草地上。

这种场面秦丁见多了,也不奇怪。

他去公共厕所洗脸,然后又去边上的小卖部买水,一瓶都喝完,他站着发呆,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可能学不会轮滑了。

也许是撞树后的阴影,也许就是天赋问题,他现在只能站在轮滑鞋上,站住而已。

怎么办?

像六六那样的原地旋转学不会的话,怎么去搭讪?

还是说,直接一口气滑过去,然后摔倒,那个女生一定会过来扶起自己,那时趁机要个什么手机号之类的,不是水到渠成吗?

秦丁即时更改方案,在斜坡上等那女生出来。

过了5分钟,秦丁看到坐轮椅的老头,撞路灯杆的大妈,大黑狗和那个男人,就是没看到她。

他想尿。

可能是刚才那瓶水喝得太快的缘故。

厕所就在边上,可他不想去。

万一他刚走,那女生就过来呢?

秦丁憋住,憋出一脸尿酸,正准备和月旁的月光商量一下,是不是再撑一会儿,那女生来了。

其实秦丁还没看到,只是听到了好几声狗叫。

再等几秒,斜坡下的直路,越过撞路灯杆的大妈,拐角处的小树林里就走出那个女生,还有八条狗。

秦丁揉揉眼,一二三四……确实是八条狗没错。

以前也常看那女生遛好几条狗,但从来没看过八条的。

好,不管了,搭讪是否成功就看这一滑了!

秦丁站在斜坡顶端,往前踏出一步,调整好方向,剩下的交给地球引力吧。

开始滑动,加速,风又开始呼啸。

“爸爸!那个叔叔又要撞树啦!”小孩一脸崇拜,想到刚才叔叔撞下满树叶子的场面,抓爸爸的手更用力了。

呼、呼、呼……

越来越近了!

秦丁都能看到那八条狗的狗牙,还有那女孩惊讶的表情。

左边是树,右边是路灯,千万不要撞树、千万不要撞树!

虽然没学会轮滑,但毕竟有过一次经验,略微调整方向还是能做到的。

秦丁脚下用力,看着自己离那棵树越来越远,很是欣慰。

健身这么久,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点掌控力的。

接下来,只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摔倒就行了。

不要脸着地,切记,不要鼻孔出血。

汪!

一头大黑狗突然窜出来,冲八匹马,不,冲八条狗咬去。

一条狗就算了,有主人在,还有七个兄弟姐妹在,狗怕狗啊!咬它!

大黑狗和八条狗厮咬成一团。

女生赶忙上去拉架,拉出一手狗毛,愣是没分开。

保姆推着轮椅经过,吓了一跳,松开手跳到一边,生怕哪只狗狗兴大发,咬她一口。老头坐轮椅上很不开心,他今天就想舒舒服服在公园晒个太阳,顺便回忆一下一生中爱过的女人,结果又是凶汉,又是恶狗,还让不让他活了?

“小真,推。”老头下命令,他不想再看狗咬狗。

啊!!!

秦丁被大黑狗吓一跳,本能避让,力度过大,直直朝路灯杆撞去。

撞路灯杆的大妈尖叫,我都躲到这里撞了,你还不放过我!我知道,小伙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大妈年轻的时候其实确实——

秦丁又被突做娇羞状的大妈吓了一跳,再左转,手抓到一个实物,这才略微放心。

咦?轮椅?

老头闭着眼,风像苍蝇拍一样拍他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响。

嗯——小真第一次推这么快。

老头享受着,日渐衰弱的老迈身躯里头一次感受到了年青的速度。

大风苍茫,抽打着脸庞,不像苍蝇拍了,像刀子。

“小真,可以了。”

老头吩咐。

大风不像刀子了,像鞭子,狠狠抽在心上,老头张眼,看着身边飞速后退的栏杆,和越来越近的水面,终于忍不住狂叫:“小真!不要推啦!”

他绝望地闭上眼。轮椅却突然慢了下来,身子微微前倾,他看到轮椅下有个人,穿着红色的轮滑鞋。

秦丁的身体火辣辣地疼,像吃了过夜的咖喱,从全身毛孔中排出一样。

他没撞到路灯,却撞到了轮椅,带着老人一起飞翔,飞到水里。

他拼命减速,脚左右摇摆,反而越来越快,还好最后一刻悟到了旋转秘技,左脚脚跟一顿,右脚一旋,转到轮椅前面摔倒,靠着人身阻尼,活生生减速。

只是——

好痛啊。

“小伙子——你没事吧?”老头问。

秦丁抬头,笑出下排八颗牙齿,“没——”

“啊!救命啊!”老头叫得像头待宰的猪。

第七百八十九章 八条狗

啊——

秦丁惨叫。

老头惊吓后,迸出一股力道,自己滚着轮椅,碾过秦丁,往前逃了。

秦丁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边上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把头埋在地上,不停流泪。

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没能和那女生搭上讪。

可恶!

他难道就一辈子这样凶下去,孤独到死吗?

秦丁捶地,恨不得用脸砸地,干脆撞平算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后脑勺处响起:“你没事吧?”

秦丁愣了一下,微微撑起,却没抬头。

“喂,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秦丁慢慢抬头,看到那个女生的脸。

他恍惚了一下,像是做梦。

上班下班路上,他常看到那个女生,戴着帽子,一身运动服打扮,干净利索,青春阳光。

回家后,趁着记忆新鲜,他马上躺下,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想那女生的脸。

她的脸就像金灿灿的阳光,被他的记忆包裹,变成厚厚的橙金蜂蜜涂在面包片上。

他当然认得女生的脸,只是他从没这么近地看过,也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

“我——没事。”秦丁想笑,还好及时止住,只是提了提嘴角,像蒙娜丽莎。

他坐起来。

“真没事吗?”女生一只手搭他肩膀上,边上八条狗围着秦丁打转,有的还伸舌头舔他,秦丁很享受,差点以为是女生在舔他,等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狗时,马上又无所谓了,是女生的狗在舔他,差不多。

“真没事——你的手怎么了?”秦丁看到女生的手上有道长长的血口,还在往外渗血。

女生低头看了一下,眉头皱紧,随即松开,说:“没事,可能刚才被那只黑狗咬了一下。”

混蛋!

尿我,又咬她!

下次再让我碰到那只黑狗,我要笑出十六颗牙齿,凶死它!

秦丁怒气勃发,去找那条黑狗,女生突然抓住他的手,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好眼熟啊。”

“是吗?我家住河滨西路,我上下班都走勤奋路。”

“我也是啊!难怪这么眼熟。”

秦丁陶醉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女生和他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整个对话流畅通顺,毫无阻碍,女生看到他的脸,没有喊救命,没有逃走,没有报警,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方向前进,不,比预想的更好。

呜呜呜——

秦丁内心在哭泣,后悔该早点去找章老师,早点明白所谓的凶相只是第一印象这件事,早点和女生搭讪,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不过,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秦丁站起来,从八条舔狗的舌头中脱身,问女生:“你还是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吧。还要打疫苗的吧?那个狗主人跑哪去了?我去叫他过来,这个混蛋,狗咬伤人了,还想跑?”

“呃,没事,那个疫苗我打过了,我自己去医院就行,只是它们几个能麻烦你照顾一下吗?”

“啊?”

秦丁看着围着他绕圈圈,摇尾巴的八条舔狗,哈嗤哈嗤地冲他喷气,其中一条头上还脱了毛,让秦丁很想向它推荐一下自己用的蒂花之秃。

“只用一个小时,店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就在公园里遛它们几个好了。它们很乖的,就皮皮皮了点。看到气球就会追。”女生说。

“可以,没问题。”秦丁答应下来。

他求之不得,虽然不能陪同去医院,不过能遛狗,就要还狗,一来一去,还有很多互动机会,比他之前设想的摔一跤,搭个讪的方案不知高到哪里去。

女生开心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秦丁低头,差点掉眼泪。

这句话他这辈子都没听过。

女生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说自己叫徐雁,大雁的雁。

秦丁也留了自己的号码,说自己叫秦丁,小丁当的丁。

徐雁笑了,“真可爱。”

秦丁脸红了,“哪里哪里。”

徐雁搂着皮皮,猛搓狗头,说:“皮皮你真可爱,姐姐要去医院一趟,你们跟着哥哥好好玩,不要调皮,知道吗?”

秦丁目视远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雁走了,把八条狗绳交到秦丁手里,八条狗绳汇聚成一条,秦丁牢牢攥着,下定决心打死都不放开。

这哪是八条狗啊,是八匹见证爱情的骏马,简称八匹马。

秦丁小心仔细地把绳子缠了又缠,确保不会脱落,徐雁又回来了,递给秦丁一个袋子。

秦丁明知道不该脸红,可又脸红了。

这么快就送礼物了?

我的心脏啊——

秦丁仰望蓝天,听着远处草地上旋转喷淋器的水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努力抑制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

果然要遇到对的人,多接触以后,什么凶不凶的,都是浮云啊。

“怎么好意思?”

“狗屎。”

“嗯?”

“这是捡狗屎的塑料袋,还有铲子。麻烦你了,秃头最近吃坏了肚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拉。真对不起啊。”

“没事!”

秦丁又振奋起来,大手一挥,左手接过袋子、铲子。

区区狗屎而已,一铲子的事,交给我了!

徐雁走了,秦丁站在八条狗中,一直看到她背影消失在树林拐角,才收回目光,看看一直原地纵跳,用爪子扒他裤子的皮皮,还有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皱眉思考狗生的秃头。

秦丁的目光充满慈祥和讨好的爱意,跟第一次去女朋友家看到她家调皮的外甥侄女满屋乱跑的心情是一样的。

不管平时有多讨厌,这时候嘴上一定要夸好可爱。

而且秦丁也喜欢狗。

“走!我带你们转一圈。”秦丁仰头,看天边悬着的金黄色的太阳,像看到了自己的爱情,一颗饱满的蛋黄,随时都会刺破,流淌一地,满是爱意。

皮皮第一个冲出去,汪汪地叫,二狗、三狗也跟上去,七条狗绳瞬间绷直,最后秃头挪了下屁股,像烙熟的饼要翻面似的,也跳起来跟着跑。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狗之力吗?

秦丁微笑,然后笑容冻结,像鸡蛋拍在油锅上,吱吱叫出一圈的蛋白抱住蛋黄。

除了狗叫,他还听到了风的呼啸。

一如之前他冲下斜坡,推着轮椅疾驰的声音。

他忘了件事。

他还穿着轮滑鞋。

啊!停下来啊!

“爸爸!叔叔拉狗!不!狗拉叔叔!八条狗欸!”小孩子极度羡慕,再看爸爸的手,好想把爸爸也换成狗,太拉风了!

第七百九十章 现在的年轻人啊

“皮皮!皮皮!”秦丁在风中大叫。

草地上一个小女孩正追着气球跑,突然停下来,咦,好像有人叫我?

皮皮跑得更欢了,长长的舌头甩出来,哈嗤哈嗤。

“秃头!秃头!”秦丁寄希望到相对稳重的秃头狗上。

秃头没停下来,倒是草地上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子猛然抬头,谁!谁看穿我帽子下的光头!混蛋!我才30岁啊!能不能别在孩子面前叫我秃头?叫光头都比秃头好啊!

八条狗带着秦丁穿越石子路,绕河一周,上了小桥,下了下桥,再绕河一周。

公园里散步的大爷大妈们都说现在的狗真会玩啊。

秦丁吃够了风,肚子里冷嗖嗖的,像沉了个冰疙瘩,慢慢化成水,在肚子里搅开,咣当咣当响。

他很难受。

他想松开狗绳。

可是一看那八条飞奔的大狗,又想到徐雁,第一次正式见面,互相交换手机号码,徐雁就放心地把八条狗交给他,松了狗绳,狗跑丢了,上哪去找?

更何况还是八条!

秦丁绝对不愿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徐雁不单是和他说话、聊天这么简单,她还是第一个没被自己一脸凶相吓到的人。

秦丁咬咬牙,手一搅,又多缠了一圈。

为了破开自己的凶相诅咒,为了可能降临的爱情,拼了。

秦丁半蹲着,有如驾马拉车的车夫,狗绳就是他的鞭子。

嗯——

习惯之后,其实挺好的。

秦丁觉得撞树、狗带后,自己的轮滑技术似乎有了质的飞跃。

一切都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

而且秃头的速度慢下来了。

秦丁想哭,看着秃头的尾巴越摇越慢,爪子蘸地上软绵绵的,还时不时回过狗头和秦丁对视一眼,那狗眼中满是体谅与安慰。

秦丁第一次从狗眼中看出恐惧之外的东西。

还是你好。你比皮皮好。

秦丁的心温暖起来,像有团火苗子,跑旺了,呜呜响,见风吃风,跳大了,塞满整个心腔。

以后那瓶蒂花之秃就给你用了!一定能让你的头皮重新茂盛的!

秦丁默默下了个誓言,刚发完,就看着其他七条狗被秃头拖得越来越慢。

秃头摇着尾巴,噗——

放了个屁。

由于位置和角度的关系,秦丁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屁放出来的,却闻不到味。

秦丁大惊,秃头又放了个屁,秦丁再闻,还是没有!

难道狗放的屁不臭?

秦丁思考着这一深奥的问题,突然发现狗不跑了,自己的速度也慢下来,缓缓向前滑行。

呼——

一切都结束了。

秦丁一身湿汗,粘紧了布料皮肤,稍一挣,就跟撕掉一身死皮似的,随时要破茧而出的重生感觉。

疾驰感带来的肾上腺素也缓缓退去,秦丁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尿意还在,从之前的压迫感变成极其尖锐锋利的针,戳他,叫他快尿。

边上就是公共厕所,把狗绳拴路灯杆上,自己再去上厕所就好了。

噗——

又是一声响,秃头在拉屎。

边上的七条狗默默走远,却被狗绳约束住,走不了太远,皮皮代表七狗注视秦丁这个临时主人,瞧!这是狗干的事?他拉,我们看?

秦丁爱莫能助,忍一忍吧,万一松绳你们乱跑呢?

还好,徐雁给了他工具,他有《时间捡屎》。

秦丁站在轮滑鞋上,抖开塑料袋,拿出铲子,慢慢蹲了下去,很好,保持平衡,重心下移,太棒了!

他成功了!

十几分钟前,撞树、撞轮椅的他,居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轮滑的要领,他悟道了!

轮滑速学要狗带!

只是——

距离好像有点远,秦丁伸直了胳膊,铲子够不到狗屎。

叫他自己滑过去,他还没掌握那么高级的技巧,蹲下来还能滑行。

秦丁手拿着铲子,一边努力保持平衡,艰难地和秃头对上了眼。

人眼狗眼汇聚的一刹那,之前那簇跨越物种的信息交流火花又迸出来。

秦丁拿塑料袋的手挥了挥,向前指。

秃头收到,善解人意的狗只要收到人类的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

它往前走了几步。

狗绳绷紧,拉着秦丁向前缓慢滑行。

秃头你真棒!

看着目标物越来越近,秦丁很是欣喜。

他蹲着,说停停!

秃头停下。

秦丁更开心了。

今天不止成功和徐雁搭讪,还和一条狗交上了朋友,这默契太棒了!

秦丁还在向前滑行。

秃头是停了,皮皮等狗也没动,静静看着秦丁滑行。

惯性,惯性而已。

秦丁劝自己冷静。

他只会蹲下,不会启动,也不会停止。

反正屎就在那,它不会跑掉,只等着自己去铲。

秦丁终于停下来了。

两只脚稳稳地立在狗屎两边,位置稍微有点靠前。

那姿势好像、好像——

秦丁的手正别扭地绕到背后,要去铲自己屁股底下的东西,试了几次,很难。

然后他觉察到不对劲。

可能是八条狗太过拉风的缘故,之前在公园里驰骋时,就有不少人关注他。

现在停下来了,那群人围上来,冲着他指指点点。

细碎的议论声像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看起来挺凶的人,怎么能在公园里做这种事啊?边上就是厕所啊。”

“憋不住了。可能有什么病吧。要体谅一下。他还是挺有素质的,自己拉的,自己随身带铲子铲。”

……

秦丁泪流满面,这比之前撞树还痛苦。

他的脸常被误解,这他能理解,有时偶尔照镜子刷牙刷到牙龈出血,都能吓自己一跳,更别提陌生人了。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屁股也会被误解。

不是我拉的!

秦丁想站起来,跟大家解释,顺带拉过秃头,嘘嘘嘘,叫它再拉一泡,证明给大家看。

身子一晃,重心偏移,差点往后坐倒,秦丁拼了命往前伸手,还好铲子多少起了点杠杆作用,抓回了平衡,没一屁股坐上去,要不,真说不清了。

秦丁一头冷汗,不敢做大动作,只想快点铲好,装塑料袋里。

边上一个小女孩拽着一个气球,突然大声说:“爸爸,他穿着裤子,怎么拉的啊?”

秦丁开心起来,果然,还是孩子有洞察力,我说你们周围一群人都瞎了吗?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说:“他脱了又穿好了,只是速度太快,你没看到而已,看,他裤脚都湿了。”

混蛋!这什么狗屁解释!这是狗尿的!那个是狗拉的!不是我!不是我!

“啊,气球!”小女孩的气球飞了。

汪!

皮皮窜出去,追着气球跑,秦丁蹲着被八狗带出去。

铲子只铲到一半,刮在地上,在秦丁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褐色污迹。

众人看着狗、气球和凶人远去,唏嘘不已。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会拉。

第七百九十一章 九狗一生

狗带带多了,也有经验。

皮皮带着七狗追气球,仿佛七剑下天山,狗迹缥缈无定,忽左忽右,带着后面一路半蹲上大号的秦丁撞完树干,撞路灯。

好不容易让秦丁逮到机会,死命抱住一棵树不撒手,硬生生止住八狗狂飙之势,他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不是因为之前的屈辱,不是因为之后的撞树,而是他憋不住了。

跟月旁的月光商量了许久,它们不答应,说好了做临时中转仓库,三分钟后就开闸,三分后又三分,三分后又三分,都快十分钟了!老大!

还好被狗带到了偏僻的地方,这里是公园的小树林一角,边上都是树,暂时安全。

秦丁拉拉链,尿尿,尿的时候紧张地观察周围,还一度看着皮皮和秃头,眼中露出复仇的意味。

要不要尿在它们身边,嫁祸给它们!

复仇之火很快随着消减的尿意散去,诬陷一条狗,有什么意义呢?

秦丁的视线很快被一抹鲜艳的红色吸引,啊,气球,刚才被风吹进树林里不见,这回又飘出来了。

嗯?不好!

汪汪汪!

皮皮又兴奋起来,追着气球去,八条狗绳拧紧了,绞成一股,狗爪拍地的哆嗑顺着绳子传到秦丁手上,再传遍全身,抖起来。

啊——

那天是个晴天,可去过公园的人都坚称下了一阵小雨,雨滴朦胧、诗意、温暖,还有人的尖叫和狗吠,格外有生活感。

文学少女合起《水果不测的事态》,突觉脸上一点湿意,孩子们的笑声传来,她睁眼看去,草地上的旋转喷淋器又开始喷水,水珠溅开,和笑声搅成一团,驱走之前那场忧愁心雨。

文学少女坐起来,看着八条狗拉着一个人远去,摸了摸脸,奇怪,还是热水?

大妈还在撞路灯,想着之前那个凶人的怪样,忍不住笑出来。

健身先健脑啊,现在的人啊,只想着要健康,运动前却不肯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些基本常识。

那凶人不会轮滑,硬要滑,看撞了吧。

就跟那不听劝的撞树老头一样,说撞哪壮哪,硬要正面撞树,唉。

啊——

八条狗像狂风一样卷过,好像还有一个人,一场雨,一刹短暂的邂逅。

大妈怔怔地看着狗远去,人消失,雨转晴,然后继续撞路灯。

老头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半江斜日,半江寒皱,心一酸,这公园终于安静下来,可以开始回忆一下一生中爱过的女人——

等等。

老头回头,确认站在身后的是保姆小真,这才松口气,继续看水,让回忆生风,吹皱一江绿水,画出自己绿油油的一生……

啊啊啊啊!

又是那熟悉的叫声,老头再回头,看到八条狗,一个人向他冲来。

老头慨然长叹,命里终有这一遭,躲不过,来吧——

闭眼前,他隐约看到了那人身下骑着一道彩虹。

扑通、扑通……

八声响,不,九声。

老头再睁眼,看到半江斜日,半江湿狗,一个人,咕噜噜冒泡沉下去。

……

徐雁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进了公园。

去医院处理伤口,急诊的人很多,等了好久才轮上,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了。

跟小丁当约好了一个小时,却耽误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徐雁绕着公园的江边小路走,来这里散步的人很多,有的小跑,有的快步走,边走边聊天。

唯独经过一处时,大家都远远绕开,好像那里有一堆垃圾。

徐雁停下来,看到了自家的狗,松了口气。

人虽不见了,但狗还好好的,他是有急事,所以临时把狗拴在这里吗?

一、二、三……七、八、九?

嗯?

九条狗背对徐雁,面对河水坐着,身上湿湿的,好像刚下水玩过。

为什么是九条?

徐雁怀疑自己老早打的狂犬疫苗是不是失效了,她又数了一遍,终于发现八条狗中间夹了一个人。

那人左边是皮皮,右边是秃头。

皮皮一只爪子搭他左肩,秃头一只爪子搭他右肩。

两狗各匀了一只爪给他,乍看过去,好像也是条狗。

皮皮细细叫了声,拍拍那人肩头,好像在安慰他。

那人肩头哆嗦起来,不住拿狗爪子抹脸,好像在擦眼泪。

徐雁绕过去,看到那人正脸,叫了声:“你怎么了?”

那人慢慢抬头,呆呆地看着徐雁,好一会儿,猛地挣开皮皮和秃头的狗爪,抓住徐雁的手,“你总算回来了!”

秦丁之前掉水,其实还有点小开心,掉水里,全身都湿了,就没人发现他尿裤子的事。

然后他喝了几口水,往下沉,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死沉死沉的轮滑鞋。

他会点狗刨,淹不死,可穿着轮滑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拼命刨,边上八条狗也激动地在他身边演示正宗狗刨该怎么刨。

岸上的人感慨:看看别家的狗,又能狗带轮滑,又能狗带游泳,什么不会?

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八狗终于往回游,带他上岸。

围观群众热烈鼓掌,送给才艺多多的八狗。

之后秦丁就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发呆,哪里都不去,反正也尿过了。

八狗可能感觉到了秦丁低落的心情,也陪着他坐下,当然,最主要是之前一轮狂奔,跑累了。

狗不像人,狗只靠舌头散热,耐力差了点。

八狗一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徐雁回来。

徐雁拉秦丁起来,秦丁把狗绳递给徐雁,说要回家。

八狗一到徐雁身边就乖乖的,慈眉善目,像天天吃斋的狗。

秦丁问徐雁伤好点没?

徐雁扬起手给秦丁看,说小伤,没事。倒是你,一直在抖,跟我回店里吧,我店里有吹风机,先给你吹干。

秦丁说不用了。

徐雁说不行,一定要,麻烦你遛狗,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怎么好意思就这样让你回去?放心吧,那个吹风机是新买的,还没吹过狗呢。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秦丁看着徐雁的笑脸,心里渐渐敞亮起来。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但是——结果好像还不错?

秦丁眼前闪现出徐雁拿着宠物专用吹风机,用狗绳拴住自己脖子,温柔地给自己吹单身狗毛的画面。

“好吧。我去,麻烦你了。”秦丁说。

徐雁脸红了一下,扯扯狗绳,带着八狗走在前面。

秦丁跟在后面,还在回味刚才徐雁那记没来由的脸红,难道——

她也喜欢我?

秦丁本来被河水浸湿的沉重身躯瞬间插上了一对小翅膀,扑楞楞地响,一鼓一鼓地,带飞了身子,脚轻飘飘地离地。

咦?我在滑?

秦丁低头看,自己跟着徐雁,忘了脚上还穿着轮滑鞋,不知觉间,顺畅地滑起来,再不用狗带,再不会撞树,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想转就转!

秦丁咧开嘴笑,在徐雁身后转圈圈,手舞足蹈,两腿开得老大,再合拢,怎么晃都摔不倒。

爱情啊,爱情的魔力让我上进,让我狗带撞树、跳江,学会轮滑。

秦丁还在开心地傻笑,徐雁回头,瞄了一眼,又赶快转回去,说:“那个,你下面的——”

“哦,我知道。”秦丁赶快收嘴,包住下排牙齿。

“不是。你的拉链——”

秦丁低头,呵——

小丁当!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为什么听你的话

哥斯拉宠物店。

徐雁给秦丁吹干头发,吹风机的热风摸红了秦丁的脸,秦丁本能地抓紧边上的狗绳。

这时店里来了客人,店里的狗叫起来,欢迎新伙伴。

秦丁拿过吹风机,说自己吹,你去忙吧。

徐雁去边上接待客人。

秦丁慢慢地吹,只想时间走慢点,恨不得再跳进河里洗一遍。

这时徐雁说:“小名叫什么?”

秦丁一边吹风,一边低头撩头发,挺不好意思的:“小丁当。”

徐雁:“要洗澡吗?”

秦丁脸更红了,看了宠物店里的设施,有澡盆,有喷头,有宠物专用洗浴液,好像确实能洗个澡,不过这些地方连个帘子都没有,会不会不太好意思呢?

秦丁结结巴巴:“不用了吧。”

徐雁:“我来洗。”

秦丁正吹到耳朵,热风扑过来,耳朵红到透明软骨的轮廓都跳出来,“不用,真不用!”

他在路上是想过和徐雁交往后的事,不过从来没想到会这么快。

徐雁:“会自己撒尿吗?”

秦丁震惊了,徐雁的个性这么直接的吗?

还是说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自己,不知道女生就是这样说话的?

秦丁腼腆了一下,说:“会。”

何止会呢,刚刚还狗带尿了一圈呢。

等等,这好像不是值得自豪的事吧?

徐雁:“大便正常吗?”

秦丁愣住,脸扭曲了一下,内心挣扎,犹豫要不要把前天闹肚子的事说出来。

不过,问这些问题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秦丁只觉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热,脑袋也是一样,气球被热水充爆的感觉,这才发觉吹风机没动,盯着一点吹,忙移开来。

徐雁说:“好的,躺桌子上,把衣服脱了吧。”

秦丁猛地抬头,看向徐雁,这——不好吧!

虽说我很期待,不过还有客人在,就不能挑一个没人,也没狗的地方吗?

徐雁背对着秦丁,正对一个女客人说话,女客人一边点头,一边在一张表格上写字,女客人脚边蹲着一只穿背心的金毛,正甩着舌头冲秦丁微笑,你个幻听的单身狗。

秦丁刚跨到桌子上的一只脚放了下来,拿着吹风机默默退到一边,女客人拎着金毛跳上桌子,给金毛脱了背心,拍拍金毛,说躺下,金毛躺下,徐雁去拿仪器,给金毛做检查,经过秦丁身边,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不用了?”

“呃,不用,我头发已经吹好了,不用再吹了,那个,我先走了。”秦丁很慌,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话,又庆幸自己刚才动作慢了半拍,稍快点,徐雁看到自己躺桌子上就完了。

“好的。再见。这次谢谢你啦,小丁当。”徐雁笑着说,眼睛细了下。

秦丁跌跌撞撞出去,差点踩到皮皮的爪子。

出了店门,他回头看,玻璃门内,徐雁正拿仪器照金毛耳朵,嘴角还留着笑。

秦丁想:她听到了?

她叫我小丁当?

秦丁慢慢品着,每品一次,就逸出些气来,充进他的身体,越来越飘,脚都走不成直线,醉了般,东倒西歪。

他一个人走,忍不住笑,露出下排八颗牙齿走着,对面的行人都跟见鬼似的绕开,一条大黑狗正撇腿撒尿,瞅见秦丁,也不尿了,夹着尾巴,呜咽嗷了一嗓子,贴着主人的腿走,只差把狗头插进去。

秦丁没有收敛,笑得更开心了。

全世界觉得他凶又怎样,只要她不觉得就好。

第一章心理。

秦丁坐在章本硕对面,穿着轮滑鞋。

“所以,你就靠轮滑认识了徐雁?”章本硕问。

“差不多吧,过程比较曲折。”秦丁不太想说细节。

章本硕问现在感觉如何?

秦丁说好极了。不在意第一印象后,确实放下许多包袱,像老师说的,只要熟悉后,没人会觉得他真凶。不过徐雁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章本硕问。

秦丁想了想,说:“她第一眼看到我,就没有那种眼神。”

秦丁回想起他刚被轮椅碾过,徐雁问他有没有事,他抬头时徐雁的眼神。

那眼神温暖、关切、好奇,唯独没有恐惧。

徐雁她是第一个跳过自己外在凶相,直接触及到我温柔内心的人。

章本硕说那很好啊,可看你的脸更吓人了,又有什么问题?

秦丁说和徐雁认识后,偶尔碰到都会打招呼,皮皮、秃头也很热情,自己还把蒂花之秃介绍给徐雁,让她在秃头头上试试。我感觉跟她是朋友了。我想更进一步,就约她去吃饭。

章本硕知道了,微笑,问:“是苦恼怎么约她出去吧?”

照秦丁之前的谈话内容,他不是没约过女生,只是都被当成恐吓了。

徐雁跟那些女生不一样,可秦丁也想做好一点。

秦丁却摇摇头,说不是。已经约成功了,徐雁答应和他出去吃饭。

章本硕问:“那你担心什么?”

秦丁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好像被狗蹭了裤腿,垂手去摸,却空空的,“章老师,你知道的,我很凶,不,我长得很凶,从小到大我就没遇到比我凶的人,可那天我去哥斯拉约徐雁,在门口就听到徐雁大声说话,然后嘭嘭响,我进去,看到徐雁拿着一卷报纸,指着一条大黑狗,说坐下。”

“大黑狗?”

“就公园里咬伤她的那条大黑狗,徐雁说那个人是本地出了名的混混,嚣张习惯了,把一身坏毛病全带到狗身上,这几天那人把大黑狗寄养在这,她要好好训练一下,至少不能让这条狗以后出去随便伤人。”

“所以你是怕大黑狗?”

“不,我是怕她。之前她给我的印象除了温柔,还是温柔,遛狗、给狗吹毛,给我吹头发,给金毛检查耳朵,她都是轻声细语,狗狗们也很听她的话,可那天见了她训练大黑狗的样子,我才突然明白以前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好凶啊。”

“她很凶?怎么训练的?打狗了?”章本硕问。

“打是有打,不过都是拿报纸打,她说用报纸声音响,力度轻,不会伤到狗,又有威慑力。重点不是打,而是她的语气跟眼神。”秦丁怔了一下,没说下去。

章本硕用眼神鼓励秦丁说下去。

秦丁打起精神,说他问徐雁,是不是常训狗的原因,那些狗才会那么听她的话。徐雁笑笑,没直接回答,反跟他说以前她们村里的杀猪屠夫才叫厉害呢,几十条野狗聚起来,在村口狂吠,屠夫什么刀都不用带,走过去,那群狗就夹着尾巴逃了。

秦丁不明白徐雁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徐雁摸摸大黑狗的狗头,大黑狗腿一哆嗦,跪下来,低头让徐雁摸,顺眉顺眼的,尾巴都摇得勤快多了。

秦丁看着大黑狗,要不是它尿过自己裤子,秦丁真认不出来这条黑狗就是之前公园里那头嚣张狗。

他忍不住问:“所以,它为什么听你的话啊?”

徐雁细了细眼,说:“不听话的,早杀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训狗

自从秦丁认识徐雁以来,徐雁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对人笑,对狗也笑。

可说那句话时,徐雁脸上的笑突然没了,只有眼中的冰冷。

秦丁打了个哆嗦,差点尿了。

大黑狗的耳朵也一下子软下去,贴着头皮,一动不动。

徐雁看了秦丁一会儿,扑哧笑出声,“开个玩笑,哈哈,你还真信了?”

秦丁松了下,哈哈陪笑一会儿,大黑狗也咧着嘴吐舌头。

听完秦丁的话,章本硕大概了解情况。

他不准备深度剖析秦丁的心路历程,只是问他一个问题:“所以,你觉得徐雁要是真成了你女朋友,万一她真的很凶,怎么办?对吧?”

秦丁点头。说虽然不是自己有意,但从来只有他凶人,还没人凶过他。

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实在不行就客客气气,突然碰上徐雁这种外表温柔,偶露狰狞的女人,他很慌。

之前的粉色幻想,比如徐雁拿吹风机吹他头发,吹到后面,发现是徐雁冲他耳朵眼里吹气,变成了他躺在一张长长的实木会议桌上,四肢被绳子绑着,徐雁戴上蓝色医用塑胶手套,啪的一下声响,手套缩紧,徐雁拿出刀片,说要给他做绝育手术。

秦丁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低头就脱裤子去看,看了后才放心,原来只是个梦,哈哈,他干笑几声,觉得气氛不对劲,抬头,这才发现边上全是人,桌子的另一头是大老板,瞪圆了眼看他。

正在开会,他睡着了。

难怪梦里做绝育手术是在会议桌上。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

嗯,对,在开会时睡觉,睡醒了脱裤子,脱完裤子哈哈笑,这些都算不上大事。

反正没人敢当他的面表达不满,就是大老板也一样。

重点是,万一徐雁真的很凶,很凶呢?

不是他这种假凶,只凶在脸上的凶。

而是凶在心里的那种。

秦丁希望章老师能开导他。

可能会说上很久,不过没关系,他有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

“我就问你一句话吧。”章本硕说。

秦丁点头。

“让你选,要么很凶很凶的女朋友,要么没女朋友,你选哪个?”

“那当然——”秦丁脱口而出,又停下来,小声说:“当然是很凶的女朋友。”

“所以,你明白了吧?”章本硕说。

秦丁知道了。

章老师就是厉害啊,切中要害,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这种凶脸,能碰上徐雁已经是万幸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别说徐雁可能很凶,就是真凶,凶到杀狗无数,他也认了!

秦丁站起来,向门口滑去,和徐雁约会的时间快到了。

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他要火力全开,向徐雁展示自己除了凶脸以外的一切优点。

秦丁滑到一半,被一个人拉住,那人踉跄了一下,差点带倒秦丁,叫了一嗓子。

秦丁微微蹲一下,就化去力道,稳稳站住。

他有点小得意,狗带轮滑,强悍如斯。

六六说谢谢,扶着那人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啊!救——”

秦丁叹气,比起章老师,这个六六助理太不专业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至于次次喊救命吗?

“教我!”六六看到秦丁的脚,顿时转了风向,死盯着不放,眼里射出光。

“嗯?”秦丁也低头看,看到六六踩着轮滑鞋,歪歪斜斜支在地上,时不时滑上一脚。

“教我轮滑,你怎么学的?那么稳?”六六扶着秦丁,秦丁双手插兜站着,什么都没扶,脚上生钉似的。

六六这几天急着学会轮滑,轮出,不,滑出曼妙身材,看到秦丁这姿态,绝对的高手,连他那一脸凶相都忘了。

秦丁看看六六,想到那天也是受她启发,才有轮滑这个点子,秉着投桃报李的原则,秦丁把自己的狗带轮滑大法说了。

六六听了,虎躯震了又震,反复询问秦丁细节,确定了之后,问:“要撞树?要大号?要投江?”

叩击心灵三连问,秦丁的脸色很难看,一时激动,把这些事都说出来了,还好没把尿尿的事说出来。

“不用,重点是狗带。人带不如狗带。”

“几条狗呢?”六六松口气。她虽然看多了重口电影,但是行为举止还是相当淑女的,撞树、投江这两件事根本就做不出来。

秦丁仰头看天花板,脚下暗劲一搓,人直直滑出,仿佛一剑当空去,炸出湖底老龙眠,留下淡淡一句:“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六六喃喃道,羡慕地看秦丁滑出门口。

秦丁滑到哥斯拉,徐雁很忙,今天不知道什么日子,店里多了很多狗,柜台上还蹲了只猫,招财猫,真猫大小,蹲着摇手,眼睛一闪一闪的。

大黑狗对招财猫很感兴趣,一直去扑它,却只扑得柜台晃起来。

徐雁看到了,一跺脚,叫:“黑贝!”

大黑狗就老实了,狗头趴地上,就眼珠子转转,时不时瞅瞅徐雁。

秦丁看徐雁忙得脚不沾地,只能在边上看着,皮皮和秃头呆一个笼子里发呆,一个打哈欠,另一个就放屁。

秦丁这几天跟徐雁混熟了,也从她那里学了些御兽术。

徐雁说狗狗的思维方式遵循经典条件反射理论,训练它们必须是长期、重复的,训练口令是绝对必要的。

比如说“手”这个口令代表握手的话,就要一直用下去,不要随便更换。

徐雁给他演示过,说手,皮皮就伸爪子,说站起就站起,说滚就真得滚出去。如臂使指,看得秦丁很是佩服。

他今天也想试试。

秦丁蹲下去,隔着笼子,伸出手,对皮皮说:“手。”

皮皮打哈欠,舌头伸得老长,没动爪子,倒是秃头又放了个屁。

秦丁不放弃,伸左手:“左手。”

皮皮不动。

秦丁站起来,“站起来。”

皮皮没站,哦,忘了你关在笼子里。是我不对。

秦丁换指令:“蹲下。”自己跟着蹲下。

皮皮拿狗眼看他,像看个傻狗。

边上一个小孩一直盯着秦丁看,看得秦丁怪不好意思,为了在孩子面前挣回点面子,证明自己的训狗大法有效,秦丁转换策略,对着懒洋洋的二狗说:“不要动!”

皮皮、秃头没动。

“趴着!”

皮皮、秃头趴着。

“不要伸手!”

皮皮、秃头没伸爪。

“做只狗,别做只狼!”

皮皮、秃头还是狗,不是狼。

秦丁心满意足地站起,冲孩子微笑,买狗要去哥斯拉,训狗当如小丁当。万古狗道如长夜——

小孩站起来,拉着妈妈的手,走到皮皮和秃头笼子前,说:“妈妈,买这两条狗吧。”

“这两头是寄养的,不卖,你为什么喜欢这两只狗呀?”妈妈问。

“这两头狗会训人。叫他站就站,叫他蹲就蹲。”小孩指着秦丁说。

第七百九十四章 由始由终

秦丁很伤心,想跟孩子说我不是狗,不,我不是人,也不是,总之,不是狗叫我蹲的,是我自己想蹲。

妈妈看了秦丁一眼,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抱走,秦丁没来得及解释。

他呆呆站着,边上传来咚咚的响声,大黑狗扑不到招财猫,改撞柜台出气,反正狗头硬,不疼。

秦丁和大黑狗对上了眼,很是无奈。

本以为认识了徐雁,自己已经摆脱了凶脸束缚,没想到还是这样。

这时徐雁过来,说不好意思,狗太多了,一下子忙不过来,都怪老板买的什么招财猫,招来这么多狗,黑贝!别撞啦!

徐雁一跺脚,大黑狗顿时老实了。

秦丁说没关系,看徐雁一头的汗,身上全是各色狗毛,很是心疼,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徐雁说没事,就是刚才有条狗做绝育,可能主人多说了一句:可惜啊,还没用呢。那条狗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发狂,三四个人都按不住,它主人边按狗腿劝它冷静,就一刀,一刀截断了无因,恩爱尘情尽去。

狗子不肯,狗腿按住了,就做核心滚腹运动,怎么都不肯就范,麻醉针都打不了。

要是这也就算了,它主人是个配音演员,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自家狗拍视频配音上传到b站,狗不听话,人在边上配音,说出狗的内心活动。

“我为你家卖过萌!我为你爸带过盐!我要见我姥姥!我要见我姥姥!”

配音就算了,它主人一人分饰两角,问:“你姥姥是谁?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我姥姥就是你妈!不要割啊!”

徐雁说完,捂着头,很是痛苦,好像耳边还残留着狗子的凄厉惨叫,伴着主人的内心活动配音。

说实话,狗好教,但碰上跳脱的狗主人才叫麻烦。

“哦,对了,你今天还穿轮滑鞋?你有没有空?”徐雁低头看到秦丁的红鞋,眼睛一亮。

秦丁当然说有空,能帮徐雁的忙,加深感情的事他绝不会放过,而且好像跟轮滑鞋有关。

他很骄傲。

这几天,除了认识徐雁外,最自豪的事就是学会了轮滑,无论什么样的路,石子路、土路、泥路、上坡下坡,都难不倒他。

“皮皮和秃头的寄养时间到了,它们主人出差还没回来,请我们帮忙送到她妈家里,离这里不远,两站路,你能帮忙送一下吗?连笼子一起。”徐雁问。

秦丁看看笼子里的皮皮、秃头,两条狗无聊地打哈欠,懒洋洋地回了一眼。

秦丁转头,微笑,说:“没问题。”

徐雁连说谢谢,又放了包狗粮进去,叮嘱秦丁转告主人家,说秃头的肠胃不好,要多补充酵素和益生菌。

秦丁点头,说一定转告,然后提起笼子,滑出去。

徐雁本来还有点担心,秦丁能不能安全送到,看秦丁上身纹丝不动,脚上轻搓,就平平滑出一长段,又放下心来。

秦丁照着徐雁给出的地址滑去。

皮皮在笼子里叫起来,汪汪,似乎是呆腻了,要秦丁放它出来。

它还想念那日狗带吃风的极速奔跑,它还想念那天半江斜日、半江湿狗,与众狗狗刨玩水嬉戏的画面。

放我出来!

很快,皮皮就闻到了肉香,它安静下来。

隔着笼子看到它们的临时主人拿了一大盘的好吃的过来。

狗舌流泪,一嘴口水。

临时主人!你真好!

下次再带你嘘嘘!

秦丁到了目的地楼下,不急着上去,先在附近找了家炸鸡店,点了两个汉堡,一杯可乐,还有薯条和鸡腿。

拿出一根薯条蘸着酱吃,皮皮和秃头挠笼子,呜呜地叫,秃头叫得更惨。

这几天肠胃不好,天天狗粮拌奇怪的东西,吃得快吐了!总算碰上重油重盐的人类零食,给狗吃!给狗吃!

秦丁不理它俩,把笼子摆了个好角度,让俩狗看得更清楚点。

吃完薯条吃汉堡,吃完汉堡喝可乐,滋滋滋,吸得管子嗖嗖响,笼子里口水泛滥,差点就要浸湿那包狗粮。

皮皮和秃头的狗眼都湿了,可恶的人类!逗狗玩呢!

秦丁越吃越是快意,想起那天被狗带的悲惨遭遇,罪魁祸首就是这两头狗,一个跑,一个拉,污了自己。

这只不过是复仇的开端而已。

秦丁恶狠狠咬下一口带肉的汉堡,咬到舌头,啊的半声,痛得哭出来。

炸鸡店的服务员看了很是感动,看!那个客人吃汉堡吃到哭,一定是失恋了。

边上的领班瞄了一眼,反驳:你失恋了对着狗哭?这是有喻意在的。

服务员:什么喻意?

领班:哭成狗。

秦丁吃完,又坐着玩了会手机,等了半个小时,摸摸肚子,拎着笼子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狗叫,叫了几声就停住。

然后门开了,秦丁带着笼子滑出去,进了狗主人家的大楼,进电梯,电梯里有一蓝一黄两个外卖小哥,正在聊天:“今天第十一单了。你送的什么?”

“拉面、肉夹馍,这家我送了五次了,次次都是这两样,一年四季都不换的。你呢?”

“菜、萝卜、鱼、鸡肉、切好的,还有一把葱,这家女主人从不买菜,都叫我们送的,真够懒的。咦,兄弟,你送的是——”

两个外卖小哥看向秦丁,秦丁站在最前面,背对着两人,转过头去,笑着说:“狗。”

外卖小哥一看秦丁的脸,再看笼子里两条瞪大狗眼,拼命挠笼子,还不断往吐舌头的狗,顿时不说话了,一个个低头站着,心里想:狗肉!

秦丁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他叹口气,也懒得解释,又想到徐雁,心情好起来,只要徐雁不觉得他面目可憎就行。

7楼到了,蓝衣外卖小哥先出去,“你好,你点的肉夹馍到了。”

9楼到了,黄衣外卖小哥先出去,“你好,你点的鸡肉到了。”

13楼到了,秦丁出去,敲门,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开门,秦丁说:“你好,你点的狗肉到了。”

啊!

中年妇女看看笼子里那两条蔫狗,一动不动,捂着狗鼻子,好像死了,再看一脸横肉,笑出下排牙齿的秦丁,尖叫一声,差点晕倒。

秦丁赶忙解释,说不是狗肉,是哥斯拉宠物店做的外卖,呸!是哥斯拉送回寄养的宠物,请您签收。

中年妇女看到皮皮、秃头吐舌头,才意识到是活狗,不是死狗,可是再看秦丁的脸还是那么凶,战战兢兢签了字,就要关门,秦丁拉住门,中年妇女深吸一口气,就要尖叫!

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是不是!

“那个,秃头肠胃不好,记得多补充酵素和益生菌。”秦丁说。

中年妇女松口气,说她一直有吃酵素和益生菌,所以才这么苗条,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夸她年轻漂亮。对了,多余的酵素她还拿来洗碗呢。谢谢提醒。

秦丁还想说什么,嘭的一声,中年妇女把门摔上,啪啪几声连响,又在里面把门反锁了。

秦丁没走,还站在门口,侧着耳朵听。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和摔打的声音:“秃头!你又便便到笼子里!”

“什么?不是你?那是皮皮喽?也不是你?”

“还捂鼻子!笼子里就你俩,不是它就是你!自己拉的,还嫌臭!”

秦丁微笑,手抽兜里,滑进电梯。

由便始,由便终。

完美复仇。

第七百九十五章 我先宰了你

秦丁回去,徐雁一人正在打扫,店里没人。

秦丁问客人都哪去了。

徐雁说都走了。

“这么快?”秦丁看了下时间,自己出去好像没多久吧。

徐雁说强哥来了。

秦丁问强哥是谁。

徐雁说强哥就是黑贝的主人。

秦丁想起来,问是不是上次公园里那个男人,很不好惹的样子。

徐雁说不是,那只是强哥的手下,帮忙遛狗的。

秦丁问强哥来了,人为什么走光了?

徐雁说强哥过来,刚好看到她拿报纸教训黑贝,很生气,拿出刀来,其他人就吓跑了。

秦丁吓了一跳,忙问你没事吧?

徐雁说没事,还跟强哥说了一下,爱狗不是宠它就行了,还要给予相应的社会化训练,黑贝需要正确引导。

“强哥怎么说?”秦丁问。

“没怎么说,就说不要再让他看见我打他的狗。”徐雁说。

“就这样?”

“他还说,如果再看见,他就宰了我,把我丢到边上的井里。”徐雁指指宠物店外面一口井,井是老早以前村民打的,早就枯了,怕小孩翻进去,用石板盖上。

“那还叫没怎么说?!”秦丁很生气,这算威胁了吧,可以报警了吧!

要不是怕把警察叫过来,看到自己和徐雁在一起,会第一时间逮捕自己,他真打算报警了。

“没事的。上次他手下过来,我就跟他提过要训练一下黑贝的事,至少要纠正它扑人、扑东西,还要乱尿尿的习惯。看来是他的手下没跟他说,有点误会。”徐雁很镇静,还跟秦丁说约会的事很对不起,下次有空再去吧,她请客,谢谢他今天送了皮皮和秃头回去。那家的女主人还特意打电话回来,说秃头的便便形态比以前健康多了,就是拉的有点多。

秦丁点头,是的,中午在炸鸡店是吃的有点多。

徐雁又蹲下去摸黑贝狗头,黑贝可能是刚刚见过主人,有了底气,头不耐烦地甩开,又被徐雁按住,还是老老实实低下头。

“黑贝,乖乖的哦,不乖的话,在你主人宰了我之前,我先宰了你,知道吗?”徐雁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黑贝摇摇尾巴,呜呜叫,好像听懂了。

秦丁也跟着笑,只是笑得很勉强。

徐雁什么都好,就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开这些玩笑。

店里还要收拾,徐雁站起来把那个大招财猫重新摆好,又警告黑贝不要再扑柜台,这才去忙。

秦丁站了一会儿,看帮不上什么忙,腿又酸,就先走了。

他滑出去,穿着轮滑鞋,上了几阶台阶,就走不动了,挨到枯井边,坐在石板上,脱了轮滑鞋,换成随身携带的平底鞋。

换鞋时,身子挪动,身下的石板也微微抖动,里面传出空空的声音,好像闷在井里的东西敲打着石板,呼唤着外面新鲜的灵魂来做替换。

秦丁打了个冷颤,尾椎骨一凉,忍不住想象石板突然断裂,他整个人掉进井里的画面。

是因为徐雁吗?

总说杀啊死的,他也变得神经质起来。

秦丁往边上的哥斯拉宠物店看去,徐雁在里面打扫,只能偶尔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倒是黑贝懒洋洋地趴在柜台边,柜台上的那个大招财猫一直摇手,双眼红光,似和秦丁对视。

秦丁受不了那红眼,又想起章老师说的那副《蒙娜丽莎》的笑,总觉得那猫也像蒙娜丽莎一样,似笑非笑起来。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还下意识地搓着地板走,迈了好几下,才找回正常走路的感觉,拎着轮滑鞋走了。

走远了,他耳边似乎还传来井上石板空空的响动。

秦丁回去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还在想强哥的事。

徐雁虽说没事,可看黑贝平时乱尿、乱扑的嚣张习惯,就能知道它主人的风格,万一强哥真对徐雁不利呢?

秦丁虽然仗着一张凶脸,同事、邻居、领导、甚至客户都对他客客气气,可他毕竟不是真凶,碰上真正的狠人,恐怕只一眼就泄了底。

再请出他姐,在边上叫一声:小丁,你刚出来,别杀人了。估计效果不大,可能还会起反作用。

秦丁越想越睡不着,坐起来,打开灯,用手机搜索强哥,外加本地城市名。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正要关灯睡觉,突然有了灵感,又搜索黑贝和强哥。

这回一直翻到第三页,他看到了一个帖子,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是本地论坛里的一个帖子,隐晦提到强哥这个人,还说他养了一条黑贝,据说强哥跟好几条命案有关系。发帖的人好像很怕留下线索让人查到他,有关强哥的事说的很含糊,倒是黑贝说的很仔细,说它喜欢乱尿,乱咬,最高记录一天出去遛,咬伤过三四个人。强哥很开心,觉得黑贝有凶性,长面子。

没错,强哥可能有错,但黑贝绝对没错。

秦丁看完帖子,又拿发帖人的id搜了一下,没搜出其他帖子。看了会儿手机,他还是关灯,睡下了。

窗外的光剪过窗帘,照下来,撩着秦丁的眼,秦丁脑里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热着强哥、黑贝、徐雁几个名字,又想到那几条说得玄之又玄的命案,他突然坐起,再也睡不着,穿上衣服,一路跑到哥斯拉宠物店。

凌晨三点钟,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天上一片走歪的月亮,放出黄白冷煞的光,染遍整座城市,秦丁蹭蹭地走路,轮滑惯了,走路也习惯搓着走。那声音敲在耳朵里,响在街道上,远远地传出,好像一人就能惊醒整座城市。

秦丁越走越轻,生怕吵醒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的心很慌,不确切怕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

那感觉来自强哥的传言,来自徐雁的死亡玩笑,来自宠物店边上那口枯井……

所有东西搅和在一起,让他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去宠物店门口,明知看不到什么东西,也要亲眼确认一下才能心安。

绕过公园,走到马路对面,在小区大门口边上,就是哥斯拉宠物店。

二层的小楼,玻璃的门面,不用进去,就能看到外面的候客厅。

这么晚,连第一天寄养,不习惯陌生环境,吵闹不休的狗狗都睡着了。

只有偶尔的风声擦着树叶哗哗响上一会儿,马上就停了。

徐雁打扫完了,肯定也早就回去了。

秦丁站在门口傻傻地看了一会儿,脑中那股灼烧的慌乱终于慢慢消退。

我最近是怎么了?

因为和徐雁认识,开心坏了,烧坏脑子吗?

瞎想什么啊。

秦丁转身离去,搓了几步,又停下来。

这时正好一阵风吹过,树叶如砂纸般蹭出一层层的响,刮在耳膜上,劈进脑子里,炸出一串的鸡皮疙瘩往脖子下跑。

秦丁慢慢转回去,看店里候客厅,一半亮,一半暗。

明暗的交界线上,分明躺着什么东西,一滩颜色淌在地上,洇染开来。

第七百九十六章 我处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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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丁看了好久,认出那是一个头,狗头,浸在血里,边上还有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走近了看,发亮的东西是那只大招财猫,碎了一地,里面的零件跳的满地都是。

秦丁轻轻推开门进去,看到黑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只是头下一大滩的血给出了另一个结果。

黑贝死了。

被招财猫砸死的。

招财猫自己不会动,当然是有人拿起来砸。

这么晚了,宠物店里除了徐雁不会有其他人。

秦丁手脚冰冷,像团湿透的雨云,被黑暗噬掉了界限,边缘模糊起来,他一脚站在亮处,一脚站在暗处,像被光剪成两半,一个脑子里转着两个不相干的念头。

——徐雁真杀狗了!我就知道,我是脸凶,她是真凶!店里的狗这么听她的话,她就是她们村里的那个杀猪屠夫!

——强哥的狗死了,要知道是徐雁做的,徐雁就死定了。一定要处理掉。处理掉什么?

第二个念头犹犹豫豫的,不敢往前伸去,秦丁的眼花了下,黑贝的脚似乎抬了下,再去看时,又没动了。

外面突然响起三轮车的声音,一个清洁工拉着车出来,早早地开始扫马路。

秦丁吓得缩进阴影里,还拉着黑贝往里,别把狗头露在外面。

黑贝的爪子还有温度,不过软绵绵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清洁工走过宠物店,秦丁的第二个念头终于走出下一步:要处理尸体,把黑贝藏起来。

杀狗和丢狗的区别可大了。

黑贝走丢可比徐雁杀了黑贝要好多了。

趁现在天没亮,赶紧先把黑贝找个地方埋了。

秦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园,可是这里离公园还隔着条马路,公园人又多,挖土的痕迹没那么好还原,还要算上被晨练大爷大妈看到的可能性。

秦丁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么,就地解决。

秦丁第一次用重量、肉质来审视黑贝,切块、剁成酱、一半冲下水道,另一半放进老汤锅里,加香料,大火滚,小火炖,肉香散到街上去——

啊啊啊——

我在想什么!现在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

秦丁舍弃了做狗狗肉酱的想法,太残忍,对自己的胃太残忍,处理过程中,万一因为太香招来客人怎么办?跟他们解释这是宠物店,不是狗肉店?

要是被强哥发现了,自己可能比徐雁死得都惨。

秦丁很急,那条光暗分界线慢慢后移,又把黑贝的狗头照进来,天快亮了。

宠物店就在大马路边上,车来车往,走到桥边还有摄像头,再过一会儿,除了做肉酱,或者装麻袋,就真没其他处理办法了。

秦丁往外看,听到清洁工挥舞大扫帚的声音,像铁做的,刮地面,一刮一声响,有节奏地传来。

他看到门外的枯井,还有井上的石板,一个邪恶的念头跳出来。

秦丁被人当成杀人犯很多次。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只是面恶心善,只是外人误解。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抛进枯井里,再弄点树叶撒进去盖住,移回石板,没人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没人会给一条不知名的死狗报案。

只要强哥没发现就好。

一连串的念头,像小虫儿爬上粘腻的糖葫芦串,一颗颗咬过去,不咬外面的糖衣,专盯着心咬,咬空了,风灌进来,凉透了。

秦丁发现了徐雁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奇怪的是,他没太害怕。

就像外人怕他的脸一样,一个人长得甜美,跟下手狠辣并不矛盾。

徐雁一定是教训黑贝时,不小心失手打死它的。

可强哥不一定听得进去这个理由。

他不想徐雁死,也不想徐雁惹上强哥这个大麻烦。

虽然有点对不起黑贝,但没办法了。

为了徐雁,黑贝,请你无声无息地死吧,安安静静的,跟枯叶掉进井里一样。不要熟了散香,也不要烂了发臭,连那气味都锁在石板下,不要逃出一丝一毫。

秦丁抓住黑贝的两只后脚,拖了一下,黑贝像酣睡的小狗,狗头摇摆着,两只前爪屈在身前,任凭秦丁拖着。

只走了几步,秦丁就停下来,皱眉看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迹,从柜台一直拖出来,像薯条蘸过的番茄酱。

太明显了。

明明只是条狗,秦丁的心却剧烈跳动,好像处理一个人一样,不由自主地代入柯南的角色,分析各种破绽和线索。

想了一会儿,他无奈地脱下外套,裹住黑贝,黑贝比想象的要沉,秦丁的心跳像鞭子抽打,在鞭尾末梢突破音障炸响,两个手腕处也震得发麻,好像黑贝的心隔着肉震起来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抱出去,像是好不容易把婴儿哄睡的妈妈。

秦丁用屁股顶开了玻璃门,不急着走,先长了脖子往两边看,一边马路的尽头是正在扫地的清洁工,另一边是桥,桥上有个黝黑的圆形摄象头。

秦丁确认没人后,抱着黑贝走到枯井边,先放下来,再去搬石板。

石板比想象的要重,他又怕突然挪动,蹭出锐响,惹来清洁工的注意,格外小心。

全身的汗都浆了两层,石板才挪开一条缝隙,一股腐烂的气息喷出来,呛到秦丁。

他停下,走到一边喘口气,手指还在发抖,手指上有血。

秦丁吃了一惊,搓了搓,不痛,才知道是黑贝的血浸透了外套,又染到手指上。

他马上又回去搬石板,直到一条狗大小,就把黑贝抱起,连着外套一起丢下去,噗,一声轻响,带着更浓的腐气喷出。

借着微弱天光,秦丁往里瞄了瞄,有点失望,枯井比想象的要浅。

这时清洁工的扫帚声突然断了一下,倒了垃圾,就拉着车往回走,秦丁赶忙搬回石板,然后站起准备走。

石板里传来一声响,像是棺材里的哈欠声,秦丁愣了一下,再去听时,又没了。

也许是黑贝的魂离开狗身的声音,像极了开香槟瓶盖时的波声。

秦丁再不敢在井边逗留,快步走回宠物店。

还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要把地板清理了。

秦丁去宠物店的卫生间,走进去,他听到水声,卫生间的灯好亮着,他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

店里还有人?

是谁?

他轻手轻脚过去,往门缝里瞅。

徐雁在拼命洗手,手上的血珠不住地往下掉。

他松了口气,走进去。

徐雁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秦丁,才镇静下来。

“你怎么来了?”徐雁故作镇定地问,手上的血还一直流。

秦丁没看徐雁的脸,只盯着她的手,心情复杂。

徐雁下手是有多重,才把自己的手也弄伤了,这上面又有多少黑贝的血?

这样一个爱笑的姑娘为什么偏偏有这样的恶习?

偏偏自己还喜欢这样的人。

也许正因为徐雁能无所谓地杀狗,才不忌讳自己的凶相吧。

秦丁说:“黑贝——我处理好了。”

徐雁愣了下,“你看到啦?”

秦丁:“嗯。”

徐雁笑起来,眼睛又细了下,说:“你挺厉害啊,狗狗晕倒都知道怎么治。”

秦丁点头,厉害,当然厉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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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别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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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本来准备下班了,店长又打电话过来,说要去当个什么宠物美容大赛的评委,叫我准备些资料,我就一直忙到现在,然后黑贝咬坏锁,跑出来,又扑柜台,把柜台上的招财猫撞下来,砸了一头血,刚开始我还以为它死了呢,还好检查后,发现只是晕过去,我不小心手割到碎片,就进来先处理伤口,倒是你,你怎么处理的?”徐雁问。

“我——”秦丁张大嘴,回头看候客厅,想起抱起黑贝时手心处传来的震动,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脉搏。

“我出去看看。”徐雁往外走。

“不!”秦丁大叫一声,徐雁吓了一跳。

秦丁短路的脑袋终于恢复正常,开始高速运转。

刹那间得出以下结论:

1、绝不能坦白自己弃尸枯井的事!

2、稳住徐雁,绝对不能让她出去。

3、赶快出去救黑贝,也许还有救,枯井不深。

总之,要是让徐雁知道自己杀了黑贝,一切都完了。

为自己辩护的脸凶心善的理由也没了。

自己和徐雁再没发展的可能。

上次在外甥学校,老姐大喊小丁,别杀人了,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将再度重演。

而这回自己是真杀狗了!

别说只是条狗,那也是条命啊!

“那个——外面我帮你看着。你先把伤口处理好吧。交给我。”秦丁大声说。

“是吗?”徐雁不太确定,倒不是秦丁这么积极,而是秦丁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你加班加这么晚了,一定很累吧?让我帮你。”秦丁很诚恳,汗珠不停地掉。

徐雁看了他一会儿,说:“好。麻烦你了。”

秦丁跑出去,跑出一地血的候客厅,去枯井边上。

枯井上坐着一个人,拿毛巾擦汗,然后望远,发呆。

这人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就是刚才那个清洁工。

她扫完了整条马路,正在休息。

哪里不能休息,为什么偏偏要坐在井口上啊啊啊!

秦丁差点咆哮出来。

他只能假装出来吹风,拿出手机,踱来踱去,一边用余光看那清洁工,心里催着:快一点、快一点啊。

这时天边已经发白,对面公园里响起了音乐声,还有人站在江边,对着河水开嗓,啊啊啊地唱。

清洁工站起来,把扫帚横垃圾车上,准备走,秦丁暗喜,假装看手机,早早挪到井边,只等清洁工一走,就搬开石板,下去救狗。

现在路上的车和行人渐渐多起来,再不快些,万一狗死了,这么多人看到,想瞒都瞒不住。

“这么早啊?去锻炼啊?”

“是啊,你听说了没?老王死了。”

“什么?他还活着?不,他死了?”

“昨天刚死的,我也听我朋友说的。”

……

清洁工正遇上一个晨练的大妈,手持宝剑,身穿红色练功服,英姿飒爽。两人就站在枯井边聊起来。

秦丁傻眼。

两个女人一旦开始聊天,天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分开她俩。

秦丁只能干站着等,总不能在两个女人面前推开石板,直接跳下去,抱出一条狗吧?

“小休的女儿可争气了,听说现在去国外工作了,赚得可多了。”

“咦?小休的女儿不是那个去做小三,最后扶正了的那个吗?”

“不是不是,那是阿休的女儿,这是小休的。阳光社区三幢七室的小休。”

“哦——”

……

秦丁想砍人。

每次他以为快结束了,聊无可聊的地步,两位大妈总能死地求活,柳暗花明,硬杀出一条路,开辟一个新的话题广场。

那话题里无所不包,家庭、母子关系、老公戒烟、孙子上学、朋友八卦……

秦丁看路上的车一辆辆开过,再也等不下去。

这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有意识用凶脸去吓人。

秦丁往前一步,汪、汪——

两声狗吠响起。

大妈和清洁工呆了下,扭头去找声音来源。

秦丁的脸白了一下,接着狂喜。

黑贝还没死!

他没杀狗!

他和徐雁的关系还有救!

“你听到狗叫吗?”

“好像就在边上。”

“是啊,说不定是哪里的小狗掉下水道里卡住了。”

两个大妈四处寻找。

汪——汪!

这回叫声更响了,就在边上。

两个大妈转头,看到秦丁一手撑着树干,一边长着脖子对天上的残月叫唤,叫得极为深情,像一头攀山啸月的孤狼。

清洁工赶忙推着垃圾车走开,晨练大妈挽一个剑花,凝神屏气半天,见这个一大早站在宠物店门口扶树学狗叫的变态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才放了心,又有点惋惜自己苦修二十载的辟邪剑法没能派上用场,怅然离去。

枯井边终于没站人了。

秦丁夸自己机灵,及时装狗叫盖过黑贝的声音,见路上暂时没人,赶快去挪石板,嗤——

挪开一半,背后突然响起徐雁的声音:“你在干吗呢?黑贝呢?”

啊!

秦丁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进井里,他回头,徐雁手上已经包扎好了,正看着他。

“那个,刚才有个大妈在这里耍剑,它一看到,就跟着跑公园里去了,叫都叫不住。”秦丁一指远处那个穿红色练功服的大妈,心怦怦跳得厉害,震得井都摇起来似的。

徐雁看过去,说:“是啊,黑贝出去都没拴狗绳,习惯了乱跑,我去叫它回来,跑丢了就糟糕了。”

“不!”秦丁又大叫一声。

徐雁经过上次大叫,这次反应淡定许多,不过还是停下来看秦丁。

她总觉得今天的秦丁很奇怪,动不动就大声叫,还一头汗水,结结巴巴的样子,该不会——该不会想向自己告白吧?

“我去找它。它尿过我裤子,我身上有它的味道,它很熟。而且、而且你通宵加班,会累吧?你先回去休息吧。”秦丁一口气说出来,脸上有点发烧,他怕井里的黑贝突然叫起来。

徐雁点点头,说好,那就交给你啦,万一找不到它,就吹这个哨子,它一听到就会跑过来。我给它做了很多强化训练,就用这个哨子做的。

秦丁接过哨子,说好的,然后看徐雁转身离去,心慢下去,整个人也瘫在井边,手挂着,像具刚爬出井口的干尸。

快点结束吧。

再来几次,他的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徐雁突然回头,问:“你在井边干吗?掉了什么东西吗?”

秦丁的头痛起来,说:“手机,我手机——”

然后徐雁的视线下移,落在秦丁手上,秦丁跟着往下看自己的手,自己手上正握着手机,该死!

“我手机闪光灯比较亮,我照一下井口,外套掉进去了,对,外套!”

“哦。”徐雁回宠物店。

秦丁确认徐雁回去休息后,疯狂加速,搬开石板,拿手机灯照,灯光爬出一两米,再深的就看不清楚了。

他把头埋进去,轻轻汪汪叫了两声,除了回声外,再无响动。

难道黑贝死了?

秦丁的心焦灼起来,刚才明明听到黑贝在叫的,难道被井底的毒气薰死了?

秦丁手一紧,右手针扎般痛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徐雁给的哨子。

他灵机一动,头埋得更深些,吹响哨子。

汪!

井底传来一声微弱的狗叫。

黑贝还活着!

黑贝,我来救你啦!坚持住!

秦丁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枯井大约只有一人半到两人高的高度,而且井缘的砖石缝层层砌砌,像是金字塔般留出足够的空间攀缘,他大着胆下去,手脚并用,屏住呼吸。

汪汪——

似是觉察到了生人气息,黑贝叫得更急了,只是声音微弱。

别急,别急,我来了!

秦丁也跟着激动起来,脚一滑,啊——

掉下去,脚一湿,咔嚓一声,好像踩断了一条枯树枝。

还好、还好。

井底都是淤泥,只陷了一只脚,人没受伤。

秦丁拔出腿来,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

他脚下一只狗头,歪在一边,脖子断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七百九十八章 人和

秦丁呆了好一会儿,看泥里歪掉的狗头,耷拉的舌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杀狗了?

蚂蚁都没踩死过,老妈叫他杀个螃蟹都不敢,这就踩死一条狗?

秦丁用手拨了下黑贝的头,黑贝没有反应。

他再摸摸黑贝的心跳,狗心没跳。

秦丁站起来,看着黑贝的尸体发了会呆,然后拿出外套,往井上爬。

大妈练完一套辟邪剑法回来,神清气爽,经过宠物店时,看到那口枯井,想到之前那个装狗叫的怪人,不由放慢脚步。

枯井、狗叫、怪人……

现在虽已天亮,但这条路上行人稀少,枯井那边更是阴阴郁郁的一圈,与世隔绝似的,影子乱晃,树叶嘶响,大妈手持宝剑,胆气顿壮,我苦练多年的辟邪剑法——

啪,一件带血的衣服甩上来,搭在井沿,井下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条腹蛇用鳞片攀附,马上要跳出来。

大妈身子发抖,两腿哆嗦,之前那口井的石板盖得好好的,什么时候没了?

然后她看到一只血手抓住井边,一颗头慢慢升上来。

啊!

大妈尖叫一声,捏起辟邪剑诀,挽个剑花,撒腿就跑。

秦丁辛苦爬出来,移回石板,去公园里找狗。

黑狗,跟黑贝一样的狗。

绝对不能让徐雁知道他杀了黑贝。

绝对不行。

黑贝是只杜宾犬,尖耳朵,大长腿,毛短,尾巴短。

秦丁依照特征去找,只要有头相似的狗,拍张照片,说已经找到了,发给徐雁,让她先回家休息,之后的事情再说。

这一夜他经历了太多事,好累,脑袋快要爆炸。

杜宾、杜宾,只要杜宾就好。

一大早来公园遛狗的人不少,有泰迪,哈士奇、柯基……就是没有杜宾。

秦丁绕了一圈,最后都快放弃了,看到一条黑狗,眼睛一亮。

这条黑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正和主人在草地上玩,很爱撒娇的样子,动不动就躺下来在草地上打滚,露出肚子,两只脚冲着天空直直举着,嗯,说的是狗主人。

狗主人正躺在草地撒娇,看到秦丁,脸一红,站起来,双手负背,假装刚才是无意摔倒,现在正在欣赏朝阳,背上还沾了不少青草。

倒是黑狗一脸茫然,主人刚刚撒娇撒到一半,为什么不继续啊!啊!我懂了。

黑狗也学主人,躺在草地上,露肚子,扭来扭去,一边扭,一边冲欣赏朝阳的主人汪。

来啊,一起撒娇啊!

秦丁拿出手机,拍下这温馨一幕,当然只框了一角,就是那头黑狗的下半身。

只看下半身,不看狗脸,其实还是挺像黑贝的。

秦丁把图片发给徐雁,加了句:找到黑贝了。

过了几分钟,徐雁回:呃——黑贝是母狗。

秦丁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确定徐雁不是在骂黑贝,而只是在强调黑贝的性别时,往上翻,看到那条黑狗的照片,才恍然醒觉,该死!公的!

要赶快找条母黑狗!

秦丁记得黑贝抬腿尿过他一裤子,母狗还抬腿尿?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秦丁回了句:看错了,我再找找。

徐雁回复:真不用我帮忙吗?

秦丁:不用,我好像听到它叫了,你好好休息。

秦丁放下手机,脑子飞速运转,之前在井底吸到的瘴气都不能拖慢大脑神经元放电的速率。

1、把公狗p成母狗。

2、找到一头母黑狗。

3、去其他宠物店买一头母杜宾犬。

4——

秦丁看到那狗撒娇够了,站起来,往远处跑,狗主人还在尴尬地欣赏朝阳。

他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头黑狗在草地上跳跃,只露出一个屁股。

同样的狗,不同的角度,足够远的距离,应该能骗过徐雁吧。

秦丁又仔细看过几遍,确认照片足够糊,看不出什么公狗母狗的细节后,才发给徐雁。

秦丁:这回真找到了。是吗?

徐雁:找到就好了。谢谢你啊。有你在,我放心多了。记得遛一会儿就带回店里,毕竟刚受过伤,我先回去睡一觉,拜托你啦。

秦丁看着徐雁那段话怔了好久,先是感激,后是恐慌。

徐雁这么相信我,我却把狗给杀了!

怎么办?

徐雁说她晚上再到店里来,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

一定要买只一模一样的黑色杜宾母狗回来啊!

秦丁上网搜索,找了一家最近的人和犬繁殖基地,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喂,是‘人和犬’吗?”

“不是。”

“嗯?不是?”

意料之外的回答,秦丁看了一眼网页,重新确认了一遍,没错啊,又问:“你们这里卖狗吗?”

“卖啊。”

“那还说不是人和犬?”

“我们这里是人和——犬繁殖基地!请叫我们人和,人和!”接电话的小妹咬牙切齿,都怪老板取的奇葩名字,每次接电话都要被客人调戏一遍。

“有杜宾吗?”

“有。”

“有母的吗?”

“有。”

“是黑色的吗?”

“是。”

“太棒了!我现在就过去。”

秦丁打的,上车,“师傅,去人和——犬繁殖基地。”

“人和?明白。”

师傅老司机,一把方向,调头,开往狗场。

半小时后,秦丁到了狗场,路上早理好自己的钱包,预算大概一万,别说狗了,狗头人都能买下来了吧。

秦丁找狗场老板,老板递名片,叫汪人和,秦丁极度怀疑这是个假名,不过不重要了。

“狗呢?黑色、杜宾、母的?”秦丁直击主题。由于过分强调是母狗,汪人和多看了他几眼,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秦丁一脸凶相打败,直接领去狗场。

狗狗关在铁笼子里正叫得欢,秦丁一进来,马上安静下来。

有些是志愿者寄养在这里的流浪狗,等着被人领养,以往有外人进来,第一时间就是卖萌吐舌头,用两条腿走路作个揖什么的,恨不得把平生所学一口气展示出来,就是为了一个安稳温暖的家。

结果一看到是秦丁,狗狗们纷纷对视几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狗。

狗场里散发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就像老师上课要同学回答问题,同学们一个个低头不敢对视老师目光一样。

千万别选我!

这人肯定是要带狗回去炖狗肉哒!

第七百九十九章 狗心怅然若失

秦丁看着汪人和掌心的狗,问:“就这条?”

“对啊。一万一。疫苗还没打完,有证书,它爸爸是冠军狗哦。”

“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大一点的?这么大。”秦丁拿手比划。

汪人和说没有。

秦丁看着汪人和掌心的小奶狗很头疼。

他正要走,赶下一个犬舍,又停下来,问:“它妈在哪?”

十分钟后,汪人和带着秦丁在一个笼子前停下,里面有头母杜宾,躺在地上。

“好,就这条了。”秦丁看了很满意。

“这条不卖,是种母犬,就靠它生仔呢。”汪人和说。

“一万五卖不卖?”秦丁横出一脸凶肉,盯着汪人和,汪人和额头发汗,还在坚持,摇头:“买过来就花了三万,怎么可能。”

秦丁的心在滴血,他知道杜宾可能会比较贵,可没想过会这么贵,可只有半天时间了,不在晚上之前买过来,强哥说不定真的要带刀上门砍人了。

“五万。”秦丁更凶了,其实是肉痛。

“不行,真不能卖。”汪人和摇头摇得慢些,让秦丁看到曙光。

“十万。”

“母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汪人和眼里闪光,说的是母爱,却在“金钱”上加了重音。

“二十万!”

“成交!”汪人和激动地握住秦丁的手,用力甩,生怕这不知从哪里跳出的傻子反悔,脸是凶了点,可心可真是善良啊!大老远地过来送钱,就为了买只黑色母杜宾!

“太棒了!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秦丁也很激动。

“什么?”

“我没二十万。”

“没关系,十九万九千也行。打个折的事。”汪人和还陶醉在二十万大单的喜悦中。

“十九万我也没有。”秦丁有点脸红。

“呃,十八万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汪人和一边说一边看秦丁的眼,突然总结出一条规律,这家伙的眼神越凶,好像越没钱?

“说吧,你到底有多少钱?”汪人和问,其实就算卖十万,他也赚翻了。

秦丁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

汪人和松口气,十万啊,傻瓜,不早说。

“一万。我只有一万。”秦丁解释手势。

汪人和深吸一口气,本想叫秦丁滚的,可看在秦丁这么凶的份上,又堆起一层笑褶,说:“母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秦丁知道再讲下去也没用,只能走了。

走到一半,秦丁停下来,看笼子里一条黑色杜宾犬,差点以为看到了黑贝。

太像了。

秦丁很生气:“你不是说只有一条吗?这条不也是杜宾吗?”

汪人和还在痛失二十万的沮丧中,说:“这头是公的。”

“哦。”秦丁准备走,又回头,站在那头公杜宾身前,三角眼放凶光,隔着笼子扫视公杜宾,不住往下面瞄。

公杜宾趴在地上,两只耳朵竖得笔直,耳尖还时不时颤几下。

要不是隔着笼子,它差点就吓尿了。

它本能地感受到了这个凶人对它异乎寻常的兴趣,而且那兴趣似乎在非常糟糕的地方。

“它多少钱?”

“一万五。”

“做绝育呢?”

“再加两千。”

“这么贵?”

“呼吸麻醉的,都这个价。”

“好,成交。”

汪人和有合作的宠物医院,定好价钱后,秦丁说急用,汪人和就推着公杜宾去医院做手术。

公杜宾叫虎蛋。

推出手术室后,医生嘱咐:“一周后拆线,记住,不要舔伤口。”

秦丁刚交完钱,心还在痛,情绪不高,说:“我不会舔它伤口的。”

医生无话好说,正要走,秦丁突然叫起来,吓得医生拿出手术刀,挽出一个小刀花,护住下三路,差点要报出师承小刀王五,别惹我!

秦丁指着虎蛋下面,问:“怎么?怎么还在?”

医生看了一眼,才恢复平静,“绝育当然只切蛋啊。”

什么!

秦丁一直以为绝育是把油条、煎蛋都去掉,没想到只是把虎蛋变成了虎没蛋!

这样怎么装母狗?

秦丁皱紧眉头,盯着还在麻醉状态中的虎没蛋,狗头歪向一边,舌头耷拉着,忍不住恶向胆边生,想建议医生割干净吧。

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最主要是他没钱了。

秦丁抱着虎没蛋离去,汪人和在他身后挥手,大叫,欢迎他下次有需要,过来做绝育。

一个一千块的小手术,愣是多花了一千块钱,这样的客人到哪里找?

母爱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但父爱绝育手术可以啊!

秦丁回家后,给虎没蛋拍了照片,发给徐雁,徐雁说怎么瘦了点?是不是早上跑太多了。

秦丁惊出一身冷汗,不过,看来是过关了。

虎没蛋从麻醉中惊醒,它做了个狗梦,梦里它和三只母狗开开心心地在大草原上奔跑,扑来扑去,好不幸福。

然后它看到一个大鸡蛋,停下来,转着圈嗅。

它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鸡蛋,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心理,它不想当狗了,它想孵蛋。

它爬上去,左狗腿架右狗腿上,两只狗爪爪心朝天,闭目暝思,脚心、爪心、狗心向上,是为五心朝天。

它静坐,不知过了多久,三只母狗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然后鸡蛋裂了,孵出两只小鸡,它睁开眼,看着两只小鸡,那是极好极好的,仿佛混沌中生出光来。

小鸡挣挣翅膀,冲它一拜一叩,然后转身飞走,化成大草原天边的一个黑点,再也不见。

狗心怅然,若失双蛋,伤心莫问云雨事,重临故地,软风草绿,残照花开,当时明月,依依母狗,何处寻!

狗心纠结,千般愁绪入肠难解,绞痛起来。

它醒了。

它很痛,它看到那张凶脸。它两眼狗泪。

汪你个人和汪!还是被你卖了!

汪你个凶脸!还是被你领养了!

凶脸用温柔地口气说:“虎没蛋,以后你就叫黑贝,听到了没?黑贝。”

虎没蛋吧唧下嘴,眨眨眼。

凶脸虽然很凶,但语气和动作都很温柔,轻轻的,怕弄痛它似的。

凶脸搂住它的狗头,拿出手机自拍,还叫它说“西瓜甜不甜”。

“甜!”

“汪!”

一人一狗微笑,一个下排牙,一个上排牙,自拍,照片成型。

虎没蛋垂首往下看,发现自己蹲坐在地上,很是淑女,哦,不,淑狗。

它再微笑,抬头,看看凶脸,宠物狗与人类亲近的本能发挥作用。

狗想:这个新主人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凶呢。

狗想:以后我会尝试着跟你好好相处的。

然后又痛了下,虎没蛋低头看。

汪汪你个香蕉芭娜娜!狗蛋呢!

第八百章 还狗

虎没蛋在吃狗粮,一大碗,吃都吃不完,刚吃掉一半,主人又添满了。

主人你真棒!再加个鸡蛋!蛋壳我也要!

虎没蛋喘口气,用舌头舔了舔鼻子,埋头,继续狂吃,鼻子插进狗粮里,把汤水吹出一个个泡泡,咕咕直响。

“吃吧,吃吧。多吃点。”秦丁摸摸狗头,叹口气,看久了,虎没蛋越来越不像黑贝了,嘴巴大,眼睛贼,身子瘦。

有意让它多吃一点,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长胖。

可今天晚上就要还回去了。

怎么办?

除非徐雁眼瞎了才认不出来。

而且强哥终究会过来领黑贝的。

徐雁认不出来,强哥难道也认不出来?

到那时,强哥怪到徐雁头上怎么办?

秦丁本想去买件小雨衣给虎没蛋穿上,至少能装得像一点。可却一点动力都没有。

黑贝被自己一脚踩断脖子的画面又跳回来,那卡察的响声在耳边回响,好像自己脖子断了似的。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秦丁吓了一跳,用力过大,把狗头按在碗里,虎没蛋会错了意:主人!我会吃快点的!看我的!

虎没蛋一大口一大口铲下去,嚼得不嚼,直接吞了。

是徐雁打来的,问秦丁晚上有没有空送黑贝回来,要是没空的话,她可以过来接。

秦丁忙说不用。

徐雁谢过秦丁后,打了个哈欠,说托秦丁的福,美美地补了一觉,晚上又可以继续干活啦。

徐雁挂了手机,秦丁发了会呆。

一个东西不住蹭他裤腿,他扭头,看到一只谄媚的狗头和一个舔得干干净净的碗。

晚上,秦丁还是带虎没蛋去了。

临行前,还特意多训练了虎没蛋几次,拿香肠教它叫黑贝。

“黑贝!”

虎没蛋歪头看他,嗯,真乖,奖励一个小香肠。

“快来这里,黑贝!”

虎没蛋又看他,不错不错,再来一根香肠。

好,再来个高阶点的挑战。

“某地机场花费百万训练搜救犬黑贝,200学时后,结果只学会闻香肠。”

“汪!”虎没蛋叫一声。

乖,给你根大的。

秦丁开心地塞了根香肠过去,虎没蛋一口吞了,吃得有点慢,嗝——

之前那顿吃太饱了。

跟了新主人,狗生太幸福。

说实话,虎没蛋比原版黑贝听话多了。

秦丁把家里的餐桌布剪了剪,做成小雨衣穿虎没蛋身上,有点长,只露个尾巴出来,不过效果很好,至少不把雨衣脱了,根本分不清公母。

一切都忙完了,秦丁牵着虎没蛋出门。

他走的很慢,心很慌。

犹豫要不要干脆直接跟徐雁说真话。

坦白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说呢?

“我以为黑贝死了,所以把它扔井里了。”

“不过你放心,它没死,我又跳进去救它,一脚踩断它脖子。”

啊啊啊,不行!绝对不行!

不管怎么说,这杀狗的事,和自己的脸配起来,就是个典型变态狂,杀人前先拿狗试手。

徐雁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再和自己做朋友。

秦丁在遇到章老师之前,最想做的就是揭掉自己这个凶脸标签,没想到咨询后,刚有好转,认识了徐雁,就杀了寄养在她店里的狗。

这已经不是凶不凶的问题,而是要不要报警的问题。

秦丁边走边想,走的很慢,到了公园,再穿过条马路,就是哥斯拉宠物店了。

远远的,都能看到宠物店被树枝筛碎的灯光。

晚上公园里散步的人很多。

这时大家的脸都被夜色抹黑了,离远点,就看不清楚,也是以前秦丁最喜欢出来逛的时间。

穿着小雨衣的虎没蛋很快吸引了一帮人的注意。

“看,好可爱啊。还是给女朋友买只狗好,要不然她老是玩我的金刚鹦鹉。”

“对啊,你看那小雨衣好可爱啊,跟我家的桌布一模一样,这样遛狗好有食欲啊。”

……

秦丁穿过人群,渐渐有了信心。

似乎没那么差,没人说是公狗,也许真能蒙混过关呢?

秦丁算是个正直的人,仗着一张凶脸,这辈子很少有说谎的机会,一般他想说时,对方就吓得跑走了。

希望这第一个谎言能够成功。

秦丁穿过马路,带着虎没蛋在哥斯拉门口站住。

闻到许多狗和许多猫的味道,虎没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不过只是原地扒拉爪子,没有往前窜,也没有往后逃,淑狗蹲着。

秦丁看玻璃门内,徐雁正给一个博美犬美容,弯剪修圆博美头上的毛发,小博美吐着舌头,听着弯剪的卡察响声,舒服地眯上眼,下巴一点点,差点睡过去,全靠徐雁托住它下巴。

边上的女人绕着桌子给自己的爱犬拍照,徐雁很仔细地修剪,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秦丁。

秦丁看着专心工作的徐雁,沉醉在她的眉眼中,那七寸的弯剪明明是剪在博美身上,卡察察地响,却又像是直接修剪了他的心,上面凹,下面尖,剪出个完美的爱心。

如果之前他只抱着跟徐雁交个朋友的看法,看过这一幕后,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徐雁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她温柔、安定、无所畏惧,比起自己空顶了一张凶脸,实则怯懦犹豫的心,她的心要强大的多。

秦丁看了门口不远处那口枯井一眼,深吸气,带虎没蛋进去。

博美之后,又有好几个狗等着美容,这几个都是熟客,一边拍照,一边跟徐雁聊天,徐雁只跟秦丁打了声招呼,看了虎没蛋一眼,就继续工作,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秦丁等了会儿,一个人突然进来,玻璃门甩开,看那幅度,差点以为要裂了,咯吱一声响,所有人看去,进来那人一脸不好惹的样子走到徐雁身前,问:“黑贝呢?”

徐雁手下的金毛睁开眼,叫了声,表示不满,没看到本汪正在理发吗?

徐雁指了指角落。

那人看过来,正对上秦丁的眼。

秦丁也认出那个人,就是上次黑贝在公园里尿他一裤子时,遛它的那个男人。

男人走过来,脚尖收敛着,束着手,想说点什么,嗓子眼有点堵,没说出来。

秦丁很紧张,千万别认出来,千万别认出来!

也许带回去养几天,遛几趟,养熟了就认不出来了!

啊!不可能。再养熟,也不可能把母的养成公的啊!

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派不上用场,秦丁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瞪大眼睛,控制自己微笑,不要紧张,慢慢把狗绳递过去。

那人看秦丁伸出手,下意识地伸手进裤兜去掏东西,掏到一半,见秦丁递来狗绳,愣了下,才伸手去接。

狗绳移交完毕,秦丁松了口气,很好,继续看他,吸引他注意力,不要让他看狗,看我,看我。

那人果然死死盯着秦丁不放,倒退着走到门口,用屁股顶开玻璃门,走出门后,还一直退,直到退到秦丁看不到的地方,才突然转身,带狗狂奔。

妈的!吓死老子了!

第八百零一章 刀子

秦丁一直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那人回来,说牵错狗了,这才放下心来,瘫坐在椅子上。

刚才可能是他平生最和善的时刻。

那人一定是收到了自己的善意吧。

秦丁彻底放松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着徐雁在忙,自己走出去,站在店门口,吹了会夜风,然后盯着枯井看。

不,还有件事没结束。

黑贝还要处理一下。

一直放在那里很腐烂、发臭。

而且他始终对黑贝怀有深深的歉意。先抛进井里,再踩一脚,说不是故意的,连狗都不信。

对不起,黑贝。

他想等徐雁工作完,回家后,再来这里把黑贝挖出来,找个山清水秀,能看到很多公狗的地方埋了。

店里的客人带着狗走了,客人们都夸徐雁的手艺好,给狗剃个头只用三百块,便宜又实惠,下回叫老公也过来剃。

徐雁忙完了,收拾好店里,走出来,谢过秦丁。说要是没有他带黑贝一天,今天她都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秦丁说没事。

徐雁看了秦丁一会儿,说:“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秦丁腿一软,余光瞄到枯井,指尖冰凉,徐雁知道了?

徐雁看秦丁的脸白了下,笑出声,说:“你不是要和我约会吗?这么晚了,又没地方好去了,就陪我回家吧。我们逛逛吧。”

秦丁脸又恢复血色,说:“好。”

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是从井底爬出的幽魂,又像是星星掉进井里,忽上忽下,他分不清了。

他支着两只腿,像踩高跷似的,跟徐雁肩并肩回去。

徐雁说今天剪过的狗毛,捞过的狗耳朵,抽过的狗血,秦丁说等一下,我拿一下身份证,同志,我俩认识,真认识,朋友。

警察同志看过秦丁的证件后,又反复向徐雁确认,你俩真认识?他叫什么名字?小丁当?秦丁,嗯,要是有任何问题,请直接拨这个电话。

警察跨上摩托车,闪着警灯开走,临走前,还给秦丁留下一束沉重的目光。

徐雁看着秦丁的脸,看了很久。

秦丁很委屈,平时被盯上也就算了,这回偏偏被徐雁看到,该不会让她有什么想法吧?

我真是守法公民来着。

秦丁的心一沉,想到自己亲脚踩死的黑贝,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还刻意隐瞒,不由地往墙边的影子靠了靠,要融进去躲起来。

徐雁突然笑出声,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叫:“你来抓我啊。”

秦丁心一动,正要追,又停下来。

大晚上的,玩抓人游戏,恐怕自己真要被抓进去。

徐雁见秦丁不动,沉了眉毛,假装生气:“你追不追?”

“追!”

秦丁跑,徐雁逃,她快得像个兔子,笑声点亮了四面的风。

有情侣微笑回头看他们追逐,女生捶男生,依在他怀里:“看,多浪漫啊。”

男生微笑:“是啊——卧槽!抢劫!快报警!”

……

秦丁一直追到徐雁家门口,都没追上徐雁,一方面是徐雁跑的快,一方面是他舍不得追,另一方面,真追上了,抓住徐雁的手,他怕下一刻他手上多一副手铐。

总之,到家就好了。

徐雁喘了几口气,看拖着腿走路的秦丁很是骄傲,翘鼻子:“怎么样?天天遛狗遛出的体力,你要加强锻炼啊。”

秦丁说是。

徐雁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又停下来,问秦丁:“要不要进去坐坐?约好了吃饭,又帮我这么多忙,请你喝个菌菇猪心汤吧。”

秦丁想说是,眼前却突然闪过那口枯井,说:“不用了。下次吧。”

徐雁眼睛眨了眨,说:“好吧,再见,回去小心点,小心不要吓到别人。”

秦丁苦笑。

他看着徐雁进门,然后转身,竖起衣领,迎着夜风,往家里去。

从家里拿了两个袋子,装好工具后,他又出门,往宠物店去。

黑贝不仅沉眠在枯井下,还梗在他心里,扎根下去,带着腐臭的气息蚀过皮肤,穿透骨头,直到撞进灵魂深处,不断回响,昭示着它的存在。

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把黑贝捞出来,好好安葬,才能稍解心结。

走回宠物店,夜已完全深了,路上见不到人,只有宠物店内偶尔有仪器的光透出,像逃出精神病院的红眼病人窝在角落里偷窥。

外面的路灯光照进店里,割出一条线来,里黑外亮。

秦丁看着那条线,似要被线切出血来,涌出一地,像极了那天黑贝倒地流血的样子。

马路尽头响起摩托车炸街的声响,还伴着年轻人的嬉笑声,那响声沿街滚来,愈发衬得枯井这边安静,死寂。

秦丁把工具袋放到角落,推开枯井上的石板,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推了,他竟有些轻松,熟能生巧的感觉。

枯井的腐臭味飘出,是比上次浓了些。

他摸着砖块,抠着缝下去,这回他仔细了许多,脚试了很多次,确定不会一脚直直踩下去。

到了井底,他打开手机闪光灯,看到黑贝静静地躺着,好像沉睡一般。

他摸了摸,心里竟然还抱着一丝希望,黑贝还没死。

摸上去,凉透了,还有股恶心的感觉顺指尖传上来,密密麻麻的,像被虫子咬上。

死的不能再死了。

秦丁关掉灯,摸索着把黑贝放进袋子里,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出门旅行用的手提包,正常情况,黑贝塞进去,要多出一个狗头,有点小。

可得益于上次自己那一脚,现在黑贝的头可以轻易折过来,刚好够放。

秦丁忍着气味,放好后,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抓着砖块爬上来。

爬到一半,外面的摩托声响起,越来越响,井口也亮起来,晃动着,像水面反射的光。

秦丁停下来,一脚横出去,撑在井壁上,耐心等待摩托车过去。

结果声音没远,光也没离开,就那样嗡嗡地响在井边。

“嘿,刀子,你没我快。”

“对,是没你快。”

哄笑声传来,大概四五个人。

刀子的声音最好认,声音清亮,尖锐,跟刀子一样。

秦丁无语,宠物店刚好在路口,有一片开阔地,这帮夜晚出来炸街的年轻人偏偏停在这里,还要等多久?

希望他们不会发现井口移开的石板。

“别扔烟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成立公司了,就要有公司的样子,大家都是领工资的,要有职业道德!”刀子训斥起来。

一帮人嘟囔了几句,说边上又没垃圾筒。

刀子说扔那口井里啊!

卧——

秦丁刚反应过来,就看着几点火光飞进井里,有一道还擦着他的头掉进井底。

秦丁的心悬到最高点,愣愣地看着井底,那几点火光亮了几下,还是熄了。

呼——

还好,要是烧起来,他该怎么办?

该死,快走啊。聊什么天?回去躺下玩手机啊。

秦丁在心里怒吼。

然后秦丁的心一下凉透了。

因为刀子说了一句话。

“黑贝就在这里吧。”

第八百零二章 摔不坏

“黑贝?”秦丁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难怪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原来寄养在这里。”

“老板说了,要24小时监视,现在开始吗?”

“当然现在开始。轮班吧。”刀子说。

“轮什么班,直接问那个女人,什么都清楚了。寄养在她这的,她会不知道?”

秦丁呆了下,差点忘了吸气。

那个女人?徐雁?

外面静了会儿,只有摩托车的声音在响。

刀子说:“先监视再说吧。重点是黑贝。”

接着几人分工好,谁守上半夜,谁守下半夜,谁去买吃的,各自散去,约好半小时后在井口见面。

听到摩托车响声渐远,秦丁赶快翻出井口,提着袋子离开。

有伙危险人物盯上了黑贝,或是徐雁,怎么办?

原本只是来处理黑贝的尸体,却意外听到了一伙人的密谋。

秦丁的脸凶归凶,可从小到大在和睦有爱的气氛中成长,最接近危险的一次事件也就是上次帮老姐去学校处理外甥的事。自己进去后,老姐在边上推波助澜,喊别杀人啦。对方孩子家长拿起数学老师桌上圆规,指着自己,说你千万别过来,要不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嗯,就一次而已。

这次的人会怎样?他们找黑贝干吗?监视哥斯拉又是为什么?如果找不到黑贝,真的会问徐雁吗?怎么问?

秦丁想得脑重脚轻,路都走歪了,走过桥上时,还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只是用来拍违法停车的,离宠物店的枯井有段距离,可万一拍到了那天自己抛尸的画面,该怎么办?

秦丁正盯着摄像头发呆,一个人突然撞过来,撞掉他手里的袋子,掉地上,嘭一声响。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人问,弯腰帮忙去捡袋子。

秦丁说没事、没事,蹲下去时,那人看到秦丁的脸,愣了下,又去摸袋子,说:“袋子里的东西没摔坏吧,打开看看?”

秦丁说没事,摔不坏,摔不坏……

他提起袋子,侧过身子,看了那人一眼,后背都湿透了。

这人笑眯眯的,眼是眼,鼻子是鼻子,格外规整,像捏出来的泥人似的,格外俊秀,可那声音清亮尖锐,就跟刀子一样,一声声像削出来的,又薄又快。

他是刀子!

“真摔不坏?”刀子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有饮料,有面包,他面带歉意地笑,即便看清了秦丁的凶脸,还是笑得灿烂阳光,好像大半夜的出来逛街,偶遇老同学一般。

秦丁的额头出汗了,怎么办?

刀子的笑就跟他的凶脸一样,皮底下都藏着一层相反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引起刀子的疑心,照道理,刀子不可能知道他刚才藏在枯井里的。

“哈,没摔坏就好,那,请你喝瓶饮料。”刀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饮料,这时马路尽头又响起炸街的摩托车响,还有年轻人的尖叫声。

秦丁本想说不用了,可他急着离开,不想再和刀子多说话,拿了那瓶冰可乐,说完谢谢就走。

转身时,手上一震,刀子叫了声,秦丁转身,就看到刀子手里的塑料袋和自己的旅行袋撞到一起,飞了出去,掉到马路上,塑料袋里还滚出几瓶饮料。

这时两辆摩托车高速驶过,碾过袋子,刀子跳下去,拉开自己的旅行袋检查,一边冲秦丁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的语气惶急不安,充满诚意,手下动作快得出奇,没等秦丁说话,已经拉开旅行袋。

秦丁全程僵住,只记住刚才转身时刀子那眼中的余光,又狠又利,跟他的声音一样。

刀子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但刀子怀疑上他了。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碾过旅行袋的摩托车手停下来,回头看刀子。

刀子拉开旅行袋,敞开袋口,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把铲子,一个工具箱,一包卷好塑料袋,劳工手套。

秦丁走到路上,拉好拉链,说:“谢谢,真压不坏。谢谢你的可乐。”

秦丁提着旅行袋转身离开,经过那些摩托车手身边时,明显感觉到他们怀疑审视的目光,只不过是投向刀子的。

秦丁的心跳得像拖拉机,背上扎满了刺,一道道像刺的目光。

走到桥下时,那些刺才消去,他不敢回头,继续向前走,一直走,走到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是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没料到刀子的事,但他出门准备了两条旅行袋,一个空的,一个放工具,抱出黑贝后,他把袋子先放到桥下河边的草丛里,再拎了工具袋去找个地方挖坑。

没想到刚好让刀子碰上,更没想到刀子会直接撞飞他的袋子拉开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长得太凶了?还是大半夜的在路上拎着袋子走就不像个好人?

秦丁终于走到马路尽头,他回头看,那里的摩托车灯亮着,像光的触手,触手戳破了夜,里面聚着一群人,似乎在商量什么。

不管他们找黑贝是为了什么,我绝不允许他们伤害徐雁。

桥上,摩托车围成一圈,占了一半的路面。偶尔有车开过,看一群人聚在一起,也不敢逗留,绕道开走。

“喂,刀子,你发什么疯?”一人打开一瓶啤酒,问刀子,很是不满。

“对啊,刚才那人有问题?”另一人抽着烟,烟头一明一暗。

刀子问他们从另一头开过来,有没有碰到刚才那个人,一脸凶相的那个。

他们都说没有。

刀子沉思。

夜里就这一条路,那人从哪出来的?

边上有小区没错,宠物店就挨着小区的大门口,可大半夜的,提着工具袋出门的人不是很奇怪吗?

换个思路,假设他之前就在这条路上,我们开过来又没看到,他能藏哪?

刀子站起来,四处张望。

边上一人吃了面包,把包装纸扔进井口,另一个人抽完烟,把烟屁股扔井里,划出一道红线。

大伙小声鼓掌,冲那人竖大拇指,尿得准,扔得也准!佩服!

那人得意洋洋,从小拿石头砸老师窗户练出来的,雕虫小技——

啪!

刀子狠狠甩了那人一巴掌,直接把他扇懵了。

那人本想和刀子干一架,可想想反正也打不过,还是装怂吧,正想着怎么装怂装得比较帅时,刀子一个跨步,跳进枯井。

那人张大了嘴,愣了几秒,马上骄傲起来。

看!

刀子怕我都怕得跳井啦!

第八百零三章 水

枯井里冒出白烟,还有刀子的咳嗽声。

一群人围住井口,向下喊:“刀子!你疯啦?快上来?”

“对,刀子,你上来,我原谅你啦,不就扇巴掌吗?至于跳井吗?大家都是好兄弟。别动不动要死要活的。”

“靠!你扔啤酒瓶干吗?”

“灭火啊!”

“靠!你解裤子干吗?”

“灭火啊!”

众人议论纷纷中,井口里伸出一只手,一个人灰头土脸地爬出来。

大伙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贞子,解裤子的继续解裤子,砸啤酒瓶的继续砸啤酒瓶,还好及时看清了那张脸,认出是刀子,才停下来。

刀子抹去头上的啤酒瓶渣,坐在地上喘气。

在井底烧起来之前,他还是看到一些东西,一滩褐色的血,和枯叶搅成一团,跟泥一样,还有几个脚印,不是他自己的。

那凶脸果然就躲在井里。

问题来了,他躲在井里干什么?

这井里的血又是谁的?

一般情况下刀子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他加入公司只是为了赚钱,不会平白无故地招惹别人。

只是偏偏这口井就在宠物店边上,万一那人跟黑贝的事有关系呢?

刀子站起来,走到刚才扔烟头那人跟前,又扇了那人一巴掌。

那人委屈极了,叫出声:“为什么打我?”

“叫你乱扔烟头!”刀子回头看了一眼冒烟的井,井里还迸出火光,就算还有证据,也烧完了,可惜。

刀子走远,那人差点哭出来,特么的!是你叫我们扔井里的啊!

……

强哥坐在老板椅里,弯下腰,看着多日不见的黑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问边上的大台,“黑贝是不是瘦了?”

大台说:“好像——有点。”

“宠物店的人怎么说?”

“他们没说什么。”

强哥沉默,又盯着黑贝看。

“黑贝!”强哥叫了声,黑贝马上歪头看他。

强哥站起来,走出去,又叫了声:“黑贝?”

黑贝走过来,拿头蹭强哥,还舔强哥的手。

强哥摸摸黑贝的头,疑心尽去,哈哈,一定是太久没见,眼花了,或者是穿了身上这件小雨衣。

还是黑贝。

不过有点不一样。

强哥看着在腿间绕来绕去的黑贝,想到上次去哥斯拉,看到那个女店员拿报纸打黑贝的事。

以后要找机会谢谢那个女人啊。

把黑贝训得乖多了。

“黑贝,走。出去玩。”

强哥开了门出去,黑贝跟着出去,还不住地扑强哥的腿,爪子搭上去,吐舌头,卖萌。

强哥很开心,摸黑贝头。

黑贝还是很热情,不断扑。

大台在边上说:“强哥,你看它多爱你啊。”

强哥点头。

虎没蛋很生气,小香肠呢?大香肠呢?一口都没有?还是凶脸主人对我好!

扑也没用,舔也没用,虎没蛋耷拉着头出去遛人逛街。

公园里,强哥带它到了一棵树前,它无动于衷。

强哥说:这是你最喜欢尿的树啊。

虎没蛋尿。没了香肠,狗生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随便滴两滴得了。

一只博美过来,绕着树转,嗅完又舔。

虎没蛋汪一声:嘿,哥们,别舔这树。

博美汪回去:我就舔,我就舔,碍着你啦?

虎没蛋汪:不是,我刚尿过。

博美一边呕,一边逃开,看样子是想投江喝几口水清清嗓子。

一只柯基过来,撇腿尿,回头看虎没蛋。

虎没蛋冷笑,贴树站好,撇腿尿。

兄弟,别费水啦,这地盘我罩着,你滚一边去。汪!

柯基不为所动,绕树一圈,顶开虎没蛋,又撇腿滴两滴,汪:费也是费我的水,喝你家水啦?

虎没蛋继续冷笑,绕树一圈,顶开柯基,尿出一线,汪:icandothisallday

柯基再绕圈,尿,大爷我今天跟你耗上了!憋了一天的尿,我狗生的荣光就在此时此刻了!

两狗互绕互尿,形成一个同心圆,圆心处是水花。

强哥都快看尿了。

之前那种见黑贝的陌生感又回来了。

他问大台:“你有没有觉得黑贝有点怪啊。它撇腿的姿势——”

大台说:“老大,黑贝是母的,可它从来不蹲着尿啊。”

强哥摇头,不是,他不是质疑这一点,只是黑贝这撇腿撇得未免太开了一点。

“汪!”

柯基大叫一声,恨恨走开。

回头还吠了句:“没你水!”

虎没蛋淡然回汪:“比你水!”

然后虎没蛋躺下,向新主人露出肚皮撒娇,抛媚狗眼,主人,我水吧!

强哥和大台盯着虎没蛋肚皮下的东西发呆。

强哥直到盯到眼睛发酸,才转头问大台:“你刚才说黑贝是母的,对吧?”

大台嘴巴哆嗦,想说是,又说不出口。

他拎错狗了!

老大最近要做一件大事,黑贝是关键,弄丢了黑贝,他有几条命都赔不起!

对了!一定是那个人搞得鬼!

大台灵机一动,想到那个凶人,之前也在公园这棵树下见过,那人当时撞树撞出一脸血,还蛮不在乎的样子,当时以为只是偶遇,现在想来,那时就被人盯上了!

“老大!我知道是谁做的了!”大台说。

……

深夜,哥斯拉宠物店边上的桥上,秦丁站在桥边,看桥下漆黑的水。

他回家想了一夜,还是想不出来好办法。

本以为自己只要埋好黑贝,来年清明再给它烧点烤肠就好了。

结果又跳出刀子一行人,指名要找黑贝,找不到黑贝,就去问徐雁。

看那帮人的行事风格,所谓的“问”估计是个委婉说法。

今天一早来宠物店,发现井里一股焦味,被人烧过一遍,又是谁做的?

太多问题,太多人,搅得秦丁脑壳疼。

他本想打个电话问章老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自己“无意”踩死一条狗吗?还是说有人盯上黑贝,要自己或者徐雁偿命?

他最终还是放下手机,继续发呆。

不过这一天也不全是坏消息。

第一,黑贝的主人似乎没有发现黑贝被调包了,至少没人来宠物店问。

第二,那群摩托车手今天晚上没在宠物店门口守着。

秦丁特意绕了一大圈,把能观察的位置都走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放心。

他跟徐雁说有事,看着徐雁从宠物店离开,才来到桥边。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黑贝处理掉吧。

本来装块石头扔进河里是最好的选择,可秦丁做不到。

他一个白天没有白白浪费,在山上挖了一个深坑,专门用来安葬黑贝。

秦丁看路上没人,跳到桥下那处草地,这里临近河面,又被桥面覆盖,只有些垃圾,平时都没人过来。

他弯腰摸了摸,袋子还在。

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然后拎着袋子往上走。

桥下没路,原路返回要爬着上去才行。

还好爬过几次枯井,秦丁有了经验。

他一手提袋,一手抓着砖头,脚一蹬,几下就爬上来,抓住桥栏杆。

然后对上一张笑着的脸,隔着栏杆,对他打招呼——

“嗨!晚安,小丁当。”

第八百零四章 衰神附体

啊!

秦丁往下掉。

徐雁抓住他,拉他上来。

秦丁坐在地上,抱着袋子死也不撒手。

他没想到徐雁还在,明明看着她走的啊。

徐雁笑眯眯说:“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吗?这是什么?”

之前秦丁找她,她看秦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说话恍恍惚惚,就觉得不对劲,下班后,看秦丁站桥上,跟他打过招呼后,往家里走,又绕回公园,躲在树林里偷看。

秦丁一个翻身跳下桥,她吓了一跳,还以为秦丁想不开,跑到桥边,才看到秦丁没跳水里,在桥下草丛里摸什么东西。

她马上会意,秦丁一定是准备什么惊喜。

你看,他慌了吧。

秦丁看看袋子,又看看徐雁,后悔刚才第一时间没把袋子扔河里,现在想扔都扔不了了。

徐雁盯着袋子看,随时会扑上来的样子。

秦丁说:“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徐雁问:“什么礼物?”

秦丁说:“生日礼物。”

徐雁问:“你知道我生日?”

秦丁说不知道。反正先准备礼物,你生日几号?

徐雁说三天后。又问到底什么礼物啊,我能看看吗?

秦丁说不能,说了是生日礼物,只能生日那天打开。

秦丁好佩服自己,机智若妖。

可能最近遛多了哈士奇的缘故,徐雁的心也变得毛躁起来,等不及要打开袋子。

不过看秦丁坚决的态度,只好放弃,心里忍不住开始猜测,到底是什么呢?

看体积挺大的,玩偶?

为什么藏桥底下?

啊。一定是练习我生日那天的惊喜。等我下班的时候,从桥下爬上来,吓我一跳。

徐雁后悔自己绕回来偷看秦丁,白白浪费了一份惊喜。

“走吧。看把你吓的,我不会偷看。”徐雁拉起秦丁,秦丁的身子不再发抖,但还是抱着袋子,离徐雁远远的。

两人走在路上,徐雁安静下来,低头看自己的影子长长短短,秦丁也不说话,走路时脚跟的震动传上来,好像带动袋子里的黑贝的心跳,活过来似的。

身后响起了摩托声,一辆摩托停下来,“同志,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秦丁叹口气,掏出身份证,动作熟练得让徐雁心疼,这家伙走夜路是被查过多少次啊。

警察看过身份证,又多看了秦丁好几眼,一边纳闷这家伙长得这么脸熟,为什么就是和一张通缉犯的照片都对不上。

“这个袋子里装的什么?”

“礼物。生日礼物。”徐雁抢答。

警察看看徐雁,开走了。

秦丁的心差点炸了。要是没有徐雁在,恐怕今晚他就直接进去了。

“哈哈,看你紧张成这样,满头是汗。又没做坏事,怕什么?”徐雁拍拍袋子。

秦丁笑出下排牙齿,汗珠滚下来,都腾不出手去擦。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身后又响起摩托车声。

徐雁很是心疼地看了秦丁一眼,都想帮他擦汗了。为了替自己准备生日礼物,受苦了。

接着又替他忿忿不平起来,不就是晚上抱个袋子走路吗?怎么查完一个又来一个,搞的好像袋子里有尸体一样。

摩托车开过去,没有停,车上有两个人,不是警察,都戴着头盔,后座那人一伸手,抢过秦丁手中的袋子,秦丁正准备掏身份证,一个恍神,袋子就被抢走,只听摩托车轰轰急响,加速要逃,车身却歪过来,扭曲跑了几十米,撞到墙上,擦出火花,横在路上,车上两人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袋子也丢到一边。

秦丁赶忙跑过去,今晚是衰神附身吗?先是爬桥撞到徐雁,再是被查身份证,然后又被抢?

还好袋子重,带歪了摩托车,要是被抢走了——

咦?被抢走不是更好?

秦丁想歪了念头,徐雁已经跑上去,一脚一个踩在两个头盔男头上,一边踢,一边抢过地上的袋子,“叫你们抢!叫你们抢!”

好气哦!难得一次惊喜生日礼物,差点被你们给抢了!

不过这袋子里到底是什么啊,这么沉?

徐雁脚劲奇大,就是戴着头盔,那两个人也受不了,捂着头翻滚,一个硬抗着起来,拉起地上的摩托车要逃,徐雁还不肯,要去追,被秦丁拉住,那两人歪歪扭扭骑着车逃走。

徐雁挽起袖子,还没打爽呢,对上秦丁的眼,顿时委婉起来,捋了捋鬓边乱发,说啊呀,手有点痛。

秦丁刚才明明看到徐雁用的是脚,手怎么痛起来。他想不通。

不过徐雁刚才踹人那几下,真是干净利索,又狠又准。

秦丁的脸凶归凶,打架的经验却基本上为零,他问徐雁是不是有练过?

徐雁说哪有,哪有,都是假把式,以前村里野狗多,成群结对的,她踢习惯了。

原来是踢狗腿法。

秦丁愈发觉得之前对徐雁的看法没错。她好像真的很凶。

接下来这段路就走得安稳多了,再没人出来打扰,秦丁也把袋子抱得紧紧的。

徐雁看他紧张的样子,感觉他好爱自己啊,更感动了。

到了家门口,徐雁问他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秦丁说没问题。

徐雁说小心点。

秦丁说好。

他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处理袋子里的黑贝了。

他本该直接趁黑上山,埋了黑贝,可今晚衰运太盛,还是要避避风头,等明天晚上再说,先回家吧。

秦丁回家,掏出钥匙开门,果然,衰神附体,连开锁都不顺溜,钥匙捅了几下,就是拧不开。

秦丁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确定没错,是自己家,又试了几遍,总算开了门。

他一晚上受了好几次惊吓,心累得很,进门后把袋子放到卫生间里,就准备去睡,连灯也不开,直接摸黑进去。

也许就是没开灯的缘故,家里有种怪异的气氛。

就是那种你天天生活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小东西,或是一个人躲在暗处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去看,却又看不出什么。

秦丁经过客厅,停了下,想去找那不和谐的东西,最终还是往房间里去。

不管了,先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咚咚咚!

他刚躺下,门就响了,有人敲门,敲得很响。

他走出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外卖小哥,提着一袋烤肉、烤花菜,长长的签子伸出来。

“你的外卖到——啊啊!”外卖小哥看到秦丁的脸,吓得叫起来。

秦丁也是相当无语,说送错了。

外卖小哥低头看单子,一脸惊恐说,是啊,真的送错了。

一边说,一边往门里看。

秦丁开了灯,走出去,指着门牌说,3b,真的送错了。

外卖小哥这才走开。

秦丁回去,关上门,想到刚才外卖小哥那一声尖叫,还觉得好笑。

至于这么夸张吗?

以前也有送外卖的小哥被自己的凶脸吓到,不过顶多后退一步而已,刚才那个人叫得好像看到自己杀了人,一手血的走出来。

秦丁回到客厅,准备关灯,继续睡觉,可被刚才那声嗓子叫的睡意全无,反倒想吃点什么了。

要不点份烧烤?

秦丁犹豫了下,目光划过地板,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地上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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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凶人秦丁

血是新鲜的,黑红黑红,一滴滴溅开,像揉碎的花瓣,就在门口的位置。

绝不是黑贝透过袋子渗出的血,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红。

家里有人?

这个念头一起,像在他头上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水渗进衣服,透进肉里,像开了无数只眼睛,眨眼就是遍体酸痛。

之前在桥上“偶遇”的刀子,那帮人在井边说的那些话,都通过这血反照回来。

那帮人要找黑贝是认真的!

秦丁想逃,挪了几步又想到袋子还在卫生间里,不能走。

至少要带上袋子再走。

可想到刚才自己摸黑进卫生间,卫生间里不知是不是蹲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人,闭着眼,遮住眸光,拿着一把漆黑的刀等着自己。

秦丁的心揪在一起,他故意把拖鞋声弄响,把灯都打开,远远的站着,瞄着每一个房间内可能藏身的地方,一点点摸索过来。

卧室没人,窗帘后,没人,更衣室没人,门后……

最后秦丁又回到客厅,盯着地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发呆。

都没人。

所以,这血——只是个警告吗?

警告什么?

……

“刀子,还要打吗?那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挺硬气的,哼都不哼一声。”

刀子远远站着,吹着山风,看山下城市的万点灯火,说:“继续,打到他说话为止。”

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圈摩托车围着,车灯往里照,一个人戴着头罩,双手绑在身后,躺在地上,身边站了一群人,时不时踹上一脚,那人弯着腰,大声喘气,却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字都不吐,手上的筋都绷出来,显然是痛极了。

刀子瞄了一眼,心中有数,那么凶的脸,要说是普通人,鬼才信。

上次在桥上,那人怯懦的表现差点骗过自己。

能挨过这轮痛打的人不是没有,可叫都没叫,那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了。

刀子不再看秦丁,要让这样的专业人士张嘴,至少还要半个小时。

他开始梳理这几天收到的信息。

宠物店消息,黑贝寄养结束,已经由强哥的人领走。

寄养最后一天黑贝都在秦丁身边。

强哥领回黑贝后,带黑贝到公园撒尿,之后极度震惊,匆忙带黑贝回家,至今没有出门。

……

他向老板汇报后,老板给他的指令是一定要查清黑贝的真实情况,黑贝关系到强哥手上的一个大项目,能抓到黑贝的线索,就能抓到那个大项目。

刀子最后定下的突破口就是秦丁。

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一定和强哥有关系。

和强哥当初发家的经历极为相似,秦丁被传杀过人,至于一个,还是几个,这个大家都不清楚,但是他外甥在学校被人欺负,秦丁去学校时,可不止一个人听到秦丁他姐说他杀人的事。

当然有传言夸大的成分,可其他线索一一传递过来,合并在一起,就形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图谱。

——鼻梁歪的,听说是拿砍刀追杀几十个人,被人丢板砖砸歪的。

——普通笑露下排牙齿,杀人时一笑,就露上排牙齿。

——高中时就杀过人,还把自己的通缉犯照片贴到高考准考证上。

——这个消息是本地一位大佬喝醉时亲口说的,可信度极高,那位大佬的兴趣是兼职开滴滴,和人聊天打发时间,一天偶然拉到秦丁,他主动下车给秦丁开门,秦丁上车后,他开了一路,愣是不敢说话。

——从没查到过秦丁入狱的记录,但他一身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证据,《囚徒健身》,只有练过《囚徒健身》的人,才能不去健身房,靠自重训练练出那一身肌肉。

——据外地公司兄弟传来的消息,秦丁出外旅游曾被十几只枪指着脑袋,当时他好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很不耐烦!

——最后就是铁证了。秦丁车上有截钢管,除了专业的钢管舞者,谁特么会在车上放根钢管?这绝对是专业人士,钢管不是违禁品,比带刀子好,在行家手里,钢管的杀伤力堪比大刀。

这样一个人,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默默无闻,从不显风露水,他图什么?

难道真图哪点上班的工资吗?

要不是这次黑贝的事,把他和强哥的关系线扯出来,谁能想到秦丁会是这样的人?

总而言之,秦丁、强哥,要让这两人联手的事,一定是个超级大项目,而黑贝就是其中的关键道具。

虽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条狗跟大项目会有什么联系,但只要盯下去,肯定会有发现的。

刀子想到这里,手微微发抖,背上湿凉,夜风一吹,凉意入骨,骨缝都吱吱作响。

即便知道秦丁是如此恐怖的人物,他还是冒险一搏,潜进他家里,早早等着。

结果他成功了。

在秦丁家里埋伏好了,没过几分钟,秦丁就回来了,比预想的要早的多。

秦丁一进门,刀子就听出高手的节奏,即便是回自己家,也跟做贼一样,轻手轻脚,要不是他凝神屏气去听,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响起。

秦丁也不开灯,经过储藏室拐角时,刀子一棍砸下,正中他后脑勺,秦丁应声倒地,一地血。

刀子丝毫不敢懈怠,摸黑拿出麻袋套了秦丁的头,然后绑了秦丁双手,这才放心。

整个操作都没有多余的声音发出,就是怕万一秦丁脱逃后,还记得他们的声音,再报复回来,那就糟了。

尤其是刀子,刀子跟秦丁正面接触过。

所以这次审问,刀子离得远远的,不直面秦丁,就是怕发生意外。

说起来,还全亏了那两个蠢蛋,自己才下了这个决心。

本来的计划是不正面和秦丁起冲突,不要去惹他,包括他的小女友徐雁,那个女人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假装抢劫,去抢秦丁手里那个袋子。

从桥下出来的时候,刀子就知道自己上了当,袋子有两条,一条是真,一条是假,上次瞒过自己,这次绝不能让他跑了。

他赶紧叫人跟上,等秦丁两人进了小路,时机成熟就去抢。

结果那两个蠢蛋抢是抢到了,摩托车却撞墙上了。最可气的是连秦丁的真实身手都没逼出来,反被徐雁几脚猛踹,伤到了腰。

他本想再去抢,那个抢袋子的蠢蛋却说出一个信息,当场就让刀子汗毛竖起来。

“袋子里软软的,很沉,好像——好像肉。”

“肉?什么肉?”

蠢蛋说不知道。

刀子却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他不清楚徐雁知不知道袋子里面是什么,可秦丁抱着一袋肉,面不改色地和女友走路,好像抱着生日礼物一样。

这已经不是凶残,而是近乎变态了!

对付这样的凶人,要么就不出手,要么就雷霆万钧,一击必杀!

还好,成功了。

……

“喂,黑贝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说!”

嘭!

一拳击中“秦丁”胃部,秦丁折起身子,罩着麻袋的头几乎和脚碰在一起,低哼了一声,就是边上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眉头一皱,想象这一拳要打在自己身上该有多痛。

麻袋里的大台吐净嘴边的血沫,反倒无声地笑起来。

他果然没猜错。

秦丁这个人不简单!

第八百零六章 胎哥

大台为了将功赎罪,主动去找黑贝。

大台年轻的时候因为交往过三任女友,三任都打过胎,有一天他突然醒悟,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

醒悟的契机是这样的,第三任女友进手术室,伸出两只手,说:“我要打十个!”

医生说:“是第十次了。”

大台吃惊,前面九次我怎么不知道?

不管怎样,他还是把钱付了,等女友手术做完,进去看她,女友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握住大台的手,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她深情地说:“不是你的孩子我都不要。”

大台深受感动,记下来,回去想了一夜,总算想明白了这句双重否定句后面的肯定意味。

人生不能再这样下去。

每次女友出轨怀孕,都要自己出钱帮她们打掉,这样下去,还有希望吗?

大台痛定思痛,愤发图强,改名成现在这个名字,加入强哥公司,做起蛋黄派的生意。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大台成熟了许多。

他交往了很多女友,有些也还是出轨怀孕,不过大台终于有勇气叫那些女友自己掏钱去打胎。

这是个巨大进步。

总而言之,大台是个心思细密、又不缺乏勇气的人。

要找到黑贝,不可避免要和那个凶人打交道,大台早早叫木木调查清楚那凶人的背景。

拿到凶人资料后,大台吓了一跳。

姓名:秦丁。

刑事记录:无。

闯红灯记录:无。

心理咨询记录:第一章心理咨询,第一次总裁助理六六不敢收他咨询费。怀疑此人去做咨询只是为了增强其变态心理的应用技巧。

最近活动:在公园里拉着八条狗练轮滑,此处存疑,有目击者强调是八条狗拉着他。

过往战绩:搞垮一家健身房,一家网吧,一家早餐店,还有蒂花之秃理发店tony考虑关店回老家。无利益问题,怀疑此人作恶只是出于个人兴趣,极度危险。

相亲记录:其父母曾放话,只要儿子开心,男人也行。不排除放烟雾弹的可能,还有家族遗传导致扭曲人格的可能。

势力范围:家门口一条街。一年前天天夜跑,大幅提高这条街的报警次数,据内部消息称,以后警方会将这条街纳入严管街道,重点打击非法尾随、跟踪、吓到受害者后又什么都不抢,什么都不做的恶劣违法行为。

危险等级:s级。

大台看完资料后,久久不语。

这么一个狠人,一定要谨慎行事。

正面冲突是下策中的下策。

情报工作才是首要任务。

所以,去他家装窃听器。

听到有价值的信息,录下来,交给强哥处理。

完美。

大台想通全盘计划,大汗淋漓,好像上次跟第七任女友说:“不是我的孩子,我不出钱。”一样,说之前,诚惶诚恐,说之后,痛快霸气。

于是他带好装备,去凶人家。

为保万无一失,他还叫上木木,木木正在送外卖,一袋烧烤,烤肠、烤花菜,很香,他咽口水,问木木:“你到底哪一派的?”

木木听不懂,公司一共三个人,强哥,大台,自己,还问自己哪一派?大台是要出走,单干,开个流动打自行车胎的小摊吗?

“蛋黄派!蛋黄派!我们是卖蛋黄派的!你兼职送烧烤?让兔子头盔的人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大台严肃批评自己唯一的手下木木。

木木说:“胎哥,我不是兼职。”

大台怒:“呦!还嘴硬!”

木木说:“这家烧烤店就我家开的。我搭把手而已。”

大台不生气了。

也没理由生气。

在如今这个物价飙涨的年代,身为一个中层干部,有一个富二代手下是相当为难的。

管太严了,别人拍拍屁股走人,回家继承烧烤店去。

管太松了,上级交待的任务完成不了,身为中层,基层任务还要自己亲手做,也很丢脸。

于是他假装没听到,转换新话题。

“今晚我要去执行一个艰巨的任务。”大台语气淡淡的,一点盐都没放。

“胎哥,什么任务?我能参加吗?要带刀吗?菜刀行吗?双立人的!”木木很激动,身为一个烧烤摊二代目,之所以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加入一点都不好吃,吃了还很容易被查出酒驾的蛋黄派公司,就是为了传说中那份江湖的神秘和豪情,这里有刀光,有血影,最适合他这种二代目成长了。

结果进了公司,真的是在卖蛋黄派,每天还要尝不同口味的蛋黄派,不同的食用酒精比例,吃多了,头晕晕的,还要写评估报告,跟他想象的那种工作完全不一样。

现在,终于来了,自己总算通过了公司的考验,胎哥要带他体验核心业务了。

“我要打十个!”木木吼出胎哥午睡时常会说的梦话,表达自己的一片忠心和无悔的赤诚。

“不用你打十个。”木木的吼声勾起大台许多不好的回忆,大台说:“在楼下等,看我进去,等20分钟,20分钟后要是我还没出来,就去敲3b号的门,假装送外卖的。”

“然后呢?”

“分好几种情况。第一种,没人开门。怎么敲,都没人开门,那你就赶紧报告强哥,说我为公司做事,碰上危险,急需救援。”

因为木木是第一次接触此类业务,为了不造成误解和疏漏,大台讲得很详细。

“第二种,有人开门,那个人不是我。报告强哥,说我有危险。”

“第三种,有人开门,那人是秦丁,我押着秦丁出来,将他完美制服——”大台在做梦,就算看过秦丁的资料,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再凶再狠的人,也不可能24小时完美戒备,总会有放松的时刻。

万一、万一他进秦丁家装窃听器,被秦丁发现,或者秦丁突然回来,他就藏在门后,给秦丁一棍,看他晕不晕!

秦丁再凶,毕竟还是个人,上次狗带撞树流血的画面,他可是记忆深刻呢。

“呃,胎哥,第三种是什么?看到秦丁,就报告强哥,说你有危险?”木木有点糊涂了,这核心业务果然比吃蛋黄派难多了,不过效果都差不多,头晕晕的。

“不!是看到秦丁,就回家睡觉去吧。不用报告。”大台还在做那个有关光荣和尊严的梦,纠正木木。

自己都抓住秦丁了,怎么还用你去报告?有没有脑子?

大台自从加入公司以来,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做出像强哥一样的光辉战绩,让整个圈子的人都议论纷纷的案例。

现在,马上就要有了,秦丁就是他最好的踏脚石!

当然,计划的首要目标只是装一个窃听器而已。

大台一点都不贪心。

……

“说!黑贝!还有那个袋子里到底是什么?”

又是一拳,捶到大台背上,大台舒服地叫了声,凸出的腰椎盘好像都要捶回去了。

他不说话,心里却开心极了。

他们都知道木木提的那个外卖袋了,还问里面有什么,说明木木已经成功逃脱,那么强哥肯定也收到木木的报告了吧。

这么多下毒打不是白挨的,他一拳一拳全部记在心里,连着这些人的声音、手劲、味道……

等强哥带人过来的时候,他要十倍百倍奉还!

他手上的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可是充满了电的!当初买荣耀手机,预充三个月话费,移动二选一让他选,是要花生油还是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他想了想自己九任前女友打过的胎,和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孩子,毅然选择了小天才。

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凭着儿童电话手表的定位功能,强哥最快十分钟后就能到达!

到时候就是这帮人的死期!

“说!袋子里是什么!”

嘭,这一拳差点把大台的肾结石打碎。

大台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轻轻笑道:“烤肠、烤花菜、碳烤羊腿、鸡心、包油羊腰……”

第八百零七章 来了,马上就来

刀子听了手下转述大台的话,浑身冰冷。山上风起,吹皱山下的一片星火,暗了一片又一片,直到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他才从恍惚中醒来,一握拳头,站定了,背上已湿了一大片。

变态!

不只是肉,居然还把肉做成了烤肠、碳烤羊腿、鸡心、包油羊腰——光说出来就觉得好好吃啊,不,光说出来,就觉得恶心!

不管是黑贝的肉,还是哪个倒霉蛋,都足以让刀子这一年吃不下肉。

他握紧拳头,直到指甲戳入掌肉,痛到不行,才慢慢松开,指节咯吱地响。

刀子又想了一遍刚才那串菜名,呆了一下,烤肠、烤羊腿他都能理解,烤花菜什么意思?

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他看向远处的秦丁,自己的兄弟还在打秦丁,秦丁还在咯咯地笑。

这个疯子!

没错。那花菜说不定就是黑贝临死前吃掉的花菜,或是哪个倒霉蛋吃的,还被他挖出来,做成烤花菜!

凶残到连素食都不放过!

自从进了兔子头盔后,刀子的人生就被划成光暗两片的区域,平时在公司,他养兔子,抓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模拟骑摩托时的场景,他是一个正经的职场人士。

下班后,他戴上头盔,开着公司专门配备的摩托车四处炸街,无所事事,他就切换成了暗形态,游走在灰色地带,帮老板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比如帮老板给邻居大妈递情书之类的活。

他自以为看透了黑暗,历练过血和火,然而,直到遇上秦丁,他才知道自己错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至恶之人。

他虽然没养过黑贝,可也看过黑贝的照片,那是条多么帅气的狗狗啊。

秦丁居然把它做成了烧烤!

而且很可能不止是黑贝的肉。

刀子出离了愤怒,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过去踹秦丁几脚。

不过他还记得老板的嘱咐,这么重要的信息,不能擅自行动,要先报告老板。

他打电话给老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老板沉默了好久,说:“你的身份暴露了没有?”

刀子说:“没有。”

“好,撤。”

“那秦丁呢?”

“别管他。”

刀子挂了电话,他能理解老板的举动,调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被秦丁一下子掐断了,直接杀了黑贝,或是项目的知情人,而秦丁自己除了刚才报菜名外,再没张口说过话。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放人。

难不成还要像秦丁一样杀人吗?

刀子叹口气,给手下做手势,手下也踢累了,听到秦丁报了一串菜名也饿了,巴不得早点下山去吃烧烤。

他们把秦丁绑到树上,树就在路边,天一亮,爬山的人就能看到。

刀子带着手下骑摩托车下山,车灯往下照,黑暗在后面追赶,等刀子再回头去看秦丁时,秦丁已融进黑暗。

……

刀子想到那袋子里的肉,心里就不畅快,一帮兄弟却吆喝着去吃烧烤,看他们高兴的样子,刀子感慨,干这行,知道的越少,越是快乐啊。

他不愿扫大家的兴,跟着去吃烧烤,看着桌上一串串的肉,嗓子眼里直返胃酸,他猛灌啤酒,来者不拒,喝得大醉,和一帮兄弟勾肩搭背,唱光辉岁月,唱夜空中最亮的星,最后合唱《我是一条小青龙》。

兄弟们叫了满桌的菜,吃得尽兴,喝得开心,老板忙得串都来不及烤,冲里屋大叫:“才12点,睡什么觉!起来干活!”

屋里没人应,老板很伤心,跟刀子说小崽子不听话,好好的烧烤摊不继承,偏跑去做蛋黄派,叫他抽空送个外卖都不肯,原路返回,一袋的烤肠、烤花菜、碳烤羊腿都凉了,都凉了——

刀子直着眼,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想到什么,指着老板,又指指桌上的烤肠,话到嘴边,头先沉下去,撞桌子上,呼呼睡着。

老板会意,冲厨房喊:“再加一串烤肠!”

说完就想扇自己耳光,哪来的人?还不是要自己做!

那个只知道睡觉的混账东西!

……

鸟在叫,虫在唱,哪里有水声,一会大,一会小。

大台听着,身上的痛一处处烧灼起来。

跟着强哥混,他很少有动手的机会,更别提伤这么重了。

这回回去,至少要在医院躺上一个月。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群人打了他,下山,问了他很多问题,让他推断出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秦丁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帮人。

他们就是奔着黑贝来的。

把这些事跟强哥说了,以强哥的手段,一定有解决的办法。说不定还会拉他入伙,参与他那个神秘的大项目。

大台想到这里,激动起来。

说实话,进公司这么多年,只卖蛋黄派,虽然他卖得很好,也赚了不少钱,可也卖腻了。

公司真正的核心业务都是强哥一手操办,他从来没接触过。

这次是个好机会。

一身伤也值了。

接下来只要等强哥上山就好。

来之前多攒点血沫,强哥摘下头套时,就一口喷出去,装作伤重不治,要留遗言的样子,挣扎着说出秦丁那帮人的关键信息。

秦丁是绝世凶人没错,但他背后还有一个大人物,那群人拷问他时,经常会停下来,走到一边,过一会儿,又回来打他,明显是向高层汇报。

而那个高层就在山上。

既然在山上,那为什么不直接拷问他?还要通过下属来做?

有几种可能。

一种是不屑做这些小事,怕脏了自己的手。

还有一种就是——

那个高层和自己认识!

或者见过面,说过话,怕被自己认出来!

这就是个极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不是公司太小,只有三个人,都能找出内鬼来了!

强哥,怎么还没来呢?

大台想了很多,还没等到强哥,难道手表没电了?

不可能,特意为了行动,充满了电。

大台手绑在背后,摸到手表,开始盲操。

他打给木木的电话最多,也最熟练,照着记忆中的画面拨出去。

然后接通了,手表里传来木木的声音,好像没睡醒,“喂?”

“木木!强哥来了吗?”大台扭头大叫,惊走一树的鸟,飞出去绕树盘旋,哇哇地叫,大晚上的,还让不让鸟睡觉啦!

木木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接起手机,外面很吵,有人唱歌,有人划酒拳,不过最吵的还是老爸的声音:“睡什么觉!起来干活!”

“再加一串烤肠!”

那声音钻进梦里,搅混了梦境,让木木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来了,马上就来。”木木嘟哝着,挂了手机,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大台绑在树上,享受着习习凉风,安定下来。

果然,木木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强哥马上就来!

耶!

第八百零八章 沉重的礼物

窗外下起了暴雨,秦丁一边吃烧烤,一边在家里看雨。

烧烤是昨晚叫的,送晚了,肉有点凉,老板还一直道歉,说实在是人手不够,对不起,还给他加了串烤肠,说是上桌客人吃剩不要的,反正倒了也是喂狗挺浪费的,不如——呃,再见。

老板说漏了嘴,关门逃走,头都不回。

秦丁倒无所谓,拎着烧烤进屋。

地上的血已经擦干。

他拿抹布跪着擦,越擦那喷血的画面就越清晰。

一个人脸着地摔下,口鼻出血,溅到地上,像锤子锻打兵刃一般,叮当响着,那画面也由红转黑,铁实起来。

对!绝对是人!

可问题是谁没事干了,跑到他家里来喷血玩?

秦丁去卫生间洗抹布,看着血布染红了手,水又冲淡了手,好像自己刚杀过人似的。

那天意外跳井踩断狗脖子的不快记忆也跟着从水龙头里涌出。

他抬头看看镜子,镜子里只有他。

他关了水龙头,擦干手,回去坐着,他肚子饿了,叫了份烧烤,等外卖到了,坐下来吃。窗外下起雨,下着下着,天就亮了,烧烤居然还没吃完,还剩一份烤肠。

看着烤肠,听着雨声,秦丁想到了虎没蛋,作为黑贝的替代品,不知道它现在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香肠吃。

还有——

黑贝到底怎么处理啊!

山上的坑已经挖好,他特意选了一处空地边的高地,靠着路边,不会太安静,又足够高,不会有人去打扰。

现在下起暴雨,怎么上山?

昨晚又是被人抢袋子,又是回家地板有血,折腾了半夜,全靠吃烧烤镇定心胃,结果,坐了一夜,没想出个头绪,又开始下雨。

只能再多等一天了,到今天晚上再说。

秦丁把烤肠放下,回卫生间把黑贝的袋子藏好,手机响了,是徐雁发来的消息。

“答应了跟你出去吃饭,这几天都没约成,今晚我带菜去你家做顿好吃的,怎么样?”

秦丁烦闷的心情舒解开来,回了句:“你会烧菜?”

徐雁:“那当然,我做的狗粮拌饭再挑食的狗都一口气吃光,盘子舔得像洗过一样。”

秦丁无语,所以,到底是会做饭,还是不会做饭啊!

他只能回个“狗头”表情。

两人敲定时间,秦丁被血、抢劫、黑贝尸体搅乱的心又光亮起来。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徐雁的生日礼物怎么办?就三天了。

本来可以随便买个礼物,敷衍过去,毕竟妥善处置黑贝才是当务之急。

可昨晚那两个飞车党笨蛋,抢就抢了,还摔车,让徐雁提到袋子,知道重量,要找个能放进袋子,又沉又重,又符合生日礼物概念的东西可有点难度。

再买条狗?

不行。

徐雁的工作就是遛狗,回家还要遛狗,人要崩溃了。

那买条猪?

不不不。

思维走偏,以猪狗开头,接下来不管怎么想都离不开活体动物。

也许是无意踩死黑贝,秦丁有了心理阴影,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能打电话咨询章老师。

这是他唯一能问的人了。

踩死黑贝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可又听到刀子说的话,害怕把章老师牵连进来,只会硬生生憋着。

现在只是问个生日礼物的事,应该没关系的吧?

章老师听秦丁说了生日礼物的事,就说送徐雁喜欢的东西不就行了,嘿嘿,最近进展不错嘛,都到送礼物的阶段了?

秦丁苦笑。差点就想跟章老师说实话了,可又怕章老师劝他去自首,虽然他也不知道杀了条狗要不要自首,向谁自首。

“不是,章老师,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重一点的生日礼物?”

“重一点?多重?”章本硕还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现在送礼都直接上秤了吗?

“嗯,像一条成年大狗那么重。30公斤左右。”

章本硕沉默,秦丁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掌声和欢呼声。

章本硕看着办公室外的六六穿着轮滑鞋做原地360度单脚旋转,同事们和前来咨询的来访者围观、鼓掌。

六六明显有点飘飘然,又拎起一个健身用的女士小壶铃,踩在轮滑鞋上做了个深蹲。

掌声更响了。有些来访者都忘了自己过来咨询什么,纷纷拉住六六问她我像你这样一边轮滑一边深蹲,能长得跟你一样漂亮吗?

六六说no、no、no,要狗带轮滑。

然后六六耐心向同事和来访者宣传狗带轮滑的好处。

马上有人附和,说对,最近这个狗带运动很流行,前几天公园那里还有人狗带游泳呢。

对对对,还有狗带尿尿呢。

呸!怎么可能!

真的有!

章本硕突然有了灵感,对秦丁说:“重的生日礼物,她喜不喜欢运动?健身?”

秦丁想到昨晚徐雁狠踹那两个飞车党的画面,要不是头盔结实,照徐雁那脚劲,估计飞车党要直接开进医院抢救,他不由打了个冷颤,想到另一重可怕的后果。

踩死黑贝后,他一直担心刀子那群人,或是强哥他们的动作,却忽略了一个人。

徐雁。

要是徐雁发现他踩死黑贝,会不会像踹飞车党一样,踹死他?

秦丁苦涩地说:“应该——喜欢吧。”

“那就送她个健身器材,壶铃、哑铃之类的。你不是说你去的健身房倒闭了,都在家里自己健身吗?这种器材你应该有很多吧。”章本硕建议。

秦丁突然开窍,对啊,重的东西,壶铃不是刚好?

只是壶铃不够长,一装进袋子,瘪了两头,那就放杠铃进去,不行,杠铃的形状也对不上。

不过章老师的思路是对的,要像重,只能往健身器材、铁疙瘩上靠。

秦丁谢过章老师,挂了手机,在家里绕了一圈,最后终于选定了,就壶铃吧。

一个不够,三个来补,放进袋子里形状也差不多。

当然,要去买新的过来,不能用旧的。

虽然生日礼物只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借口,可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给徐雁送礼物。

秦丁的心情好多了。

看看窗外的雨小了些,他出去买壶铃。

商场里的健身器材店应该有卖。

开门时,他踩在垫子上,垫子有点不平,他穿鞋时单脚站着差点摔倒,本想把垫子清理一下,可又急着出门,就不管了。

到了楼下,开车去了南虹商场,今天下雨,大家没地方去,都开到商场里来玩,地下车库爆满。

秦丁好不容易找到个车位,倒着停进去,后面的车一直按喇叭催促。秦丁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倒车技术有点烂。

越急越慌,挪了好几下,车头都没摆正,换档时,还摸错了,摸到了副驾驶座的钢管。

后面一长串的车按起喇叭,闪起车灯,有些司机开车窗说是不是女司机啊!

“切!停车都不会,还开地下车库?”一个司机抱怨,车里的人附和。

只有一人低头皱眉,一句话不说。

“喂,刀子,还想不开?老板说了放长线钓大鱼,医院那边都有人守着,只要那凶人一进去,谁来看他,一清二楚。你还担心什么?”反正也开不动,司机开导刀子。

刀子还是不说话。

那天喝醉酒后,他隐约记的有件极重要的事,好像烧烤摊的老板跟他说了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想来想去,都是“再加一串烤肠”。

“对啊,那人再厉害,还不是被我们按在地上打,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伤搁普通人身上至少要躺半年,他啊,躺一个月差不多了。”后排的人说,昨天打得最厉害就是他了,让凶人说出袋子里是什么的那一拳就是他打的。他很得意。

刀子点点头。确实。秦丁再变态,可论体格也就比普通人耐打一点而已,昨夜山上的伤够他躺上一个月下不了地。

刀子的心略微宽了些。

不过是个心理扭曲的普通人罢了,打废打残了,躺在病床上,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了。接下来要挖出秦丁背后的秘密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时,前面那辆车终于停下来了。后面的车一一往前开。

奇怪的是刚才喇叭按个不停的车一个个安安静静地往前开,规规矩矩,好像被领导视察一样。

刀子身边那司机可不是信奉男人不能打女人的主,切,无非长得漂亮点,那群舔狗就舍不得骂呗。

你再漂亮,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不骂你?

司机降下车窗,开过那辆车时,张嘴就骂:“会不会开——”

然后下半截闷嗓子里,一车的兄弟扭头去看,包括刀子在内。

大家都呆了,尤其是刀子。

秦丁坐在那车里,冲他们笑出下排八颗牙齿,狰狞可怖!

第八百零九章 马上就来,耶!

司机扭头看秦丁,车就那样慢慢滑过去,差点撞到墙,多亏后面的车按下喇叭,才惊醒了一车的人。

司机默默开车,其他人也是如此。

直到有人问:“刚才——那个是秦丁吗?”

“不可能!我踢了他十几脚,脚脚都在要害上,他没可能这么快就好了!一定是装的!”

“对!他后脑勺还挨了一棍呢!”

“我还拿石头砸了他背。”

“我打了他几十拳,今天手还酸呢。”

“不是秦丁,绝对不可能是他!”

“对,不过长这么凶,不是秦丁,还有谁?”

最后一人提出的问题终结了答案,大家都看向刀子。

和秦丁接触最多的就是他了。

刀子的眉头刚松开,又皱起来,像剪刀的两片刃绞在一起:“先盯着他。”

“对,他一定是装的!”其他人有了底气,一个个提前下车,去跟踪秦丁,刀子也跟着下车。

他也希望秦丁是装的,只是直觉告诉他不可能。

那残忍至极的笑,分明是玩弄猎物后的愉悦笑容。

秦丁他——真的没认出我们吗?

……

秦丁看着车开走,松口气,呼,还好自己的态度够诚恳,后面的司机都感受到了自己真诚的歉意,没下车骂他。

尤其是最后一车的人,看起来好凶啊,好怕他们下车揍自己。

秦丁走进商场,直接去三楼健身器材店。

刀子他们散开来,远远地跟上去。

秦丁很好跟踪,无论走到哪里,不管有多挤,人群都会自动散开一圈。

刀子还在想:不可能,昨晚受的伤,就是铁人也要休息一天才行。他只是强撑着伤走路而已。

对,强撑而已。

所以这更证明了他过来要见的人有多重要,极有可能跟强哥那个大项目有关。

天意健身器材店?

这家老板也是道上的?

刀子看秦丁进店里去,就坐在过道一张椅子上,点了一杯咖啡等着。

秦丁进店里,一排排的健身器材应有尽有,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很满意。

老板走过来,“你好,今天外面的雨很大吧,车很不好停,你需要什么——”

老板不说话了,盯着秦丁的脸,显出惊恐的表情。

这种场面见多了,秦丁也不奇怪,直接说要买三个壶铃,多少钱。

秦丁还在挑颜色,背后突然一声响,他转头,看到老板跪下来。

店外的刀子吃了一惊,差点泼了咖啡。

什么?一进去,就让老板下跪?看样子秦丁的地位比想象的还要高。

“老板,你——”秦丁要扶起老板,老板死都不肯,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健身房不开了,开了家小店,卖健身器材养家糊口而已。上次我给你的韵动健身房三年白金会员卡你到底用了没?为什么没去韵动?为什么只搞我一个?

老板痛哭流涕,秦丁听到白金会员卡,才想起认识老板,说我这次过来,真的只想买三个壶铃,买完就走,绝不耽误你生意。

老板说真的?

秦丁说真的。

老板说好,我送你。

秦丁说怎么好意思,我给钱。

老板说收钱怎么好意思,叫你破费啦。

秦丁有点恍惚,一时分不清谁来买东西。

最后付钱买了壶铃,老板还硬要送把雨伞,说是怎能让你淋雨回去?

秦丁说不用了,车就停下车库里,淋不着雨。

老板说不行不行,没看新闻吗?突发暴雨,山洪暴发,这种恶劣天气呆几秒全身都湿透啦,怎么能没有雨伞?请务必收下。

秦丁推辞不过,收下后又问老板:那你呢?没伞你怎么回去?

老板说没关系,我头大。

秦丁看看老板的头,确实比较大,很是感激,从店里出来后,提着三个壶铃,感慨了好一会儿。

以前的他很少跟陌生人交谈这么久,都是因为看到对方怕了,害怕再吓到别人,故意摆冷脸错过。

多亏咨询了章老师,才明白第一印象无法改变,就努力深入沟通,用第二、第三印象去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看,这个老板不是越来越客气,越来越热情了吗?

秦丁回头,冲老板挥挥手,老板微笑,也冲他挥手。

“老板!下次再来照顾你生意!”

老板:混蛋!伞都给你了!求你别来!

刀子看到秦丁提着三个壶铃和一把雨伞出来,真的完全绝望了。

这还是人吗?

昨晚挨了那么重的打,今天就全好啦?还能做负重农夫行走?

司机过来悄悄跟刀子说:医院那里的人没等到头戴麻袋的重伤号,问你是不是可以撤了?

刀子看着秦丁走远,心里也像塞了三个壶铃一样,沉下去,说:撤了吧。

这样的人不是他现在可以对付的,要好好想一想。

……

木木今天没去公司,一直在家里帮忙,下午开始就要准备食材,洗净、切块、串签。

老爸还在啰嗦,说他昨晚睡得跟死猪一样。

木木没回嘴,他一边串花菜,一边在想一件事。

昨天好像有人打电话给他,不是好像,他查了通话记录,是胎哥打来的。

他再拨回去,又打不通。

胎哥问他什么来着?

他又回了什么?

木木不太确定,不过,胎哥肯定在做一件艰巨的任务。

真好啊。

木木直了下腰,看向远方,很是羡慕。

蛋黄派比烧烤好,而胎哥的事业又比蛋黄派要好。

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那样的核心业务啊?

强哥正在看“黑贝”吃香肠。

发现黑贝是假的后,强哥经历了极度震惊和坦然接受两个阶段。

他现在就在坦然接受这个阶段。因为假黑贝真的很好带,不像原来那个黑贝那么调皮、捣蛋、不听命令,在家拆家,出去咬人。

招招手,黑贝就过来,嘴里还叼着香肠,歪头看他。

强哥摸了摸黑贝的头,黑贝趴在他脚边。

强哥突然有点感悟。

这才是养狗啊。岁月静好,有狗相陪。窗外还下着雨,新闻说暴雨造成山洪,家里却这么安宁喜乐。

强哥都想叫大台别去找真黑贝了。

以前就是觉得黑贝太闹腾,才交给大台遛,就算这样,撕了几次家,也觉得头痛,干脆寄养到宠物店去。

现在这个黑贝很好很好。

强哥躺在沙发上,摸摸狗头,听狗嘴吧唧和窗外雨声搅在一起,差点睡着了。

他撑了下,坐起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大台出去一天了,也没个电话汇报,该不会是假借调查之名翘班去睡觉了吧?

……

山上,大台绑在树上,享受着倾盆而下的暴雨,和脚底咆哮而过的山水,庆幸还有麻袋遮头,虽然麻袋也湿透了。

现在几点了?

9点?12点?

坚持住。

强哥马上就来。

耶!

第八百一十章 袋子

秦丁刚回家,把壶铃放进袋子里装好,徐雁就来了。

她带了一袋肉来,问:“有没有刀?”

秦丁吓了一跳,本能地接话:“什么刀?”

“剁肉的刀。”徐雁指指手里的五花肉。

秦丁这才放下心,说只有一般的菜刀。

徐雁进厨房,开始剁肉。

她手劲很大,剁得砧板咣咣响,秦丁怀疑她不是剁肉,是在练刀,举世无双的刀法,刀势层层叠加,一浪高过一浪,能把砧板劈成两半。

秦丁问她做什么菜。她说肉酱。

“肉酱?”

“加酱油、料酒、小火炖烂,浇在饭上,可好吃啦。”

半小时后,肉酱炖好了,饭也熟了,徐雁用碗舀了圆圆的饭出来,盖在盘子上,一手颠着锅,把肉酱连汁浇到饭上,汁碰到饭滋滋地叫,像红铁浸凉水般,冒出肉香白烟,一团团地转着向外扩散。

秦丁胃口大开,等着徐雁上饭。

虽然徐雁之前对自己厨艺的描述有点狗,但看她的手法,还是值得信赖。

徐雁先端一个盘子过来,秦丁伸手去接,徐雁弯腰放在地上,秦丁脚边上,秦丁手接了个空,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哦,习惯了。对不起。”徐雁又把盘子放桌上。

秦丁庆幸刚才呆了一下,没顺势趴在地上吃饭。

喂狗喂多的习惯啊!

徐雁又把她自己那份端过来,坐在桌边,两人一起吃饭,一边聊天。

“好吃吗?”徐雁问。

秦丁说好吃,嗷呜吃了一大口。

徐雁又问:“想不想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秦丁嘴里塞满了饭,摇头,含糊说:“哪能让你天天做,多不好意思。”

徐雁说:“傻瓜。”

秦丁翻着白眼咽下饭,撑得胸口难受,抬头看了徐雁一眼,徐雁嘴角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他看不懂,那表情就像螃蟹一样,有肉,但都在壳儿里。

徐雁又说老板让她去参加宠物美容比赛,说是凑个数,刚好就在后天,生日那天。

唉,真是不巧。

徐雁叹气。

秦丁安慰她说没事,提前庆祝生日不就好了?

徐雁说是啊是啊,所以那个生日礼物能现在给我吗?我等不及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秦丁淡然一笑。说可以啊。

嘿嘿,还好早作准备。要是晚一点,现在不知道有多被动。

感谢章老师,给我出了主意,但凡多想上一会儿,礼物就拿不出来了。

“就在房间里。”秦丁看徐雁一脸期待的样子,像等了一个月的快递终于寄到家里一样。他不打算破坏徐雁的这种期待感,让她自己一人去拿。

至于三个壶铃会不会太重的问题,秦丁一点都不担心。

看过徐雁脚踹劫匪,手剁砧板的劲头,再加上之前一人遛八狗的画面,就不会怀疑她的力气。

徐雁去房间里。

秦丁把剩下的饭吃完,又开始后悔,放壶铃的时候,怎么不在袋子里放封情书?

白瞎了自己写了这么多年的随感小诗。

徐雁还没出来,正在拆礼物吗?试壶铃的重量?

秦丁接着后悔,壶铃买轻了,一个20斤,三个60斤,对徐雁来说,是不是一点挑战都没有?

房间里传来嘭嘭的脚步声,徐雁一时半会没出来,秦丁就把盘子收拾好,拿去洗了。

咣!

一声巨响,整扇窗户白起来,像要吓人似的,贴着平平的白色大脸,顶在玻璃上。

秦丁吓了一跳,接着雨声刷起来,没完没了,偶尔闪电亮过,还能看到银线般的雨,直直往黑暗中刺。

雨又大了啊。

雷声像放闸的大水,轰然从天上滚到地下,又反弹回去,时不时的电光跃起,和黑暗绞扭厮杀在一起,各种青紫色的形,张牙舞爪,隔着窗户摆动起来。

秦丁不知怎的,被雷震慌了魂,心里不安起来,好像正气乾坤携着雷霆之威前来问罪,问他误杀黑贝一事,问他有意藏尸隐匿一事。

他呆呆站着,直到肩头上被人一点,才吓得跳起来,差点把盘子摔了,溅了自己一身水。

“喂,怎么了?叫你都不应。”徐雁提着袋子站在秦丁身后。

秦丁这才松了口气,关了水龙头,放回盘子,说雷声太响,没听到,你——找到礼物了?看了没?

徐雁嘻嘻笑,说还没呢。这可是你辛苦准备的惊喜,藏的还那么好,我当然要回家慢慢拆开看。

秦丁说外面雨这么大,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徐雁说不用了,这么近,走几步就行了,我带伞了。

秦丁送徐雁出门,到楼下,徐雁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袋子,很轻松的样子,快步往外走。

秦丁看着徐雁手里的袋子,总有种异样的错觉,闪电刺透了夜色的幽蓝,照在旅行袋上,朝上的面发光,朝下的面晦暗,袋子的形状随徐雁的脚步起伏而变化不定,好像小鸡挣破蛋壳,探出头来。只不过袋子里探出的不是小鸡的头,而是一只狗头,颈椎断掉,只能歪着耷拉掉出的狗头。

秦丁眨眨眼,风横着刮,雨点砸脸上,刮出一条条的斜道,他转身,回家。

徐雁走后,家里只剩秦丁一个人,秦丁顿时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他走到厨房,要把剩下的东西洗掉,结果看了一圈,没什么好洗的。

剁肉的砧板洗干净了,放在原处。

炖肉的锅也洗了。

徐雁做菜的时候,顺便把收尾的事也做了。

要是以后结婚了,徐雁天天做菜,也会像这样——

秦丁呆住了,之前吃饭时,徐雁说过的话再次响起,像窗外的雷声一样,碾过秦丁的心。

“想不想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秦丁恨不得当场被雷劈了,穿越回去,给几十分钟前的自己一巴掌,叫他说:“想!我想啊!”

你个白痴!

秦丁痛骂自己。

不行,痛骂还不够,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趁徐雁还没走远,要赶上去,跟她说我想,我想你天天做狗粮给我吃!

就这么直接冲上去,会不会不太好?

吓到她怎么办?

有了,雨伞!

今天天意健身那个老板送的雨伞比较大。就说给她换把大点的雨伞。

雨伞放在房间里,和壶铃一起。

秦丁冲进房间,拿起雨伞,正要跑出去,又停下来,慢慢地转头。

那速度慢的好像随时都会对上一张被闪电照亮的惨白的脸,流血的眼,吐出的长舌,还有一头又直又长的黑发。

只敢用余光去试探,稍有不对,就会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一样。

他不能假装看不到。

因为房间地上有个旅行袋,旅行袋口敞着,里面摆着三个壶铃。

壶铃在这里,那徐雁手里的袋子又是什么?

第八百一十一章 坚持坚持

雨下大了,楼边是一道道白帘子,地上乱跳着水珠,徐雁的鞋全湿了,一脚下去,像开船似的,鞋里的水积在鞋尖拼命地晃,从脚趾缝里钻出来。

她却很开心。

小丁当长得是丑了点,可跟老爸一样,都是心思细腻的人啊。

上次在桥边,明明是自己不对,撞破了他准备礼物的事,他却还记着惊喜的事,假意跟自己说礼物在房间里,让自己去拿。

徐雁进了房间,看到旅行袋,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生日礼物的袋子,打开一看,却是三个壶铃。

当时她就有点不开心。比听到秦丁说“哪能让你天天做,多不好意思”还要不开心。

哪有人送礼物送壶铃的?

是嘲讽我力气大,不像其他女生?

秦丁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啊,对了!

这又是一个惊喜。

既然生日礼物的事曝光了,那么惊喜自然要重新准备。

秦丁这回的惊喜就是让她找到真正的隐藏礼物。

徐雁在房间里搜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那衣柜上。

她一脚踩着床头,一手抓住衣柜,跳上去看,衣柜上头空空的,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徐雁跳下来,嘭嘭响。

又往床底看,还是没有。

藏到哪里去了呢?

徐雁走出房间,外面打雷闪电,秦丁正在洗盘子,她又去了另一个房间,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最后她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里能藏一个大袋子的地方就更少了,除了马桶的水箱,其他地方一目了然。

就是水箱也放不下那一个大袋子。

徐雁抬头看天花板,她踩在马桶上,卸了一块天花板下来,露出上面的通风管道,一块,两块,三块……

拆到第四块时,徐雁的心一跳,这时外面雷声响起,合在一起,心跳得像雷,炸起一身的火花。

找到了!

这家伙,真是的,藏个礼物都藏得这么好,好像杀人犯藏尸一样。得亏我聪明!

徐雁爬上去,抱下旅行袋,放在地上,正准备拉开时,她又舍不得了。

这么用心准备的惊喜礼物不该在卫生间打开,一点气氛和仪式感都没有,要带回家,洗个澡,换上睡衣,吹干头发,美美地躺在床上,然后打开。

雨越下越大,徐雁胡乱想着,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徐雁!徐雁!”

她回头看,秦丁跑出来,一手拿着一把雨伞,却不撑开,一手提着旅行袋。

秦丁跑到她跟前时,全身都湿透了,雨水糊了眼,一张眼,就像流泪一样,水歪歪斜斜地在脸上流。

“你——干什么?”徐雁问。

秦丁喘好气,想问礼物你看了没?

又怕这样问,反而激起徐雁的好奇心,当场打开看。

只能另外找个借口:“那个,你没看新闻吗?”

徐雁:“什么新闻?”

秦丁:“突发暴雨,山洪暴发,雨下得这么大,光撑这把小雨伞怎么够?那,拿去,换这把大雨伞。”

徐雁没伸手接伞,反问:“你干吗不撑伞?”

秦丁想了想,“我头大。”

扑哧——

徐雁笑出声来,一笑就停不下,笑声像雨珠一样,在路上弹,一弹一片涟漪。

秦丁看呆了,差点忘了旅行袋的事。

徐雁笑够了,看秦丁还被雨淋着,就把手里的伞塞到他手里,接过他的大雨伞,打开,对他说:“傻瓜,快回去吧。”

秦丁的呆像被雨搅泞的泥,缠住他的心脚,不让他挣开,眼睁睁地看着徐雁走开,还在想:为什么她最近老叫我傻瓜?

站久了,左手沉得发酸,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又追上去,对徐雁说:“我来帮你提吧!”

他不知道徐雁是怎么找到黑贝的袋子的,但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趁徐雁不注意,换回来。

雨很大,电闪雷鸣,有的是机会。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他甚至做好了亲徐雁一口的准备,只要能转移开她的注意力就行。

徐雁回头:“不用了。”

秦丁坚持:“没关系。我手大。”

徐雁捶他一拳,说:“别开玩笑了。我家到了。而且你手里的不是壶铃吗?我早就看过了。还想假装调换礼物,给我惊喜吗?够啦够啦。”

徐雁紧抱着旅行袋,眼睛笑着,做出警惕戒备的表情。

秦丁的手撑不住伞,垂下来,壶铃袋子咣当一下砸到地上,溅起水花。

完了,彻底完了。

再没机会了。

明明今天的约会这么完美,气氛如此融洽,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

徐雁回家,打开袋子,看到黑贝的尸体,还有可能和她家人一起看到,她们会怎么看我?

送狗尸当生日礼物的变态?

徐雁冲他挥挥手,进自家大院。突然又折回来,直直朝秦丁走来。

秦丁被雨淋着,已经无所谓了,整个人被雨水浇得麻木不仁,和壶铃赛呆,看谁站得久。

徐雁张开手,搂住秦丁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他一口,然后转身跳开,窜进院子里,像个被狗撵得野兔子。

秦丁陷入更深沉的呆木至境。

身子分成冰和火的两个部分,从中剖开。

一边冷血地思考如何换回那个旅行袋。

一边沸着血泡,骨头如浆地回味徐雁那一下。

他快疯了。

因凶脸而无人问津,枯寂几十年的身体和灵魂,一朝受了爱情雨露的滋润,眼看着要开花结果,却被一刀斩落,掉地上,被人碾压成泥。

这像是活生生腰斩成两截,上半身撑起,硬是立起半截身子,在受刑台上四处蹦哒,下半截倒在血泊里,静静的,等着徐雁家里一声惨叫,拉开序幕。

不行!

绝不能让徐雁打开袋子!

要是没尝过恋爱的滋味,要是没吃过徐雁亲手拌的肉酱狗粮,要是没见过徐雁那一笑,也许他就认了。

像自己人生之前的那些误会一样,灰溜溜地低头,默默走开,留下一地的凶名狠事与众人敬畏。

可他见过、尝过、亲手触碰过,现在的他怎么甘心放弃?

卡拉!

雷声铿锵,像甩起数万万块薄铁皮,震得人耳朵发响。

接着天地间刹那放光,强光如昼,照彻心扉。

秦丁就像透明了般,被那雨水、雷声、闪光里外滚遍,全身念头拧成一股,旋扭着朝上,不知转了多少圈,皱出多少层褶子,猛地一长一高,钻破脑壳蹦出来。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念头似是被雷劈出了神魂意念,见风就长,吃雨就大,最后盘在脑中,赶不走,斩不断。

秦丁提起壶铃袋子,拎着伞,冲到徐雁家大院门口,嘭嘭敲响大门。

敲门声和雷声混在一起。

刹那间,秦丁仿佛敲响一天雷雨。

轰——隆隆……

山上,大台在雷声电闪中瑟瑟发抖。

都一天了吧?

就算下雨,打雷,强哥用爬的都快爬到了吧?

坚持、坚持!

强哥马上就来。

耶——啊啊啊啊啾!

第八百一十二章 有话说

徐雁开了门,问:“干什么?”

秦丁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雁看了一会儿,拉秦丁进屋:“进来说吧。雨这么大。”

徐雁住的是个二层小楼,带院子。进了一楼客厅,徐雁进去给秦丁拿毛巾,让他擦干头发。

秦丁还是第一次进徐雁家,看了一圈,没发现黑贝的袋子,可能放楼上了。

他很紧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酝酿好的台词。

这是唯一拖延徐雁打开袋子的办法。

徐雁拿来毛巾,秦丁接过擦头,擦干了,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像海胆刺。

徐雁笑着用手蘸蘸,说手感跟她店里的博美一样,摸起来真舒服了。

可能是热气的缘故,可能是被徐雁摸头,秦丁脸红了下。

徐雁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秦丁说我们结婚吧。

徐雁正摸秦丁的头,享受那麻痒的触感,一下子用力过大,一巴掌按秦丁头顶,像张三丰一掌拍碎空相天灵盖一样。

秦丁脖子一缩,头又疼又麻,像被十楼扔下来的锅盖砸了。

徐雁眼睛一瞪,火星飞溅,灼得秦丁脸热,“你——你再说一遍?”

秦丁往后仰,看着徐雁的手,原本为了爱情无所顾忌的心又畏缩起来,结结巴巴:“我说——我们结结婚吧。”

徐雁的眼神复杂起来,闪烁的像夜风吹皱的星光。

她读懂了秦丁胆怯又坚定的眼神。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从那天黑贝被招财猫砸晕后,小丁当就有点怪怪的。

他以前会时不时假装偶遇,在路上碰到,跟自己打招呼,也会转到店里来聊上几句,可还没殷勤到帮忙遛狗,还照顾了一天的地步。

再之后,又神神秘秘地在桥下放了一个大旅行包,被自己撞上了,就说是生日礼物,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号。

去他家里做饭,要提前拿礼物,还刻意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包,放上壶铃,把真正的礼物藏的那么深。

原来不是惊喜啊。他是想让自己以为那壶铃就是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所以那个旅行袋里装的不是生日礼物,而是求婚礼物!

他不想让自己提前打开!

看到自己拎走后,就急急赶过来求婚!

徐雁是个敏锐的人,想通后,最近这段日子的反常现象也就说得通了。

难怪店门口常聚了群人,进来问宠物的事都问的心不在焉,最后都有意无意提起秦丁,当然他们没说秦丁的名字,只说一个长得很凶很凶的男人。

她当时想了半天,才明白他们说的是秦丁。

秦丁一点都不凶,好吗?

他可温柔了。

第一次正式见面,他为了保护一个坐轮椅的老人,自己趴下来,用身体挡住轮椅,在地上滑了好几米。

这么有爱心的人哪里凶了?

现在她才知道,那帮人多半就是秦丁的朋友,要给他办个惊喜的求婚活动当围观起哄的路人来着。

徐雁有点慌。

外面响起了雷声,更震得她心肝哆嗦。

其实今晚到那个吻为止,是个完美的约会。

热度适中,进度平稳。

接下来,两人可以尝试着交往,然后,再过几个月,关系确定后,见见家长什么的。

可秦丁这么一搞,全乱了。

结婚?太快了吧!我还没想好呢!

我是有点喜欢你,你吃肉酱拌饭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很亲切。

可是你追到我家里来,说要结婚,是不是过份了一点?

徐雁的心乱糟糟,就跟秦丁的头发一样,中间陷下去一掌印,边上海胆刺,跟狗啃似的。

徐雁转身,上楼,过一会儿,噔噔噔,提着袋子下来,说:“这礼物我不要了。那个,你先回去吧。进展太快,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秦丁接过袋子,差点笑出声来。

这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

秦丁点点头,提着袋子出门,走到院子里,连伞都没拿。

徐雁有点愣。这就出去了?

冒雨追过来,要死要活的说结婚,我说要想一想,他这就走了?

男人求婚都这么干脆的吗?

还是说我拒绝得太快了让他误会?

徐雁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经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追出去吧,可能让秦丁误会,照这家伙的火箭思维,笃定自己对他有意思后,就不是结婚这么简单,可能连生几个孩子,孩子上哪家幼儿园,该报奥数还是英语都想好了。

不追出去吧,也会让他误会,以为自己对他完全没想法。

所以,到底怎么办?

咚、咚、咚!

“小雁,开门。”

秦丁刚走到院子中段,院子的大门晃动,一个人敲门,中气十足地喊,滂沱雨声都盖不住。

徐雁身子震了下,跑出去,拉住秦丁就往里拽。

秦丁吓了一跳,什么?这是要答应的意思?

徐雁遛狗遛出的力气果然厉害,拉了秦丁进屋,还往楼上走,一直走到二楼卧室,开门,推秦丁进去,秦丁倒床上,惊恐万分。

喂,说进展太快的是你,把我拉进屋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啊!

秦丁看着徐雁扑上来,推着他到衣柜前,打开柜子,里面是各色衣服,哇,看得好害羞。

秦丁闭上眼。

徐雁量了量,太小,不合适,又推秦丁去卫生间。

秦丁脸红得烧起来,我刚洗完澡,虽然鸳鸯澡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但——

徐雁想了想,不行,老爸说不定会上厕所。又推秦丁去窗边,恶向胆边生,干脆推下去——

秦丁还在脸红,窗边?太大胆了吧!虽然下雨天,外面的人可能看不清,但——

徐雁又按着秦丁的头把他放倒,趴在地上。

秦丁认命了。

好吧。来吧。

徐雁把他整个人塞进床底,连着袋子一起。

秦丁夹在床板和地板之间,这才从一连串幻像中清醒过来,“你这是——”

“嘘——我爸来了。他还不知道你,千万别出来。”徐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路跑下去开门。

秦丁趴在床底下,惆怅了好一会儿。

惆怅过后,又觉得好笑。

不就是她爸来了嘛,这么害怕干吗?

她爸还能吃了我不成?

大大方方地介绍我是她朋友,来拿件东西,不就行了?

秦丁听到楼下说话的声音,有人走上来,门开了。

徐雁和她爸走进来。

徐雁问:“杀了吗?”

她爸说:“杀了。”

秦丁盯着徐雁爸的裤子看。

裤子上溅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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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打死你

秦丁本来烧红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短短一瞬,他想了很多事。

想起很早以前,徐雁说过的话:“不听话的,早杀了。”

徐雁被狗咬伤,或是瓷片划破了手,去处理伤口时,总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好像没伤在自己身上,或是见惯了流血似的。

还有徐雁很少说起她爸爸。

偶尔提到家里的事,就很快把话题转移开,说起狗狗。

秦丁眯起眼,害怕下一刻一张脸会降到地板上,盯着他看。

徐雁说:“好啦,出去吧。”

徐雁爸转身,脚尖朝外。

秦丁的心也跟着松下来。

突然一声尖叫,徐雁跳起来,秦丁吓了一跳,头往上抬,撞到床板,咚的一声响,还好被徐雁的叫声盖住。

“怎么了?”徐雁爸问。

“蟑蟑螂!”徐雁跳着脚说,还不住拍打身上,好像被蟑螂爬了一身。

秦丁有些意外,看多了徐雁淡定从容的样子,很少见她惊慌失措,嗯,有点可爱啊。

“看,跟你说了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要注意卫生,来,交给我。”徐雁爸说。

“啊?”徐雁还在跳脚,不过明显是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出去出去,看到一只蟑螂,就说明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窝蟑螂。我是专家。让我来处理。”徐雁爸说。

杀、杀虫专家?

秦丁为自己刚才的误会羞愧。

看来刚才的“杀了”对话指的是虫子啊。

不过也不对啊,什么虫子会溅出那样的血?

秦丁糊涂了。

徐雁还犹豫着不肯走,支支吾吾地想找个借口,结果被她爸推出去,反锁了门。

秦丁脊背一阵发凉,完了。

不管她爸杀什么,被发现,他就死定了!

徐雁爸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贴着墙走,脚尖落地,好像一地扎脚图钉。

门响了几下。

徐雁爸去开门。

徐雁站在门口:“爸,给你,杀虫剂。要不还是我来吧?”

“去去去,我杀猪这么多年,杀个虫子算什么!”徐雁爸收过杀虫剂,关上门,反锁。

秦丁恍然大悟,原来是杀猪啊。

哈哈。

暗笑两声,身上又开始发冷汗了。

徐雁说过,以前她们村里有个屠夫,杀猪杀多了,一身煞气,往那一站,什么事都不做,一群野狗都能吓得夹尾巴逃。

敢情这屠夫原来是她爸啊!

咚咚咚!

门又响了。

徐雁爸开门:“又怎么了?”

“爸,扫帚给你,打完蟑螂后记得扫一下。”

“还有吗?”

“还有电蚊拍、菜刀——”

菜刀?

喂!我还在这那!

秦丁差点要叫出声来,提醒徐雁,假装送灭蟑道具拖延时间固然是好,可也要送对道具啊!

扫帚也就算了,递菜刀是怎么回事?

还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让一个职业屠夫拿到菜刀,万一碰到窝在女儿房间床下的陌生男子,那将是多么恐怖血腥的画面。

而且自己长得还这么凶,徐雁眼瞎,不,徐雁心地善良,能跳过自己凶恶的面容,直视自己美好的本质,可并不代表她爸也会这么看啊!

正常男人看到自己都会以为是个逃犯!

还好徐雁爸比徐雁正常多了,只收了电蚊拍,拒绝了菜刀,又把门关上,反锁。

徐雁送光了道具,无计可施,只能在门外叫:“爸,你喷了药就快点出来。”

徐雁爸应了一声,开始喷杀虫剂,呛鼻的药水味散开。

秦丁还能忍,捂住鼻子,看着徐雁爸的脚远远近近。

然后秦丁看到一只手垂下来,拿着杀虫剂,喷口对准床底。

秦丁一呆,等警兆响起,暗叫不好时,喷口已经喷出一团浓浓的白雾将秦丁头脸罩住。

咳——

秦丁死命捂住嘴巴,像要闷死自己一样,大脑对各部门下了死命令,严防死守,堵住任何系统性漏洞,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熬过了那阵咳意,鼻子想抽动,又被手捏住,大脑对鼻子说:不,你不想,一点都不想。

徐雁爸也许觉得床底就是蟑螂的大本营,狠喷杀虫剂,给秦丁上了生动的一课,关于杀虫剂使用手册中的安全部分,请不要对着人脸喷。

喷完杀虫剂,徐雁爸又一手拿扫帚,一手拿电蚊拍,绕着床踮着脚走。

小心翼翼的,好像脚下是豆腐,一踩就烂。

“你别出来啊。出来,我拍死你!”徐雁爸恶狠狠地说。

秦丁刚熬过杀虫剂,拼着吸入各种菊酯有害物质,大口大口地无声吸气,听徐雁爸说,差点岔了气,肠子绞痛起来,以为徐雁爸早知道他藏在床下,故意支开女儿,要收拾他。

等了会儿,徐雁爸只拿扫帚拍地,各种威胁,说你别出来啊,出来我拍死你。

秦丁这才明白徐雁爸说的是蟑螂。

语气虽然凶恶,不过,看徐雁爸踮脚尖的样子,好像有点怕啊。

哈哈,跟徐雁一样,这父女俩一个杀猪,一个遛狗,却都怕蟑螂,不过徐雁爸硬要在女儿面前装硬汉,反锁了门,在屋里杀蟑螂。

秦丁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边上有只蟑螂,很大很大的蟑螂,两条长长的须左右摇摆。

他盯着蟑螂看,蟑螂有没有盯着他看他就不太清楚了。

一场跨越种族的脑电波交流开始,当然,一切都在秦丁的想象中。

秦丁:“兄弟,出去自首吧。别连累我。”

蟑螂:“哥们,就躲一会儿。外面都是杀虫剂,杀虫剂一般都是脂溶性的,表面张力比水大,会堵住我腹部的呼吸气孔,多谢你刚才吸的那几口,让这里气味小多啦。”

秦丁不想听蟑螂科普,“你出去,你死了,还有一窝。我死了,我家就绝后了。”

蟑螂的长须突然疯狂摇摆,摆动的幅度差点勾得秦丁想痛哭,叫小强,小强你怎么啦。

蟑螂爬向袋子:“咦?腐烂有机体?我的最爱!”

秦丁忍无可忍,又怕双持扫帚、电蚊拍的徐雁爸迟早杀到床底下,手指轻挥,蟑螂本能地快速前窜,然后定住,糟!中计了!啪!

徐雁爸一扫帚打下,蟑螂被强制二维平面化。

呼,整个世界清静了。

徐雁爸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秦丁也是一样。

杀了蟑螂,大叔,你可以出去了,让我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我觉得自己还有救。

秦丁挠了挠手,有点痒,难道是杀虫剂过敏?

他低头看,手上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嗯?

还会动。

啊啊啊!

一窝小蟑螂!

秦丁瞬间炸了毛,像刚才那只受了惊的大蟑螂,疯狂向外爬,小蟑螂抖了一地。

“啊!打死你!”徐雁爸双持武器,全力开火,向下猛砸。

秦丁绝望地抱头窝成一团,希望徐雁爸拿扫帚打他,不要用电蚊拍。

啪啪几声乱响,徐雁爸嘶吼的像是唱死亡重金属rap,嘴里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词,只有打死你,打死你这三个字清晰可闻,秦丁身上却一点都不痛。

徐雁爸拍死了一地的小蟑螂,这才安静下来,全身还神经质地乱抖,像砍了头还不住踢脚的死猪。

秦丁慢慢松开手,躺在地上,和徐雁爸对上眼。

啊!

秦丁自从躲到床下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嗷呜一声,秦丁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晕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凶!

第八百一十四章 胆子小

秦丁醒过来,正对上那张凶脸,他眨了眨眼,没晕过去。

“叔叔,你好。”秦丁说。

徐雁爸眯起眼,削薄了眼神往秦丁身上瞅,跟刀子似的。

秦丁强忍着不适,笑出下排八颗牙齿,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徐雁爸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像磨利的刀。

这时边上传来徐雁的声音:“爸,你贴那么近干吗?又吓到他了!”

徐雁爸笑起来,拍拍秦丁的肩,像拍一头死猪,秦丁抖了几下,徐雁爸还是不要笑的好,一笑,嘴角往两边扯,像被小丑拿刀子割了一样。

徐雁爸说:“这娃我喜欢。第二次没晕。”

然后又凑近了,小声跟秦丁说:“打蟑螂的事别跟小雁说。”

徐雁爸冲秦丁挤挤眼,秦丁有种照镜子的错觉,明明是拜托人的口气,怎么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杀人灭口呢?

秦丁点头,徐雁爸很满意,又拍拍秦丁的肩以示鼓励,只是常年宰猪捅刀子,无意练成透劲,手劲过大,拍得秦丁胸口发闷,差点晕过去。

徐雁爸走开,徐雁端着水杯过来,抱歉道:“我爸人很好,就是长得有点凶,没吓到你吧?”

有点凶?

这叫有点凶!

秦丁照镜子照了这么多年,以为再也找不到比他还凶的人,看到徐雁爸后,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一人还比一人凶。

他愣了会儿,机械式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这才想通,为什么徐雁第一眼看到他,从来没怕过他。

原来和她爸一比,我这凶脸算是温柔的。

秦丁一时感慨万千,突然理解起她爸了。

徐雁跟秦丁倒起苦水,说以前带同学回家,无论男女,见到她爸都吓走了,有的还晕过去,两次。

时间长了,她就不再邀请同学到家里来。最可气的是,连狗都养不了。

之所以从来不跟秦丁说她爸爸的事,就是怕吓到他,想慢慢来,等两人关系稳定后,做好铺垫,再介绍老爸给他认识。

徐雁问:“我爸人真的很好,平时陪我妈看连续剧都会掉眼泪。还有,我给你说个秘密哦。”

秦丁说你说吧。

徐雁说:“其实我爸胆子超小的,小时候我穿白色睡衣,晚上出来上厕所,正好撞上他,他吓得跪下来嗑头。还有,他超怕蟑螂的,只是在我妈和我面前装硬汉,每次打蟑螂,都要把房门锁起来打半天,出来都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在里面怕的要死。你可千万别跟他说啊。”

秦丁说:“不会不会。”

他伸了个小懒腰,一口气喝光水,所有紧张不安都跟着水咽下肚,终于过去了。

接下来,只要拿上黑贝的袋子回家就好了。

这一晚上,又是淋雨,又是被杀虫剂喷,他好累。

但不管多累,也不管外面下多大雨,他都要连夜上山,把黑贝埋了。

再放在家里,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

剩下的,只要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袋子,跟徐雁父女告别就好。

当然,最好是支开徐雁,万一说起袋子,徐雁又改主意怎么办?

秦丁正想借口,徐雁站起来,说去收拾一下。

秦丁问收拾什么?

徐雁说她爸打蟑螂,一激动,把扫帚和电蚊拍都打断了,唉,她爸一害怕就容易激动,一激动,力气就特别大。

秦丁回想起自己从床下爬出来,徐雁爸突然发飙的样子,有些后怕。照她爸那力气,没打死自己,算自己命大。

趁徐雁离开,秦丁往二楼去,袋子应该还在房间里。

打开门,徐雁爸正捂着鼻子,打开窗户透气,刚才杀虫剂喷得有点猛,味道太重。

外面还在打雷下雨,雨漂进来,打湿沿窗的地板。

“叔叔,那个——”

突然一道闪电点燃夜空,从天贯到地,接着轰隆一声,震得窗户响。

徐雁爸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看到秦丁,又笑得嘴角撕裂,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秦丁当然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再看徐雁爸却格外顺眼起来。

这不就是几十年后的我吗?

虽然还是一张凶脸,凶脸之下却只是一个普通人,会犯错,会害怕,会胆怯。

“叔叔,我来拿东西。”秦丁看到床底下的袋子,露出半截,指了指。

徐雁爸提起袋子,问秦丁:“打蟑螂的事你没说吧?”

秦丁说没说。

徐雁爸说:“嗯,这次的事也别说。”

秦丁愣了下,徐雁爸指指开着的窗,秦丁才明白,是被雷声吓到的事。

他憋着笑,说不会说。

徐雁爸拍秦丁的肩,秦丁垮了一边,整个人都快趴地上。

和徐雁爸互相交心,看顺眼了,固然是好,可现在他只想早点提了袋子回家,最好下楼的时候连徐雁也不要碰上。

只要销毁了这个袋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徐雁主动亲了他,又帮她爸保守了两个小秘密。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

只要,只要拿到这个袋子。

秦丁盯着徐雁爸手里的袋子,默念:给我啊,给我啊。

秦丁的脖子突然有点痒,他扭了扭头,蹭了下衣服后领,不太在意,可能是徐雁爸刚才那几下拍狠了,也可能是还有小蟑螂留在身上,不过都无所谓,现在我只想要回我的袋子啊!

徐雁爸看了秦丁几眼,突然发起感慨,说起女儿的事。女儿懂事又独立,性格大方又温柔,却到现在都没一个男朋友,有给她相亲过,媒婆过来看到自己,都吓跑了……

秦丁嗯嗯嗯,伸手去接袋子。身子一歪,又没接到,徐雁爸又拍他肩膀,拍得他脖子开始痒。

“小丁丁啊。我看你人虽然长得没我俊,但对我女儿不错。这袋子听说是你给她的礼物?我女儿以后就交给你啦,你可要对她好好的。”徐雁爸说。

秦丁的脖子越来越痒,笑得笑不出来,只想早点结束这场莫名开始的交心谈话。

还有,能不能别叫我小丁丁?

秦丁发誓,长这么大,看他这么凶的份上,没人敢给他取这样的外号。

“小丁丁啊。”

“嗯。”秦丁应得很快,看在他是徐雁爸的份上,忍了。

“下次过来不用那么见外,我这人很开放的。把门反锁就好,不用躲床底下。”

秦丁张口想解释,看徐雁爸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又懒得解释了。

“嗯。”

秦丁伸手去拿包,不是拿,几乎跟抢的一样。

徐雁爸突然一把抱住他,搂得紧紧的,在他耳边说:“小雁就交给你了,祝你们幸福啊。”

徐雁爸的声音有点哽咽,女儿养这么大,终于有人要了,好想哭啊。

秦丁的肩头有点湿,他没想其他的,只是觉得脖子更痒了,他挣出一只手去挠,手上也痒,拿到眼前看,一手黑,全是小蟑螂!

啊!

徐雁爸惨叫一声,疯狂地甩手、擦脸,狂叫:“蟑螂!蟑螂!”

秦丁眼睁睁地看着徐雁爸原地纵跳,反复横移,甩手,手上的旅行袋划出一条弧线,穿过打开的窗户,没入茫茫夜雨,然后——

嘭!

第八百一十五章 好孩子

黑夜,雨淅沥,路上水积起来,哗哗流。

一座小院内,两个男人站着,低头看着地上那扭曲变形的袋子。

一个男人慢慢跪下,呜咽的泪,哭号梗塞的痛,借着夜雨的掩饰,流下来。

雨滴像透明的钉子钉进他体内。

他想起年轻时自己杀猪犯过的错。他拿木棒砸猪头,木棒够粗,他力量够大,一棒下去,猪震一下,倒地上,四肢朝天,就死了。很痛,很快。

家里的狗似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盼着上来分点肉吃,绕着猪叫。

他一棒下去,猪走开,狗过来,正砸到狗头,狗嗷呜一声,倒在土路上。

他做了一个月的恶梦,梦里他杀猪时,总有不相干的狗,不相干的人过来,他一刀下去,捅到的不是猪,却是人!

那猪邪魅地笑,甩甩猪尾巴,走别处拱食,只留下一地的血。

从那时起,他的胆子就小了。

下刀时,总是看了又看,确保不会误伤到其他人。

他本以为年纪越大,手中的刀就越稳,不会再犯年轻时的错误,结果,他错了。

徐雁爸的心里烧起又毒又热的火,恨不得雨再下大些,才能把心火浇灭,他跪地上,颤抖着手,拉开袋子拉链,一只狗头窜出,歪在一边,雨水很快浸没了它的身躯,就像他年轻时误杀的那条狗一样。

作为一个屠夫,他当然看出来这只狗脖子断了。

断得彻彻底底,身上本有的温热也瞬间被雨水带走,冰凉凉的,好像死了三四天似的。

他又杀了条狗,还是女儿男朋友送的礼物,还当着小丁丁的面抛出去的!

“小丁丁——”徐雁爸说。

秦丁已经习惯了。

他也在震惊状态中,没回复过来。

当然,他的震惊跟徐雁爸的震惊不太一样。

“这件事也别说出去。”徐雁爸说。

秦丁点头,放心吧。要我说我也不说。

“好孩子,等这件事过去,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徐雁爸捂上狗眼,拉上拉链,又按住秦丁的肩膀,眼神灼热,像烧成汁的金属浇进冰冷的模具。

秦丁点头。叔!不用补偿了!你扛下来最好不过了!

他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一颗心迎着夜雨向上飘,撞向闪电,撞向破碎的天空。

“喂!你们两个在院子里干吗?下雨都不知道撑伞吗?”徐雁从二楼窗户探出来喊。

秦丁和徐雁爸默契地跳起,挡住地上袋子。

徐雁爸指着天空,说:“那颗是破军星,那颗是杀猪星,还有那颗是种猪星……”

秦丁不住点头,若有所思,像吃饭看到碗里有半只苍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雁爸冲女儿挥手:“我们聊完星星,马上就回去。”

徐雁摇摇头,关上窗户,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老爸跟小丁当挺投缘的嘛!

徐雁一关窗户,徐雁爸就失了镇静,揪住秦丁衣领子直晃,“怎么办?怎么办?小雁要知道我杀了她的狗——我——”

徐雁爸一激动起来,力气奇大,晃秦丁像晃口破麻袋,秦丁头晕想吐,他拍拍徐雁爸的肩膀,示意冷静。

“叔,小雁还不知道里面是狗。”秦丁说。

“你的意思是——”

“我把它埋了。”

“这怎么好意思?是你准备的礼物。”徐雁爸十分感激,越看这孩子越顺眼,如今这么有担当,这么镇静大气的孩子不多见啊。

而且他身上有种超脱的气质,好像见惯了生死,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

比起来,自己这个职业屠夫反而胆小许多。

徐雁爸脸红了一下。

秦丁叫他先回去,稳住徐雁,自己去把狗埋了。

徐雁爸很不好意思,自己犯的大错,却让秦丁扛了。“我能做点什么?”

“礼物,叔,麻烦你去准备一件礼物,你女儿会喜欢的礼物。”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徐雁爸说。

“一定要一样重。”秦丁指着袋子,徐雁爸拎了拎,作为一个屠夫,称斤两是职业基本功,马上就知道有多重。

两人在大院门口分头行动,秦丁抱着狗,徐雁爸拎着袋子,两人背向而行。

徐雁爸回头,看着秦丁的背影融入大雨,挪不开眼睛,有种连魂魄都陷进去的错觉。

徐雁爸流泪,主动承担本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多好的孩子啊!

秦丁抱狗回家,开车冒雨上山。

山洪暴发,山路被冲断,他只能停在山脚,抱着狗上山。

雨很大,路很滑,他却走得畅快轻松。

虽然经历了很多波折,但终于结束了。

而且还意外收获了徐雁爸的友谊。

接下来,只要把狗埋了就好。

黑贝啊黑贝。

对不起,踩了你一脚,又让你摔一次。

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来世别再撞柜台惹招财猫了。

那个坑在哪里?

夜里,又下着雨,看不清,连位置都记不住了。

不过,坑就在路边,沿着山路慢慢走上去,总不会错的。

一道闪电划过,天亮了下,照亮山路上的两个缓慢移动的黑点,一上一下。

刀子抹去脸上的雨水,往上看去,离之前绑秦丁的位置还远着呢。

下了一天的雨,山阶湿滑,走的很是辛苦,不过再辛苦,也比不过他煎熬的心。

不可能。

秦丁受了重伤,还若无其事地提着三个壶铃出来。

除非秦丁有超能力,就只剩下一种合理解释。

那天晚上,他们绑错人了。

开秦丁家门的不一定非是秦丁不可,有可能是他家人,也有可能是小偷,或是借秦丁钥匙借住一宿的倒霉蛋朋友。

虽然他还是想不通,如果抓错了人,为什么那个人不开口说话,愣是打到最后,憋出一句袋子里是肉,还变态地笑。

如果不是秦丁,谁会这么做?

不管如何,上山去,看看绑秦丁的那棵树就明白了。

如果绑错了人,这一天下暴雨,山上没人,那人逃不走,一定还在原地。

如果没绑错人——

刀子想到秦丁那标志性的下排八颗牙齿笑,身子哆嗦了下,站定缓了缓,这才继续往上爬。

是他的错觉吗?

深夜了,又下着雨,为什么他听到隐约的脚步声。

嗯,可能是回声吧。

山上,一个人头戴麻袋,绑在树上,嘴里无意识地低喃:“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耶——”

第八百一十六章 终于来了

大台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强哥没等到,他尝试自救,蹭着树皮往下,想靠着和张无忌一样的缩骨功,从绳子中溜出来。

结果他忘了自己没练过九阳神功,更没有猴子送仙桃增长内力,蹭到地上也没溜出来,绳子反复旋转,反而更紧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进展,绳子还是往上挪了一点,从腰挪到肩,从肩挪到脖子,啊啊啊,喘不过气啦!

大台不想吊死自己,继续努力,整个人瘫在地上,绳子又往上了一点,卡到嘴边,就再也上不去了。

大台恨自己嫩牛五方的脸,颧骨太高,是两座不可跨越的大山。

现在绳子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了,他疯狂地用牙齿去咬,咯吱咯吱,崩——

牙齿差点咬断,痛得流泪。

大台认命了,含着长长的绳子,倒在地上,靠着树睡着。

下雨就当泡澡,雷声就当放屁。

让我先睡一觉。

也许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强哥了。

强哥看到我饱受折磨的样子,一定会大受感动,提拔我做骨干的,虽然我现在已经是公司骨干了,毕竟全公司只有三个人。

大台听到了脚步声,好像就在路边,他歪了歪头,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最后消失,被哗哗的雨声吞没。

嗯,是梦。没人过来。

大台缩了缩腿,整个人倒在树下,继续低喃: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秦丁仰头探了探雨,心境不同,雨也不同了。之前的像钉子,现在的像柳絮,粘在脸上,又粉又痒,闪电也没了。

看样子,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啊。

没了闪电,山里各种模糊的影子也从地上、泥里、树后慢慢爬出来,蠕动着,总趁着余光死角的间隙动那么一下,正眼去看时,又老老实实趴着不动,好像孩子晚上睡觉时床头摆着的大眼睛洋娃娃,你看她,她不动,不看,就动。

秦丁停下来,站在山路中央,左边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尽头立着一棵树,右边是一处高地,那里爬几步,就是秦丁老早挖好的坑。

秦丁爬上去,站在坑边缘往下看,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他不记得自己挖得那么深。

他打开手机灯,往里照了照,坑里积了水,足有两人深,洞口还是包子式的,凹陷进去,人要掉下去,怕是爬不出来。

可能是被山洪冲大了,水流走了,坑却留下来。

秦丁头疼起来,把黑贝埋在这里固然好,太深了,没人打扰。

可光靠自己手里这把小铲子,填坑填到天亮估计都填不平。

还不如重新找个地方挖个坑来得快。

秦丁爬下去,小心翼翼,拣着地方下脚,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到坑里,那就搞笑了。

幸亏自己知道位置,要是换了个人上来,脚步稍大些,就会掉进去。

秦丁继续往上走了一段山路,重新挑了处人迹少的空地,挖了个坑,把黑贝埋进去,再一铲一铲填好,最后埋了狗头,又把土踩平。

他把铲子放到一边,坐下来,喘了会儿气。

又低声说了几句,类似来世做条好公狗,不要再拿头撞柜台,撞了也不要随便晕倒之类的话。

当然,最主要还是我的错。

秦丁难过了一会儿,他虽然长了凶脸,却很少做坏事。这算是他唯一做过的坏事吧。

希望这是最后一件。

秦丁站起来,往山下走。

天快亮了,山里却更黑了,秦丁慢慢地走,走到刚才那个大坑边上,他想尿了。

自从徐雁开始做肉酱起,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发生,快得连让他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埋了黑贝,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就跟搬走堵在闸门前的巨石一样,尿意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反正左右无人,秦丁也洒脱一次,拣了路边空地尽头的那棵树尿。

尿得又准又直,水声哗哗,好像又下了一场急雨。

好痛快。

大台做梦,梦到大雨滂沱,打在他脸上,他就像水里的软木塞,不管雨多大,就是沉不下。

这雨打湿了自己的脸,自己的衣,身上泥泞,像被水泡过的香皂,无数张脸在自己眼前闪过,像湿漉的花瓣。

梦很好,是他此刻悲惨境地的投射。

可能梦外也下了雨。

他都能清晰地感知道梦与非梦的界限,皮肤上那近乎本能地悸动就是证据。

大台更喜欢呆在梦里,这雨下得很大,很强,很烫——

咦?

为什么是烫雨呢?

这个念头蹦出,就像针扎爆气球,邦!

一声吓到大台,大台翻了个身,听到一声惊呼,然后雨就停了。

“哇哇哇靠!”秦丁提着裤子跳开,一边叫,一边把剩下的水放完,看着地上那一团动起来的黑东西,是什么?狗?兔子?狼?动物园逃出来的——工作人员?

秦丁看着一个人形贴着树直起来,头上戴了麻袋,呜呜地叫。

看了好一会儿,秦丁才确定是人没错。

被谁绑了,躺在这里?

还是说是什么新式的撞树健身法?

绑树健身?

借雷霆闪电,在山顶选一开阔空地,拣灵树自缚,大雨灌顶,始有小成?

大台激动万分,是尿!是尿!

他当然不是激动自己被人尿了。

而是有尿就有人,这个点了,又刚下过一天的暴雨,谁会来山上闲逛?

只有强哥了!

强哥!你终于来了!

不过你为什么要用尿呲醒我?

麻袋被人拿开,一个人问:“你没事吧?”

大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稳定了视野,看到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他呆了下,好像嫁接到树上,和树长在一起。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想马上醒来。

如果不是梦的话,他想再回去做刚才那个下烫雨的梦。

是那个凶人!

不是强哥!

之前叫了一帮手下来教训我,还不够,他还要亲自来折磨我吗?

大台恐惧到极点,那凶人似是刚埋过尸一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裤裆还开着。

该死!一报还一报!

自己天真的以为挨过凶人手下的拳脚,一切都结束了,哪有那么简单。

黑贝在公园里尿了这凶人一腿,他就一定要亲丁还回来,滋我一脸!

大台抖动着,像风中颤抖的小花,像光柱中狂欢的飞尘,像鞋子踩在水洼里的浪。

这个凶人他打算怎么折磨自己?

秦丁很不好意思,天黑,看不清,滋别人一脸,这事多那个啊!

道歉都不好道歉,他刚许过愿,希望杀死黑贝是他做的最后一件坏事,结果又做了一件。

还好,这件事有弥补的可能。

秦丁尽可能诚恳地笑,看了那人一会儿,呆了下,咦?

怎么这么脸熟?

第八百一十七章 分身

当然不可能是尿熟的。

这张脸他绝对在哪见过。

秦丁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原来是你!”

大台差点没晕过去,全靠绳子勒住嘴巴,固定住头,才没倒下。

这凶人大半夜的上山,精准尿了他一脸,现在才装认出我吗?

可恶!可恶!可恶!

奇耻大辱,此仇不共戴天!

大台胸中热血沸腾,心似油煎,他可是强哥手下一号强将,横行双狗公园三年,人仗狗势,咬人无数,没一个人敢找他麻烦!

大台是有尊严的,即便面对秦丁这样的变态凶人,他也有自己抗争的底线。

他的底线就是不说话。

哼!你打我打得再痛,我也不会说一句话的!

不管你说什么,你做什么,我只管点头微笑,正所谓,他尿任他尿,细雨淋大江。

“你绑着绳子干吗?”秦丁问。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多余,正常人当然不会自己绑自己在树上玩,但问题是这绳子绑的位置太不对劲,刚好卡在这人嘴里,上次在公园里撞树,正好碰见这男人,难道是他见了撞树阿姨,心有所感,回家睡觉,阴阳交感,意外悟出的撞树健身大法?

要问清楚。

大台点头微笑,嘴巴被绳子卡久了,口水都滴下来。

哼!还不是你叫人绑的!装,继续装!

啊,果然,要是被坏人绑了,再就叫起来,怎么会点头微笑。

秦丁暗自庆幸自己多问一句,没有打扰别人练功。

虽然这样练功有点稀奇,不过想想自己八狗轮滑大法,也就明白了。

奇功自有奇效,想来这绑树勒嘴大法也是一样。

秦丁还有点歉疚,又多问一句:“你——是在健身?”

大台点头微笑。

健你妈身!

秦丁彻底明白了。和自己想的一样,真是在健身!

那就不能打扰别人了。

刚才那一泡尿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见过两面,好歹也算是个熟人。

秦丁起身要走。

大台继续微笑。

耶!微笑大法果然管用!

这种变态凶人就是以玩弄他人心理为乐,他在我身上榨取不到乐趣,自然就懒得折磨了,快走啊,快走啊!

大台心中狂叫,看着秦丁走开几步,又回头问他:“要不要帮你解开绳子?”

本来这不关秦丁的事,别人既然在健身,就不该去打扰,虽然方法有点怪,不过正因为奇怪,才要挑没人的时候上山练习。

这种心情秦丁非常理解。

只是这个人一直在流口水,绳子是不是紧了点?

大台点头微笑。

切!我点头,你就真帮我解开绳子吗?

又骗我!

你个大坏蛋!

大台差点破功,哭出来。

明知道这凶人是故意撩拨他,给他生的希望,再让他失望,痛苦一次,他却还是不争气地上当了,心猛地跳一下,期待着松绑。

毕竟绑了一天多了,之前又被那么多人打,还泡了一天的雨,他好想回家休息。

哦,我又猜多了。

秦丁转到树后,去解绳子。

大台呆住。

他真帮我解?

绳子一点点松开,大台慢慢靠树站起来,还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

这个恶魔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他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我回去!

秦丁从树后转出来,冲大台挥挥手,微笑告别,下山去了。

大台咬着绳子,流着口水,怔怔地看着秦丁下山,直到秦丁背影消失在树后。

真——真走了?

……

刀子捂着嘴,躲在树后,眼睛都快瞪出来。

他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幕。

他听到了脚步声,先躲起来,然后就看到秦丁下山,夜里虽然看不清楚,可那身形,刀子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刀子差点扭头就跑,秦丁怎么会来山上?

难道他早知道自己也要过来?

不可能!

他是个凶人,顶多是身体素质好到爆的凶人,这种近乎超能力的心灵感应,他怎么可能会!

刀子害怕,可他还保有理智。

秦丁停在一棵树前撒尿。

那棵树刀子自然认得,就是之前绑了秦丁的那棵。

秦丁在那撒尿是有什么用意?

不过那树下没人,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我们没有绑错人?

秦丁就是这么强!挨了那么多打,还能若无其事地下山。

只是秦丁回来干什么?

刀子怕被秦丁这个身体强大的凶人发现,缩头躲在树后,等了会儿,又探头出去看。

嗯,人不见了?

刀子正要去找,就看到树下一个人形慢慢高起,紧贴着树站立。

离远了,看不清脸,但那分明就是秦丁!

连姿势都保持着那天绑在树上的样子!

刀子再缩回头,心剧烈跳动。

他突然明白老板为什么要重点调查黑贝了!

强哥的大项目到底是什么了!

原来就是超能力项目,分身术!

一个人,两个身体,或者两个人共享一个灵魂,要不是亲眼看到,刀子也不敢相信。

可事实如此,还能怎么解释?

估计所谓的黑贝也是一样,明明切肉做成烧烤装进袋子里了,可强哥那边还有只一模一样的黑贝!

先狗后人!

脚步声越来越响,刀子紧张地贴着树,恨不得嵌进去。

之前对秦丁的认识,只是一个身体恢复机能超强的凶人,现在则变成一个隐匿在普通人中的超能力者。

他怎么会不怕?

刀子摸起地上一根树枝,紧紧攥在手里,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下一刻,秦丁突然瞬移到他面前,他都不觉得奇怪。

秦丁走下山路,还吹起口哨,心情看起来不错。

秦丁只在经过刀子那棵树时,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往下走,刀子的心差点就要跳出来,等确定秦丁下山后,他才瘫坐在地上,树枝砸地,嘭的一声轻响,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松不开了,像鸡爪一样,死攥着树枝不放。

刀子坐了一会儿,再往上面看,那棵树也没人了。

分身也走了吗?

还是说两个分身合成一个下山了?

刀子想了一会儿,就往山下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抬头往山上看。

他记得秦丁下山时,往路右边的一处高地看了一眼。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秦丁上山,不会只为了融合分身那么简单,分身术这种超出普通人认知的东西,使用起来一定要付出绝大代价,那里可能留有施术后的痕迹。

想到这里,刀子的心滚烫起来。

要是能找到分身术的关键,自己偷偷学会了——

以后岂非可以同时打两份工!工资轻轻松松翻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刀子捏紧树枝,往山上去,他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明知道秦丁融合分身后离去,可还怕他留下什么机关。

刀子先去树那里看了,绳子绑过的痕迹,人躺下的痕迹,还有一股刺鼻的骚味。

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刀子把目光投向那处高地。

他爬上去,脚一跨,啊——

刀子摔进一个坑里,泡在水里,他挣扎着坐起,看到坑里有个人背对着他,也坐起来,揉着后脑勺。

刀子全身汗毛倒竖,那人肩上还有绳子!那晚绑秦丁用的绳子!

该死!

秦丁没有融合分身!

分身正要回头,刀子爆起,一棍敲下,咚!

第八百一十八章 快意恩仇

秦丁一下去,走过拐角,大台就拼命往外跑,绳子都没吐掉,还咬在嘴里,挂在肩上。

他刚往下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不可能!正常下山一定有陷阱!

那恶魔猜到我急着下去,肯定在山下布置了什么折磨人的东西。

哼!进你家被抓住也就算了,那是你的地盘。

这里可是一座山!

我想往哪走,就往哪走,你猜得中?

真男人不走寻常路,从来都是往后走。

大台不下山,反而上山,走了几步,又停下,扭头看山下。

哼!你以为我这么容易上当的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山上设了陷阱?

我偏不走山路!

大台爬到路边一处高地,视野开阔,心胸为之一扩,连身上的伤似乎都轻了些。

马上就要摆脱那恶魔的阴影了。

他一脚踏出,掉进坑里。

他摔昏了脑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咚的一声,又有什么东西掉进来,溅了他一脸水,这水跟之前的烫雨不一样,很冰,冰得他脑子一下子清醒。

大台坐起来,咬着绳子,正要回头,咚的一声闷响,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脑子里锣鼓炸响,嗡嗡地往外传,后脑勺一痛,他又倒下去。

倒下去之前,他想,这一棍——

怎么这么熟?

好像在哪挨过?

……

大台本以为自己会晕倒,可他没晕,也许是经过魔鬼拷打,又绑树上淋了一天多的雨,他此时非常耐打,非常清醒。

他闭上眼,听着一个人涉水过来,鼻息扑到自己脸上,正近距离查看自己状况。

大台记起来了。

这一棍在哪挨过!

秦丁家!

就是这个人把他敲晕,绑到山上,毒打拷问的。

这个人就是那个站得远远的,不说话的高层!

大台睁开眼,对上一张惊恐的脸,他吐出绳子,一把抓住,在那人脖子上绕了两圈,死拉着不放。

那人手拉着绳子,脸涨紫了拼命挣扎。

两个人在水坑里打斗,水声哗哗。

刀子一记头锤砸开大台,扯下绳子,退到坑边大口喘气。

他怕极了,是分身没错,而且是疯子分身,见人就杀,跟疯狗似的。

这是个陷阱!

刀子往坑外爬,坑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踩了一脚,雨天湿滑,坑壁吃不上力,刀子又滑下来。

那条疯狗又扑过来,刀子拣起棍子要砸,却被分身扛过,一拳打刀子肚子上。

刀子痛得弯腰,分身捧住刀子头,又是一记膝击,正中刀子脸上,咸辣酸麻,各种感觉随着鼻血涌出。

分身狂吼:“你们打我的每一拳,踢的每一脚,我都记的,全还给你!”

刀子护住脸,眼睛都睁不开,一边挨打一边问分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分身打得爽快,之前那些郁闷憋屈在一拳一脚中消解大半,陷阱又如何?被你猜中又怎么样?一对一,我胎哥怕过谁!打死你!

大台仰头长啸,快意恩仇,偶尔打胎,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是谁?

“我是秦丁的仇人!”

不要强哥了,不等援军了,把这个秦丁的手下解决,他就直接杀下山去,找秦丁报仇!

刀子惊了,连脸都护不住,生生吃了大台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果然是分身术!还是善恶两个分身!

看这分身苦大深仇的样子,秦丁分明是学神仙把自己邪念分离出来,变成短笛!

刀子的心沉到底,居然撞上了秦丁的至恶分身,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不对!

还有一线生机。

“我也是秦丁的仇人!”刀子退到坑边大叫。

分身停下来,问他什么意思?

刀子说:“我叫刀子,兔子头盔员工,我跟秦丁有仇,他、他——”

刀子想了半天,没说出到底是什么仇,好像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先撩秦丁的。

唉,好没说服力,你还是继续打吧。

刀子又护住脸,准备挨打。

等了半天,分身却没动。

刀子放下手,看分身,分身的眼肿、脸肿、像个猪头,脸上头发又被雨淋湿了,挂下来遮住一半的眼,认不清本来面目。

现在静下来,这么一看,好像有几分眼熟,好像、好像——

两人同时叫出声:“兔子头盔?刀子?”

“武当蛋黄派?胎哥!”

这世上,很多时候你的对手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比如兔子知道乌龟跑多快,大象知道蚂蚁的腿有多粗。

武当蛋黄派和兔子头盔这两家对手公司也是如此。

就算没见过对方的面,也听过对方的名。

更何况,为了调查黑贝的事,刀子查过武当蛋黄派公司所有人的资料,也看过他们的照片,这没花他多少时间,因为只有三个人。

只是胎哥的脸被打肿了,之前又裂开嘴咬着根绳子,才没认出来。

刀子看着胎哥那张像被犀牛扎破轮胎的脸,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不是分身啊,只是抓错人了。

大台看着刀子那张肿胀的脸,也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不是秦丁的手下,是刀子啊。

两家公司虽然是对手,但底下的员工不是。

刀子在帮老板改过情书的一个错别字后,跟老板探讨情书写作的问题。

虽然身为一个员工,做好本职工作,骑兔子假装驾驶摩托车就好了,可要想得到晋升,拍老板马屁,适当介入老板的私人感情生活也是必需的。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靠摘下头盔,一甩头刹那间的帅气,交过五任女朋友的男人,刀子觉得自己比只会写情书示爱的老板强很多。

他问老板:“这句话是不是可以加点东西?”

老板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我想你想得盆骨裂。嗯,是不太好听,你说换成什么骨呢?”

刀子真诚地建议:“老板,什么骨都不行。”

老板说:“骶部交感神经元控制平滑肌放松,加速血液流入行吗?”

刀子说:“不行。”

老板说:“那什么行?我想你想得祖传染色体满地都是?”

刀子说:“老板,耍流氓不是这么耍的。更何况你在写情书,不是在写解剖报告。”

老板说:“那到底要怎样啊!你告诉我啊!我是老板,你是老板?”

刀子说:“不是,老板,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写情书能不能写上自己的名字,都寄了38封出去了,她还不知道你名字,你这份祖传的爱是不是有点瞎?”

老板低头,脸红到耳朵根,说:“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而且——”

刀子问:“而且什么?”

老板说:“而且我怕她儿子打我。”

第八百一十九章 出坑

刀子劝不下去了,就让老板这份瞎掉的爱继续瞎下去吧。反正那是他的人生,关自己什么事?

不过有件事他想趁这个交心的机会问了。

这个问题是他加入兔子头盔以后就一直有的。

“老板,为什么我们和武当蛋黄派是对手?”刀子问。

老板的脸白了一下,没说话。

刀子自己想了八百遍,还是想不通。

要说商业竞争,做头盔的和做蛋黄派的八百年挨不上边,要说私人仇怨,老板好像从来没跟强哥接触过,哪来的仇怨?

难道——是公司另一层业务的事?

刀子有点激动,加入公司这么久,除了做头盔,还是做头盔,顶多帮老板改下情书错别字,把情书塞一下门缝,终于要接触到那种业务吗?

老板却没解释,只说这是公司战略问题,你一个基层员工就别想了,乖,去找这条狗。

……

刀子退出回忆,对上胎哥的眼。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坐下来,抬头看坑上的夜空,把最近的事都聊了一下。

“原来你不是秦丁的手下?”

“原来你不是秦丁的分身?”

“嗯,什么分身?”

“哦,这个,那个,看!飞碟!”

刀子岔开话题,聊了会当初孙悟空坐那美克星改造飞船十倍重力练功的事,又开始一个新话题。

“所以你们的狗从母的变成公的?”刀子问。

大台坐在水里,看着自己的猪头倒影沉思:“一半一半吧。”

“这还有一半?”刀子惊了。

大台说这就跟你早餐去吃煎饼,老板问你要加鸡蛋,还是要加香肠,你跟老板说都加,老板却只给你加了根香肠一样。

刀子想了半天,明白过来,想问大台本来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复杂?可是看看大台被打肿的脸,也理解了,一定是被打得脑子都糊涂了。

总之,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在坑里终于理清了整件事情。

很简单,一切都是秦丁那个阴险凶人利用他们的心理盲区和沟通不畅做出的陷阱!

虽然不知道秦丁的目的,但他一定是想搞垮兔子头盔和武当蛋黄派的!

刀子和大台的视线对在一起,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同时说出来:“我们合作吧!”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震坑,吓走一树倦鸟。

就算有误会、巧合的成分在里面,可秦丁还是很恐怖的。至少证实了他杀狗的事。

两人联合起来,也稍稍心安。

秦丁夹在两家公司之间搅风搅雨,却没想到他们两人联合起来。

“接下来我们就要像亲兄弟一样!密切无间、紧密合作、秘密花园!”大台毕竟是武当蛋黄派的中层干部,先喊出口号。

“是的!忘掉过去,扎根现在,着眼未来!”刀子抹掉两鼻洞的血。

大台恍惚了下,看看刀子身边的那根树枝,后脑隐隐作痛,问:“那个,在秦丁家里打我的是不是你?”

“啊?”刀子还在擦鼻血。

大台继续问:“还有绑到山顶上,一群人围着我踢,问我黑贝的事,是不是你的人干的?”

“啊?”

大台的眼渐渐凶起来,刀子一拳砸水里,斩钉截铁:“他把你打得这么惨?真不是东西!”

刀子一把抱住大台,轻拍大台肩膀,背后冷汗直冒。

大台被刀子搂住,感受到了那份炽热的情怀,去了疑心,只不过还有一点想不通,是秦丁打的,为什么那后脑闷棍的手法这么像?

大台又看看刀子的脸,嗯,真诚,还是真诚。

一定是巧合。

……

两人在坑里商量了大半天如何针对秦丁的计划。

知道秦丁不是个超能力者,连迅速恢复伤势的能力都没有,刀子信心大增,提出三个方案。

一:下山,到秦丁家,把秦丁打一顿,打到他招为止。

二:下山,先回家洗澡睡觉,对不起,刚才我肚子被你打了,有点尿急,在水里尿了一泡。然后再去秦丁家,打他。

三……

“停一下。我们先要解决一个问题。”大台抬头看天。

刀子也跟着大台看天,泡在尿素含量超标的小型水坑泳池里,眼被蓝紫色的夜空迷花了,不知道大台看的是什么,是星,是月,是雨,还是——

噗——

刀子骇然扭头,不顾身上伤痛,远离大台,问:“你该不会是想大号吧?”

“不是。”大台收回看天的眼,注视刀子,眼里仿佛闪烁着一天星光,说:“我们要先从坑里爬出去。”

刀子看向高高的坑边,还要那弯曲过来,仿佛溶洞穹顶的坑壁,叹口气,“是啊。”

两人各自爬了会儿,爬不上去,又聚在一起,互相打量,客气着。

“你上我吧。我伤得轻。”

“不不,你上我吧,我体重大。”

最后还是大台骑着刀子脖子,只等刀子一个深蹲起立,举起大台,大台抓住坑边,脚一蹬,一个双力臂快起,啊!

大台手痛,吃不住力,掉下来,砸刀子身上。

“你没事吧?”大台很不好意思,刚刚无缘无故暴打刀子一顿也就算了,刀子没计较,还让自己骑,自己还摔下来压了他一下,看刀子翻白眼翻得整个人快抽过去,大台赶忙扇刀子耳光,啪啪响,“千万别死啊!”

这半封闭的大坑,造成一种禁闭的假象,两个人合作还有可能逃出去,要是一个人,可能真会死在这里。

刀子张张嘴,想叫你不要再扇啦!我只是被你踩中肚子,憋不住,又尿了一泡!

话还没出口,大台又是一巴掌,扇得他差点晕过去。

刀子都怀疑大台是不是假装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谁,故意公报私仇。

大台见扇巴掌不管用,越扇刀子白眼翻得越狠,好像暴风女当清洁阿姨召唤龙卷风打扫客厅一样。

没办法,只能人工呼吸了,救人要紧。

大台见刀子面皮发紫,口鼻流血,眼看就是要死的节奏,深吸一口气,低头下去,刀子双眼看到这副骇人景象,白眼还在翻,本能地一个鹞子翻身,巧燕穿云,闪现到一边,说:“我没事,我很好,谢谢。”

大台这才松口气,刚才那几巴掌扇得好啊,还以为没效果呢。

“还是你骑我吧。”大台提议。

刀子说好。心里想,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刚才那几巴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本以为恩怨两清,罪不究过往,可是你先起的头,别管我报复回去!

刀子骑上大台,假意去够坑边,到时候拉到一半再摔下去,盯准大台的肚子,踩得他隔夜饭都吐出来!哦,忘了,他隔夜饭绑树上,没吃。

大台站起来,扛着刀子往坑边移,唉呦呦,右腿痛起来,失去平衡,扛着刀子往坑壁上怼,大台倒地。

咦?刀子呢?

大台肩膀上空荡荡的,往地上看,没人,难道出去了?

再往上看,大台倒抽一口冷气。

刀子头插进土里,身子还在外面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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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乌鸦喝水

大台把刀子拔出来,看刀子闭着眼,满脸土,蘸水里又变成泥,一句话不说,猛摇刀子,说对不起,你吱一声啊!

刀子嘴闭着,脸绷得像块刚从地里拔出的萝卜,大台又撸起袖子,准备扇刀子耳光,吓得刀子吱吱直叫,说没事,没事。

大台还不肯放下手,问你真没事?

刀子坐起来,原地深蹲、起跳、旋转三周半落地,说真没事。

大台这才放下心,把手放下去。

在山上绑了这么久,刚要脱困,又中了秦丁的诡计掉进坑里爬不出去,要是刀子晕了或者死了,他可怎么办?

两人又坐在水坑里发呆,看着上面裁出一圈的天,像两只掉进井里的青蛙。

怎么办?

两人都受了伤,互相骑来骑去也爬不出去。

难道要等到有人爬山吗?

刀子摸出兜里的手机,浸水坏了,开不了机,问大台,大台扬扬手,说我的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可是防水的,上次我晚上戴着睡觉尿床了,都没把它尿坏。

刀子大喜,说那你打电话啊!

大台说不过没电了。

刀子又坐回去,看着天发呆,天亮了一点,不知不觉,两人又打,又商量方案,又爬坑,耗到了天亮,雨一点点下,水滴进坑里。

难道就这样坐着?

刀子扭头,看到大台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的伤,刀子心惊了下,问大台:“你想干吗?”

大台说不想,又把裤子脱了。

刀子尖叫,说你这叫不想?

大台站起来,指着天说我知道怎么逃出去了。

刀子缩在坑角,抱紧自己,说怎么逃?

大台说:“你知道乌鸦喝水的故事吗?”

刀子说知道。

大台的身子被擦过坑边的晨光照亮,仿佛洗去隔夜旧魂,迎风吐艳的娇花。

刀子看得入迷。

大台说就像乌鸦喝水一样,把石头扔进瓶子里,水位涨高,自然就能喝到水。

刀子问上哪找乌鸦呢?

大台说笨!

刀子恍然大悟,问上哪找石头呢?

大台说笨!指着天空,说是雨!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水坑下大台渐渐感到自己的智商比刀子要高很多。

大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刀子,就像学霸爸爸给30岁的儿子讲解小学数学题一样。

你看,现在水在我们脚踝的位置,雨一直下,水位就会越来越高,与坑平齐时,我们就能游出去了。

刀子问:“那你为什么脱衣服?”

大台的目光更加怜悯:“脱了衣服才好游啊。”

刀子想想,深度怀疑大台只是想脱而已。

他不脱。

天亮了,鸟儿成群唱,树叶随风吟,雨时有时无地下,水位也涨到腰间。

刀子看到脱坑的希望,也放下矜持和害怕的心,把衣服脱了。

大台欣慰地看着刀子,教他把衬衫拧成一条搭在肩上,这样一会儿游出坑,就不用担心把衣服弄掉了。

然后,两人就坐下来,靠在坑边,像泡温泉一样,伸直了腿,仰头看天。

清晨的天空像广阔的湖面,青碧色的波浪中,开出一片片白色的小船,晨光斜插入云,筛漏下来,光点如雨,树上的叶子跟着明亮起来,燃烧似的,缀成一片火树。

大台和刀子沉醉在这美景当中,然后刀子伸出手,托在空中,久久不动。托完又抓,好像抓一个大号气球。

大台问:“你想干吗?”

刀子连忙摇头,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大台问:“什么事?”

刀子看着天上白的云,亮的光,说:“雨停了。”

大台愣了下,瞬间从乌鸦喝水想到了另一个故事,那是小时候他跟妈妈和妈妈的情人一起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的事。

训练员站在两头海豚上,像冲浪一样,冲到岸边,然后轻轻一跳,踩着海豚背跳上岸来。

也许他可以当海豚,托着刀子跳上岸。

大台觉得这个方案好极了,不仅能逃出坑,还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妈妈情人给他吃的棒棒糖。

大台正准备跟刀子分享这个新方案,坑上空探出一个头,一个小孩子扒着坑,对外面喊:“快看!这里有个大水坑!水坑里有两个叔叔!”

嘈杂的声音传来,大台和刀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呆滞。

……

兔子头盔。

老板叫来司机,问刀子去哪了?

司机说不知道。

老板说打他手机也没人接,到底怎么了?

司机说不知道。

老板看着自己写到一半的情书,很是生气,拍桌子,骂司机:“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考核进公司的!”

司机说:“姐夫,别闹。我是你小舅子。”

老板捂着头坐下,挥手让司机带上人去找刀子,人越多越好。司机出去了。

老板看着情书,感慨没刀子还是不行,自己写的句子,被刀子修改后,悠然拖出一片绵长爱意,自己读了,都会爱上这字里行间的灵魂,更别提对门的大妈了。没有女人能抵抗刀子情书的致命魔力,不管她几岁。

刀子啊,你现在在哪?快点回来吧。

司机去了车间,叫所有人停工,又很是痛心地指着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瞧瞧、瞧瞧!刀子不在,没人骑兔子捏耳朵了,它们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怎么能生产出好的兔子头盔呢!

有人小心地凑近,附在司机耳朵边,说:你个臭鸡蛋烂西瓜辣块妈妈,一个司机拽什么拽。

司机微笑回应,凑在那人耳边说:我是老板小舅子。

那人震惊,退下,混入人群不见。

司机大手一挥,发令:“全体跟我去找刀子!”

武当蛋黄派。

强哥和木木在开会,黑贝在啃骨头,嘎吱蹦响,但不影响会议的严肃气氛。

强哥:“我做最后的发言总结,公司虽小,但制度规范更要遵守,无故缺勤是重罪,下班后不接电话更是罪中罪。木木,等你见到大台,向他转达此次会议精神。”

木木:“老板,他手机打不通,不过他的电话手表好像有定位功能。”

木木一提醒,强哥倒是想起来了,当初大台拿了一个电话手表过来,说要和他的手机连起来,这样随时随地都能查大台的位置。

强哥当时说我又不是你爸,为什么要连你的电话手表?

大台说血缘上不是,但感情上是,强哥,连起来吧。

强哥深受感动,就连了。

一个月后,才知道大台这个王八蛋用的是亲情套餐,电话手表的话费、流量费都走他的套餐。

混蛋!

这就是当爸的责任吗?

强哥庆幸自己没有停掉套餐,现在可以直接查到大台位置。

他打开手机,点开app,电话手表电量为零,最后定位位置是后山。

后山?

大台跑那里干吗?

强哥看看一边啃骨头啃到眯眼的假黑贝,想到了那个凶人秦丁,他跳起来,叫上木木就往外跑,大台危险了!

强哥开车到了山脚,和木木跑上山去。

木木送多了外卖,跑在最前面,远远的,就听到山上有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声音。

木木先跑过去看了,站在一处高地,呆了半晌,然后强哥才爬上去。

那高地中央有个大水坑。

水坑里两个光身子的男人,其中一个是大台。

大台闭着眼,红着脸,额头上有汗,泡在水里,另一个男人一肩搭着衣服,一手拿毛巾给大台擦背。

“温泉啊!”

扑通一声,一个小孩脱了衣服跳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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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瘦啦

“好冰啊!”小孩子要跳出来,跳不出来,边上的人手拉手把他捞出来。

其他人庆幸没跳下去。

看来这山洪暴发弄出的温泉质量还不是很好。

不过里面那两个人怎么一脸享受的样子,好像很热?

大台很感激刀子做的一切。

他对之前自己智商比刀子高的想法很羞愧。

刀子的临场应变比他强多了。

那孩子吼出一嗓子,一群爬山的人上来围观,大台顾不得刀子尿了一泡到水里,深吸气,准备沉进水里扮浮尸,刀子一把抢过他肩头的衣服,按他坐下,把衣服揉成一团,当作毛巾,给他擦背。

大台先是生气,虽然你擦得我很舒服,可现在是擦背的时候吗?也不看看这么多人围上来看,一边看还一边捂小孩眼睛,还有小孩说这一坑水都是我俩尿出来的!

难怪刚才我脱衣服的时候,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擦着擦着,大台的背像燧石擦出了火星,脑子一亮,扭头看看认真擦背的刀子,顿时醒悟过来。

原来、原来是假装泡温泉啊!

天才!

大台闭上眼,也投入角色,被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脸也红了,汗也流了,刀子的手劲也够硬,擦得他两个肺荡到胸膛外,秋千般晃起来,冷热交替。

扑通!

有孩子跳水,又马上被人拉出去。

大台睁眼,羡慕地往上看,他也想被人拉出去啊,只是脱光了衣服,拉出去吓到大家多不好意思。

然后大台的眼睛胶在一人身上,他的嗓子哽咽了,眼里充满泪水,“强——强哥!”

盼了一天一夜,大雨浇透了他的骨头,能让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强哥。

强哥,你终于来了!

大台向强哥伸出手,嘴唇抖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强哥面色一凝,目光游移不定,最后还是脱了衣服、裤子,跳了下来。

“真是的。有温泉泡不跟我说。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强哥说。

大台抢过刀子手里的衣服,给强哥擦背。

刀子微笑,一切有了好的结局,而且——

还搭上了强哥这条线,以后老板要针对强哥做任何事,他都有第一手详细的资料。

强哥的背很宽,没有刀疤,那就是在正面了。他这样凶名显赫的大佬不可能一条刀疤都没有。

刀子要游过去看,有人在上面轻轻叫他名字:“刀子?”

刀子抬头看,看到司机,带着兔子头盔一大帮人,从上俯视,盯着他。

刀子低下头,叹口气,取下搭在肩头的裤头,冲司机他们招手,下来吧,一起泡。我给你们擦背。

……

第一章心理。

六六说下一个来访者是秦丁,又问章本硕后山多了个温泉,挺多人去泡的,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啊?

章本硕说没兴趣。

六六哼一声,很不满,马上又变了脸,神秘兮兮地靠近章本硕,吹气,说:“我买了一款新泳衣哦。”

章本硕说忙。

六六说忙忙忙!你的日程不都是我安排的?我还不知道你忙不忙?

六六拿出日程表一看,哦,还真忙,这个月、下个月都排满了。

“不行!最近我狗带轮滑,难得瘦下来,马甲线都有了,再不去我新泳衣就穿不到了!”六六抱住章本硕胳膊撒娇。

章本硕很不适应,六六不是常撒娇的人,一撒起娇来,章本硕一手的鸡皮疙瘩,只想踹走六六。

“没事的,你穿泳衣洗澡不就行了?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章本硕诚恳地提建议。

六六甩开章本硕胳膊,瞪他,有种,算你狠,我晚上穿寿衣躺你边上!

这时门响了,秦丁进来,六六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打过招呼后,关上门出去。

章本硕问秦丁最近好吗?

秦丁说挺好的。虽然有些波折,但是和徐雁的进展也很顺利。送了礼物后,徐雁还给了他宠物美容比赛的票,邀他一起去看。

章本硕说不错、不错。你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秦丁犹豫了下,问章本硕:“章老师,那个我恋爱经验有点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章本硕说你说吧。

秦丁说:“由于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我这方面的进展速度快了些,章老师,你觉得会不会对我和徐雁的关系有影响?”

章本硕问:“什么速度?”

秦丁说:“我跟她求婚了。”

章本硕呆了下,说:“这好像不是快了些吧?开车失速了?”

秦丁说了自己的烦恼,总之,由于种种不能说的原因,提前跟徐雁求婚了,徐雁当然没答应,也不可能答应,章老师,你说求婚这事会不会影响她对我的看法?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随随便便见个女生就会求婚的那种?其实我不是,只是上次那件事太急了,没办法,只能求婚。

章本硕问:“所以你是认真的?”

秦丁点头:“非常认真。”

章本硕说:“既然认真的,你再求一次婚不就好了?隆重点,请上她的朋友和家人一起。你见过她家人了吗?她父母能接受吗?”

秦丁眼前闪过徐雁爸那张凶脸,恍惚了一下,说:“能接受。”

章本硕反倒吃了一惊。这么快就能接受?看来徐雁的家长也不是一般人啊。

秦丁认真考虑了章本硕的建议,决定就在宠物美容比赛后跟徐雁正式求婚。

这回没有黑贝尸体的袋子干扰,他可以表现得更好些。

秦丁在思考时,章本硕看秦丁的本章说,也陷入沉思。

擦背捅刀子:哇!超能力者!

擦背捅刀子:分身融合!s级能力,迅速痊愈,砍头才能杀死他!

木木木啊:啊!送烧烤啦!看到秦丁啦!回家睡觉啦!

扎胎二胎补胎都不如打胎:坏蛋!恶魔!讨厌死你啦!以后不要再尿我!

杀猪大雁:晕倒了都这么可爱,好想再亲一口。

杀猪大雁:跟爸这么合得来,机会不能再错过,要不我主动一点算了。

岁月杀猪刀:小丁丁,好孩子啊。

岁月杀猪刀:我杀了你的狗,我会负责的。

岁月杀猪刀:这件事别说出去。

——这件事也别说出去。

——嗯,这件事同样也别说出去。

……

秦丁想通了,又问章老师,壶铃要不要?

章本硕说不用了,家里好几个呢。

秦丁说求婚成功的话,请你吃喜糖。

秦丁往外走,碰上六六,六六习惯了秦丁的凶脸,拉他探讨八狗轮滑的瘦身成果,真瘦了呢!马甲线都有呢!

六六很骄傲。

秦丁很疑惑,看了又看,在六六身上愣是找不到马甲线,连马甲都没有,“不好意思,马甲线——”

六六说改天带你去公园给你看。

秦丁问为什么?难道在公园里光线好?

六六说不是,狗在公园里。

“狗?”秦丁问。

“对啊,我把八条狗都拉瘦啦!狗的马甲线都拉出来啦!”

秦丁为那八条素未谋面的狗默哀,六六还说狗都能瘦,人瘦下来也快了,你说要不要再加八条狗?凑个4的平方?

秦丁正要说话,章本硕冲出来,拉秦丁到一边,严肃地跟他说:“你身边的朋友好像有好几个都有严重的妄想症,你可以建议他们来我这里咨询一下。”

第八百二十二章 关系好

秦丁挠挠头,朋友?妄想症?

我身边的人都挺好的啊,除了徐雁老爸比我凶。

不过他也只是长得凶而已,哪来的妄想症?

既然章老师出来了,秦丁就顺便问一下求婚细节的事。

“章老师,求婚要准备些什么?”

“戒指吧。”

“要下跪吗?”

“当然要!一定要!”六六说。

“这样吗?”秦丁跪下来,演示给章老师和六六看。

六六赶紧扶起秦丁,亲切地说:双膝下跪是上坟。

秦丁站起来,又跪下去,“这样呢?”

六六和章本硕肩并肩靠着,看秦丁单膝下跪,姿势是对的,可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六六在想,章本硕叫秦丁说句话。

“什么话?”

“随便什么,求婚时你打算说的话。”

秦丁真挚地说:“小雁,嫁给我吧。”

“就这样?”六六很不满意。

秦丁说就这样。

六六问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说再考虑考虑怎么办?万一晕倒了怎么办?

秦丁说不会吧?

六六说我是女人,你是女人?谁懂?

秦丁看看六六,又看看章本硕,说你是女人,你懂。

六六很欣慰,说求婚就要考虑各种可能,说吧,万一她晕了,你打算怎么办?

秦丁认真地想,说我会先找个轮椅,把她放上面,推到医院去。

六六和章本硕对视一眼,猛地一击掌,明白了。

为什么台词、姿势都没大问题,做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丁啊,你这不像求婚,像逼婚啊。”六六一针见血。

秦丁很苦恼,那怎么办?

他看向章本硕。

章本硕也赞同六六的看法,给秦丁建议:“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最好找个跟你差不多的前辈,咨询一下意见。”

秦丁想,跟我差不多的前辈?

他马上就想到徐雁爸了。

虽然问女朋友老爸怎么求婚,好像有点过份,不过经过那个雨夜的摔狗事件,徐雁爸好像和他挺投缘的?

要不真去问一下?

秦丁谢过章本硕和六六,就去徐雁家,临走前,还嘱咐六六八狗瘦身大法虽好,可要换着狗来,天天拽一批狗,就是藏獒都吃不消啊。

六六表示理解,章本硕说没关系,平时下雨天,没法去轮滑,六六都把绳子系在壶铃上练习,不会累死狗的。

秦丁匆匆离去,六六看章本硕,眼睛一眨一眨的。

章本硕问她看什么。

六六说没什么,然后转身走了。

秦丁到了徐雁家,敲门,徐雁开门,“这么早过来?还带了早餐?”

徐雁笑嘻嘻地伸手去接,那天拒绝了秦丁的求婚,还以为两人关系要凉上一阵子,夜里害怕,常常坐醒。

还好,还有的救,老娘不会孤独终老了。

秦丁直接走进去,徐雁手接了个空,秦丁问:“你爸呢?”

徐雁:“啊?”

秦丁:“你爸。在吗?”

徐雁指指里面,说在。

秦丁走进去,徐雁看到老爸出来,和秦丁勾肩搭背,接过早餐,然后一起进屋,关门。

徐雁呆了很久,好像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上学时,同学来她家找她玩,第一句话也是:“你爸呢?”

徐雁说不在。同学才进门。

徐雁说在。同学转头就跑,叫都叫不住。

小丁当可能真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和自己对上眼也就算了,居然跟老爸关系这么好?

屋里,徐雁爸在吃煎饼。

秦丁说这煎饼可好吃了,武当蛋黄派门口那个老板做的,特意叫他加了鸡蛋和香肠,好吃吗?叔?

徐雁爸吃得合不拢嘴,点头。好孩子啊。

徐雁爸问那个事情搞定了没?

秦丁说搞定了。

徐雁爸松口气,秦丁又问徐雁生日礼物的事搞定没?徐雁爸说搞定了,秦丁也松口气。

然后秦丁犹豫了好久好久,明知徐雁爸的性格,可对和他那张凶脸还是说不出口,闭上眼,张开一条缝,这才好一点。

秦丁问:“叔,你当初怎么求婚的?”

徐雁爸嚼了几口,直起脖子咽下去,才说:“求婚?我们那时候不流行这玩意。”

“哦。”秦丁失望。

他本以为从徐雁爸这里能获得宝贵经验,能把自己吓晕的人都能讨到老婆,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法。

即便经过黑贝事件的考验,徐雁爸还是不信任自己这个外人啊。

秦丁看着徐雁爸一口口吃掉煎饼,有点心疼,早知道叫老板加个香肠就好了,两个鸡蛋就贵了五块钱,实在是太奢侈了。

徐雁爸抹掉嘴边的油,说:“不过当初我老婆第一天来我家的事我倒记得很清楚。”

秦丁精神一振,请徐雁爸说下去。

徐雁爸眼神悠然,望向院子外,好像看到几天前雨夜中站在院子里商量如何处理狗尸的两个男人,像极了正在写回忆录的连续杀人犯。

“她妈叫朱静,第一次来我家,我家正杀猪,我跟我爸说,朱静来了,我爸说猪进来了还不杀了?她妈吓得转身就逃,叫都叫不回来,我解释了三个月,说我爸不杀人,她才答应和我处对象。”

秦丁感慨,果然家学渊源,徐雁爸凶是祖传的,徐雁没继承到凶相真是万幸啊。

感慨过后,秦丁又苦恼起来,完全没有借鉴的意义,找不到头绪,怎么办?

徐雁爸问秦丁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丁说没事,就那个,那个,我想跟你女儿求个婚。

嘎蹦一声脆响,徐雁爸托着下巴,眼睛眯起来,凶光四射,像是蛆虫遍地的腐烂血尸中爬出的恶灵,磨牙吮血、敲骨吸髓。

秦丁扑通一声跪下去,“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他是真怕了。

像极了那晚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黑贝,有意替徐雁遮掩罪行,埋尸枯井一样,徐雁爸会不会一时激动,掏出杀猪刀来,剖了自己的心肝肠胃,勾起来油纸包了称斤卖掉?

徐雁爸缓缓站起,秦丁在地上发抖,想逃,想开门大叫,又是扑通一声。

秦丁一愣,抬头看,徐雁爸跪下来,抱住他,眼里还有凶光,却多了一层薄泪,“这饼里有石子。咯到牙了。”

徐雁爸扔掉剩下半个饼,眼泪唰唰地流。

秦丁说:“对不起!”

他想把煎饼店老板杀了的心都有了。你说你做煎饼,就不能注意点食品安全?差点闹出一条人命!

徐雁爸一手捂着腮帮,一手搂住秦丁,嘭嘭地拍秦丁背,秦丁的脊椎骨都快被他打出来了。

“好孩子!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徐雁爸说。

秦丁也哭出来,痛的,我懂,我懂,很少有人跟我说对不起,一见面就喊救命的倒是很多。

徐雁在门外呆了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俩在屋里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关系这么好?

徐雁推门进去,看到老爸和秦丁抱在一起,两人都在哭。

她看了会儿,又默默地带上门,靠着门站了会儿,长出一口气:“关系真他妈的好啊!”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大项目

徐雁爸跟秦丁说起徐雁毕业后坎坷的感情经历。

最大的感情坎坷就是没有感情坎坷,没有男朋友,问题不在徐雁身上,是在自己身上。

上次你见了我,只晕了一次,已经是表现最好的了。

秦丁说我常照镜子,有一定抵抗力。

徐雁爸拉着秦丁的手,说:“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秦丁听着不对劲,正要问,徐雁爸又问:“有房吗?”

“没。租的。”

“没事。我有。送你。有车吗?”

“有。”

“什么车?”

“破车。”

“没事。我有好车,送你。”

这还没结婚呢,又送房又送车的,秦丁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摇手说不用了,万一徐雁不答应呢?你不就白送了吗?

“她敢不答应?不,她一定要答应。”徐雁爸认定了秦丁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孩子,一定要女儿嫁给他。

两人在屋里呆了很久,秦丁擦干眼泪出来,一身轻松。

虽然没从徐雁爸那里获得有价值的求婚手段,不过至少获得了未来丈人的许可和祝福:她不答应,我就打断她的腿,让她坐轮椅跟你去领证!

徐雁问秦丁:“明天比赛你会来的吧?”

秦丁说会,一定会。打断我腿坐轮椅都会去!

徐雁笑出声,拍秦丁背,秦丁一个趔趄,差点啃地上吃土,这手劲,家学渊源!

秦丁回头,看了徐雁爸一眼,似乎有点理解徐雁爸的死亡求婚祝福。

……

武当蛋黄派。

强哥穿着白西服,打着大领结,勒着脖子像是上吊,站在黑贝身边,黑贝也穿了一身新衣服,之前的透明雨衣太像桌布,强哥给它换了身花棉袄。

大台、木木齐声夸赞:“好帅!太帅了!”

强哥脸红了下,整了整领结,要说那天泡完温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通俗来讲,脸皮更厚了,这是好事。

毕竟接下来他要做的大项目,脸皮不厚点,根本扛不住。

木木说老大你这吊绳真漂亮,哪里买的?

大台蹲下去摸黑贝的头,夸黑贝你真帅!这身花棉袄真配你!

说了后感觉气氛不对,大台扭头看边上,强哥和木木盯着他。

大台这才醒觉,糟了,没夸老大!

他站起来,摸摸强哥的头,说你也帅。

强哥脸更红了。

要不是今天有大项目,老子罚你天天泡温泉!

强哥说走,顺手带上了剪刀,牵着花棉袄黑贝出去,大台和木木跟上,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说不出的激动。

来公司这么久,天天吃蛋黄派、卖蛋黄派,终于要接触核心业务啦!

当然大台想得比木木更深,毕竟他是中层干部。

他俩跟在强哥身后,上了公交车,被司机赶下来,说不能带狗上车,对,穿花棉袄很乖不咬人的狗也不行。

强哥只好叫了辆出租车自己先去,叫大台和木木坐公交车赶到比赛现场,公交车票留着,回公司报销。

大台和木木站在公交车站,看着一辆出租车停下,司机跟强哥说狗不能坐后座,白色座垫刚洗,白着呢,被你家狗踩脏了,对,穿花棉袄每天洗脚洗屁股的干净卫生狗也不行。

“那坐哪?”强哥牵着黑贝问。

司机打开后备箱,说坐里面吧,熬一会儿,马上就到,然后司机回车上坐好,准备开车。

嘭!

车尾一沉,后备箱关上,司机踩油门出发,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大台和木木看着强哥跳进后备箱,然后招呼黑贝跳进去,最后关了后备箱,出租车沉着车屁股开走。

他俩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想了一会儿,大台放弃了,跟木木说,语重心长:“家伙都备齐了吗?”

“都备齐了。”木木提提袋子,一脸得意。

大台不放心,经过上次潜入秦丁家的事后,他就对木木的理解能力起了疑心,交待给木木的任务,都要反复确认才行。

“不是你家烧烤摊里拿的签子?”大台问。

“怎么可能?胎哥,这是从工地拿的。”木木打开袋子,给大台看里面截成一段段的钢管,还说这次核心业务他准备了好多年,练了很久的钢管,终于派上用场了。胎哥,一会儿要砍人,让我冲在最前面吧。

大台点头,公交车来了,他俩上车,车上没位置,两人握着一根扶杆站着。

大台问木木你还认识工地上的人?送外卖认识的?他们白送你的?

木木说不是,好歹也干这行的,怎么好意思让别人送,当然是明抢过来的。

大台心中警兆生起,他还没抢过别人呢,木木居然抢了这一袋的钢管?危险啊,这个家伙。

大台眯起眼,想着要不要什么时候趁木木开车送外卖的时候,让他吃几个蛋黄派,然后偷偷报警,告木木酒后危险驾驶,可是想想木木骑的是电瓶车,好像效果不太好,就算了。

“你怎么抢的?”大台心里有点小羡慕,嘴上却风轻云淡地问,好像自己抢过很多次,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木木说很简单,就跟一哥们约好了,叫那哥们先混进去当个搅水泥的小工……

“然后再叫那人偷出来?这是偷,不是抢。”大台似笑非笑,心里一宽,格局啊格局,木木还是眼光短浅了点。我们和强哥混的是一本万利的大项目,你却老往那些小钱上动歪脑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是我进去拿一根钢管,然后我哥们再拿一根钢管,追着我骂,说小偷!看我不弄死你!保安吓住了,就看着我俩一前一后跑出去。这样一次能运两根钢管,后来我哥们回去还被包工头表扬,加了薪。”

大台的脸垮下来,警惕心再度膨胀,这家伙有点东西啊!上次看到秦丁就回家睡觉的事该不会是这小子故意做的吧?

“你那哥们呢?”大台问。要是木木借这次做项目的机会,把他哥们引荐进武当蛋黄派,那大台可有点不好管理啊。

“我跟他约好了抢出的钢管,一人一半,留一半砍人,留一半卖钱,钱都归他。”木木说。

“然后呢?钱呢?”大台问。

木木的眼睛突然暗了一下,好像飞进去一只蚊子。

“钱,钱他没要。”

“为什么没要?”大台问。

“包工头给他加薪了,让他跟着老师傅砸墙,一天200元,说比卖钢管赚。看不上了。”

木木的语气很是悲怆,哥们的职业前景好像比他光明,别管是烧烤还是蛋黄派。

第八百二十四章 排比情书

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全车人往前冲,司机骂前面出租车狗司机,动不动急刹,差点撞上去!我家狗都比你开得好!

然后后备箱打开,一人一狗窝在里面,默默看着公交车司机,公交车司机闭嘴,看着出租车带着那一人一狗开远,这才颤悠悠踩了油门。

公交车急刹时,大台正跟着木木的思维走,掰着指头算一天200,一月赚多少时,站不稳,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再回头看木木,木木一手拎着袋子,一脚缠在扶杆上,顺势绕了一圈,稳稳落下,摆出个妖娆姿势,全车乘客鼓掌,精彩!

大台瞪大了眼,这就是你说的练了很久的钢管?

到了比赛现场,很多人,很多狗。

大台看到强哥捂着头,血从指缝间流下,大台吓了一跳,从木木袋子里抽了根钢管,耍了个棍花,差点打到自己鼻子,护在强哥身前。

“强哥!谁!是谁把你打伤的!”大台很生气,没保护好老大是他的错,早知道该跟老大一起进后备箱的。

木木也很生气,老大受伤,让他想起了抢钢管的事。他哥们挥着钢管追他,追上了,敲下头,邦一声响。追上了,邦一声响,偷了一袋五六十根钢管,哥们就在他头上邦邦了五六十下。

他好想敲回去,邦邦邦个满头包才爽。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是谁?是谁!

木木也抽出根钢管,恶狠狠地盯着路过的一个运动装长腿姐姐牵着的一条博美犬。

强哥说出租车急刹,他撞到黑贝牙齿上,蹭破了点皮,不碍事。我去登记了。

强哥走开,留下大台和木木拿着钢管,有小朋友经过,指着两人对妈妈喊:“孙悟空、孙悟空!”

妈妈说不是,不要看到拿棍子的都叫孙悟空,只有豹纹加钢管才是,知道吗?

小朋友喊:豹纹、豹纹!

大台和木木对视一眼,默默收了钢管,往会场观众席走,找位置时,大台身子一震,躲在木木身后。

木木警觉,差点又从胯下掏出钢管,看到对面一人笑出下排八颗牙齿过来,差点又想跑回家睡觉了。

秦丁!

大台躲在木木身后,直到秦丁走过去,坐到另一区后,才直起腰来,用木木可以听到的音量说:“好险,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出手打他!”

木木敬仰地看着大台,“胎哥,什么时候动手?”

大台的脸还肿着,肿的好像被马蜂蛰了一样,不对——

木木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给出了个更精准的描述,肿得就像他小学五年级那次一样,那天同桌借给他一盘录像带,叮嘱他一定要按照操作规程来。他郑重地点头,回家打开看,屏幕上跳出一串英文,他小学英语学得很好,但是看不懂,只认识最后两个字“under13”,他把整个句子抄下来,上网查,哦,原来是13岁以下需父母或监护人陪同观看。监护人什么意思?好像就是大人。那时木木爸妈刚做烧烤生意,很忙,木木不忍心打扰他们赚钱让自己当富二代,去外面烧烤摊上拉了一个大哥哥,让他陪自己一起看。

大哥哥看着看着就脸红了,捂住他的眼睛,说我还没满18呢,然后跑出去。

木木觉得大哥哥一定是去叫他爸爸妈妈过来一起看,等了半天没等到,只好再去找监护人。

这回他怕拉来一个人又跑了,特意多拉了几个人,一桌五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全齐了,陪他一起看。

然后爸妈进来了。

之后的事他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的脸肿了一个星期。

嗯,大台的脸就有这么肿!

可以想象那凶人的手段有多么凶残,大台饱受折磨后,面对那凶人居然还有出手的勇气,不愧是当中层干部的人啊,有把刷子。

木木看向另一区的观众席,吓了一跳,那凶人身边还坐了一个人,第一次见,可那凶气四溢,眉眼如刀,脸上没疤,稍一动作,肉层叠上去,就像是嚼了块人肉似的,超级恐怖!

这次的大项目吸引了这么多地下强者吗!

秦丁和徐雁爸坐在一起,边上空了一大片,本来有个女人扶着一个老头过来,看见他俩,老头狂叫:“小真!小真!”

那叫小真的女人又扶着老头走了。

总之,秦丁和徐雁爸很习惯这种场面,两人聊天。

“生日礼物我早准备好了,给小雁了,小雁没当场打开,只说要留着。”

“叔,今天比赛结束,我就求婚,戒指都买好了。”

“好孩子。我等你好消息。”

刀子和老板坐在一起,边上过来一个女人,扶着一个老人坐下。

刀子向老板汇报:“人都到了,秦丁也来了。”

老板点点头,他只盯着场中央等候上场的强哥看,目光变成钉子敲进去,咬紧了,锈死,再也不打算出来。

刀子从没看过老板那种眼神,他也跟着看过去,不过看的是观众席另一边的秦丁和他边上那个凶人。

等比赛结束后,就是秦丁的死期。

山上温泉里折腾了一夜,让他明白了很多事,误会、巧合,最后所有的因素解开,指明了一个事实,秦丁是个普通人,只是长得凶点。

秦丁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而已。

虽然还不清楚秦丁和强哥的大项目有什么关联,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那些是老板要考虑的事,刀子现在只想复仇。

你车上不是放了钢管吗?

我兄弟车上的更多!走了好几个工地,好不容易凑齐的。听说最近有人抢钢管,价格都涨了。

刀子想起花出去的钱,肉痛了一阵。

这时老板跟他说:“我写了。”

“什么?”

“我写了,名字,我的情书。”

“老板!”刀子心潮澎湃,拍拍老板的背以示鼓励,老板微笑,刀子也笑。

自己当初的策略是对的,要不是以老板的感情生活为切入口,怎么能混得这么好,职场上,他是老板,感情上,他是个大龄未婚单身男青年。

“我的那句:生命是一场幻觉,而你是我的光,加进去了吗?”刀子问。

这是那天掉进温泉,被大台痛打后,迸发的灵感,句子很美,相信只的人。

老板说加了,还照你之前的建议,做了排比句,写了一连串的小诗。

刀子问是什么诗?

老板说:“我想你想得盆骨裂,想你想得骶部交感神经元放电,想你想得祖传染色体满墙都是。”

刀子沉思了会儿,问老板:“那个,你写名字了是吧?”

老板说是。

刀子说这么有气势的排比句恐怕会吓到大妈吧。

“有气势”是他想到的最委婉的表述:你写的真是一堆狗屎!

老板说对啊,我写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一点,所以写了你的名字上去,还贴了张身份证照片。对,就是你人事档案里那张。我约了她出来,就在赛场见面,等会儿你先出去帮我和她见上一面,要是反应良好,我就出来,要是反应不好,你就帮我顶了吧。

第八百二十五章 放手

老板就是老板。

刀子沉默下来,还好带了足够多的钢管,万一那个大妈用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比赛开始。

宠物美容比赛的主要内容就是给宠物剪毛。

参赛选手跟宠物的配合是关键。

每台桌子旁都摆了几盘零食,引诱宠物,就看选手能不能控制住宠物,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修毛动作。

已经有好几只狗受不了食物的诱惑,低头狂舔盘子,根本不听主人指令抬头。

秦丁在台上看得很紧张,徐雁的狗是一条雪纳瑞,毛长长的,徐雁准备修出一个双马尾。

雪纳瑞想低头闻闻,我就闻闻,没别的意思。

徐雁在它鼻子前打个响指,雪纳瑞马上就不想闻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闻,命要紧。

徐雁爸安慰秦丁,说自己女儿三岁帮忙烧开水杀猪褪猪毛,她外公在家里穿短裤午睡,一觉醒来,腿上毛都不见了。

因为褪毛手艺太好,她妈又姓朱,有段时间村里孩子都叫她猪毛。

秦丁刚开始觉得安慰,马上又觉得小腿凉嗖嗖的,难怪每次去哥斯拉看徐雁给宠物修毛,那手法怎么莫名地有股杀气。

比赛进行到中段,一半选手都被淘汰了,还有选手不服,找裁判抗议。

“我不服!我家狗又没吃零食,怎么判我犯规?”

“这位选手请不要在比赛中吃狗狗零食。谢谢合作。”

“我家狗毛剃得这么整齐,狗没吃零食,我也没吃零食,对,我流口水了,但就是没吃,为什么判我犯规!”

“这位选手请不要带电动剃刀进场,你家狗都秃啦!”

“凭什么全场直播就给我家狗打马赛克?公狗有错吗!连露肚子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可你家公狗一直在舔,现场有很多小朋友,请注意影响。”

经过短暂的混乱与沟通,比赛到了最后阶段,场上只剩下四名选手。

一组是强哥和黑贝。哼!什么狗粮,我要我的小香肠。

一组是徐雁和雪纳瑞。哼!什么狗粮,我不要命啊!

一组是长腿姐姐和博美。我为了这次比赛胜利,天天剪我老公的毛发当练习,头都秃了,冠军是属于我的!

一组是小真和杜宾。东家问我除了当保姆还有什么梦想,我说照顾人多了,想换个口味,照顾狗。他就给我报了个狗狗美容比赛,说什么那天在江边看到八狗游江,让他想到了生命中的八个女人,希望我像那八个女人一样找到自己的真爱。等等,他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最后第一轮比赛结束,评委打分。淘汰长腿姐姐和博美。剩余三组晋级第二轮。

强哥听到主持人宣布晋级名单,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手中圆剪。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为了跟那个人接触,天天苦练修毛剪术,还好假黑贝乖巧多了,配合起来很轻松,这才让他在诸多强手中胜出。

接下来只要再赢一个人就好。

强哥看向徐雁,这个宠物店的女人,据说和那个凶人秦丁走的很近。

但强哥不在乎,只要不打扰到自己的计划,随便你们搞风搞雨。

他现在的精力只在那个人身上。

台上的大台和木木吹口哨,给强哥加油,要不是忌惮那两个凶人,只怕要跳到椅子上喊武当蛋黄派的口号。

一个老人撑着轮椅站起,正要用老朽的嗓子发出不甘命运摆弄的嘶吼,为自家保姆小真加油,秦丁和徐雁爸跳起来,大声叫好,遮住老人视线,老人默默坐下,不敢出声,惹不起,惹不起。

秦丁和徐雁爸抱在一起,两人都很激动。

“看,我跟你说了吧。我女儿一刀在手,屠尽猪圈无敌手。”

秦丁打个哆嗦,理是这个理,不过徐雁爸的表述还是太凶了。

刀子扫了秦丁一眼,蹦哒,再蹦哒,没多久好活了你。

刀子回头再看老板,老板还盯着强哥不放,强哥站在台上笑得越开心,老板的脸就越阴沉。

看来老板是真恨强哥啊。

眼里只有他。

刀子又看向另一边的大台,回想起那晚在水坑里的难忘一夜。

他心里闪过一丝歉疚,随即心上覆了一层硬硬的壳,坚定下来。

曾经是朋友,终究是敌人,我们是刀刃的两面,钢管的两头,紧紧相依,却挨不到一块。

胎哥,真要动手了,别怪我心狠。

第二轮比赛开始。

这轮比赛是用吹风机吹干宠物毛发,打分要素有时间,吹毛手法,宠物接受度和享受度,还有选手形象和毛发造型等等,选两人进入总决赛。

“好,泼水!”裁判吹响哨音。

哔——

“泼狗!泼狗!泼自己干吗?玩湿身啊!”裁判快疯了,今天的选手奇葩起来比狗还难伺候,听不懂人话吗?

台上的大台和木木惊了,那裁判不认识武当蛋黄派的强哥吗?敢这样当众骂强哥,他是不想活了,还是以后再也不想吃到正宗新鲜的武当蛋黄派了?

强哥一身湿衣,做个抱歉的笑,又去打了一桶水浇黑贝身上。

大台在想,今天的强哥确实有点反常,神不守舍,话总听半截,心事重重的样子。

之前坐后备箱,还有现在的泼水,是不是太紧张那个大项目了?

只是强哥这么在意那个大项目,为什么不跟我们说?难道我们还不够资格接触公司的核心业务?

难道经过那一轮毒打,我的忠诚还没有得到强哥的肯定?

大台握紧钢管,当作荧光棒挥舞起来。

他想好了,不管怎样,都要帮助强哥完成项目。强哥不告诉他,他自己就多观察,一看时机到了,就果断下手!

就算兔子头盔的人在场,他也不怕。

刀子,擦背的情我记着,但敌人终究是敌人,真要打起来,我不会留手的。

第二轮比赛结束的比想象要快。

当大台下定决心时,徐雁三人已经吹好,强哥的衣服还在滴水。

评委打分,徐雁爸握住秦丁的手,像攒住猪的四蹄,秦丁痛得想叫,又不能叫,憋着等评委分数。

徐雁吹得最快,第一个弄干雪纳瑞,应该是第一名吧?

徐雁和雪纳瑞:5分。

评委打出分数,秦丁跳起来甩手,5分!5分!肯定进决赛了!

徐雁爸也跳起来甩手,耶!我女儿吹狗吹进决赛啦!

秦丁看徐雁爸,流泪。

徐雁爸感动,好孩子,看得出来你很爱很爱小雁,小雁交给你,我很放心,就是你的安全我有点担心。

徐雁爸说:“好孩子,别哭了。这还没拿冠军呢。”

秦丁哭得更惨了:“叔,先放手,成不?”

第八百二十六章 冠军狗

木木推大台:“胎哥!那人哭了!”

大台早看见了,只是在装淡定,心里仿佛有只磨牙的老鼠,磨得他心慌。

秦丁都那么凶了,还加上个能让他哭的凶人?凶人二次方,一会儿真能打吗?

大台问木木:“你人都叫齐了吗?”

木木说叫齐了。都是家教好不说脏话的年青人,出手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的。

大台这才放心。

不管怎样,敌方在明,我方在暗,人数上占优,会赢得吧?

评委继续给分。

强哥和黑贝:7分。

什么!不是满分5分吗?

秦丁脸上还挂着泪珠,抱着徐雁爸一起跳起来,大声抗诉不公,保安差点就要报警了。

评委离观众席远,秦丁和徐雁爸的凶脸杀伤也减弱近无,评委不为所动,继续给分。

小真和杜宾:15分。

什么!不是满分10分吗?

徐雁爸和秦丁一起咆哮,边上的位置更空了。

强哥和小真进入决赛。

评委点评,说吹毛手法其实是徐雁最好,速度也是最快,但是手段过于粗暴,眼神过于冰冷,让狗体会不到狗至如归,一见如故的愉悦感。

呸!黑幕!还狗至如归呢!秦丁说。

哼!一见如故,跟狗一见如故哪!徐雁爸说。

倒是徐雁很开心,吹完完事,回家收工,为了给哥斯拉打个免费广告,店长真是费尽心机。

强哥和小真进决赛。

主持人激动起来,不得不激动,这么枯燥、这么波澜不惊的比赛流程,连狗都快睡着了,一定要炒热气氛。

“亲爱的各位观众和狗们!激动人心和狗心的时刻即将到来。上届宠物美容大赛的获奖狗是哈士奇,这次不知道是哪条狗能够夺走最美狗狗的奖牌,是杜宾,还是——杜宾呢?”主持人舌头打结,发现两只决赛狗都是杜宾,假装看手卡,继续厚脸皮说下去。

“大声告诉我,你们看好谁?”主持人用手扩耳,把麦克风伸向观众席。

观众席静默。

汪!长腿姐姐的博美叫了一声。

主持人说:“好!不相上下!那么,比赛开始!最后一轮,狗狗穿衣比赛,限定五分钟,穿上衣服最多的狗获胜!”

“加油啊!老大!”大台和木木忘了大项目的事,给强哥加油。

小真的雇主老头也不顾秦丁两凶人的涛天气势,站起来挥舞拳头,“小真,每次打完针,都是你帮我穿上裙子的!你一定可以的!”

秦丁和徐雁爸还有隔着老远的一群人转头看那老头,老头老脸一红,看边上趴着睡觉的一条狗,慢慢坐下,好像刚才那些话都是这条狗说的梦话。

赛场中央,黑贝已经穿上两件背心,一件花裙,还有一个印着湖人总冠军的球衣,小真忙着给杜宾穿上第三件花裙,明显慢了一截。

大台和木木手挥钢管,一个用钢管空搅模拟打蛋,一个转动钢管柄模拟烧烤,用各自的本职工作给老大应援。

老大居然要赢了!

大台终于明白这几个月来,老大一直闷在办公室里是在准备什么了。

都在苦练给狗穿衣,有时进去,还有满地的废纸,上面写满了字,一定是总结每次的经验教训。

大台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大项目是什么,但至少知道大项目的开始肯定要先夺冠的。

主持人两狗中间倒计时:“最后一分钟,强哥穿上了吊带裙!小真穿上了沙滩裤!小真赶上来了!原来强哥的强项在女装,小真的强项在男装!只剩最后一件透明雨衣啦!是强哥,还是小真?”

大台和木木对视一笑,赢了。

从哥斯拉回来后,黑贝就穿着透明雨衣,强哥穿了又脱,不知练过多少次。

强哥有绝对优势!

啊!

我知道了!

大台一激动,拿钢管邦的一声敲到椅子上,吓到边上的木木。

强哥是想拿了冠军,扩大武当蛋黄派的知名度,顺便进军宠物食品市场!

毕竟我们公司的蛋黄派这么难吃,木木每次试吃完,都要吃自家好几串烧烤漱漱口,人都吃不下,说不定狗喜欢吃呢?

嗯——

好像哪里的逻辑不对?

大台正在思索,边上的人叫起来,大台重新看向赛场中央。

一只穿着透明雨衣的杜宾站起来,小真冲着镜头微笑。

主持人激情跪地滑行狂吠:“本届宠物美容大赛的冠军是小真!”

然后全场冷淡,连掌声都没有,主持人跪地滑行到双膝韧带打结,却没观众给点反应,伤心透顶,最后还是长腿姐姐的博美给他面子,汪了一声。

大台傻眼了,接着怒火烧起。

黑幕啊!这是!

给狗穿雨衣我们老大怎么可能会输!

一定是主办方在雨衣上做了手脚!

否则强哥为什么拿到雨衣就一动不动?

主持人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叫来主办方请来的嘉宾狗,背着一个托盘上台,给冠军颁奖。

小真拿过奖牌,挂好,主持人说对不起,这是给狗挂的。

小真从脖子上取下来,挂杜宾脖子上。

然后一大堆的人过来假装记者采访,合影,做宣传。

“请对镜头笑一笑,对,说的就是你。”记者指狗。

“请问穿上湖人总冠军的球衣后,你对最近的球员转会市场有什么看法?明年的总冠军你看好哪条狗?”记者把麦克风塞到狗鼻子下。

“随便叫两句。”

“大家好,我是汪人和,人和犬繁殖基地董事长,铸造冠军品质,生育冠军杜宾,请来人和犬,详电咨询3个8577——”

话说到一半,汪人和被强哥挤开,掉到台下。

强哥挤到小真身边,伸出手,说:“恭喜你。”

小真笑笑,说:“真巧啊。”

她俩认识,不过也只是认识而已。

天气好时,她常推老爷子出去晒太阳,听老爷子说他生命中的八个女人,听到耳朵生茧。

她总会碰到一个男人和一条狗。

见多了,那男人会跟她说些天气真好,又出来散步啊之类的话。

男人说他叫强哥,强健的强,对不起,普通话有点不准。

在公园里碰了几次面后,强哥偶尔还会送点东西,不是礼物,就是些零食,蛋黄派什么的。

她不喜欢吃蛋黄派,试着掰碎了喂给老爷子吃,老爷子正说到第七个女人,随便尝了一口,就差点翻下轮椅,泪眼汪汪地说小真,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第八个女人了?不想听也不用毒我啊!

从那以后,她就接二连三地收到匿名情书。

情书里的字句滚烫热烈,翻页时,纸张的簌簌声响得像是电茶壶里倒出的热水,咕咙咙叫,叫得她心一高一低地跳。

她怀疑过强哥,可每次见面,强哥除了送难吃的蛋黄派外,就再没说其他的。

而且情书也没写名字。

事情到了昨天才有了变化。她又收到一封情书,情书的内容一如既往的浪漫、炽热,像是把爱情丢进了篝火,烧起一柱的烟,久久不散。

她看得透不过气,想象情书背后的男人是什么样,看到末尾时,最后两个字一把撅住了她的心。

她终于知道是谁在追求自己了。

比赛也好,冠军也好,其实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只想见见那个人,倒不一定是说同意,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才华横溢的句子。

“你还有事说吗?”小真问,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又有一封新情书等着她。

强哥低头搓了下手,记者们还在采访冠军狗,黑贝穿着一层层的衣服,乖乖地蹲在他脚边,时不时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小真,好像在奇怪这两个人的公母关系。

强哥抬头,眼里烧出两瞳的火:“我是蔡一刀。”

第八百二十七章 伞

“蔡、蔡一刀?”小真问,一把抓住强哥的手,“你不是叫强健嘛!”

小真一叫,边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拍狗的镜头都对准小真,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狗,居然敢对育龄年轻女士说这种粗鄙之语?

“强哥。我叫强哥。”强哥被一圈人一圈狗盯着,很是羞愧,后悔当初自己太过紧张,没有好好介绍自己的名字。早知道自我介绍说“逞强报名的强”。

“蔡一刀是我的笔名。”强哥轻声说。

小真退后了一步,上下打量强哥,突然拉起强哥的手,往台下走。

黑贝本能地要跟上,却被一股强烈的气息薰到,黑贝,也可以说是虎没蛋扭头,看到一张英俊帅气的狗脸。

“你是杜宾,我也是杜宾,交个狗友吧。”小真的冠军狗绕着虎没蛋闻味道。

虎没蛋是个温柔的狗子,任冠军狗穿着小雨衣吧哒吧哒在后面转悠,你闻吧,交个朋友,这几天闷家里天天穿衣服脱衣服都快憋坏了。

虎没蛋身上一沉,扭头回看,冠军狗骑了上来。

它愣了下,接着大怒,我汪你犬!你谁啊!敢骑我!

虎没蛋一口咬过去。

小真拉着强哥去休息室,听到后面一声狗叫,甚是凄厉,很熟悉,她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强哥是不是蔡一刀。

她倒不是讨厌强哥,只是怎么也无法把情书里的那个蔡一刀和强哥联系在一起。

强哥看起来很害羞,就跟对门常光膀子买菜的大叔一样,稳重老实,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那种男人。

蔡一刀就不一样了。虽然只读过他写的字,可字里行间都满溢着年轻人的锐气和青春气息。他应该长得有些清秀,说话声音也不像强哥这样低沉,再尖一点。好像、好像——

刀子一样!

小真想到了一个确切的词,脚步停了一下,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手揣进兜里,小真愣了下,还以为自己脑中的人物跳了出来,这人就跟自己想象的蔡一刀一样,年轻,有活力,刀子一般的锐气。

年轻人与她擦身而过。强哥问她去哪,小真才回过神来,说:“去休息室。”

强哥惴惴不安地跟去。

那个年轻人也停下来,拉起衣兜,对准上面的一个小纽扣说:“所有人注意,休息室,动手代号:刀。”

刀子晃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注意他,所有人都被场地中央打架互咬的两头杜宾吸引,这才往休息室去。

观众席上的木木推推大台:“胎哥,强哥跟那个女人走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大台摇头:“不用,胎哥去谈项目了,我们的任务是盯着那个人。”

秦丁走出观众席,和徐雁会和,两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很是普通的场景,大台却格外警惕。

就像之前在山上设下温泉陷阱一样,秦丁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他不知道具体内容,但肯定与强哥的大项目有关。

他一定要保证强哥的安全。

秦丁跟徐雁聊了会儿天,很快就没了话题,然后两人一起看天。徐雁爸在边上只嘿嘿地笑,看看女儿,又看看秦丁。

这时台上传来狗叫声,两头刚拿了冠亚军的杜宾咬在一起。

秦丁等人看过去。

秦丁感叹:“狗也会嫉妒啊?”

徐雁爸唏嘘:“爱情使狗盲目。”

徐雁看了一会儿说:“切,两头公的。”

嗯?

徐雁呆了下,黑贝在哥斯拉呆过几天,是公是母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还给强哥就变成公的了?

还是说自己眼花?

徐雁正要去看,秦丁突然抓住她的手,说他有件急事要办,一会儿在休息室见吧。你没事吧?

徐雁说没事。正好我也有件急事要办。嗯,一会儿休息室见吧。

秦丁呆了下,问:“你什么急事?”

徐雁看看老爸,老爸抬头看天,束手背后,徐雁反问秦丁:“你又什么急事?”

秦丁想了想,说:“没什么事,就急了点。”

徐雁说:“那我也一样。”

“哦。”

两人同时哦了一声,又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秦丁看了徐雁爸一眼,转身离去。

秦丁走了,徐雁问老爸:“爸,你没跟他说吧?”

徐雁爸摇头,没说,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那就好。你女儿能不能嫁出去,就看今天了。你可千万别像上次一样捣乱,喷他一脸杀虫剂!”徐雁嘱咐老父亲,徐雁爸拼命点头。

休息室内。

靠墙一排的柜子,几十个一人高的绿色铁皮柜立着,上面还贴着号码,是给踢球的球员临时休息,换衣服的地方。

柜子上还堆着各种杂物,房间里一股许久没人来的霉味。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强哥和小真。

小真看着强哥,表情很是复杂。

强哥看着小真,觉得自己赌对了。情书也好,参加比赛也好,最后故意认输也好,都是为了这一刻,向小真坦白自己的真心。

那天在公园里散步,天上的云沉下黑肚子,他觉得快下雨了,要抓紧时间,把新做出的孜然烧烤味蛋黄派送给小真。

他狂奔,黑贝也跟着他甩舌头狂奔,顺便撩一下路过的公狗,然后他看到小真推着轮椅,在河边散步,轮椅上的老人正看着河水发呆。

他过去,把蛋黄派塞小真手里,小真犹豫,要塞回来,他摆摆手,说不用客气。

轮椅上的老人可能是看到蛋黄派开心,有了食欲,干呕起来。

这时天上下了小雨,一滴滴零散坠下来。

送了蛋黄派,看到老人家和小真都这么开心,强哥就放心了,他叫来正撇腿撒尿的黑贝,正要走开,小真叫住他,从轮椅下掏出一件雨衣,塞给他,说要下雨了,别淋成狗。

强哥的心波的一声,像是被雨滴洞穿。

多么善良体贴的姑娘啊!

以后万一我跟人火拼,断了三条腿也不怕了,坐在轮椅上,有小真照顾。

“那你呢?你和老爷子回家呢?”强哥收了雨衣,问小真。

小真还没说话,一直坐在轮椅上的老头直视前方,手指动了一下,滋滋的电机马达声响起,像是宝马敞篷车顶折叠展开的瞬间,又像是垃圾箱展开两翼,一根圆柱体缓缓从轮椅背部伸出,笔直向上,伸到一人半高处,啪的一声,向四周展开,撑开一顶大伞,罩住小真和老头,还有富余空间。

强哥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那把伞,又看看老头,半天说不出话。

那伞开始缓缓旋转,伞上刻有虫鱼花鸟各色图案,走马灯似跑起来,串成一副长图美景,其中有八个女人,或执宝扇,或持香烛,坐卧行步,随意所游,居中坐一白面男子,面若春花,目若点漆,行走如龙,神威照日,状甚伟俊。

老人余光瞥到强哥和小真,心中自傲:哼!你以为我那八个女人是怎么来的?

第八百二十八章 情书

强哥捧着雨伞回家,搂在怀里,雨下大了,他也舍不得披雨衣,想着小真那句“别淋成狗”,心事被血捂热了,蒸成云,再下雨,淋湿了心。

从那个地方回来后,他一直忙于事业,个人感情的事放在一边,现在武当蛋黄派渐渐有了起色,他也终于有时间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嗯,决定了,就是她。

小真,我一定会——

哗——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像地下轨道里尖啸开过的地铁,只不过地铁搅动的是扑面凉风,摩托车溅起的是一头凉水。

强哥全身湿了,连雨衣也湿了。

“混蛋!开摩托车了不起啊!”

呜——哗——

又是一辆摩托车开过,浇了他一头水。

强哥出离愤怒了。

有没有公德!急着去抢劫啊!

强哥心痛地看着湿掉的雨衣,好半晌,才醒悟过来,雨衣本来就是要湿的。

他的心情好过一些。

回到家,他把攒起的情书拿出来,一封封地看,然后每天叫木木塞到小真家的门缝里。

他不怕小真收不到,或是误会不是写给她的。因为小真家里就那个轮椅老头还有小真。

老头自然是没人示爱,只有小真了。

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小真你问吧,你问,我就答,用这颗暗恋、仰慕、思念你的心去回答。

小真有点紧张,本想进休息室问个清楚,可看到强哥那闪烁的眼顿时慌了,万一强哥真是蔡一刀呢?

想不到长相这么粗犷的人,能写出那么清秀勾人的句子。

小真的手闲着慌,拉柜子玩,开开关关,铁柜门咣咣地响,像个人张嘴巴。

“那个,你真是蔡一刀?”

“是。”

“证明给我。”小真盯着强哥的眼。

强哥一哆嗦,差点急得脱裤子了,终于到这步了,“怎么证明?”

“背书,你写了那么多情书给我,总有一段记得吧?”

强哥皱眉,沉思,说给我点时间。我记性不好。

小真表示理解,刚好我也需要点时间接受你的长相。

门外刀子带着一帮人手持钢管靠近休息室,有人时,就站成一排拿着钢管假装做空杆深蹲,没人时,就重新手持钢管一脸凶相。

刀子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老板亲自发令,要刀子带上人去休息室,看来是要跟武当蛋黄派正面冲突。

等解决掉强哥后,再把秦丁干掉!

刀子看到老板早早地站在休息室门口,耳朵贴在门上,他过去轻拍老板的肩,说人全到了。

老板冲他摇手指,示意噤声。

刀子也冲身后一串的人比划,不要出声,等待命令。

老板又把耳朵贴上去,恨不得用脑袋在门上钻出一个洞似的。

刀子不由好奇,老板到底在听什么?

为了更好地服务老板,刀子去边上饮水机里拿了两个纸杯,递给老板一个。

老板接过,扣在耳朵上靠门听,面有喜色,冲刀子比了个大拇指。

刀子舒服了。自己也拿着杯子去听,争取跟老板在同一个频道上,也向一帮手下展示自己和老板的亲密关系。

其他人排成一排,挡在休息室门口,继续做空杆深蹲,没人经过时,就换成一脸凶相,保持砍人状态。

刀子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就背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句吧。普通话不准,不要笑我啊。”

老板和刀子面对面站着,可能是太用心偷听的缘故,两人的嘴靠得太近,睁开眼,两人才醒觉过来,老板急往后撤,刀子额头出汗。

真要碰上了,这关系也太过亲密。

“啊!”

门里那男人一声吼,震得门都跳起来。

老板和刀子一个激零,差点叫上兄弟拿钢管冲进去。

门里男人继续吼,不用扣杯子偷听,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生命是一场幻觉,而你是我的光!”

“我想你想得盆骨裂……”

不知是被门板震的,还是自己太用力了,耳朵很疼,不过更疼的是脑子,刀子慢慢站直了,看着老板的脸,心中惊恐万分。

搞了半天,老板写的情书是送给男人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老板!

刀子想起刚才两人脸贴脸差点撞上的一幕,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终于明白老板的公司为什么叫兔子头盔了,他本以为老板跟他一样,喜欢骑兔子,原来不是这样的,老板就是兔子。

所谓仰慕以久,不敢告白,只敢用情书示爱,不过是个借口,对门大妈是幌子,里屋的强哥才是真爱,相爱相杀,兔子爱吃蛋黄派。

刀子唏嘘起来,看老板那悲痛欲绝的眼神越发觉得世人皆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

唉,痴儿,为了一个男人,何苦呢?

刀子文思泉涌,恨不得当下执笔如刀,刻下几句,稍解诗情才好。

老板却大叫一声,咚的一声巨响,拽过一个正在坐空杆深蹲的手下,按着手下脑袋撞破门板,开了门,夺了手下钢管,冲进去。

刀子看着头耷拉在门洞里的手下,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老板要是拿他脑袋撞门,他可能早晕过去了。

好险,好险。

愣了有一两秒,对上一圈半蹲的手下,刀子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也跟着冲进去。

“不要动手!”刀子约束手下,指挥大家先把那个被迫撞门的倒霉蛋从门板里拉出来,然后,围观。

嗯,也只能围观。

毕竟这算是别人家事,打哪个都不好。

原来老板是来抓小三的。

只是这小三是女的。

不对,小三本来就是女的,算了,搞糊涂了。

刀子默默看着小真站在一边,老板拿着钢管和强哥战成一团,一边撕打,一边互相喊话。

老板的眼里全是泪。

钢管邦邦几声敲过,就被强哥抓住扔到一边,两人只用拳头打,拳拳到肉。

老板:“你卑鄙,你无耻,你说话不算话!”

强哥:“那你就不卑鄙?不无耻?不说话不算话?”

果然,他俩认识!

刀子恍然。

老板叫得更大声了:“哪有你卑鄙!你无耻!你说话不算话!”

刀子、小真和一帮手下觉得头痛,好像看两只鹦鹉复读吵架。

强哥暂时占了上风,压住老板,喷他一脸口水,说:“你说!我哪里卑鄙、无耻、说话不算话啦?”

老板突然放弃了一切抵抗,摊开手,任由强哥在上,头斜过来,看着站在一边的小真,眼神里满是凄苦孤愁之意。

刀子更吃惊了!

兔子爱吃蛋黄派就算了,老板看小真是几个意思?难道还有隐情?

老板突然回头,一个翻身,把强哥压倒,重重一拳砸强哥鼻子上,吼出一声,好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狗被夺走到嘴的小香肠一样。

“你抄袭我写给你妈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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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我没抄

老板一拳一拳地打,强哥鼻子流血了,却没人发出声音,都静静地看,慢慢地想。

刚才老板说啥来着?

抄袭?情书?你妈!

刀子脑袋炸懵了,终于凭借不俗的诗情先他人一步抓住整件事的重心。

你妈。强哥妈。

老板的暗恋对象,对门邻居大妈,原来就是强哥的妈。

哦,他懂了。

为什么业务线根本不冲突的两家公司还能成仇人。

从强哥的角度看,就是:你泡我妈,还想当我爸?

是个人都忍不了啊!

不过再从老板的角度看,不让我泡你妈就算了,抄我写给你妈的情书,还拿去泡妞,这也过分了吧?

难怪!难怪!

自己呕心沥血写出的情书,又叫刀子润色了,偶尔自己拿出来看,都觉得夏秋冬心荡漾,情难自禁,想要恋爱,想要脸上开好看的花,花瓣溢出芬芳。

这么好的情书!这么撩动人夏秋冬心的情书!自己为了表达真心,刻意跟着上小学一年级的侄子报了个书法培训班,一笔一划的从铅笔字开始练,练了三个月后,25岁的书法老师慈祥地笑,摸着他的后脑勺,夸他要是早40年过来报班练子该多好,多有天份的孩——大叔啊。

他练好了字,一个一个手写下来,把满腔爱意写进笔尖,流淌出来,纸上成河,一泄千里。

然后、然后——

都被这个混蛋给抄了!

“抄、抄你妈啊!”老板打累了,骂强哥。

“我没抄!”强哥顶嘴。

呦!老板这没当你爸呢,就学会顶嘴了?

要不是看老板占上风,刀子也想上去扇强哥两耳光,毕竟情书里不少句子还是他写的。

“没抄?没抄你怎么会说盆骨裂?没抄你怎么会说生命是一场幻觉,而你是我的光?”

“就没抄!我直接把情书给小真的!”

老板住手了,松开强哥的衣领,呆呆看着强哥,看看小真,又问强哥:“你你什么意思?情书给她?那——那——”

强哥擦掉鼻血,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字写的不好看,所以——

“所以怎么了?你个王八蛋黄派!你把我的情书怎么了!”老板重新揪起强哥的衣领,把强哥抖得像根半硬半软的面条。

强哥说他妈从来没看过老板的情书,都直接交给他处理,他拿到后,本来要撕的,但忍不住看了几眼,觉得写得太好了,看一遍,想一遍,整个人就缩在被窝里犯花痴傻笑,他觉得这么好的情书不能浪费了,刚好情书的字又写得好看,还没写上名字,那时他也喜欢一个女人,就把老板的情书当成自己的送出去。

“所以你妈从没看到我的情书?”老板问得很急。

强哥点头,又加了句:“不过我都看了,写得挺好的。”

老板放下强哥,悲伤逆流成马桶返水,一地狼籍。

每次他写完情书后,都会做上一个美美的梦。

梦里他变成一棵高高的树,有许许多多叶子,风一吹,叶子就翻身,云一移,叶子就眨眼。他站过四十几年的夏秋冬,每一年的变化与回忆都滚进年轮里,一圈一圈,一层层,浅浅淡淡,松松紧紧地长在树心里,终于在46岁这年,萌发了少掉的那一季的心。

梦里,他的树开了花,结了果,满身香气,有黑狗来撒尿,有小孩来摘叶,直到一个美丽的大妈过来,用背撞树,嘭嘭啪、嘭嘭啪,互相震到心里,他才突然醒来。

原来不是我的情书不动人,都是被你这小子给截了!

老板哭了,强哥笑了。

叫你卑鄙、无耻、说话不算话!

当年我吃了蛋黄派开车,查出酒驾,关进去几天,我托你照顾厂里生意,做好头盔,帮我照顾一下家人,记得给卫生间的乌龟换水。

结果我出来后,做头盔的厂里养起兔子,你说兔子激发造型灵感,苦闷烦躁时,捏捏兔子耳朵,什么灵感都有了,我夸你治厂有方,和你吃了爆炒兔肉,然后回家,家里的乌龟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死了,龟背上都长了绿藻,绿油油的一片,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是老天给我什么暗示,可是我还没结婚,不对,连女朋友都没有。我又放心下来。

我问你有没有过来换水,你说有换,而且换得可勤了,每次都麻烦健姐开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叫健姐配了把钥匙。

我问:“健姐?你多大岁数?这样叫我妈?”

你笑笑,不说话。

我问:“我在里面的日子,多亏有你照顾,说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别管多难的事,做兄弟的,上刀山、下火海——”

你眼睛亮了,抓住我的手说:“真的什么都行?”

你抓得我手疼,我说:“那当然。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有来有往嘛。对了,我在里面也没有浪费时间,有个创业的新点子,蛋黄派,开发一种无食用酒精的蛋黄派,针对喜欢吃蛋黄派又怕查到酒驾的人群,这是一个细分市场,如果做好了,利润相当大,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你摇头说没有。

我不在意,又问你想好了没,是兄弟,就直说,别拖拖拉拉的。

你突然低头,向我道歉,说对不起。

我愣了下,问你干什么?无缘无故说什么对不起?

你说不管怎样,就是对不起。

我的心被一股热流充斥,看着你羞愧的脸,无处安放的手,彻底被感动了。

人这一辈子,有这一个兄弟就够了!

我抱住你,拍你的背,说:“好兄弟!不就是没照顾我的乌龟吗?龟壳发绿是小事,乌龟带绿很正常,不要因此自责内疚。我上次开你的摩托车酒驾,害你的车扣在停车场,交了一千多的停车费,你提都没提——”

我哽咽了。多好的人啊,就算是亲兄弟也做不到这些事吧?

你说:“其实我确实有件事要你帮忙。”

我说:“说吧。”

你红了脸,说:“我恋爱了。”

我笑了,“就知道,小样,脸红成这样,一定是女人的事。谁?多大了?”

你说:“年纪有点大。你知道的,我从小缺乏母爱。”

我感慨:“是啊,你就喜欢御姐型的,看你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比你大很多?5岁?10岁?”

你说20岁,我吓了一跳,大哥,这不是御姐,这是御婆了吧!

你捂住我的嘴,说小声点,不准这么说她!

你着急的样子真是可爱,十足一个陷入爱情而不自知的傻瓜。我闻着你手上的兔子骚味,表示充分理解。

我问你什么时候叫出来,一起吃顿饭。兄弟我帮你把把关。

你说不用了,一会儿就吃饭了,而且只是单相思,还没告白。

我说真男人搞什么单相思,见面就上,告白就爱。

你说真的?可以吗?不太好吧?

我说别装,你个养兔子的,见女人什么样子我会不知道?

你又问我真的?可以吗?不太好吧?

我正要回答,我妈在客厅叫我吃饭了,把朋友也叫出来。

我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你拉住我,说:“帮个忙。答应和我,还有她,一起吃顿饭吧。”

我很奇怪,说这算什么忙?当然可以啊。不过时间要再约,我最近正忙着招员工,比较忙,有个叫大台的年轻人不错,打胎可厉害了。

你说不用再约了,就现在。

我问现在?

你说现在。

我说你喜欢的女人都不在,怎么现在?

然后老妈又在外面叫,吃饭啦。

你眼光闪动,看着外面,我妈穿围裙的背影,我顺着看过去,看看妈,又看看你。

然后我盯着你不放,张嘴要问,却问不出口。

你眼里全是泪水,看着我妈,点点头。

我掐住你的脖子,低声在你耳边吼:“我叫你哥,你当我爸?”

第八百三十章 渣男老头

你摇头,说各叫各的不行吗?

我扇你一巴掌,说这是问题吗?你个兔子把我家钥匙还给我!换水的时候有没有趁机做坏事!

你说没有,我不信。

我和你打了一架。

老妈从厨房跑出来劝架,问刚才那里出来,又想进去啦?你疯啦,为什么打架?

我说他换水换得乌龟壳都绿了!

你不说话,还敢在我妈面前脸红!

我更气了,还要揍你个兔子,我妈拉住我,说乌龟绿了就打朋友?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朋友上门来除了换水还做了什么吗?

我紧张起来,问:还做了什么?

我妈说那天我想吃爆炒兔肉,你朋友第二天就端来一大盘。这么好的朋友,你到哪找?

我怒了,好好的头盔厂变兔子都是因为我妈一句话?没救了你!

我跟你恩断义绝,那头盔厂也不要了,分了股份的钱,我自己开了家武当蛋黄派,专注酒驾人群细分市场,从此再也不和你来往。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对我妈念念不忘,还想当我爸,还想给我家的乌龟换水。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于是我截了你的情书,虽然鄙视你的为人,但你的情书是极好的,我讨厌浪费,就给了小真。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唯一做错的就是信任你这个专吃窝边草还把乌龟兄弟弄绿的兔子!

强哥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看着痛苦流涕的老板,心中快意泛滥,全身毛孔大张,老板的眼里是数不清的悲哀,机械地闪耀,而强哥则带着过往伤痛,心满意足地注视老板流出的泪水,好像看风吹散蒲公英,吹出一串串软软白絮,乘风而去。

小真走了,她想象中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和现实完全对不上。

不管是强哥,还是那个一边打人一边流泪的大叔。

她很失望,临走时,还瞥了那个像刀子一样的年轻人。

如果是他的话,小真也许会考虑一下。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唉,还是回去继续听老爷子讲他生命里的八个女人吧,上次讲到哪了?讲到第八个女人发现老爷子脚踩八条船,开车撞断老爷子两条腿,趁老爷子躺医院的时候向老爷子求婚,说下辈子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老爷子流着泪,拼命按铃叫来护士,对第八个女人说不客气,谢谢,还是让我一个人好了。第八个女人很是愧疚,送了老爷子一把伞,说是电动可旋转,全金属制作,有引雷效果,愿雷雨天劈死你个寡情薄义从不举伞的渣男。

老爷子出院后,在这把伞刻上他生命中的八个女人,安在轮椅上,每逢下雨天,都会打开躲雨,然后在雨滴打伞的声音中,看着那八个女人依次在他眼前走过,回忆自己光辉灿烂的一生。回忆是捉不到的月光,一握紧就变黑,雨滴声也转成轻揉丝绸的窸窣和呢喃。

小真回到观众席,看到老爷子,老爷子冲她微笑。

小真突然掉下眼泪。

她明白老爷子是怎么知道她谈恋爱的。

不是每天门缝下准时塞进来的情书,纸面上一股烧烤味。

也不是她读完情书心口小鹿乱撞,撞出一脸慌乱和期冀的红。

只是老爷子那八个女人的经历,给了他足够的智慧看穿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老爷子才问她有什么梦想,替她报了美容比赛。

小真趴在老爷子腿上放声大哭,她好难过。

写情书的人爱的不是她,爱她的人写不出那么撩人的情书,自己喜欢的人,却只是个陌生过客。

“爱情总是这么难吗?”小真问老爷子。

老爷子摇摇头,目视远方,轮椅上的大伞撑开,他说:“不一定,看人。”

小真身周一圈的伞影,撑起一片界域。

她的委屈、她的难过,随眼泪流成河,流进伞影不见了。

小真站起来,闪着泪光的眼睛冲老爷子笑。

这是个渣男老人随时间沉淀下的智慧和真情,老爷子看到自己,一定是想起了他年轻时放浪不羁从不举伞伤害过的那些女人。

老爷子想要弥补过错,所以才这么帮自己吧。

谢谢你,渣男老头。

小真哭完了,像河里的鱼吐泡泡,画了几个涟漪就没了。

她站起来,抹干眼泪,向边上的人解释不是老爷子撒尿,是我哭湿了他的裤子,对,真的。

然后小真绕到轮椅后,推着老爷子往外走。

伞被风吹到,缓缓旋转,八女亭亭出户,容辉艳丽。

老爷子盯着伞上女子,看入了神。

他本以为有人给小真写情书,机会终于来了。

他本以为怂恿小真去参加比赛,多和外人接触,那写情书的怂蛋孬种就会出来告白。

他本以为小真会陷入爱河,无法自拔。就会辞掉保姆的工作去和情人长相厮守。

他本以为小真辞职,自己就可以跟儿子说,叫他们再招一个新保姆。

然而——

都是本以为、本以为。

小真还是没看上那个人,或是那个人没看上小真。

唉。

现在的年轻人啊,为什么这么挑?

就不能将就一下吗?

老爷子握紧拳头猛地一捶椅子,小真问:“怎么了?”

老爷子摇摇头,心中期望终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破碎后,只留下万般苦楚积攒一处,化作心声嘶吼出来:“我就想换个漂亮点的保姆!怎么就这么难!!!”

休息室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吼声。

“我第一次到你家,还是你介绍你妈给我认识的,我说你妈真年轻,真漂亮,你都忘了?”

“呸!那是介绍吗?你个死兔子!小真走了,我打死你!”

“你说你从小没有父亲,我想给你足够的父爱,所以经常和你开玩笑,让你叫我爸爸,这样过份吗?”

“啊啊啊啊!过份啊!”

“小强!健姐是你的妈妈,可她也是个女人!”

“不准叫她健姐!”

……

强哥和老板从休息室内打到休息室外,声音渐渐远去,留下一房间拿着钢管的人,包括刀子在内,大家都不知道该继续做空杆深蹲,还是干什么。

倒是之前那个头破大门的倒霉蛋为了避免尴尬,被人救出来后,又把头搁进门洞里,屁股朝里,头朝外,看到有人过来,惊叫一声,缩回头,向刀子汇报:“秦丁来了!”

刀子手一紧,握得钢管咯吱直响。

老板和强哥的事他不管,秦丁对他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枯井那一次,山上温泉那一次,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而且最关键的是秦丁从没主动出手过。

刀子从没这么憋屈过。

现在,趁这个机会他要全部找回来。

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惊吓与屈辱,十倍、百倍的奉还。

“全体,躲进柜子。”刀子指着柜子,第一个躲进去。

第八百三十一章 柜子

秦丁走近休息室,正要推门进去,看到门上一个大洞,愣了下。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破了个洞?

秦丁犹豫了下,总觉得这是种不祥的预感。

他又尿急了。

在门口站了会儿,他又往前走,去上厕所了。

不急不急,还是要多练习一下。

戒指他买了,单膝下跪,不要双膝下跪他也练了。

可说什么台词他还没完全定下来。

“小雁,我上次是认真的,嫁给我吧。”

“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预备方案都想好了,万一徐雁说不愿意,他就换个说法,“那你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可是台词好像都有点小问题。

秦丁进了厕所隔间,坐下来沉思。

大台和木木一直盯着的秦丁进了厕所才松了口气。

木木问大台:“继续守着吗?”

这时隔壁女厕所走出一个女人洗手,看了木木一眼,木木拿着钢管往天花板上的灯管比划长短,假装电工换灯管。

等女人走开后,木木才放下钢管。

大台说:“不。”

木木问为什么。

大台说你没看到刚才他在休息室门口站了那么久,犹犹豫豫的吗?

木木恍然大悟,“胎哥,你是说休息室里就有卫生间?”

大台盯着木木看了好久,要不是木木手里有钢管,他真想一巴掌呼下去。

“走吧,叫上去人去休息室。秦丁迟早会去那的。”大台转身,木木叫上他临时召来的人,分了钢管。

远处有骚动,一直有人在叫爸爸,好像有人在打架,不过这都不关大台的事。

只要盯紧了秦丁,强哥就不会有危险。

休息室的门开了个大洞,这个洞越发印证了大台的想法。

以他丰富的经验,看得出这个洞是用人头撞的。

这个房间里有阴谋的气息!

和山上那个水坑一样。

不同的是,这回他不再是孤独无助的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全副武装,手持钢管!

大台把手伸进洞里,开了门,进去,地面上一片狼籍,有水渍,有血,有毛发和衣服的碎片。

这是战斗过的痕迹。

大台闻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加庆幸自己敏锐的嗅觉,先一步在秦丁的主场埋伏。

这回他不单是要折磨秦丁的身体,还要侮辱他,就像那天在山上,淋了一天的暴雨,还要被秦丁尿醒一样。

他要把秦丁绑起来,放在房间中央,然后一圈人围着,每人都尿上一泡,让秦丁麻醉在生命的虚无和痛苦中,让他被氨气薰得死去活来,让木木给秦丁拍照,各个角度,记录下他这屈辱的一幕。

哦,对了,还有鲜花。

鲜花是送给冠亚军的奖励,戴在黑贝和杜宾狗脖子上,他顺手拿过来。

木木的手下一个个进来,很快站了半个房间。

木木问大台接下来该做什么,这些人都是在一个兼职外卖快送群里叫过来的,一小时五十块钱,很贵的,能早点结束最好。就算他是烧烤摊二代,也没有那么多的零花钱挥霍。

大台叫木木放心,一切人力费用都可以报销。

“首先——”大台看了房间一圈,目光最后定在绿色的铁皮柜上,指着柜子,他说:“躲进去。”

他要给秦丁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

先自己一个人出来,让秦丁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然后木木和他的手下一个个从柜子里出来,就像从调制槽里走出的未来生物强化战士一样,把秦丁围在中央,那时,自己就站在秦丁面前,看他的表情,欣赏他眼中的绝望,一点点地沉沦下去。

复仇啊,骨髓燃烧的滋味,大台几乎快要尝到了。

然后所有人选好自己的柜子,站在柜子前,静静等候大台的命令。

大台深呼吸,控制住自己本能不安的悸动,好像腐朽的尸骨即将从棺木中苏醒。

他闭眼,再睁眼,挥手,go!

大家一起打开柜子,柜子里有人。

每个柜子里都有人,而且都拿着钢管。

这时每个人脑子里都跳起不同的念头。

外卖小哥1:说好了兼职假装砍人一小时五十,柜子里有人怎么回事?经济太不景气了!这活都有人抢!

外卖小哥2:复制人!带空间属性的神奇柜子!连钢管都一模一样!就是复制得没我帅!

外卖小哥3:要打吗?要打吗?我好怕呀!

木木:啊,我知道了,是给柜子里装衣架的。

大台:陷阱!

刀子:陷阱!

“啊啊啊啊!”大台先发出尖叫,柜子那人吓了一跳,拿着钢管就要跳出来,大台手一甩,把柜子关上,咚的一声响,好像撞到那人头,又好像夹到手,不过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在战斗。

反应快的,关上柜子,反应慢的,被柜子里扑出的人压倒在地,场面势均力敌。

大家都有钢管,都受了惊吓,邦邦互敲几下,也都来了精神,敲地鼠一般,敲出一连串响。

直到大台和刀子碰到一起,两人愣了一下。

“是你?”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挥管,砸了边上想要偷袭的人。

这才聚到一起商量了一会儿。

嗯,目标一致。

都是冲着秦丁来的。

那么——

“合作?”大台最先提议。

他笑着看向刀子,想起那个雨后水坑里的清晨,空气中全是清新树叶的味道,刀子在给他擦背……

刀子点头。

大台叫来木木,木木关柜子慢了点,正被两三个人围住敲头。

大台和刀子把命令传递下去:自己人,一起行动。

木木捂着头,问:“怎么一起?”

大台和刀子默契地看向柜子,说:“一起藏柜子。”

然后大家两人一柜,侧身站进去。

得益于两边人马良好的生活习惯,刀子这边不是骑兔子,就是骑摩托,大台这边不是做餐饮就是送外卖,体型良好,正常偏瘦,塞得进去。

只是到底是面对面,还是背对背,或是同一朝向,这个还要大家自己商量。

木木刚好和刚才敲他头的那个人分到一个柜子。

“我脸冲你屁股吧。”木木顶着一头包阴笑,拿着钢管,表情值得玩味。

那人身后一凉,忙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还是我脸冲你屁股吧。

争来争去,最后还是决定背靠背,这样最安全。

看着大家一个柜子一个柜子进去,大台和刀子微笑,最后开了柜子,刀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问大台:“你想怎么站?”

大台脸红了下,说:“脸对脸吧。”

第八百三十二章 刀!

秦丁终于在厕所里练习好了。

“小雁,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丁深情地说出来,配合厕所隔间里独有的混响,更深情了。

他正准备站起,隔壁有人敲挡板,“兄弟,没人会在男厕所里求婚,去隔壁女厕所吧。”

秦丁说不用了,谢谢提醒,打开门跑出去。

他已经耽搁太久了,不知道徐雁到休息室了没,要提早准备。

休息室门板上的洞还在,秦丁开了门进去,转了一圈,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是绿色的铁皮柜吗?

还是柜子上堆的各种杂物,好像有人趴在上面探出头来看。

咚,哪里的柜子响了一下,秦丁吓了一跳,正要去看,却发现地上一滩的血。

秦丁盯着那滩血看,想到了之前家里莫名出现的血。

是巧合吗?

偏偏挑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秦丁强迫自己安定下来,这里是球员休息室,可能是上场受伤的球员留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清理,很正常。

他绕开血,走到房间中央,单膝跪下,从兜里掏出戒指盒,继续练习动作。

柜子里,刀子和大台脸对脸。

刀子抽着鼻子,嘴唇抖动着,难、实在是太难了。

大台用眼神鼓励他,坚持、坚持下去!你闻,刚才我差点控制不住放了屁,还好平时经常锻炼相关肌肉群,屁还是放了,但是是无声的!学我,学我,努力打一个无声的喷嚏!

秦丁进来,刀子和大台都舍不得就这样冲出去。

这样出去吓秦丁,太便宜他了,比起自己往日所受到的伤害和惊吓,百分之一都不到,绝不能就这样动手。

刀子和大台用眼神交流,巩固了默契,决心再等一会儿。

然而大台放屁了,刀子想打喷嚏。

刀子也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意思太过复杂,大台看不懂。

——你不放屁,我特么怎么会想打喷嚏!

大台看着刀子焦灼的眼,像把半锈的水果刀划过空气,他笑了。

这让他想到以前上学时,他最喜欢和同学玩的一个游戏,两人互看对方,然后脸慢慢靠近,越近越恶心,尤其是嘴快碰到,呼吸喷到对方脸上时,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这个游戏他从来没输过。

因为他最丑。

也许这就是他有很多女朋友,但女朋友却总是要去打胎的原因吧。

也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逼回刀子的喷嚏。

大台用脸靠近刀子,果然有效了,刀子的嘴巴收拢,变小,眼睛反而瞪大了。

哼,看,我果然还是丑的。

大台心里小得意了一下,又难过起来。

这时两人已经近得不能再近。

刀子突然闭上了眼,鼻孔也不扩大缩小了,只是脸更红了些。

大台看到刀子的脸,挺开心,玩靠脸游戏,压下了喷嚏。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一个人急匆匆进来。

“小雁!我——”秦丁说。

“等一下。”

秦丁看徐雁下来,正要本能地下跪求婚,徐雁却打了个手势,直直往里走,走到一个柜子前,往上看,柜子摆着各种杂物,杂物中有个袋子。

徐雁用手够了一下没够到,跳起来也只抓到一个角。

秦丁在后面看着,不知道徐雁想干什么。

徐雁很生气,老爸,真是的!一件事都做不好!

上次拒绝了秦丁,她很怕以后再没机会,决定主动出击,抓住幸福。

礼物也不用准备了,就用秦丁送给自己的礼物,还没打开看过。

她要参加比赛,就叫老爸帮忙放到休息室去,还叮嘱他一定要放到安全的地方,不要让别人拿了。

结果他就放柜子上?

不知道她女儿有多高?

平时拿个酱油醋盘子什么的,都要搬个椅子踩着踮高拿,这礼物搁柜子顶上,叫自己怎么办?

徐雁看秦丁,秦丁眼神闪烁,膝盖要弯不弯,随时会逃跑的样子。

她不知道秦丁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再不快点把礼物拿下来,肯定会有变数。

她年纪不小了,遇上对的人,不想再犹豫了。

徐雁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背碰到柜子,然后盯着对面柜顶的袋子,深吸气,跑!

助跑几步,徐雁一个梯云纵,左脚脚尖点右脚脚背,右脚脚尖再点左脚脚背,如此反复,阶梯上升,好吧,这是想象。

但助跑还是有用的,徐雁够到袋子一角,抓到就不松手,落下时,把整个袋子拽下来。

终于——拿到了。

徐雁停都不停,拉开袋子,伸手一掏,就往秦丁身上送,这时身后却传来嘎吱怪响,像是锈了门轴的旧宅大门被人推开。

秦丁扑过来,大叫:“小心!”

徐雁回头,只见那柜子斜了半边,缓缓向自己倒下,柜门还咣当震动,好似藏了什么怪物,随时要破门而出。

咚!

柜子砸下,柜门朝地倒着,弹了几下,巨响声中还夹着几声叫唤,也许是错觉吧。

徐雁后悔自己刚才太过莽撞,扯袋子太用力,把柜子也扯倒了,要不是秦丁推了自己一把,恐怕自己就在柜子下了。

徐雁看向秦丁,眼里的爱意都快溢出来。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从公园里第一次碰面,他为了救轮椅老人,宁可自己做肉垫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吧,挺善良的。

“小丁当,嫁给我吧。不,娶我吧。”徐雁压在秦丁身上,说。

秦丁脸上有血,勉强抬起头看徐雁,眼中有光。

徐雁愣了下,哪来的血?

再看自己手上,拿着把刀,长长的尖刀,刀上的血还一滴滴地往下掉,稠得像粥,腥得招蝇。

“这——”徐雁呆了一下,秦丁指着徐雁的手叫出声:“刀!”

柜子里,木木和刀子的手下背对背。

事发突然,大家集体进柜,没有约定好动手的口号,刚才外面那声巨响,木木差点就冲出去了,只是被那人的屁股卡住,没跳出去而已。

这时木木才发现背对背的坏处。

刀子的手下听到那声响却比木木专业多了,哼,一定是临时出来兼职的,太不专业,动手当然要有代号了。

否则那么多人怎么能统一行动?

一旦误会了老大的眼神,老大说不用打,回家睡觉,你上去敲人脑袋,全都乱套了。

只有听到代号,才能动手!

“刀!”外面一人尖叫。

动手!

刀子手下一个激灵,挤开木木,手持钢管跳出去。

咣咣咣咣——

一片开门声,大台的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被刀子的手下带出去。

一半的人手持钢管寻找目标秦丁,一半的人拿着钢管茫然不知所措。

然后木木和其他人都呆立不动,他们都看到了秦丁,却没一个人动手。

因为秦丁身上还压着一个女人,手拿尖刀,刀刃滴血。

女人扭头看了一下,叮叮当当,钢管掉了一地,大家集体手软脚软,两腿哆嗦。

他们只是出来教训一下人,没想要人命啊!

女人又回头,盯着秦丁,问:“娶我吗?”

木木第一个撒腿就往门外跑,剩下一群人跟在后面,差点塞在门口跑不出去。

哇哇啊,大龄单身女青年持刀逼婚闹出人命啦!

第八百三十三章 报应

报应,都是报应。

秦丁一闭眼,全是黑贝那歪脖子的画面。

徐雁拿出刀来,自己扑过去救人,刀戳到自己,全是血,他却不觉得痛,一点痛都没有,一定是一刀致命,刺透了心,他快死了。

秦丁张开眼,努力想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再说最后一句话,再做最后一件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裤兜里掏出戒指盒,啪地打开,亮出枕在盒子里的钻戒。

徐雁扔开刀,捂住嘴,眼里泪水涌出。

“这戒指是我花10万买的,有gia全球证书,还有发票,你、你——”秦丁眼前恍惚,吸一口气,正要说下去,徐雁拍了他一下,带着泪水笑了,一笑,眼泪跟钻石似的全都掉下来,“讨厌!买这么贵干吗?”

徐雁嘴上说贵,手上一点不嫌弃,拿了钻戒往中指上戴,然后竖起一根中指,冲着秦丁问:“好看吗?”

秦丁说:“好看。”

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冲我竖中指,对死者不敬。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发票?”徐雁对着自己比中指,看钻戒各个侧面的光。

“哦,发票,拿发票去周大福,还能——咦?”秦丁等了半天,说完一句又一句,气是有断掉,可一吸又接回来,身上还是不痛不痒,人死前还能续航这么久吗?1%的电能用这么长时间吗?

秦丁坐起来,摸摸自己,没伤没痛。

他再看看边上那把沾血的刀,血都凝块了,怎么回事?

他问徐雁:“那刀——”

徐雁搂住秦丁说:“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收集刀具啊?哦,这血啊,都怪老爸,叫他不要把礼物和猪肉混一块,又沾上血了。”

徐雁刚刚看到血,就认出是猪血,老爸的作风她清楚,什么东西都混一块,也不收拾收拾,老妈还一直怪他把坏习惯传给女儿,女儿做菜风格也跟老爸一样,喜欢一锅炖,喜欢剁肉酱,总之,一刀下去,什么都剁烂了。

不过,这世界真巧啊。

喜欢收集各种刀具剁肉酱的自己,也找到了一个喜欢什么东西都混在一起做的老公。

生日礼物和求婚礼物混一起,亏你想得出来,不过,我喜欢。

秦丁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没死,不过倒是差点被徐雁的刀吓死了。

徐雁爸也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以后他是自己老丈人的份上,真要好好批评一下,送女儿一袋的刀当礼物,怎么想的?

“发票?”徐雁又问。

“哦,没事了,走吧。”秦丁微笑。还好刚才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说话也断断续续,没把后半截话说出口,“凭发票去周大福把钻戒退了。”

徐雁提起一袋的刀和秦丁一起出门,到了门口,徐雁突然停下来,问:“刚才柜子里那些人也是你叫过来的朋友?刀子和钢管?想法不错。那么多人,那么多钢管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徐雁细细回想,才发觉秦丁的用心,靠在秦丁身上更紧了。

秦丁停下脚步,回头看房间里倒下的柜子,眉头皱了一下,总觉得刚才从柜子里跑出的那些人中,有一个他特别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怎么了?”徐雁问。

秦丁摇摇头,接过徐雁的袋子,搂着徐雁往外走。

……

十分钟后,木木又带着一群人回来,这一群人里有他在兼职外卖群里招来的临时工,有刀子的手下,还有保安。

“杀人?命案?”保安不信。

“真的!就那个比赛的女人,拿季军的那个。”木木拿钢管比划,还叫一个手下躺下来,另一个手下骑上去,用钢管戳来戳去,模拟当时案发现场。

保安还是不信。

“算了,你到休息室就知道了!”木木急得直跺脚。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休息室,门口那个与众不同的大洞就提醒了保安,也许真有恶性事件呢。

保安抽出棍子,木木递上钢管,说我这个好用。

保安换了钢管,开了门,一群人慢慢进去。

休息室里没人,只有零星的血迹,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柜子。

几个保安看了一圈,围住木木,问他:“人呢?”

“走了。一定是走了!”木木说。

“尸体呢?”

“走了,一定是——”木木低下头。

刀子的人在木木背后集体鄙视木木的智商,“肯定是被那个女人拖走了。”

“对!拖走了。”木木感激大伙放下成见,帮他说话。

“你说一个女人杀了一个男人,然后在体育馆,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地方,把尸体拖走了?你还不如说把尸体藏在柜子里呢!”保安一个劲地摇头,智商啊智商,从小喜欢看柯南,精通300多种密室杀人手法,有400多种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在宿舍里洗脚脚臭薰天,从来没有舍友敢提反对意见,毕业后,成功当上保安,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要让这些人知道,日常是日常,动画是动画。

“把柜子竖起来。”保安指挥大家一起动手,他要给这些动不动就说什么命案、杀人的普通市民上一课,凶杀案没这么好碰上。

不少人拿出手机,准备拍摄,见证柜中藏尸的一刻。

柜子比想象的要沉,木木他们五六个人一起,出了一身汗,才竖起来。

保安也搭了把手,他的脸色很难看。

柜子里好像真有东西,否则不可能这么沉。

“开门吧。”保安挥着钢管,站得远远的。

木木站在柜门前,心在狂跳,他回头看看,这么多兄弟,这么多人,这么多摄像头,应该没事的。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一具死尸。

不要怕,不要给武当蛋黄派丢脸,坚持住。

木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可是以后要接触公司核心业务的骨干,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以后怎么服众?

在这点上,他很佩服胎哥。

那天去凶人家里做事,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和强哥一起,上了山,才发现他在泡温泉,还和兔子头盔的人结下了交情。

那时木木一直觉得胎哥工作没有重点,明明是盯着秦丁,又跑去山上淋雨,泡温泉,还让刀子给他擦背,简直就是胡闹。

现在想来,原来胎哥高瞻远嘱,早就看透了这次任务的艰巨,选择和兔子头盔联手。

唉,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跟胎哥学习啊。

最起码,跟对手公司的人一起泡温泉,还互相擦背,这一点自己就做不到。

这种人格魅力也算天赋吧,难怪那么多女生争相为胎哥打胎。

羡慕。

木木想了很多,却只过了几秒,他收拾杂念,定了定神,在大家的环绕注视下,稳住双手,开了柜门。

门一开,鲜花掉出来,木木退后半步,然后站定,就听到大家的吸气声,嗤嗤地响,再没停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柜子里,地上全是鲜花。

大台和刀子搂在一起,脸对脸。

一点缝隙都没有。

第八百三十四章 能加上姓吗

在柜子倒下的一瞬间,大台本能地抱紧刀子,刀子也是如此。

两张脸,两颗炽热的心紧紧靠在一起。

大台和刀子随着柜子摔倒,铁皮的震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最后一束挤进门缝的光也消失了。

大台想到了那个雨后清晨,在水坑里,刀子给他擦背时的感觉。

大台想放手,刀子却不放。

大台放弃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以后再也不用给女友打胎钱了。

从根源上杜绝了一切可能,无胎可打,奈我如何?

刀子也想通了。

他想到了那个雨后清晨,在水坑里,两人互相协助,爬坑的感觉。

总比在厂里骑兔子抓耳朵假装开摩托要好。

柜子的震响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黑暗搅混了对时间的知觉。

只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然后柜子一晃,慢慢立了起来,光也从门缝外瞅,照了束光。

大台看刀子,刀子闭着眼,只有眼睫毛在扇动。

然后门开了,光涌进来,像潮水,浪扯着浪,光曳着光。

大台先扭头看外面,刀子也睁开眼往外看。

外面一圈的人,木木、刀子的手下、保安……

大家或者拿着钢管,或者端着手机,没一个人说话,全都变成雕塑看着大台和刀子。

大台拉着刀子的手走出来,脸没来由地红透了,像刚煮熟的螃蟹壳,壳里一尖的白软膏脂惹筷子来挑。

有人惊呼:“他——他们走出柜了!”

这话一出,大家集体鼓掌,替这两个人高兴。

大台和刀子手拉手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离去,木木也和刀子的手下挨着,羡慕地看着两对璧人的身影。

到了门口,刀子突然回头,大台问他看什么呢?

刀子想了想,要问秦丁去哪了,可话还没出口,就对上大台如温水般的眼,摇摇头,没看什么。

秦丁那家伙爱去哪去哪吧。不管了。

重要的是——

刀子重新拉住大台的手往外走,以后我再也不用骑兔子了。

……

第一章心理。

六六滑进章本硕办公室,章本硕正盯着一个大猪头发呆。

“谁送的?”六六问。

章本硕说秦丁送的,他求婚成功,要准备结婚了。

六六不说话了,也盯着猪头看。

章本硕想起秦丁送猪头时身上的本章说。

岁月杀猪头:咦,刚杀的猪头,眼睛还没闭上,女婿不喜欢?又晕了?这件事千万别跟小雁说!啪!快醒醒!

杀猪大雁:晕倒了都这么可爱,再亲一口。目嗯啊!

木木木啊:啊!砍人啦!看到秦丁啦!秦丁死啦!快逃啊!

擦背捅刀子:我骑过的兔子,我上过,我看上过的男人,哪个也跑不掉!

扎胎二胎补胎都不如打胎:坏蛋!恶魔!讨厌死你啦!一看到你上厕所,我的脸又烫起来了呢!

好可惜。

章本硕又问了秦丁一遍,他身边有没有什么行为举止异常的朋友或者熟人,秦丁努力想,想不出来,说都挺正常的。

章本硕只能放弃。

六六突然说话了:“你说,看到这个猪头你想到了什么?”

章本硕:“啊?”

六六:“说吧,最近我忙着狗带轮滑,练出八狗之力,忽略了你的心情,说说你的感想吧。”

章本硕:“啊?”

六六:“算了,等你咨询完再说吧。”

六六放下来访者资料,端起猪头,滑出去。外面响起一片惊呼:“哇!飞天猪头!”

“冷静!放下叉子!是六姐!”

……

短暂骚乱过后,门开了,一个人点头哈腰进来。

“章章老师你好,我是王梦怡。”

一个年轻人进来,眼光闪烁,瞄了章本硕一眼,马上低下头,看着地板进来,章本硕说请坐,他才用屁股找椅子,慢慢挨着坐下。

章本硕看了他的资料,本名王梦怡,别名梦怡王,咨询事项:寻找失去的记忆。

“王先生,失去的记忆是什么意思?你忘了什么吗?”章本硕问。

王梦怡搓了一会儿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放到桌上。

章本硕看了,是个女学生的照片,时间久远,照片拍的有点模糊,不过看得出来女学生很漂亮,眉眼如画。

王梦怡说:“这张照片里的人,我记不起是谁了。”

章本硕翻照片背面,上面写着:我爱你。

章本硕看着那三个字,很久才挪开眼,因为字实在是写得太丑了,和照片里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你同学?”章本硕问。

“不是。”

“朋友?”

“不是。”

“那是谁?”

“所以我才来咨询。章老师,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我只要见过,绝对不会忘记。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在我这里,我一定要想起来。呃,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做咨询就是要坦诚,对吧?”

章本硕点头。

“我现在还没女朋友。如果能想起她是谁,我说如果啊,可能有机会解决我的单身问题。”

害羞归害羞,王梦怡说的一点都不含糊。

他问章本硕要不要躺下来,脱掉衣服之类的,催眠我吧,不用看前世那么远,就让我回到中学时光,我就能想起这照片里的同学是谁了。

章本硕连忙摇手制止,桌上刚躺过光猪头,别来个光人,先坐下,先坐下。

王梦怡很是惋惜地放下解扣子的手,不催眠,那怎么找到失去的记忆?

章本硕说有更简单的方法,不用催眠。

王梦怡问什么方法。

章本硕说:“打电话给老同学,把照片发过去,问他们有没有印象。”

王梦怡呆了会儿,好像在想自己怎么那么笨,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

他问章本硕:“可毕业后我就再没和同学联系过。手机里只有一个同学的号码。”

章本硕说没事,那就联系那个同学,他就算不知道,也认识其他同学,这样一个个找下去,总会找到线索的。

王梦怡一拍大腿,差点叫好,章老师就是专业,一句话解开他心中疑团。

不过也怪他失业太久了,平时没事就窝在家里,别说和老同学了,就连隔壁邻居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了。

章本硕跟他说去问同学,要是还没线索,那就再来咨询,他再想想其他办法。

王梦怡站起来,谢过章本硕,走出办公室,六六滑到他身前,说:“梦怡是吧?请在这里签个字,哦,没什么,就是一份咨询告知服务书,例行程序而已。”

王梦怡拿过笔签了字,看看六六,欲言又止,六六问他有什么事吗?

王梦怡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下次叫我时,能加上姓吗?”

六六微笑,收过文件,滑走,冲王梦怡摆手,“好的,梦怡王。”

第八百三十五章 基二

梦怡王,不,王梦怡回到家,没开灯,站在窗前呆了会儿。

虽然那个助理六六最后的称呼让他很不爽,好像又回到了中学时代,一群人把他堵到角落里,叫他做自我介绍。

他说大家好,我叫王梦怡,我善长梦怡。

那群人就会笑得前仰后合,有几个还湿了裤子,跑去厕所。

他很不喜欢,但那几个带头的同学很喜欢。

于是刚开学那段时间,这样的戏码常常上演。

说的太多了,以致于他上台竞选劳动委员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他早已经不是学生了。

过去那段恶梦般的时光也不可能再回来。

他还记得那几个带头捉弄他的同学的脸和姓名,但也变淡了许多。

章老师的建议很正确,打电话问同学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

上次他一个人在家,太过无聊,游戏玩腻了,节目不好看,就开始收拾屋子,结果无意中从一本练习册中翻出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同学很漂亮,照片背面那三个“我爱你”更是震撼了他的心。

中学时他很有名,只不过是以小丑的方式出名,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爱他,而且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

反正闲着无聊,不如在没正式工作前,找到这个爱慕自己的女同学。

不一定非要发展一段恋情,但是见见面,听听女同学暗恋自己的感情史也是不错的。

看来非要打那个电话不可啊。

王梦怡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名字,就是按不下去。

他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照进来,习惯了黑暗,阳光有点刺眼。

他的家外面就是一幢医院大楼,靠得很近,当初新建医院大楼时,边上的居民还抗议过,后来不了了之。

对面就是一间病房,男男女女来来去去,大多数都是横着出去的。

王梦怡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趴在窗户上看。

今天他不无聊,但是犹豫,犹豫要不要打那个电话。

他突然发现对面楼的病房窗户上长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9、10岁的样子,鼻子压在玻璃上,变成猪鼻子,嘴唇跟着上翻,露出一口白牙,呵得玻璃上一圈白气。

她正玩得开心,看到王梦怡,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下,玻璃上的白气快速缩小,她像是怕气球落地一样,又贴上去,继续压猪鼻子,呵气,把那白气圈吹大。

王梦怡冲小姑娘挥挥手,小姑娘也冲他笑笑,还指了指玻璃,示意大家一起压猪鼻子,看谁的猪鼻子最大。

王梦怡摇手,说不用了。

小姑娘开了窗,跟他说我叫朱逸之,你叫什么?

王梦怡跟自己的新邻居打招呼,说我叫王梦怡。

小孩子,没有经过社会的污染,还是值得信赖的。

果然,朱逸之点点头,没什么惊讶,或者嘲笑,说:“说外号啊。那我叫猪鼻子。大叔,你真名叫什么?”

王梦怡想死。他说真名就叫王梦怡。

这时护士来了,说小朱朱,打针啦。

朱逸之跟王梦怡挥手再见,关了窗户,又有点惋惜地看着窗户上那一圈的猪鼻子印和嘴巴印,觉得下回很难再吹这么大了。

王梦怡重新拉上窗帘。

他决定了,打给那个老同学。

就算不和老同学联系,也要受到伤害,还不如联系一下呢。

只要能记起那照片上的女同学是谁,什么都值的。

他拨出号码,上面写的联系人名字是:基二。

基二可能是读书时唯一没欺负过他的同学了。

他有五六年没跟基二联系过,之所以还留着他的号码,是上次基二打电话过来,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在省城,想请高中的同学聚一聚。

基二问王梦怡现在做什么。

王梦怡说在公司上班,做个小主管,手下几十号人。

基二说这么巧?我也是。银行上班,小主管,副行长,手下几十号人。

王梦怡说厉害厉害。

基二说哪里哪里,小支行而已。婚礼就在后天,有空过来吗?

王梦怡说非常想去,但没办法,老婆要生孩子了,这几天待产,前天才刚辞了一个员工,还要收拾他的烂摊子,家里家外的事实在太多,忙不过来。

基二说没事。下次有空再聚。

基二挂了电话后,王梦怡发了很久的呆。

他躺在地上,桌上是吃了一半的方便面,洗碗槽里有放了一个星期的碗,他每天都会换水,确保这些碗不会发霉。

家里除了外卖的袋子和垃圾外,再没其他人。

他跟基二说谎了。

他没老婆,当然更没有快要生孩子的老婆。

他也不是小主管,他是那个刚被辞掉,留下个烂摊子让小主管收拾的员工。

王梦怡失业了。

他不想去基二的婚礼,和老同学见面。

自己这个样子,就算去了,除了收获一身奚落和打击,还能获得什么?

这是五年后第一次主动跟基二打电话。

王梦怡紧张起来。

“喂?请问是哪位?”基二的声音响起,和记忆中的声音相比,雄厚了一些。

“是我,王梦怡。”

“哦,梦怡啊。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基二还跟以前一样健谈。

两人交换了一下近况。

王梦怡从小主管做到了大主管,具体什么职位他也不懂,反正就是大主管,手下几十号人变成了几百号人。

基二说恭喜恭喜。厉害了,老同学。

王梦怡问他还是副行长吗?

基二说是。

王梦怡心中窃喜,原地踏步啊。之后心里又难过了一下,自己从小主管做到大主管是假的,有什么好开心?

基二说他老婆生了女儿,快周岁了,家里一儿一女全了,什么时候过来喝杯酒,聚一聚?

王梦怡的心情又变差了。

不是原地踏步啊。一儿一女,事业有成。

要说他不羡慕那就太假了。

原地踏步的是自己啊,一直失业,从未工作。

“你找我什么事?”基二问。

王梦怡从伤心自卑中挣扎出来,问基二:“以前班里有没有女同学暗恋我?”

这个问题很有难度,手机另一头的基二沉默了好久,憋出几个字:“不太清楚。”

“那有没有女同学明恋我?”

“更不清楚。”

“这样吧,我加你微信,给你看张照片,你看认识不认识。”

“好。”

王梦怡加了基二微信,发照片过去,然后焦急地等待回复。

等了半天,手机震了下,王梦怡拿起来看。

基二回了一句话。

“认识。”

“她是谁?”王梦怡很开心。

“不过她好像——死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瞿稀

死了?

王梦怡的手抖了一下,再看那张照片,对上那女生的眼,女生好像也刚转头来看,隔空碰上。

他问基二:“什么时候?”

基二回:“不知道,毕业以后的事吧。”

王梦怡问:“她名字叫什么?是我们班同学吗?”

基二:“不清楚。”

王梦怡:“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基二:“我在开车,等我到了,再和你聊。”

基二再没回应,王梦怡坐了会儿,看着阳光剪过窗帘,在地板上切出一条光亮的线,慢慢变长,探到墙上去。

他没敢再看桌上的照片,总觉得那照片里女生的目光探出来,窥视他,就像地上那条长长的光线。

他把照片翻过来,切断了目光,一下子舒服多了。

只是照片上的字“我爱你”又让他心痛起来。

唯一暗恋过自己的女生却死了。

这是种诅咒吗?

这时窗外传来歌声。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唱得是英文儿歌,王梦怡拉开窗帘,让光照进来。

他看到小女孩躺在病床上,把腿搁在床尾翘起来,一边唱歌,一边数脚趾,玩得很开心。

朱逸之可真棒啊,不管多无聊,总能给自己找到玩的东西。

王梦怡看了一会儿,就去玩游戏了。

这一玩,就玩到晚上。

基二一直没有联系他。

王梦怡给他发消息,问他开车开好了没?

基二没回复。

王梦怡就打他电话。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王梦怡又问了一遍。

“啊?”基二好像刚睡醒。

“照片里的那个女生,你听谁说的?”王梦怡问。

“梦怡,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基二说。

“对不起,凌晨3点了,你刚睡吧?”王梦怡很不好意思,他一般也都这个时间睡觉。

基二很久没有说话。

王梦怡又问:“那个女生的事,你听谁说的?”

基二说:“听瞿稀说的。”

王梦怡说:“瞿稀?拉稀的那个稀?”

基二说:“是。你问他,我给你他的电话号码。”

王梦怡说:“呃,再说吧。”

王梦怡挂掉手机,坐在电脑屏幕前发呆。

那照片他已经收起来了,可那目光似乎还在房间里游弋,昆虫的须似的,左右探路,偶尔会碰到王梦怡的小腿肚子,搔着往上爬。

王梦怡站起,倒在床上,盖起被子。

他不想睡,一点都不想,只是听到瞿稀那个名字,让他想起很多悲惨的往事。

“梦怡,去厕所,老师找你。”

“梦怡,去买瓶可乐,再加个面包。门口烤肠来两串。”

“梦怡,你的作业本手感太好了,我拿来擤鼻涕了,谢谢。”

……

这些不算什么,可能是天生的受欺负体质,再加上他的名字,天生有受人注目的特质,从小学一路上来,他早习惯了。

毛毛雨而已。

而且他成绩不好,但不笨。

在这个强人辈出的学校,像他这样的人反而弥足珍贵。

常有同学聚在一起商量,大家最近收敛一点,不要只盯着梦怡一个人薅毛啊,再肥的羊也禁不起薅啊。

就是就是,还有泼水的事要轮流来,排队,由我发号,一天只限30名。

给他一块钱买可乐加零食的事也要少做。梦怡同学不容易,一个月生活费只有300。大家注意不要突破上限。这样吧,下回我给他10块跑腿费,其他人随意。

各位大佬撇开王梦怡,签定了各项合作协议。

王梦怡也靠着大佬们的跑腿费,过上了滋润的生活,一人10块,每月欺负他的人次能到30,一月就是将近300块的收入,只要在家里事先囤好的方便面、香肠、饮料等常见货物,就可以赚取高额差价。

有些大佬只是单纯享受使唤人的拉风感觉,就算王梦怡吞了10块钱,他们都不在意,或者干脆忘得干干净净。

那段时光,是王梦怡最幸福的日子。

就像被鞋践踏的蚂蚁,总能在鞋底的纹路找到避难的安全所。

他充分证明了一件事。

只要一个人足够废物,连被欺负的资格都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钱包也一天天鼓起来,大佬们对他呼来唤去的次数也直线下降。

很快,就没人欺负他了。

然而,一个转学生打破了他所有希望。

那人就是瞿稀。

作为一个有大佬传统的地方,转学过来的听说也是其他地方的大佬。

瞿稀背着破烂的书包,穿着一身旧衣服,腼腆地低头站在讲台上,老师让他介绍一下自己。

他笑了笑,拨开遮眼的长发,说:“我叫瞿稀,瞿就那个写起来很多日啊目啊的瞿,稀是拉稀的稀。”

他说完,台下哄笑。

连王梦怡也笑起来。

大佬们的眼神灼热起来,这似乎是个比梦怡更有意思的人啊。

契约就在眼神交流中完成。

等回我第一个拌脚。

那我第一个带他去女厕所。

我第一个泼水!

我第一个叫他去买188至尊奶油小蛋糕。

……

老师给他指了个位置,就在王梦怡身边。

王梦怡激动万分,翻身当主人的日子就在今天了。

这个瞿稀穿着稀烂,造型稀烂,面向腼腆,简直就是极品中极品。

有他的衬托,自己这个废物都像块发光的钻石。

大佬们,以后蹂躏他吧!

王梦怡已经把之后的光辉道路都想清楚了。

他甚至已经想到瞿稀不堪折磨,转投向他,寻求前辈的经验和人生智慧,那时,他就会拉着瞿稀上天台,指着操场上三五成群的大佬,或者打扑克算24点加强心算能力,或者喝可乐吹瓶增加肺活量提高身体素质,或者一男一女手拉手互相交流生物生理课经验,说朋友,这点挫折算什么,被一个人欺负是欺负,被一群人欺负也是欺负,要学会以欺治欺,把我们的朋友弄的多多,把我们的敌人弄的少少。

王梦怡在幻象中无法自拔,都快笑出鼻涕泡,这时瞿稀才刚走下讲台,朝王梦怡靠近垃圾筒的位置走来。

咚!

瞿稀被一只脚绊倒,摔了一跤,书包甩出去,书都撒了一地,里面还夹着一片片厚厚的纸。

全班哄笑。

伸脚的那个大佬满脸歉意地扶起瞿稀,说没事吧?腿有点痒,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下,你没伤到吧?需不需要去保健室?

瞿稀站起来,撩撩眼前的长发,笑着说没事,就开始拣地上的书。

边上的同学也都很热心地帮他拣书,有人拣到一个厚厚的纸片,惊呼:“这是什么?”

那人把纸片高高举起,征求大家意见。

“草稿纸?太厚了。”

“像短裤?太厚了。”

“我知道!我爸爸穿过!”一个人跳出来,大声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包大人成人纸尿裤!”

第八百三十七章 废物

大佬们捂着鼻子避开,看瞿稀的眼色顿时变了。

带着纸尿裤来学校的绝品废物?

相当有挑战啊。

万一打到拉稀怎么办?要控制下手力度,或者纯粹进行精神攻击,难度不小啊。

大佬们的眼光利成刀子,磨来磨去。

王梦怡则向瞿稀微笑,释放出善意的目光和同类的气息。

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课,推荐学有余力的同学去读读李群、黎曼流形、微分几何,也可以读一下名着,拓宽视野,加深思维深度,比如说《废物是如何炼成的》这本书就很好。

王梦怡差点站起来回答问题,以为老师叫到自己,还好基二按住了他。

王梦怡算算下课的时间快到了,他可以回家,但瞿稀是住校的。

悲惨的日子还长着呢。

出于一个废物前辈的关心和爱护,王梦怡决定在最后一节课之前,给瞿稀传授自己多年的废物经验。

“听好了,这些话我不说第二遍。”

“每次走过第二列时,尤其要注意第三排靠过道位置那个人,他最喜欢绊脚,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跳过去,而是就让他绊倒,这样他才会开心,开心了,就不会有后续的麻烦。所以每周三次,挑天气好,日照充足的时间,被他绊倒,手上最好拿点饮料,一定要泼自己脸上,这样效果更好。绊一跤,能舒服上好几天。”

“还有你如果换纸尿裤的话,记住一定要去二楼尽头那个女厕所,对,我没说错,就是女厕所,那个厕所的水龙头坏了,上到一半,不用担心外面泼水进来,当然,偶尔会有人兴致很好,从一楼厕所端水上来泼,不过放心,人都是有惰性的,顶多一次两次,他们就不想搬了。”

“跑腿费的话看你自己经济情况,生活费够的话,就把他们伺候的开心点,只管放开买,不够的话,我这里有方便面、香肠批发价,找我或者基二就行。”

“还有,作业绝对不要做。做了也会被撕掉或者当手纸。上课认真听就好,还能锻炼记忆力。祝你期末考出好成绩。”

……

下课铃声响起。

王梦怡站起来,悲天悯人地看瞿稀最后一眼,决定给他最后一个忠告:“还有,我们都是高中生了,不用背书包的。而且书包上还画着七龙珠。像我们这种废物,是不能太高调的。”

王梦怡拍拍瞿稀的肩,走出去,经过第二列时,被一只脚绊倒,整个人飞出去,滚在地上,转了三圈,一直撞到讲台才停下来,全班大笑。

王梦怡摸摸屁股,尴尬地笑,向瞿稀投以最后一束目光:废物求生法则最后一式——自取其辱,已经演示给你了,能学到几分,就看你的造化了。

王梦怡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室,走到外面,脚步越发轻快,到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家。

美好的生活即将开始。

那晚他做了个美梦,就算隔壁的小夫妻在男女混合双打孩子,孩子哭得震天响,他都睡得很响,一点不受影响。反正打的不是我。

只要不是我,打谁都行。

那个美梦里,他去一个面馆吃面,吃得正香,外面突然涌进一群黑衣人,见人就打,唯独不打他,他坐在那里,把面吃完,连汤也喝光,才慢悠悠走开,连钱都没付。

边上被打的人鬼哭狼嚎,他却像透明人般,走出去,没一个人拦他。

这种感觉真好,就像伪装成丧尸,走在丧尸群中一样。

有种额外的安全感。

第二天,他去学校。

校园里格外的安静。

他走在树下,时不时停下来,感受一下微风呢喃,树叶摩挲,天光筛漏叶子,投下一地斑驳。

身后有学生小声议论着什么,说什么好惨啊,太过份了吧?厕所都爆满了之类的话。

还有学生突然跑起来,往校门口跑,明明就快上课了。

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王梦怡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有点惋惜。

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有当废物的天份。

瞿稀明显是被大佬们修理了,还修理得很惨。

王梦怡进了教室,果然,瞿稀的座位空着,连那个七龙珠书包都不在。

他问了基二,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基二摇摇头。

王梦怡坐了会儿,总觉得班级里气氛有些怪异,就往外走,经过第二列第三排时,脚下意识地趔趄一下,本能地要摔倒,最终却绊了个空。

他往那位置上看去,绊脚侠不在。

奇怪。

他一周三次被绊,雷打不动,最熟悉绊脚侠的作息时间。

这个点,绊脚侠都会在的,他去哪了?

难道还没修理够瞿稀?

欺负瞿稀就那么有意思吗?

王梦怡竟生出一丝嫉妒,就算他身为受气包最辉煌的时刻,也不过是只有二十八人排队等候泼他水而已。

可看瞿稀这状况,竟是足足玩了一晚上!

王梦怡往外走去,他听到喧闹声,在二楼。

这种声音他最熟悉。

是一群大佬聚在一起打发无聊时光的声音,那是青春的揍鸣曲。

以往他听到这种声音,马上就跑,可现在,他想过去看看。

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想看看而已,可能会帮忙,可能不会,看心情。

他往二楼去,二楼走廊的尽头站了一群人,堵在女厕所门口。

没人理他,王梦怡就像梦里一样,真成了透明人似的。

“太惨了,打到拉稀。”

“是啊,纸尿裤都用上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总要水洗的吧?”

“很好,我赞同,你去。”

各位大佬互瞪了好几眼,还是没有一个人进去。

女厕所里很安静。

王梦怡很唏嘘。

在瞿稀介绍自己名字时,他就预见到这悲惨的一幕。

就像当年自己第一次做自我介绍一样。

不过,他比瞿稀幸运的是,他的名字没有成为现实,至少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现实。

前面的大佬们突然往后退,让开一条路。

瞿稀背着七龙珠书包一脸腼腆地笑从厕所里出来。

所有人都贴着墙和栏杆,紧紧的,好像很怕他再拉稀一样。

王梦怡心软了,他拍拍瞿稀,安慰他,瞿稀搂住他的肩,两人并肩往外走。

王梦怡正想着说什么话安慰瞿稀时,身后又传来啜泣声。

他扭头回去看,女厕所里又走出一个人。

是绊脚侠。

绊脚侠没穿裤子,穿了一个纸尿裤,正面三个大字:包大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外走。

王梦怡倒吸一口凉气,搭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好像是冰块做的。

他扭头回去,正对上瞿稀的脸。

瞿稀还在笑,问王梦怡:“你昨天跟我说,像我们这种——废物,是不能太高调的?”

第八百三十八章 守望相助

王梦怡突然想回去上厕所了。

他再看边上的人眼神,这才明白,那不是怕臭,而是畏惧。

瞿稀是拉稀的稀,只不过是他把别人打得拉稀,自己是不拉的。

自己非但不拉,还好心地把纸尿裤借给那个人穿。

照瞿稀的说法,这是他爸教他的。打人可以,但要有底线,不能让别人穿不了裤子。

一帮人听了唏嘘不已,纷纷赞美瞿稀老爸教子有方,高风亮节,同时又在心里暗下决定:绝对不要惹这个和大肠有仇的腼腆男子。

凭借女厕所一战,瞿稀打响名声。

王梦怡的身份也从全校唯一珍稀宝贵受气包,变成瞿稀魔王的同桌。

再没人绊他腿,再没人泼他水,甚至没人给他钱叫他买面包了。

他很伤心。

额外收入砍掉了一大半,换来是各路大佬敬畏有加的眼神。

“梦怡兄,我昨天路上偶然看了稀哥一眼,那时我正在打哈欠,看上去可能像翻白眼,希望稀哥不要有什么误会,能不能帮我传达一下?这是送给他的雷朋太阳眼镜,请收下。”

王梦怡诚惶诚恐,说我一定传达。

“梦怡兄,稀哥那天夸我的鞋子很漂亮,刚好我有一双新的,请帮我放在稀哥抽屉里,这有双优袜库的袜子,请务必收下,聊表心意。”

王梦怡小紧张,说我会放他抽屉里的,这袜子——我收下了。

“梦怡兄,稀哥说对李群感兴趣,这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请帮我交给稀哥,里面还有我不小心当书签用的五百块钱。啊,一张书签掉下来了,你看,脏了,不能给稀哥了,请你一定要收下,麻烦你了。”

王梦怡摆摆手,说放到一边吧,你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

转折来的如此之快,但王梦怡没有一点不适应。

都是排队,一个排队泼水,一个排队送礼,其实差不多啦。

有瞿稀罩着他,幸福的时光即将到来,以后中间揩点油,就够他吃上好几天了。

王梦怡想得很美,现实却很残酷,残酷到让他怀念起以前各路大佬轮流欺负他的日子。

瞿稀没打他。相反,瞿稀很关爱他,无微不至,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位。

瞿稀:“梦怡。你的位置靠近垃圾筒,最后一排,看黑板上的字是不是有点吃力?”

王梦怡受宠若惊:“没事没事。稀哥,挺好的,反正我上课从来不看黑板。”

他可不想老师因为自己拉稀。

瞿稀:“这怎么行?老师的板书很重要,对于你这种差生来说,跟着老师的思路走才是最有效的学习方法。可惜了。”

王梦怡心想:你成绩比我还差啊!多亏了你,我才从倒数第一提升到倒数第二啊!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只能点头微笑,稀哥有理。稀哥英明。

瞿稀:“那,这副眼镜拿去,上课时戴着,会对你的学习有帮助的。”

瞿稀拿出一副缺腿的眼镜,递给王梦怡。

王梦怡一看,就流泪了,唰唰的,停不下来。瞿稀拍王梦怡的肩,说同桌嘛,守望相助,本是应尽的情谊,不要在意,这副雷朋眼镜原价1700元,少了两个眼镜腿,世上独此一份,绝版,就便宜点,算你2000元整吧。东西先给你,钱你明天天亮之前给我就好了。哈哈,说了是同桌,守望相助,不要哭了。

王梦怡哭得更惨了,双手托着眼镜遮住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

他心疼的不是那2000块钱,也不是缺腿的眼镜,而是——

你好歹卖个近视眼镜啊!卖个墨镜是几个意思!

一节数学课后,王梦怡拖着麻痹的腿,像半截身子的丧尸,挣扎着爬回座位。

因为上课戴墨镜,还用双手中指托着镜片,公然藐视课堂秩序,被老师罚站,就站在垃圾筒边,还要举着墨镜镜片。

瞿稀低头看王梦怡的脚,显出惋惜痛心的神色。

王梦怡一看到瞿稀这神色就慌了。

别惋惜!别痛心!我很好,我腿不麻了!

王梦怡一把抢过基二桌上的圆规扎自己大腿上,腿麻瞬间被腿痛代替。

你看,我很好!

瞿稀温柔地拔出圆规,交给基二继续画十七边形,然后问王梦怡:“你的袜子很好看。”

王梦怡抖了一下,放松下来,原来是袜子,别说袜子,就是裤子都能脱!

“稀哥,你喜欢?我脱下来给你!只要你不嫌弃味道大!”

“不不不,我是说你的袜子是优袜库的?这么好的袜子没有一双好鞋配,可惜了。那,我这双鞋给你吧。优鞋库的,原价3500元整,因为穿臭了,所以——”

“绝版,要加价。”王梦怡帮稀哥把后面的台词念出来,捂着鼻子。

“只要你不嫌弃味道大就好。5000块拿走,你的经济状况我了解,可以分期。”瞿稀很体贴。

王梦怡毅然把鞋穿上,鞋有点大,还只有一只左脚的,不过没关系,只要捂住鞋,不让臭味散出来就好,他快晕倒了。

瞿稀惋惜地说,可惜另一只不知跑哪里去了,有机会一定给你找出来。

王梦怡说不用了,一只鞋挺好的,刚好我右腿刚被圆规扎了,走不了路。

瞿稀拍拍王梦怡,说好同桌啊。守望相助、守望相助。

又上完一节数学课,王梦怡中指托着墨镜,穿一只鞋站在垃圾筒旁,下课后,才跳回座位。

瞿稀亲切关怀他:“课上的怎么样?老师讲的一元二次方程能听懂吗?”

王梦怡说:“听不懂。”

瞿稀说:“听不懂可要好好努力啊。以你的资质,努力一下,应该还是听不懂,需要补习啊。”

瞿稀拿出一本书,说:“这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对解一元二次方程很有帮助,我深有体会,不不不,我已经看完了,看透了,并且是照着华老先生的学习方法,从厚到薄,从薄到厚反复读过,这本书就给你了。可惜啊,,也许就会解一元二次方程了。”

王梦怡推不掉,只能收下,眼泪唰唰地往心里流,哽咽着问:“稀哥,我懂,缺页,有习题没答案,每页涂小人,所以是绝版,多少钱?”

瞿稀的眼神严肃起来,盯着王梦怡久久不说话,王梦怡已经做好拉稀的准备,瞿稀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只认钱?我们可是同桌啊,守望相助,守望相助。这书送你的。只要你学有所成,我就开心了。”

王梦怡呆了,确定瞿稀不会以任何方式收钱后,他竟生出些许感激,虽然这书对他来说屁用没有,擦屁股都嫌纸硬,可这毕竟是第一件不收钱的东西啊!

王梦怡差点要跳起来,用一只鞋单脚旋转,翩翩起舞。

瞿稀一直在翻书桌,突然拍了下脑袋,问王梦怡:“啊,不好意思,我习惯用一百块当书签,都放书里了,还没拿出来,你给我吧。”

王梦怡傻眼了,他翻了翻书,书里除了涂了满页的小人,哪来的百元大钞书签?

瞿稀说:“一共70张书签,你找到了给我。守望相助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逃避

王梦怡跟瞿稀做了三年的同桌,就守望相助了三年。

毕业那年,拍毕业照,王梦怡抱着瞿稀放声大哭,瞿稀也难得的红了眼圈。

边上的同学看了都深受感动。

看,他俩的感情多么纯真、多么质朴啊!

青春真好。青春的友谊真好!

王梦怡不舍地分开,喷着鼻涕泡,要不是瞿稀撑着他,他早就跪下了:“稀哥,你这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相当珍贵,能不能便宜一点?”

瞿稀也撑不住,掉下泪,毕业后再难找到这么守望相助的同桌,这可能是他青春期的最后一单生意了:“不行,这张照片是用你送我的最新款苹果手机拍的,加上美颜效果,气质拔群超凡,一见难忘。代表了我俩三年同桌、三年青春的美好时光和坚韧友谊。9999已经是跳楼甩卖价了,再低,就是看贱了我俩的友谊。我问你,你贱吗?”

王梦怡摇头。

瞿稀又问:“那我贱吗?”

王梦怡想点头,最终还是摇头。

瞿稀用力拍拍王梦怡的背,说成交。

然后擦干泪,提起包,转身离去,走到校门口时,还停了一下,头也不回,举起右手,右手五根手指都闪着光,挥了挥,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一个人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走入远方的夕阳。

王梦怡看着瞿稀那五根手指的钻戒,一身名牌衣服,远超优袜库的档次,还有个lv的包,目光触到夕阳,顿时穿越到了三年前,看到那个腼腆转学生站在讲台上的样子,一个破烂书包,一身旧衣服,腻得打结的长发。

他突然理解瞿稀了。

别人当大佬是兴趣使然兼锻炼身体。

他当大佬是为了赚钱脱贫。

真是个纯粹的人啊。

王梦怡肉痛归肉痛,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欢呼。

终于可以拉黑这个贱人了!

以后永不见面!

……

窗外有人叫唤,王梦怡从回忆中醒来,他拉开窗帘,声音是从对面那个病房传来的,小姑娘侧着身子在床上发抖,嘴里嚷着不知意义的词。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安静下来。

王梦怡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和瞿稀联系?

和他联系,他一定会问毕业纪念照的9999元怎么还没给他。肯定要被坑一大笔钱。

不和他联系,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那张照片里的女人。

王梦怡有自知之明,像他这样的废物,有个爱他的女人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能期望更多。

错过了这个女人,再要找到下一个爱他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定要查下去!

王梦怡很快下了决定,也想出规避瞿稀的办法。

他打电话给基二。

“喂,基二?”

“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基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王梦怡有点抱歉,说:“3点12分。你刚睡没多久吧?”

“说吧,什么事。”基二的语气颓废下去,似是认命了。

“能麻烦你联系一下瞿稀,问问那个女生的事吗?她叫什么名字?真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

“我给你号码,你自己跟瞿稀说吧。”

“不不不!不用,不用。千万不要!”王梦怡骤然提高音量,好像基二要传送来一颗核弹。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久,似是被王梦怡叫聋了耳朵,还处于休克状态。

王梦怡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那个,你知道瞿稀这个人的,他有点厉害,还是你跟他联系吧。”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听说瞿稀现在不错,脾气挺好的。而且,我记得有次你拿圆规扎大腿,还是他帮你拔出来的,不是吗?”

王梦怡无语,那叫帮忙拔吗?拔得比扎得还痛!

总之,叫他直接联系瞿稀,绝不可能!

“帮帮忙吧。你就问一下瞿稀那女人是谁,求求你了,基二。”王梦怡恳求。

他跟基二不熟,但印象中,在学校时,只要求基二,基二都会答应帮他。

基二的人就是这么好,跟基二在一起时,王梦怡才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好——好吧。”基二的语气很勉强,但终究是应下来了。

“谢谢!谢谢你!”王梦怡大喜。

在他人生灰暗的时刻,在他早上不想起来上班,躺了一会儿才惊醒,原来自己本来就不用上班时,在他收到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为了庆祝开了一包泡面,加了根香肠时,是那个女人的照片照亮了他的生活,给他阳光,给他希望。

提醒他,像你这么垃圾、这么废物的人,也有人喜欢你。你不赖哦。

他紧紧抓住这张照片,这个女人,拼命地回想一切有关线索,却什么也没找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一个让自己重振生活勇气的机会。

“你早点睡吧!”王梦怡挂了电话,一个纵跃,把自己摔进床里,弹起一被子的方便面屑。

他闭上眼,眼前晃过那女人的脸,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在那女人的鼻尖上跳跃,照出一圈的轮廓光,发丝都有光。

他沉醉其中,想着万一消息有误,那女人没死,自己还能凭借照片和她见面,再续前缘。

续不了也不打紧,只是知道这么漂亮的女人爱着自己,那就是最大的信心源泉。

他就有勇气摆脱现在的生活,走出门去,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王梦怡迷迷糊糊睡着,等醒来时,天已大亮,光透过窗户压在他眼皮上,压出两眼的红。

他醒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

好,可以元气满满地开始新的颓废一天了!

吃泡面、看新番、打游戏。

多么无聊无趣的充实日子啊。

王梦怡看到对面病房的小姑娘也早早起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不顶着玻璃做猪鼻子,也不在玻璃上哈气。

“嗨,小朱。”王梦怡问候朱逸之。

“嗨,老王。”朱逸之有气无力,好像一夜长大,童心不在。

“怎么了?”王梦怡问。

“没什么,给我治病的医生姐姐说我的病严重了,要动手术,我很怕。”朱逸之说。

“哦,那个,做完手术才能快点好起来啊,而且手术前会麻醉,一点都不痛。”王梦怡安慰她。

“我就是怕麻醉啊。听说麻醉了脑子会变笨,我好不容易学会一首英文歌,等着病好了,赶上学校文化节上台表演呢。要是忘词了,不会唱了怎么办?”朱逸之忧愁地像个大人。

“不会的,哪有这样的事。”王梦怡说。

“医生姐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我就是怕啊。”朱逸之摊手表示无奈,自己小小的脑子要理解大人的事,还真是困难。

朱逸之又问:“老王,你们大人也会害怕吗?”

王梦怡想到瞿稀,过了一会儿,才说:“害怕,不过——”

朱逸之追着问:“不过什么?”

王梦怡说:“不过大人会逃避。”

第八百四十章 推销

朱逸之眨眨眼,像只土拨鼠,一眨眼春天就绿到了墙角,“不是努力吗?”

“努力?”王梦怡问,好遥远的词汇啊。

“对啊。努力。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它就在你大肠里,怎么逃呢?”朱逸之说。

王梦怡庆幸自己没吃早餐,马上又想到自己本来就没吃早餐的习惯。

王梦怡想了想,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碰上害怕的人,害怕的事,我都不会立刻逃避,都会假装努力一下,然后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了,努力了就好,结果不重要,这样就舒服多了。”

朱逸之问:“怎么假装努力呢?”

王梦怡开心:“这个问题你问我就对了。没人比我更擅长!”

王梦怡把窗户开大点,清了清嗓子,“你长大以后,会听到类似这样的话:我不要过程,我只要结果!你多努力我不管,给我结果。”

朱逸之听得很认真。

王梦怡:“所以,单纯地假装努力是不行的,还要有个结果。一个给自己交待,让自己心安理得躺下睡觉,结束颓废无聊而又充实一天的结果。”

朱逸之问:“什么结果呢?”

王梦怡停了一下,双目有泪,说:“感动自己。”

王梦怡知道朱逸之还小,听不懂这么高深的颓废哲学,想着解释明白给她听,颓废这种东西,骨子里越是黑暗绝望,表面上越要鲜艳明媚,这种核心与外在的巨大反差营造出来的气氛,就叫个性,叫无所谓,叫爱咋咋地,实际上就是老子一路玩,一路输,一路让你们看笑话,老子不玩了!

话到嘴边,他又懒得说了,最后只说了句:“你长大后就懂了。”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白大褂走进来,朱逸之挥挥手,跟王梦怡再见。

白大褂背对着王梦怡,问朱逸之舒服点没?昨天晚上很难受?

听声音是个女医生,应该就是朱逸之说的医生姐姐。

王梦怡拉上窗帘,小小感动了一下,无意间帮了一个孩子,真好啊。

他伸了个懒腰,又可以开始颓废无聊的一天。虽然一点都不期待,但真的挺好。

一天之计在于晨,头脑清醒、精力最充沛时就要先做最重要的事,睡个回笼觉。

一个人,如果不努力早起,就没机会睡回笼觉,回笼觉最好了。

王梦怡躺下,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很生气,回笼觉里,他去面馆吃面,碰到瞿稀,他打瞿稀,差点打出拉面,结果就被吵醒。

“喂?我不买房不贷款不报英语培训班!”王梦怡说。

“梦怡,我联系瞿稀了。”基二的声音传来。

王梦怡一下子坐起来,“真的?他怎么说?”

你看,逃避有用吧!自己不敢面对瞿稀,叫基二去问就好了。还真成功了!

王梦怡很感动。感动自己的逃避颓废哲学如此管用。

基二说:“我把你号码给瞿稀了,他会直接打你手机跟你说的。”

王梦怡点头,谢谢、谢谢——

什么!

“你把我号码给瞿稀了!”王梦怡对着手机吼。

基二那边已经挂了。

王梦怡再打过去,不管打几次,基二就是不接。

王梦怡绝望了。

瞿稀挎着lv包,带着一手钻戒,走入夕阳的画面又跳回来,在他眼前摇曳,像极了多年前种在花园里的尸体,你以为它早已腐朽死去消亡,却不想一天开窗,看到那地里发了尸的芽,开了尸的花,恶臭依旧。

9999!跳楼甩卖价!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

那魔王的脸在他眼前晃荡。

他现在宅在家里,小有成就,靠着父母每月的生活费,非但饿不死,还能攒下一小笔钱,偶尔买个香肠奢侈一下。

因为老妈以为他有吃早餐,所以生活费包括早餐的钱,谁知道,他是不吃早餐的,省下不少。

看着账户里的数字一点点增加,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哪知基二居然出卖自己!

原本小心搭建的安全感一下子被洪水冲垮。

自己这点钱还不够那魔王塞牙缝的!

不行,不行!

冷静下来。梦怡!记住你可以的。

要努力!努力逃避!

你能逃避他那么多年,同学会不去参加,班级群潜水不聊天,朋友圈不发动态,同学们都说你是工作得不如意不好意思聚会,却都没想到你根本就没工作!

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只要不接他电话就好,假装没看到,或者干脆直接拉黑名单。

王梦怡庆幸自己没跟基二说自己住哪里。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王梦怡下意识地接起:“稀——稀哥——”

“王先生,你好。”

“叫我小王吧。”王梦怡很慌张,稀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

“小王八。你好。我们公司最近推出一款电热水器很适合像您这样气质出众、纸巾用量奇大的优质客户,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充会员卡满一万,送九阴九阳电热水器一个,不送充电器,需288元另购……”

“王八蛋!”

王梦怡挂掉电话,很生气,也很爽。

现实生活中,他敢骂的人也就只有电话销售了,稍微升级一下,上门推销蟑螂药的他都不敢拒绝,这算是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吗?

他对那些滔滔不绝的销售话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要不是他不喜欢喝热水,刚才再挂迟点,恐怕就已经买了。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王梦怡刚才还没骂够,接起来就骂:“王八蛋!送电热水器,为什么不送充电器?还要另外买?充会员卡一千能送吗?”

“小王八。对不起,公司规定不行。”

“公司规定不行就不行,要你这销售干嘛用的?不会变通一点吗?傻子!”王梦怡渐入佳境,难得碰上脾气好的电话销售,他骂得很爽,又不怕对方找上门来。

不对,就是找上门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也不出门。

“是是是,是我太死板了。我会向公司申请,送小王八您充电器的。请问您的住址是——”

“盛兴路陆大姐面馆对面三楼301。”一听有东西送,王梦怡熟极而流地报出自家地址,没有工作这段时间,除了生活费,他可是靠各种优惠活动和免费赠品活的。

“哦,我记下了。最后,我还有个问题。小王八,你以前不是叫王梦怡吗?”那人问。

“你才梦怡呢!你全家都梦怡!梦怡完再拉稀!”王梦怡骂得畅快淋漓,这些电话销售手里都有自己的全套资料,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问,骗谁呢?

“哈哈哈。”电话销售笑起来。

王梦怡反而呆了下,经济已经这么不景气了吗?电话销售脾气能好到这种程度?

“还是被你认出来了。梦怡,我是瞿稀。谢谢你的支持,守望相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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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全要了

王梦怡跟瞿稀热情寒暄了很久。

还在瞿稀的在线指导下,详细了解了怎么样才能充一张价值一万一千元的会员卡。

王梦怡激动地哽咽了,心肌哽咽,问瞿稀:“不是说好申请一千元特例吗?”

瞿稀说是啊,不过还有以前那张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9999元,你肯定是忘了,一直没给我打过来,这次凑个整,一起算了,就不算你利息了。小王八,守望相助啊。

王梦怡又哭得跟毕业时一样惨,不,比那时更惨,说好的,我知道了,以后别叫我小王八好吗?

瞿稀说好的,小王八。

王梦怡挂掉电话,从抽屉里翻出身份证,穿上拖鞋就跑出门,跑到小区楼下移动营业厅,注销旧卡,办新卡。

看着手机换了新卡,王梦怡又反复询问移动妹子,不会有人查基站信号,通过三角定位,找到我吧?

移动妹子微笑着,反复核对过王梦怡的照片,确定不是在逃逃犯后,亲切告知,说大哥,你做梦吧。

王梦怡收到满意的答复,放心回去。

大白天,阳光明媚,老人们在树阴下聊天,王梦怡拖着拖鞋,慢悠悠回去。

老人们指着他的背说不上班,游手好闲。

王梦怡反思错误,是的,宅就宅到底,就不该出来,让人戳背说坏话。

王梦怡回到家,关上门,彻底放松下来。

手机突然一响,他吓了一跳,打开屏幕看,才发现是移动发来的短信,祝贺新用户之类的。

他瘫在地上,心猛跳过后,用力过度的眩晕感还没散去。

瞿稀打电话过来,他答应充会员卡,但没充,也没问那照片里女人的事,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毕竟除了命,钱最重要。

瞿稀要钱跟要命一样。

王梦怡打定主意,接下来几天,什么电话都不打,什么事也不做,就呆家里,顶多和对面的朱逸之聊天。

等这段风声过去,再想那女人的事。

王梦怡打开电脑,玩了会游戏,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玩进去,只要一玩进去,他就能忘记外面很多事。

生活费没打过来,老妈又催他出去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找老婆也行,找不到老婆就去死吧。老爸不一样,老爸夸他儿子真棒,等老爸退休了,就拿养老金养你哦。老爸最爱你了,老爸最喜欢说反话了。

可这次他忘不了。

游戏切换场景时,电脑屏幕黑下来,倒映出自己的脸,那脸扭曲着,变成瞿稀的脸,从屏幕中伸出一只手来,咚咚敲响屏幕。

王梦怡一个后仰,盯着屏幕,半天说不出话。

游戏他再也玩不下去了。

有一个问题梗在他心里,像根刺。

他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什么事呢?

不想起这件事他会死得很难看。

可到底是什么呢?

咚咚咚!

门响了。

王梦怡的脑袋也同时被敲响。

地址!

该死,他把地址跟瞿稀说了!

完了完了,瞿稀一定就在门外。

王梦怡慢慢爬向门口,扒在猫眼上往外看。

瞿稀的笑脸占据了整个视野,手里捧着一个箱子。

王梦怡的身子软下去,像被抽掉了脊骨。

“梦怡,我瞿稀啊,开门。”

王梦怡没回答,爬到窗口,慢慢开了窗户,想跳出去。

3楼,不高,摔下去顶多断两条腿,运气不好,头着地的话,大不了摔死。

王梦怡看着楼下停的一辆小货车,估算高度,要是跳到货车上,还能减少点冲击力。

至于那辆货车的主人怎么想,他就不在乎了。自己的钱和命要紧。

他一只脚跨上窗户,对上对面一张好奇的小脸。

朱逸之托着下巴,问王梦怡:“大叔,你做什么?”

王梦怡总不能说跳楼吧。

他想了想,说:“逃避。”

朱逸之问:“站窗台上?很危险的。”

王梦怡说:“没事。我是大人了。你小孩可千万别学。”

朱逸之说:“哦。那你继续逃吧,我想看看你怎么逃。”

王梦怡反而跳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怕给小姑娘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另一方面也是门不响了,也许瞿稀看没人应,以为他不在家,就先走了。

呼。

只要不见面,一切都好说。

王梦怡已经开始想搬房子的事了,可是想想搬家的费用和租房的钱,他又犹豫了。

这时楼下突然有人叫他名字:“梦怡!梦怡!”

楼上有少年开窗户含泪控诉:“我只是尿床!”

王梦怡往下看,看到瞿稀那张脸,头晕了下,差点一头栽下去。

瞿稀成熟了许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只是那笑还是腼腆的。

瞿稀兴奋地冲王梦怡挥手,喊老同学,不要激动啊,我上来找你。

然后又捧着箱子上来。

王梦怡认命了,他深吸一口气,回房间。

朱逸之搞不懂,说是逃,原来就是逃回房间吗?

王梦怡开了门,瞿稀站在门口,放下箱子,给了王梦怡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到王梦怡快要拉稀。

瞿稀告诉王梦怡自从毕业后,他就很怀念和王梦怡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王梦怡不说话。

瞿稀说我那张照片你还留着吧?

王梦怡不说话,早烧了,扔进马桶里,看水打旋冲掉,冲之前,还尿了一泡尿进去。

瞿稀说来来来,先把会员卡办了,这个电热水器加价值288的充电器就是你的了。

王梦怡不说话,当着瞿稀的面,充了钱。

瞿稀收到钱,笑得更腼腆了,说了很多老同学,守望相助的话。

王梦怡还是不说话。

既然避无可避,那他只有选择降低损失,会员卡他充了,但瞿稀还想向他推销任何其他东西,他一概不答应。

这是他的底线。

嗯,绝不答应!

瞿稀寒暄了很久,介绍了自己的近况,在一家汽车配件公司搞销售,你呢?哦,无业?无业好啊,无业自由,嗯,你有没有听过汽车尾翼?

王梦怡摇头。

瞿稀搂着王梦怡的肩,坐在地板上,给王梦怡介绍,说尾翼好,尾翼提升操控力啊,尾翼降低空气阻力啊,总之,这么好的产品兄弟你一定要多多支持,什么?你没车?没车没关系,可以先把尾翼买了,我们这款尾翼是全平台全车型适配,上到越野、下到老头乐蹦蹦车,都可安装。什么?没必要?这么好的产品你说没必要?太贵?不贵,一点都不贵,才10块钱。

“10、10块钱?”王梦怡不是心动了,而是花10块钱打发走瞿稀太划算了。

“对。决定了吗?”瞿稀直视王梦怡双眼,拷问他的灵魂。

王梦怡挣扎了一小会儿,马上下了决定。

“好,成交。”王梦怡伸出手。

“你确定?”瞿稀开心地问。

“我确定,全要了。”王梦怡斩钉截铁,只要能让这瘟神快点走,再出点血算什么。

瞿稀握手,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王梦怡手里。

王梦怡问这是什么。

瞿稀说汽车尾翼啊。

王梦怡盯着掌心那个小尾翼,问会不会太小了点?

瞿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中大型尾翼装车上很难过车审,小一点才好过。

可这也太小了吧!

王梦怡很想吐槽,转念一想,自己连车都没有,吐槽尾翼小是干吗?反正只要打发走瞿稀就行。

王梦怡说谢谢,啊,有了尾翼,我突然有买车的冲动,我要出去了,下次再见。

瞿稀说等等,拉王梦怡到窗口,指着楼下停着的那辆小货车。

王梦怡想扇自己耳光,好好的,干嘛提买车的事。

王梦怡连忙说自己只想买辆家用的轿车,货车太大了。

瞿稀说不是,车里还有一百盒,每盒10个,一共一千个,你不是说全要吗?兄弟,谢谢啊!

第八百四十二章 最擅长的事

第一章心理。

“章老师,都怪你。”王梦怡说。

章本硕听不懂。他叫王梦怡慢慢说,联系老同学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

照片的事问了吗?

没问。

为什么没问?

王梦怡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10个小汽车尾翼。

王梦怡问:“章老师,需要尾翼吗?”

章本硕看着王梦怡拿出一个,托在掌心,跟他讲解尾翼,又称扰流板,车速过快,会在空气浮力作用下上升,而扰流板的作用就是让轮胎抓地,提升汽车运动表现,一只只用10块钱。

“这是不是太小了点?”章本硕问,装在玩具车上还差不多。

“啊,这点我可以解释,大的尾翼不好过年审,小的装上去就没事了。章老师,有需要吗?要一盒还是十盒?五十盒?”

王梦怡心急,转卖给章本硕至少还能挽回点损失。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章本硕摇摇头,说自己没车,而且——

“而且什么?”王梦怡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瞿稀只来了一次,就卷走了他多年积蓄,还记下了他的新手机号码,说以后常联系。

王梦怡绝望地看着瞿稀开货车离去,喷了他一脸尾气。

他已经没钱换手机卡,没钱换房子了。

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章老师这里,希望章老师能给他一点有用的建议,或是买下他堆了一屋的尾翼产品。

“而且我不想要啊。”章本硕说。

“什么?”王梦怡奇怪地看着章本硕,似是诧异章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我有车,也不会要尾翼的。王先生,你该不会不知道拒绝吧?”章本硕看着王梦怡身周说。

王梦怡低下头,说知道的,只是面对那个人,就失去了勇气。

他把瞿稀的事说了,说瞿稀有多么的恐怖,刚入校时,打了绊脚侠,还有人不服,找他单挑,结果接下来一个星期,二楼尽头的女厕所爆满,天天有人蹲着。

王梦怡是真的不敢惹瞿稀。

“现在呢?现在你还怕他?”章本硕问。

王梦怡说不清,“也不是怕,就是——就是习惯了。”

三年时间,他习惯了很多东西,习惯了瞿稀的销售话术,习惯了瞿稀转卖给他的各种小玩意,甚至找到那些小玩意的真正用处。

比如说墨镜,戴上了虽然更加看不清黑板,不过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睡觉。

比如说单脚鞋子,穿上后,被迫单脚跳了一个礼拜的台阶,脚力大增,体育考试三级跳拿了全班第一。

比如说《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那本书,为了晚点交钱,每天他都假装努力看书找书签,结果若干年后,在图书馆里翻开黎曼几何的书,他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然后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看懂又怎么样,高数还是每年都挂。

总之,这种习惯是多方面的,瞿稀像棵中途挤进来的杂草,占了他原本的位置,让他扭曲、变形,然而他却不觉得难过,反而因为有了可以攀附的东西而安心。

“章老师,下次、下次他再推销,我就说不。打死也不买。对不对?”王梦怡问。

“那倒不一定。重点不是在推销,你不是说要问那女人的事吗?”章本硕问。

王梦怡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都怪瞿稀太恐怖,完全压制了其他想法。

“你就直接问他照片的事。”章本硕说。

“然后呢?”王梦怡问。

“然后就不要和他来往,断了关系。”章本硕说。

“怎么断?”

“你不是最擅长的吗?”

“啊?”

“无业,宅家里,靠父母生活费生活,没朋友,连玩游戏的朋友都不敢交,同学也一样,不管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所有同学都没来往,比起霸凌的阴影,我觉得你更擅长逃避。现在你还觉得断不了吗?你是怎么和你的同学断掉关系的?上学时,就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吗?”

章本硕说出一长串的话,目光描着王梦怡的边走,这些话很刺人,要是换个人来说,语气多少会有些揶揄和刻薄。

可王梦怡却出奇地觉得章本硕说的很诚恳,另有深意。

他想了想,说:“关系好的同学也是有的。虽然不多。”

“不多是几个?”

“一个。”

“谁?”

“基二。”

“关系有多好?”

王梦怡开始回忆。是啊,关系有多好?

印象中他跟瞿稀讨论《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中到底有几张书签的时间还更多一点。

基二和他原本就不太熟。

哦,应该说他和班上所有人都不太熟。

只是瞿稀来了之后,有几次向基二转销从瞿稀那里“买”的各种超值物品时,才说上几句话。

尽管话说的不多,但他跟基二相处时,总是愉快的。

可能因为基二大方地购买他转销的各种物品,因此才建立了良好的金融理念,日后顺利当上了副行长。

也可能因为基二这人有点腼腆,跟瞿稀的魔鬼腼腆不一样,基二是真腼腆,跟他说话,自己没有多少压力,有什么说什么。

总之,“关系挺好的。交心的朋友。”王梦怡说。

“那这么好的朋友,你怎么跟他断了关系的?”章本硕问。

对话朝着意外的方向进展。

王梦怡有点疑惑,不是该说霸凌之类的事吗?不是该说下怎么对付瞿稀吗?怎么扯到基二身上去?

不过他还是照着章本硕的思路往下想。

“也没怎么断,就是不在一起上学了,自然而然就断了。嗯,我没找他,他也没找我。就这样。”

说出后,王梦怡心里有点不舒服。

毕业后他不找基二很正常,除了要生活费外,他从没主动找过任何人。只要有地方睡、有东西吃、有游戏玩、有东西消磨时间,他不觉得自己的生活需要另外一个人。

可是基二不一样。

他原以为基二会跟在学校里一样,主动联系他的。

可是基二没有。除了要结婚那次打电话邀请他。

“所以你知道怎么跟瞿稀断开关系了吧?”章本硕说。

王梦怡突然明白了,点点头。

就像章老师说的,这原本就是他擅长的事,不用刻意在瞿稀面前说不,只要不主动联系,不出去聚会,慢慢关系就会淡下来。

当然,这些事要等问完那张照片后才能做。

王梦怡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他很喜欢章老师的这种风格,什么都不用改变,也不用喊些积极向上的口号,更不用践行什么准则,只要老老实实做自己就好了。

所谓的逃避,他真是专家。

如果有逃避人生大赛的话,他绝对是冠军。

王梦怡咨询完走了,过了会儿,六六推门进来,捧着一个盒子。

章本硕看了一眼,觉得盒子眼熟,问是什么东西。

六六得意地打开盒子,拿出一个小尾翼,说:“20块一个,一盒10个,便宜吧?”

第八百四十三章 游手好闲

王梦怡走出第一章心理,抬头看了看天,天边的红霞好像自己上次递给瞿稀的一百块钱,一张一张,红艳艳,在蓝的透明的天空下燃烧。

还好,又卖出一盒。

王梦怡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咨询过后,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找瞿稀,问照片的事,然后逃避,一直逃避,直到断绝关系为止。

换不了手机卡,就不接电话。

换不了房子,就出门瞎逛。

楼梯上碰见,就低头跑过假装没看到。

电梯口碰见,就假装看手机。

总之,就算和瞿稀埋在一个棺材里,他也有信心用他腐朽臃肿的身躯构造一个自己的小世界,不和瞿稀双目相对。

逃避什么的,他最厉害了!

王梦怡回到自家小区,大白天,阳光灿烂,老人们在树阴下聊天。

王梦怡决定提前熟悉一下小区环境,规划一下路线,怎么走才最隐密,不会碰上来推销的瞿稀。

看到老人们,和他们饱含智慧的目光一碰,王梦怡就惊了一下,低头看鞋,呼——还好,穿的是皮鞋。

上次就因为穿拖鞋被老人们戳背的事,他还记得。

他宅在家中,做现代社会中的隐士,逃避一切社会责任和关系,可不代表他就看开了。

有人当面说他,他还是很难受的。

不去同学聚会,同学们提起来,就算有人说王梦怡混的不好才不来的,也总会有人质疑,你怎么就知道他混的不好呢?毕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不去亲戚聚会,亲戚们提起来,就算有人说梦怡就是小时候常尿床,长大后才这么没出息,这时也总会有人质疑,你怎么就知道他现在不尿床呢?

逃避,就要逃得彻底点,连你在这社会中的影子和声音、味道也一起抹杀,不留下一点痕迹。

这样在别人提起你时,总会带有一丝丝的敬畏。这是对神秘和未知的敬畏。

万一这家伙混得比我好,只是人很低调呢?

万一这家伙中了千万大奖,一个人酒池肉林,花天酒地,在外面扮猪吃老虎呢?

万一、万一……

只要有这万一的可能,别人就不敢对他下定论,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也就活下来了。

然而,一旦出现在别人面前,他的一切逃避和掩饰都会被轻易戳穿。

邋遢的打扮,没剃干净的胡渣,攒了三天三夜的眼屎,不自信的眼神,拘束的手脚,怯懦的言语……

哈!这家伙连个人样都没混出来。

他们心安了。

王梦怡又死了。

所以王梦怡要像影子一样过活,取决于光源的高度和角度,影子可大可小,捉摸不定。

但一遇上光,影子就没了,露出一事无成的本体。

那时,王梦怡没了影子的保护,也会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胆小、害羞、假装温和善良与世无争。

一碰上一束审视的目光,就会敏感起来,我看起来太寒酸了吗?太没自信了吗?太没品调了吗?

现在,王梦怡就处于这种境况。

他挺起胸,假装无所谓,假装是个潜心在家修炼,创作艺术的艺术家出门采风,呼吸新鲜空气,接触大自然,耳朵却竖起来,听老人们的话。

老人们指着他的背说: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

王梦怡很伤心。

果然逃避久了,光是一双皮鞋不足以挽回形象。

他没心思逛下去,匆匆回家。

他想,也许下次该穿身西装。

这样就没人说他游手好闲了吧。

窗外传来朱逸之的歌声。

王梦怡拉开窗帘,朱逸之笑眯眯地捧着一本书在唱歌,看到王梦怡,冲他打招呼。

“你好啊,大叔。”

王梦怡问她心情为什么这么好?是因为学会了逃避吗?

朱逸之说不是,是因为医生姐姐送了我,就不怕做手术了。

王梦怡问那你不怕了吗?

朱逸之说还怕,怕看书了。

王梦怡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打开看,是瞿稀打来的。

他往屋里走,接起手机。

“梦怡,我有事要找你商量。”瞿稀的语气很严肃,好像蹲坑忘带纸嘱咐梦怡带纸一样。

“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王梦怡说。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震了一下,像雏鸡破壳而出,混沌生出具体的形象。

他不怕瞿稀了。

上学时,是没办法,同桌三年,除了睡觉,白天都要呆在一起。

可现在他早就不是学生了,虽然没工作,可也不是学生。

瞿稀没有理由和他天天在一起。

再推销、再敲诈,也只能一笔笔慢慢地敲。

不像上学时,喝口水,吸口气,都能找个名目敲上几笔。

见过这一面,问到照片中女人的信息,一切就结束了。

惹不起,他还逃不起吗?

王梦怡和瞿稀约好了在附近一家披萨店见面,王梦怡挂掉手机,走到窗边,朱逸之不唱歌了,拿着书在窗边看,眉头皱得老高。

王梦怡敲敲窗户,朱逸之抬头。

王梦怡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尾翼,抛给朱逸之。

朱逸之问这是什么。

王梦怡说是尾翼。

朱逸之说尾翼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

王梦怡说是礼物,送给你的。

一听是礼物,虽然不知道什么用,朱逸之也开心起来,谢过王梦怡,说不能白收他礼物,等她手术后,要是没死的话,也送王梦怡一个礼物。

王梦怡说不用了。

这时那个医生姐姐进来,朱逸之拿着书认真读起来。

王梦怡拉上窗帘,换上西装,想找面镜子照一照,结果发现为了彻底逃避自己,家里的镜子都被他拆了。

他只好拿出瞿稀刚送的电热水器,说是热水器,其实就是个电水壶,放满水,加热,烧开后,倒了满满一大碗,然后坐在桌边,等水凉了,再咕咚咚灌下去,连灌了三碗,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憋不住后,再去厕所,尿了长长一泡。

王梦怡对着马桶里的尿仔细端详,确定西装打扮合身,正式,充满上班族忙碌和充实的气息后,这才出门。

有西装、有皮鞋、用剩下的水蘸过头发,拔出精神的海胆刺头,王梦怡一身朝气,蓬勃向上,走到老人聊天的地方。

走过之后,老人们指着他的背说:瞧!穿西装,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

第八百四十五章 转让

“你打了她?”王梦怡问。

“不,我从不打女生。我的意思是,这照片是你无意中拍下来的。”瞿稀说。

王梦怡想了想,心里泛起一股悲凉。

如果照片是自己拍下来的,那照片背面“我爱你”三个字又是谁写的?

难道忙了这么久,损失了这么多,最后换来的,只是一场误会和虚无吗?

没人爱过他,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没人偷偷把自己的照片塞到他课桌里。

这种孤独感像无风夜的花,自旋着落地,积在地上,任人碾踏成泥,有种无法向人解释的悲哀。

王梦怡就那样呆呆坐着,直到瞿稀开始说话:“梦怡,你知道的,这年头谁都有份兼职。光靠工资是养不起家的。我有份事业,你有没有兴趣?”

瞿稀自顾自地说,说回报率,讲投资、股份、翻桌率、成本、客流量、亏本经营、负债,王梦怡机械地点头,全听进去,又全都没听进去。

他只知道自己生命中的那束光消失了。

他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孤独的我,无所谓,不在意,单身至死。

他后悔了。

后悔不该对爱情抱有希望,像他这样的人,持有希望就跟赤手握着太阳一样,太过炽烈,骨销肉散。

逃避者进了屋,本该把希望留在门外。

他却留了一条缝。

“这家店就交给你了。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看出你的不凡。你在经营方面特别有天赋。谢谢你,兄弟,守望相助。”瞿稀站起来准备要走。

王梦怡总算反应过来,问瞿稀:“这就走了?你不是有事找我商量?”

“对啊,已经商量好了。不走干吗?”瞿稀说。

“什么时候商量好的?”王梦怡还在发懵,他确定刚才没说过一句话,连点头都没有,商量好什么了?

“刚刚,你不是签了字吗?这家店以后就交给你了。说实话,对这份事业我是有感情的。但我更看好你的能力,相信你能把它做大做强。”瞿稀拍拍王梦怡的肩,出去了。

王梦怡看桌上那张纸,刚才服务员拿过来,给他签字的。

他抽出来,是一整张的a4纸,是份转让书,甲方:瞿稀。乙方:王梦怡。

甲方把不好吃披萨店全权转让给乙方,连同店内一切生产资料兼员工,以及相关债务……

王梦怡看到债务两字,脑袋就炸开了,再看合同下方,瞿稀的签名龙飞凤舞,和自己的签名排成一排。

王梦怡再找瞿稀,只听到一声引擎响,跑出去,货车屁股冒烟,瞿稀已经开着车跑了。

王梦怡回店里,重新看那份合同,合同下方还有详细资料,也就是账单。

水费、电费、材料费、送鸡肉那小伙的工钱费,还有服务员三个月的工资……

总计99999元。

他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还不死心,叫来服务员,问他:“今天店里收入多少?”

服务员一改之前的臭脸,从兜里掏出六块硬币,摆在桌上。

“这么多?”王梦怡盯着那六块钱,头有点晕。

“对,就这么多。”服务员说。

“昨天、前天、大前天都这么多?”王梦怡问。

“哦,那倒不是。”

王梦怡松了口气,还有救,只要有生意就好说。

“已经一个月没生意了。一分钱都没有。”服务员说。

王梦怡额头出汗,端起水杯,大口喝水,喝到一半,想到是卫生间接的水,哇一声,又吐出来。

……

披萨店的事先放到一边,服务员见换了新老板,就提欠薪的事,说房租都快付不起了,老板,我七岁出来打工,一个人在陌生的大城市打拼不容易,你拖欠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拖欠工资啊。

王梦怡问他工资都发不起,为什么不先去找新工作呢?

服务员说他又不是傻子,住店里的,吃店里的,吹店里的空调,用店里的无线,找什么新工作?

王梦怡的头更疼了。

他先回去,跟服务员说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运营好披萨店。

服务员说我知道我知道,虽然我只是个打工的,但我有一颗当老板的心。这家店生意这么差,都是因为招牌!什么“不好吃披萨店”,谁看了都不想进来。

王梦怡回到家,把自己摔在床上,自从交接了店面,瞿稀就再没打电话给他。

他反而觉得清静许多。

比起债务,他更烦瞿稀。

王梦怡躺了会儿,翻了个身,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正正反反地看。

看得越多,想起的越多。

是的,这张照片是他拍的。

在二楼尽头那个女厕所前,端好相机,听着里面的抽泣声,抓准时机,拍下每个走出厕所,穿着纸尿裤的同学。

他当废物的经验可不只是自取其辱,还有转移注意。

只有尽可能转移走瞿稀的注意力,把它聚焦到其他人身上,才能减轻对自己的伤害。

虽然很对不起那些穿纸尿裤的同学,但为了让自己好过点,王梦怡不觉得拍照这个建议哪里差劲。

自从瞿稀在那个女厕所出了名,就很少有女生去那里了。

这个女生一定是凑巧路过,被自己拍下来。

只是——

“我爱你”那三个字又是谁写的呢?

王梦怡看着那三个潦草的字迹,突然身子一颤,半支起身,又从另一侧兜掏出皱巴的合同,翻到最下面看,那里是瞿稀的签名。

好好的名字写的跟拉稀完涂到墙上似的,字如其人。

王梦怡反复比对后,才放下心。

不是瞿稀写的。

瞿稀爱推销,爱打人,但很少搞这种恶作剧。

王梦怡突然翻身坐起,他想到了。

我怎么这么笨!

王梦怡敲自己脑袋,为什么要绕一大圈去问瞿稀?

这张照片是在女厕所前拍的,厕所隔壁只有二七班。

找到二七班的同学会名录,或者毕业照,一个个对过来不就行了?

除了去看热闹的学生,一般女生很少会舍近求远,跑到二楼尽头去上厕所,只有二七班的女生了!

王梦怡当然不认识二七班的任何人,但他知道一个人肯定认识。

他打电话,等那边接起,说:“基二,你认识二七班的人吗?”

基二说:“认识啊——啊啊啊!”

基二惨叫起来。

王梦怡吓了一跳,“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基二说:“没事,我——踢到桌脚了。”

“那你能借个二七班的毕业照或者名册吗?”王梦怡问。

“你要那个干吗?”

“那女生可能就是二七班的!”

“哦,我去问一下。还有其他事吗?”基二问。

王梦怡想了想,问基二:“你有车吗?”

基二说:“有。”

王梦怡问:“需要尾翼吗?50一个。”

第八百四十六章 上吊

和以前一样,跟基二的交流总是这么顺畅、舒服。

基二买下五十盒尾翼,就当送给客户的礼物。

王梦怡非但没亏,反而大赚一笔。

以前在学校时,靠着一月300的生活费能经受瞿稀三年的盘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压力下,王梦怡充分开发了自己的商业天赋,从最终用户变成中间商,让钱滚起来,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勉强活了下来。

王梦怡心情大好,开始玩游戏消磨时间,一直玩到晚上。

他玩累了,躺下来休息一下,开始玩手机调剂。

明知道对眼睛不好,可他就喜欢关了灯玩,整个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自己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绿,如果有人突然进来,一定会被吓一跳。

王梦怡眼睛余光瞄到有东西在闪,他抬头看了下,窗帘被外面风吹饱了,像藏了个人在里面,踮着脚,努力不让脚尖露出来。

看久了手机屏幕,乍看黑的地方,视野都糊成一片,边缘发毛,融在一起。

王梦怡盯了一会儿,没看到闪光的地方,又低头玩手机,可能是街上的车灯吧。

王梦怡看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心也像窗帘一样,长起了毛,像死人的指甲一样,埋在土里仍能悄悄生长。

窗户紧挨着医院大楼,下面只有一条小巷子,能走人,却绝对开不了车。

对了!

是外面的车灯多次反射后造成的闪光。

王梦怡心宽了下,想去摸墙上的开关,又停下来,像是怕惊动到什么似的。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心悸慢慢消退,王梦怡正要打开一个搞笑视频活跃一下气氛,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气氛需要活跃。

这时,窗帘上又闪了一下。

王梦怡跳起来,心嘭嘭地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他慢慢走到窗边,一点点拉开窗帘,窗户上印着一张白白的脸,下巴白,眼窝黑,面无表情。

王梦怡松了口气,打开窗户,问那张忽白忽黑的脸:“小朱,这么晚了还不睡?”

朱逸之下巴顶着手电筒,一开一关,垮下一张小脸说:“睡不着。”

王梦怡摸掉额头虚汗,问她:“因为手术?”

朱逸之摇摇头,说:“不是。”

王梦怡又猜了几个,学校的文艺节表演?忘词了?歌唱得不好?

朱逸之在最后一个原因上生气了,一边拿手电筒照脸,一边抗议,说:“我歌唱得可好听了!每年清明节我妈都叫我在外公坟前唱一首。唱完了,大家都说气氛可好了,比拉二胡还应景。”

王梦怡无语,这家教,真是——

不过想想朱逸之的名字,王梦怡也就想开了。能给孩子取这名字的父母,心肯定很大。

朱逸之还很气,为了证明自己唱歌好听,她开始唱歌。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朱逸之的声音很空灵,每个尾音都拉得悠长绵远,好像站在坟头,面向大海呼唤远去的亡灵。

一阵风刮过,撩起窗帘,搔得王梦怡脖子痒,好像有人扒着他背冲他脖子吹气。

王梦怡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叫朱逸之先停一下,能别用手电筒打光吗?

朱逸之关掉手电筒,脸暗下来,几乎融入黑暗,只有鼻尖一点反光,两只眼睛偶尔白一下。

“开始吧。”王梦怡说。

朱逸之转了转眼珠,开始唱。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我去河里挖小孩——”

“挖一个玩拍手——”

“挖两个玩抬轿——”

“挖它三四个晚上陪你笑——”

“吓的你哇哇叫!!!”

朱逸之又打开手电筒,笑起来,只是光从下面打,笑起来像脸抽筋,皮下有东西在钻似的。

王梦怡看朱逸之看了很久,问她你不是唱英文歌吗?这歌谁教你的?

朱逸之说医生姐姐一个病人教的。她去找医生姐姐,刚好也有个小姐姐在看病,说是轮滑的时候脚扭了,她在边上等着无聊,就唱歌。

那个小姐姐说她歌唱得很好,就是感情不够充沛,很难引起共鸣。

她就问那个小姐姐怎么才能唱出感情。

小姐姐就教她唱这首歌,说最后一句一定要放声尖叫,唱到对方流汗就说明感情充沛,引起共鸣了。

“老王,你流了很多汗哦。”朱逸之很得意。

王梦怡用窗帘擦掉脸上的汗,感慨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然后问朱逸之到底是因为什么睡不着,直接跟我说吧。

朱逸之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老王,我撒谎了。我还是怕手术。怕到睡不着。”

朱逸之没之前唱歌的胆气,一脸的痛苦和纠结,像被妈妈拉着去看牙医。

王梦怡看着朱逸之,突然想到了章老师跟他说过的话,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就是逃避吗?

王梦怡说:“小朱,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大人会逃避,会假装感动自己。”

朱逸之点点头。

王梦怡说:“这样吧,我和你做个约定。”

朱逸之问:“什么约定?”

王梦怡说:“我很怕一个人,就像你怕手术一样。接下来,我为了逃避那个人,我会出去,在小区公园里逛——”

“为什么不去更远的地方呢?”朱逸之问。

“没钱。”

朱逸之虽然是个孩子,但很能理解大人没钱的窘境,点点头。

王梦怡继续说:“我会努力逃避,做些好事,提升我的形象,让我在小区里逛得更舒服些。即便是逃避,要认真做,也要努力啊。而你呢?你不想做一件事时,你通常会怎么做?”

朱逸之翘起鼻子,说:“唱歌。我刚开始唱歌就是因为不想去上奥数课。”

王梦怡说:“好,那我去做好事。你去唱歌。我俩一起努力逃避吧!”

朱逸之点点头,伸出手要和王梦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只是手短够不到,就改成在窗户上蘸水写个“上吊”,表示约定生效。

王梦怡看着那两个淡淡的“上吊”,说写“拉钩”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写“上吊”?

朱逸之说“上吊”笔划少啊!

王梦怡表示理解。这小丫头偷懒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学渣的我。

王梦怡和朱逸之互道晚安后,正要关窗户,朱逸之又问他:“老王,你要是没逃避成功,又被那个人抓到,会怎么样?”

王梦怡想了想,想到那一万块的会员卡,想到99999的不好吃披萨店,说:“会变穷,很穷很穷。”

朱逸之呆了会儿,叹口气,说:“你还算不错了,我要是不好好唱歌,手术失败,可是会死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 前置定语

“小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去睡觉。”王梦怡板起脸教训朱逸之。

朱逸之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王梦怡还能看到手电筒的光在里面一闪一闪。

王梦怡重新躺下来,再看窗帘,就没之前的异样了。

他想了很多,瞿稀的事,披萨店的事,二七班那个女生的事,还有和朱逸之约定的事。

在基二回消息之前,为防止瞿稀不要脸继续上门推销,他一定要在小区里游荡。

穿西装、皮鞋还不够,估计加个领带效果也不会好。

那他能做的只有好人好事,塑造热心青年形象了。

王梦怡玩手机玩到睡着,第二天醒来,手机还对着自己的脸,手指蜷着。

他麻了好一会儿,歪着半边脖子起来,换上西装、穿上皮鞋,照例去卫生间尿了一泡,确认面容清新,积极向上,全无颓废之意,只是尿有点黄后,才出的门。

一大早,老人们聚在树下聊天。

王梦怡谨慎地画圆迂回靠近。

他看天、看树、看地上的狗屎,思索做好事,立好人人设的各种可能性。

帮老奶奶过马路?

王梦怡闪过一个念头,眼前闪过一个老奶奶,正要去扶,老奶奶三步变两步,跨过马路,到树下揪住一老头耳朵,问他这死相昨晚到哪去了,是不是又去网吧陪孙子通宵看直播视频了?

老头差点跪下来求饶,奈何边上一堆老友似笑非笑看好戏,当下挺直腰板说是看直播了,怎么着?孙子想考研,我陪他一起看线性代数李永乐讲解视频怎么了?

老奶奶一耳朵生揪下来,老头真跪了,老奶奶说孙子刚上小学三年纪,看考研直播视频,你想死啊!

老奶奶揪着老头的耳朵走了,留下一帮老友在树下感叹当年的老头子是多么威武不屈,刚正不阿,谁想到老了竟会这么怕老婆。

好吧,老奶奶身手矫健,帮忙过马路是没必要了。

那么,帮小朋友擦鼻涕?

王梦怡去找小朋友,在路边一棵花下找到了小朋友。

小朋友,你好啊,要不要我给你擦鼻涕?

小朋友转过身,王梦怡往后退,继续,继续给花浇水吧,不打扰了。

小朋友也不行了,怎么办?

王梦怡很急。

不做好人好事,直接在小区里逛当然可以,可就要顶着一帮人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

他很不喜欢别人说他不好,虽然他也确实没多少优点。

王梦怡有点后悔自己跟朱逸之的约定。

也许朱逸之唱着歌儿去做手术时,自己还要被老人们戳脊椎骨。

撒完尿的小朋友对着花朵说:“小花喝饱了没?我可是憋了一晚上的水哦,还吃了点糖,甜不甜?”

小朋友和一群小孩子玩在一起,大家抢气球,气球往上飘,卡到树枝里,一群小孩子仰头看着树发呆。

撒尿小朋友最先想到办法,解开裤子,对着树边的小花说:“小花啊小花,你快快长大,我再喂你一次。”

可是憋红了脸,还是憋不出一滴。

小朋友只好放弃,伤心地看着高高的气球。

王梦怡走过来,笑得像个傻子,“小朋友,要不要哥哥帮忙?”

小朋友很开心,孩子们欢呼,气球有救了。

小朋友拉着王梦怡的手,指着花朵说:“嘘吧,多嘘点,小花长高了,我就能顺着小花爬上去把气球摘下来了。”

王梦怡被童真逗笑,摸摸小朋友的头,说哥哥有更简单的办法。

王梦怡有了更好的想法,不是自己跳起来把气球摘了,而是帮孩子们一把,让他们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他把皮带解下来,交给小朋友,小朋友说:“大叔,我懂的,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要脱了裤子,才能嘘出来?”

王梦怡摇头,说你用皮带把气球砸下来。

小朋友很聪明,甩起皮带,几下就打中气球,气球往下坠,又往上飘,小朋友和一帮孩子欢呼着跑过去,追着气球的线。

看着一群小孩子高兴的样子,王梦怡也开心地笑了,笑容很温暖,像树叶筛漏的阳光。

然后王梦怡提着裤子,开始想一个问题:我皮带呢?

喂!还我皮带!

看着远处一帮孩子聚在一起,看那小朋友拿皮带抽气球玩,王梦怡就想抢回皮带抽小朋友玩。

借别人东西要还你妈没教你吗?

这时一个老人过来,指着地上那朵花,还有花边的水渍,痛心疾首:“年轻人。不能随地小便你妈没教你吗?”

王梦怡提着裤子,看看花,看看水,又看看老人,嘴巴忙不过来:“不,不是,那个,气球、皮带,我——不是我!我没小便!”

“大的也不行啊!”老人更痛心疾首了。

王梦怡绝望地看着一群老人靠近,冲他指指点点,说:看!随地小便,穿西装,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

啊啊啊!

不要再加前置定语了!够长啦!

王梦怡捂着耳朵跑开,裤子掉下来,绊了他一跤。

他提起裤子,拐着脚继续跑,一直跑回家。

这个小区,看来是逛不了了。

王梦怡喘了会儿气,又开始玩手机。

不知是气喘的原因,还是情绪没平稳下来,手机卡得要死,点开一个app,半天没反应。

王梦怡玩不下去,去窗边,看看朱逸之在干什么。

结果对面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朱逸之可能去找她那个医生姐姐了,也可能去做手术了。

王梦怡重新回去躺下。手机响了下,基二发来一条消息,说是二七班的人找到了,毕业照有了。

王梦怡的心情好了些,赶忙叫基二发过来。

基二发了两张照片过来。一张毕业照正面,一张背面,背面写着对应同学的名字。

王梦怡点开正面照片,放大后,一个个看过来,心跳慢慢加速,像是网恋第一次见面的紧张。

手机很卡,放大照片后,一点点移过来,也跟慢放镜头一样,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慢慢辨认。

直接跳过后排的男生,王梦怡专注观察前两排的女生。

这个太胖,这个太瘦,这个是男生?男生跑前排蹲着是什么意思?

这个太丑,这个头发把脸遮掉一半当别人看不出你脸大吗?

从头到尾,前两排的女生都看过了,却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王梦怡不知道看过那张照片多少次,不用拿出来,那女生的脸也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随时可以调用,一个细节都不会漏掉。

他百分百确认那女生不在这里。

难道他错了,不是二七班的女生?

突然一个念头跳进他脑子里,砸得他脑壳疼。

女生看完了,男生呢?

王梦怡往上滑,滑到后排男生的位置,一个个看过来。

然后定在后排最角落位置。

那里一群笑得阳光灿烂的男生边上,探出半张脸,表情怪异,眼斜鼻歪,头发湿湿地挂在额头上,半只手搭在前排一个男生肩上。

那半张脸就是那个女生!

第八百四十八章 改名

吓死了,毕业照拍的跟灵异照一样。

王梦怡滑到下一张照片,看背面的名字。

对照过来,最后一排最右的名字是:苏纸梅。

苏纸梅?

王梦怡念了几遍,确定没听过这人的名字。

接下来怎么办呢?

叫基二再向二七班的人要份联系方式吗?

然后主动发消息过去问:你当初喜欢过我吗?

王梦怡红了脸,撩被子盖住头。

想想就害羞啊。

激动了一会儿,王梦怡还是决定等明天再说。

万一她说不喜欢,没爱过,你瞎想呢?

好歹爽一天先。

王梦怡把自己泡在幻想中,舒舒服服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玩手机。

本想把苏纸梅的毕业照裁了当手机屏幕壁纸,但是苏纸梅的眼神太像池塘里仰泳的浮尸,渗的慌,考虑再三,王梦怡还是放弃了。

王梦怡一直玩到了晚上,可能是和王梦怡约定后,朱逸之不再害怕,窗帘上再没闪起光。

王梦怡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一个人发来好友申请。

名字叫:寿梅纸人一炉香。

备注:听说你找我?

王梦怡点了同意,一定是基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跟那二七班的同学说了,和上次告诉瞿稀一样。

这次王梦怡不怨基二,反而很开心。

苏纸梅主动找自己,是不是那份感情还深埋着,默默扎根,从未枯萎过?

王梦怡打招呼:“你好,是苏纸梅吗?”

寿梅纸人:“是。”

王梦怡激动了一下,反而说不出下一句话了。

这样直接问她喜不喜欢自己会不会不太好?

寿梅纸人:“你找我什么事?”

王梦怡:“你有张照片在我这。”

寿梅纸人:“我知道,我看过。”

王梦怡愣了下,苏纸梅什么时候看过?

等等,她的意思是不是她以前看过那张照片?

那个“我爱你”真的是她写的?

王梦怡的心滚烫起来,打了一行字:“要不要见一面?”

刚打完,又按住退格键不放删掉。

他很慌,第一次和喜欢自己的女生聊天,没经验,不知道这算快,还是算慢。

寿梅纸人:“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王梦怡当然不记得,要记得,也不用废这么大功夫才找到苏纸梅。

他只能含糊地回应:“嗯,记得,就在二楼那个厕所前。”

寿梅纸人:“不错嘛,你还记的。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王梦怡不想多谈过去的事,过去的回忆大多是悲惨的,他更在意未来能不能得到幸福。

王梦怡:“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哪里?我去找你聚一聚吧?”

打完字,按了发送,王梦怡没放松,反而紧张起来,盯着屏幕等回复。

至少也要见上一面才行。

王梦怡只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钟。

寿梅纸人:“不用了。”

王梦怡看着那三个字,发了好久的呆,然后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继续逃避的好。

逃避就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苏纸梅可能喜欢自己。

可面对了,就要面对冰冷的现实:没人会喜欢自己这个无业游民。

王梦怡没心情聊天了,打算随便发个表情包出去,他后悔不该这么快通过寿梅纸人的好友申请,至少要明天才行,这样至少能做上一晚的好梦。

这时寿梅纸人又发了一句:“我来找你就好了。”

王梦怡的心一下子炸开,反复读着那句“我来找你就好了”,头晕晕的,欢喜得疯了,掀开被子,跳下地绕着屋里跑,带起风,把窗帘都刮开了。

“我来找你就好了”,她果然是喜欢我的。

王梦怡跑到脚底板疼,终于停下来,打了一长段的话,我家在哪,在哪里见面,就披萨店吧,时间?什么时候都行。不行,这样说出去,岂非坐实了自己游手好闲的本质?

王梦怡突然感激起瞿稀来。要不是他耍阴招,转让给自己一家亏损严重的披萨店,他还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和苏纸梅见面。

现在正好,就说自己在创业!

之前呆在家里那么久,都是苦心研究披萨食谱,力求做出真不好吃的披萨!

王梦怡把那一长句话删掉,只打了一个“好”字发出去。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要在苏纸梅和自己正式见面前,把自己披萨店老板的身份坐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人生第一次的爱情,虽然迟到,但总比没来的好。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基二、瞿稀、披萨店、苏纸梅……

王梦怡从头想了一遍,只能感慨命运造化之奇,逃避了几十年,不经意间,老天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日子即将到来。

接下来,我绝不能颓废了!努力!向上!拼出一个未来!

王梦怡不睡觉了,收拾了一下,出门。

出门前,看了一下窗外,对面病房里黑漆漆的,好像没人,又好像是朱逸之躺病床上才看不见。

王梦怡压抑住告诉朱逸之的冲动,说那份努力逃避的约定我已经完成了,而且结果很美好,你也要努力啊!

还是等回来再跟朱逸之聊吧。

王梦怡出门,到了不好吃披萨店。

这时已经天黑,店里没一个人,服务员走出来,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披萨放桌上。

王梦怡问:“客人呢?”

服务员说:“没客人啊。”

王梦怡问:“那这谁点的?”

服务员坐下来,戴上塑料手套,揪了一块往自己嘴里送,边吃边说:“我的晚饭啊。”

王梦怡沉默,果然是住店里的,吃店里的,电瓶车还充店里的电,衣食住行全包了。

他深度怀疑那99999的欠债有一半都是服务员贡献的。

王梦怡说:“我决定了。店里生意要上去,先要从招牌开始变。”

服务员披萨咬一口就不吃了,拍桌子站起来,给新老板竖大拇指:“老板英明!一眼看透本质。改成什么好呢?”

王梦怡拉着服务员出去,站在门口,抬头看招牌,说:“为了节省成本,砍掉一个字就好了。”

“聪明!智慧!通透!”服务员狂夸新老板,说:“我回头就把‘不’字砍掉。”说完就回厨房拿锯子。

王梦怡拉住服务员,说:“谁叫你砍‘不’字的?”

服务员看王梦怡,听不懂,不砍“不”字,难道还砍“好”字?

不吃披萨店?

王梦怡解释:“把‘吃’字砍掉。”

服务员:“不好披萨店?”

新老板智深似海,智障到无边无际,他实在无法理解。

王梦怡说:“中间的空隙留下来,加个句号。合起来就像个感叹号,远看就是——”

“不好!披萨店。”

第八百四十九章 手机很卡

服务员问王梦怡:“句号怎么加?”

王梦怡拍服务员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披萨店是你家,要用主人翁的意识去工作,想想看,如果你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会怎么加?不用钱的方式。”

服务员很实诚,说:“我会关门。”

王梦怡更实诚,说:“所以你才当不了老板。好好想吧。”

招牌的事搞定了,王梦怡进店里看其他问题。

嗯,桌子一层油,要打扫干净。

咦?有蟑螂。杀了。

碗筷要消毒。什么?没有碗筷?我会不知道这里是披萨店?谁说披萨店只能卖披萨了?做八宝饭,西红柿炒鸡蛋就不行吗?

厨房里为什么有电视?做披萨时无聊看的?给我放外面给客人看。

店里店外逛完了,王梦怡身为披萨店老板的身份也有了实感,最主要还是服务员点头答应的态度很让王梦怡满意。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王梦怡问服务员:“我来店里这么久了,厨师呢?”

服务员微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王梦怡看着服务员,问他月薪多少。

服务员说3000。

王梦怡眼里有泪。

瞿稀这个黑心老板啊!

他本以为包吃包住,3000已经更良心了,谁想到服务员还兼职厨师的活。

这已经不能用黑心来形容,心都黑烂了!

“3000太低了,涨500。3500。”王梦怡开了后厨的门,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走自己眼中的泪意。

服务员大喜,“谢谢老板!这个月工资能发吗?”

王梦怡说:“先欠着吧。”

服务员大喜转成小喜,纸面富贵啊。

王梦怡踩死一只蟑螂,坐下来,接下来要做最重要的事了。

上次为了省钱,点了一个没鸡肉的披萨,吃不出什么味道,这次要好好尝一下。

要想做好一家披萨店,披萨好不好吃当然是第一位的。

王梦怡叫服务员做个鸡肉披萨出来。

服务员说好,进了厨房,过了三分钟,探出头来,说半个小时就好,请稍等。

王梦怡点点头,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之前和苏纸梅的聊天记录,心里甜滋滋的,就当开胃小菜了。

只是手机太卡,经常滑一下半天没反应。

王梦怡只好重启手机,等手机开屏的时间,就听到后厨的门开了一下,然后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提着袋子出来,放桌上。塑料袋里被热气一蒸,里面凝了一个个水珠。

王梦怡打开袋子,尝了一口,嗯,味道很不错。

鸡肉鲜嫩,蘑菇没毒,洋葱烤焦了,格外甜,总体评价七颗星,满分十颗星。

奇怪,味道可以,为什么生意这么差?

王梦怡尝了几口,吃掉一半,然后视线落在外面的包装袋上,挪不开眼。

袋子上写着:“你好披萨”。

王梦怡看了又看,问服务员:“我们店还有个别名叫你好披萨吗?”

服务员笑着解释:“老板,这是我叫的外卖。”

王梦怡笑了,“哦,原来是外卖啊。”

笑着笑着,王梦怡笑不动了,一把抓住服务员的手,问:“你刚才说什么?叫的外卖?你你——你怎么叫的外卖?”

服务员感慨,即便是老板也有很多生活常识不懂啊,最喜欢这种白痴老板了,他掏出手机,点开app,给王梦怡看:“老板,就是这个app,打开,注册个账号,填好地址就能叫了,想吃什么都有。我选这家,纯粹是因为名字相近,觉得有缘。”

王梦怡呆了好一会儿,说:“可是我叫你做披萨的啊!”

服务员又感慨,说:“可是我是服务员啊!”

王梦怡:“所以你以前做的披萨都是外卖送来的?”

服务员:“是啊!”

王梦怡:“外卖的钱呢?”

服务员:“客人给啊。我就加个五块十块的,从不私吞!真的!”

王梦怡的心痛起来。

黑!太黑了!

心都黑烂了。

吃店里的,住店里的,用店里的,兼职个厨师还叫外卖来顶,一个月给你3000都嫌多!

王梦怡差点哭出来,要不是苏纸梅很快来找他,真想把这服务员辞了!

到底谁是老板啊!

王梦怡用了一个小时,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你好披萨”的鸡肉披萨吃光抹净,庆幸自己没匆忙下决定,本想让服务员再做几十个大号披萨,送到小区里,分给那些树下乘凉闲聊的老人,提升个人形象。

还好没做,否则个人形象提升之前,自己就真破产了。

不过服务员这一招倒是提醒了王梦怡。

等苏纸梅过来找他那一天,倒是可以叫外卖,把披萨送过来,营造出正常营业和创业精英的假象。

彻底考察过披萨店后,王梦怡准备回家,服务员送到门外,说老板走好。

王梦怡回头,叮嘱服务员,说现在天气转凉了,不用一天24小时开着空调吧?灯能关的就关了吧,还有门口那一排的电瓶车充电是怎么回事?都是谁的?

服务员说放心吧。老板你一走我就马上开空调,啊,不,是你一走我就马上关空调。灯我也会关的,电瓶车嘛,只有一辆是我的,其他几辆真的不是我朋友的车。

王梦怡感叹心黑,太黑了,先回家。

回到家后,对面病房还是一点光都没有,朱逸之没在窗前玩手电筒。

王梦怡躺下玩手机,手机还是很卡,他玩得很不爽。

迷迷糊糊的,他侧着身子睡着了。

他做了些梦,梦里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好像服务员叫了他的朋友一起来家里,玩他的电脑,吃他的泡面,还睡他的床。

他说不行,不要啊,然后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手机在脑袋边,手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

王梦怡坐起来,肩膀很酸。

以后睡前再也不玩手机了,睡眠又不好,又容易把手机玩卡掉。

他也不知道原理,反正事实如此。

看来以后睡前只能玩电脑了。

王梦怡担心漏过苏纸梅的消息,第一件事就是解锁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手机果然又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亮主屏幕。

打开qq,qq上果然有苏纸梅的一个新消息。

“我去看过你了。”

嗯?什么时候?

王梦怡愣了一下,昨晚他就去过披萨店,然后就回家了。别说苏纸梅了,就连个女人都没碰上过。怎么回事?

王梦怡刷新了一下,屏幕又卡住,他不耐烦起来,按返回键直接退回主屏幕,检查了一下空间,发现照片和视频占了十几个g。

自己一个人住,也从不自拍,哪来的照片和视频?

一定是装了什么垃圾app,或者微信的文件忘记清理了。

王梦怡打开相册,相片库的照片以方格形式密密麻麻展开。

王梦怡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炸开,从头到脚,叫出声来。

相片库里全是自己的照片,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双眼闭着的睡觉样子。

照片没有任何异样。

就是自己在睡觉。

问题是——

谁拍的?

第八百五十章 家属是吧?

大白天的,王梦怡出了一身冷汗。

他强忍着心中一股恶寒,把照片从头到尾看完,不单是昨天晚上拍的,前天,大前天也拍了好几张。

他滑着屏幕,一张张看过来,生怕什么东西会跳出来似的,可能是自己睁着眼瞪镜头的照片,也可能是自己头边上挨着一张血眼白脸……

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顶多就是一些模糊的影子。

王梦怡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让光照进来。

对面的病房还是空无一人,朱逸之出院了吗?还是去做手术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王梦怡被光罩着,暖洋洋的,驱走不少寒意。

他又回去躺下,侧着身,像昨晚睡时的姿势,拿着手机,然后手指慢慢滑落,刚好按在屏幕右下角的相机按钮上。

卡察几声连响,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区别只是照片中的他是睁着眼的。

果然,只是玩手机睡着了,不小心按到的。

王梦怡心一宽,再看照片里的自己,就不觉得别扭。

他把相机调整到屏幕左边,这样自己就算再睡着,不小心按到,也不会启动相机。

王梦怡把照片都删了,又重启了一下手机,准备回复苏纸梅。

苏纸梅:“我去看过你了。”

王梦怡回:“什么时候?我在哪你知道吗?”

王梦怡不记得跟苏纸梅提过自己住哪。

苏纸梅没有回复。

王梦怡等了一会儿,出门去披萨店。

他本想找朱逸之聊一下的,说自己按约定的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到。

可朱逸之不在,病房里也没其他人进来。

他只好先走了。

到了披萨店,远远地就看到那个感叹号。

“不好!披萨店”的招牌做好了,感叹号那一竖非常醒目,不过更赞的是感叹号下面那一点,又大又圆,好像一个刚出炉的披萨砸墙上,粘住没掉下来。

服务员的动手能力还是不错的。

王梦怡走近了一看,哇!还真是披萨!

服务员出来,正在刷牙,还穿着睡衣,满嘴白沫说:“老板早上好。”

王梦怡指着招牌上的披萨句号问:“你搞的?”

服务员说:“是的。上次你跟我说要用主人翁意识去工作,不用钱的方式,搞定招牌,我收拾完店里,泡澡的时候,想出一个好主意。”

王梦怡:“泡、泡澡?”

服务员:“是用来放原材料的大桶,我拿来当浴缸。老板,我是没什么意见,你没意见吧?”

王梦怡很有意见,可他更想听服务员所谓的好主意,让服务员继续说。

服务员:“好主意就是甩披萨到墙上,当句号,掉下来,也没关系,继续甩就好了。不用钱吧。”

王梦怡:“披萨要钱啊!”

服务员想了想,许久,挠头,咬着牙刷说:“对不起,我忘了。”

王梦怡进店里,店里还是让他满意的,至少比昨天干净。

他语气柔和了些,表扬有主人翁意识的服务员:“卫生还是可以的。”

服务员漱好口,正往头发上抹定型水,说:“是啊,请了个阿姨打扫。忙到半夜。阿姨看我在泡澡,吓得工钱都不要直接跑了。”

王梦怡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比起接手一个生意不好的披萨店,接手一个什么事都外包的员工好像更棘手一些。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店终于可以见人了。

在这里约会,和苏纸梅见面应该不错。

环境可控,还有个服务员可作内应,另外还能展示自己身为一个社会人的正常职业和事业追求。

王梦怡的心情好了很多,坐下来,给苏纸梅发了消息,说了不好!披萨店的地址,约好在这里见上一面。

苏纸梅还是没回复。

王梦怡等的很心焦。

他想问,又不敢多问,显得自己没事干,很急似的。

一天过去,王梦怡从早坐到晚,服务员都帮他叫了三次外卖,最后两人吃得面对面打饱嗝,店里还是没客人来,苏纸梅也没回复。

王梦怡的心情糟透了。

服务员的心情好极了,又是摸鱼上班的一天。

服务员去放泡澡水,王梦怡看着手机上苏纸梅的历史消息发呆。

“我去看过你了。”

难道苏纸梅真的偷偷来看过自己又走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

苏纸梅在暗中观察自己,看自己在毕业后的这几年有没有成长起来,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王梦怡站起来,他脑中有无数念头闪动,却不知该挑哪一个。

这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帮忙理一下思路。只是简单聊一下就好。

他本想去找服务员的,可一想到服务员很可能会外包给其他人,心里就犯怵。

最后,王梦怡还是打通章老师的电话,问章老师能不能在电话上聊一会儿,就是一个恋爱的小问题。

章本硕恭喜王梦怡,这么快就咨询恋爱问题,看来那个女生已经找到了。

王梦怡嘿嘿笑几声,算是默认。

章本硕说等一下,他现在在医院,边上有点吵。

王梦怡说好。

过了一会儿,章本硕那边安静下来,说可以说了,什么恋爱问题?

王梦怡说:“她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一直偷偷观察我。”

章本硕:“具体一点。”

王梦怡不知怎的想到手机里的照片,脑中跳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该不会是她溜进来给我拍的吧?

他马上抛掉这个可笑的想法,说:“就是——她好像只对我以前的事感兴趣。章老师,万一见面后,她不喜欢现在的我,怎么办?”

章本硕问:“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有区别吗?”

王梦怡想,说:“没区别。”

章本硕:“那你怕什么?”

王梦怡:“怕她提起以前学校的事。章老师,你知道的,那段时间我过的不是很开心,也不太光彩。聊起过去,我把自己的糗事都说出来怎么办?”

章本硕:“简单,找个老同学聊一下,就当预习好了。”

王梦怡点头,章老师的建议一向这么一针见血。

是啊,他可以找基二聊一下,基二肯定不会拒绝的。

王梦怡谢过章老师,又问他在医院里干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章老师说陪一个朋友看病,小事。

章本硕挂掉手机后,走回病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歌声,从门缝里看过去,六六盘腿坐着,对着空气拍掌,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不陪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河里挖小孩……

一个白大褂突然冲过来,抓住章本硕的手,问他:“你是刘六六六的家属是吧?”

章本硕点头,顺便纠正一下:“刘六六,三个六。”

白大褂顾不得到底几个六,两眼含泪,激动道:“求你,快让她出院吧,我给你扣6666。已经有病人反应出现幻听症状,说晚上隔壁有小孩在笑,在闹,在唱歌,还是英文歌!”

第八百五十一章 陪聊天

六六买了一盒小尾翼后,为了测试动力学性能,装在轮滑鞋上,看看速度能不能加快,速度是没快起来,倒是轮滑时,尾翼卡到狗绳,绊了一跤,意外扭伤,来医院做检查。

伤不严重,六六拍片后,在手机上看自己的脚踝骨头看得直咂嘴,还截屏下来当壁纸,跟章本硕说自己的脚踝骨超好看的。

章本硕说你开心就好。快回家吧。

六六说我还没去过太平间呢。

章本硕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六六就往门外冲。

这祸害!要是再呆下去,不知要搅出多少风浪!

王梦怡回到家,夜已深,最后苏纸梅还是没来店里,也没回他消息。

王梦怡更加确定了苏纸梅在暗中观察的事。

为什么要暗中观察?是在对比以前的他跟现在的他吗?

不管怎样,过去的事是迈不过去的坎。

他要照章老师的建议,找基二好好聊一聊过去,找一下感觉。

至少不能把自己窝囊受欺负的一面说出来。

他打电话给基二,基二接起来,问他什么事?还卖尾翼?不需要了,买了五十盒,只送出去十盒,根本用不掉。

王梦怡说:“不是尾翼的事。就是聊一聊。”

基二:“聊一聊?”

王梦怡:“对啊,聊聊过去啊,老同学。以前我们可是度过不少愉快时光啊。”

基二没说话。

王梦怡找到一点感觉,好像以前跟基二一起时,也是这样,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说话,基二在听。

王梦怡说了很多,说瞿稀定价不合理,害他转卖时,常常出现货烂手里没人要的状况,还好有你兜底。

说同学们表面上不敢惹他,背后都说他坏话,说他狐假虎威,就是稀哥的跟屁虫。

说他外表的懦弱和内心的温柔是一体的。苏纸梅一定是看到了他内心的温柔,才喜欢上他的。

一直在听的基二突然说话了:“你说谁?”

王梦怡说:“苏纸梅啊。”

基二又不说话了,王梦怡很是莫名其妙,敢情刚才说了那么多,基二根本没认真听。

王梦怡说:“不是你把我的qq号给她,她才联系我的吗?”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王梦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

好一会儿,基二才说:“梦怡,我不知道你qq号,而且,我也没联系过苏纸梅。”

王梦怡呆了。

想了半天,脑子才清楚一些。

自己确实没跟基二在qq上联系过。

那么——

那个“寿梅纸人一炉香”又是谁?

王梦怡强笑了几声,问:“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你联系过苏纸梅自己忘了?上学的时候你的记性就不好,叫你带点东西来学校,总是忘记。”

基二没笑,声音反而低下去,像边上有人会听到似的,“我真没联系她。”

王梦怡说:“你就这么肯定?”

和基二在一起时,王梦怡总是自信、强势的一方,就像他跟瞿稀在一起时瞿稀的样子。

基二说:“我肯定。”

王梦怡:“为什么?”

基二:“她死了。”

王梦怡冷笑:“别开玩笑。瞿稀都说了,她没死。”

瞿稀只说过,他没跟基二说她死了。但在王梦怡的理解中,这跟她没死是一个意思。

王梦怡又追问一句:“这回你又听谁说的?”

基二说:“二七班班长。”

王梦怡:“不可能。毕业照上都有她啊。什么时候的事?”

基二:“就是毕业那天的事,她跳河自杀了。毕业照上都没她,你哪里看到的?”

王梦怡想到那张毕业照上的湿头发,白脸,还有搭在前排男同学肩上的半只手,心里发毛起来,把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跟基二说:“就你发给我的毕业照啊!你自己没看过?”

基二说当然看过,没有她啊。

说完,基二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王梦怡打开看,前两排女生,一个太胖,一个太瘦,还有一个男生跑进女生堆里,有个大脸用头发遮脸颊,就是二七班的毕业照,不用看之前那张,王梦怡就可以百分百确定。

唯独后排男生角落那个位置空空的,没有那湿淋淋的半张脸。

基二还在说话,但王梦怡什么也听不清了。

照片上的“我爱你”。

寿梅纸人:“你找我什么事?”

“我知道,我看过。”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不错嘛,你还记的。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我来找你就好了。”

“我去看过你了。”

……

最后王梦怡的记忆停在手机里那密密麻麻的自拍照上。

也许她真的来找过我。

也许她问以前的事,是因为她只活在从前了。

也许那些不是“自拍”照。

王梦怡慌了,他在房里转圈圈,拉开窗帘,吓了一跳,玻璃上一个人正瞪着他看。

他动了下,那人也跟着动,他这才知道是自己的倒影。

王梦怡打开窗户,看对面病房,里面一点光都没有,朱逸之可能出院了,也可能转病房了,房间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王梦怡急切地想找个人一起,随便谁都行。

他打给章老师,问章老师还在医院吗?

章老师说早回家了,什么事?

王梦怡说没事,又打给基二,基二却不接电话,可能吸取了上次教训,快睡觉时,就把手机关机或者设置静音。

王梦怡又想叫店里的服务员过来,可想想那万物皆可外包的员工,就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有了,叫外卖,两份外卖,请外卖员一起吃。

这样至少能挨到天亮。

只要天亮了,就能好过些。

反正王梦怡现在无论如何是不敢一个人睡了。

天知道房间里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王梦怡点了外卖,本来准备叫点炒面之类的夜宵,结果看到一家“你好披萨”,就是上次在自家店里吃的那个。

王梦怡就点了两份鸡肉披萨。

过了十几分钟,门响了,王梦怡去开门。

“你好,你的披萨——”

外卖员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看着王梦怡,张大嘴。

王梦怡看着打了定型水,发型飘逸的服务员,也瞪大了眼。

服务员笑了一下,很是尴尬:“老板,工资三个月没发了,兼职送个外卖不过份吧?”

“不过份,一点都不过份!”

王梦怡狞笑着拉服务员进屋,把门反锁。

服务员看着王梦怡一脸笑容,心里慌张,只怕老板出价太高,自己抵不住诱惑。

王梦怡过来,开了两盒披萨,请服务员一起吃。

服务员说:“老板,直说吧,什么条件?”

王梦怡说:“天亮,呆到天亮。”

服务员叹口气,低头,良久,才抬头,说:“好吧,不过我只陪聊天哦。”

第八百五十三章 免费披萨

王梦怡以为是朱逸之玩手电筒,只是时机巧合,正撞上他看苏纸梅的消息,心跳了下,正要和朱逸之打招呼,问她最近去哪了,怎么都没看见。

然后他的手定在空中,隔着窗户和那张脸僵持着。

不是朱逸之。

这张脸白得多,像烧伤的尸体下葬时,入敛尸特意为死者做的一副石膏脸,时间太匆忙,只刻出了一对活灵活现的眼,鼻子、嘴巴却都空着,白滑滑一片。

那张脸下也是一身的白衣,王梦怡就和她怔怔对视了许久。

王梦怡本该尖叫的,可能惊吓过度,全身动弹不了,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好熟。

在哪里见过?

看久了,王梦怡才认出那脸不是石膏脸,只是戴了口罩而已,是个女医生。

王梦怡的心还怦怦乱跳,他打开窗户,问那女医生:“请问,朱逸之去哪了?她还好吗?”

女医生站着没动,风吹过来,白大褂轻晃了几下,她却还僵着,像块白布下的尸体,只不过和床板钉在一起立了起来而已。

王梦怡一身的汗,像烧汤似的,手捏一把,五根指头都在打滑。

他怕女医生开口说话,又怕她不说话。

怕她说自己是苏纸梅。

又怕她什么都不说,脸一垮,里外翻转,翻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口罩连着皮肉,缝在嘴上。

女医生终于开口了,说:“朱逸之?她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王梦怡一屁股坐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女医生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只坐地上,看着对面窗户发呆,好像随时会有一张小脸跳出来,在玻璃上面吹气,压猪鼻子似的。

王梦怡的眼花了,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

他用力盯着对面病房的窗户看,有几次甚至都看到了一个淡淡的“上吊”血字流出来,血从黑暗中渗出,像从一头长发下破裂的脑壳流出一样。

他再眨眨眼,“上吊”两个字又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朱逸之稚嫩的童音。

“我叫猪鼻子,大叔,你真名叫什么?”

“给我治病的医生姐姐说我的病严重了,要动手术,我很怕。”

“老王,你们大人也会害怕吗?”

“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等我手术完,要是没死的话,也送你一个礼物。”

“我要是不好好唱歌,手术失败,可是会死的。”

最后童音音调转高,开始唱一首歌: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我去河里挖小孩——”

……

王梦怡爬起来,开了门,逃出去,一直跑,一直跑,明明喘气喘到肺都要撕裂,却不敢停下一步,也不敢回头。

他一直跑到不好披萨店,冲进店里,服务员正提着一袋披萨准备出门,差点撞到一起。

“老板,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吗?”服务员问。

王梦怡大口喘气,瘫坐在地上,这时汗才出了一身,浆湿了衣服。

服务员很佩服老板静若瘫痪,动若癫痫的本事,不过佩服归佩服,他还有事要做。

服务员准备出门,王梦怡一把抓住他,问他:“你你,你去哪?”

服务员看满头大汗的老板,心生怜惜,但同时又坚持原则,说:“老板,我七岁就出来打工,很多事我懂的,但是,我只陪聊天哦。而且现在我要送货,等我送完货,再聊天吧。”

王梦怡好不容易找到服务员这个大活人,怎么能放他走。

先是苏纸梅,再是朱逸之,还有可能是苏纸梅跳河自杀后,去河里挖出朱逸之……

不管怎样,他是不敢回家,也不敢一个人独处了。

只有服务员这个信赖的人在他身边,他才觉得安全。

“送什么货?”王梦怡问。

“免费披萨啊,我现在才全部烤好。”服务员用了一天的微波炉,觉得自己都快辐射变异了,等着要出去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和夜风嬉戏,中和一下微波余热。

“我跟你一起去!”王梦怡打死不撒手。

服务员感慨,可能自己干一家倒一家的宿命要在王老板手上终结,有这样不放心手下员工的老板,送个披萨都要一起,晚上睡觉还要特意叫到家里聊天,很难亏啊。

服务员骑上小毛驴,王梦怡坐后面。

“出发。免费披萨,想送谁送谁。”服务员重申老板的话,开出去,风吹过,袖子在抖,一双手抱上了他的腰。

服务员身子一紧,小毛驴差点开到沟里:“老板!我只陪聊天!”

深夜,一辆电瓶车,前后相依的两个人。

王梦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感受着服务员身上的披萨香气,之前的恐怖幻象一点点稀释,最终化成耳边呼啸的风散去。

王梦怡眯着眼,搂着服务员的腰,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希望服务员可以一直开下去,不要停,开到朝阳在马路的尽头升起,开到街上天光流淌,人声沸腾。

电瓶车突然停下来,一个急刹,王梦怡的脸埋在服务员背上,好久没拔出来。

“怎么了?”王梦怡恍惚地问,不住往后看,好像什么东西随时会追上来似的。

“一个人都没有。”服务员说。

“所以呢?”王梦怡问。

“没人怎么送免费披萨?”服务员反问。

王梦怡沉默,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哪有送披萨的心思。

“老板,你信得过我吗?信得过我,就全部交给我。我保证把这些披萨都送出去!”服务员问。

王梦怡点头。他懒得想了,就交给服务员吧,毕竟他有塞小卡片的经验。

得到老板肯定,服务员干劲大涨,一个转向往城市的另一边开去。

那里灯红酒绿,那里彻夜喧嚣,那里的夜晚才是一天生活的开始。

……

小巷子里,一个打扮时尚,穿着短裙的女子在走路,她拿出手机,说:“喂,嗯,我马上就到,你出来接我吧。”

手机另一头没有声音。

她只是害怕,假装打电话而已,听说这条路上很乱,经常有抢劫什么的,她长得这么漂亮,估计会碰上比抢劫更糟的事。

她加快脚步,身后突然响起电瓶车的声音,她刚一回头,一团黑影就罩住了她。

啊——

黑影飞过,她软倒在地,精致的小提包还在手上,手机也在,项链、耳坠全都在。

她庆幸,抢劫犯一定是第一天上岗,不熟悉业务。

等等,老娘这么漂亮,抢不到东西就算了,都不踩下刹车看老娘一眼?

一定是灯光太暗,盖住了我的盛世美颜。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好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抢,为什么手这么沉?受伤了?

她看到包里露出一块软趴趴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开了包。

嗬——

披萨!

第八百五十四章 披萨侠

临街的窗户内,一家人愁眉苦脸坐着。

爸爸说:“对不起,我做生意失败,欠了高利贷,可能会有债主上门,你们出去躲一下吧。”

妈妈说:“不,我们一家人永远要在一起!不管你欠了多少钱!”

爸爸很感动,说:“放心,我很快就能东山再起的。至少吃饭的钱还是有的,我这些年给你的家用钱,你都有好好存起来,是不是?”

妈妈说:“那当然。好几十万呢。”

爸爸说:“太棒了!先点个夜宵吧,一天没吃饭,快饿死了。”

妈妈说:“不过钱拿去放高利贷了,拿了一个月的利息,本金没了,听说那人做生意失败,还不了钱。”

爸爸看着妈妈,妈妈看着爸爸,最后还是儿子打破僵局,“爸!妈!不是还有我嘛!我马上就毕业了,让我来撑起这个家!”

爸爸抱着儿子大哭,差点动手打那败家的娘们,还好有成熟大气稳重的儿子可以依靠。

“儿子!你学的是金融,你以后能赚大钱的,是不是?”

妈妈也跟着抱儿子大哭,差点以为那败家爷们要动手打自己,还好有懂事体贴温柔的儿子可以依靠。

“儿子。妈借你的20万还在,对不对?”

儿子大气地拍拍父母肩膀,看着父母头上的白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

“爸、妈,我以后会赚大钱的,只用再借我10万块。”

“10万块?你要干吗?”爸爸问。

“炒股。之前借了50万,加上妈给我的20万,都赔了,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儿子镇定地说,眼里有泪,额头有汗。

“收获什么?”爸爸问。

“宝贵的经验。”儿子说。

爸爸、妈妈撸起袖子。

嘭!

窗户碎了,一个东西砸进来。

爸爸抱着头尖叫,“不要啊!再宽限一个月,我肯定能凑到钱——”

妈妈扒着窗户冲外面喊:“谁那么没有公德——”

儿子指着地上一个盒子,叫:“爸!有夜宵啦!”

……

两帮人面对面站着,眼神犀利,气氛紧张。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条钢管。

领头的是个红头发。

今天这仗决定横水街的归属,打赢了,今年的绩效奖就有着落了。

为了这一仗,他花了不少钱,请了不少人,不过最意想不到的成本居然是钢管,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钢管涨价涨得厉害。

总之,一战功成有绩效。

兄弟们,冲——

啊字没喊出口,嘭的一声,路灯突然灭了。

街上黑了一片,然后一连串的唉呦声响起,不少人倒下,有人尖叫,有人倒在地上打滚,有人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呜呜喊着,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场面一片混乱。

耍阴招!

约好了干架,却用卑鄙手段!

红头发竖起钢管,支起耳朵,脸上一热,一个东西罩上来,闷住口鼻,还有只手硬压着,掰开他的嘴。

他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嘴巴还是憋不住,张开来,啊——

那东西钻进来,红头发忍不住咬了一下,嗯——

好吃!

骚乱断下来,街上漫开一股香气,手机灯光接连亮起,红头发看到惊人的一幕。

每个人都倒在地上,或坐或卧,嘴里、脸上、手里、怀中、裤裆都塞了一块热气腾腾的披萨,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混合着惊愕、喜悦、满足、肉再烤焦点就更好吃的表情。

街道尽头响起了电瓶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红头发颓然跪倒,双手撑地,嘴里还留着披萨那独有的香气。

原来是维护正义与和平的披萨侠!

……

那一夜,横水河流过横水街,像夜雨带来清晨一山的绿,每个人早上起来第一句话都是:“披萨好吃吗?”

王梦怡拖着沉重的步伐,推着电瓶车回店里,服务员跟在后面。

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非常兴奋。

王梦怡从没想过送免费披萨,也能送出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小故事。

飙车塞包,砸人窗户,卷入械斗……

不过,从结果来看,是好的,一百份披萨全送完了,连多余的包装纸盒都送出去了。

服务员非但不累,反而憧憬着下次送免费披萨,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塞小卡片的天赋觉醒了。

王梦怡叹口气,看来短期内是开除不了服务员了。

这一夜过去了,可接下来怎么办?

总不能夜夜都和服务员在一起吧?

王梦怡只能去找章本硕。

章本硕问他找老同学聊天后,好点没?

王梦怡顶着两个黑眼圈,说更差了。

章本硕问他怎么回事。

王梦怡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还看章本硕眼色,生怕章老师不理解,或者把他当成疯子。

章本硕听完了,仔细看王梦怡,他发现一个问题。

王梦怡的脸上有一个本章说:“哇!吓死我了!真在对面啊!”

这条本章说的id叫:寿梅纸人一炉香。

王梦怡见章本硕没反应,只是盯自己看,心虚地问:“章老师,我该不会真碰见脏东西了吧?”

章本硕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东西还能发本章说?

还是说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又升级了?不仅能看到人的本章说,还能看到其他东西?

王梦怡自顾自地说下去:“是跟瞿稀有关系吗?自从碰见他以后,这些事一件件就来了。我还是被他欺负怕了。听说有些同学毕业后都抑郁了。”

章本硕收回目光,问:“再说一下你被欺负的事吧。没跟老师说过吗?”

王梦怡摇摇头,“说过了,说了也没用。”

章本硕叫他说具体点。

王梦怡努力回想,时间久远,或者他自己不想去记,刻意回避,很多话都记不清了。

“当时老师还专门开了会,叫大家道歉,有人笑着说对不起,有人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他们看都没看我。”

“你当时什么感受?”章本硕问,他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没什么感受。好像所有事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旁观者。”王梦怡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没做咨询前,没翻到苏纸梅那张照片前,他从不回忆学校里的事,刻意逃避什么似的。

可真正开始回忆了,却远没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更准确地说,没有什么痛苦的事,也没什么好逃避的。

王梦怡接着说下去:“大家道完歉,连瞿稀都道歉了,然后老师说话了,老师没看着我说,他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还记的。”

“什么话?”章本硕问。

王梦怡说:“他说,一个人欺负你,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一群人都欺负你,你就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就欺负你一个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 欺骗

章本硕问:“听了这句话,你怎么想的?”

王梦怡想了一下,说:“我觉得吧,挺有道理的。”

章本硕问:“你不难过吗?”

王梦怡说:“还好。”

王梦怡觉得章老师是不是扯太远了,他来咨询问的是脏东西的事。苏纸梅的事可以说是凑巧,可朱逸之呢?还有那一连串的事都用巧合来解释吗?

“章老师,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年轻不懂事,而且有时候可能真是我做错了也不一定。我现在只想把那些东西赶走。”

章本硕看着王梦怡,好一会儿,问他:“基二呢?老师开会的时候,基二在做什么?”

王梦怡说:“不知道。他在学校里没什么存在感。章老师,学校的事我不想再聊了。苏纸梅她——”

说到“苏纸梅”这三个字时,王梦怡声音突然小下来,转头看了一圈,那句“我就在你对面”可把他吓惨了。

“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太爱我了,所以缠上我了?那朱逸之也是她挖出来陪我的?”王梦怡一边说,脊背一边凉。

“这方面的事我不太懂,不过,你如果往这个方向怀疑的话,为什么不问问当初苏纸梅为什么跳河自杀呢?”章本硕说。

“你叫我问她怎么死的?”王梦怡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我叫你问基二。”章本硕说。

“为什么?”王梦怡越发搞不清章老师的思路了,他对基二的兴趣好像比对自己还大。

“苏纸梅的死是基二跟你说的吧?”章本硕说。

王梦怡点头。

“毕业照也是他发过来的,对吧?”

王梦怡再点头,他也不是傻瓜,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基二骗我?”

“不一定。不过你找他聊一下,面对面的,也许有些误会。”

王梦怡从第一章心理出来,脑子还有点糊。

如果是基二骗他,那朱逸之的事又怎么解释?

总不可能那个女医生也骗他吧?

都不认识,骗他干吗?

王梦怡在自家楼下逛了很久,老人们冲他指指点点,说:看!随地小便穿西装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又出来啦!

王梦怡没理他们。家里有脏东西,还跟他在qq上聊天,烦着呢!

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王梦怡没理他们,本以为能和暗恋自己的老同学见面,然后一见钟情,再见生娃,三见补证,结果惹上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脏东西,生娃的事是彻底没指望了,只求余生平平安安就好。

一个小孩子突然拉住他,“大叔,大叔,还你皮带。”

小孩子塞给他一条皮带,王梦怡这才从烦闷中跳出来,微笑着摸小孩子的头,夸他你真棒,哥哥我提裤子走路好几天啦。

小孩子说:“这要谢谢我妈妈,多亏她提醒我。”

王梦怡敷衍说:“哦。”又开始想脏东西的事,要不,真去找基二当面聊聊?

小孩子说:“我妈翻出这条皮带,问我是谁的,我想不起来,说不知道。然后我妈就叫我打电话给我爸,我打过去,跟我妈说是一个女人接的。我妈很生气,我也不知道她气什么。等我爸回家,我妈就拿皮带抽他,说哪个狐狸精送给你的皮带?我爸说冤枉。我妈说儿子都说了,你的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我爸愣住了。我妈叫我把那女人的话重复一遍。我说:那个女人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我妈愣了,我爸把皮带拿过来,瞪着我,问我那女人就说了这句?我看着老爸手里的皮带,突然想起来这是叔叔你的皮带,就说等一下,那女人还说了一句话。我妈问我什么话。我说:sorry,thenumberyouhavedialed——我爸要拿皮带抽我,被我妈拦住了,我妈夸我英语说的好,培训班的钱没乱花。”

王梦怡听完,感慨自己的皮带差点分裂一个家庭,拿着皮带走了。

小孩子在后面挥手,大叫:“叔叔,我妈问你皮带哪买的,抽人抽得可爽啦!”

王梦怡正要回答,老人们又开始指指点点,看!拿皮带抽别人妈……

啊啊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王梦怡捂着耳朵逃走。

小区里不能呆,家里不能呆,披萨店有服务员也不能呆。

王梦怡决定了,找基二当面聊一聊,早点结束这一切。

不管苏纸梅是死是活,他都认了。

他只想继续安安静静窝在家里,逃避一切,做个简单又快乐的逃男。

他打电话给基二,“基二,我想找你聊聊。”

基二:“聊吧。”

王梦怡:“不,当面聊,约个地方见一面吧。我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是吧?”

基二沉默了一会儿,说:“好,那就医院对面那家茶楼吧。”

王梦怡说:“不好。最近我手头有点紧——”

基二马上说:“我请客。”

王梦怡马上说:“好。”

挂掉手机,王梦怡竟找回一些当年学校里的感觉。基二还像以前那样,只要自己说手头紧,就会毫不犹豫地请客。

不愧是当上副行长的人。

医院对面的茶楼离家很久,走出小区,过个马路就到了。

经过医院时,王梦怡往自家的位置多看了几眼,有股冲动,他想进去,到朱逸之的房间看看,问问边上的人,那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小女孩,是不是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他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没去医院,往茶楼去了。

到了茶楼,等了十几分钟,基二到了。

之前通过电话,发过消息,可见到真人时,王梦怡还是差点认不出来。

和以前的基二不太一样啊。

不是说脸不一样,而是穿着、打扮、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同样是穿西装、穿皮鞋,有皮带,为什么基二就不会给人游手好闲的感觉?

王梦怡笑着站起来,给基二当胸一拳,基二晃了下,也笑起来,只是笑得有点勉强,伸出手。

王梦怡愣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跟基二握了下手。

两人坐下,基二叫来服务员,点了菜,然后就问王梦怡什么事。

王梦怡本想直说的,把苏纸梅跟他在qq上聊天的信息给基二看,可他突然想到章老师说过的话:“苏纸梅的死是基二跟你说的吧?”

“毕业照也是他发过来的,对吧?”

章老师没有明说,但是暗示的也足够明显。

如果基二一开始就在误导他,甚至是欺骗他呢?

王梦怡盯着基二看了一会儿,基二额头上有汗,把手机掏出来放桌上,说天气好热啊。走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王梦怡笑着说:“是啊。”

基二又问他:“找我什么事?”

王梦怡说:“没事,老同学好久不见,随便聊聊。”

基二说是啊,很久没见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基二起身,往厕所去,手机放在桌上。

王梦怡看到基二背影消失在拐角,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之前和苏纸梅的消息窗口,飞快打字,输进去:“你好,你在吗?”

然后等了一下。

叮咚!

王梦怡的眼睛瞬间瞪大。

基二的手机响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为了爱情

王梦怡盯着基二的手机发呆。

手机屏幕亮起来,顶端跳出一个窗口,他抓过手机看,上面写着:老公,加油!

王梦怡把手机放回去,原样摆好,心还怦怦跳。

是自己想多了。

基二好端端地设局吓他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是他老婆发的信息而已。

王梦怡呆了会儿,又羡慕起来。

加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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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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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网电脑端: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网手机端:https://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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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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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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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 跟以前一样

“苏纸梅?”基二问,他的眼神很奇怪,像做包子,揉面、摘蒂,刮馅,捏褶,收嘴,包了许多东西进去,里面鼓囊起来,外面只看到旋拧的包子嘴。

王梦怡从没见过这种眼神,不对,他见过,而且不久前见过,这感觉怎么这么熟?

王梦怡点点头,肝像被杀猪刀斜着冲上捅了一刀似的,痛得皮揪成一块,略弯了下腰。

眼前的这个基二是基二吗?

脸和学生时的基二一样,只是宽了些。

那眼神也是一样,闪闪烁烁的,总在自己身上打滑,很少正眼看。

只是——

为什么给人的感觉这么奇怪?

那西装、衬衫下好像藏了一具鲜尸,困在皮里,不安份地蠕动,迫不及待地要撕开脸皮出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她死了嘛。”基二说,声音抖起来,像胖子在吊桥上跳起来,两边的缆绳左右晃开。

“我想知道她怎么死的。”王梦怡问,说出这句话,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花了一下,好像那东西附了基二的身,又跟他面对面了,就像qq上发的那句一样:我就在你对面。

基二沉默了好一会儿,盯着手指上开叉的死皮,用指尖去掐,撕出血来。

基二说:“你真忘了?”

王梦怡有点莫名其妙:“我本来就不知道,哪来的忘记?”

基二点点头,“对啊,你本来就不知道。我也是听二七班的班长说起,才知道的。”

基二说下去,就是拍毕业照那天,你找我,问我要不要稀哥的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相当珍贵,极富纪念和收藏价值,饱含了三年的同学情谊和青春回忆,只要19999,转体三周半失败头朝下跳楼价——

“等等,我记得那照片我烧了,然后冲马桶啦,还尿了一泡尿的。”王梦怡说。

“对,那是我买了之后,说烧掉更有意义,拜托你做的。”基二说。

王梦怡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拍拍基二的肩,说:“守望相助啊,谢谢了,兄弟。”

他的记忆没错,多亏了基二,他才能在瞿稀手下熬三年。

基二低下头,继续撕手上的死皮,一撕一条血口子,看得王梦怡都替他肉疼。

“然后你跟瞿稀去二楼厕所泼水。”基二说。

“泼什么水?”

“就往厕所里泼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梦怡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

拍毕业照那天,瞿稀格外地惆怅,王梦怡就问他是不是因为纸尿裤没用完才不开心的。

瞿稀说不是,只是因为即将与同学分离而格外不舍,想留点纪念,然后掏出私房独家写真照。

王梦怡被瞿稀的质朴同学之情感动,收下照片后,瞿稀还在唏嘘。

王梦怡这回不敢多问了,怕问一句,又要收下一件见证他们青春友谊的纪念品,可能是条臭袜子,可能是只臭鞋,可能是张刚擤过鼻涕的纸巾,谁知道呢。

瞿稀见王梦怡不说话,就劝他:“你问我啊,问我为什么这么唏嘘,为什么眉间攒着想说而又不想说破的酸楚,为什么毕业如渡劫,劫后心成火,也成灰。”

王梦怡差点哭出来,瞿稀这三年来,成绩倒数第一,只因为频繁向他推销各种书籍,居然不经意间练出如此文采,让他很难开口拒绝啊。

王梦怡只好问:“为什么呢?稀哥?”

瞿稀说:“这三年跟大家相处的很愉快,尤其是你,想跟你们留个纪念。”

王梦怡看向窗外,一个班的学生正在拍毕业照,站成三四排,老师在中间,女生在前面,大家在阳光中笑得像云上的火,鲜艳灿烂,每个人的脸上都镶了光边。

“不,不是毕业照。是我们自己集体照一张,以年轻人自己的方式。”瞿稀眉间有大智慧。

王梦怡看穿了瞿稀的本质,毕业照是免费的,但自己拍,瞿稀可以收费。

这是绕过校方,自主营收,自负营亏啊。

王梦怡抵不过瞿稀拉稀的眼神,提了一个建议:“不如让大家都穿上纸尿裤吧。”

“早就穿好了。”瞿稀说。

“去二楼厕所。”王梦怡说。

“然后呢?”

“然后,泼水。纸尿裤和泼水,这两个概念合得来。主题突出,重点鲜明,而且富含多种意义,可以说有了纸尿裤,里外都不怕水,大家一起跳起来,凹成三角形,大喊:保证天天干爽,我选择包大人。也可以说这是年轻人的毕业照。”

“怎么说?”瞿稀眼神从拉稀变到拉干,注视王梦怡。

王梦怡说:“还有比纸尿裤更显年轻的裤子吗?”

瞿稀大喜,叫上一帮人,端了水,去二楼厕所泼水。

王梦怡现在想起来,还记得那水泼成了雨,泼成了海,同学们穿着纸尿裤嘻嘻哈哈,像一群刚满周岁的孩子,偶尔还会误泼到其他上厕所的人。

王梦怡对基二说:“我记起来了,泼水泼到了苏纸梅,是不是?然后呢?”

基二说:“你也泼到我了。不过是我不小心,刚好走到那里。总之——嗯,苏纸梅正要去拍毕业照,然后衣服弄湿了,然后她就跳河自杀了。”

“嗯?”王梦怡跟不上基二的思路,或是说,跟不上苏纸梅的思路,衣服弄湿了,为什么要跳河自杀?

“为什么?”王梦怡问。

基二低头,眉头攒起尖来,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二七班班长就是这么说的。可能,可能她很重视拍毕业照吧。”

王梦怡还是很难理解,继续问:“就这样啦?还有吗?”

基二说:“还有的,后来有传言,说她怀孕了。嗯,就这样了。”

基二说出这些话后,像是吐出一块石头,轻松了不少。

王梦怡怔了会儿,这才理解了一些。

怀孕了,然后发生各种狗血的事,然后去跳河自杀,合情合理多了。

基二继续聊些边角料的事,比之前说话流畅许多,好像翻过了最难的关卡,接下来一路直泻,再无阻碍:“一尸两命啊,听说这样的状况,最厉害了,母女连心,其利断金,不对,是其利断——断什么来着?”

基二还在拣词,王梦怡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基二的手,问他:“什么?母女连心?”

基二吓了一跳,没马上回答。

王梦怡隔着桌子爬过来,顶着基二的眼,问:“母女连心?什么意思?”

基二缩成一团,说:“女儿,听说她怀了个女儿。”

王梦怡问:“叫什么名字?”

基二答:“基二。”

王梦怡问:“我问她女儿叫什么名字!”

基二慌张起来,“我哪知道!”

王梦怡:“问那个二七班的班长!”

基二拿出手机,连说好的。

王梦怡松开基二,坐下来,靠在椅背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了。

这时他手机一响,王梦怡呆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开屏。

上面正是他刚刚给苏纸梅发过的消息:“你好,你在吗?”

苏纸梅回复了,只有一句:

“我一直都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一直看着你

王梦怡看看基二,基二在打字,可这句话是一分钟前发过来的,那时基二正跟他说话,根本没有动手机。

不是基二恶作剧的话,王梦怡真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想写点什么,比如说:哪里变了?我一直这么颓废啊。

有种你给我出来!

算了,别出来别出来,我求你了。

可手指一直发抖,按不下去。

然后对话窗口又弹出一个新对话:“老公,加油啊!我相信你!”

嗯?

什么意思?

王梦怡脑袋彻底懵了。跟不上思路。

这是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问题是你一尸两命,该找让你怀孕的渣男啊!为什么要缠着我?还喊我老公?你到底要我相信你什么啊!

王梦怡觉得自己太冤了,什么事都没做,顶多就是无意间给苏纸梅拍了张照片,就被它缠上了。

他能逃避工作,逃避朋友,逃避一切外人所谓的正常社交和社会关系,还有过去学校生活的阴影,甚至有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可以逃避父母。

毕竟除了每次见面,妈妈只会说他头发长了,该剃了这句话外,就再没其他好说的。

而爸爸也只会摸自己的平头向他介绍平头好打理,真男人要理就理平头,平头好。

就算是至亲血缘,尬聊起来,尴尬的程度也能突破天际。

可是他唯一逃不了的就是苏纸梅这样的东西。

随时都看着他,盯着他一举一动,甚至连刚刚那句:“老公,加油啊,我相信你。”可能也是看到他偷看基二手机后,才故意发过来的。

人都死了,还这么闲吗?

捉弄我很开心吗?

欺负我有意思吗?

基二抬头看了王梦怡一眼,想说话,又停下来。

王梦怡问他:“班长怎么说?”

也许他的脸色太差,吓到了基二,基二看了一眼,就跟火燎到似的,低下头,说:“她说,她说苏纸梅的女儿叫朱逸之。”

“她怎么知道?”王梦怡问。他眼前闪过朱逸之用手电筒照亮的那张白脸,还有那个女医生。

“以前她跟苏纸梅是朋友,苏纸梅坐窗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玻璃上压猪鼻子,哈气,看谁的猪鼻子大,哈的白气多,她就跟苏纸梅说,以后你要是生女儿了,就叫朱逸之吧。男朋友不姓朱也没关系,姓菲,就叫菲朱逸之,姓庞,就叫庞朱逸之,姓——”基二看着手机读出来。

王梦怡却听不下去了。

朱逸之的姓名他早就有预防,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只是——

那女医生又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去捞,却捞了个空。

他双手抓头,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头皮疼起来,精神更加集中。

基二怯怯的声音从边上传来:“你、你没事吧?”

王梦怡听了更烦了,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以前在学校,刚从瞿稀那里买了价值极高的破书或者画满动漫小人的上课笔记后,他就是这种状态,那时基二也会用这种语气问他有没有事。

废话!当然有事,有重要的事他忘了。

他亲眼看过,亲耳听过,然而就是忘了。

到底是什么呢?

王梦怡闭了眼,蒙上耳,努力让脑中的画面更清晰点,然而海啸般的猪油蒙了他的心,所有记忆悬空罗列,却都模糊得不成样子。

只有些片段偶尔掉下,铿锵有声。

“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白大褂走进病房,背对着王梦怡,问朱逸之:“舒服点没?昨天晚上很难受?”

朱逸之捧着书在唱歌,说:“医生姐姐送了我,就不怕做手术了。”

王梦怡送朱逸之尾翼,朱逸之说要是等她手术后,没死的话,也送王梦怡一个礼物。这时那个医生姐姐走进来,朱逸之又拿起书读。

朱逸之说那首歌是去找医生姐姐的时候,有个小姐姐在看病,跟那个小姐姐学的。

……

医生姐姐?

他没看过朱逸之那个医生的正脸,但是背面、侧脸、声音、他都见过、听过!

朱逸之说的那个医生姐姐就是那晚那个白脸女医生!

难怪看到那张石膏脸时,他惊吓之余,却觉得好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

问题是那女医生亲口说的,朱逸之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可前几天,他还亲眼看到女医生进病房,问朱逸之有没有好一点,而且不止一次!

怎么回事?

要么女医生说谎,朱逸之没死。

要么朱逸之死了,女医生也——

王梦怡打了个冷颤,理智让他相信第一个是答案。

女医生一定在说谎。虽然不知道一个医生好端端的干嘛要骗一个陌生人,可只有这样才最合理。

可苏纸梅发来的消息,却又逼着他往另一个方面想。

“我就在你对面。”

“我一直都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苏纸梅就是那女医生,一直都在他家对面,隔着两扇窗户,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彼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关着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背对着窗帘玩游戏,偶尔会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他回头,只看到窗帘微微晃动,帘隙间有光在闪。

他从没多想过,也从来没觉得一个人住有什么好孤单,好无聊的。

有吃的,有游戏,有手机,他不孤单。

有时晚上睡觉,早上醒来,发现灯开着,只会以为是自己睡着时开了灯。

现在想来,原来他从没一个人住过。

玩游戏时,场景转换,屏幕黑屏,倒映出他的脸,他眨眨眼,有时兴致好了,还假装和里面的倒影玩剪刀石头布,每次都是平手,无一例外。

他有时会突发奇想,要是他输一次,或是赢一次会怎样。

他却从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屏幕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外,还有身后的家具、沙发、各种杂物的影,有一个人头,有一只空洞无光的眼,一直藏在这些影中,默默注视着自己,偶尔也会伸出无肉的指骨,跟着玩剪刀石头布。

王梦怡慢慢站起来,可能是拔多了头发,发型乱了,脸也白了。

基二站起来,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王梦怡却全都听不进。

他瞥了基二一眼,心里突然又不平衡起来。

为什么那两个东西找的是我,而不是他?

以前无论有什么事,他都能拉上基二一起,可这次好像不可能了。

照片的事、朱逸之的事,基二都有经手,可为什么就不找他呢?

这种东西也知道盯着一个人害吗?

基二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卖给我稀哥那张照片,我买下后,叫你烧了冲马桶。说这样我晚上不会做恶梦。”

王梦怡突然觉得基二很烦,他就跟那个苏纸梅一样,总问以前的事,还问他记不记得。

他不记得了,要不是瞿稀,可能连基二都忘了。

毕业后,他逃避在家,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让他想以前的事?想他以前被一群大佬呼来唤去的事?

基二盯着他看,身子颤抖着。

王梦怡也盯回去,只是眼神像把刀,穿透了基二的眼,透出基二的后脑勺,豁开两个大孔。

照片?烧了?

基二往前一步,扬起手,王梦怡突然怪叫一声,冲出去,和基二擦身而过。

第八百五十九章 真的幸福吗?

王梦怡想到了,一切都是从那张照片开始。

把照片烧了就好了。

不,不止烧了,还要像基二说的,扔马桶,尿一泡,冲走。

不过,这样做,会不会起反效果呢?

王梦怡跑回家,翻出照片,不敢看正面,直接揣兜里,跑到第一章心理。

六六坐在椅子上接待了他,问他什么事。

王梦怡说要找章老师咨询。

六六说章老师正忙,今天不行。

王梦怡问明天呢?

六六说也不行。

王梦怡问那什么时候行?

六六看了下日程表,说下下周吧。你很急吗?

王梦怡说很急。

边上一人不服,说:“有我急吗?我亲戚给我介绍对象,照片发我妈手机里,我妈帮我回了,说姑娘太丑,不适合我,我很欣慰,还以为老妈是那种看人善良不善良的类型,没想到也是外貌挂的,有她把关我放心很多,结果昨天她跟我说那姑娘太瘦,腿又细,胸又大,不好看。所以我来咨询,求怎么扭转一个人畸形的审美观,事关终身大事,事关后代吃得饱不饱的问题,你说我急还是你急?哥们,排队去。”

王梦怡把那人拉到一边,跟他说:“看到这张照片里的女人吗?”

那人点头说:“挺漂亮的,哥们,介绍一下呗。”

王梦怡说:“她死了,跳河自杀的,还怀了个女孩,现在一大一小就在我房间对面的病房里呆着,我一回家,就要陪她们一起,还时不时在手机上找我聊天,你说我急还是你急?”

那人打个寒颤,对上王梦怡的眼,觉得他一定是个疯子,惹不起,连说“你急你急”,然后走了。

王梦怡松了口气,依他以前的性格,肯定能躲就躲,绝不敢和人正面起冲突,可苏纸梅的事实在是处处透着邪门,他等不了了。

王梦怡回头,吓了一跳,六六一只脚缠着蹦带,正扶着桌子,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六六的眼睛在发光。

“怎么了?”王梦怡问。六六的眼睛让他想到了那晚对面窗户里的女医生,像是秃鹫看到地上垂死的猎物。

六六说:“跳河自杀?怀了个女孩?就在你家对面呆着?跟我说!具体点!”

王梦怡不明白六六为什么这么兴奋,“那个,我是想找章老师咨——”

六六拿出一个牌子挂上:达金殡仪馆咨询顾问。

“没关系,随便聊聊,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六六说。

王梦怡看看牌子,又想着章老师一时半会咨询不上,就把自己的事说了。

说的时候,还很担心六六很像刚才那人一样,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还好六六没有,她认真地听,听到女医生和朱逸之唱歌时,还皱了下眉头。

王梦怡说完,等了会儿,六六一直没说话,他小心地问:“我也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压力过大,想多了,可这些事真的很怪!”

六六又扶着桌子坐回去,问王梦怡:“那小姑娘唱得什么歌?”

王梦怡想了想,唱出来:“你不陪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我去——”

后面的想不起来,那阴森调子一起,王梦怡就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起他跟朱逸之的约定,他送朱逸之尾翼后,朱逸之答应要送他一个礼物的事。

如果这些都是牵挂的话,那光烧了照片还不够啊!

“我去河里挖小孩,挖一个玩拍手,挖两个玩抬轿……”一个声音接着唱下去。

王梦怡瞪大了眼,看着六六一边对着虚空拍手,一边用稚嫩童音唱歌,好似被刽子手活埋前,跟他说:叔叔别把我埋得太深,妈妈会找不到我的。

“你——你——”王梦怡看着六六的笑脸,想跑,腿又迈不动。

“这歌我唱的啊。”六六很开心,又很失望,切,还以为是真的呢。搞半天是自己起的头。呸!

“什什么意思?”王梦怡不懂。

“我脚扭了,教那小姑娘唱的啊。她拿着书在外面转,我在唱歌,看她挺可爱的,就问她你来找谁啊,她说找医生姐姐,书看不懂,我把书拿过来看,也看不懂,小姑娘问我唱的什么歌,挺好听的,我叫教她唱歌。”

都对上了。王梦怡差点瘫坐在地上。

搞了半天,全是乌龙。

他又想跳起来,痛斥六六,你说你,好好的,教孩子唱什么歌!

等等,朱逸之确实没死,那个女医生呢?

“朱逸之说的医生姐姐呢?”王梦怡问。

“我哪知道。”六六说。

王梦怡想了下,不管怎样,自己之前的瞎想都落空了,那个女医生在骗自己,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吧。

想想看,每个问她的人,问病人哪去了,她都一脸惊讶样,说病人早就去世了。然后欣赏对方被吓倒的表情。

这都什么人啊!

王梦怡气得差点吐血。

这比瞿稀的强买强卖还恶劣!

瞿稀做过最大的恶,也就是毕业时泼人一身水而已。

可那女医生到底是什么心态?没事干了,吓人玩?

唉,天底下像自己这样善良的人太少了。

王梦怡拖着脚往外走,六六问他,还要不要预约排队,王梦怡说不用了,他确实还有些问题,不过问题不大了。

苏纸梅在qq上的对话,基二的奇怪举动,多半也是类似的恶作剧。

换成是瞿稀,他不敢怎么样,顶多陪个笑,夸稀哥玩出新花样,好有意思啊。

可基二,谁给他的胆?敢跟自己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就因为上次结婚邀请自己,自己没去吗?

他还以为是在学校里吗?自己还是那个任大佬们欺负的窝囊废吗?

当然,王梦怡觉得自己还是窝囊废,不过,那是对瞿稀而言。

其他人,跟他一样的人,就算现在当上了副行长,也骑不到他头上来。

王梦怡决定找个时间,再约基二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他。

问他苏纸梅是不是真死了,问他是不是和二七班的班长,还有苏纸梅一起来骗他。

拜托,都快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这么闲?

玩我有意思吗?看我吓到好玩吗?

王梦怡已经想好了,跟基二见面后,要是基二不承认,他就一把抢过基二手机,直接看他里面的信息,看他是不是真问过二七班班长苏纸梅女儿名字的事,看他是不是有意设局吓自己,看他是不是真有个漂亮老婆,和一儿一女!

他有种感觉。

像基二那么幸福的人,如果是真的幸福的话,怎么可能有空来作弄他这种人?

第八百六十章 从来不觉得自己错过

王梦怡走出门口,正碰上章本硕。

王梦怡打了声招呼要走,章本硕叫住他,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你跟基二见过面了?”

“见过了。”

“怎么说?”

“没说什么。不过我已经知道了,他在骗我!”王梦怡咬牙切齿,基二就跟那些大佬一样,看他笑话看惯了,居然玩起恶作剧了,相比起来,只要钱的瞿稀可爱多了。转手披萨店后,连个电话都没了。

“要不要进来聊聊?”章本硕问。

“不用了,章老师,你忙你的,我去找基二。”换成是瞿稀,王梦怡可能要想一想,可这是基二啊。

不知为什么,面对基二时,他就有了自信。

“没关系,刚好有15分钟时间休息。”章本硕走进自己办公室。

王梦怡想了想,咨询一下也没坏处,就跟着进去。

上次还是多亏了章老师指出基二这个疑点,才没让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坐下来后,章本硕没急着说话,只是描着王梦怡的身边看。

要是和基二见面之前,王梦怡一定会多想,问章老师是不是能看见什么脏东西。

现在,搞清楚一切都是恶作剧后,王梦怡镇定了许多,把和基二见面聊的事说出来。

章老师静静地听,王梦怡说完后,皱起眉头,他不是没有朋友的,至少记的在学校时,和基二还能聊上几句。

可是基二居然这么对他。

他很失望。

“基二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嫉妒我?嫉妒我什么?还有那个女医生,朱逸之,她们又什么关系?怎么所有人都在针对我?”王梦怡想不通。

章本硕说话了,“你还记得上次咨询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吗?你们老师说的。”

王梦怡想了想,一时没有印象。

章本硕说:“一个人欺负你,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一群人都欺负你,你就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就欺负你一个人?”

王梦怡听不懂了,章老师什么意思?是叫我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章本硕继续说:“当初我问你,你对老师这句话有什么感觉,你说你不难过,还觉得挺有道理的,是吧?”

王梦怡摇头,老实说:“现在不觉得了。都是他们的错!我错就错在太好欺负!”

章本硕:“还准备继续逃下去吗?”

王梦怡:“不了。约基二出来,摊牌,他要不承认,我就——我就——”

章本硕:“你就怎么?”

王梦怡一拍桌子,“我就扇他一耳光!”

章本硕:“然后呢?”

王梦怡一愣,“然后什么?”

章本硕:“然后你怎么做?扇了一耳光后,你期望什么?让他道歉吗?让他忏悔吗?”

王梦怡笑了,“道歉?忏悔?章老师,你长这么帅,可能从来没人欺负过你,你不懂的。那些人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有的甚至觉得是在帮我。卖墨镜给我是因为数学老师喜欢熊猫,经常去动物园看熊猫啃竹子,看到上课戴墨镜的我一定会格外关注我,督促我在垃圾筒边上罚站,不再打瞌睡,认真听课,提高数学成绩。卖穿臭的一只鞋给我,是帮助我矫正口臭的毛病,塑造清新口气,营造良好人际关系,鞋臭盖住口臭,大家就不会觉得我没刷牙,只会认为我没洗脚了。”

王梦怡一口气说下去,积蓄已久的愤怒,像雨后稻田里的薄水,停着一天云影,被一只鸟儿扑闪着翅膀踩过,吧哒吧哒,踩出一圈圈涟漪,碎出水花,露出下面的淤泥。

他陷进去,才知道这淤泥有多深,他在里面有多挣扎。

跟瞿稀毕业后的再见面,他不气瞿稀卖他东西,不气瞿稀设计转让亏损的披萨店,甚至还有点开心,毕竟太久没工作,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卖披萨不管赚不赚钱,至少有份活做。

他气得是瞿稀理所当然的态度。

在学校时,大家都小,活得混混噩噩,随心所欲,半开玩笑,半恶作剧,逮到软弱无力的人欺负,这并不奇怪。

他意外地理解瞿稀他们,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只不过自己和他们的唯一区别是,在身边找不到比自己更弱的人欺负罢了。

要是有的话,他也不介意偶尔开个玩笑,绊那个人一脚。

可问题是毕业后,大家都长大了。

长大后,人会反思,人会愧疚,瞿稀你以前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难道就不自责吗?

瞿稀不自责,也没任何其他情绪,跟自己见面,就跟一个交情还不错的老同学见面一样。

瞿稀好像完全忘了那些事,或者他觉得那些只是小事而已。

如果王梦怡提出来,一脸愤怒,瞿稀他反而会觉得莫名其妙,说我以为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啊。

王梦怡如果哭着吼出来,说对你是玩笑,对我不是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还有点痛!

瞿稀就会挠挠头,说对不起啦,以后不开你玩笑了。

对,就是这样。

要不然呢?

为这点小事送他们去坐牢吗?

明明伤害那么大,可别人又看不见,就算你跟老师、父母、朋友说了,他们也会觉得是你小题大作,中二气十足,太过敏感。

王梦怡也曾幻想过终有一天要扇得瞿稀跪下叫爸爸,然后拉一天的稀。

可他真见了瞿稀,又不敢了。

比起打瞿稀一顿,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逃避,或者叫转卖。

反正瞿稀求来求去,无非是个钱字。

他转手一卖,有时还能赚更多钱。

照惯性,他会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可这回先挑事的人不是瞿稀,而是基二。

基二不是瞿稀,也不是以前学校里任何一个大佬。

他不敢揍瞿稀,但他敢揍基二。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基二,他就是底气十足,就算现在基二事业有成,混得有模有样,他还是有这份底气,就像瞿稀面对他时的底气。

章本硕问:“既然他不可能道歉,你打他做什么?”

王梦怡说:“出口气,告诉他,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以前怕你,现在不怕你了!让他以后眼睛放亮点,碰上我绕路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章本硕问:“然后呢?要是他报复你,怎么办?”

王梦怡说:“怕什么!我早就看穿这些人的本质,欺软怕硬,我要凶起来,他不知道有多害怕,他会报复?”

章本硕站起来,拍拍王梦怡的肩,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打完基二,什么时候准备去打瞿稀?”

王梦怡一下子傻眼了,支吾说:“再、再说吧。”

第八百六十一章 我们发了!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又看了王梦怡好一会儿,跟他说:“你在我这里的咨询可以告一段落了。”

“是吗?”王梦怡有点心虚,他一度以为自己挣脱了束缚,就在基二那里,至少面对基二时,他不想逃避,不会逃避,人会逃避刺眼的阳光,却敢直视夜空的满月。一个热的灼眼,一个柔的可欺。

可章老师一提起瞿稀,他又害怕了。

瞿稀那一巴掌一巴掌打人拉稀的画面还刻在他脑海里,就差裱起来挂墙上了。

还好章老师没继续盯着瞿稀这个点说下去,开始总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进步了。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什么话?”刚才王梦怡说了很多话,很多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说的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

“那些人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有的甚至觉得是在帮我。你说的很好,霸凌者不会表示歉意,更不会愧疚。他们的心态反而更像是正义的一方,觉得你有错,还不许别人评价了?你要记住这句。”

王梦怡听得似懂非懂,章老师说的很有道理,说到他心里,不过,不是该鼓励他一下,说什么以暴制暴才是最有效的手段之类的吗?

那些人欺软怕硬,毫无歉意,他早就知道啦。

不过,还是谢谢章老师的鼓励。

王梦怡走出去,又回头,问章本硕:“章老师,那个咨询费——”

章本硕抬头。

“咨询费能不能用披萨顶?”王梦怡问。

章本硕想了想,说可以。

王梦怡一身是劲地出去,脚上像安了弹簧似的。

打基二,卖披萨,说不定苏纸梅还活着,一直暗恋着他,都是基二从中作梗。

逃避了这么久,终于逃来了幸福生活。

王梦怡刚走出第一章心理,就打电话约基二出来,说上次尿急,突然跑走,对不起啦。

基二说没事,反正是我请客。

王梦怡又约基二出来聚一聚,这次他请客,请吃披萨。

基二说最近有点忙,下次吧。

要是以前,王梦怡肯定就顺口说好啊,下次吧,可咨询过章老师后,他找到了失去的勇气,说:“好啊,下次什么时候?明天?后天?给个具体时间吧,我这里好安排。”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基二似是想不到王梦怡会这么主动。

“大后天吧。”基二说。

王梦怡挂了电话,站在自家披萨店门口,往上看。

自己钉的圆木小板凳还在上面,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等打了基二,问清楚苏纸梅的真正状况后,自己就好好努力,做好这家店吧!

作为自己人生的新起点!

王梦怡大踏步进去,正和一个人撞上,两人跌坐在地上。

王梦怡撞得头晕,坐了半天,才看清对面那人是服务员。

“你——”

一看到这个怎么都开除不掉,像摸课桌底擦鼻屎,结果摸到粘粘的口香糖一样的服务员,王梦怡的头更痛了,话都说不利索。

“老板!我们发了!”服务员站都不站,直接爬过来,抱住王梦怡大叫,王梦怡吓得差点以为服务员要逼他发工资,等听清楚了,才把身上的服务员拽下去,问他:“发了?发什么了?”

“就是发了!我们送的那些免费披萨大受好评,你看!”服务员从裤裆里掏出大屏手机,吹掉上面的卷发,打开app,快速下拉,点进一家披萨店,给王梦怡看里面的顾客留言。

——秋天,回家的夜,有披萨相伴,真好。

——很好的夜宵披萨,给了我一家生的希望。高利贷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和一到深夜就无法满足的胃,诸君共勉,谢谢。

——钢管涨价,披萨免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

——披萨里居然吃出了汽车尾翼,刚好配上我的gtr,满足我童年的赛车梦。

——我也是,尾翼是惊喜,我喜欢玩极品飞车,看赛车电影,开快车,追求速度,风一般的感觉,比抽一根烟快多了。

……

所有客人都给出了五星好评,王梦怡喜极而泣,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他了吗?

他还什么事都没做,披萨店就要一飞冲天了吗?

逃避也能逃出幸福人生!

王梦怡抱住服务员,差点哭出声来。

“服务员!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王梦怡饱含歉意,虽说有可能是超市的冷冻披萨本来就好吃,不过更大可能是服务员烤的一手好披萨。

光冲服务员这份功力,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以后这家店能不能赚大钱,能不能打开知名度,开分店,搞连锁,就看我们两个人了!

服务员把下巴枕在王梦怡肩上,说:“没关系,老板,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

王梦怡更感动了,抱着服务员好一会儿,才想到还有比姓名更重要的事。

他掏出手机,说:“我给你把工资先付了。一个月3千,再加上我最近刚涨的3500,总共9500,对吧?”

服务员不好意思起来,说:“老板,其实也不用这么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不!现在、马上就转!”王梦怡自认跟瞿稀不一样。瞿稀欺负人,翻着花样捞钱,他不是。只要为这家店做出贡献的员工,他是绝不会小气的,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的格局。

而且前段时间转卖基二尾翼,也赚了点钱,工资他还是付得起的。

留住人才,不谈感情,只谈钱。

服务员见王梦怡这么坚持,只好又掏出手机,让王梦怡扫一下。

王梦怡扫了,输入9500,反复确认了金额后,又停下来,指着收款人的姓名,问:“你的支付宝是这个名字?”

服务员的支付宝名字叫:你好披萨。

服务员说:“老板,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你看,我这不是给你好披萨送过外卖吗?你好披萨是个女人开的店——”

王梦怡手掌一竖,点头,说:“我懂。我懂。钱转给你了。”

他记得服务员确实送过你好披萨的外卖,可能帮忙收一下账,或者跟你好披萨的老板娘有一腿,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服务员这个人的手艺和坚持的品质。

要不是那天晚上服务员想出办法,送出那一百份免费披萨,也不会有今天的口碑爆炸。

王梦怡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店里,问服务员:“客人呢?”

服务员还没回答,王梦怡说:“啊,瞧我这脑袋,都叫外卖了是吧?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服务员说:“忙是不忙,不过,老板,我要跟你说件事。”

“说吧。”

“那天晚上我们送披萨,不是都包装好了吗?”

“是啊。怎么了?”

“你也知道,店名刚改过,叫‘不好!披萨店’,包装一时半会没做出来,披萨又等着送,所以我拿其他袋子先顶一下。”

“哈,这算什么,改店名的事不是你的错,不要内疚。”

“不是,老板,我的意思是,我拿了‘你好披萨’的袋子装披萨,所以——”

“所以——”王梦怡有点呆了,他想到一种极可怕的结果。

“所以刚才那些留言都是你好披萨店的,现在你好披萨店的订单都快爆炸了,老板娘见我人勤快,肯吃苦,又老实,叫我去她那里干活,顺便辅导她九岁儿子的家庭作业,还承诺要是儿子在小学生女子400米测试中拿第一名就嫁给我,做夫妻披萨店。老板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嫌我吃店里的,用店里的,早就想开除我了,开除我,你的店也能飞黄腾达了。所以,老板,我们两个人都发了!再见!”

服务员抱了目瞪口呆的王梦怡一下,甩着裤子里的大手机,窜上门口的电瓶车,捞起地上一溜的充电插线板,啾——开走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追我

王梦怡站在自家店门口,看招牌下方那个圆木小板凳发呆。

他发了一个小时的呆,终于清醒过来,走回店里转了一圈。

店里的微波炉还在,服务员泡澡的水还没放掉,上面还漂着几个汽车尾翼,地上还有几个“你好披萨”的包装袋。

王梦怡去外面桌子旁坐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自己开心的理由:服务员总算是走了。

再招个人,好好干,也许以后真的会发。

他再掏出苏纸梅的照片,反复看,庆幸自己没头脑发热,把照片烧了。

一定是基二也在追求苏纸梅,怕他横刀夺爱,所以编了个苏纸梅死掉的消息,难怪自己一开始跟他联系时,问起照片的事,基二的语气就怪怪的,又说认识,又说她死了,最后又推给瞿稀,说是从瞿稀那里听到的。

正常人毕业后,怎么会和瞿稀那种人有联系,不怕倾家荡产吗?

王梦怡一边想,心一边烫起来,基二骗他,他反而开心起来,这说明苏纸梅一定没死,活得好好的。

只要等大后天,跟基二面对面对质,就知道真相了。

基二这家伙,就算当上了副行长,也还是没自信啊,怕会输给我吗?

王梦怡又想撒尿了,想尿一泡照照,看看自己是不是常年不见阳光,躲在屋里,逃避出俊俏小白脸的样子而不自知。

他站起来,转身,撞上一人,啊!

王梦怡吓了一跳,手松开,照片飞上去,左右晃着掉下来,被那人接住。

“稀、稀哥!”王梦怡这才看清那人样子,瞿稀翻了翻照片,问:“你还在找这个女人啊?啧啧啧。”

瞿稀翻到背面,看到“我爱你”三个字,扑嗤笑出来,笑容格外灿烂。

王梦怡看得很是心慌,只怕瞿稀又要推销什么业务。

王梦怡拿回照片,问瞿稀,“稀哥,你来是——”

瞿稀环视一周,看着空荡荡的披萨店,睁眼说瞎话:“店里生意不错嘛。”

王梦怡听了,心就揪成一团,全是褶,想到生意红火的你好披萨店,干干陪笑几声,连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也顺便借此向瞿稀表达一个意思:店里都这样了,你就别推销了。

瞿稀拿出一个盒子,郑重地放桌上:“你的尾翼搭配披萨的活动我看了消息,很好,我怕你尾翼不够用,又拉了一车的货过来,5元一个,跳楼甩卖价——”

王梦怡说稀哥,不是我不支持,实在是手头紧,真没钱了。

瞿稀说欸,多年老同学,守望相助,谈钱多伤感情,货先拿着,钱慢慢分期还。

王梦怡双眼含泪,感激得差点心肌梗塞猝死,稀哥!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货我绝对不要!

瞿稀眼睛一眯,像磨利的刀,按住盒子,问:“真不要?”

王梦怡腿一抖,这回不是心肌梗塞了,改成双肾发凉,怕下一刻就要被瞿稀打到拉稀。

谁知瞿稀长叹一声,回头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纸,递给王梦怡看。

王梦怡接过看,瞿稀在边上解释:“你看,这本来就是双赢的事,何必在乎面子呢?基二也跟我签了合同,要了一车的尾翼,说是中秋节送给他的客户,10块一个,字都签了……”

王梦怡看合同最后一页,果然有基二的签名,字写的很潦草,明明一个“二”字只有两笔,却写的像是非欧几何里相交的平行线一样。就像、就像——

王梦怡脑子一炸,开了条缝,想到什么,却不明确,只是死盯着“基二”那个签名,好像在台风天抱住柱子蹲坑,只怕被大风吹走,光屁股在天上飞翔。

瞿稀还在说,“要我说啊,梦怡,你还是太狠了,老同学嘛,守望相助,互相支持一下业务,共同发展,互惠互利是很正常的事,就像以前我抄你试卷,结果你考倒数第二,我考倒数第一那次,只是还是要留点余地啊。大家现在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女,为了幸福,负重前行。基二,都跟我说了,同样一盒尾翼,我卖10块,你卖50?是不是太狠了点?”

王梦怡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嗡嗡地叫,完全没听到瞿稀在说什么。

他想起来了,那照片怎么来的,背后那三个字“我爱你”怎么来的。

瞿稀说:“你以为我卖不了50块一个吗?这个尾翼质量这么好,小巧别致,全平台全车型适配,别说50,100都能卖,你以为我为什么卖你10块钱?还不是为了细水长流。你啊你,别看你这副样子,心可真狠,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尽逮着基二一个人卖,要我说,基二的脾气是真好,这都能忍下来……”

瞿稀准备拿回合同,手一扯,纸绷出棱来,没扯动,他又扯了下,纸唰地响一下,还是没动。

瞿稀抬头看,对上王梦怡血红的眼,瞿稀呆了下。

“你——”瞿稀从没看过王梦怡这样的眼神,他肚子抽了下,突然想拉稀。

“基二!!!”王梦怡跳起来,打翻桌子,一遍又一遍地吼着基二的名字,像火吼塌了柴枝,烟之字形荡出来,柴堆里叭叭地不知哪里爆响,再听下去,才发现是王梦怡手捏成拳头,手骨指节炸响。

瞿稀吓得坐倒地上,不住往后挪,“你、你别过来,老同学,守望先锋,不,守望相助——”

“滚!”王梦怡只吼出一个字,瞿稀合同也不要了,尾翼撒了一地也不收拾,踉跄逃出去,开了货车就溜。

店里只剩王梦怡一个人。

王梦怡站了会儿,站到全身充了气,鼓鼓的,好久,才瘪下去,坐下来,又盯着合同上那个“基二”的签名看。

字写的像拉稀糊墙。

王梦怡抖着手,一颤一颤地把照片翻过来,并到合同边上,排起来比对。

“基二”,“我爱你”。

那笔迹一模一样。

王梦怡手垂下,往后倒,靠了个空,整个人倒下去,摔地上,他也不起来,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想起许多事。

问基二认不认识二七班的同学时,他突然大叫,说踢到桌脚了。

和基二在茶楼见面时,基二那犹豫躲闪的眼神,又去厕所洗脸,把脸拍红了出来,说话时,还时不时握紧拳头,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却不敢做似的。

还有基二说起毕业照他卖给基二照片的事,这些都是提示啊。

原来不是基二怕自己追求苏纸梅。

而是——

基二要追我?

第八百六十三章 饥不择食

该死!

我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王梦怡一拳砸地上,拍碎一个尾翼,尾翼的碎片扎进他拳头,他却浑然不觉,只后悔以前撒尿时总是匆匆冲水,没好好端详一下自己英俊的脸庞。

当初他不堪瞿稀的非暴力推销,去找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要求换座位,跟基二做同桌。

数学老师一边看熊猫视频,一边啃甘蔗,问他:“基二不是本来就坐你边上吗?”

“老熊,不,老师,基二只是和我同排,不是同桌。我想坐在基二左边,这样基二就在我和瞿稀中间。”

数学老师用复杂的眼神看王梦怡,叹口气,说:“你知道吗?刚刚基二也来找过我。”

王梦怡心一跳,大喜:“他也想我做他同桌?”

“不,他想做瞿稀同桌,让你坐他位置,瞿稀坐中间。”

王梦怡糊涂了。

基二应该最怕瞿稀才对啊,怎么会主动要求做瞿稀同桌呢?还特意要求瞿稀坐中间。

数学老师吐出一嘴甘蔗渣,语重心长,说:“我就是怕你们男女关系太过亲密,才不安排男女同桌,结果——”

数学老师又啃了一口甘蔗,王梦怡很讨厌数学老师啃甘蔗的节奏,好像嘴挑的熊猫嫌弃竹子不香,催他:“结果怎么样?”

数学老师说:“结果我低估了你们饥不择食的能力。”

王梦怡当时听不明白。

现在他才懂了。

难怪不管他转销给基二什么东西,基二总是默默地接受,价格不合理也好,鞋子太臭也好,《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看不懂也好,基二从没说一个“不”字。

难怪基二要求瞿稀坐中间,隔开自己和他。原来他那时就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想告白,又怕告白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只能通过换座位,稍缓相思之苦。

难怪基二看到苏纸梅照片,就编出她死掉的事,前言不搭后语,先推给瞿稀,说是瞿稀说的,再推给二七班班长,p了张假的灵异毕业照给他。

前后两张照片,一对比就能看出来,哪张真哪张假,自己那段时间也是昏了头了,这么简单的破绽都没看出来。

还是说,自己从没想过基二会骗自己,还骗的这么深。

不过,为了爱情,他能理解。

就像基二问他为什么离婚,他说为了爱情一样。

可是理解归理解,他无法接受。

不管如何逃避,如何掩藏自己的魅力,他的取向从没变过。一直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基二再努力,再疯狂,再编出一堆的谎话,说自己是副行长,说自己有一个老婆,一儿一女,假装有个完美家庭,来迷惑他,降低他的戒心,都没用的。

谎话终归是谎话。

基二可能是副行长,但绝无可能有那么幸福完美的家庭。

为什么?

因为他看过基二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像极了自己尿完尿照出的倒影,里面有懦弱、有无助,有想做又不敢做的犹豫。唯独没有一份果敢和自信。

呼——

王梦怡松开拳头,指节嘎吱地响,无力瘫地上。

本来期待大后天与基二的会面,到时一巴掌扇他脸上,让他知道骗人的后果,然后逼问出苏纸梅的联系方式。

可是,现在全变了。

他怎么面对基二?

跟基二说,我们不可能的。你值得上一个真正英俊帅气多金的男人?基二说我不会上的,而且你就是那个真正英俊帅气的男人。

跟基二说,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兄弟。基二说,兄弟,你知道我们读的是第一高级中学吗?高级啊!

跟基二说,请冷静,想想我们高中几年的快乐时光和纯真友谊,基二说,高几真快乐啊!

……

不管怎么说,脑海中推演结果都是基二的脸慢慢变大,然后变成一片黑暗。

王梦怡从地上坐起,一身冷汗。

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许多以为遗忘的事都浮出水面。

——基二喜欢看《鲁滨逊漂流记》,曾主动找他探讨一个问题,为什么两个男人在荒岛上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写这本书的人还是英国人。当时他不懂,说基二你真傻,鲁滨逊和星期五在岛上做了很多事好吧!我没看过书都知道。基二说不,他们没有星期日。他还是不懂。只记得那时基二的眼神,满是哀伤。他还想,这家伙就这么想念星期日吗?

——基二踩了他一脚,说:以后别卖我书了,那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我看不懂,而且——

“而且什么?”王梦怡问。

“而且我妈不赞成。”基二说。

王梦怡不懂,你妈不赞成,跟我卖你书有啥关系?

——基二在厕所里叫他的名字,叫得很大声,他冲进去,问你喊我名字喊这么大声干吗?基二说没带纸,但基二手里明明有张照片的,却不用。

——他拍了苏纸梅的照片,洗出来,放在桌上,基二看了,一直盯着看,他问基二喜欢吗?基二说喜欢。喜欢就拿去,100块一张,一共10张。然后基二买了,他吓了一跳,没想到基二这么爽快,又有点后悔,后悔价格报低了。隔天,又抽了一张照片回去,说拍的太好了,留作纪念。本来想再找个买家,看看能不能200卖掉,结果夹在书里,一直收藏到现在才翻出来。

当面表达不出的爱意,基二全部倾泄在他的拉稀书法里,在自己的摄影作品上写下“我爱你”。

这份迟到的爱意在杂物堆里呆了近十年,才飞到目标人物手里,满是时光的伤痕。

王梦怡抚摸着照片背面,心中满是对基二的怜意。

这是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爱。

一开始就错了,他错在不该主动联系基二,让基二重燃希望。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结束这段没来得及开始,就要马上凋零的爱情。

王梦怡又开始思考拒绝方案。

这比想象中的要难,因为他很少拒绝人,尤其是拒绝一个男人。

万一基二强硬起来呢?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帮我!”

万一老妈打电话过来,给自己做介绍呢?

“看看,你以前的同学基二,学习好,不打游戏,工作好,人还有礼貌,都上门送礼啦。”

万一跟朋友诉苦,说基二居心叵测,一开始假借结婚邀我去参加同学会就是个陷阱,一定是想把我灌醉了……朋友会劝自己:

“挺好的啊。关灯是夫妻,开灯是兄弟。”

啊啊啊啊!

绝对不行!

不管是高一,还是高二、高三,高几都不快乐!

第八百六十四章 霸王别

王梦怡躺在地上,直到有人进来,问:“有人吗?”

王梦怡坐起来,还没说话,那人吓了一跳,跑出去。看招牌很新潮才进来看看,没想到有个神经病躺地上玩汽车尾翼。

王梦怡痛失一个客人,后悔了一会儿,站起来扫地,把店里都弄干净了,还把服务员的泡澡水倒了,把桶刷干净。

做好一切后,王梦怡重新坐下,开始思考大后天和基二见面的事。

一定要见,把话说清楚。

然后,再问到苏纸梅的联系方式。

只能这样了。

王梦怡心还是有点虚,一闭眼,就能看到基二那哀怨的眼神晃荡。

风钻进他的裤脚,往上挠,有点痒。

王梦怡关了店门,回家。

为了大后天的会面,他要好好准备一下。

拒绝一个男人蛰伏十年的爱,很难。

到了家,王梦怡看对面病房,病房里还是空着,再没看见有医生进来。

知道基二故意骗自己后,王梦怡的心定了很多,可还是有很多疑点,那个女医生又是怎么回事?基二又是怎么知道朱逸之的?

如果不是基二说出朱逸之的名字,他当时也不会怕成那个样子。

不过,没关系,再过两天就知道了。

王梦怡开始收拾屋子。

他很少收拾,只有家里蟑螂、蚂蚁多起来后,他才会打扫一下。

这回纯粹是为了平静一下心绪,整理思路。

收拾到一半,手机响了一声,王梦怡拿起看,是瞿稀发来的信息。

“对不起,梦怡,我不该说你跟基二的事,尾翼的事还能商量,5块太贵的话,2块也行。”

王梦怡看着手机屏幕发呆,直到屏幕黑掉,他才重新点亮,回复。

还是简洁的一个字:“滚。”

这回,他再没犹豫,直接点发送出去,看着“滚”字弹出来,心情格外舒畅,仰头叫了一声。

好爽。

瞿稀居然也会向他道歉?

章老师说的对,他们不会表示歉意,更不会愧疚,他们的心态反而更像是正义的一方。

对于这种人,指望他们道歉,倒不如直接叫他们滚方便。

瞿稀,我再也不怕你了。

事实上,瞿稀这么轻易服软,反而让王梦怡觉得没意思。

就是这个家伙,压着自己高中三年抬不起头来,天天战战兢兢地过活,哈,可笑。

王梦怡笑瞿稀,也笑自己,要是当初自己强硬一些,可能高中的日子会完全不一样。

自己不过是被一个恐怖的巨大阴影吓倒,等光照进来,才看清阴影的本体只是个小矮人。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迟。

现在重新开始,不再逃避,努力争取一切。

拒绝基二,找到苏纸梅,做好披萨店。

就这么简单。

自从毕业后,第一次王梦怡开始憧憬未来。

两天后,王梦怡在自己的披萨店里,等基二过来。

和两天前比,店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厨房里飘出香气。

他学会了做披萨,这份鸡肉披萨就是问“你好披萨”的服务员学过来的。

服务员可能是因为带走店里插线板的事而歉疚,教得很用心,王梦怡学得也很快,自从叫瞿稀滚后,他又找回了久违的勇气,连智慧也回归了。

都能宅在家里十几年,做个披萨又有什么难的?

做披萨的间隙,王梦怡还要开导一下难过的服务员,服务员说他感情受挫,认真辅导老板娘儿子家庭作业,差点在小学生女子400米中拿第一,本以为再努力一把,明年运动会后就能娶老板娘了,还开心地跟店里的厨师分享,结果厨师举着刀追他,说自己就是老板。

王梦怡能说什么呢?

只能安慰服务员,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挂了服务员的电话后,王梦怡也感慨了很久。

接下来自己也要残忍地拒绝一个人默默坚守了十年的真心。

为了这一天,他特意多穿了两条秋裤,系了两条皮带,就是怕万一基二激动起来,劝基二冷静一下,霸王别基。

至于效果好不好,只能等实战中检验了。

“梦怡。”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王梦怡回头,基二来了。

他站起来,慌慌张张,两天里准备的说辞和动作一下子全忘了,呆了会儿,才拉开椅子,请基二坐下,自己去厨房端披萨。

披萨很烫,隔着棉手套,都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灼烫,像是捧着刚剖出的情人的心。

王梦怡端披萨上桌,摘掉棉手套。

基二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像打了香皂一样,嗤溜一声滑开去,开始环视店里,问:“这就是你一直梦想开的披萨店?”

“啊——是。”王梦怡想起上次自己亲口撒过的谎,不过也不完全是撒谎。

“嗯,挺好的。”基二低下头,开始撕手指上的死皮,上次撕过的痂又裂开,渗出暗红的血。

王梦怡很理解,爱在心口难开,那种积郁的痛,只有撕手指死皮才能一点点释放吧?

难怪基二在高中时那么喜欢用圆规加直尺画正十七边形,原来基二一直在传递一个信息:圆规画圆是弯的,却喜欢和直尺搭配干活。

唉。

那时自己心思太简单,只以为基二喜欢数学,才特意高价转卖给他那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却不知圆规直尺的深意。

两人中间摆着一大块鸡肉披萨,气氛尴尬,沉默如铁,还是王梦怡打破僵局,笑着说:“我刚烤的鸡肉披萨,尝尝吧。”

基二撕了一块,拉出丝来,尖的一头弯下去,王梦怡心一跳,赶快转移视线。

基二咬了一口,说好吃,问:“开这家店不容易吧?”

王梦怡想起横水街那晚,在乱舞的钢管中送披萨的一幕,说:“是啊,不容易。”

王梦怡说起被迫创业的辛苦,有个天天吃店里的,用店里的服务员苦,没客人苦,有客人有订单全跑到“你好披萨”去更苦。

不过最苦的还是从瞿稀手里盘下这个披萨店。

“最苦的时候都熬过去了,逃避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想想怎么把这家店做好。”王梦怡说到最后,下了总结。

他同时也在暗示基二,面对感情,逃避不是办法,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当然,我绝对不会脱裤子的。

基二的眼神也变了,像蛛网捕到猎物,蜘蛛顺着蛛丝赶过来,收束在王梦怡身上,定了会儿,说:“是啊,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还是尽早拉出来好。”

王梦怡正撕了一块披萨往嘴里送,听了顿时没胃口。还有——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第八百六十五章 我想

王梦怡想了一会儿,没想到,念头突然跳到一个全新的领域。

瞿稀曾在这张桌子上,给他看过基二签的合同。

他想拒绝基二,又不想伤害基二的一片真心。

也许给基二一次合作的机会,作为弥补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梦怡振奋起来,问基二:“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基二愣了下,“入股?”

王梦怡看基二的眼神中有火光呛出,一下子明亮起来,赶忙解释:“不是屁股的股,股份的股!”

果然,基二的眼神冷下去,沉到底,再看不到一点光,王梦怡背后都凉了一片。

“怎么说?”基二问。

“你不是说家里养了两个四脚吞金兽吗?压力很大吗?就当个副业,你只用投钱,运营我来做。年底分红,简单吧?”王梦怡说。

“投多少?”基二问。

王梦怡想了想,之前接受就欠下的10万债务,再加上之后的一系列事,杂七杂八,加起来再乘以2,“就30万吧。”

“30万?”基二低下头,在思考。

王梦怡一点都不担心,30万可能是多了点,就算把这家店直接卖了,算上半年的租金,恐怕还不到10万,不过基二肯定会答应的,就像以前在高中时,基二默默地买下王梦怡转销的东西。

“不用了。”基二抬头,眼神又左一晃,右一荡地飘,扎不到实处。

王梦怡一愣,问基二:“真不用?30万不行,25万也行。”

“25万也不用。”基二还是摇头。

“好吧,好吧,10万,10万总可以了吧?”王梦怡心里有点不痛快,基二今天是怎么了?以前的他都会答应的。这还不是为了他好?看他的样子,什么一儿一女,多半是在说谎,我顺势给他台阶下,让他有躺着赚钱的机会,他还不愿意了?唉,好心也当驴肝肺。

“10万——不行!”基二说。

“那到底几万?”

“几万都不行。”

王梦怡无话可说了,他不准备在入股这个事情多纠缠,基二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王梦怡直接问:“其实——苏纸梅没死,对吧?”

基二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吭声,王梦怡笑了,果然如此。

“所以,你骗我是为什么?”王梦怡又问。基二的反应很让他满意,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他在瞿稀那里受了伤害,总会找基二聊天解乏,基二总是静静地听。

“不、我没骗你,我本来没打算骗你的,只是、只是……”基二前言不搭后语,慌张起来。

王梦怡反而不急了,欣赏着基二的表情,他又掌握了主动。

“只是什么?那照片是你p的,对不对?”王梦怡问。

“不是,是,是我p的。”基二快哭出来了。

“瞿稀他们泼水的时候,也根本没泼到苏纸梅,没把她衣服弄湿,苏纸梅也没有怀孕,没有跳河自杀,对不对?”

“不对,泼到了,衣服也弄湿了,不过确实没怀孕,没跳河自杀。”

“苏纸梅的女儿也不叫朱逸之,对不对?”

“对。不叫朱逸之。”

“你骗我苏纸梅死了,又搞出那么多恶作剧,是不是自己想追求苏纸梅所以故意吓我?”

“不是!”基二吼出来。

王梦怡不断攀升的气势一下子从中截断,掉了下来,全身都凉透了。

该死!这家伙真的喜欢我!

看着眼中含泪的基二,王梦怡想起了许多事。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记着,只是很多事没有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才以为忘记了。

高中时,数学老师喜欢生物老师,买了花去向生物老师告白,生物老师把花扔了,作为经常被数学老师罚站的得意门生,王梦怡建议数学老师追求女生要有幽默感,数学老师恍然大悟,借了王梦怡的墨镜,去找生物老师。

数学老师先说自己是北极熊,然后用中指托着墨镜戴上,说猜猜我现在是谁?

生物老师猜戴墨镜的北极熊?

数学老师说:错了,是熊猫!

哈哈哈。

数学老师捧着肚子,笑成一团,等笑好了,发现了生物老师早走了。

幽默感作战失败。

数学老师再找王梦怡商量。

王梦怡说软的不行来硬的!

数学老师明白了,第二次在走廊上堵住刚下课的生物老师,让生物老师猜他是谁。

生物老师说你没戴墨镜,那就是北极熊了。

数学老师说错了,是熊猫!

然后拿出甘蔗啃,左牙啃完,右牙啃。

结果甘蔗太硬了,蹦了颗牙。

等他趴地上把牙找回来,生物老师早走了。

王梦怡在女更衣室里找到一脸泪水的数学老师,还要给他出主意。

数学老师摘下墨镜说不用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王梦怡说:“不行,我不能看数学老师你孤独终生。”

数学老师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有交过女朋友吗?”

王梦怡说:“还没,专心学业——”

数学老师:“呸!倒数第二,专什么心?”

王梦怡老实坦白:“没有。”

数学老师:“男朋友呢?”

王梦怡说:“没有。”

数学老师:“我觉得你有。”

王梦怡先是一喜,再是一惊,“是谁?”

数学老师:“基二。你上课罚站,他老扭头看你,我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以后别教我怎么追女生了,你没资格!”

王梦怡当时只是痛心于老师那句“没资格”,从没细想基二偷看他这件事。

现在想来,毛骨悚然!

王梦怡盯着基二,该问的都问过了,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句话了。

“如果不是你想追求苏纸梅,那你为什么这么做?”王梦怡问,一个字一个字像钉子敲进基二眼里。

基二擦干眼泪,泪水又流出来,像止不住的透明的血,他反盯着王梦怡看,第一次,眼神不再躲闪。

基二问:“你真不知道?”

王梦怡心虚,说:“我应该知道?”

基二说:“你做过什么事,自己都忘了?”

王梦怡低下头:“没全忘。”

基二问:“你记的什么,说出来。”

王梦怡说:“记得那本《鲁滨逊漂流记》,我知道你为什么说他们没有星期日了。记得那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记得你在厕所里叫我名字,记得你偷看我上课罚站……”

基二凑过来,脸变大了,表情扭曲,王梦怡抓紧皮带,心更慌了,“你想干吗?”

基二说:“我想——”

王梦怡大叫:“不!你不想!”

基二抓住王梦怡的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冲他吼:“我想!我想扁你很久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想帮你而已

王梦怡被扇懵了,看基二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声音,耳朵里只有巴掌的回响,嗡嗡嗡,一群蜜蜂在飞。

他没谈过恋爱,更没和男人谈过恋爱。

男人告白的方式都这么激烈吗?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爱意扭曲变形成了纯粹的恨吗?

王梦怡很委屈,你不跟我说,我哪知道你想干嘛?

基二啪又是一记耳光扇下来,王梦怡的脸颊烧起来,烧后又是一个指印一个指印的痛,他在纠结到底是护住皮带,还是护住脸。

啪!

又是一记耳光。

王梦怡头甩来甩去,马上放弃纠结,护住自己的脸。毕竟自己多穿了两条秋裤,万一基二激动起来,还有缓冲时间。

这时他终于听清基二在吼什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用圆规吗?”基二吼。

“知道,知道,圆规是弯的!”王梦怡被打怕了,他曾做过很多被瞿稀打到拉稀的恶梦,可瞿稀一次都没打过他,反倒是基二,比恶梦中的瞿稀打得很狠。

“弯你个头!我每次用圆规画个圆,都要画个圈圈诅咒你!”

“诅咒我?”王梦怡现在还分不清基二是在告白,还是单纯在打他。

“诅咒你最好被老师罚站一整节课,不,一整天,永远别坐回来!诅咒你自己一个人去厕所被人泼水,诅咒你一个人去买可乐面包烤肠,诅咒你一个人去死!”

“呃——不懂。”王梦怡很诚实。

“你记得《鲁滨逊漂流记》,我说里面有星期五,没有星期日,对吧?我最喜欢星期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星期日你不住校,那天你回家,你知道没你在,我有多开心嘛!”

王梦怡看懂了基二的眼神,唉,可怜的人哪,爱我爱到这种疯魔的程度,我在他面前晃荡,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

“你记得《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说服我妈,让我妈相信这本书对高考很有帮助,让她掏钱买下这本绝版画满前辈笔记实际上只是各种小人大乱斗的书吗?”

理解,理解,难怪说你妈不赞成。当初是卖得贵了些。

“你记得我在厕所里叫你名字。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基二问。

“没纸了?”

“不是,我想扁你!一边想一边叫你名字,鼓起勇气,拉完了,就准备冲出去和你干一架!”

王梦怡无语了,刚才对话时,基二还在扇他耳光,吧吧的响,他反抓住基二的手,先要确定一件事:“那个,你为什么想扁我?能说清楚一点吗?”

基二停下手,看了王梦怡很久,眼神又陌生又熟悉,“我、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

王梦怡摇头,他真不知道。

基二甩开王梦怡的手,退开两步,王梦怡松了口气,又抓紧皮带,誓死扞卫裤子。

基二说:“你欺负我。”

王梦怡:“嗯?欺负?哪里?”

基二:“哪里?墨镜、一只臭鞋、还有《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你卖了我那么多东西,你说没欺负?”

王梦怡想了好一会儿,实在觉得基二的脑回路难以理解,“是你要买的啊!”

基二怒了,往前冲了一步,王梦怡本能地松开皮带,去护住脸,咚,基二踢一脚,正中王梦怡皮带下方,王梦怡弯成虾状,跪在地上,眼前黑的红的乱飞,还好,还好多穿了两条秋裤……

基二抓住王梦怡的头发,揪起他的头,冲他脸上喷口水:“王八蛋!是你逼我买的!”

王梦怡傻了,看着基二狞厉的脸,双目圆睁,腮帮子上鼓起一道道的棱,鼻孔炸开,好似变了个人。

那日在茶楼里见面,温顺面孔下包裹的鲜尸撕破脸皮跳了出来,抓住他,喷着郁结死气。

“逼?我哪有逼你买!”王梦怡更气了,他发誓,他跟瞿稀那家伙不一样!

瞿稀动不动就用今天要不要上厕所,要不要试一下纸尿裤,来威逼他买东西,而他转销东西时,从没用过暴力,只是觉得基二平时朋友少,不怎么说话,是个可以好好交流的对象,才卖给基二的,一般情况下基二都会买下来,偶尔有犹豫的时候,比如那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他就劝的时间久一点,到最后基二也都会接受。

王梦怡从没想过,在基二眼里,自己居然会是那种人,他很痛心,决心解开这个误会,“基二,你误会了,我是想帮你——”

咚!

基二摁住王梦怡的头往地上嗑,王梦怡下面刚疼好,上面又痛起来。

“喂喂喂,过份了吧?”

“就算我多卖了你一点东西,贵了一点,我可没打过你!欺负!这就叫欺负,那我受的苦叫什么!”

王梦怡用力抬起头,怒视基二,就算他脾气再好,泥人也有发火的时候,更何况,这是基二啊,逆来顺受,只会用圆规画正十七边形的基二,他可从来没怕过基二。

王梦怡半屈着腿,要顶翻基二,给他一点教训。

基二的力气却大得吓人,又摁住王梦怡的头,咚的嗑了一下。

“没打过我?”

“第一次坐你边上,你怎么跟我说的?每次走过第二列时,尤其要注意第三排靠过道位置那个人,他最喜欢绊脚,对,就让他绊倒,这样他才会开心。我说不用了,你说一定要。我走过去,迈过绊脚侠的脚,却摔了一跤,我回头看,你在背后推我,和大家一起笑,事后你说这叫废物求生法则——自取其辱。你说像我们这种废物是不能太高调的。”

“我去上厕所,你说二楼尽头的女厕所最好,那里水龙头坏了,不会有人泼水,我说不用了,我还是去男厕所吧。你不肯,硬拉我去,结果蹲坑时被外面的人泼了一身的水。你给人跑腿,硬拉上我去买烤肠,你拿我的作业本,写上你的名字,扔出去让他们撕。还说是让我锻炼记忆力,祝我期末考出好成绩。”

“我受不了你,去找数学老师调座位,说我想坐在瞿稀右边,让瞿稀坐中间,数学老师一边啃甘蔗,一边摇头说我饥不择食。”

“你卖我墨镜,我说我不近视,你说数学老师喜欢熊猫,更喜欢北极熊变熊猫,说我这么白,戴上墨镜,数学成绩一定会上升的。还有一只臭鞋,是帮助我矫正口臭……我说我没口臭,你说以后会有的。”

“毕业那天,瞿稀带着一帮人在泼水,你在边上看,苏纸梅和我都泼到了,我问你,为什么你看别人被泼,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笑嘻嘻的。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只要不是我,泼谁都行。”

第八百六十七章 基三

可能是头疼的原因,又或者一直跪着,王梦怡的头晕晕的,基二说的那些话有些钻进脑子里,共鸣起来,有些挡在外面,嗡嗡地响,变成杂音。

那些共鸣的话他是说过,没错,可是、可是——

“我只想帮你啊!”王梦怡叫出来。

“帮我?”基二松开手,坐下来,平视王梦怡,王梦怡的额头上渗下血来。

基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伸出手似是要帮王梦怡擦血,又像是要再扇他一耳光,王梦怡抖了下,基二缩回手。

“我想过反抗,想过打你一顿,告诉你我不是好欺负的,我在《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上的每个小人上,写上你的名字,然后画一只箭,戳穿小人的心,我拿着照片,看着苏纸梅,想自己上次被泼水,一身湿透,从女厕所里走出来的样子刚好被她看到,想自己这么窝囊,怎么敢向她告白,只有打回去,把你这个王八蛋打痛,我才能找回自信,我一遍遍叫你名字,想着你倒地痛哭求饶的样子,结果你闯进来,问我是不是没纸了,我到嘴的话又咽下去,差点拉出来,我说是。你就塞过来三张纸,说一百块。我想说你去死吧,却掏出一百块给你,换了三张纸,结果这三张纸上的笔迹非常熟悉,原来是我作业本上的。”

“这样的我,怎么敢和她告白。我拼了命地学习,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你们这些人划清界线,再也看不见你们。”

“毕业后,我参加工作,一心往上走,偶尔有同事使绊,我都很淡定,谢谢你啊,这是你给我打的预防针,和你的手段比起来,他们那些把戏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我在同学会上,碰到了苏纸梅,说起毕业时被泼水的事,意外地觉得亲切。之前她一直以为我是单纯地喜欢去女厕所而已,我说不是,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她说不信,叫我拿出证据。我把你卖给我的照片拿出来,照片背面写着我爱你。苏纸梅很喜欢那张照片,说拍的挺好看的。然后我俩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王梦怡傻眼了。照片可是他拍的啊!凭什么基二写个“我爱你”,苏纸梅就跟他在一起?到底谁欺负谁啊!

“我俩准备结婚了,我跟她商量好,生两个,一儿一女,儿子就叫基三,女儿就叫——”

“基四?”王梦怡忍不住羡慕嫉妒恨,插了一句,又被基二一拳捶地上,马上老实了。

“女儿的名字还没想好。婚礼前,我在写请柬,老婆抢过来,说她写,我问为什么,她说你的字像拉稀。然后老婆照着同学录的名字,一个个写下来,然后问我有多久没见梦怡了。我说前几天刚梦——啊?她问我梦怡要不要请,我这才反应过来,说不用了,想了一会儿,又说请吧。”

“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我是副行长了,我要结婚了,老婆是同学,很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人生赢家,以前的事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现在没道理怕你。我要主动邀请你过来,大家一起聚聚,破开我的心结,那时我不想打你,真的,我只是想和你见上一面,仅此而已。”

基二说的很诚恳,王梦怡全身上下,哪里都痛,捂着慢慢肿起的脸,心里那个委屈啊。真想反揪住基二的衣领,冲他吼:这叫不想打我?

“结果你说老婆生孩子,又刚辞了个员工,太忙,来不了,我说没事,下次再聚,放下手机,我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想和你见面。”

“过了几年,老婆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儿子也上幼儿园了,我觉得可能这辈子我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了,结果你主动打电话找我,问我以前有没有女同学暗恋你,我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以前那个样子,谁会暗恋你?我这么帅,都没女生暗恋我。”

王梦怡生气了,你那叫帅吗?他恨不得当场脱裤子尿一泡,让基二照照。要不是多穿了两条秋裤,又系了两条皮带,实在脱不掉,他早尿了。

你那叫非常帅!我见过的人中,也就比章老师差一点。

对,你把我打这么惨,我很生气,可在这点上,我还是不想撒谎。帅就是帅。

“直到结婚后,老婆才跟我说,她以前一直以为我不喜欢女人。我吃了一惊,问为什么,她说你常去女厕所,又姓基,还二,很难不让人怀疑。我这才知道因为我的名字,在学校时,挡掉了多少桃花。”

“嗯,说到哪了?”基二问王梦怡。

王梦怡肿着脸,说到你那么帅那里了。

“哦,我那么帅,然后你发照片给我,问我认识不认识。我收到照片,当然认识,就是你当初卖给我的那张照片,我老婆。”

“我有种不祥的感觉。过去你欺负我的回忆又倒卷回来。我想了一会儿,回了句认识,你问我她是谁,我说她好像死了。说话的时候,我还回头看了老婆一眼,怕她看见。”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推到瞿稀身上,又告诉瞿稀,说你在找他,还买了瞿稀的尾翼。10块一个。我本以为你会放弃的,结果你兜兜转转,又回来问我认不认识二七班的人,我刚说认识啊——老婆刚洗完头,头发垂下来,把头从后面伸过来,我吓了一跳,啊啊地叫。你向我借二七班的毕业照,我慌了,你终于查到二七班了,然后你问我有没有车,向我推销尾翼,我又买了你的尾翼,50一个,你真够黑的!”

“挂完手机,老婆拨开湿头发,盯着我看,问我和谁打电话呢?我说一个老同学,帮个小忙。她问哪个老同学?我说你不认识。她说怎么不认识?我俩校友啊。我烦了,说反正你不认识,别问了。老婆说我最近有问题,大半夜的不睡觉,神神秘秘地去阳台上接电话,是不是有外遇了?我说没有。老婆说你长这么帅说这种话很没说服力啊。我怒了,不要老说我帅帅帅好嘛,你长这么漂亮我有出去炫耀吗?基三刚睡着,基——对了,你打算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老婆叫我不要岔开话题,说女儿的名字当然重要,但只要不取基姬这样的名字就好。你是不是出轨了,那人是不是叫王梦怡?”

“我吓了一跳,问她你怎么知道?她说哼,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搬家的时候,有个盒子你可宝贝了,说里面的东西不能动,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盒子里一副缺眼镜腿的墨镜,一只臭鞋,和一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我问你这些东西收着干吗?礼物吗?你说不是,花了钱买的。我问是初恋吗?你说不是,初恨吧。那时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

“我们病房有个小姑娘要做手术,晚上怕的睡不着觉,我把《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带过去给她看,让她早点睡,她看了后,问我医生姐姐,王梦怡是谁,还指着书里的小人说。你说!那王梦怡又戴墨镜,又臭脚,你为什么还喜欢她?还把整本书写了她的名字,还画丘比特之箭穿她的心!”

“医生姐姐!”王梦怡眼前一亮,叫出声来,脑子炸开来,脑仁像果冻一样晃来晃去。

基二一巴掌扇下去,打趴王梦怡,“学小姑娘卖萌也没用!”

第八百六十八章 女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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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纸梅真是那个医生姐姐!当然是活着的苏纸梅。

王梦怡很生气,你们夫妻俩一起玩我有意思?

“就算我欺负你,可苏纸梅呢?我都不认识她!”王梦怡喊出来。

“不认识她?毕业照那天泼水,把她衣服弄湿了,她精心准备了一天,就是为了留下美好纪念,结果全被你的馊主意给搞砸了,拍出来,全身湿着,头发挂下来,只露出半张脸。毕业照成了灵异照,你说她恨不恨你?”

王梦怡张大嘴,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苏纸梅湿头发那张照片才是真的,没苏纸梅的才是后来的。

王梦怡顿时没那么生气了,想说我没泼,都是瞿稀起的头,可又不敢正视基二的眼,只听基二继续往下说。

“老婆说结婚写请柬时,念到王梦怡的名字时,我就看你眼神不对劲,说,是不是你老相好?我说不是。他是男的。老婆说什么!我都给你生了两个,你现在才跟我说你喜欢男的?我没办法,只能把你的事都说出来,尤其是毕业照泼水的事。”

“老婆听了很生气,叫我鼓起勇气,叫你这个贱人出来,打一顿出气。我说这样不好吧。老婆说你不打我打。我说好吧。老婆说不止打,还要好好整整你才行。我问怎么整?她说最近有个脚踝扭伤的病人没事就唱歌,还讲故事,什么对着镜子刷牙低头时镜子里的人还在刷牙,妻子把我摇醒说家里有人进来,但我妻子两年前就死了之类的,挺好听的。你不是说我死了吗?那就继续编下去吧,吓死那个王八蛋!”

王梦怡要哭了,都是六六!唱歌就算了,还讲什么故事!

“我俩说话时,儿子突然问:你们说什么?死是什么?老婆说没什么,别玩爸爸手机啦,眼睛会近视的,快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儿子嘟哝着说不肯上幼儿园,你们让我在家里玩手机吧。老婆板起脸说,不行,一定要上。儿子说哼!那晚上我睡你俩中间!”

“好不容易哄儿子去睡觉,老婆跟我说,以后不要在儿子面前提死字,还有儿子在幼儿园被一个小朋友抓了,有点怕去幼儿园。我听了就上头,什么?谁?哪家的孩子?我去找他爸妈谈谈!老婆看着我,说好,就拿出这种勇气来,扁王梦怡一顿,顺便帮我的份也打了!”

王梦怡这才完全懂了,为什么茶楼那次见面,基二的举动那么奇怪,犹犹豫豫的像要告白,动不动就握紧拳头,还有他手机上跳出的消息窗口:“老公,加油!”

但是

是他又没搞懂一点。高中三年,他只记得自己被各路大佬欺负,最后瞿稀转学过来,只被瞿稀一人欺负,他从不记得自己有欺负过其他人。

他是转卖了不少东西给基二,有些还费了不少功夫,可全是他的错吗?

基二没错吗?你不想买,可以说出来啊?你不说,谁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

妈的,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打这么惨,你又不是瞿稀,我凭什么怕你?

王梦怡深吸一口气,拉过一条椅子,就要往基二头上抡去,基二抓住他的手,王梦怡尖叫起来,骨头都快断了,基二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基二凑近王梦怡耳边,说:“茶楼那次我不敢出手,这次,你还想让我买下你的披萨店?做梦吧。记住,以后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再来找我和我老婆,见一次打一次。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一件事,当初在学校时,我就该跟你说一个字的。”

“什么字?”王梦怡问。

“滚!”

基二手松开,任王梦怡趴在地上,往店门口走。

王梦怡突然抬起头,问基二:“这样就好了?你不让我道歉?”

基二站住了,没有回头,说:“你们这些人从没觉得自己错过,为什么要道歉?”

基二走出去,王梦怡低下头,侧过来,脸贴地上,脸肿得发烫,地却冰得像水。

基二进了医院,到了三楼,老婆的科室就在这里。

门开着,里面苏纸梅正和一个小姑娘说话。

“医生姐姐,这本书还给你。”小姑娘说。

“歌唱表演拿第一了吗?”苏纸梅接过书,放到一边,笑眯眯地问。

小姑娘摇头,“没第一,就拿个优秀奖,老师们说我唱得挺好的,就是最后一声尖叫把一个老教师吓得心脏病差点犯了。”

苏纸梅说:“看你样子,好像还挺开心的?”

小姑娘说:“那当然,做了手术我没死,当然开心啦,多亏了和那个大叔的约定。”

苏纸梅问:“哪个大叔?什么约定?”

小姑娘神神秘秘地说:“这是秘密。”

然后又问苏纸梅:“医生姐姐,你生的宝宝取名字了没有啊?”

苏纸梅摇摇头,“还没。她爸的姓太难取了。”

小姑娘问:“比我的朱还难取吗?”

苏纸梅说:“嗯,比朱还难取。”

小姑娘用过

来人的口吻叮嘱苏纸梅:“医生姐姐,名字可是非常重要的,不想让同学笑她猪鼻子,一定要好好想。”

苏纸梅笑着说:“知道啦,我一定会好好想的。小朱朱。你好像长大不少嘛,说话都像个大人了。”

苏纸梅捏捏小姑娘的鼻子。

小姑娘说:“那是,差点死过一次,能不长大吗?”

苏纸梅教训她:“小孩子,不要老说死。”

小姑娘和苏纸梅聊完,哼着歌,蹦蹦跳跳出去了,和基二擦身而过。

基二看着小姑娘走远,进房间,问苏纸梅:“她就是朱逸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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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纸梅说是。

基二说挺可爱的。

苏纸梅没接话,看看基二,掸了掸他脏掉的衣领,轻轻搂住他,问他:“事情办完了吗?”

基二笑笑,说:“办完了。”

苏纸梅问:“真的?没骗我?”

基二说:“真的。”

苏纸梅又问:“有没有拿一桶水,从他头上浇下去,然后又叫来一大群人,围观他,给他拍照,然后让他在照片上签名,写我爱你?”

基二说:“那倒没有。不过,我真的是很用力打他。要不我再回去?”

苏纸梅说:“不用了。只是说说而已。你开心就好。下次想打人,别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出轨一样。”

基二说不会了。

苏纸梅问:“是不会出轨,还是不会打人?”

基二说:“都不会。”

两人又静静地搂了一会儿,苏纸梅说儿子的事也处理好了,那个小朋友向他道歉,说以后再也不抓他了。

基二问:“怎么回事?你跟那小朋友的妈妈说过了?不是说让我来处理吗?”

苏纸梅说:“不是,基三自己处理的,他冲那小朋友喊:你想死吗?那小朋友吓到了,拼命道歉。那,我已经教训过基三了,不要总是死啊死地叫,你也注意点,以后别总在孩子面前说死字,知道吗?”

基二忍不住笑起来,说:“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死了。啊,对了。”

苏纸梅从基二怀中抬起头:“怎么了?还没打够?”

基二摇头:“不,我想到女儿叫什么名字了。”

苏纸梅:“叫什么?”

基二说:“基逸之。”

苏纸梅看基二看了很久,轻轻拍他的脸颊,温柔地笑着说:“你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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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儿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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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基逸之的名字被否决,基二还是挺开心的。就是老婆那一瞬的杀气,让他出了一身的汗。

晚上回家,基二陪女儿疯玩了一会儿,女儿一手拿大饼,一手抠脚丫,吃一口,伸出来,假装喂饼给基二吃,基二刚凑脖子过去,女儿就缩回手,自己咬一口,边咬边咯咯笑,小眼神那个得意劲,藏都藏不住。

苏纸梅在厨房洗碗,听到女儿笑声回头叫基二小心点,别呛到了。

女儿又把大饼递过来,基二嘴还没动,女儿又缩回去,咯咯地笑,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地玩,怎么玩都玩不腻,基二最后还拿出手机录一段视频,基三在边上静静看着,若有所思。

疯玩了一会儿,女儿累了,嘴里含着大饼,斜靠在儿童椅上睡着,口水还一直流。

苏纸梅抱着女儿去睡觉,就剩下基二和儿子基三面对面坐着。

基二和儿子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基二问基三:“作业做好了没?”

基三说:“爸,幼儿园没作业。”

基二:“哦。”

他在想要怎么教育基三动不动说“死”这个问题,根源当然是自己和苏纸梅这段时间说了太多的“死”,可儿子也大了,也该让他知道一些基本的道理。

勇敢地面对欺负你的人当然没错,可也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

基二决定从幼儿园的话题切入:“基三,今天幼儿园好玩吗?”

“嗯,好玩。”基三一把抓过基二的手机开始玩。

基二花了好大力气,心里下了铁,才沉住气不教训基三玩手机的事。

专注、专注,先谈“死”的事。

“玩什么了?”基二问。

基三一边刷手机,熟练地只差上根烟,抖起脚了,一边回答:“跟刘老师上礼仪课。”

“哦,很好啊,哪个刘老师?”

“就那个穿短裙,每次跳操都有很多爸爸在外面踮脚看的刘老师。”

“嗯——”基二刚有画面,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走偏了,专注、专注,继续问:“礼仪课上教什么啊?”

“教小朋友们如何交朋友,如何正确地打招呼。”

终于到正题了!

基二有点激动。

可能是今天他也终于直面年轻时不敢面对的人,痛打一

一顿王梦怡后,才发现王梦怡不过是只纸老虎,一点都不可怕。真不知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怕他。可能是因为王梦怡常跟瞿稀混在一起吧。

打完之后,基二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有了跟儿子吹牛的资本和教育的底气,以后儿子要是碰上欺负他的人,该怎么做,怎么说,他都知道如何处理。

“怎么打招呼呢?”基二问。

基三眼睛往天上瞅,想了一会儿,说:“刘老师说了,可以拥抱,可以击掌,可以握手,可以学习爸爸妈妈打招呼的方法。还找小朋友出来示范,刘老师叫了我。刘老师自我介绍,说我姓刘,叫刘老师,你呢?”

基二问:“你怎么说?”

基三说:“我没说话。”

基二问:“为什么不说话?”

基三说:“我亲了刘老师一下。”

基二的冷汗又不住地往外冒,看着刷手机的儿子,瞅瞅里屋的苏纸梅,不知是该夸儿子好,还是骂他好。

“为什么?”基二问。

“刘老师也问我啦,我说老师不是说可以学习爸爸妈妈打招呼的方法吗?我爸爸妈妈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基二有点脸红,嗯,感情是挺好的,也不能说错啊。不过还是教育基三:“这个只限于很亲密的关系,男生和女生之间,知道吗?”

基三停了一下,没刷手机,说:“男生和男生?”

基二忙说:“更不行!”

基三又问:“女生和女生?”

基二摇头:“呃,可以是可以,不过——还是绝对不行!”

基三叹口气:“那就是什么都不行了?我教室里养的小白兔也不行吗?”

基二被会问问题的基三搞的头大,画面很多,干脆一刀切:“总之,都不行。”

基三又问:“可是我看到黄子馨从她爸爸车上下来,都会给她爸爸一个飞吻的。”

基二投降:“好吧,飞的可以。”

基三满意了,眨眼给老爸来个飞吻,啵。

基二笑了,小兔崽子,挺可爱的,像你妈,不,他想到今天医院里苏纸梅轻拍自己脸颊,说你想死啊,脑子清醒了一下,再看眼前这个玩手机的小兔崽子,还是像我多一点。

基三继续玩手机,基二被刚才的话题带偏,什么男男

男女女小兔子的,花了半天功夫才想起自己本来想说什么的。

“那个,基三,你——”基二说到一半,基三突然抬头,问:“爸。”

“啊?”

“你会死吗?”基三眨着大眼睛,手还紧紧握着手机,一脸焦灼不安。

基二盯着儿子看,心里破了壳似的,钻出个什么东西,啾啾地叫,连成一片。

儿子眼中不知何时充满了泪水,不停地打转,要掉下来,却总寻不到出口,儿子的小手像是要把手机攥碎似的。

刚才基二还想跟儿子说,以后少玩点手机,也不要总说“死”字,这时,却一把搂住儿子,说没事的,没事的,爸爸会死,不过要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可以看你读小学,初中、高中,再读大学,看你也会找到一个像妈妈那么温——那么漂亮的老婆,看你们结婚,生下像你这么懂事的孩子,所以,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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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在基二怀里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两只手还拿着手机。

基二感动到不行。女儿出生后,他虽然念着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女儿,忽视了儿子,可还是难免会有些倾斜。

最近因为王梦怡的事,常说到“死”字,没想到都让儿子听到了。

对不起,爸爸以前不该凶你玩手机上的赛车游戏。

是爸爸不好,没常带你出去玩,你在家里没事干,无聊,只能玩手机。

爸爸马上去买你上次逛商城看中的摇控赛车,给它装上尾翼,去公园里玩,好不好?

……

基二心潮澎湃,想着想着,眼泪掉下来。

这时苏纸梅刚哄睡女儿,拿出女儿放嘴里啃的小手,擦干了,放进小被子里,轻手轻脚出来,看到老公和儿子抱一起,老公眼里还都是泪。

怎么了?

不是说好好跟儿子谈一下“死”的问题吗?

基三从基二怀中抬头,眼里的泪水都被爸爸的衣服吸干。

基三拿起手机,问基二:“爸。”

基二深深地看着儿子,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慢慢点头。

基三说:“你死了以后,这手机留给我,还是留给妹妹?”

基二的眼泪掉下来,看看苏纸梅,又看看基三,半天,回过神来,揪住小兔崽子的衣领,流着泪冲儿子吼:“你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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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分离焦虑

第一章心理。

章本硕正在接待一个来访者,来访者叫田新,一个年轻妈妈,有两个儿子,一个4岁,一个2岁。咨询的是亲子分离问题。

“田女士,能具体说一下是什么问题吗?”章本硕问过田新的基本情况后,叫六六给田新倒了一杯茶。

六六这回老老实实地端着茶走进来,不再轮滑,放下茶后,田新说了声谢谢,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盯着茶杯发呆,眼神和茶水的蒸汽交织在一起,好像心在沸腾,眼中臆想溢出。

田新没说话,章本硕也不急,打量这个女人。

资料上显示年纪是29岁,却显得有些苍老,眼角始终挂着,掩不住的疲惫,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没有化妆。

本章说上最多的是个叫“左左”的留言。

——妈妈,星星好看吗?好看的话,摘下来送给我吧,让我摸摸。

——嘘,小声点,楼下的猫在睡觉。听,它喵喵叫了,在说梦话。

——不准抱弟弟,放手,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抱我。

章本硕看到一半,田新说话了:“就是我小儿子多多,我一离开,他就哭。哭得很凶,身子折过来的那种,怎么都不肯。”田新把茶杯放下,无意识地用手转着。

章本硕看田新的手,手上一道道口子,比脸上的皱纹多得多。

“就这样吗?”章本硕问。

“还有老腻在我身边,一步都离不开,我做饭、洗衣服,他都要跟着,还把玩具带到厨房里玩,弄的满地都是,我让他去客厅玩他都不肯。”

章本硕又问了几个问题,说:“这是典型的分离焦虑,一般在10个月到一岁半时达到顶峰,2岁半以后会慢慢好转。这个阶段的孩子还意识不到客体永恒性,你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认为你不见了,再也回不来。”

“怎么做呢?不是说大起来就会好一点吗?为什么多多越来越严重呢?我有一次抱他抱了5个小时,胳膊都发麻了,可稍微一松开,他就又哭又闹。”

章本硕看了田新几眼,茶杯的热气还在往上飘,田新没看章本硕,眼神陷在那袅袅白气中出不来。

章本硕说:“能做的事很多。比如说陪他玩躲猫猫的游戏,找个地方藏起来,让他找,短暂分开几秒钟,然后慢慢延长时间,让他逐渐适应这种分离状态。”

田新摇头:“没用的,他连我上厕所都要跟着,一秒钟都不行,我想过不管他,让他哭,结果他有次哭得接不上气,脸都哭紫了。”

章本硕想了想,说:“那可以换种方式,用手蒙住他眼睛,或者用纸隔住,然后移开,玩找找我在哪的游戏,小孩子大脑还没发育完全,在他们眼里,看不到你,你就像原地消失变魔术一样,他们会觉得很有意思。”

田新说:“玩这个蒙眼游戏就好了吗?”

章本硕说:“还不够。平时要高质量的陪伴,专心陪孩子玩游戏,然后出门时也不要骗孩子或者直接出门,跟他说多久会回来,去哪里,孩子习惯后,焦虑症状一般都会减轻,不过——”

“不过什么?”田新从蒸汽中抬起眼。

“不过做这些事需要你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带两个孩子很累吧?有人帮你吗?”章本硕问。

“没人。就我一个。”

“你老公呢?”

“去世了,两年前出了车祸。”

“嗯——”章本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总之,我先回去试试蒙眼游戏吧。”田新说了,起身要走,却不小心打翻茶杯,茶杯的水溅手上,田新甩了几下手,在衣服上擦干,眉头皱起来。

章本硕赶快带她去外面的水龙头冲水,六六也拿着烫伤药过来。

田新说没事,小伤,是我自己不小心。

六六一边帮田新处理伤口,一边说:“要是我,早就痛得哭出来了。”

田新笑笑,六六处理好伤口后,章本硕要带田新去医院再检查一下,田新说不用了,多多、左左在家里等着,她急着回去。

田新回到家,一个小人手脚并用,爬过来,嘴里发出各种怪声,抱着她的腿站起来。

田新把他抱起来,问他:“多多在家乖吗?有没有听哥哥的话?”

多多啊啊叫了几声,然后拍自己脑门,拍一下,指指坐在沙发边玩积木的哥哥左左。

“呦——有一个大包啊。自己摔的?哦,是哥哥弄的?哥哥一定是不小心的,对不对?”田新揉揉多多的头,头上有个小肿块。

多多吃了不会说话的亏,急得啊啊乱叫,本想指哥哥用力点,结果拍脑门用上了力,原本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又被拍痛了,多多哭起来,田新哄了一会儿,又把他放下来,自己准备去做饭。

多多拿了块红色积木,啪哒啪哒,往厨房爬去,爬了几步,发现妈妈没近多少,回头看,哥哥一手抓住自己,一手还在搭积木。

多多很生气,哇哇地抗议。

左左说:“别去找妈妈,妈妈在做饭。”

多多先乖乖做好,看哥哥松开手,又呆了会儿,突然一个转身,往外扑去,哒哒地往厨房逃。

左左一抓抓了个空,尖声叫起来:“多多!你不听话!”跟着爬过来,一边爬,一边用手去拍地。

多多咯咯地笑,得意地看哥哥的手在后面抓空,回头放声笑,咚!头又撞到桌脚。

多多呆了一小会儿,干坐着,直到左左的手抓住他的脚,多多才大声哭起来。

田新匆忙从厨房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抱起多多,问怎么了?

多多这回学聪明了,不再拍自己脑门,只指着左左。

左左大叫:“不是我!他自己撞的!”

田新哄了多多一会儿,说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下次不要这么调皮了,知道吗?

多多搂住妈妈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松手,一定要跟妈妈在一起。

田新没办法,只能一只手抱着多多去厨房烧菜,还说是你自己不下来的哦,油溅到你不要喊痛。

多多看看嗤嗤冒烟的油锅,又看看自己又白又肉的脚,翘了翘脚尖,他撩开妈妈的围裙,把脚丫子藏围裙里面,又开始咯咯地笑。

田新笑出声来,托了托多多的屁股,说:“你可真聪明啊!”

左左听到妈妈跟弟弟的笑,低下头,继续搭积木。

第八百七十一章 嗷呜

田新抱着多多,好不容易烧好菜,开始吃饭。

田新把多多放进儿童椅坐好,多多已经拿着勺子两眼放光了。田新先把肉沫茄子放左左面前,再端了米糊去喂多多。

多多指指哥哥面前看起来很好吃的菜,为什么好吃的菜都要放哥哥面前,我也要吃!

很可惜,由于句子又长又复杂,就算拿勺子指,妈妈也看不懂,只说:“乖,我们扮老虎,嗷呜嗷呜一大口!”

多多心里想:我是老虎,我是大老虎,嗷呜——

张了一大口,吞下去。

“嗯——真棒!”田新冲多多竖个大拇指。

多多得意地看哥哥,哥哥只夹面前那盘菜,一口菜一口饭,有时还会吃到桌子外面。

“来,再扮什么呢?扮狮子吧,狮子怎么叫?”田新只想早点喂完多多,再去洗碗、洗衣服,今天工作结束得晚,家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狮子?

多多想了想,又是嗷呜一大口咬下去。

“兔子、斑马、长颈鹿、蜗牛……”田新很敷衍地一口一口想动物,也不管它们怎么叫,反正都是嗷呜嗷呜,只求多多这个小祖宗快点吃完饭,她就解放了。

多多嗷呜多了,心也散了,吃饭不专心,舀好的米糊送到嘴边,扭过头不要,指着哥哥,要尝他的菜。

田新本想跟多多说,你最近有点上火,不能吃重口的菜,要吃清淡点,话到嘴边,又实在没力气说了,只是嗷呜嗷呜地扮一切动物,祈祷多多再吃三口就好。

可多多盯上了肉沫茄子,就较上劲了,用手指了再指,叫出老虎声,嗷呜——

“那,多多,你看,这是什么动物?”田新扮出一副鬼脸,嘴斜眼歪,誓要把最后几口米糊送多多嘴里,多多嘴抿得紧紧的,死盯着哥哥的肉沫茄子不放。

左左突然喵的一声,夹了一大块肉末茄子放碗里往嘴里拨,拨歪了,一半进鼻子里,还口齿不清地说:“是猫。”

多多看哥哥两鼻洞的白饭和茄子,笑出猪叫,手脚乱舞。

等多多笑完,田新趁机把最后几口米糊刮净了,送多多嘴里,太棒了,大功告成。

田新夸左左好样的,猫咪叫学得真像。

左左一鼻孔一鼻孔地往外喷米饭,得意地说:“这算什么?我还会大猫叫。喵——”

左左拉长了嗓子叫,多多也跟着学起来。

田新叫左左别叫了,问他:“是不是学昨晚楼下叫了一夜的母猫?”

左左说是。还说最近听多了猫叫,都知道它们叫什么呢。

“妈妈,你听,喵——呜,这是我肚子饿啦。快来喂我啊。谬谬呜——这是来摸我啊!某某哦——我在伸懒腰。秒秒秒、秒——我是你爸、嗯。”

左左说了一大串,田新耳朵里像钻进来一小区的野猫,隔着耳膜挠门叫唤,田新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晚上早点睡,别老听猫叫。还有,鼻子里还有饭。

“是吗?”左左摸了一下,又摸出一个小米粒。

田新擦干净多多的嘴,抱多多下来,多多跟着哥哥走,又回到客厅,坐下来,两个人一起玩积木。

多多一个个搭起来,整整齐齐,左左总是不小心碰倒,哗啦倒了一地。

多多很生气,拿起一块积木敲自己的头,敲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应该去敲哥哥的头才对,可气头过了,又忘了自己为什么气,就继续搭积木。

难得多多没腻着她,田新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看兄弟俩玩耍,马上又站起来收拾碗筷,还要清理掉左左到处乱喷的米粒,桌上、椅子、地上,到处都是。

洗完碗,还要洗衣服,还有多多的米糊快吃完了,要出去买,家里一个闲置的空调洞里有鸟住进来,不知叼了什么东西进来,都发臭了,空调洞口满是密密麻麻的小虫,还要买杀虫剂和发泡剂,把洞填起来才行。

田新一边想,一边洗碗,水溅到左手手背上还有点痛。左手痛了,她就换右手洗,调整好角度,不让水溅到左边来。

我真厉害。

田新想,挪了下脚,正要把盘子放回碗槽晾干,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田新低头看,对上一双大眼睛和红红的脸颊。

她看着那双眼睛入了迷,像听猫叫了一宿,转身往窗外看,赫然发现一轮圆月挂在窗头。

她摸了摸多多的脸,叹口气,抱起多多,指着叠起来,只用再冲一下的盘子,说:“帮妈妈洗碗,好吗?”

多多在妈妈怀里扭动小屁股,用掌根鼓掌,嗷呜嗷呜地叫,又往前扑,要去抓盘子。

田新腰往后倒,努力维持平衡,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和多多一起合力放回碗槽。

与其说是合力,倒不如说是让多多摸一下,满足一下他的参与感。

看看多多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脏手,田新觉得等多多睡着,还要再洗一遍碗才行。

“好了,多多真棒!你看,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马上就能长成大老虎,帮妈妈一起洗碗,对不对?”

多多继续海狗鼓掌,嗷嗷地叫。

“真棒,多多,你现在跟哥哥一起玩一会儿,妈妈去洗衣服好不好?”田新趁着多多开心,弯下腰,想把他放地上。

多多立刻收腿,两手用力抓住田新,挂她身上,说什么都不肯下地。

左左说:“多多!你又不听话啦!妈妈不去洗衣服,我和你明天穿什么?都两岁的人了,要懂事。我两岁时都会说话啦!哪像你!只会嗷呜叫。”

多多不听,不听,只是摇头不肯。

田新跟多多说,“要不这样吧?多多,我跟你玩个游戏,玩完游戏后,你就跟哥哥一起玩,让妈妈去洗衣服,好不好?”

多多对着田新的眼睛看,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摇摇头,再点点头,看妈妈一脸开心的样,又马上警惕地摇摇头。

田新抱着多多去客厅,放到沙发上,蒙住他的眼,说:“猜猜看,妈妈去哪啦?”

多多马上不安地用小手去抓田新的手,两条腿蹬来蹬去。

田新挪开手,还配上音效,锵锵锵……

多多看妈妈还在,就在眼前,一张脸充满整个视野,这才咯咯笑起来。

“再来一次,这回时间久一点,小老虎要有耐心哦。”田新又轻轻蒙住多多的眼。

多多伸手抓住妈妈的小指头,不像之前那么恐慌。

田新多数了五秒,这才移开手,锵锵锵,妈妈闪亮登场。

咯咯咯——

母子俩玩得很开心。

左左在边上听了直摇头:唉,弟弟,你还是太幼稚了。

多亏了章老师的办法,哄得多多笑累了,田新再跟他玩一个时间很久的蒙眼游戏,自己去洗衣服,让多多乖乖地呆在客厅,和哥哥一起玩积木。

多多拿着绘本,叫哥哥念给他听。

左左很不耐烦,把绘本推回去,说:“弟弟,你都这么大了,。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多多当然听不懂,又把绘本推回去,左左很无奈,只好把绘本摊在腿上,搂着弟弟,指着书上去看牙医的小狗说:“这是小老虎,不叠被子不做饭,不洗衣服不睡觉,这么大还一直缠着妈妈要抱抱……”

多多啪的一声,收起绘本,想:哥,我有点困了。我还是先睡吧。

第八百七十二章 我陪

田新洗完衣服,奇怪多多居然一直没爬出来找她,走进客厅,多多和左左搂在一块睡在地上,左左手上还拿着一个绘本。

田新笑了,静静看了一会儿,过去把多多抱起来,多多手还拉着哥哥的衣服不放,田新慢慢掰开指头才松开。

她把多多放床上后,又出来抱左左,先拿了绘本,左左的手一震,醒过来,抓住田新的左手,嘟哝:“小老虎,不叠被子不做饭,不洗衣服——”

田新的烫伤没好,忍着痛对左左说:“好了,去睡觉吧。”

左左说:“妈妈?”

田新:“嗯。”

左左问:“你能和我玩个游戏吗?”

田新:“太晚了。明天吧。”

左左说:“就玩一次,你跟弟弟玩的那个游戏。”

田新看左左,半天才说:“好吧,就一次。”

左左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笑起来,头夹住脖子怕痒似的。田新说:“我还没开始呢。一、二、三——”

田新蒙住左左的眼,说:“猜猜看,妈妈去哪啦?”

左左抓住妈妈的手,这回轻轻的,说:“在这里。”

田新挪开手,说:“锵锵锵,在这里!”

左左笑出声,田新看着左左的笑,怎么也看不腻,问他还要不要再玩?

左左说:“你不是说只玩一次吗?”

田新摸摸左左的脸蛋,说:“没事,再玩一次。”

左左叹口气,“好吧,虽然这游戏有点幼稚,不过你想玩的话——”左左又重新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又用头夹脖子,生怕妈妈会挠他痒似的,自己提前咯咯笑起来。

田新往手里呵了口气,真去挠左左脖子,左左笑得抖成一团。

……

左左也睡着了,田新抱着他放到另一个房间,多多睡相不好,两兄弟躺一起,半夜保准会弄醒一个,还是分开清静点。

田新又去阳台晾衣服,衣服、裤子还好,尤其是左左的,没怎么出去过,都呆在家里,脏不到哪里去,就是小孩子的袜子比较难洗,又小又脏,打了肥皂,刷了不知道几次,袜尖还是黑黑的。明天还要再洗一次。

晾完衣服,田新的腰又痛起来,洗衣服的台子太矮,她要弯着腰才行。

田新斜着身子,慢慢坐下去,歇了好一会儿,腰痛才慢慢走了。

她到餐桌边坐下,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打开桌面上一个个表格,看着一堆数字,田新的腰是不疼了,头却开始疼了。

看来又要弄到很晚了。

她回头看了一下多多的房间,想:也好,反正多多晚上肯定还要醒一次。正好把工作做了,两不耽误。

我真厉害!

田新一个表格一个表格整理过去,再抬头时,窗外已朦胧亮了,打湿了空气一般,浸进窗里来。

田新关掉电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6点半了。

多多居然安稳睡了一夜,奇迹啊。

田新久坐后突然站起,眼前黑了下,头有点晕,她闭着眼,扶着椅子坐下,心脏咚咚敲起来,都能感觉到血液奔涌。

她坐了好一会儿,等心没那么跳了,安稳下来,才慢慢站起来,对自己说:要锻炼了啊。

田新烧了水,拿上手机,出门去买早餐。

忙了一晚上,她实在没力气准备早餐了,还是出去买方便一点。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在高跟鞋和运动鞋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运动鞋,顺便出去跑个步吧。

身体是生活的本钱。

田新踩上运动鞋出去了。

在电梯里碰到了邻居张大爷,互相打过招呼后,田新看大爷穿着背心短裤,问他:“大爷,你不冷啊?”

张大爷笑呵呵,核心肌群一扭,双手像长鞭一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拍打自己后背,吧吧响,说:“没事。苦练数十载,没练成金刚不坏,寒暑不侵还是能做到的。”

田新表示佩服佩服,说我老了,要有你这身板就好了。

张大爷摆手,说:“欸,你想学,我教你啊。”

田新连说不用了,改天吧。

出了电梯,就一路小跑,经过垃圾桶时,边上停了辆垃圾车,一个穿蓝色背心的清洁工正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只猫。

田新认识这个清洁工,问他:“大叔,看啥呢?”

清洁工指着垃圾桶边上那只猫说:“这只猫不会喵。”

“嗯?”

清洁工又说:“我观察它很久了,它从来没喵过。你说,我要不要教它喵呢?不会喵的猫会容易受到排挤的。”

田新刚想说我家左左可会喵了,看着那只瞪着圆眼睛,一只爪子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橘猫,田新又想到左左昨天学的母猫叫,算了,还是别说了,左左的耳朵灵光,已经学得够像了。

田新笑笑,继续往外跑,橘猫受了惊吓,一落爪子,唰地窜进草丛,不见了。

田新跑出小区,小区门口一家早餐店,门口摆着两个炉子,上面一长叠的蒸笼冒着白汽,旗子似的往外飘。

本来在这里买包子就好了,可左左嫌这里的包子有股怪味道,不好吃。田新想了想,自己这个挑嘴的娃儿,可真难伺候,又继续沿着马路跑。

跑过花店,田新气有点喘,脚步拖拉下来,玻璃门里摆着各种各样的花,白的红的,田新忍不住想起以前左左爸经常会给她买花。

不过现在是没人给她送花了。

田新慢走了会儿,攒了点劲,加快脚步往前跑,经过五金店时,想起要买发泡剂的,只是五金店的门关着,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开门。

跑到拐角处,再往前面跑一点,就是一家新开的连锁早餐店叫晨伯。据说是一陈姓老伯开的早餐店,最早只是家小早餐店,后来因为做的包子肉香汁滑,远近闻名,越开越大,做成了连锁品牌。

田新正跑着,身后响起两人声音。

“我说——跑——跑到了没?”

“快了,快了,晨伯家的包子最好吃了。”

“好吃,叫外卖不就行了?”

“别提外卖了!这几天吃披萨都快吃吐了。以后禁止来访者用披萨顶账!”

一男一女的声音,听得很是耳熟。

田新回头看了一眼,打招呼:“章老师?这么巧啊。”

章本硕看到田新,比田新还开心,停下来,不跑了,恨不得当场做个咨询。

六六脚伤好的差不多了,不敢再轮滑了,就拉着章本硕出去跑步。

章本硕说跑步好啊,你去跑不就好了吗?

六六说我一个人跑多无聊啊,你陪我去。

章本硕说我不去。你嫌无聊,就一个人去公墓跑几圈,绝对不无聊。

六六冷笑,不陪我是吧?那我换身白衣服,涂一脸隔离霜,天天夜里在楼下小区跑,撞到人就喊:第一章心理章本硕丧尽天良,不陪他女朋友夜跑。

章本硕拍案而起,怒视六六,指着她鼻子,大喝:“我——陪!”

第八百七十三章 别管我

六六极度怀疑章本硕把“我呸”说成“我陪”蒙混过关,不过拿不到证据,也就放章本硕一马。

六六说有家晨伯早餐店刚开了家新分店,生意挺好的,来尝尝,就拉着章本硕过来。

章本硕三人一起进了早餐店,各自点了早餐,人堆里拣个挨墙的小桌子坐下。

章本硕问田新:“蒙眼游戏玩了,效果怎么样?”

田新说:“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我去上班会怎么样。”

章本硕说:“你一个人上班,家里两个孩子谁看着?”

田新说:“公司就在边上,走路两分钟就到了,家里还安了摄像头。”

章本硕说:“你大儿子左左可以上幼儿园了吗?”

田新说:“4岁了,可以上,不过,还是呆家里好,实在是没人接送。”

田新买了几个包子就走了。

章本硕低头啃着包子,在想什么。

六六等他吃完,问他:“吃饱了没?”

章本硕没回答,反问:“吃完了,再跑回去吗?”

六六说:“当然。”

“哦,那没吃饱,陈伯!再来几个包子!我要吃十个!”

……

田新回到家,刚开门,哭声就涌出来,像憋了很久的样子。

田新赶忙进屋,左左在床边,多多在地上打滚大哭。

左左劝多多:“妈妈去买早饭了,你哭给谁听呢?省点力气吧。你都2岁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哭了。”

多多不听,继续哭。

田新放下早餐,抱起多多,说:“妈妈在,妈妈在。”

多多张开眼瞅瞅,一头扎进田新怀里,哭得更凶了。

左左撇撇嘴,捞捞耳朵,挨着墙往外走。

田新哄了半天,多多才不哭了,死死抱着田新不撒手,田新有点后悔跑那么远买早餐了,看这样子,一会儿上班,还要花不少力气哄多多才行。

“多多,你看,这是什么?”田新抱着多多到客厅餐桌边坐下,左左也过来,用屁股找椅子坐下。

“包子!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田新拿一个包子出来,呼了呼,让多多拿着,剩下的放到左左面前。

多多抓了抓包子,闻了闻,警惕地咬了一小口,连包子皮都没咬破。

田新说:“大口点,我又不会毒你。”

多多咬一大口,咬到了馅,汁流出来,粘了一手,多多疑惑地张张右手手指头,看指间牵丝挂网。

左左那边早就吃完一个包子,直夸好吃,田新很开心,孩子觉得好吃就行,跑那么远买早餐也值了,她抽了张纸巾把多多的手擦干净。

左左转向田新这里,问:“妈妈,包子是馒头的妈妈吧。”

田新看着多多吃包子,又抽了张纸巾随时等着,生怕包子汁溅到衣服上,那可难洗了,应了句:“什么?”

“你看,包子有皱纹!像妈妈的手。”左左对着多多举起包子,多多还以为哥哥要给自己包子,顾不得自己手里已经有一个,长起身,伸手要去拿。

田新按下多多的手,相当无语,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有些口子,不过,皱纹多到一摸就摸出来了吗?

田新拿个包子塞左左嘴巴里,还不是因为照顾你这个小屁孩,让我少操点心就好啦。

左左摸着包子,开心地炫耀自己新发现,又开始摸桌布,摸衣服,说这是你妈妈,这个是奶奶……

终于伺候好两个小祖宗吃完早餐,其实主要是伺候多多,多多趁田新不注意的时候,惊喜地发现用力捏包子,包子会喷出汁来,汁蘸到手上,把手放嘴里吮,更好吃呦!

田新看多多把手舔得油光四射,实在受不了,抱着多多,重重拍他的小屁股三下,说下次还脏不脏?

多多啊啊叫了两声,两条腿蹬得像青蛙,兴奋地点头,只当妈妈陪他玩游戏。

田新拍完,又亲亲多多的小脸蛋,说真可爱。

她抱着多多在洗碗槽那里洗手,多多一边洗,一边甩,甩了田新一脸,田新又后悔刚才没打重一点,明明是没让多多吃到教训。

擦干多多的手后,左左早坐在客厅一角玩积木。

田新把多多放在左左身边,说:“妈妈去上班啦。再见。”

多多一下子紧张地站起来,抱住田新的大腿。

田新看了看时间,快8点了,前几次因为多多的分离焦虑,迟到了好几次,老板特意找她谈过话,说你家住这么近,8点上班,7点58出门都来得及,你都好意思迟到?

她压力很大,换成以前,她可能直接跟老板拍桌子,说老娘爱睡美容觉,迟到个几分钟有什么关系?可现在不行,她的精力被工作和两个孩子占得满满的,一点多余的空间和精力都没有。

她不想和老板吵架,不想迟到被扣奖金,不想再找借口跟同事解释。

所以——

田新突然又想像上次一样,用玩具吸引住多多,然后一个箭步窜出门,不管多多哭得有多凶,一口气往楼下跑,只要听不见多多的哭声就好,左左会照顾好他的。

可是她又想到章老师说过的话:出门时不要骗孩子,或者直接出门,要跟他说多久会回来,去哪里。

她耐着性子,蹲下来,抓住多多的胳膊,让他站好,说:“多多,妈妈就在隔壁的楼里上班,中午就回来,看,这个针指到这里,我就回来了。你跟哥哥好好玩,妈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多多听不进去。不管妈妈说什么,他只管摇头。只要我头摇得更快,妈妈就不会走,等等,头好晕。

多多扶着自己的大头蹲下来,让我先缓一缓,有力气了我再摇。

田新看着耍性子的傻儿子相当无语,要是孩子他爸还在的话,真想跟他吐槽,一定是像你,傻到家了。

老公也一定会傻笑,说那是当然,家族遗传,从小自己左右就分不清,所以给大儿子取名叫左左。

田新看看墙上的时钟,7点57,只剩一分钟了。

她跟多多说:“那这样好吧,妈妈中午回来,给你带你最爱吃的梦龙冰淇淋,要不要?”

“耶!我要,我要!”左左举手。

多多点头。

“说好了,那,你乖乖跟哥哥玩,也可以让哥哥给你读绘本,妈妈上完班,去那个很大很大的超市,给你买冰淇淋。”

多多不哭了。再加上之前头摇得有点狠,还晕着,乖乖坐在地上。

田新松了口气,捏捏多多的小脸蛋,“好,妈妈走了,再见。”

田新走到门口,7点59了。

唉,又要开始跑了。

田新穿上运动鞋,正要开门,脚边一紧,一个小东西趴在地上,捞着自己的脚不放手,哇哇地哭。

“多多!不是已经说好了嘛!”田新气得直跺脚,这时左左慢慢走过来,突然跪下来,抓住弟弟的双脚,像扑住一头嗷嗷叫的小猪,说:“妈妈,别管我,你快逃!”

第八百七十四章 成本过高

田新逃了,跑过楼下垃圾筒时,清洁工蹲下来对一只猫喵喵喵她都没打招呼,风一样刮进隔壁大楼的门,冲进公司,按了指纹打卡,显示8点零一分。

可恶!就差几秒钟!

田新胸口有点疼,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打开手机看家里的监控。

监控里多多已经不哭了,坐在左左身边,左左正拿布给多多擦眼泪。

田新很欣慰,刚笑得提嘴角,脸先垮下来,啊啊啊!那是擦地的抹布!

这时同事走过来问:“看监控那?啧啧,我是没你胆子大,敢把两个孩子留家里,你家里没人帮你看着吗?”

田新笑笑,说:“没人。没事的,这么近,而且,左左也是大孩子了。”

这时老板进来,同事的脸色一变,低声跟田新说:“老板最近心情不好,可能是上次谁把马桶堵了,一直没抓到人。你小心点。”

田新说:“不是我。”

同事说:“当然不是你,我的意思是——哦,表格都做好了,好,我整理一下,马上交上去。”

同事走开,老板过来。

田新对着电脑屏幕,浑身不自在。

“今天迟到了哈?”老板问。

“是的,车位紧张。”田新说。

“你家就在隔壁,要开车?”老板提高音量。

“车位紧张,把人行通道都占了,我从花坛上跑过来的,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碰上了一只猫。”

“一只猫就让你迟到了?”

“不,老板,你不知道,那只猫——不会喵。”

田新把能想的借口都说了,她知道老板不信,她也知道老板知道她知道老板不信,可老板每次都要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昨天在qq上给我留言,混蛋别催了我通宵加班也会做完的。是什么意思?”老板拿出手机,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看电脑的看电脑,翻文档的翻文档,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

“那个,擦键盘,擦键盘,不小心打出来的。老板,你知道你名字跟混蛋有点像,我真不是故意的,是输入法自动联想。”

老板若有所思,叫田新中午前把明细表交上来,他要看。

田新说好的。老板走开,踩到一坨狗屎,大怒,指着狗屎说谁又把狗带到办公室了?说过多少次了,公司不准养狗!谁拉的?站出来!

一个男同事怯生生地举手。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你拉的?”老板瞪大眼睛。

“不,不是我拉的!我看到一条流浪狗跑进来拉的。”男同事说。

老板说:“你看到的你来捡。”

老板大踏步走开,一脚一狗屎,男同事愁眉苦脸地拿纸来捡,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捡了,现在还要捡一串。

老板一走,办公室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同事们开始闲聊,说最近公司附近出现的一条疯狗,见人就咬,捕狗队来了三次了,每次都让那条疯狗逃了,这狗屎该不会就是那条疯狗的吧?

田新开始整理明细表,一边抽空看着手机上的监控,左左在给多多讲绘本,只是绘本拿倒了,多多没在意,听得很开心。

田新终于赶在中午前做好了明细表,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心嘭嘭乱跳,像用线绑住的网球一样,来来回回,她身体里咚的一个重物落地,然后眼前一道光炸开,伴着咚咚响的回声。

田新不敢站起来,保持着高举双手的懒腰姿势,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桌的同事看过来,才慢慢收了手,急急喘了几口气,才回过劲来。

唉,年纪大了,只熬了一个通宵就吃不消了。想当年,她可是跟老公一起通宵打游戏的存在啊。

田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感慨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游来游去,轻啄眼皮的小鱼儿消失,这才拿着新打印出来的明细表,往老板办公室走去。

到了门口,“对不起,让一让。”田新绕过还在拣屎的男同事,敲了下门,然后推门进去,老板正脱了鞋,弯下腰去问脚丫,慌忙把脚放下去,又抬起来,假装在系鞋带。

田新也默契地假装没看到老板喜欢闻臭脚的习惯,老板搓了搓鼻子,说:“做好了?”

田新点头,把明细表放在桌上。

老板拿过来看了一眼,跳起来,“什么!一个月电费这么贵?谁开空调了?谁用办公室电话打国际长途了?”

田新说:“老板,就你办公室有空调,也只有你办公室电话能打国际长途。”

老板坐下来,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忘了,上个月跟老婆吵架说自己虽然有钱了但绝不是一有钱就包小三的那种男人,老婆不信,说他是那种没钱都想包小三的男人,他很生气,不回家了,天天呆办公室开空调睡觉,至于国际长途嘛,是跟在国外上mba的小三通电话练习英语口语。

老板继续审视其他项目,最后指出支出总额说,“成本太高了,怎么办呢?”

田新没接话,她只负责做表格,成本的事不是她操心的,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老板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男同事终于从门口拣到办公室里来了。

“要不把清洁阿姨辞了吧。大家自己动手清理,又锻炼身体,又节省成本。”老板说,一边把鞋扔过去,让男同事擦干净,男同事捂着鼻子擦鞋,眼泪差点掉下来,看田新。

田新看不下去了,提醒老板:“我们没有请阿姨。”

“是吗?”老板下意识地去抠脚丫。

“那就这样吧。以后不得随意加班,要加班的人提前填加班申请表,写清加班理由,经我审批同意后,才能加班。加班费上限一个月不超过100元,包含夜宵、车补、电费、空调费等。”老板双眼满是洞彻人心和企业运作基本规则的智慧。

“老板,那个,我们本来就没有加班费。”田新再提醒。

“是吗?”老板穿上男同事擦干净的鞋,又把另一只鞋脱下来给他擦,男同事这时眼泪啪哒哒地掉,薰得实在受不了,多拿了几张纸巾,捻出两个白条尖儿,塞鼻孔里,皱着眉头擦鞋,说实话,鞋比屎臭。

“没清洁阿姨,没加班费,难道是固定设备折旧费?电脑买多了?”老板反思。

“电脑是我们自己从家里带的。”田新说。

老板生气了,一拍桌子,问田新,“公司难道什么福利都没有吗?这样的公司你怎么呆的下去?”

男同事拿了一大叠的纸巾擦鞋,也呆住了。是啊,要啥啥没有的公司,我怎么呆下去的?

田新双手下压,示意老板冷静,然后说:“因为离家近啊。”

老板看看田新,又看看男同事,终于找到成本高的原因了,他一只脚跳起来,夺过男同事手里的纸巾,一脸肉痛,“用纸擦不要钱啊!”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不会喵的猫

田新从老板办公室里出来,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了,同事们三三两两约去吃饭,还叫田新一起,多一个人在午饭时光吐槽老板,就多一份快乐,来啊。

田新说不用了,还要回家给两个小的准备午饭。

她走出去,先去公司楼下的十足店买冰淇淋,虽然多多最后还是没能遵守约定,但她还是想先给多多一点甜头。

田新站在冰柜前,看了很久,十足的冰淇淋就是比超市卖得贵一点,她本来打算买两个的,左左也喜欢吃,可想了想,还是只买了一个。

多多还小,吃不了一整根,两个人分着吃就好了。

也许是站在冰柜边太久的缘故,田新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拿了一根梦龙,结了账,就往家里走。

小区里车位真的很紧张,车横竖停着,留给人走路的通道都窄得可怜。

田新挑条近道,花坛边上,靠近垃圾桶的位置,有条小路,踩着跳过去,就不用绕一大圈。

田新一脚跨上花坛,有点得意,还没老到跳都跳不动嘛——

她的心一跳,空的一声,整个身子像在高处下坠,一下子没了凭依,没了力气,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田新才感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涩涩的,疲软无力,好像棒槌敲在棉花上,闷闷地响,耳朵边的血管嗡嗡叫,胀得她头疼,头皮下藏了针往上捅似的。

难受归难受,田新至少是把魂拉回来了,知觉一起,不用睁眼,她就知道自己躺在地上,背上的肉咯嘣嚼着石头渣子。

周围很安静,大中午的,吃饭的吃饭,午休的午休,没人在这边晃荡。

她竟有一刹那的平静安宁,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明明很忙,乍一看,却像是静止于一点。自从多多出生后,她再没大段大段的时间来思考,沉淀,放松,她只能在纷乱的间隙中找一点安宁。

现在,就是那稍纵即逝的间隙,她不知道还能在这间隙里呆上多久,可能是在想起手里的冰淇淋之前,可能是在想到要给两个孩子做饭,可能是想到大白天一个人躺在地上不太美观。

但不管怎样,在没想到那些事之前,她就想这样躺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直到有外力拉她起来为止。

这个间隙很快就结束了。

田新没听到脚步声,却听到了花坛灌木的擦擦声,像是一个小人穿过花坛,然后停下来,她感到一道目光在注视她。

田新慢慢睁开眼。

她看到了一只猫。

可能是那只不会喵的橘猫,也可能不是。

田新就和那只猫眼对着眼,谁也不先喵。

猫可能看乏了,也可能从没看过躺在地上的人,它开始洗脸,举起爪子不动,脸蹭上去动,舌头滚来滚去,有那么几次,田新以为这只猫一定会喵几声,可猫还是没叫。

洗完了脸,猫又歪着头,定着一个点看。

田新顺着猫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其他猫,也没有其他人。

田新看腻了,总算做点什么打破这无聊的间隙,却又不想搅混了这难得的安宁。

她喉头一震,喵的叫了一声,叫完后,自己也莫名其妙起来,脸红了一下。

那只猫扭回头来,瞪圆眼睛,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出声音,只是抬了只爪子,虚踩空中。

一看这抬爪子的样子,田新才确定它就是不会喵的猫。

田新像见到朋友一样,坐起来,慢慢伸出手去,不喵猫一落爪,再一按,跳走了,没入草丛里,还回头看了田新一下,自始至终还是没喵过。

田新不禁想起清洁工大叔的话:我要不要教它喵呢?不会喵的猫会容易受到排挤的。

也许不会喵不见的是坏事,它只是不想喵呢?

田新又发了会呆,乱想了一会儿,找到掉在身边的梦龙冰淇淋,还好没化掉,快步穿过花坛,回家去了。

只是晕了一小会儿,她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开了门,左左和多多在客厅玩。左左还在玩积木,边上一块小抹布,多多在倒着看绘本,指着小狗嗷呜嗷呜叫。

见妈妈回来,多多手都不用撑,双脚一用力就站起来,用大头做平衡器,向田新冲来。

田新抱起多多,说:“看,妈妈给你带什么了?”

多多抓住冰淇淋不放手,冰了会儿,手受不了,又松开,指着冰淇淋啊啊叫。

田新说:“吃完午饭再吃。”就把冰淇淋放冰箱下格冻起来。

多多很生气,嗷呜嗷呜扮老虎,田新早去厨房忙了,多多嗷呜了半天,没人理他,嗷得嗓子疼,只能乖乖地拿了绘本走到厨房,挨着田新脚边坐下看书。

田新也懒得叫多多出去,只管切菜,咚咚响,切着切着,楼下响起了一声猫叫,那调子凄厉的好像被车轮碾断了尾巴,田新不由地抖了一下。

多多也放下书,听了下,跟着叫起来,他只会嗷呜叫,像只被猫奶大的小老虎。

左左也跟着叫,咪呜咪呜,学得最像。

左左的叫声似是被楼下的猫听到,应和起来,叫得更响了,调子转来转去,没个定点。

田新开了锅,端出热菜,叫左左来吃饭。

多多自己爬上儿童椅,坐下来。

田新喂了多多几口饭,多多又坐不住了,小手乱指,意思是我想下去。

田新说:“吃完饭才有冰淇淋吃。”

多多呆了一下,这才想起冰淇淋的事,马上乖了,嗷呜几大口吃完。

田新很满意,要不是怕对孩子身体不好,真想每天用冰淇淋哄多多啊。

等一会儿,就趁多多吃冰淇淋的时候,偷偷溜走吧。

想了想,田新还是决定跟多多说明白,早上溜了,中午再溜,多多的不安全感只会越来越严重,还是不能骗孩子啊。

吃完饭后,多多拿着冰淇淋在吃,左左很乖,没问田新为什么他没有冰淇淋的事,让田新松了一口气。

田新跟左左说了,这块布是擦地的,不能给弟弟擦脸,知道吗?什么?擦嘴?擦嘴也不行。

左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那块粗粗的布呢?”

“那是洗碗的。”

“那块厚厚的,摸起来挺舒服的布呢?”

“那是被子。”

“那两片圆圆的,里面还有一圈像铁丝的东西呢?”

“那是——别到处乱摸我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第八百七十六章 焦虑投射

田新教训完左左后,又去跟多多说:“妈妈要出去工作了。”

多多正认真地吃冰淇淋,没理田新。

田新很开心,看来多多渐渐适应了。她站起来出门,一个熟悉的哭声从脚下响起。

哇哇哇——嗯。

哭声响了几声,就停下来。

田新低头看,多多又以极其熟练的姿势抱住自己小腿,哭几声意思一下,再赶紧去舔冰淇淋。

田新说:“多多,松手,妈妈要去上班——”

话说到一半,左左走过来,按住弟弟,摸到弟弟的冰淇淋,拿走,一大口啃下去,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木妈,瘪管喔,宁快逃!”

多多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冰淇淋飞走,瞬间消失了一半在哥哥嘴里,拼命张开双手去抢,大声哭出来。

这次的哭声认真起来,穿透力极强。

田新看着哭闹成一团的两兄弟,叹口气,关上门,去上班了。

……

第一章心理。

田新对章本硕说:“章老师,蒙眼游戏好是好,现在我在家里多多不怎么来缠着我,可我只要一出门,他就抱着我的脚不肯放,而且——”

“而且什么?”章本硕一边揉肚子一边问,上次在晨伯吃十个包子吃撑肚子了,到现在都没完全好。

“而且多多一抱住我的脚,左左就压上去,说是帮我照顾弟弟,两兄弟常打起来,你说怎么办?”田新真是心累,左左自己还是个小孩,在多多面前,却总是一副大哥样子。

“两个孩子是很辛苦。你家里真的没人帮你带吗?”章本硕问。

“没有。”田新摇头。

“不能请个保姆吗?”章本硕问。

“请不起。”

章本硕停了一下,看田新,问她:“你跟孩子分开时,会有什么想法吗?比如,想到孩子自己玩耍,不小心伤到之类的事。”

田新想了想,说:“有的。”

章本硕说:“能举个例子吗?”

田新皱了下眉头,像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比如说,我常会想到孩子过马路被车撞的事。”

章本硕没打断田新,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田新说:“有次我过马路,走在斑马线上,一辆车开过来,突然踩了一下油门,车头往前拱,差点要撞上我,我吓了一跳,往前跑了几步,那车擦着我身子开过去,司机还冲我笑。”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走得太慢了,或者司机没看到我,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那司机是故意的,章老师,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时起,我就很怕孩子们自己在路上走。我不是说所有司机都这样,可万一呢?万一碰上一个呢?”

田新的手用力拧在一起,右手明明按在左手烫伤的地方,她却不觉得痛似的,只是重复着:“万一呢?万一不小心撞上了呢?就算别人不撞他,可孩子们自己不小心,怎么办?怎么办?”

章本硕静静地让田新说完,自己停下来,才跟她说:“田女士,我觉得在解决你儿子分离焦虑问题前,可能要先正视一下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田新愣了下。

“对。父母常会把自身的焦虑情绪投射传递给孩子。可能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你的焦虑确实影响到了你的孩子。如果要解开这个怪圈,最有效的办法还是要从你本身开始。”

“怎么开始?”田新没否定章本硕的说法,焦虑的事章老师没说错,她自己也明白,只是从没想过会影响到孩子们,她自认为已经做到极限了。

“不用怎么特意开始,只要让孩子们去做他们本来能做的事就好了。”章本硕说。

田新没听明白,“本来能做的事?”

章本硕说:“你知道大人和小孩的区别在哪吗?复原力,小孩子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拥有比成年人丰富得多的复原力。他们习惯了失败,习惯了从挫折中学习。在小孩眼里,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我们大人却常常夸大这些失败,担心孩子们因失败和挫折所遭受的痛苦。大人们拼尽所能,努力去保护他们免受这些失败,表面上看是为他们好,其实投下一盏盏焦虑灯,放大了孩子们的负面情绪,抑制了他们自己的成长机制。”

田新糊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用去管他们?”

章本硕摇头:“不是,只是让他们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力所能及的事。”

田新听得似懂非懂,在她眼里,多多和左左已经都在做力所能及的事,甚至比大部分孩子都要做的好。

自己忙的时候,左左会用自己乱编的小老虎睡前故事哄多多睡觉,明明左左自己也是需要别人给他讲睡前故事的年纪。

多多虽然还不会说话,不过大小便都会提前说,除了吃饭还要人喂比较操心外,其他方面都是个天使宝宝。

对于两个孩子,田新只有单方面的愧疚,觉得自己还可以做的更好一些,能腾出更多时间陪他们,从没觉得他们有哪里做得不好。

力所能及?

一个4岁,一个2岁,做什么事算力所能及呢?

田新带着问题回家,一开门,多多没跑过来,就听到左左的声音。

“多多,要听哥哥的话。妈妈不在,爸爸也不在,就我最大了。知道吗?把糖给我,我帮你尝一口,看看好吃不好吃。”左左伸出手,多多手里拿着根棒棒糖,不知从哪里搜出来的。

吃过一次冰淇淋的亏,多多再笨也知道该怎么做,站起来,转身就逃,啪哒啪哒跑到妈妈身边,把糖果递给妈妈。

田新当然知道多多的意思,绝不是好心请自己吃,只是让自己帮他剥掉糖纸而已。

左左骗不到糖,当机立断,马上向妈妈告发弟弟:“储藏室的盒子是多多打翻的!我什么都没做。”

田新剥开糖纸,先把棒棒糖塞多多嘴里,左左还在说:“等我听到声音时,已经迟了,撒了一地的零食、饼干,我每个都摸过,但都没有吃!妈妈,我棒吧?夸我。快点。”

田新摸左左的头,说你真棒。

田新去储藏室看,一地的零食,每个都撕开一个口子,咬了一口,缺了一角。

田新呆了会儿,叫左左,说:“左左,你过来。”

左左慢慢过去了,田新拿了一块缺角的饼干放左左手心里,叫他解释一下,“什么叫每个都摸过,但都没有吃?”

左左说:“是没吃啊,就尝了一口,一小口。妈妈,你关门干什么呀?啊啊啊——”

第八百七十七章 做菜

多多吃完一根棒棒糖,妈妈都没打完哥哥。

他很想给哥哥作证,说妈妈,真的都是哥哥一口一口尝过的。

可是他还不会说话,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说话太累,懒的说。

田新收拾完左左,神清气爽,育儿压力都释放了不少,还塞给左左一个饼干做奖励。

左左皮厚,啃着饼干出来,想跟弟弟换糖吃,结果多多已经吃完了,可恶!早知道就不叫得那么惨,随便叫几声意思一下就好了。

田新开始做饭,拿出砧板,正准备切菜,看到左左站边上,嘴里塞着一块饼干,突然想到章老师说的话:让他们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力所能及的事。

烧菜——是不是难了点?

田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左左:“左左,你想试一下做菜吗?以后万一妈妈有事没回来,或者生病了,你可以做菜给弟弟吃。”

“好啊!我行!只要在家里,没什么我不敢做的!”左左牛气轰轰,还回头对吮着只剩下个光棍棒棒糖的弟弟说:“你以后有口福了!”

多多似懂非懂,口水流出来,哥哥好像在说有好吃的东西。

田新看左左这么积极,想到储藏室里那一地的饼干,反而更犹豫了。

该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想了一会儿,田新跟左左说,刚开始学做菜,一定要大人在边上的时候才能做,而且只能用电磁炉,不能用煤气灶,知道吗?

左左问:“为什么?”

田新伸出自己的左手让左左摸,“说用煤气灶会烫到手的,像妈妈这样,很痛很痛。”

左左立刻点头,缩回手,好像自己已经被烫过一遍。

“先从切菜开始吧。”田新很满意左左小心翼翼的态度。

左左站在小板凳上开始切菜,田新手把手地教他,要猫爪,手指头立起来,贴着刀面,这样切下去,才不怕切到手指头,闭着眼睛都能切。

左左一听猫爪,可开心了,说猫爪我会我会,然后弯起指头,切一刀,喵一声。

他喵,多多也跟着叫,嗷呜嗷呜,好凶呀。

田新左耳一只猫,右耳一只小老虎,听得脑袋大,跟左左说学猫爪就行了,不用学猫叫。

左左切好了菜,拿着刀问妈妈:“还要切什么?”

田新说:“好了。接下来给锅里加水,然后放电磁炉上煮开,把菜倒进去,盖上盖子就好了。”

田新抓着左左的手,按亮电磁炉的开关,滴的一声响,电磁炉滋滋地叫。

“等水烧开了,咕噜咕噜叫,就可以把菜倒进去了。”田新把菜收到盘子里,端到左左手里。

左左慢慢把盘子挪到锅上空,惊喜地叫到:“锅上面好烫!”

“都是水蒸汽当然烫啦。”田新说。

左左把菜倒下去,还用手擦了遍盘子,确认干净后,放下盘子,盖上盖子。

田新说等个一两分钟就好了。在心里默数六十下,关电磁炉,开盖子,把菜捞出来就好了。

左左扁起嘴。

田新问:“太难了?数六十下?”

左左摇头:“太简单了。有没有难一点的?比如弟弟爱吃的米糊?”

田新说:“米糊不用做,去超市买过来的。”

左左问:“哦,就跟你经常说的杀虫剂和大炮剂一样,都是从超市买的。”

田新纠正左左:“是发泡剂。不是大炮剂。”

这时左左突然叫道:“妈妈,菜是不是煮好了?”

田新说:“是,可以倒出来了。”

左左急着挥手:“我来,我来,妈妈你什么都不要动。”

田新笑着站一旁看,想,儿子还是长大了啊。会自己做菜,章老师说的没错,是我太焦虑了。

左左关了电磁炉开关,听到哔的一长声,很是得意,又叮嘱妈妈:“妈妈,我来做,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好。我不说。”田新微笑,菜已经煮好,最差的结局无非是倒出盘子而已,她能接受,最重要的是左左比她想象的要强很多。

复原力,孩子的复原力果然比大人强啊。

左左不急着把菜倒出来,先把盘子放好,然后两只手去端锅,嘿——我、是、大、力、士!

左左使足了劲,把锅端起来,田新在边上攥紧了拳头,也跟着一起使劲,好像能帮左左一把似的。

左左平移锅,然后慢慢斜过来,水哗哗流出来,然后扑通扑通地响,菜掉出来。

锅轻了,左左吐出口气,又把锅放回去。

然后从小板凳上跳下来,抱住妈妈,一边跳,一边叫:“妈妈,我会做菜啦!以后你不用中午赶着回来给我和弟弟做饭吃,我来做!”

多多看哥哥这么开心,也过来抱住妈妈,学小老虎叫,嗷呜嗷呜,我不要吃哥哥做的菜!肯定很难吃!嗷呜!不会说话好痛苦!

田新搂着两个儿子,很开心,也很难过,看看完美避开盘子,倒在洗碗槽里的白菜,自我安慰:洗一洗还能吃。

……

“开始吃我煮的大白菜喽!”左左举起筷子欢呼,坐在椅子上摇来摇去。

“嗷呜嗷呜嗷呜呜——”多多也举起勺子,别给我吃!别给我吃哥哥煮的白菜!我亲眼看到妈妈从那个坑里捞出来的!

田新把菜端上来,放到左左面前,多多松了口气,呼——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逼得开口说话了。

左左拿筷子夹菜吃,几次差点捅进自己鼻孔里,田新叫他慢一点,没人跟你抢菜吃,真的没人。多多在边上用力点头。

左左一口气,只吃菜加饭,一盘扫光,然后拿着筷子,一脸米粒菜叶,发呆。

“怎么了?”田新问,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没吃一口,全让儿子吃了,自己这个当妈的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左左的脸色愈发凝重,透出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感。

左左抽了下鼻子,叹口气,问田新:“妈妈,这真是我第一次做菜吗?”

田新说:“是啊。”

左左又抽了下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那我可真是个天才啊。”

田新:“天才?”

左左:“明明是白菜,我却做出了酱肉的香味。不是天才是什么?妈,以后弟弟交给我照顾吧。他像我,喜欢吃肉。”

多多拼命拍椅子,嗷呜嗷呜地抗议。

田新拿筷子轻敲左左脑门,说:“那是隔壁饭店的味道。小天才。”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不要脸

田新对多多说:“你以后要自己吃饭啦,看,哥哥都会自己做菜了。”

多多点点头,我早就想自己吃饭啊!你偏要喂我。唉,不会说话,好烦。

多多放下勺子,拿过筷子,开始夹菜。

吃完饭后,多多很累,也很满意,都吃完了,妈妈我棒吧?

田新看多多的脸,嗯,都吃到脸上去了。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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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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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网电脑端: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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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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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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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九章 快去吧

田新做了个梦。梦里她带着多多、左左去公园里玩。

多多指着天上的云说好白的云。

左左指着地上的猫说好黑的猫。

田新吓了一跳,看左左,按住他的肩头,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左左说好黑的猫。

然后天黑下来,地上一盏盏绿灯亮起来,田新才发现周围蹲了一圈的黑猫,黑色的皮毛融入黑暗,只剩眼睛炯……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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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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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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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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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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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章 左边

多多又嗷了一声。

左左表示理解,说:“你一个人怕?等一下。”

左左从玩具堆里摸出一把长长的宝剑交给多多,“拿着剑,谁都不敢惹你。”

多多接过剑,碰到开关,宝剑红红绿绿地亮,还啾啾地叫。

多多挥了几下,再嗷一声。

“还怕?”左左犯难了。

他鼓励弟弟,“多多,你几岁了?”

多多嗷嗷两声。

“你看,你都两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一个人出门倒过垃圾,虽然距离短了点,就是把垃圾放在门口。但那也是独立出门啊。你要勇敢。”

多多不嗷了,只是拉住哥哥的手。

那意思很明显,出去可以,两兄弟一起。

左左拉开弟弟的手,说:“好吧。楼下我有个认识的母猫,我教你怎么叫,她会出来陪你走一段。好好学,喵——”

多多:“嗷——”

左左:“你听,学得多像啊。去吧。”

多多又拉住左左的手。

左左叹气。当哥哥不容易啊,要教会弟弟成长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顺着多多的手,拿回宝剑,竖在身前,按响开关。

宝剑的光在他脸上闪。

左左说:“走吧。哥哥陪你去。”

多多开心地嗷一声,开了门,门外的风灌进来,全是隔壁饭店酱肉的香味。

左左深吸了一口,按下心中的恐惧,憧憬和弟弟一起去买了米糊,回家做饭,用香气唤醒妈妈,妈妈惊喜的声音。

妈妈,等我——

还没想完,多多已经拉着他的手,拽着他跑出去,左左差点摔倒,还好有宝剑撑着。

左左站稳了,严肃地跟弟弟说:“小孩子第一次外出,没有大人陪同是件很危险的事。你要听我的话,首先,拉紧我的手,一定不要放开。”

多多拉紧左左的手。

左左很满意。弟弟真的能听懂,看来很快就能听到弟弟叫妈妈了。

“然后,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要说出那是哪里,这样我们回家的时候才不会迷路。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但嗷也要嗷一下。”

“最后,——”

左左想了一下,没想到要说什么,想到妈妈睡前说的话:米糊、杀虫剂、发泡剂,我醒了就出去买,出去买。

“最后,反正都出来了,就把米糊、杀虫剂、发、大炮剂都买了。”

“还有,绝对不能后悔,走到一半,哭鼻子要回家。知道吗?绝对不能后悔!”

左左提醒多多,脚没挪动半步,没听到多多的哭声,他有点失望,还以为弟弟会怕,嗷嗷叫着要回家呢。

嘭!

一声响,风把门关上了。

左左呆呆站了好一会儿,第一次讨厌起风了。

以前的他觉得风能送来饭店的香味,陪饭吃可香了,风还能送来楼下的猫叫,让他无聊的时候可以有猫聊天,不用听弟弟嗷嗷叫。

风有很多好处,但关门绝对不是。

家也回不了了,只能走出去了。

敲门叫醒妈妈的事他绝不会做,妈妈好像很久没睡觉了,有时候夜里醒来,在床上,他都能听到客厅里敲键盘的声音,哒哒哒,像一群小人踩着拖鞋走路。

让妈妈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看到一桌的晚饭,还有杀虫剂、大炮剂。

这就是左左想做的。

“第一步,先开电梯。你够得到那个按钮吗?”左左细致地教导弟弟,弟弟终究要自己长大,一个人出门,不能总是依赖自己。

就像当初爸爸教自己一样,左左把爸爸生前常挂在嘴边的“安全教育”传给弟弟。

多多一只手拉着哥哥,一只手努力去够墙上的按钮,整个人贴上去,踮起小脚,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嗷了一声,跟哥哥说,不行。

左左听懂了,面带微笑,把宝剑递给弟弟,说:“我说过的,拿着剑,谁都不敢惹你,电梯也不例外。”

多多拿宝剑够到按钮,敲了几下,按钮红了一圈,亮起来。

左左听到电梯里机械的响动,像是唤醒一个沉睡的巨大机器人,不由感慨:“我真聪明。”

多多看哥哥,又把宝剑还回去,心里想:事情都是我做的,哥哥就张张嘴,为什么是他聪明?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门向两边打开,铁皮轻轻地响。

多多拉着哥哥进去,左左站住不动,反拉住多多,摇头:“多多,注意安全。电梯门一开,不要马上进去,万一踏空呢?不不不,看到灯亮也不代表电梯到了,最好先拿东西试探一下,比如说——”

左左伸出宝剑,敲了敲,咚咚,“听,这样就能进去了。”

多多拉左左进电梯。

左左教多多按1楼,一个竖杠的那个一,像我的宝剑一样。

这个多多够得到,踮着脚按亮了。

电梯一晃,往下沉。

左左夸多多,说他做得好,不过走出电梯后,才是挑战真正开始的地方。一定要抓紧哥哥的手,注意沟通,有事嗷嗷叫,没事也嗷嗷叫。

多多摇头晃脑,仰天长啸:嗷——

电梯门打开,一高一矮两个小孩走出来。

咚、咚、咚……

左左规律地用宝剑敲地,跟多多说:“米糊和杀虫剂是在超市里卖的。大炮剂我听妈妈说过,好像在什么金子店。所以,我们先去超市,再问超市的阿姨金子店在哪,这样就能买齐了。至于超市怎么走,弟弟,学着点,我很久前走过,虽然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把路线记下来了。出电梯后,左转,直走,出小区大门,再左转,直走,到拐角,再左转,直走到路口,然后过马路,就是超市了。”

多多看哥哥,这回是真佩服了。他抓紧哥哥的手,不再急着往前走,接下来,就靠哥哥带路了。

左左说完,又感慨了好一会儿,说自己真聪明,多多在边上嗷嗷附和。

左左摸摸弟弟的头,说:“你只要认真学,以后也会像我这么聪明的,毕竟我爸也是你爸。”

多多嗷嗷,想:可以走了吧?左转。

左左啊了一声,说:“忘了,我这把宝剑还能变身,三段的,你看。”

左左在宝剑上一按,一抖,宝剑唰拉拉地变长,一段、两段、三段,红白黑三段跳出,直直往前伸出。

多多看呆了,张大嘴,都忘了嗷。

左左得意地收回三段宝剑,又跟多多解释:“这剑上第二个按钮可不能随便按。要碰上紧急情况才行。”

多多点头,想:该走了吧?左转。

左左说:“嗯,说起这把剑,我又想到以前妈妈带我出去耍过剑,我还哭过呢,哈哈——”

“嗷!”多多抗议,走不走?左转啊!

左左有点尴尬,只好承认:“左边是哪?”

第八百八十一章 哪只手

多多看哥哥,我不会说话,你问我左边是哪?我也不知道啊!

嗷!

左左也知道自己问的有点过分了。

唉,自己聪明归聪明,可左右不分一直是个问题。

小时候爸爸教过他:左手擦屁股,右手拿筷子。

他问爸爸,可我没拿过筷子啊,也没擦过屁股。

小时候妈妈教过他:左手端碗,右手写字。

他问妈妈,可我不会写字啊。碗也从来不端的。

现在爸爸不在,妈妈在睡觉,弟弟太小,只能靠自己解开这个难题了。

首先——

“喵——”左左先扯嗓子叫了一声。

多多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操作?分左右靠吼吗?

那我也来!

嗷——

小老虎、小猫的叫声交织在一起。

叫了半天,左左累了,停下来。

嗯,叫不来猫,没朋友帮忙指路,那只能靠自己了。

当初爸爸妈妈怎么说来着?

左左举举一只手,又抬抬另一只手。

好像是左手端碗,右手擦屁股?

不对不对,是右手擦屁股左手端碗?

这两样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左左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出来。

他决定实地模拟一下。

左左牵着弟弟的手,脱下自己裤子,蹲下来,另一只手虚托着,假装有碗香喷喷,粘腻腻,口感极差不好吃的米糊在手里。

要是自己上厕所时,到底是哪只手擦,哪只手端呢?

弟弟嗷嗷叫起来。哥!别拿我的手擦啊!

“哦,对不起,对不起。”左左感受到弟弟手上那绝望的挣扎,及时停下来。

左左穿好裤子,反复向弟弟强调不会再擦后,终于下了决定。

随便挑一边吧。

“这边。”左左牵着多多的手,向一边伸出宝剑,像下令冲锋的统帅。

两人走出去,走了一小段路,左左拉住多多。

夜里,小区里的灯不是很多,前面黑漆漆的一片。

多多看到车,垃圾桶,还有个蓝色的人。

左左说:“看。走对了吧。从电梯出来,左转,有一个垃圾桶,有时会被车挡住,不过你只要闻到味道,就知道走对了。接下来直走,先到小区大门。”

左左赌对了,自信心爆棚,赶忙传授宝贵经验给弟弟。

爸爸不在了,他又是哥哥,又是爸爸,弟弟可千万不能像自己一样左右不分。

多多抽了抽鼻子,这味道似乎有点大啊。

这时路突然亮起来,多多回头看,一辆车睁开两只眼,投出两道明晃晃的光束,铺亮了一条路,一直亮到路的尽头。

多多和左左往前走。

多多看着地上多出的影子,很开心,人多了,他就不怕。

他看着影子变长,想伸手去抓,左左抓紧他的手,叫他走慢点,小心有车。

“路上车很多,一定要小心。不要站在车头,也不要站在车尾,司机坐在里面,看不到你的。”左左说。

多多又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那辆车,那车里坐了一个蓝色的人,那人静静坐着,看着多多和左左。

多多想说司机看得到的。不过,还是老样子,千言万语只化做一个字:嗷。

两人走到小区大门。

路上的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吹走了垃圾桶的臭味,多多的鼻子终于舒服一点。

这回要往哪走呢?

多多看哥哥。

哥哥停了一下,牵牵弟弟的手,挑了一边走下去。

左左已经记下了左边的手,不是端碗的手,也不是擦屁股的手,而是牵着弟弟的手。接下来,只要左转,顺着弟弟牵着的那只手走就好了。

左左走了一段,又停下来。

“你看,这里的地面是不是很油,很腻,踩上去,鞋喳喳响,像你上次把米糊倒地上,还用拖鞋踩一样?”左左用宝剑敲着地面说。

多多嗷一声,上次是你把米糊弄倒了,我用拖鞋踩!

左左没听出多多的意思,继续说:“这里就是门口的红姐早餐店了。妈妈给我买过这里的包子,有股怪味,我不喜欢吃。记住了,一会儿回来,看到早餐店,鞋子喳喳响,就说明我们走对了。”

多多看看早餐店的招牌,用心记下来,虽然他不识字,也不会说话,但是记性还是不错的。这个招牌是红色的。

有个大妈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喂!垃圾车停我店门口什么意思啊?都是你害的我家包子一股怪味,对不对?”

一个男人委屈地回应:“就停一下。哪有天天停?”

大妈发怒了,拍着卷帘门,炸天响,咣咣地像打雷:“关掉车灯!眼睛都快被你晃瞎啦!咦?这不是——”

男人突然大声叫起来:“你给我过来!”

大妈更气了:“呦!跟我红姐杠?我就过来了!怎么了?你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勤劳善良朴实,故意找茬来引起我的注意?我告诉你,我单身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你这种有勇气的人!”

脚步声响了几下,突然间就没了声音。

多多看着大妈跟车里坐的蓝色的人说话,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多多和左左继续往前走。

天虽然黑了,路上的行人还不少,除了自己和哥哥的影子外,还加进了不少大人的影子,把自己和哥哥的盖住,融成一大块的黑。

多多对着地面挥手,说再见,影子。

每过一个地方,左左都会停下来,给多多介绍一下,让多多记住。

这里是花店,爸爸以前常在这家花店买花,这家店不用记,闻到花香就知道了,跟垃圾桶一样。来,学我,深呼吸。

“好臭!”左左刚做完示范,花香混着烂鱼臭虾的味道涌进来,呛得他咳嗽起来。

这花是种在垃圾堆里的吗?

左左捂住鼻子。

或者又走错了,走回垃圾桶那里了?

“大爷,大爷,给你男朋友买朵花吧?”一个小朋友的稚嫩嗓音响起,还伴着花香。

“呃,不用了,我已经有了。”一个大爷说。

“别骗小孩子。这不是花,明明是韭菜。”小朋友说。

“不,这不是韭菜,这是韭菜苗。”大爷说。

“韭菜喵?我不管,大爷你买朵花吧。”

“我一个人买花干什么?”

“买了花,就没人笑你一个人了。”

……

左左拉着多多,加快脚步。

他记起来了。这小朋友就是花店老板娘的儿子!

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深谙销售一道,据说曾把葬礼上用的纸花卖出鲜花的价格,用在小学生欢迎领导检查的时候,手一晃,欢迎欢迎,万千纸花一起掉渣,场面极为恐怖。

这样的存在,即便是自己这么聪明的天才儿童也难以招架。

万一买了花,钱不够买米糊了怎么办?就算钱够,可自己还想在超市里买个梦龙冰淇淋过过嘴瘾呢。

走为上策。

左左跑起来,多多两只手抓住哥哥的手跟着跑,左左也夹着宝剑,两只手拽住弟弟。

跑了一段,两人都累了,停下来。

多多嗷嗷叫起来。

左左说:“知道啦,到拐角了,接下来,就是左转了。跟我——”

左左愣住,自己的两只手摸着弟弟的两只手,傻了。

“到底哪只手是左边?”

第八百八十二章 超市

左左分不清,就问多多,“刚才我牵你哪只手来着?”

多多举手。

左左很开心,弟弟比想象的聪明。

然后左左握着多多那只手,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

刚才自己牵弟弟的手是哪只手?

当然是左手。

那么,左手是哪只?

啊啊啊!

问题又回到原点。

左左快疯了。

他想起以前妈妈教他左右手时都气哭了,说你左右不分,以后怎么生存?

当时他还不明白,左右不分跟生存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懂了。

真是头疼啊。

“小心啊!垃圾车要左转啦!”边上一个大爷突然喊起来。

人群骚动起来,似是避让垃圾车的臭味。

左左一个激零,想到办法,多多已经拉着他往一边走去。

“多多,跟着垃圾车!”左左说。

“嗷。”多多早看着前面一条笔直的光路,走过去。

左左渐渐定下心,嘴里嘟哝着接下来的路线,顺带记牢了左手是哪只手。下回跑起来,绝对不用两手拉。

接下来一直走,走到路口,然后过马路,就是超市了。

“多多走慢一点。”左左说。

多多脚一软,突然摔倒,拉着左左也摔到地上,边上有人叫了一声。

多多趴在地上,愣了会儿,嗷嗷哭起来。

左左自己也摔得很痛,摸到宝剑,撑着站起来,也把弟弟扶起来,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多多哭得更凶了。

左左宁可自己多摔几跤,也不想听多多哭。以往多多哭起来,都是妈妈哄他,现在妈妈不在身边,只能自己哄了。

“别哭了,不就摔跤吗?以前妈妈带我出去,我可从来没摔过跤。真的。拉着我的手就不会摔了。”左左笨拙地哄弟弟,伸出手,然后又开始在想一个严肃的问题,我这只是左手吧?

多多还在哭,左左等不及了,在心里过了一遍,右手拿宝剑,左手牵弟弟,嗯,没错。

左左拉着多多就走,多多坐地上不起来。

“小老虎不听话,可长不成大老虎喽。”左左沉下脸,威胁弟弟。

多多嗷嗷叫,就是不起来。

左左都想松开弟弟的手,自己一个人去超市买东西,可能还快一点。

不过最后还是蹲下来,耐着性子问弟弟:“又怎么了?累了?饿了?你说啊,不说话我怎么知道?”

以前在家里,弟弟嗷来嗷去,他没觉得不方便,反正就在上厕所、喝水、打架、读绘本这几个有限选项里轮回,好猜的很。

可出来后就不一样了,天知道弟弟又闹什么脾气。

多多叫得更响了,脚还踹起来,蹬到左左腿上。

左左按住多多的脚,他受不了了,要给弟弟一点教训,小时候自己不听话,爸爸还打过自己屁股,现在轮到弟弟不听话,哥哥打他屁股了。

嗯?等等。

“你鞋掉了?不早说?哥哥给你穿上。”左左说,一边从多多手里接过鞋,给多多穿上。

多多那个委屈呦,我都嗷过多少遍了!哥哥你才知道!笨蛋哥哥!

左左庆幸弟弟的小鞋没有鞋带,他自己都还不会系鞋带,更别提给别人系了。

小孩的鞋可真难穿啊,左左试了好几次,攒着弟弟的肉脚,硬往鞋里挤,好几次弟弟还当是挠痒笑起来,好不容易穿好了,左左拉多多起来,在地上敲敲宝剑,说:“拉着我的手,就不会摔跤,知道吗?”

两兄弟再度启程。

多多走几步,回头看看,那个睁着两只光眼的车还在后面跟着。

哥哥扯了他一下,多多又往前看,前面一群人聚在一起,正围着一辆车不知道做什么。

那群人小声说话,像夜里楼下喵喵叫的流浪猫,自以为小声,边上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谁这么没公德心?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叫别人怎么走路?”

“放气,放气。”

“排气管里钢丝球!”

“空调孔里倒牛奶!”

“搬走!”

一群人像蚂蚁一样聚上去,把车搬到路边,人行道空出来。

多多搞不懂这群大人,他虽然不会说话,但道理都懂,有车,绕过去不就行了吗?

多多跟着哥哥走,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爷,你这花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好看?你要吗?你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就问问,这花剪得好看,比我在寿衣店里看到的还好。挺配我家纸人的。”

多多和左左继续走,到了路口,风大起来,左左教多多,“看到红绿灯没?”

多多嗷。

“等到绿灯,再走。就算是绿灯,也要两边看,有些车不守规矩。知道吗?”左左说,紧紧拉住弟弟的手。

多多嗷了又嗷。眼前的影子突然没了,全是光。

多多回头看,那亮眼睛的车不在后面跟了,开过来,横在路上,两边的车都停下来。

他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听哥哥的话,等到绿灯再走。

绿灯亮了,左左和多多手牵手过马路,左左还一直提醒多多,一定要两边看。

到了马路对面,超市就在路边,两人进了超市,左左把买米糊的任务交给多多,杀虫剂和大炮剂交给自己,毕竟弟弟还不会说话,让他买另外两样有点困难。

左左牵着多多的手,一排排货架逛过来,多多虽然不识字,但天天吃,认的米糊包装袋上的那头老虎,慢慢逛,总会找到的。

至于杀虫剂和大炮剂嘛——

有点小麻烦,要找个人问一下。

左左害羞,不敢问,更不想跟弟弟说,破坏自己的光辉形象。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小朋友,在找什么东西吗?”

左左连忙点头,太棒了,有人主动问他,他就不害羞了。

“阿姨,杀虫剂在哪里?”

“杀虫剂?跟我来。”

阿姨拉左左的手,左左拉着多多的手,走到一排货架前。

阿姨从货架上拿下一个又长又圆的罐子放到左左手里。

“还要买什么?”阿姨问。

“大炮剂。”左左说,把杀虫剂搂在怀里,冰凉的触感让他很满意,更满意比弟弟先一步找到东西,果然小孩子光可爱扮老虎是不够的,还要会说话才行。

“大炮剂?”阿姨听不懂,又问了几遍,还是这个词,她只能找来超市经理。

经理是个肚子有点凸的中年人,他蹲下来,问左左:“大炮机?”

左左点头。

“做什么用的?”

“妈妈说堵洞用的。”

“还有吗?”

“没了。”

经理也想不出来,这时多多嗷嗷叫起来,往左左手了塞了一个袋子,米糊也找到了。

左左很满意,跟经理说,先买这两个吧,叔叔,请算一下多少钱。多多,把钱包拿出来。

左左等了一会儿,多多没反应。

“多多?”

嗷——

多多叫了一声,意思是钱包不见了!

第八百八十三章 发泡剂

多多叫了好几声,左左才听懂,拍了多多身上所有的兜,只差把多多裤子脱了,就是没摸到钱包。

左左很是痛心,是自己不对,不该把钱包交给弟弟保管,一定是之前摔跤的时候弄丢的。

怎么办?

再回去找?

左左拿着手里的宝剑,很是犹豫。

这时边上那个经理叔叔突然说:“咦?钱包?谁的钱包?”

左左和多多同时叫出声来。

“叔叔,钱包里面是不是有张照片,照片里有爸爸、妈妈还有我?”左左说。

经理看看钱包里的照片,再对着左左看,叹了口气,语气格外的温柔,说:“是。”

“嗷嗷嗷?”多多抓着经理的裤子直跳,意思是:我呢?我呢?为什么没有我?

“太棒了!那就是我妈妈的钱包了。谢谢叔叔。”左左接过钱包,提着阿姨准备好的袋子,把杀虫剂和米糊放进去,牵着多多的手,去柜台结账。

付完钱后,阿姨蹲下来,把袋子交给左左,阿姨问他提得动吗?

左左说:“没问题。”

阿姨摸摸左左的头,夸他真棒。

左左随手把袋子交给多多,说:“我弟弟力气可大了。”

然后一手牵着多多,一手拿着宝剑往超市外走。

站在超市门口,左左又想了一遍回家的路,接下来,就是右转、直走,右转、直走了。

能过来,就能回去。

左左握紧弟弟的手,说:“加油!多多。”

多多提着袋子,嗷嗷叫。

两兄弟右转,直走,等绿灯,过马路,再一直走到拐角,右转,直走。

多多一点都不怕,边上很多人,路也一直是亮着,那辆车从过马路开始,又跟在后面,好像特意等他们俩似的。

那辆车挺好的,除了味道臭了一点。

多多看晚上的行人很多,路上的车光连成一条线从没断过。

左左却觉得自己身边很安静,是那种深夜猫叫过后,短暂的安静。

明明很多人、很多猫夜里没睡,却偏要营造出大家都睡了的假象。

边上两个人突然大声说话。

“发泡剂在哪买?”

“什么东西?”

“发泡剂!”

“哦,你说的是大炮剂啊!就在这里啊,这家五金店。”

“就这里吗?停下来,右转,往前走十步就到了?”

左左停下脚步,多多差点摔倒,嗷嗷叫了一声,表示不满。

左左摇头,弟弟用力去看那些招牌,却没用心听边上的人讲话。

也许这就是弟弟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会说话的原因。

还好他听到了。

左左右转,走十步,问:“这里有大炮剂卖吗?”

“有,有。一个二十。”一个人回答。

“买一个。”左左熟练地掏出钱包,让店主自己拿钱,反正十以外加减法他也不会,还是交给大人算吧。

店主又给他提了个袋子,还塞了根管子,手把手教他大炮剂的用法。

“先倒过来,晃几下,然后摘掉盖子,把管子插上去,然后按下去,对着洞一直喷就好了。”

左左用心记下来,然后谢过店主,提着袋子,拉弟弟走了。

“多多,你看,还好我陪你出来了,你可要早点学会说话啊。会说话了,就像哥哥这样可以帮妈妈的忙了。”左左很自豪。

多多嗷嗷叫,我也想啊!哥,袋子换一下好不好?我的好沉!

左左停下来,多多心中升起希望,哥哥听懂了?

左左深吸一口气,他闻到了花香,到花店了。

……

田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很乱,一会儿在公司里加班,老板鼓励大家说,快活起来,要这样想,我不给大家加班费,就不算加班了。

然后老板娘拎着一袋烫狗屎进来,往墙上撒,指着老板鼻子骂,说你找个小三比我还丑是什么意思?大家本想看热闹的,但看看老板娘那手里的大杀器,最后还是趁热溜了。

一会儿又在家里,正在做饭,一个人从后面抱住她,说:亲爱的,菜我买回来。猪肉,白菜,苦瓜,红辣椒,还叫老板送了点葱。

她打开那人的手,说正在做饭呢,别闹。然后她打开袋子,猪肉白菜里夹着一束玫瑰花。

他笑着说我爱你。

她摇头。

他拿出玫瑰花,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地摘,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她抢过玫瑰花,拿刀削,一刀一片花瓣,砍你,不砍你,砍你,不砍你……

最后她拿着光秃秃的玫瑰和一把刀,说:“下次再拿买菜的钱买花,信不信我砍死你。”

一会儿又在街上。他抱着孩子,说要去买发泡剂,家里的空调洞不堵起来,会招鸟过来筑巢,生虫子。

孩子嗷嗷叫,嘴里不清不楚地喊炮,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发、泡、剂。

孩子跟着念:大、炮、剂!

他大笑,说:对对,就是大炮剂,我们去买大炮剂。

站在斑马线上,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一脸尴尬地笑,她无奈地举举左手,端碗的是左手!五金店在左边!

他跟着举起左手,表示知道了,抱着孩子走斑马线。

她摸摸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说:“你可千万别像你爸和你哥,左右不分。”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

他抱着孩子站在斑马线中央,兴奋地冲她挥手。

“我想到孩子大名叫什么啦,叫左左!”

她笑起来,正要说话,路上呲的一声响起,一辆车斜着开过,撞飞了他和孩子,眨眼就不见了。

……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每次都是这样。

田新在梦的边缘逗留,想回去,再看一眼他的笑,再听一点他的声音,可又不敢回去,怕看到车开过后的景象。

她就这样闭着眼,在半睡半醒间荡着。

耳朵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魂灵却还沉在身体的最深处,不肯浮出来。

家里异常的安静。

孩子们一定睡着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安静,多多会嗷嗷叫,左左会把积木碰的满地都是。

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再睡一小会儿。

田新转了转眼珠,放任意识昏蒙,正要重新进入梦境时,窗外传来一声凄惨的猫叫。

那叫声像猫被扯出了肠子,或是剪掉了爪子。碘酒碰到伤口般,触跳了田新的心。

田新一下子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一片黑,只有天花板上留着楼下车灯的反光碎片,一粒粒的。

不知怎的,那声猫叫让田新想到了花坛里的那只不会喵的猫。

田新睡出一身的冷汗,晾了会儿,从床上下来,轻轻地叫了声,左左?多多?

没人应她。

她出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来,都没有,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她越叫越大声,疯了似的,甚至连扇自己好几个巴掌,以为自己还沉在梦里。

“左左!多多!”

他们去哪了?

我睡了多久了?

田新跑到阳台,扯开一堆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脏衣服,还是没人。

她真的快要疯了。

阳台外,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叫声。

“多多!”

田新探头出去看,楼下停着一辆垃圾车,车灯照亮了半条路,围了许多人。

垃圾车前躺着两个小孩。

第八百八十四章 送花

田新冲出门,梦中的画面又跳出来,和现实叠在一起。

老公被车撞飞后,摔在地上,像口没系紧的破麻袋。

田新跑下楼梯,到了楼下,车灯照过来,像两条光的触手抓住了她。

她放慢脚步,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左左和多多就躺在地上,左左的宝剑横在一边。

左左拉多多起来,多多看到了妈妈,嗷嗷叫。

田新跑过去,抱住左左、多多。

左左吓了一跳,“妈妈?”

田新说不出话,只是抱着两个孩子,像扯着风筝的线,稍一松手,风筝就飞了。

左左提着袋子向妈妈邀功:“妈妈,米糊、杀虫剂、大炮剂我们全买了,刚才有条狗跳出来,吓了多多一跳,我差点按了宝剑的第二个按钮,还好有我朋友叫了一声。”

“你朋友?”田新问。

“对啊。喵——”左左叫了声。

田新看到边上花坛草丛里缩着一只橘猫,虚抬着一只爪子,爪子下缠着类似快递单的白条,不住往草上蹭。

是那只不会喵的猫?

田新很难把眼前这只猫和刚才那声凄惨的猫叫联系在一起。

“走吧。”田新摸摸左左的头,拣起地上的宝剑,想这里这么多人,给你留点面子,回家再打你,叫你带弟弟出门乱跑!

田新看看周围的人,意外发现了不少熟人。

开垃圾车的清洁工大叔,早餐店的红姐,提着一袋韭菜和花的张大爷,五金店的老板,花店的老板娘和她儿子……

还有章老师和六六?

田新看看大家,想问点什么,大家却都像偶遇一样,自己做自己的事,一个个散去,顶多和田新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清洁工大叔坐在垃圾车里,红姐坐在他大腿上,清洁工大叔跟红姐说:“你看,那猫本来不会叫的,都是我教的。”

红姐搂着清洁工大叔的脖子说:“真的吗?能不能教我?”

清洁工大叔说:“不行。”

红姐问:“为什么?”

清洁工大叔说:“我只会母猫叫,夜里叫,太招公猫了。”

红姐说:“没关系,我就喜欢公猫,勤劳善良朴实的公猫。”

清洁工大叔开着垃圾车走了。

路上暗下来。

张大爷把花递给五金店老板,五金店老板红了脸,说:“我不能收,你要是年轻三四十岁,也许我会考虑一下……”

“考虑啥?我拿花回去,我老伴一定会问我买花干吗?送哪个还没进棺材的狐狸精?你还年轻,也许用的上。”

张大爷拎着韭菜苗走了。

其他人毕竟住在附近,晚上聚在楼下还是有可能的。

可章老师和六六怎么来了?

田新问章本硕:“章老师,你来找我?”

六六帮章本硕回答:“我跟他打赌晨伯有没有卖晚饭,我说有,他说没有。我俩就过来了。”

不等田新说话,六六就问花店老板娘的儿子:“配纸人的花有没有?我全要了。”

田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想再问,章老师冲她挥挥手,然后拉着六六走了。

大家都走了,连那只猫蹭了几下爪子,蹭不掉爪上的白条纸,不耐烦地晃晃脑袋,钻入草丛不见。

整条路安静下来,只剩母子三人。

田新牵起左左的小手,叹口气,人走光了,她却不想骂左左了。人没事就好。

左左轻轻挣开田新的手,说妈妈,我自己可以走。

然后左左从妈妈手里接过宝剑,按亮宝剑第一个按钮,宝剑亮起来,他问妈妈:“宝剑的光好看吧?”

田新看着宝剑闪光,光照在左左脸上,像夜空揉皱了星星的光,坠在湖面上,星影零乱。

她说:“好看。”

左左挥着宝剑,敲着地面,拉着弟弟的手往前走,弟弟配着宝剑的敲击声,嗷嗷叫。

两个小孩走在田新前面,影子被路灯拉长,印在田新脚上。

影子像弓弦,被田新一脚一脚拨动,嗡嗡地响。

田新的心不再慌张,头也不再疼痛,这时的她仿佛才真正从恶梦中醒来,魂灵与身体不再分割、抗拒,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两兄弟的手牵着,晃呀晃,像风晃动溪流的影,带着潺潺水声。

左左一边走,还不忘教育弟弟。

“不过是狗而已。至于吓得摔倒吗?我还没按宝剑的第二个按钮呢!”

多多有点疑惑,自己看到那条大狗冲过来时,大狗叫了一声,好像是哥哥吓了一跳,摔倒在地的。

嗷!又欺负我不会说话是不是?好想快点学会说话啊!

左左继续说:“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拿着剑,谁都不敢惹你。”

左左说得摇头晃脑,按到宝剑的第二个按钮,宝剑突然响起警报声,呜呜叫个不停。

左左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乱按了一通,宝剑才不叫了。

多多咯咯地笑,在边上看热闹。

左左也不再得瑟,乖乖进了电梯。

回到家,田新正准备跟左左好好说一下,以后不要独自出门,不管是带弟弟,还是自己一个人,都不行。

手机突然响了,是老板打来的。

田新接起来,老板问她:“今天客户寄过来的快递你看到了吧?”

田新问:“什么快递?”

老板说:“钻石样本,一小块,很小很小一块,你有没有看到?”

田新说:“不是你拆的快递吗?”

老板说:“是我拆的啊,可我哪知道那么小一块,拆开看,以为是空的,就扔垃圾桶了,结果客户跟我说粘在纸上?我扔的就是纸啊!那一小块要十几万啊!你有没有看到?”

老板叫的好像被老婆喂烫狗屎一样,说不清是烫着了嘴,还是薰吐了胃,所以语速才那么快。

田新说:“问我不如问清洁阿姨吧?”

老板在手机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爆发了:“我们公司没有请阿姨!”

田新建议老板别吼了,跟我吼也没用,还是快去翻垃圾桶吧。

田新挂掉手机,左左走过来,从袋子里掏出米糊、杀虫剂、大炮剂。

左左还跟妈妈解释大炮剂要怎么用,先倒过来,再晃几下,然后……

“左左,先放下来,我跟你说。”田新要好好跟左左谈一下。这次是运气好,碰上这么多熟人,要是下次再偷溜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等一下,妈妈,还有最后一样。”左左在袋子里掏了几下,带着笑,摸出一束玫瑰花,递给妈妈。

田新愣住了,接过花,像接过一团火。耳朵听到遥远的声音,在说:爱我,不爱我,爱我,……

左左说:“爸爸叫我送给你的。”

第八百八十五章 各各

那天,爸爸抱着左左,教他念大炮剂,还用刚举起的左手抓住他的手,悄悄跟他说:“拉紧我的手,一定不要放开。这样爸爸才记得左边在哪里。”

左左用力点头。他虽然不大会说话,但都听得懂。

爸爸又说:“一会儿买完大炮剂,还要去左边的花店买花,玫瑰花。你帮我去买过来,送给妈妈。”

左左看后面,啊啊地叫,用空的一只手拍爸爸脸。

爸爸停下来,抱着他站在斑马线中央,转身冲妈妈挥手,“我想到孩子大名叫什么啦,叫左左!”

嘭!

一声响后,左左什么都不记得了。

别说爸爸的样子,连星星什么样都忘了。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妈妈哄睡了弟弟,他拿了弟弟的绘本,躺妈妈怀里,让妈妈给他讲一个故事。

其实他不喜欢听故事,可是妈妈一直忙着照顾弟弟,他都快忘记妈妈长什么样了,他忘了爸爸的脸,不想再忘记妈妈的,也许多听一下妈妈讲故事会帮忙他恢复记忆。

妈妈搂着他,给他讲了一个星星的故事。

星星的光是几万年前传来的。你看到的其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星星……

“妈妈,今天夜里也没有星星吗?”左左问。

妈妈停了一下,说:“对,不过星星不会逃的,它一直会在原来的地方等你。好了,睡吧。”

左左安静了一会儿,很享受一个人躺在妈妈怀里的感觉,没有另一个哼哼唧唧的小人伸拳头踢腿的。

左左又问:“妈妈,我先睡了,你要是看到好看的星星,能不能摘下来送给我,让我摸摸?”

妈妈说好的,别说话了,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讲完了你就马上睡,知道吗?

左左说好的。

妈妈说从前有个小星星,不叠被子不做饭,不洗衣服不睡觉,这么大还一直缠着妈妈要抱抱……

左左呼呼假装打起鼾来:还是睡觉吧。

……

左左本来是记不起来的,但买了大炮剂,又去买了花,花店老板娘说你爸爸最喜欢买花瓣多的玫瑰花,那时他突然记起来了,记起爸爸牵着他的手,跟他说过的悄悄话。

左左摸着一片片花瓣,跟妈妈说:“这是爸爸最喜欢的花。妈妈,你也喜欢吧?妈妈,你为什么哭?”

田新抹掉眼泪,说:“我喜欢,大人喜欢到极点,就会哭。”

左左帮妈妈擦掉眼泪,贴在妈妈耳朵边小声说:“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刚才碰到那条狗,是我先摔的,我趴在地上还偷偷哭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田新笑出来,揉了揉左左的膝盖,问他现在还疼不疼,左左说不疼了。

田新把花放到一边,问左左这么多东西怎么买回来的?

左左从妈妈怀里跳出来,拿着宝剑,手舞足蹈地展示一路走到超市,再走回来的壮举。

多多也跟着在边上嗷嗷叫,加旁白。他也有很多委屈要跟妈妈说。

电梯是我按的,哥哥的手是我牵的,垃圾车左转时也是我跟的,过马路、买米糊、提重袋子,还有最后扮老虎吓退大狗都是我做的。为什么哥哥说起来,好像都是他做的呢?

田新听完左左的话,问他一个问题:“钱包呢?”

左左说:“当然在——”

他摸了一下兜,然后愣住了,半天,才大声说:“钱包又给弟弟弄丢了!”

多多大怒,钱包后来都是你拿的!怎么又怪到我头上!

“嗷——”心痛成了虎啸,多多一直被哥哥欺压的委屈尽数爆发出来,扑上去,大叫出来:“各各!”

左左和田新都呆住了,左左抱住弟弟,田新看着多多。最后还是左左先喊出来:“你叫我什么?”

“各各——”多多还要继续控诉,却词穷了,毕竟第一次说话。词穷正常。

他只好重复“各各”这两个字,咬牙切齿,比上次打翻米糊赖他身上还要激动。

左左抱着弟弟跳,哈哈大笑,“多多叫我哥哥啦!妈妈,你听到没?”

田新说听到了。

左左搂着弟弟,又猛亲了几口,只觉得不枉自己一路辛苦教育过来,动不动还要给弟弟读绘本,终于让弟弟赶在三岁前开口说话了,以后不用听他嗷嗷叫了,太舒服了。

多多被哥哥抱着跳,没抓住平衡,脚一绊,又带着哥哥摔倒,哥哥垫在下面却不生气,搂着多多滚了一圈又一圈。

多多想:本来我想干啥来着?

哥哥一直在耳边笑,多多的心情慢慢地也好起来。

算了,不管了,反正挺开心的。

“各各!”多多又叫了一句,用大头撞哥哥脑门。左左开心地应和,一点都不觉得疼,弟弟会说话了,对他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田新趁哥俩闹腾的时候,把晚饭做了,米糊搅了一碗,叫兄弟俩吃饭。

多多叫着“各各”,自己爬上儿童椅,拿着筷子叫“各各”,那意思是我自己吃,不用喂。

多多觉得自己真笨,其实就是把“嗷嗷”改成“各各”,多简单。

田新顺便去楼下绕了一圈,果然在刚才左左跌倒的地方拣到了钱包,钱包里的照片还在。

她看着照片发了会儿呆,边上的垃圾桶突然响起来,悉悉索索的,好像有猫狗在里面翻找食物。

她扭头,看到老板撅着屁股,吭嗤坑嗤地把头埋进垃圾桶翻东西。

田新只怕老板拉她一起“加班”,假装没看到,赶紧回家。

回家后,多多已经吃完米糊,左左也苦着脸把自己早就煮好又凉了的白菜就饭啃完,问田新,下次能不能教他烧别的菜?白菜实在是太难吃了!比米糊都难吃。

田新说可以,下次教他烧苦瓜炖猪肉。

左左鼓掌,说好,然后继续逗弟弟叫“各各”。

可能是出去走了一路,又提了东西回来,左左和多多玩了一会儿,就依偎在一起睡了,左左的左手还牵着多多的右手。

田新轻轻抱起左左,抱到一半,沉了一下,左左嘟哝了几句“各各”,又嗷嗷地叫,手却不肯松开。

田新只好先放下左左,改去抱多多,多多的手也是一样,只是没左左有力气,田新轻轻拉了下,还是松开了。

田新松了口气,挨个把两个孩子放床上,然后自己去整理厨房,洗衣服。

忙完了,田新坐下来,盯着那朵玫瑰花看。

看了一会儿,田新站起来,拿了杀虫剂和发泡剂去书房堵那个空调洞。

洞堵了,杀虫剂也喷了。

田新洗干净手,也准备去睡了。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桶里有人!别倒垃圾!”

第八百八十六章 八个大字

田新晚上睡得很香,什么梦都没做,只是闻到花香,浓得塞鼻子,像被月色烘过的香气,像被星星成串垂下的光撒了佐料的味道。

“各各、各各!”

田新被多多的叫声吵醒,她翻了个身,多多不在身边,田新伸了个懒腰,去另一个房间。

多多趴在左左身边,一边推哥哥,一边叫“各各”。

左左迷迷糊糊醒来,没了昨晚第一次听到弟弟喊哥哥的兴奋,抱怨:“干什么?”

多多拿着积木往哥哥身上敲:“各各!”

意思是睡什么睡,起来嗨!

左左痛苦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卷被子里,头藏起来。

他昨晚做了恶梦,一头大老虎从垃圾桶后面窜出来,扑倒他,不吃他也不吼他,就是贴着他的耳朵喊各各。

左左听腻了“各各”,突然觉得还是“嗷”好听。

田新在门口笑着看了一会儿,就去准备早餐。

早餐做好后,左左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出来,多多还像昨天一样牵着哥哥的手,走一步,叫一声“各各”。左左想把手甩开,却甩不掉,只能一脸无奈地坐椅子上发呆。

多多指着桌上的花叫“各各!各各!”。

田新说:“对啊,是爸爸送的花。好看吧?”

多多说各各各各,一边鼓掌一边踢腿,左左捂着耳朵,啊啊啊,不想听到这个词啦!好像有一万只母鸡在下蛋啊!

“左左,记得把鸡蛋吃了。妈妈给你切好了,酱油在你右边。”田新说完,拎上包准备去上班了。

走到门口,她停了一下,回头看,多多正指着鸡蛋喊各各,左左愁眉苦脸地夹鸡蛋蘸酱油吃,却没蘸到,全蘸到桌布上。

田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多多说一下呢?

看到桌上的花,田新很快就下了决定,跟多多说:“妈妈去上班了,多多,跟妈妈再见。”

多多在儿童椅上转过身,扒着椅背看着田新。

田新紧张了一下,看看时间,想:今天该不会又迟到吧?刚好又碰上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

田新已经做好了分别失败的准备,要去哄多多,多多却冲妈妈挥挥手,“各各!”然后又转过身,笨拙地夹着鸡蛋要去蘸哥哥身前的酱油盘子。

田新看了一会儿,确定多多不哭也不闹,这才一身轻松地出门。

门关上后,田新又听到左左的叫声,“啊!多多!溅我一身!”

她站着听,过了一会儿,左左说:“好吧,我也想蘸,告诉我右手是哪只?这只?这只?”

田新笑起来,进了电梯,碰见张大爷,她习惯性地打招呼:“大爷,你不——热啊!”

张大爷一年四季背心短裤,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上公交车大家都抢着给他让座,只因为实在怕打不过他。

就这样的人,今天居然穿了长衣长裤,还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肿得像个包子。

张大爷捂着嘴打了个喷嚏,病恹恹地说:“感冒了。”

“你要注意身体啊,着凉了吗?”田新昨天头晕晕的,睡了一晚上,让孩子们溜出去,差点出了大事,更认识到身体的重要性。

“嗯,其实本来不会着凉的,就是搬了辆车,出了一身汗,又被风一吹,就感冒了,搬车时还伤到腰——”张大爷敲自己的老腰,开始怀念起自己以前双手如鞭,击打身周各大经络,活血化瘀,如狼似虎的功法了。

“搬车?”田新还准备再问,电梯已经到1楼了,她先走出去,回头看,张大爷还捂着腰慢慢在后面走。

为什么要搬车?

田新想了一下,就不再去想,可能是多多不再分离焦虑,也可能是昨晚睡了长长的一觉补足了精神,或者是梦里闻到的那月光星影似的花香,今天田新一身是劲,走起路来,脚上像装了弹簧。

经过垃圾筒时,又碰上蹲在那里的清洁工大叔。

“大叔早啊。”田新打招呼。

清洁工皱着眉头在啃一个包子,手里还拎着一袋包子,盯着垃圾桶看。

“怎么了?”田新探头去看。

垃圾桶里全是垃圾。没什么特殊。

清洁工大叔又啃了一口包子,眉头攒起来,像嚼熬了又熬的中药渣,“狗屎。”

“嗯?”

“狗屎不见了。”

昨天还看到很多用纸包的狗屎,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谁会丧心病狂地捡这玩意?

这也能垃圾回收?

狗吞了钻石吗?

清洁工大叔终于放弃思考,把手里的一袋包子递给田新,问她:“我吃不完,要吃吗?”

田新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

而且——刚说到那玩意,实在是没胃口。

田新一步轻松跳过花坛,抄近路去上班了。

清洁工大叔失望地看着田新的背影被车挡住,把手里的包子扔进垃圾筒,嘟哝道:“一股怪味。”

刚进公司,田新就闻到一股怪味,像有人熬翔的味道,还是小火炖了一夜的那种。

同事们都聚在窗边,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上次捡翔的男同事过来,捂着鼻子求田新去劝劝老板吧,别熬翔了,再熬下去,大家都要被薰死了。

田新去老板办公室,开了门,满地的纸,老板一身邋遢,两眼通红,拿着筷子在一片包翔的纸中戳来戳去。

“老板!再饿也不能吃啊!”要不是老板身上太臭,田新就要扑上去拉开,就像以前多多打翻米糊,还穿着拖鞋踩来踩去,吧唧吧唧响的那次。

老板呆了下,回头看田新,手还夹着筷子,然后狰狞咆哮,外面的人都听得到:“是啊!找不到就都别吃饭了!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奖金都没啦!”

田新说:“老板,我们本来就没奖金啊!”

“是啊!”外面聚在窗边求生存的同事也齐声喊。

一说起钱的事,老板的理智就回来了。

对哦,好像是没奖金。

不过,重点不是奖金,而是钻石啊!

要是再找不到,不只是损失十几万的事,还有客户接下来的大单子,他辛辛苦苦为公司节省成本,连练英语口语为了省钱都只找小三,这么绞尽脑汁,最后就换来一地包着纸巾的翔?

上次拿纸巾擦翔的是谁?为什么要拿纸巾擦!

客户也是!包钻石用什么纸不好,为什么要拿纸巾包!

上次拿纸巾擦翔的男同事突然闯进来,一脸喜色,捂着鼻子喊:“老板!好消息!”

老板对他的满腔抱怨顿时化成开心,扔了筷子,抓住男同事的双手,“什么?找到了?”

男同事拼命点头,不顾老板身上臭,拉着他往外跑。

田新和一帮同事也跟着出去,倒不是凑热闹,而是屋里太臭了。

一帮人到了公司楼外,男同事指着上次涂了“小三不要脸”的一整面墙,说:“老板,你看!不是老板娘做的!”

墙上用翔涂了八个大字,还带标点符号:“对不起,上次涂错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摸星星

老板盯着墙看了三分钟,田新看老板眼神不对劲,差点又要提醒老板千万别舔。

老板及时恢复理智,问那个男同事:“你很开心是吧?”

男同事点头,他当然开心啦。

上次拣屎拣到回家鼻子塞了一天,担心流浪狗再来一泡,又觉得老板娘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老板,万一再涂一整面墙怎么办?

他不得擦死!

还好,是涂错了。

终于自由了。

他受够了,他是正儿八经的珠宝设计师,看到一颗宝石就琢磨怎么切割才能释放出它的最大魅力,而不是走着走着,看到有条狗随地大便了,就掏出纸冲上去拣起来塞到狗主人手里。

擦了一天,擦地又擦墙,回家后他连自己屁股都不想擦了。

苦难结束,他可以回去设计珠宝了,主题都想好了,就叫“展纸翱翔”。

老板对男同事说:“开心是吧?开心把墙擦了。”

老板低着头,回公司继续戳翔。

男同事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面壁思翔。

田新和同事们唏嘘不已,慢慢走回公司,一路上还在讨论那个涂翔抓小三的人是谁。

有人说是花店老板娘,今天一大早去红姐早餐店买包子时,就听排队的人说昨天花店老板娘带着儿子跟着小孩走了一条街,还过马路了,肯定是花店老板的私生子。

有人说不对,一定是五金店老板,据说昨晚五金店老板拿花回家,被他老婆发现,吵了一夜,说哪个没进棺材的狐狸精送你花?五金店老板说背心张大爷,他老婆说我早就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打掩护对不对?你和我分房睡不是嫌我丑对不对?每次去店里,你总是一手机油,真的只是机油吗?

同事们吵起来。说你不可能知道那么详细,夫妻对话你都听到了?你躺在他们床下?

那人就说我怎么不知道?昨天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去超市买东西,就听到超市经理打电话问他开五金店的弟弟大炮机是什么东西,我的消息都是从超市经理那来的,买好东西回来,车都被人搬到路上,白白交了100元的罚款,我怎么不知道!

同事们在外面吵得热烈,一进公司,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默默捂住鼻子往窗边挤。

田新回到自己座位上工作,敲了一会儿表格,忍不住扭头往窗外看,窗外那幢楼就是她的家。

现在左左和多多在干什么呢?

窗户突然响了一下,一只橘猫不知从哪里跳上来,猫脸隔着玻璃和田新对视。

田新吓了一跳,橘猫用它的大眼睛静静看着田新,好像看水箱里的一条鱼。

田新看橘猫虚抬着一只爪,爪子上缠着一个白条,时不时空挠几下,想甩掉又甩不开的样子。

又是那只不会喵的猫。

她伸出手,想打开窗户让那只猫进来,也许她能帮它解开爪子上的白条。

手还没碰到窗户,橘猫甩甩尾巴跳走不见了,尾巴拂在玻璃上,像个肥皂泡在水里炸响。

“小田,去吃饭吧。”同事们叫她。

田新怔了下,才意识到声音是从窗内发出,她扭过头,看了下时间:“才11点就吃饭?”

同事们指指老板的办公室,示意公司没法呆人了,走吧,多一个人吐槽熬翔的老板,就多一份食欲,呸呸呸,哪来的食欲?

田新说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

“一起带出来嘛。好久没见你家两个娃了。你又不发朋友圈,都不知道多多长多高了。”同事们说。

要是以前,田新一定拒绝,不是不想带着孩子和同事们聚餐,只是太累了,多余的事一概不想做,甚至不想多想。

可这次她只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不为什么,只是她突然意识到孩子也该多出来走走,不能整天窝在家里,尤其是左左。

田新回家,开了门,多多叫着各各,扑过来,左左拿着宝剑四处乱砍,“不要再喊各各啦!”

田新问他们要不要出去跟公司里的阿姨、叔叔们吃饭?

左左喊:“各各!哦,要!妈妈,快带我出去!求你了!”

多多也抱着妈妈的腿喊各各,昨天出去那一趟虽然挺累的,但超好玩的。

难得不用做午饭,田新也乐得轻松,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左左带上他的宝剑,牵着弟弟的手出来。

田新就看着两个小孩一二一二地携手走在前面,自己只用跟在后面,一路去了饭馆。

吃完饭,离上班的时间还早,田新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司玩。

走的时候,大家早把所有窗户打开,回去的时候,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老板似乎是认命了,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薰晕了。不过大家不关心。

一个同事牵着多多的手,拉到自己工位上,拿出一堆的零食陪他一起玩,夸他“各各”念的好,小手也有力,另外脾气还好,不哭不闹,真是个天使宝宝呢。

从来只有妈妈夸多多,难得有个漂亮阿姨夸他,多多可开心啦,妈妈叫他都不理,窝在阿姨腿上,抓起一个饼干卖萌,说一声各各,再抓起一块糖果,说各各,逗得周围一圈阿姨咯咯笑。

田新看多多跟一群阿姨谈笑风生,再没之前分离焦虑,一松开妈妈的手就要死要活的样子,反而有点落寞。

跟他爸一样,有女人缘。

田新带着左左去自己位置上坐下,然后就去找多多,要不在边上看着点,多多还不知道要卖萌吃掉多少零食!到时候上火了,食欲不振,还要自己照顾。

左左把宝剑靠墙放好,万分感谢阿姨们带走多多。耳朵终于能清静一点了。

突然他听到擦擦的响声,像有人踩到泥,拼命在台阶上蹭鞋底一样。

老板绝望了。

戳遍了所有翔,还是找不到钻石。

只能向客户诚恳道歉谢罪撒泼打滚求再给一次机会了。

这个机会他准备让给手下急需锻炼成长的核心员工,帮助她们塑造更强的业务能力和厚脸皮。

这个核心员工当然不是那个面壁擦翔的男员工。

而是田新。

老板决定让田新打电话跟客户道歉。

老板打开门,走到田新座位边,那里没有田新,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脸对着窗外,窗台上坐着一只橘猫,猫抬着一只爪子,爪子上有个缠住的白条,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帮橘猫拆白条,一圈一圈地解开来。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橘猫没有叫,也没有动,小男孩也只是默默地拆白条。

最后白条完全拆下来,橘猫舔了舔爪子,看了小男孩一眼,跳走了。

小男孩玩着白条,嘴里还呼啸着配音,好像多了个难得的玩具。

老板正要说话,眼前却闪过一道光。

那光从白条上发出,有棱有角,射线般刺进老板的瞳仁。

老板的喉咙里发出各种怪响,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颤着手,伸出去,问那小男孩:“小朋友,你手里的纸条能给我看看吗?”

小男孩转过身,说:“好啊。”

老板拿过纸条,纸条上粘着橘色的猫毛,还有一粒钻石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老板激动地又亲又抱,不顾纸条上的各种异味,他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小男孩问:“叔叔,你找到什么了?”

老板看小男孩,觉得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天使,说:“我找到星星了!”

小男孩问:“真的吗?”

老板说:“真的!是星星,是星星!哈哈哈!”

小男孩想了一会儿,问:“那能给我摸摸吗?我还从来没有摸过星星。”

老板的激动劲还没过去,迎着光,左右上下地看钻石截面剖出的光,怎么看也看不腻。他才不舍得给孩子摸呢,万一又弄丢了怎么办?

“傻瓜,星星是用来看的,哪能摸?看这光,看这明亮度、看这对称度,看这火彩闪耀的光!”老板迷醉在钻石的棱光中,开始职业地评定钻石的等级。

小男孩说:“可我看不见啊。”

第八百八十八章 伯伯

“妈妈,我摸到星星了!”左左听到妈妈的脚步声,转过头,兴奋地大叫。

左左手里捏着一颗钻石,折射交织出多棱的射线,如星辰一般,恒久照耀着左左的瞳仁。

老板盯着左左无神的眼,站着没动。

左左跟妈妈说自己是怎么帮叔叔找到这颗星星的,他对着窗外发呆,听到擦擦的响动,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只猫。

那只猫没叫,但是他知道一定是他的朋友,那只不会喵的猫。

猫把右爪、不对,是左爪,不对,还是右爪——

反正是一只爪子放到他手里,他摸到了纸条,就明白猫朋友的意思。于是就一点一点帮它扯下来。

结果纸条上粘了一个星星。

妈妈,我知道它是怎么粘到那个星星的。

左左抬起头,对着妈妈说,那钻石的光和他的瞳仁重叠在一起,似是目光闪动。

田新问怎么粘到的。

左左说:“猫咪想吃鱼,去海边,刚好下了一场大雨,星星掉进海里,冲到沙滩上,全是星星的碎片,猫咪踩到了,就带回了一颗。”

田新笑着摸左左的头,左左感慨:“下次再碰到,一定要问问那片沙滩在哪里,我们一起去那里拣星星。妈妈你说过的,星星不会逃,一直会在原来的地方等,是不是?”

左左伸出手,把钻石还给老板,问他:“叔叔,你打算拿星星做什么呢?是不是做一把宝剑?像我这把?”

左左拿起宝剑,还给老板展示宝剑的三段变身。

老板看着盲杖伸长,说:“打算做个宝石,还没想好取什么名字呢。你有什么好名字吗?”

左左想了想,说:“从猫咪的右爪上拿下来的,就叫右右吧。”

……

田新把左左、多多带回家,再去上班。

离开的时候,多多又抱住她的腿,却没哭没闹,只是嚷各各。

田新问他是不是想和那些阿姨一起玩?

多多点头。

田新说下次吧。下午阿姨们要上班呢。

多多想了会儿,松开手,去找哥哥玩了。

多多喊声:“各各!”

左左喊声:“右右!”

两人叫得都很开心。

田新关上门,去了公司,公司里的味道淡了许多。

老板也笑咪咪地转来转去,跟员工们寒暄,今天天气这么好,别老待在办公室里。

员工大喜:老板,你的意思是今天放假?

老板说:不,我的意思是别老待办公室里,去窗户边转转,看看蓝天白云。

员工们沉默。

老板继续找话题,“你们觉得公司对你们好吗?”

员工说:“老板,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老板说:“废话,当然是真话。”

员工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废话,也是真话。

员工就不想吐槽没清洁阿姨,没加班费,纸巾还要省着用,跟老板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没什么好说的。

老板明显不满意员工们的回答,注视他的核心骨干员工:田新。

田新只能如实反应大家的意见:“不好。”

老板猛地一拍桌子,吓大家一跳,还以为老板要发飙。

结果老板没发飙,反而笑着说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大家激动起来,一人一句问起来。

男同事最激动:“要请清洁阿姨了?”

“要发加班费了?”

“我用电脑看完电影可以用纸巾了?”

老板摇头,一一否决。

最后等大家都安静下来。

老板说:“公司会有一项新的福利。开办公司的内部幼儿园,员工免费,可以带孩子来上班。”

老板说完,看大家,等待大家热烈的反应。

男同事举手:“会请漂亮的幼儿园老师吗?”

老板:“员工轮流当老师。”

有人问:“两岁零三百个月的孩子收吗?”

老板:“你敢打尿布幼儿园就敢收。”

有人问:“老板,不能直接加工资,或者报销幼儿园学费吗?”

老板怒了:“我是老板,你是老板?”

那人回了句:“你是老板,不过老板娘会同意吗?”

老板淡淡道:“我是老板娘老公,你是老板娘老公?我同意,她就同意。”

老板自从看见墙上的八个大字:对不起,上次涂错了。就心下安定,知道老婆没有怀疑自己彻夜练习英语口语的事。

只要老婆不生气,公司的事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老板敲定了公司的福利,顺带宣布以后孩子的英文他来教。

男同事马上附议,说孩子擦屁股他来教。

结果一天的时间都拿来讨论大家教孩子上什么课,还把幼儿园的地方腾出来,就在办公室一角,搭个花花绿绿的小房间,堆上各种闪光的玩具和珠宝图片书籍。

布置完后,老板看着流汗的员工,第一次觉得自己下了个英明决定,解决了员工的生活问题,增强了团队的向心力,还不用掏一分钱,却给员工福利满满的错觉,我不赚钱谁赚钱?

这时手机响起,是小三打过来的,老板接起来:“hello?”

小三:“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是个专一的人吗?为什么有个女人打电话给我骂我不要脸,说我是小三?那女人是谁?你老婆吗?”

老板也开始流汗了:“真的,真没有!yes!absolutely!要是我有老婆,我老婆不得好死!”

小三笑了,“瞧你紧张的,以后我还要当你老婆呢。好了,我相信你。”

老板松口气,问那个女人还说了什么。

小三说:“我骂回去了,说我都怀孕了,谁是小三?你才小三!”

老板惊道:“你怀孕了?我不在你怎么怀上的?”

小三说:“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

老板又松口气,不愧是上过mba的女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跌宕起伏,出神入化。

第二天,田新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司。

左左一路上拿着宝剑敲地,一边教弟弟:“阿姨、叔叔、伯伯……”

多多跟着学:“各各、各各、各各……”

左左叹气,多多这样的表现,很难在幼儿园里混啊。

进了公司,阿姨、叔叔们欢迎幼儿园第一批入学的学生,左左和多多。

多多记着哥哥的嘱咐,一个人一个人叫过来,各各、各各。

然后一个人大笑着过来,“来,让我抱抱。”

这人正是老板,昨晚花了一夜的时间,跟小三积极沟通,确定小三没有怀孕,也没有跟mba的李总,张总,吴总或者其他什么总好上,这才安心睡着。

左左听声音,就知道是昨天送他星星的叔叔,回去后,妈妈跟他说,按年龄应该叫伯伯。

左左小声提醒弟弟,“伯伯、伯伯。”

老板抱起多多,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时一个女人挎着包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男人。

老板脸色一变,是老婆,还有大舅子、小舅子等成年壮汉。

“老婆!你听我解释!”

老板娘抱着手站着,冲老板冷笑。

这时,多多用小手抓老板的脸,叫:“粑粑?粑粑?”

左左听了深感欣慰,发音不太标准,但总算不叫各各了!

弟弟好样的!

啪!

老板娘一巴掌呼老板脸上,身后大小舅子及一家成年壮汉杀上。

老板娘小心抱过多多,交给田新,指着老板痛诉:“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没找小三!”

第八百八十九章 坏人

第一章心理。

六六哼着歌,正在给纸人插花。

花店新鲜买来的花就是不一样,配在纸人身上,好像活过来一样。

六六看看趴在桌子上发呆的章本硕,总觉得章本硕有话没跟她说。

那天晚上突然拉上她去夜跑,跑到晨伯店,碰上左左和多多两个孩子。

从边上一圈行人的窃窃私语,她才知道田新的事,老公出车祸死了,左左救活来,但是眼睛看不见了。

大家默契地护了两个孩子一路,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又怎么知道的?

六六很好奇,不过,章本硕不说,她也不会问,还是继续插花吧。

六六不是想法多的人,略微过过脑子,就开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欢快地哼起《我去河里挖小孩》的治愈童谣。

章本硕听着六六的阴森致郁歌声,竟微微点头,跟着节奏摇摆起来,等反应过来时,才醒悟不是在听演唱会,别说演唱会了,这些歌葬礼上都听不到。

果然,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互相影响,以前听这些歌,大夏天的都听出一身冷汗,现在却能当成摇篮曲来听。

章本硕咳了两声,问六六下一个来访者什么时候过来。

六六说快了,应该已经在外面等了。

章本硕又问:“那个,六六,我能提个建议吗?”

六六开心地说:“说吧。”

“别把纸人竖办公室里行吗?上次李临晚上加班,透过门玻璃看到一个人影,还以为是我,推门进来,撞到一脸白,差点没吓死。”

“是吗?那我——”

“放你自己的办公室也不行。”章本硕及时堵上漏洞,力求保证同事们的身心健康不被六六荼毒。

“是吗?插上花,打扮得这么漂亮也不行?”

“不行。”

“那我再竖两根蜡烛,点上香,你觉得会不会好一点?”

“好一点,最好再配上块墓碑就更好了!拿回家去!”章本硕在原则问题上一步都不退让。

六六只能委屈地把端起纸人往外走。

哼!搬回家,把纸人吊你卧室天花板上!

门一开,一个人刚好进来,撞上纸人的红花白脸,吓了一跳。

六六笑笑,扛着纸人出去。

章本硕请惊魂未定的来访者坐下,让他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来访者是个中年男性,头发蓬开,圆圆的,一下巴胡渣,看上去不是很在意外表的人。

“我叫华安特。”男人说,然后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桌面。

章本硕没催他。

好一会儿,华安特才接着说:“章老师,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章本硕看了一会儿,试探道:“男人?”

华安特摇摇头。

章本硕瞪大了眼,他自认眼神犀利,又有本章说辅助,不说看透人心,洞察世情这么夸张,但看清男人女人还是做得到的。

怎么?华安特这样子居然是女人?或者——

“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华安特问。

章本硕松口气,想了一下,说:“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

华安特说:“我觉得我是个坏人。十足的坏人。”

章本硕示意华安特继续说下去。

“章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坏人,只是自私一点,冷漠一点,记仇一点。”

“我不会刻意去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但要是有人我看不顺眼,我从来不介意给那人脚下使绊。”

“有时候,看到别人笑,我都会很生气,因为那天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不得别人笑。”

章本硕问:“要是你心情好呢?”

华安特说:“心情好,更看不得别人笑,我笑,你也笑,你也过得很开心是不是?那我的开心又算什么?”

章本硕:“能举个例子吗?”

华安特说:“比如我有个朋友赚大钱了,就天天在我耳边说去哪旅游了,买了什么车,买了什么表,在哪又买了房子,唉,钱赚过来,都不知道怎么花,天天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上涨,烦死了。碰上这种人,我就想他死。死净了,我也清净了。别说什么我仇富,我就这样。你赚那么多,关我屁事!还硬要到我面前说给我听,不知道我心烦啊!”

章本硕点头,表示理解,问:“那如果你朋友不跟你说这些呢?你会不会想他死?”

华安特说:“更想他死!”

章本硕理解不了了,问:“为什么?”

华安特说:“什么都不说,不是更鄙视我?明知我没钱,故意不说,骗谁呢?谁需要他照顾?觉得我又自大又敏感,说不得,碰不得,一碰就炸是吧?”

章本硕真同情华安特那个有钱朋友,真是说也错,不说也错。

不过,像华安特这样坦白的人倒真是少见。

不是说他不坏,而是一般真正做坏事的人都会给自己找理由,各种高大上,假空虚的借口。

华安特不找,直说自己就是坏,说自己自大又敏感。

“那么你来咨询是觉得自己这种想法不好,想要纠正,不想活得这么累吗?”章本硕问。

“累?我哪里累了?”华安特摇头。

“那你咨询什么?”

“嗯——本来这样一直坏下去,是没什么问题的,朋友不多,也无所谓,都是一群特么的装逼货,有点钱,升了职,一个个蹬鼻子上眼,到我跟前来得瑟。我也是没坏透,要真坏透了,逮住一个整残一个,做生意的就说他漏税,当小领导的就说他男女关系糜烂,总之,抓到把柄,就往死里整。”

“具体一点。”章本硕开始敲键盘,做记录。

“比如说,有同事对我不错,请我洗过脚,请我吃过饭,人缘很好,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就跟领导打小报告,说他吃回扣。”

“那他有没有吃呢?”章本硕问。

“没有。章老师,我跟你说过我是坏人啦。诬陷一个人需要证据吗?”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辞了。他来找我谈心,说被小人告了,我还劝他要勇气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呢?”

“所以你的问题在哪里?”章本硕问。他还是没抓住华安特的点,如果他不觉得做坏人有什么错,诬陷别人,害别人被辞退也心安理得,也没理由过来咨询啊。

“问题就在于最近那个同事回来找我了。”华安特一脸痛苦。

“打你了?”

“没。请我吃饭。”

“吃完饭后,打你了?”

“没,吃完饭后,又请我去洗脚。”

“为什么?”

“说是谢谢我,当初要不是我鼓励他出去闯一番事业,他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工资翻几番,还当上高管。”

“他还说什么了?”章本硕问。

华安特纠结地说:“他还说我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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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曹先生

华安特大倒苦水:“好人?我是好人?从小老师教我们要做个好人,要为他人考虑,我长大后,才想明白,屁咧,干嘛要为别人考虑?自己好才是真的好。做坏人舒服多了,做错事不用愧疚,不用找理由安慰自己,伤到别人嘴上客气一下,说声对不起就好。有时候心情好,连对不起都不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对方可能还会主动帮我找理由,说我不是故意的。坏人多好!好人多憋屈!”

“就这样,他居然还说我是个好人?我心里很不舒服。”

华安特沉思,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做的不到位。

章本硕说:“我觉得这样还好吧。从你同事的角度,你确实帮了他啊。”

华安特痛苦地揉自己的头,像搓盐腌鱼一样,里外翻开来一指头一指头地用力搓,“不,不只这件事。还有很多事。”

“说来听听。”章本硕看华安特纠结的样,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华安特说:“我去处理罚单,停好车,边上也跟着停下一辆车,一个女人开车门,看都不看,咚的撞了我的车,车身都晃起来,我吓了一跳,那女人却关了车门,只管自己跑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吗?”

“平时不占理的事,我都觉得是别人的错。更何况这件事就是她做错了!有你这么开车门的吗?撞坏了车门,蹭掉了车漆,你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所以,要赔多少钱?”章本硕随口问一句。

“哦,没多少钱,破车一辆。”华安特说到一半,觉得语气不太对,又狰狞起来,敲桌子:“这不是钱的事!而是她开车门撞了我的车,一句道歉都没有,只管跑开了。做人基本的道德素质呢?要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我们这些坏人还怎么当坏人?我要教训她一顿!”

“怎么教训的?骂她一顿?”章本硕真的好奇华安特会怎么做。

“骂她?章老师你在开玩笑吧?我可是坏人!光骂她一顿怎么解气?这种不好不坏,自私自利的人,就该让我这种纯种坏人来教训一顿,给她点深刻教训,让她以后规矩开车,老实做人。边上都是好人、老实人,我这种坏人才会过得舒服啊。”华安特眼睛瞪起来,很凶很坏的样子,在章本硕看来,却是个十足的憨包,还带点喜感,因为眼睛瞪出来,一大一小,有点搞笑。

“所以你做什么了?”章本硕问。

“我等她走了,狠狠地开车门,把她的车也撞了,还凹了一个洞,车的警报都响了。她的车比我的贵,要修的话,一个车门换下来,至少几千块跑不掉。我很爽。”

“就这样?”章本硕问。

可能是章本硕的口气刺到了华安特,华安特拼命摇头,说:“这只是刚开始。反正警报都响了,我想不能让车白叫,就拣了块石头,趁没人过来,把后座的窗户砸了。”

华安特很得意,看章老师,觉得自己终于说出一件衬得上坏人身份的坏事。

“我一邻居就特憋屈,停自己车位上,被别人车挡了,找不到联系方式,耽误他出去和男友约会,气得他拿了一张纸写一句话:下次不要停这里好不好,还打个问号。我跟他说跟这种没公德心的人啰嗦什么?放气、上锁、倒垃圾,总有一样能让他学乖。你猜我邻居怎么说?他说别人没有公德心,我们自己要做好。否则我们不就变得跟那些人一样了吗?我就是这么善良,才会有男朋友的。”

“呸呸呸!就是有这种烂好人,坏人才有市场,大家都想做坏人,竞争才这么激烈。”

章本硕说:“这件事你做得挺坏的啊,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嫌砸的车窗太少?”

华安特摇头,又痛苦纠结起来,好像第一次去男友家里过中秋节上厕所结果便秘用了好久的力给自己喊加油说你是最棒最会拉的小仙女最后把男友家马桶堵了的表情。

“不是。我砸了车窗,正准备逃走,车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那女人跑过来,然后边上突然围了一大群人,有保安,有群众,有嗑瓜子的老太太,女人没骂我,也没打我,猛地开了后座的门,嘭的一声响,从车里抱出一个婴儿,婴儿哭得一头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紫了。”

“女人抱着婴儿谢谢我,说她急着去处理罚单,把孩子忘在后座,这么热的天,要不是你及时砸窗,我儿子就危险了。围观群众也鼓起掌,还有人吹口哨,录视频,一个穿西装的领导出来,说给我免掉停车费。我很生气,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是坏人!”

“我指着砸破的车窗,说不好意思,砸了你窗户。女人说没事,你是为了救人。我怎么能怪你?我更生气了,说我不是为了救人!我是——围观群众热烈的掌声盖住我下面的话,大家都夸我做好事不图名,高风亮节,青年楷模。我使劲摇头。那女人掏出钱包说要谢谢我,看我摇头,又把钱包收回去,说像我这样的好青年一定不会收她的钱的,我正要说话,围观群众又响起掌声,经久不息,我认了,随便你们吧,爱咋想咋想。”

“最后,女人把孩子放车里,开车门,嘭的一声,进了车,关上车门,冲我挥手,说谢谢你,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看着自己前后车门上的三道印,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女人又开了两次车门,撞了我的车两次。两次!还是光明正大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冲那个女人喊:我——槽——你字还没骂出去,女人开出去,还从车窗里挥手,曹先生,谢谢你!”

“女人开走后,围观群众还上来跟我一一握手,合照留念,曹先生,高风亮节,青年楷模啊!”

“章老师!我就问你,气不气?我是坏人啊!除了杀人放火的事,我都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嫌小孩吵,骂老人老,最没素质,最没同情心的人就是我了,作为一个普通市民,我已经尽力把恶作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说我是好人?”

章本硕挠挠头,说:“可能你人真的好吧。”

华安特大声反驳:“不!我不好!我还做了一件坏事!比砸车窗还坏的事!”

章本硕问:“什么事?扎轮胎?”

华安特说:“抢小孩冰淇淋。”

第八百九十一章 谢谢叔叔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

“我在一家冰淇淋店门口想事情。想怎么扳倒我的上司,我很讨厌他,他假正经,滥好人,黑锅我们背,成绩他来扛,奖金没我份,跟他谈加薪,他就跟我讲年轻人好好干,以后机会多的是。我心里骂机你妈啊!”

“惹怒一个坏人是很恐怖的事,比这更恐怖的就是被一个坏人惦记。我要搞垮他,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年底一分奖金都没有。”

章本硕要说话,华安特止住他,说:“我知道。把他搞下去了,我也上不去,甚至一分钱也不会多。这是纯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是,章老师,我是坏人。坏人的标志就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也会去做。如果只是因为利己去损人,那只能说是正常人。”

“不,我的意思是抢小孩冰淇淋的事呢?”章本硕问。

“哦,快说到了。我站在店门口想,冰淇淋店正在装招牌,工人坐在脚手架上叮叮咚咚,吵得我心烦,直到他们做好,推开脚手架,才安静下来,我看了看上面新钉上的一个巨大冰淇淋招牌,继续想怎么扳倒上司的事。”

“因为上次打小报告,说我同事吃回扣的事,我长了个教训,不想靠打小报告下手,最好简单些,直接点,比如说上司倒霉,被车撞了,躺在地上,我开车过去,降下车窗,看他躺在地上,看的时间足够长,让他知道我路过了,看到他了,然后再扬长而去,不下车看他伤势,更不送他去医院,哈哈,光这样想一想就觉得爽。对了,应该把这一幕录下来,要去买个车载记录仪。”

“坏人在想怎么害人的时候是最幸福的。这时一个孩子哭起来,嚷嚷我要冰淇淋我要冰淇淋,这家店上面的冰淇淋好大一个,肯定很好吃!”

“我最讨厌孩子了,尤其是四五岁能走能跳能吵能闹的男孩子。这群孩子要是不好好管教,长大了也会变成我这样的坏人。这样我压力会很大。坏人只要有一个就好了,多了的话,坏得就不明显,能欺负的好人也变少了。”

“小男孩的妈妈不同意,说你昨天晚上都咳嗽了。乖,回家多写点作业,多读点英语就不想吃冰淇淋了。小男孩不肯,说你昨天晚上也咳嗽了,爸爸还叫你小点声呢!他妈妈生气了,踹了小男孩屁股一脚,小男孩在地上打滚,大哭,说我要吃我就要我就要!”

“他妈妈没办法,只好去买了一个大冰淇淋,小男孩满意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捧着冰淇淋,站在店招牌下吃,就在我身边。舔一口,吸口鼻涕,再继续舔,冰淇淋都融化了,弄到手上,都不知道擦。又讨厌又脏的臭小孩。我很嫌弃,很想像他妈妈一样,踹他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像皮球一样。”

“他妈妈在柜台付钱,还叫小男孩吃干净一点,别往自己身上擦,要是让她发现了,揍死你!”

“小男孩正张开手指要擦,停住了,看看我,笑嘻嘻地往我裤子上擦。”

“我站着不动,让小男孩擦了,裤子上长长一条污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鸽子拉的屎,或者我拉的。我看着小男孩,想看看他是不是故意的。小男孩还是笑嘻嘻,继续吃冰淇淋。”

“我蹲下去,努力挤出一张笑脸,问他:小朋友,冰淇淋给叔叔尝一口好不好?小男孩说不好。又在我袖子上擦了一把。”

“我忍不住了,笑着低声跟小男孩说:你真丑。小男孩没反应。”

“你妈妈不要你了。小男孩还没反应。”

“你爸爸会死。小男孩愣了下,开心道:真的吗?”

“我连试三句,都无法伤到他。我承认,这是个标准的坏胚子,没心没肺的那种。对于这样的孩子,我只能使杀招了。”

“你知道吗?冰淇淋是雪人拉的屎。小男孩看看冰淇淋,又看看我,冲我吐舌头,屁!以为我三岁啊!”

“没办法。我只能出绝招了。一般的小孩,说完前四句早就崩溃了。可这个小孩不是一般人。”

“其实,我是你爸。”

“小男孩呆住了。我一把抢过他的冰淇淋,张开大嘴,就要给他表演一口吞冰淇淋,小男孩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张着两只脏手,哇哇哭出来,伸手要来抢。”

“小心!他妈妈转头看,尖叫起来,冰淇淋店的店员也叫起来,马路上的行人也停下脚步叫起来。那一刻我膨胀了。自从上砸车窗事件后,第一次尝到做坏人的快感,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原来我坏的这么明显,大家都猜出来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啊。”

“猜到了最好,猜到了我更要做得漂漂亮亮。”

“别说小孩、女人不能打,只要我讨厌,什么坏都可以使!”

“我侧过身子,一脚踹出去,踢小孩屁股上,小孩飞出去,摔地上,我拿着冰淇淋哈哈大笑,却笑出嘭啪咣当的声音。”

“我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站着,头很痛,像谁用大榔头敲了我一下。”

“过了好久,我才睁开眼,边上围了很多人,对,我是坏人,我抢小孩冰淇淋,我踹飞小孩,谴责我吧,骂我吧,如果有好人的话,也顺便帮我找找我的童年阴影,分析一下我这么做的不为人知的心痛理由吧。”

“可是我看到的是什么?一张张关切的脸,问我有没有事。这么大的招牌砸下来,你还好吧?”

“我想说话,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我当然不好。我还很生气。你们这群路人的关注点也未免太奇葩了吧。我刚刚抢了一个小孩的冰淇淋,踢飞了一个小孩啊!一个无论做什么讨人厌的事,只要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就能搪塞过去的可爱活泼的孩子啊!到底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我的头越来越痛,最后我看到那个小孩的妈妈冲上来,我笑了,还是妈妈懂道理,知道自己娃被打了,要找回公道。我等着他妈妈骂我,或者扇我一巴掌。什么都好。只要证明我是个坏人,纯粹的坏人,我就舒服了。当然,最好还是别打头,血流下来,头有点痛,好像额头也擦出一道道的伤口,风一吹就烧心地辣。”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妈妈扑过来,抱住我,紧的让我无法呼吸。她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妈妈抱完了,叫小男孩过来,说谢谢叔叔。小男孩呆呆看着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叫出来。”

“她妈妈急了,叔叔为了救你,血流了这么多,你连谢谢叔叔都不会说?”

“小男孩眼睛一红,拉着我的裤子,又用脏手擦了一把,喊出来:谢谢爸爸!”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太坏了你

“小男孩妈妈慌了,搂着儿子的脑袋左看右看,说不会是吓傻了吧。”

“不行,我头疼,我流血,但我还想踢这小子,我要向大家证明我是个坏人,我不想救他,我只想踹他!”

“我挪了挪脚,边上的路人惊呼,然后异口同声地劝我:英雄,别动,你拉裤子了。”

“我——槽!我喊出来,额头一痛,伤口不是烧心地辣,而是直接抹了芥末辣椒油,钻到肉里的痛。我想吼回去,不是拉裤子!是这熊孩子抹我裤子上的!我只不过尿了几滴而已!”

“路人又劝我:曹英雄,别动,那东西会顺着裤脚掉下来的!”

“我动不了腿,只能动手,我扬起手,路人们全哭了。一个个按住我的手,主动把我手里的冰淇淋拿走,递给小男孩,说曹英雄居然还护着小孩的冰淇淋,宁可自己拉裤子,太感动了,大家鼓掌。”

“最后,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小男孩舔着冰淇淋,和他妈妈手拉手离开。路人们还围成一圈给我鼓掌。”

“当天出了两个新闻:一个是曹英雄勇救小孩的冰淇淋,一个是某变态当街大便路人围观鼓掌加油。”

华安特说完,章本硕捂住鼻子往后靠了靠。

“章老师,这不对劲,一次就算了,好几次都没做成坏事,是我哪里出了问题吗?”华安特诚恳地请教。

章本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特的要求,做好人好事要从小教,可做坏人,这玩意可真是看天赋啊。

“既然大家都当你是好人,为什么不顺势去做好人呢?”章本硕问。

“不行!绝对不行。我内心这么邪恶,却要假装好人,活得多痛苦?做人就要表里如一,真诚自然。我是坏人,我就做坏事。”华安特立场很坚定。

章本硕有点担心,问:“你咨询完会给咨询费的吧?”

华安特说:“章老师,我是坏人,不是无赖。”

章本硕心一宽,又看了看华安特,问他:“最近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坏事吗?”

一说起坏事,华安特精神起来,抖掉一身颓丧,说:“可多了!想搞垮上司,我邻居,我同事,小区看门的大爷,上班路上那只黑狗……”

“等等、等等。”章本硕赶快打住,再说下去,都可以出本书了,叫《那些年我想害的人和狗》,“你最想做的坏事。”

“最想做的?”华安特用力想,“那就搞垮上司,我邻居,我同事……”

章本硕觉得没什么区别。

华安特艰难取舍后,去掉了小区看门大爷,和那只黑狗,说饶了这一人一狗吧,下次有机会再做,先把我上司、我邻居、我同事搞定。

章本硕问他看门大爷和黑狗哪里惹到你了?

华安特详细跟章本硕说明:“章老师,你看,坏人这个定义是极其微妙的,好与坏的界限在不同环境、不同目的驱使下都会变化,有的时候甚至相反。我给自己的定义是我不是恶人,也不是无赖,而只是一个普通市民范围内力所能及的坏。坏在可以扇人巴掌,扎人轮胎,说人坏话,坏人好事。我不会耗费大量精力,去整垮一个人,那不叫力所能及的坏,而是牺牲了正常生活,单纯为了坏而坏。我这种是——”

“是什么?”章本硕用心做笔记,多好的案例,多奇葩又逻辑自洽的精神世界。

“是生活化的坏。做力所能及,顺手不花力气的坏。比如说我早上出门,看到邻居放在电梯口的垃圾袋,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就把垃圾袋踢破,流了一地的脏水恶臭,然后我开开心心地坐电梯去上班了。下班回家后,邻居正在楼道里拖地,向我抱怨不知道是哪层的人这么没素质,弄破了他的垃圾袋,我笑着跟他说,一定是楼上那个老师家的孩子,邻居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就去找楼上的吵,那天,我听着外面的吵架声,在家里睡得可舒服了。”

“章老师,你看,这就是力所能及,顺手的坏。不影响人际关系,不用刻意作恶,在自己看的见的地方,尽可能地做一点点的小坏事,散布一点点的小谣言,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小坏也能攒成巨恶。我就是这样理解并践行的。”

“所以看门大爷和黑狗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章本硕再问。

“看门大爷是瞪了我一眼,有一天夜里开车进小区,车牌识别出问题了,门禁没开,我就按了下喇叭,大爷正靠在窗户上睡觉,被喇叭吓醒,扭头看我,瞪了我一眼,才给我开的门禁。”

“你不爽他瞪了你一眼?”章本硕问。

“不,我不爽他瞪了我一眼没有后续动作,我就是看到他睡着才故意按喇叭的,结果他没出来跟我吵,我很失望。我最喜欢欺负的人就是小孩和老人了。万一打起来,这两种人我都打得过,还不用出大力气。”

“那黑狗呢?”

“黑狗嘛,就是我公司边上一家理发店老板养的狗,土狗,用铁链子拴着。”

“它怎么你了?”

“有次路过,它瞪了我一眼。”

“嗯——”章本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顺着笔记往回找,总算找到最开始的问题了。

“所以,你现在最想做的坏事,就是跟这三个人有关,你上司,你邻居,你同事,对吧?”

“不,是四个人。我有两个同事。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帅,女的大,他俩最近眉来眼去的,很暧昧,男方家里条件一般,女的家里条件很好,我看不下去,不能让那男的一步登天,又娶漂亮老婆又脱贫。我要拆散他们。”

“你对女同事有想法吗?”章本硕问。

“没有。”

“她不够漂亮?”

“不是。她很大。我之前说了。”

“那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是不可能的。我是个坏人。”

“坏人不更应该横刀夺爱吗?”

华安特呆了下,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章老师说的话有道理,是啊,我坏,才更要去追求梳雨啊!

只是想归想,华安特又莫名其妙地胆怯了,支支吾吾:“章老师,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不过——”

章本硕问华安特:“好逸恶劳算不算坏?”

华安特说:“算。”

“没有感情基础,就图对方大,有钱,去追求她,欺骗一个女人的感情,算不算坏?”

“算!”

“娶了她后,睡她的,吃她的,用她的,好逸恶劳,又拿她的钱去包小三,对家庭不负责,打骂老丈人,搞得老婆一家鸡犬不宁,算不算坏?”

“算!!”

“这么多坏事可以做,你跟我说,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章本硕凑过来,一张脸在华安特眼前放大,杀气腾腾。

华安特犹豫了很久,才说:“章老师,你这想法也太坏了吧?”

第八百九十三章 交费

章本硕坐下来,笑了,问华安特:“坏?你觉得坏?”

“有点。”

“你自己也说了,要做力所能及顺手的坏,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如果一件一件事来看,不能叫坏,只能说道德水平低下,实际上很多人都在做。”

华安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章本硕继续说:“好逸恶劳想娶个有钱老婆改善生活,算坏吗?”

华安特说:“不算。很多人都这样想,不过不敢说出来而已。”

章本硕:“没感情基础,图对方大有钱,追求她,算坏吗?”

华安特说:“不算。很多人都是结婚后才慢慢培养出感情的。”

“那结婚后,吃老婆的,用老婆的,算坏吗?”

“都一家人了,还分你的我的?不算。”

“好,那么以上那些都不算坏,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可能会这样做,那么拿老婆的钱去包小三,整天不在家,打骂老丈人,也不算坏喽?”

“包小三是各玩各的,给双方独立空间,打骂老丈人是——”

华安特想不出理由了。总不能说是帮老丈人锻炼身体吧。

“而且最关键,你离结婚还早着呢,为什么不敢去追呢?大坏够不上,小坏是你擅长的。你口口声声跟我说要做坏人,最烦别人说你是好人。结果你不去做力所能及的坏事?追你那个女同事?”

华安特低头想了很久,半天才抬头问章老师:“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去追她,一切都正常了?”

章本硕说:“不一定,但你如果去追的话,可能会有转机。”

“真的吗?”华安特来咨询前,本来只是想发发牢骚,没指望一个心理咨询师能给他什么有用的建议,别管多出名的咨询师,难道咨询师还会手把手教他怎么做坏事吗?

在做坏事,做坏人这方面,他才是专家。

可他没想到聊着聊着,话题居然转到追女生这方面。

要不是章老师引导,他还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对啊,他坏事做尽,为什么就从没想过去追梳雨呢?

还有比伤透一个女人的心更坏的事吗?

追不到也能伤她的心,追到了,让一个有钱的美女摊上自己这样的要钱没钱要脸没脸的老公,降低婚后生活质量,加重家庭负担,不是更伤心?

而且更妙的是,可以天天见面,一件坏事没做成,还可以马上准备下一件,不用纠结坏事做成好事被人夸的窘境。

华安特越想越激动,只觉得章老师这个建议切中要害,一针见血。

“章老师,那我要怎么追呢?你这么帅,一定有很多经验吧?”

“不。我没有。”章本硕熟练地拒绝,引导华安特:“以你力所能及的坏为指导思想,你会怎么做?”

这我擅长啊!

华安特开动脑筋,把做坏事跟谈恋爱绞在一起。

“嗯,叫我去追求她,吃饭、送礼物、聊天什么的是有难度。以我的条件,估计她也看不上。章老师,你不知道我那个男同事条件比我好太多了,人长得帅不说,还高,高就算了,家里没钱,但也是书香世家,有气质,人家取的名字都不一样,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里来的。不像我,叫安特。”

“安特也挺好的啊,理科气息浓厚。”章本硕安慰华安特。

“咦?怎么说?”华安特想到男同事的好处,心生嫉妒,坏人的心肠开始分泌恶毒的汁液,没想到章老师居然说自己名字的好?哪里好?

“安培、伏特啊,你爸妈一定物理不错。”章本硕说,又把话题引回来:“所以,你那个男同事叫石可玉了?”

“不,叫石可攻。”华安特继续说:“我很大机率追不到梳雨,不过也能叫石可攻追不上!顺手使坏是我的本能。石可攻除了家里穷没钱外,几乎没有缺点,但是我知道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章本硕问。

“胆小。以前公司夜里加班的时候,值班的人讲故事,说他背后有个人,他都吓个半死。女人不会喜欢这么胆小的男人的。只是,要怎么吓他呢?刻意去吓,不符合我顺手使坏,力所能及的原则……”

华安特陷入沉思。

章本硕看了下时间,提醒华安特,说我收费挺贵的,走一分算一分的钱,你还是回家慢慢想吧。记得出门顺手把咨询费结了。

华安特惊醒,说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咨询费他一定会结,毕竟章老师看上去人畜无害,但说起话来,好像比他还要坏。

坏人是不敢和坏人作对的。还是一起开心地薅好人羊毛吧。

华安特出去找六六交咨询费,刚进六六办公室,办公桌后立着一个白脸纸人,大白天的,吓得心跳过速,嘴里发干。

“有、有人吗?”华安特怯怯地问,生怕纸人会点头,摇落一头的花,展开笑脸,说我不就是人吗?

“有!等一下!”纸人叫起来。

华安特往后退了一步,想跑了。

他想到章老师狰狞起来,问他对梳雨有没有想法时的脸色,再看眼前这个莫名发声的纸人,总觉得自己坏归坏,可也不像第一章心理的人这么邪门啊!

纸人一动,华安特叫了声,纸人后闪出一个人,手里拿着花,问华安特什么事。

华安特手扶着墙,看了那人好几眼,才认出来是刚才抱着纸人擦肩而过的那个女人。

“交交费。”华安特说。

六六放下花,查了资费表,问华安特是现金、支付宝、刷卡还是烧纸钱?

华安特一愣,六六笑起来,说开个玩笑。

华安特跟着笑,虽然很不自然,他有种感觉,六六比章老师还坏。

他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六六一边哼歌,一边给纸人脚上插花。

“你不陪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河里挖小孩,挖一个玩拍手,挖两个玩抬轿,挖它三四个晚上玩上吊呀,玩上吊——”

华安特假装看手机,实则斜眼瞅六六。

六六掏出一根绳子,打了个圈,套在纸人脖子上,拽了拽,左右看了一下,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六六问华安特:“那个,华先生。”

华安特没反应,还在假装看手机。

“华先生?”六六大声说。

“啊?”华安特这才反应过来,最近这段时间太多人叫他曹先生了,还以为六六在叫别人。

“你觉得吊天花板上吓人,是吊脚好,还是吊头好?”六六指着纸人问。

华安特说:“吊脚吧,头倒过来,脸对脸更吓人。”

六六拍手,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谢啦。”

华安特付完钱,却没走,六六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华安特犹豫了一会儿,鼓足勇气,问他心目中的大恶人兼吊纸人的变态:“纸人哪里有卖?”

第八百九十四章 老张

六六给了华安特阿骨大的联系方式,还建议他顺便把寿衣、骨灰盒都买齐了,报她的名字,有优惠。

华安特联系了阿骨大,当天夜里,阿骨大就开着一辆皮卡,放着土摇灵歌《阿姐鼓》到了。

从车上拿下纸人,交到华安特手里,阿骨大递上名片,说六姐介绍的客户,最低价,有生意记着照顾我,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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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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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网电脑端:/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9/

/9/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

第八百九十五章 巡夜

到了公司,趁着还没人来,华安特把纸人搬到三楼走廊上,踩梯子上放进天花板里,拴纸人脚上的粗绳后面还系着条透明的细绳,细绳夹在天花板的缝隙里伸出来,踮起脚伸手才能够到。

华安特把梯子放回原处,又在纸人下方走了几趟,模拟了好几次,确定万无一失,才回办公室去。

下楼的时候,碰到上司苗修。

他冷着脸盯自己脚……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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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网手机端:https://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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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

第八百九十六章 换裤子

华安特三人站在台阶上,上下左右空荡荡,妖风打着旋吹,贴着皮挠上来,挠了每人一身鸡皮疙瘩。

梳雨都快哭了,说:“你们两个别吓我!”

石可攻喉咙里有怪音:“我真没笑。”

华安特本该开心的,可他现在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比石可攻更害怕。

因为他也没笑。

巡夜前,他特意上网看了些灵异故事,门里有人就是他编的,可这笑声不是。

华安特缓缓转头看了一圈,石可攻、梳雨一左一右贴着他,跟着慢慢转。

楼梯下是一楼的光,楼梯上是二楼的黑。

一楼他们刚刚查过,那笑声只可能是二楼传来的。

华安特咽了口口水,开始后悔用吓人的招数,把自己也吓倒了怎么办?

“可能是我听错了。或者外面的人笑,我们走吧。”华安特故作镇定。

公司大楼外面有一处空地,常会有闲人聚在那里聊天,这么晚了,谁知道有没有神经病蹲在墙角笑呢。

梳雨、石可攻点点头,勉强接受这个解释,虽然刚才那笑声很近,就像从他们背后发出来似的。

不过他们可不敢往下细想。

“要不等早上再过来检查吧?记录表早上签也来得及。”石可攻说,梳雨点头。

华安特深深看了石可攻一眼,说:“不行。而且你们知道公司为什么要巡夜吗?又不是学校宿舍,也没什么贵重设备,边上又没什么人偷东西。”

“不知道。”石可攻说。

梳雨啊了一声,说:“我好像听他们说起过——”

今天在聊庞光炎的事时,同事们也说起公司的巡夜制度。

华安特犹豫了一下,想要不要说出来,不过气氛这么好,三人挨在一起,慢慢走,也快到二楼了。

这时候说出来,再添把油,一会儿到三楼,石可攻铁定吓得拉裤子。

难得做这么刺激的坏事,华安特作恶的心思占了上风,把刚才那诡异的笑声抛在脑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这里本来是所寄宿学校的宿舍大楼,后来才转给我们公司。据说楼里发生过命案,不干净。”

三人到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被光分开两个世界,梳雨几乎是眯着眼睛,靠在华安特身上走路了。

石可攻说:“我去开灯。”

说完了,却半步都没挪。

二楼走廊的开关在最里面,石可攻说完才发现要自己一个人进去,只想扇自己嘴巴。

华安特非常满意石可攻的表现,也许等自己说完这个故事,连三楼都不用去,石可攻就崩溃了。

华安特晃动手电筒的光,在远处的门窗玻璃上划过,偶尔泛起白光,好像死人翻起眼白。

他继续说:“以前住在这里的学生反应晚上睡不好,经常有小孩的笑声和敲门声,去开门,门口又没人,整条走廊都空荡荡的。学校安排了老师巡夜。夜里老师走到二楼时,也像现在这样,用手电筒照来照去——”

华安特晃着手电筒,梳雨和石可攻靠得更近了。

“他照到一张脸,原来是个小孩站在走廊尽头。”华安特手里的光也照到走廊尽头,那里就一扇窗户,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只有华安特的声音,和三人的脚步声。

只要有一人走快些,脚步加了回响,就像脚后跟上多了第四个东西,也参进来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听得脑后生风。

石可攻、梳雨都不敢说话了,静静地听,只想快点走到记录表的位置,各自签了字就走。

“老师叫那小孩站住,小孩转身就逃,老师追上去,却找不到人,正要往楼上走时,突然想到一件事,再也不敢上去。”

“怎怎么了?”梳雨不敢听又想听个结尾,颤悠悠地问。

“学校里都是初中生,哪来的小孩?”华安特说。

这时石可攻突然尖叫起来,“那是什么?啊啊啊!”

走廊尽头的窗户闪过一个白影。

梳雨还没看到,本能地跟着石可攻尖叫。

华安特照过去,看了一会儿,跟两人说:“是外面广告牌的纸。”

石可攻又叫了几声,才停下来。

窗外那白影再闪过来,确实是广告牌的纸,老了,撕开,风一吹,就在窗边荡来荡去。

石可攻脸红的不行。

啪。华安特开了走廊尽头的开关,光像油从墙壁、地板、天花板里渗出来,沉下去,又蹿上去,上下反复跳着,扎得人眼疼。

华安特欣赏着石可攻的脸色,又看看他的裤子。

可惜,没拉。

不过效果已经相当不错。梳雨从头到尾都没看石可攻,灯亮了,还是坚定地站在华安特身边,紧张地看边上。

三人在墙上的记录表上签了字,接着往三楼走。

三楼还是黑的。

华安特在想,要不要再接再励,多讲一个故事,梳雨开始说话了。

“听他们说,庞光炎以前就犯过命案,有个小孩失踪了,一直找不到,有人说,可能被他藏在天花板上。”

梳雨往上面看,石可攻也跟着看过去。

华安特有点吃惊,这话本该自己说的,没想到梳雨先说出来。

他也往上面看,想起今天一早来公司,把纸人塞进天花板的事,那纸人边上会不会刚好就是那小孩?

华安特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

他带着两人继续往上走。

石可攻为了挽回颜面,主动说这回他去开灯。

华安特觉得好笑,三楼的开关就在楼梯边上,顺手的事。

不过他也懒得揭穿石可攻。真正的重头好戏就要上演。

走过拐角,石可攻呆了一下,然后抓住华安特的手,指甲掐进肉里,尖叫起来。

华安特闻到一股臭气,然后整个人也呆了。明明手很痛,却不动,两只眼直勾勾地刺上去,定在一个东西上。

那东西随风飘,脚不沾地,晃来晃去,像个脖子很粗、上吊闹着玩的人。

纸人!

纸人头朝下悬着,脸白得反光。

华安特似乎听到之前那第四人的笑声,他的腿抖了下。

梳雨靠在墙边,一动不动,这回她没跟着石可攻尖叫,只是默默地捂住鼻子。

“啊啊啊啊!”石可攻还在叫。

华安特再怕,也听厌了,一巴掌拍石可攻后脑勺上,说:“别叫啦!大男人,胆子这么小!裤子都湿了!”

可能是纸人没装好,自己掉下来了。

不用怕,不用慌,一切照计划走。

华安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石可攻尿裤子的事实,还特意收回手电筒的光,照石可攻的裤子,地上两滩水渍,寻着低处溜,很快聚成一泡。

石可攻脸红得滴血,头抬不起来。

华安特带着胜利者的气息,鄙视他。

石可攻出局。

他和梳雨再没可能了。

华安特看着石可攻,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温声劝道:“你先下去换条裤子吧。说不定还拉了呢?”

石可攻夹着腿下楼。

华安特转身看梳雨,问她:“你要不要也下去?”

梳雨摇头,指着华安特的裤子说:“你好像也——”

华安特低头看:“我——槽!”

第八百九十七章 底线

华安特回到办公室,不敢坐下。

可能是上次被冰淇淋店招牌砸了的后遗症,一受惊吓,华安特的裤子就很容易脏。

梳雨回来,说那个纸人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藏天花板里的,掉下来,可能是以前学生的恶作剧吧。

“那个,记录表我帮你们两个都签了。你们要不要——”

“没事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经常帮我侄子换尿布的。这种事很正常。”

呜呜呜——

石可攻捂着脸,哭着飞奔出去,一脚一个湿脚印。

华安特就镇静多了,慢慢走出去。

同样是湿裤子,他的表现要比石可攻好多了。

你看,梳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对我有感觉了。

很好,她能理解就好。

拉裤子只是本能反应,我的勇气还是显然易见的,比裤子上的污渍还明显。

“那个——等一下。”梳雨叫住走到门口的华安特。

华安特回头,脸上带着从容淡定的笑。要是没有那条湿裤子就完美了。

果然如此。

这次巡夜,和石可攻一比,我的镇定风度还是折服了梳雨。

而且就算最后我也尿了,但我至少比石可攻尿得少!

在水量上,华安特有绝对的自信。他本来就不喜欢喝水。

“三楼我会叫保安打扫的。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拉的。就说是流浪狗跑进来做的。最近很多流浪狗,我姐夫的公司也被狗拉了很多进去。”梳雨说。

华安特转身,大踏步走,离开梳雨视线后,几乎是一路跑回车里。

他开车回去,顾不得裤子粘糊糊的,进了小区,车牌识别又出错了,他下车,去岗亭里开门禁,门禁边上还有些老人在聊天。

“老张运气可真好啊。”

“是啊。送进医院,医生说裤子都不用脱了,顺便做个检查,结果查出来癌,还好是早期的,说发现的早,做手术切掉,几乎百分百治愈。”

“老张要了手机,拼命看电影,说要赶在手术前看个够。唉,命大啊!”

“我们也去医院检查吧。男人六七十岁了,更要注意身体啊。”

“哇靠!谁放屁!”

……

华安特捂着裤子倒退出来,开车进小区。

他停好车,下来,往家里走。

远远的,听见邻居的声音:“打!打死!”

他精神一振,从拉裤子开始,到听到张大爷的喜讯的郁闷终于开始疏解,还有邻居啊!

他今早刚种下的恶之种,晚上就能发芽了吗?

邻居是要打谁?

他尽可能夹着屁股快了几步,看到邻居拿着砖头,站在一辆红色奥迪车后,那辆车正横在邻居的车前。

好!打啊!

别管是砸车还是砸人,都给我砸下去啊!

走得足够近了,华安特看到红色奥迪车里的是个带着遮阳帽的女人,大晚上的,还戴这么大一顶遮阳帽,想让自己的头看起来小吗?

砸她的头!叫她把车停你车前面!

华安特暗暗给邻居加油。

“好!停。非常好!”邻居挥舞砖头。

红色奥迪车熄火,遮阳帽下车,谢谢邻居:“谢谢啊。停你车前面没事吗?”

“没事,反正都停了一辆了,出不去。”邻居笑呵呵。

“你手机挺大的啊。什么牌子的?”遮阳帽问。

“哦,砖头。”

“嗯,不错,下回叫我老公也给我买一个。”

遮阳帽上楼了,华安特走过去,问邻居:“我给你砖头你就这么用?”

邻居说:“唉,气过之后也就算了。男朋友刚好说公司有事,来不了,我就不急了。你看,我还在砖头上写了:下次不要压我好不好?”

华安特看邻居像看一个白痴,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

邻居抢话,先说了:“对,我就是这么善良,才会有男朋友的。”

华安特看邻居看了很久,无话好说。

像这样的好人,就是没吃过社会的亏。只有尝过教训后,才会学乖。

算了,不管了。迟早有一天邻居会收到教训的。

华安特憋着一肚子火回家了。

他洗了澡,搓了裤子,躺下来睡觉。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的人。

苗修、石可攻、梳雨、邻居,甚至还有那条黑狗。

每个人都冲他笑,他很不爽。

有什么好笑的?

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你们为什么要笑?给我哭!

……

早上起来,枕头湿了。

华安特发了会呆,决定去第一章心理。

“章老师,我的问题更严重了。”华安特说。

章本硕让他说出来。

华安特说了,只是隐瞒了巡夜拉裤子的事。

章本硕一边翻上次的咨询记录,一边听华安特说。

然后他问了华安特一个问题。

“你说你最想搞垮上司、同事和邻居,对吧?上司是因为假正经、滥好人,叫你年轻人好好干,同事是因为你见不得他们幸福还脱贫,邻居呢?你为什么想搞垮你邻居?就因为他把垃圾袋放外面?”

“因为离的近啊!坏人就是要从身边的人开始害啊!”华安特说,声音大了些。心里有点小失望,他本以为上次咨询,章老师已经懂自己的坏人逻辑了,现在看来,他还不懂。

“那你爸妈、亲戚呢?”章本硕问。

“坏人也要有底线啊。我的基本原则是杀人放火不干,亲人朋友不害。我没朋友,所以就剩亲人了。”

章本硕没说话,华安特想了一下,问章本硕:“章老师,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抛弃底线,做更坏的事?”

章本硕摇头,“不,我在想,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吧。”

“考虑什么?”

“考虑做个好人吧。做坏人你真没天赋。”

“不行!这不是天赋不天赋的问题,这是一个人的本性问题。”华安特坚持,他从小坏到大的,就因为最近的挫折,让他放弃做个坏人,他做不到。

章本硕见劝不动华安特,只好换个角度。

“那先不说好人坏人的问题,你和梳雨进展如何?”

“没进展,不,有进展。她可能更讨厌我了。不对,也不是讨厌,可能是恶心。”华安特说。

“你有想过怎么追她吗?”

“我只会做坏事,不知道怎么追女生。”

“这个多问问身边的人,咨询一下经验就好了。不难的。”章本硕说。

“章老师,你不能直接跟我说经验吗?你这么帅,经验一定很足吧?”华安特说。

“不,一点都不足。”章本硕摇头。

“告诉我吧。”华安特不信。

“我女朋友是六六,就对面办公室里玩纸人那个,你确定想听我的经验?”章本硕说。

华安特打了个激零,想起那天六六往纸人脖子上套绳子的画面,连忙摆手:“谢谢,不用了。我还是问别人吧。”

第八百九十八章 三个要点

跟章老师咨询的时光总是愉快的,除了章老师劝他从良做好人的部分。

他大概摸清了章老师的思路,之所以鼓励他去追梳雨,可能是以为爱情能够感化他,让他走上正路吧。

他当然不可能被感化。

不过追还是要追的。

撇开打死也要做坏人的执念,华安特还是挺喜欢梳雨的。

他去找有恋爱经验的人问怎么追女生。

“嗯,问你个问题。你当初怎么追你男朋友的?”

“讨厌,是他主动追我的好不好!”邻居玩着砖头,一脸娇羞。

“那他怎么追你的?”华安特问。

“他呀——”邻居的眼睛在发光,“表面上看他没追我,但是总从一些小事上下手,关心我,照顾我。时间久了,不知不觉,我就喜欢上他了。”

华安特看邻居两眼的柔情蜜意,不住点头,问对人了,“能具体说一下吗?”

邻居挥舞着砖头,指挥遮阳帽倒车,开走那辆红色奥迪,那辆外来车辆还横在邻居车前,邻居却不在意,说反正最近男朋友经常加班,也没空陪他了,不急着用车。

“当年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他是我领导,不怎么说话,板起脸很吓人。我刚进去,就给我一个大项目,我做得很辛苦,快要崩溃,睡不好,吃不香,脸上还冒痘痘。他时不时找我谈话,催进度,问我有什么困难吗?我说没有。可实际上却想哭了。”

“谈完话后,我冲进男厕所,一边尿一边哭。他也进来,站我身边。我提上裤子准备走。他叫住我,第一次用温柔的口气跟我说,你最近压力很大吧?我流着泪问他,有这么明显吗?他帮我拉上拉链,说你哭得都分叉了,溅的满地都是,压力能不大吗?”

“自从那次拉拉链后,我俩的距离明显拉近了许多。工作上他还是那么严厉,不苟言笑。生活上,他耐心地教我各种抒解压力的小窍门,比如上厕所时,踮起脚尖,这样强肾健体,不会分叉。”

“我听了他的建议,认真工作,努力踮脚,果然脸上不冒痘痘,上厕所也不会分叉了。”

邻居踮起脚,给华安特表演如何不会分叉,华安特不关心这个问题,直接问重点:“然后呢?你俩怎么在一起的?他怎么跟你告白的?”

邻居想了想,说:“项目结束后,大家聚餐,然后他叫我出去,说有事跟我说。我以为是聊工作的事,就去了饭店外面,那天夜里很冷。我为了漂亮,穿得很少,冷得直跺脚,他脱下大衣披在我肩上,跟我说,他喜欢我。还约我下次一起去踮脚,我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华安特问。

“尿到渠成嘛。一点一滴的示好,最后等时机成熟,然后一起踮脚。他对待爱情的态度,就跟对待工作一样。一丝不苟,严谨规矩。”

华安特若有所悟。

作为一个坏人,他很少憧憬爱情。因为他很难想象一个坏人在爱情中应该是什么模样。

可他看了邻居幸福的样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坏人也能享受爱情,也能幸福。

他忍不住羡慕起邻居,更嫉妒起来。

要不是自己不喜欢男人,说不定还要把邻居的男朋友抢过来,破坏掉他的小幸福。

华安特问:“那你们现在感情怎么样?还像刚恋爱时那样吗?”

邻居点头:“还一样。为了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努力赚钱,我也努力赚钱——”

“看你天天在家里闲着,好像没有很努力。”华安特是个坏人,能让人不爽的话当然会直接说出来。

邻居脸一红,纠正:“我也努力想着赚钱。希望有一个大平层,有个大阳台,我跟他可以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着天边的云踮脚。”

和邻居聊完后,华安特总结了追求女生的几个要点。

一、从小事做起,比如踮脚。

二、工作上要压迫,生活上要照顾,形成反差。比如拉拉链。

三、项目结束后,直接告白。当然,不是向男人告白。向女生、向女生!

华安特猛扇自己几个耳光,把脑海中邻居娇羞的脸扇去。这才修订好了整个作战计划,再无疏漏。

华安特去公司,经过大门口时,保安们聚在一起吐槽:“什么狗,拉得那么臭!扫帚不要了,扔掉!”

华安特脸一红,低着头往里走。

进办公室,梳雨和石可攻都在。

梳雨跟他打了声招呼,石可攻低下头,装作整理资料,明显不好意思看华安特。

华安特坐回位置上,认真玩了会扫雷,然后站起来,走到石可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石可攻弹起来,慌张说:“我裤子换了!”

华安特深深看了石可攻一眼,他今天穿了条紧身的白裤子,很干净。

“不是裤子的事,你拉链,不,你资料整理好没?最新标准文档,还有过去三年的记录?”华安特问。

石可攻低头看了下拉链,确定拉好了,才松口气,说:“还没呢。”

华安特看了梳雨一眼,“给梳雨整理。你去做其他事。”

梳雨抬起头,似是没料到华安特会给她安排任务。

石可攻犹豫了一下:“不用了吧。我都整理了一半,很快——”

“很快是多快?这次的项目很急。像你这种技术骨干不能浪费在这些基础任务上,给梳雨做。”华安特模仿起苗修的口吻。

“好、好吧。”石可攻答应下来,可能是在华安特前湿过裤子的缘故,他现在跟华安特说话特别没有底气。

石可攻把一叠文件移到梳雨桌上,跟她说整理的套路。

华安特坐回位置上,继续扫雷。

他很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

工作上压迫完了,接下来就要生活上的照顾。

怎么照顾呢?

拉拉链?

梳雨穿的是裙子。

华安特纠结起来。

这一纠结就过了半个小时,要整理的资料很多,一时半会说不完,石可攻把椅子挪到梳雨身边,一份份资料讲过来。

华安特急起来,想起这几天自己做过的坏事,最后都变成了别人的好事。

追求梳雨可千万不要也变成这样,追到最后,反而成全了石可攻和梳雨。

怎么办?

华安特想起作战计划第一条:从小事做起,踮脚。

可他不能去女厕所啊。

他是坏人,不是变态。

华安特沉思中,石可攻讲累了,站起来说去上个厕所。

过了一会儿,石可攻回来,坐在椅子上,叉开脚,给梳雨讲解。

梳雨头偏得厉害,只看资料,不看石可攻。

华安特注意到了,石可攻的裤子拉链大开,忘记拉了,梳雨明显不好意思说。

天助我也!

华安特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天平向他倾斜。

他站起来,走过去,当着梳雨的面,默默伸出手,帮石可攻拉上拉链。

第八百九十九章 小事

华安特拿张纸巾擦掉手上的水渍,淡定地走出办公室。

余光中,他瞥到梳雨的脸红了。

很好。她心动了。

我这拉拉链的手法竟然如此撩人。

当然他还看到石可攻的脸红了。

哈,在梳雨面前,又湿裤子,又忘拉拉链,石可攻彻底没机会了。

早知道石可攻这么没战斗力,就不用大费周章去买纸人了。

华安特往楼上厕所去,开心地想尝试一下踮脚。

二楼楼梯上,他碰到了苗修。

他此时的心情不错,正因为如此,更要给苗修一个冷脸,让苗修郁闷一下。

华安特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往楼梯上走。

苗修却完全没理他,站住不动,也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华安特走过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苗修,问他:“你看什么呢?”

苗修说:“听保安说,有流浪狗跑进来乱拉?”

华安特脸一红,看着那一地污迹,还有痕迹,问:“然后呢?”

苗修抬头感慨一下:“这条狗一定很大。”

华安特点点头,继续往上走,苗修却叫住他,问他:“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华安特说:“是。”

苗修说:“累的时候,多笑一下,像我这样就不累了。我年轻的时候也都是这么笑的。”

苗修咧开嘴笑。

华安特不由自主跟着学起来,笑得嘴巴疼,转过身,笑容掉地上,脸又板起来。

神经病!不想给加班费是吧?笑?笑你个头!

华安特去了厕所,踮完脚出来,走到昨天藏纸人的地方,看着天花板上那个豁开的黑洞发呆。

纸人早被保安收拾了,地上也干干净净。

华安特在反思,上次是哪里没做对,才让纸人提前掉下来,还是说有老鼠?

想了会儿,盯着那黑洞看,华安特打了个哆嗦,黑洞里的腐气降下来,一圈儿圈儿顺着头凉下去,最凉的是脖颈肉,有人在后面吹风似的。

华安特怕洞里突然亮起两只眼,或是耷拉出一只手什么的,不再去看,低头准备走开。

眼前却闪过一丝亮光。

他停下来,弯下腰细看,地上有根透明的线,系在纸人粗绳后面的那根线。

华安特看了很久,直到腰疼起来,才猛地挺身,站直,后退了几步,远远的,退到楼梯边缘,再退,就整个人滚成球摔下去了。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黑洞看,想:纸人是被人拉下来的!

是谁?

那晚在公司的只有他们三人。

不,还有一个人。

那笑声。

华安特丢掉丝线,快步跑下楼梯。

他后悔了。

他只不过是个坏人,一开始就不该用六六的邪门手段,好像招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让华安特安心的是接下来几天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看来只是自己多心了。

或者保安收拾纸人时,不小心把透明线扯下来。

他专注执行自己的作战计划,用工作压迫梳雨,再在生活上照顾,还时不时用小事敲打她,让梳雨记得自己的好。

只是能做的小事不多,经过上次拉链门事件后,石可攻特别注意自己的拉链,时不时用手去摸,护理得很好。

华安特没有再下手的机会。

而且随着项目期限逼近,苗修也盯得越来越紧。

每天除了例行的办公会议,询问华安特进度外,在楼梯上、厕所里碰到,都会问他工作的事,问完之后,还都会给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建议。

比如累了多看看电影提神,渴了可以喝茶他办公室里就有,有困难了,一定要记住及时汇报,直接向他汇报。

苗修还反复强调这些都是他年轻时的经验教训,很管用的。

每次谈话完毕,苗修总会拍拍华安特的肩,说:“年轻人,好好干。”

苗修盯得太紧,华安特跟梳雨接触的时间也少了。

连续几天下来,华安特觉得没有多少进展,很是苦恼。

他去找邻居,邻居坐在那辆挡住他的车车前,看着手里的砖头发呆。

华安特说了自己的苦恼:“该做的小事都做了。只差跟着进女厕所踮脚了。”

邻居发呆。

华安特说:“还能做什么呢?”

他看邻居,在想是不是这些作战计划只对男人有效。

邻居还在发呆。

华安特受不了了,直接问:“你教我怎么做吧。”

邻居身子震了一下,眼睛从砖头上移开,落在华安特身上,说:“你还有件小事没做。”

“什么小事?”

“名字。”

“名字?”

“对,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称呼,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都会有一个称呼对应。你首先要从称呼上把她和普通同事区别开来。”

华安特在思考,他问邻居:“那叫她什么好呢?”

邻居说:“我叫我男朋友都叫喵喵,因为他叫起来像猫。”

华安特受到启发:“其实我一直想叫她梳子来着。”

邻居愣了下,说:“梳子来着?听起来像是艺名。”

华安特实在看不下去了,解释:“梳子,梳子!你最近怎么了?精神恍惚的,楼上那老师的老公夜里又开小火车了?”

邻居摇头。

“那是怎么了?垃圾袋也没破啊。”

“不关垃圾袋的事。”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车挡了你这么多天,你受不了了?”

“也不是。挡就让他挡吧,反正我也不出去。”

“那到底为什么?”

邻居的眼里有泪,一手抓着砖头,一手抓住华安特,说:“我男朋友出轨了。”

“男的女的?”华安特脑子有点乱。之前不说感情好好的,还在想努力赚钱的事吗?怎么就出轨了?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

“直觉。他最近都不陪我踮脚了。我叫他出去,他也不去,说是公司里忙。这不是出轨是什么?”

华安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邻居,其实他也不想安慰,反而很开心。

嗯,别管男的女的,反正感情破裂他都喜欢。

世上多一个不幸的人啊,他就多一份幸福。

这就是一个幸灾乐祸的坏人日常啊。

华安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安慰”邻居的一句话,说:“别往坏处想,他这么多天不联系你,不发自己的猫叫视频,不陪你踮脚,不一定是出轨——”

邻居从华安特怀里抬起头,期待地说:“是吗?那就是我多想了对吧?唉呀,一个人就是不能闲着,我还是要多努力在家里想想怎么赚钱好。赚够了钱,我就能和他搬进大平层住,天天踮脚了。”

华安特摇摇头,安慰邻居:“要往好处想,你男朋友不一定是出轨,可能是死了呢?”

第九百章 抓人

安慰好邻居,华安特神清气爽去上班。

办公室里只有石可攻一个人,他两眼通红,头发乱糟糟的,拉链还开着,对着满桌的资料写写画画,电脑屏幕上全是设计图纸。

可怜的人啊。

华安特看了一会儿,很是感慨。

以前他会嫉妒石可攻,又高又帅,名字还好听,听说他有个弟弟叫石可受。一家人的名字多整齐。

可现在不会了。

在爱情面前,石可攻的弱点不断放大,可能是上次纸人事件惊吓的后遗症,现在石可攻经常会忘了拉拉链。

在追逐梳雨这场竞赛中,石可攻已经输了,而且输得一塌涂地。

即便是作为一个坏人,华安特都觉得有丝不忍,他走过去,默默帮石可攻拉上拉链。

石可攻不说话,低头看华安特的手,又继续看资料。

专注的像个钉子。

华安特心中一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不露痕迹地叫梳雨梳子?

也许可以先在石可攻身上试一下。

“攻攻,你这么早来公司啊?”华安特问。

以前华安特叫他小石,跟着苗修的叫法,苗修仗着资格老,叫谁都是个“小”加姓。

这回本来想叫“可可”的,可想想,又觉得女人味太重了,还是叫“攻攻”有男人味。

石可攻抬起头,盯着华安特,眼神像金鱼逆流而上在月亮里游泳。

华安特下意识地伸手,又想去帮石可攻拉拉链,手伸到一半,才醒悟过来会错了意。

石可攻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太过明亮,让他产生了错觉。

石可攻说:“我昨晚一直在公司加班。”

华安特愣了下,昨天不把石可攻的任务都交给梳雨了吗?怎么还要加班?

“好的。攻攻。”华安特没兴趣多问,他只想实验一下崭新的叫法。

从石可攻的反应来看,还不错。

华安特坐回自己位置,拿了张纸巾,擦擦手,深呼吸几口,调整好状态,开始扫雷。

梳雨来了,跟石可攻打招呼,石可攻没抬头,嗯了一声。

瞧瞧,都没脸跟梳雨说话了。

华安特超享受这一幕,想起以前石可攻跟梳雨谈笑风生的画面,这一反差对比,更是唏嘘。

说实话,要不是章老师强烈建议,他就停在这里也不错。

跟梳雨没进展也无所谓,看石可攻一点点颓废下去就很爽了。

不过,毕竟准备了这么多,还是去说吧。

华安特站起来,朝梳雨走去。

“那个——”华安特刚说两个字,跟梳雨对桌的石可攻就腾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拉链。

梳雨抬起头,两只大眼睛冲华安特眨,华安特深吸一口气,好大。

这时一个人进来,冲华安特叫:“华华,来我办公室一下。”

华安特回头看,是苗修。再看看梳雨和石可攻,在想一个问题:华华是谁?

“华华,马上过来。”苗修走了。

我?

华安特相当无语,之前叫我小华也就忍了,现在叫我华华?

华安特去苗修办公室。

苗修问他:“华华,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华安特:“还行。”

苗修:“累的话,笑一下。”

苗修提起嘴角,用手指了下。

华安特跟着笑一下,然后脸垮下来,冷冰冰地对着苗修,想:白痴。

他可是坏人呢。只有在好人受难的时候才想笑。才不会像他邻居一样,有事没事,就冲着人乐呵。

苗修又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以一句:“年轻人好好干”结尾。

华安特说:“谢谢苗主任。”然后站起来要走。

苗修叫住他,欲言又止。

华安特看苗修,问他:“还有什么事?”

苗修嘴巴哆嗦了一阵,挥挥手,说没事,华华你去忙吧。

华安特回到办公室,梳雨却不见了,他问石可攻,“攻攻,梳雨去哪了?”

石可攻说梳雨去三楼了。

华安特点头,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石可攻的拉链,马上又避开视线,往三楼去。

上了三楼,华安特看到梳雨正在那个天花板黑洞下站着,仰头看。

他走过去,问梳雨:“梳子,你看什么呢?”

梳雨看他,“你叫我什么?”

华安特心一跳,有点紧张:“梳子。”

梳雨笑起来,说:“你怎么知道我小名的?”

华安特松口气,也跟着笑起来,笑得就跟苗修教他的一样,嘴角上提,含笑而死的样子。

梳雨笑了会儿,指着天花板上的黑洞说:“那天晚上可能有第四个人来过这里。”

华安特呆了会儿,脑皮炸开,就像洗澡时搓头太用力,头皮蹭着脑壳上下移动,皮肉分离的那种感觉。

“第四个人?”华安特问。

梳雨说:“我问过保安了,保安说纸人全新的,不可能是以前学生恶作剧放进去的。上次巡夜一定还有一个人,我看了公司门口的监控,只有一个死角,就是那里。”

梳雨指向三楼尽头的窗户,那里的广告牌纸还在晃荡,像只吊死在开花枝头的猫。

华安特看着梳雨,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以前只觉得她大,很大,却从未见识过她的这一面。

一种新鲜的感觉挤进来,就像36码的脚穿进了32码的鞋,华安特的脚趾头蜷起来,缩成一团。

他忘了最近一段时间当坏人的挫败感,终于明确了一个想法:我想追梳雨。

不是看不惯石可攻,要拆散他们两人的追,而是自己喜欢才追。

又大又有头脑的女孩可不多见。

梳雨问华安特:“虽然是白天,我还是有点怕,我们一起去瞧瞧?”

华安特点头,笑高了两边的嘴角,说:“好啊。梳子。”

就算是白天,三楼走廊也很暗,光从窗户里敲进来,弹了几下,就懒得动弹,皱巴巴地铺了一地凌乱的光屑就没了。

梳雨开了灯,走到窗户边。

窗台下搁着一桶水,可能是清洁阿姨扫地后忘记倒了。

窗外的广告牌纸晃来晃去。

华安特开了窗,头探出去,梳雨也跟过来看。

窗外的广告牌从三楼一直延伸到二楼,牌子后是交错的钢型立架。

梳雨指着窗台上的一处痕迹,兴奋地说:“看!脚印!那人是从广告牌上爬上来,翻进窗户的!”

华安特看过去,果然有个脚印,而且不止一个。

梳雨看了一会儿,分析:“爬过不止一次,外面广告牌的纸可能也是爬的过程中不小心撕掉的……”

“他今天晚上可能还会再来……”

梳雨突然抓住华安特,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啊?”华安特的头有点晕。

“有没有?”梳雨不耐烦地问。

“没、没有。”

“没有,太好了!”梳雨叫起来。

幸福来得有点快,华安特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消化一下。梳雨却拉着他的手不放。

“没女朋友,你晚上一定很闲吧?陪我再巡一次夜,我们一起抓住那个人!”

第九百零一章 我是喵

“这种事交给保安就好了。为什么要自己出手?”华安特问。

“刺激啊!而且我们两个,他爬上来就累死了,还制不住他?要不再叫上小石?”梳雨说。

“不用了,有我就够了。”华安特刚说完,就暗骂自己傻,难得的机会跟梳雨单独相处,培养感情,自己却说去找保安?

不过梳雨跟印象中的那个乖乖富家女不一样,好像挺追求刺激的。

华安特感激邻居的建议,只不过改了个称呼,进展就这么大。

他去找石可攻,石可攻一直没休息,还是满眼血丝地忙碌着,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华安特说今晚安排他和梳雨巡夜值班。

石可攻一愣,说:“上次不是刚值过吗?”

华安特说:“再值一次,攒点假期。”

石可攻答应下来。

华安特看得出来石可攻心情低落,他也不是笨蛋啊,知道自己追不上梳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找机会正大光明地和梳雨一起加班巡夜,讲点故事,调节下气氛,然后梳雨吓得哇哇叫往自己怀里扑之类的。

华安特欣赏石可攻侧脸的表情,心里爽翻天啦。

打铁要趁热,他也不扫雷了,为了晚上的巡夜,他特意准备了几个故事,用来热场,又去保安那里,拿了那把脏了的扫帚,用来护身。

扫帚上有他的味道,够臭,杀伤力十足。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天黑了。

天黑了,苗修下班前,进来跟大家说声:不要太累,年轻人好好干,就溜了。

其他人也陆续走了,只剩下梳雨、石可攻和华安特。

华安特看石可攻坐在那里,相当碍眼。

啧啧啧,还不肯放弃那。

假装工作,熬了一个通宵,还要再熬一个通宵吗?

不觉得这样做更痛苦吗?

看我跟梳雨在一起说说笑笑?

也许真的跟章老师设想的一样,爱情软化了华安特部分的心,他生出一丝怜悯。

他是坏人没错,但不是毫无人性的恶人。

石可攻已经够惨了,没必要再受不必要的折磨。

华安特站起来,走向石可攻,拍拍他的肩膀,石可攻下意识地去捂拉链。

“攻攻,你昨天加了一夜的班,回家休息去吧。连熬两个通宵,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华安特温柔地说。

石可攻眼睛里的血丝更多了,嘴里嘟哝了一下,“可是——”

“别可是了,快回去,身体要紧。”华安特说。

石可攻看看梳雨,梳雨也劝他,是啊,早点回去吧。

石可攻这才不情愿地站起来,又拿起一叠资料,说要回家去看。

华安特摇摇头,知道石可攻拿工作当借口,也由得他,只要别在办公室里就好。

石可攻走了,外面慢慢安静下来。

梳雨拿出一把螺丝刀,当作防身的武器,和拿着扫帚的华安特一起去三楼蹲点。

照梳雨的推测,虽然不知道那人在三楼藏个纸人是什么用意,但花了那么大功夫,绝不可能只来一次就算了,肯定还会再来。

当然那人能爬上三楼,就算借了广告牌的立架,身体素质也好的惊人,到时候,就靠华安特顶在前面了。

华安特说那是自然。

他可是坏人啊!

打人这种事他最没心理负担,踢小孩的事他都做过。

再加上有心算无心,就算那人是个拳王,刚翻进窗口也会被他一帚撩倒。

两人摸黑躲在三楼窗台下,隔着一桶水发呆。

过了好久,还是梳雨先憋不住,轻声说:“那个人不会这么早过来吧?”

华安特说:“是。”

“那我们聊聊天吧。”梳雨拿螺丝刀梳头,看得华安特胆颤心惊,生怕梳雨滑下手,把螺丝刀插脑门上。

“好啊。”华安特应了句,两人又陷入沉默。

虽然同事了好久,可平时交流不多,也是上次他和石可攻双双拉裤子后,两人距离才近了些。

聊什么呢?

华安特想。

他从邻居的例子中,总结出了追女生的三大要点。

可这三大要点在这个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华安特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还有那飘舞的广告牌纸,他突然好想飞回家,去问问邻居,他平时都是怎么跟他男朋友聊天的。

还好梳雨先问:“你的小名叫什么?”

华安特想了一下,说:“安培伏特。”

梳雨琢磨了下,说:“这名字挺——”

华安特笑:“理科气息浓厚,是吧?”

梳雨摇头:“挺像艺名的。”

名字聊完了,两人又沉默下来。

梳雨用螺丝刀挠头,都快把头皮挠破了,外面突然响起了嗤拉嗤拉的响声,像是布料摩擦。

两人对了下眼,立马安静下来,各自拿着武器慢慢探出头去瞧。

夜风扑面,借着广告牌撕烂纸面的掩护,两人看到广告牌下有个黑影慢慢爬上来。

梳雨激动地就要拿螺丝刀扔下去,啾,扎那人一头。

还是华安特按下梳雨的手,用眼色制住她:我们是抓人,不是杀人。

看看,看看,普通市民当久了,热血上头,很容易激动,出手没分寸。

像我这种坏人才知道控制自己,什么时候该打脸,什么时候该见血,分得门清。

两人等着那人爬上来。

只是未免爬得慢了些,爬一段,休息几分钟。

华安特都想给他喊加油。

梳雨是怕他爬到一半手脚无力掉下去。

白天看脚印时,还分析这人身手矫健,素质极强。

晚上一看,这速度,这喘气声,走楼梯可能都会摔跤,还学别人爬楼?

找死啊!

两人足足等了十几分钟,那喘气声终于近了。

梳雨不耐烦地撇撇嘴,拿着螺丝刀蹲下,觉得不用华安特,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这个装纸人,还偷笑的变态。

啪!

一只手抓住窗沿,接着一只脚跨进来。

一个人慢慢下来。

华安特正要拿扫帚去打,梳雨尖叫一声,扬起手,捅下螺丝刀,戳在那人脚尖上。

华安特傻眼了。

这——这也太狠了点吧?

他的脚背都有点酸。

那人闷哼一声,可能还没觉得痛,就捂着脚倒地,趴在地上。

华安特还拿着扫帚发呆,被梳雨一把抢过,一边拿脚踹那人腰,一边拿扫帚砸头。

扫帚砸头能有多痛?比螺丝刀戳脚好多了。

华安特袖手旁观,任梳雨发挥。

说实话,他觉得梳雨有点暴力倾向。

不过在他看来,这种程度还好。暴力倾向配坏人,天作之合。

想想以后要是他和梳雨结婚,一个坏,一个暴,多么恐怖的组合啊。

想着想着,他越发欣赏起梳雨了。

这个女人真是值得我去——

“不要!不要倒过来捅!”华安特拼命夺下梳雨手中的扫帚,梳雨正倒着扫帚准备戳上几下,真让她戳实了,估计这男人下半辈子只能受了。

“说!爬上来想偷什么?”梳雨踩着那人的背恶狠狠地问。

那人叫了一声:“我是喵——”

“喵你个汪啊!装猫也没用,说!不说拔螺丝刀!”梳雨手按在螺丝刀上,那人弹了几下,尖叫道:“我是喵——”

“喵你个头啊!不老实!打他!”华安特一个激零,一脚踹那人背上,硬是让那人咽下后半句话。

梳雨还没听出来,可他在一边听个喵字就认出来了。

是苗修!

第九百零二章 年轻人好好

华安特和梳雨围着苗修打。

苗修每次要叫,或者转头,都被华安特打下去,只来得及叫声喵。

难得碰上这种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苗修,事后就说认错了,还以为是小偷,不好意思,华安特当然不会放过。

他是坏人,讨厌苗修很久了。打他好爽。

拳打脚踢间,华安特沉入一种奇特的情绪中,外面狂躁,里面安宁。

他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苗修呢?

他假正经,滥好人,奖金没份,还成天说年轻人好好干。

可这样的领导很多,没道理只恨苗修一个。

他突然意识到了,是眼神。

苗修的眼神,每次说年轻人好好干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那么的邪气。就像、就像……

对了!就像理发店老板那条黑狗瞪我的眼神!

今天来上班的时候,那黑狗又瞪我了,还汪汪叫,拼命往前窜,把链子绷得笔直。

在华安特的想象中,黑狗的眼和苗修的眼重叠到一起,融成一处。

他下手更狠了,尽往苗修身上肉多的地方打,能出气,又不会打伤人,嘭嘭地响,听起来惨而已。

老样子,他是坏人,但知道分寸。

讨厌归讨厌,别说打死人,打伤都不会。

他只是要出口恶气。

梳雨踢了几脚,出了几拳,又捂着手腕站在一边,打没打疼这小偷她是不知道,但自己的手却打疼了。

梳雨去提水桶,提了下,水溅出来,她提不动。

华安特过去帮忙,两人提起水桶,往小偷头上倒。

小偷一个翻身坐起,愤怒大叫:“我是苗——”

咻——哗啦啦。

水声泼剌,水花溅开,棍打水皮一样,啪啪地响。

梳雨卷起袖子,还要上脚踢几下过过瘾,沾水了,打起来更响,结果愣住了,看了半天,才支吾问:“苗——苗主任?”

苗修头发打湿了挂下,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等水流尽,他张嘴怒吼:“我是苗——”

“对不起!苗主任!”梳雨一把拔下苗修脚上的螺丝刀。

啊啊啊!

苗修惨叫,仰天倒下。

保安室里,两个保安正在打扑克牌。

公司大楼里传来一声惨叫:“苗——”

一个保安摇头:“又是狗,又是猫的,真吵。”

……

半小时后,苗修办公室内,梳雨非常淑女地坐着,两手放膝盖上,紧张地拧来拧去。

苗修靠在椅子上,两只鼻孔朝天,塞满纸巾,用嘴呼吸。

他惨叫倒地,差点晕倒。

华安特骑上去,狂甩他耳光,扇得他的头像皮球,晃来晃去,直到扇出两鼻子鼻血,苗修终于挣出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华安特的手,说自己没晕。

华安特关切地问他:“真没晕?”

苗修眼里都是泪,说:“真的!你再扇,我就真晕了。”华安特这才悻悻收手,很是惋惜。

苗修的头低下来,看着桌上的螺丝刀,刀上带血。

这特么还是个十字形的螺丝刀!

梳雨慌了,说:“苗主任,对不起,真没听出来是你。那水是阿姨拖过女厕所的水,不脏!我常去厕所我知道。”

苗修嗅了嗅,奈何鼻孔堵住,闻不到,不过看梳雨和华安特捂鼻子就知道了,他想洗澡。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可是这么莽撞却不行。做事情要讲究方法啊!”苗修语重心长。要不是梳雨背景大,他真想一螺丝刀捅回去。妈的,脚太痛了。

梳雨拼命点头,又问苗修:“不过,苗主任,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要从广告牌爬上来啊?”

苗修一愣,用手指捞耳洞,“啥?”

梳雨很是心痛,轻轻碰碰华安特,问:“是不是你刚才扇得太狠了?扇聋了?”

华安特摇头。

“你先出去吧。”苗修说。

梳雨赶忙站起来往外走,华安特也跟着起来,却被苗修叫住:“你留下。”

苗修又开始用黑狗那种眼神瞪着他。

华安特又心虚又不平。

为什么留他?

先拿螺丝刀扎人的是梳雨,拔螺丝刀的也是她,甚至端水桶泼苗修也是她的主意,他不过是帮把手而已。

也就最后扇耳光那几下有点狠。

梳雨看了华安特一眼,自求多福吧,自己推门出去。

华安特坐下来,不由自主地也学梳雨淑女坐着,手在膝盖上拧来拧去。

苗修盯着螺丝刀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最后苗修终于开口了:“华华。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华安特以为自己把苗修扇傻了,今天不是刚问过吗?又问?有完没完?

还是说苗修觉察到自己故意拖延项目进度?

华安特说:“还行。”

苗修问:“累吗?”

华安特提起嘴角笑。

苗修无话可说,闷了一会儿,说:“年轻人好好干。”

华安特都习惯了苗修的结尾语,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误打了苗修,梳雨也呆不下去,早早走了。

华安特呆了会儿,不想再和苗修碰面,也一个人走了。

经过保安室的时候,华安特把扫帚还给保安,保安说:“打野猫了?”

华安特说是。

保安问:“拉了吗?”

华安特说差不多。

他走出去,夜里路上静悄悄,不知哪里的野猫叫起来,喵喵喵,挠得人心肝痒,华安特却往公司大楼看,那里苗修的办公室灯还亮着,隐约一个人影印在窗上,好像有人站在那里。

华安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听到呼噜噜的响声。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瞪着他。

他吓了一跳。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是理发店老板的黑狗。

夜黑了,眼睛反而亮起来。

瞪什么瞪!再瞪下次喂你毒包子!

华安特瞪回去。

人眼狗眼僵持了一会儿,黑狗先受不了了,偏头望向一边。

华安特得意地走开,哼!跟我这个坏人比眼神!

华安特回到小区,邻居的车还被挡着,那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破车不知停了几天,一车顶的树叶、灰尘,还有隔壁饭店厨师出来闲聊抽烟时留下的烟头。

邻居那一砖头还是没砸下去,真是个烂好人啊,这样都不砸?

华安特无法理解邻居的脑回路。

他上楼,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眼角瞥到邻居门口一团黑黑的东西。

又是垃圾袋?

踩一脚吧。

今晚虽然被苗修搅了自己跟梳雨的约会,不过打了苗修一顿,他很爽。

坏人做事,但求本心畅快,不问缘由。

他现在心情不错,不介意再做一件坏事,让邻居早上起来不爽。

华安特出脚,脚刚踏出,停了下来,差点摔了一跤。

他看清了,那不是垃圾袋,而是邻居。

邻居蜷成一团,缩手缩脚地坐在门口,就像一个大垃圾袋。

他问邻居:“怎么了?”

邻居抬起头,一下巴的胡渣,满脸泪水:“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

第九百零三章 拍他

“哦。那恭喜你啦,男朋友没死。”华安特更开心了,开了门,想今天坏事连连,成双结对,这是什么日子?

还没追到梳雨,就已经这样了,要是追到了,我岂非要恶贯满盈了?

愿天下人都倒霉,我最开心。

华安特心满意足,听着邻居啜泣的哭声,像是天上仙乐一般。

他进了家里,正准备关门,看到邻居哭归哭,手里还捏着那块砖头。

心一软,唉,自己和梳雨的关系有进展,也有邻居一份功劳,还是帮他一下吧。

华安特又开门出去,坐在邻居身边。

邻居抹掉眼泪,说自己没事了。

华安特说:“说出来吧。怎么分手的?”

邻居说:“我约他出来聊一聊。他说忙,走不开。我说你有什么走不开的?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女人了?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忘了你怎么说的?你说这么巧,我也喜欢男人啊!大家兴趣一样,交个朋友吧。”

华安特跟邻居说:“小声点,要不楼上楼下的都听到了。”

邻居压低声音:“我跟他吵,说你最近都没陪我叫,也没陪我踮脚了,以前我们每个周末都会开车去一个公园,伴着花香和狗叫,手拉手去一个厕所一起踮脚,现在呢?别说踮脚了,你有给我打过电话吗?”

“他说马上过来,到小区楼下跟我见面。我拿着砖头给他看,跟他道歉,说前几次都是这辆破车挡住我,让我迟到。对不起。我道歉了,你原谅我好吗?不要和我分手。对,你没说分手,但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知道现在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有多难吗?”

“他不说话了。我更慌了。我笑给他看,说以前我俩一起剃胡子的时候,你还给我抹过胡须膏,你忘了吗?你说过最喜欢我的胡渣,很有质感,还有我的笑。你说你喜欢阳光善良的男生,这些你都忘了吗?”

华安特听了感慨万千,自己是标准的坏人,从心坏到骨头的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看别人倒霉最开心。邻居是标准的好人,处处为他人考虑,天天挂着张笑脸,待人热情又阳光,明明是两个极端,在感情上却意外地有了共鸣。

华安特问:“然后呢?你有没有拿砖头拍下去?”

拍下去就最好了。

一天的坏人坏事素材全齐了,回家后,他能睡个好觉,就怕做梦都会笑醒。

邻居说:“我拍了,把砖头拍下去给他看,让他读砖头上写着什么。他读出来:下次不要压我好不好?”

“我说这是上次约会,你说公司有事,没来,我一个人无聊,想着你,把心里话刻在砖头上。不要分手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我做,你不喜欢什么,我改。砖头上的字你不喜欢,我可以重新刻。你压,我压,都一样,只要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你看,作为一个男人,我都这么求他了,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我崩溃了,拿砖头——”

“拍他?砸他?有没有血?”华安特开心起来,终于讲到他喜欢的重点了。

“没有,我一砖头拍地下,踩在砖头上,用小拳拳捶他胸口——”

“等等。”华安特作手势,扭过头干呕了几声,然后说扭回来,说:“继续。”

“用小拳拳捶他胸口,说不要,不能分。我离不开你。我离开你会死的。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赚大钱,买个大平层,一起看天边的云踮脚。那个房子里有你的小便池,也有我的小便池。缺一个都不行。”

华安特言不由衷地夸句:“好浪漫。”然后问邻居他男友怎么回。

邻居眼里又涌出泪,想靠在华安特怀里,华安特推开他,邻居只好一个人靠墙,忧怨地说:“他叫我去死。”

“我说好啊,我俩一起死!我拉着他,要把砖头劈两半,他一半我一半,他拍我,我拍他,我数一二三,他先甩开我的手,给我一巴掌,叫我清醒点。说别闹了。再闹下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说不好看就不好看,你肯定是喜欢上别人了。说!一定是女人吧?为什么喜欢她?就因为她能给你生孩子吗?他推开我,叫我不要无理取闹。然后就走了。”

“他走得干脆,我举起砖头——”

“扔他吗?砸到了吗?砸到哪了?流血了吗?”华安特再次开心起来,又讲到他喜欢的点了。刚才干呕过后,差点睡着。别管多狗血,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没有,我举起砖头大喊: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女人,拍死她!他转头,说你不会的。我说我会的!我为了你什么事都可以做!他摇摇头,还是走了。”

华安特很不爽,到头来那一砖头还是没拍下去。

他决定好好教教邻居,“你觉得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邻居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去厕所就想到他,上楼梯踮脚也想到他,听到楼上那一对夫妻一起开小火车也想到他。甚至看新闻,新闻上说那个杀人犯庞光炎,我也想到他!”

“不懂。”华安特说。

“哪里不懂?”邻居的节奏被打乱,擦了擦眼泪。

“庞光炎那里,跟你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男朋友有庞光炎。”

“哦。继续。”

“总之,我想来想去,要挽回他的唯一办法只有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买个大平层,用两个小便池装饰墙壁,代表我对他的爱意,他才会回到我身边。”

邻居拿出手机,给华安特看自己刚看上的一款挂式小便池,白色、大气、流线型,让人看了就想尿。

华安特推开手机,严肃地盯着邻居,忍住扇他耳光的冲动,叫他清醒一点,你现在的问题是赚钱,买大平层吗?

“不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华安特一把抓起砖头,握着邻居的手,往自己头上慢慢落下,如此反复。

“看到没?学会了吗?”华安特说。

邻居摇摇头,“干吗?”

华安特狰狞地挂起脸谱,两眼像黑云漏出太阳的光,用恶魔的口吻说:“想尽一切办法,打听一切消息,找到那个女人,那个抢走本可以跟你一辈子手拉手踮脚上厕所的爱人的女人,然后——”

“然后怎么?”邻居的砖头还停在华安特头上,邻居像被尖木戳透身体,挂在空中的尸体,僵直不动。

“然后,一砖头拍下去,对她说:叫你抢我男人!”

第九百零四章 大家都倒霉

华安特恶着一双眼瞪邻居,像要钉进邻居的脑里,让他记住,砖头是拿来砸人的,不是垫脚上用小拳拳捶胸口的。

邻居不知所措,头想要偏一边,却被华安特的眼神扎住,移不开,他慌张起来,泪水往外涌,眼泪一粒一粒地掉。

华安特叹气,不再瞪邻居,狰狞脸谱也收起来。

算了,好人就是好人,连砸车都不敢,怎么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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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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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ァ新ヤ~8~1~中文網<>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s://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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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第九百零五章 做个好人

厕所里只有两个隔间,门虚掩着。

进来的时候,华安特虽然没细看,但他确信里面绝对没人,一点声音和味道都没有。

他拉开第一个门,隔间里没人。

再拉开第二个,还是没人。

华安特站着呆了会,如果只是有人笑就算了,可能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可是那笑声他认出来,就是他和石可攻、梳雨巡夜那晚的笑声。……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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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小说: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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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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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网手机端:https://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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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

第九百零六章 谦虚谨慎

华安特笑出声,哼着歌走开。

后面的狗汪汪叫,女人和理发店老板各自分狗,狗毛乱舞。

进了办公室,梳雨、石可攻都在。

梳雨跟他打招呼:“早,伏特。”

“早,梳子。”华安特又跟石可攻说话:“早,攻攻。”

石可攻没反应。

华安特一看,石可攻低着头,下巴一点一点的,在打盹,裤子拉链还开着。

梳雨轻声跟他说:“听保安说,昨晚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他又熬通宵了。”

华安特看着攻攻憔悴的侧脸,摇摇头,又开心,又惋惜。

相思最折磨人啊。

看石可攻这样子,疯狂工作,是想靠项目成功,挽回梳雨吗?

可怜的娃。你跟梳雨压根就没开始过,还谈什么挽回?

更何况——

项目有我在,怎么可能会成功?

哈哈哈。

华安特憋不住笑,快步走回座位上,捂着嘴,对着屏幕,嘴角扯到肉疼。

这样的我,章老师居然还叫我去做好人?

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我气死?

石可攻,苗修,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因为拍人砖头被捕的邻居……

坏人的丰收日啊。

华安特开心的连扫雷都玩不下去,干坐了一会儿,一直盯着办公室门口,等苗修来问他项目的事。

这一坐,就从早上坐到了中午。

苗修一直没来。

石可攻都醒了,擦了擦口水,敞着拉链出去。

梳雨叫他一起去午饭,他都说不用了,就是要等苗修过来。

苗修不急吗?

今天项目就要汇报啊!

午饭时间过了,苗修还没来,华安特真坐不住了,去苗修办公室敲门,没人应。

石可攻走过来,跟他说:“苗主任去总部汇报项目了。下午才回来。”

“嗯?”

华安特搞不懂,项目的核心论述部分,还有汇报用的ppt他都没做,苗修拿什么去向领导报告?

华安特看看石可攻,石可攻也看看他。

华安特转身走开,这回他连石可攻的拉链都没兴趣拉了。

对了,苗修一定是太相信我了,连汇报材料看都没看,直接去总部汇报。

一定是这样。

哈哈,上台前才发现项目关键部分什么都没做,那酸爽——

还是当着总部那么多领导的面。

最后结果估计不是扣奖金那么简单吧。恐怕都要降职了。

华安特又开心起来,继续坐位置上发呆,等下午苗修回来骂他。

苗修骂他骂得越凶,说明苗修被总部领导训得越狠。

来吧,赶快回来骂我吧!

华安特无比期待,午饭没吃也无所谓,总算踏踏实实地害到人了,肚子早饱了。

人一期待什么东西,时间就过的特别慢。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外面警车又叫了好几次,天暗下来,快要下班了,可苗修还没回来。

华安特的期待感膨胀成一个大球,快要爆炸了。

这么晚还没回来,其他团队的领导都已经回来了,苗修一定是表现太差,留在总部挨训吧?

该不会当场被辞掉吧?

拜托,要是被辞掉,辞职前也要赶回来骂我一顿啊,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骂回去了,当然,打一架更好。

华安特跃跃欲试,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武器,鼠标太小,键盘太轻,屏幕太沉,扫帚还给保安了,螺丝刀在梳雨手里。

他开始怀念起送给邻居的砖头。

打架的时候,有块板砖简直就是开瓢神器啊。

华安特正在畅想时,门突然开了,苗修大踏步走进来,刮起风,身后一串同事拥着。

华安特抖了下,顺手操起键盘,随时准备应战。

看苗修那激动的表情,还有身后一串的人,估计是要群战了。

一对多,他也不怕。

这帮天天坐办公室的中年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

到时候,先把边上一圈人抡倒,再集中精力对付苗修。

键盘也有键盘的好,轻,砸人响,杀伤力却小。打苗修绰绰有余。

华安特抱着键盘冲出去,苗修一把抓住华安特的手,华安特挣了下,居然没挣动,眼睛瞪大。

糟糕!低估了苗修的力量!

这身板平时绝对没少练过!要不就是每天负重一两百斤做农夫行走。

华安特没慌,作为一个坏人,打架是必修的基本功,正常情况下,坏人当然会只挑弱的打,但终归会碰上强人,这时就要用阴招了。

力量是力量,打架是打架,是插他眼睛,还是踩他脚趾呢?

华安特飞速动脑,苗修却一把举起他的手,连着键盘一起,转身向整个办公室的同事说:“这次总部项目评审,集团公司总共十一个兄弟团队,三个不及格,五个及格,两个满意,而我们组是唯一一个特别贡献奖,满意以上!总部领导都打出了十分好评!”

苗修鼓掌,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鼓掌,石可攻也顶着鸡窝头起来。

华安特懵了,怎么回事?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回来。

这种感觉他最熟悉不过。

砸车窗那次,踢小孩那次……

苗修已经收手,华安特却还高举着键盘,傻傻站在原地,就他一个人没鼓掌。

苗修站在他身边,用更高的声音说:“这次项目中华华,不,华安特负责的部分是最难,也是最具挑战的,没有他的倾力付出,这个项目绝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绩。看!他忘我加班,连键盘都拿在手里忘了放下。我号召大家向华安特学习,学习他这种低调做事、默默付出的精神。”

苗修拍华安特肩膀,差点把他整个人拍斜了。

华安特真有点晕了,完全不知道苗修在说什么。

他刚开始以为苗修在说反话,是气极败坏,怒火攻心,冲晕了脑袋。

可苗修说起以前的事,说华安特坦白、诚实,第一次问他项目做的怎么样时,他老实承认,说自己不想做。结果却把项目的核心部分做的这么好。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谦虚谨慎、务实低调的精神。

在这个浮夸的时代,在这个人人都要争着表现自己,先吹牛再做事的时代,像华安特这样踏实做事的人太少了。

华安特脑袋开始嗡嗡叫,谦虚谨慎,务实低调?

这特么说的是谁?

苗修还在夸他,边上的同事羡慕地看着华安特。

苗修主任很少这么夸人。华安特还是第一个。

华安特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同事的羡慕,苗修的唾沫,他都看在眼里。

石可攻睁着满是血丝的眼,冲他微笑,笑容下满是疲惫。

梳雨也看着他笑,只是笑得有些难看,一边笑,一边用螺丝刀搔头。

苗修说:“大家还有什么说的?”

有人举手发言:“轮到我巡夜了,可华安特帮我值了两次班,让我可以腾出两天的时间,好好跟情人在酒店约会。”

有人说:“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挺无聊的,可看了华安特玩扫雷玩一天,我觉得我的人生超有意义的。”

还有人说他喜欢用大门口那把竹扫帚的枝当牙签,老婆一直有怨言,叫他改掉这个坏习惯,可他就是改不了。直到有一天,掰了一根剔牙,结果那根臭的,把自己刚吃的午饭都吐出来,后来保安说这个扫帚扫过流浪狗的屎,还是华安特巡夜时发现的,可大一坨了。感谢华安特,让我彻底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啊啊啊啊!不要啊!我是坏人来着!那坨是我拉的!

第九百零七章 坏女人

华安特扔掉键盘,捂住耳朵蹲下。

他内心狂叫:我是坏人、我是坏人!

边上的人都变成了章老师,章老师劝他的话透过手掌,钻进耳朵:不如干脆做个好人吧!你挺可爱的。

我不可爱,我很坏!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眼神看我?

外面的警车又叫起来,华安特绝望了,他都想跳起来,拿键盘敲响这里每个人的头,除了梳雨,然后被抓走关起来。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坏人。

苗修看着蹲下来捂耳朵的华安特,更加感慨:“看,华华都不好意思了。好了,大家别说了。有这么优秀的人在我们团队,是我们的荣幸。今晚,为了庆祝项目顺利通过,我请客。”

大家欢呼。

请客的地点不是什么大酒店,就是公司边上一家小饭馆。

几张桌子拼一起,横在饭馆大厅中,同事们从这头坐到那头,啤酒、饭菜流水般地上。

苗修和华安特坐在一起,华安特肚子很饿,却不吃菜,只是狂喝酒,他想快点攒出一个空酒瓶砸苗修头上,这可比用键盘爽多了。

“好酒量。”吃肉塞到牙缝的同事鼓掌起哄,一边找老板娘要了把扫帚,掰了一根剔牙,边上的人问他你不是戒了吗?他说是戒了公司那把扫帚,没戒其他扫帚。

华安特喝得快,头还没晕,一只手按住他。

他往前看,看到拿螺丝刀搔头的梳雨,看到敞着拉链打哈欠的石可攻,再往边上看,对上苗修一张温和的笑脸。

苗修按住他的手,说:“年轻人更要注意身体,先吃菜,垫垫肚子,再喝酒。身体保护好了,才能好好干。”

苗修提着嘴角笑,看着华安特,华安特松开酒瓶,去吃菜,狂吃,他要吃光盘子,拿盘子砸苗修头。

很可惜,刚吃光一盘菜,光盘就被老板收走了。

华安特肚子被酒水和菜混着,胀起来,很难受。

他看着一长桌的同事说笑,酒意上头,神经迟钝后,世界奇异地分成两个部分,最外面的声音进来,都变慢了,每个人都像用慢动作说话。

里面一圈的人却还是正常速度。

他还没完全醉,也不想醉。

他要做的事很多,砸苗修的头,甚至扁石可攻一顿,别问理由,打就对了。

这样才能证明他是个十足的坏人。

对了,说不定还要借酒意亲梳雨一下。

他看向梳雨,梳雨也正看着他,手里拿着那把十字螺丝刀。

华安特哆嗦了一下,想到梳雨拿螺丝刀戳苗修脚背那利索劲。

不行!还是算了吧。

万一吃上一刀可不划算。

华安特是坏人没错,可不会自己主动找虐。

这时外面的警车又响起来,呜呜叫个不停,勾得理发店老板的黑狗也叫起来,汪汪汪,吠个没完没了。

饭馆老板听得心烦,从客人手里要回扫帚,提着出去,吼理发店老板,叫你家的狗安静一点!

理发店老板回应,说黑狗今早骑错狗了,感情受挫,请体谅一下。

饭馆老板拿了扫帚,就跟宝剑出鞘,不沾血不归鞘一样,硬扫了门口马路几下,这才回去,把扫帚还给客人剔牙。

老板心烦,华安特也很烦。

苗修的手机不知响了几次,苗修就是不接,扫一眼屏幕就挂掉,反复几次。华安特都想直接把他手机摔了。

苗修拉着华安特喝酒,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提着嘴角笑,叫他华华,说当初让他负责这个项目就是想锻炼他,有时为了工作,难免会对他严肃一点,别往心里去。其实他挺喜欢年轻人的,年轻人有朝气,有干劲,肯拼,好好干。

苗修一口气喝光一杯酒,转着醉眼,搭着华安特的肩膀,打了个又长又臭的酒嗝,说:“华华,老哥我有些掏心窝的话要跟你说——”

梳雨在桌子底下碰碰华安特的脚,华安特一个激零,对上梳雨的眼,梳雨往外看了看,华安特会意,突然站起来,说自己尿急。

苗修明显是喝醉了,反应没那么快,呆呆地看着华安特大步走出饭馆。

华安特站在饭馆外面一条小巷,吹着冷冷夜风,头脑清醒不少,隔几步远,就是黑狗,蔫蔫趴着,一动不动。

脚步声响起,华安特看过去,梳雨走过来,长发在风中飘扬,螺丝刀反着光。

“跟你约好了,可惜今晚去不了,明天吧。”华安特还记着跟梳雨约会的事。

连番打击过后,他生命中仅存的一丝光明就是梳雨了。

不管别人夸他怎么好,他至少还有梳雨。

梳雨说:“没事,刚好我有话跟你说,就趁这次机会说了吧。”

华安特的心不争气地跳起来。

他虽然是个坏人,却从没太多经验去当渣男,严格来说,在感情上,他还从没做过坏人。

正如章老师强调过的,做坏人也要天赋,那做渣男更要天赋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渣男,即便他很想。

听梳雨这语气,是要向他告白了吗?

我该拒绝,伤透她的心吗?

还是先接受,等玩弄她一段时间后,再拒绝,伤透她的心?

像梳雨这样好的女生,又大,家境又好,花了她的钱,再伤她的心,这样的男人真是渣到底,坏透了!

华安特好激动。

章老师总是叫他做好人,他不以为然,可章老师有个建议他很赞同,就是追求梳雨。

只有追到梳雨,玩腻了,再抛弃她,才能证明自己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当然,也不排除自己和梳雨在一起后,舍不得分手的可能。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华安特的心嘭嘭跳,等梳雨告白。

梳雨却不急,拿螺丝刀搔头,看着糊焦了的夜空,好久,才说:“伏特,如果让你选,你会选做好人,还是做坏人呢?”

华安特的心突然不跳了,不是不跳,而是心跳的响动被什么东西隔开,刹那间,华安特眼里、耳里只有梳雨的脸和声音,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女人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对象。

什么拒绝,什么玩腻了,再伤她的心,开玩笑,他怎么放弃梳雨这样的人?

一开口就提出了直击他灵魂的问题。

华安特还没说话,梳雨自顾自说下去,完全没看华安特。

“从小爸爸妈妈教我,要做一个好人,要学会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手里有一个苹果,要分给大家吃,你会收获更多的快乐。我问为什么,妈妈说别人收到你的苹果会开心啊。我不理解。别人开心关我什么事?”

华安特眼泪差点掉下来,是啊是啊!别人开心关我们什么鸟事?自己开心最重要啊!

知己啊!坏女人啊!我是坏男人!

我俩好配呦!

梳雨终于从夜空中收回了眼,看向华安特,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焦味。

“伏特,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坏女孩,我俩在一起不可能的。”

第九百零八章 别装了

小巷里的夜很静,静得有厚度,手按上去触不到底。

华安特也被这种厚度包裹,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听到边上黑狗吠了几声,有气无力,原来是一条狗路过,歪了歪头,看了一下,可能被这两人一狗的静谧气氛吓到,马上又快步溜走。

梳雨说:“小时候我不懂,长大了我还是不懂。妈妈要我善解人意,老师要我帮助成绩差的同学,工作后,……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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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ァ新ヤ~8~1~中文網<>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网手机端:https://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9/

/9/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能看见本章说》,

第九百零九章 爱你和喜欢你

华安特看着石可攻突出的眼,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那条黑狗,他的声音抖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石可攻布满血丝的眼,敞开的拉链,和远处的狗吠声织在一起,布成一张巨网,当头罩住华安特。

华安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追求梳雨,没再关注石可攻,只知道他一直在工作、工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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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ァ新ヤ~8~1~中文網<>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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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网电脑端:/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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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太坏了,不是东西

他听过两次。

一次是巡夜那次,一次是上厕所那次。

华安特看着那人的眼,莫名想到了倒吊过来,晃来晃去的纸人脸。

他站不稳了,手垂下来。

那人说:“寄宿学校里的老师巡夜,走到二楼时,手电筒照到一张小孩的脸……”

华安特往后退了一步,踩得树叶沙沙响。

那人跟着前进一步,“老师追上去,却……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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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网手机端:https://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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