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吞噬妖魔 - xp1024.com
《我能吞噬妖魔》


聊天

这几天公司事情有点多,每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就已经8点多了,吃完饭9点,坐着一直写书写到现在,才堪堪写出两章,嗯,明天早上7点起来,还要去上班。

时间确实不够,即使我拼命的挤,他还是像石女一样,不出水。

所以作者君决定调节一下更新的规律。

周一到周五,两更。

周六周天,万字。

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到时再改回来,会另行通知。

爱你们,晚安。

第一章 古怪的习俗

赵廷穿越了。

只不过这穿越的姿势有些不太对。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身处在一个密封的、狭窄的容器中,很闷,很热,还有些缺氧,这感觉很不好。

正当赵廷想要努力翻个身的时候,容器外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听声音像是一男一女。

“好啦,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是让廷儿尽快入土。”这是那个男子所说。

“你说的倒轻巧,呜呜呜,我的儿啊……”这却是个女人声音。

安慰了女人两句,男人出声吩咐道:“动作都快点,把棺板钉上,今晚之前一定要让我儿安息。”

“是,老爷。”

听到这里,再听到外面那些人在往棺材板上钉钉子的声音,赵廷再也忍不住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拍起了棺材板,一边拍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别急着钉啊,放我出去,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棺材外面,那几个离得最近,正在卖力的给棺材板上钉钉子的下人听到棺材里传来的这阵奇怪的声音,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

片刻,几人皆是面色大变,扔掉了手里的工具,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大堂。

“诈尸了……”

“闹鬼了,快跑啊……”

“别跑啊,喂……”

嘶吼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赵廷的脸色因为缺氧已经被憋得微微泛白。

“妈的,难道我赵廷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憋死的穿越者了吗?”

他开始有些慌了,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要是被憋死,那可就太秀了。

正当他渐渐心生绝望的时候,棺材板毫无前兆的被推开了,一丝光亮从外界传了进来。

赵廷急忙大口大口的喘气起来。

半晌,待他回过神,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古风长袍,袖口纹饰精致金边,明显是主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两步开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他左手边还立着一个宫装妇人,这妇人的脸色很奇怪,像是有些激动,又像是有些害怕。

见二人这副警惕的样子,赵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棺材中坐起身骂道:“你们两个,有没有一点常识?来来来,你过来摸摸看,我这身体热热乎乎的,都还没凉透呢,你们就着急忙慌的给棺材板上钉钉子?”

“什么意思?巴不得我死?”

看到赵廷一脸气急败坏,口出人言,这夫妇两个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那中年男子长得颇有威仪,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曾迷倒万千少女。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伸手,将赵廷从棺材里拉了出来,同时讪讪道:“廷儿,大夫说,你误食八仙花,毒素已入心肺,救不活了。”

“你也知道咱们临山县的习俗,人死了必须立刻下葬,所以……”

说话间那宫装妇人也抹了一把眼泪,走了过来,拉住了赵廷的手,哽咽道:“好孩子,娘就说,你这么孝顺,又懂事,阎王爷也是不肯收你的……”

……

……

从棺材内脱险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

这一周的时间里,赵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自己的南院里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也是没办法,穿越过来的他并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多与人接触便会多一分露馅儿的可能,因此他只能如此。

翻阅了不少地理志异、大陆史籍再加上从府中下人口中旁敲侧击之后,他才算明白,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一个平平无奇的历史位面。

至少以他现在掌握的信息量来看是这样的。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当朝的国号为“武”,是为大武王朝。而在赵廷的记忆里,水蓝星上并没有存在过什么劳什子“大武王朝”。

大武王朝治下,分九州。

而赵廷如今所处的临山县,位于大武王朝极西之地——青州下辖的西岭郡。

临山县这座边陲小城共有三大豪族,从整体实力强弱排行来看,依次为郑家、赵家、姜家。

这三家豪族在临山县这座边陲小城中呈三国鼎立之势,郑家势力最大,野心最强,如同三国中的魏国,这也逼得另外两家豪族不得不联手结盟,才堪堪维持住了当前的局面。

而赵廷,正是赵家大少爷,今年十六岁。

他还有个弟弟,也就是赵府的二少爷——赵泰。

这赵泰乃是赵府老爷赵子期与府外野花春风一度所出,也就是俗称的“私生子”。

他的母亲似乎是个江湖客,来历神秘,自从生了他以后,便不知所踪。

虽然从小少了母亲的陪伴,但好在赵廷的娘亲王燕对自己丈夫以前的“情史”看的很开,非常佛系,一向将赵泰视为己出,不曾有丝毫偏待。

待赵泰年岁长了些,府中这才发现,他平日里吃的比正常小孩多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天生神力。

什么“单手举大旗”,“拖牛逐虎”等等对他来说,那都是小儿科,即使用“背上能走马,提臀能抗山”这句话来形容他也丝毫不为过分。

自从发现了这一点,赵子期便愈发重视赵泰了,甚至将赵府名下的重要财政来源——赵府的两大镖局都交给了赵泰统一管理。

赵泰此人倒也知恩图报,从小便将赵廷的母亲王燕奉若已母,与赵廷之间也是没有丝毫隔阂,两兄弟的关系不说亲密无间,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说实话,得知自己这个弟弟竟如此牛逼之后,赵廷十分惊讶,这简直就是再世霸王啊!

若不是赵泰此时接了一趟去往锦州的押镖任务,不在府内,赵廷还真想见一见自己这个便宜弟弟,看看他到底有多牛逼!

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嘛。

……

……

与此同时,临山县城东。

一座占地约有百亩,装饰的极为华丽的府邸,府门上的乌木牌匾内,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郑府。

府内院落中,兰亭水榭,布置的格外典雅,一排排手持长棍的家丁们步伐整洁,沿着府邸内外,不间断的巡逻着。

“你说什么?他没死?”

内院一间厢房内,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隔着垂下的珠帘传了出来,听上去似乎有些惊讶。

跪在纹饰着山河图的屏风外的黑衣小厮急忙回话道:“是啊,大公子,今天中午小的还看到那赵廷带着两个仆人,大摇大摆的走在朱雀街上,活的好好的呢。”

里头沉默了一阵,青年男子再度开口:“李二,你不是说,亲眼看到他服下了掺杂着八仙花的药液吗?八仙花之毒号称“神仙难解”,即是“神仙难解”,他一个凡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难道说,你骗了我?”

青年男子的语气虽然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外头跪着的黑衣小厮李二早已是惊出了一头冷汗,连连磕头解释道:“小人怎敢谎言欺瞒大公子?小人确实是亲眼所见哪!那赵廷服了八仙花之后,眼看着尸体都快凉透了,小人这才回来禀报大公子的。”

“可小人怎会想到,这赵廷被抬回赵家之后,竟然又给救活了……”

“要不,小的再派人……”

“不,”青年男子冷声制止道,“这赵廷经此一遭之后,定然会有所防备,你再想成事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罢了,暂且先放他一马,以免打草惊蛇,误了我的大事!”

第二章 老庙山

临山县。

西城,朱雀长街。

这条街上三教九流都有,鱼龙混杂,相当于水蓝星上的市集。

最主要的是,整个临山县的所有青楼,都在这条长街上,是以,这条朱雀长街也是临山县的所有公子哥儿们最爱来的地方。

正午,朱雀街上人水马龙,走商们挑着扁担,吆喝着,贩卖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边上两头的包子铺里也不断传来阵阵肉香,勾引着人们内心的馋虫。

此时当事人赵廷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正带着自己的狗腿子,赵府的下人赵四在这朱雀长街上游荡着。

蓦然来到这么一个历史感浓浓的古代世界,赵廷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新鲜感,尤其是这城中的青楼,他格外感兴趣。

因此他今天才趁着赵府老爷赵子期,哦,也就是他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父亲不在,带着赵四偷偷的溜了出来。

对于自己的便宜父亲赵子期,赵廷发自内心的不想与其接触。

因为怕一说话就露馅,所以这些日子他对赵子期都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在府中撞见了才勉强上去打个招呼。

好在赵子期平日里也很忙,根本没注意到,也没空注意到他这个“儿子”身上的变化,赵廷才能堪堪的蒙混了下来。

“赵四,你不是说要带爷去个好玩的地方吗?”一想到此,赵廷的笑容微微荡漾,“还不带路?”

“哎,爷,咱走这边儿。”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正走着,身后传来了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诶,廷少,留步啊廷少……”

赵廷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像是在叫自己。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袍,体重约有两百来斤的肉山正脚步急促的向自己奔来。

赵廷皱眉,摆出了一个防备姿态,同时低声问赵四:“这人谁啊?”

身为赵廷的贴身下人,头号狗腿子,赵四也已经习惯了赵廷这段时间以来的“间接性失忆”,凑在他耳边提点道:“爷,这位是姜家的大少爷姜如海,您的狐朋狗……不,你的挚交好友啊。”

“哦,”赵廷微微点头,并没有计较赵四的失言。

“廷少,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那“肉山”姜如海来到赵廷身边,拉住他的手一脸委屈道,“前段时间你答应过我的,说我表弟置办的那个“鉴宝阁”开业的时候,你会来捧场,结果我等了一整天都没……”

陡然被一只又肥又腻还有些湿湿的手掌拉住,赵廷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他又不是基佬。

“说话就说话,你先把我放开,两个男的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我不放,”姜如海十分倔强,“廷少,你说你放我鸽子也就算了,我去府上找你的时候,你居然还闭门不见。”

“你变了,你置我们多年的兄弟情义于何地?”

看着他一脸幽怨的神情,赵廷只觉得头皮发麻,急促道:“行了行了,放你鸽子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不过我现在还有事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得了吧,廷少,你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去“醉花居”吗?”姜如海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少去一次又不碍事,而兄弟找你是真有事儿。”

“行吧,那你说,我听着。”

见赵廷松口了,姜如海顿时喜笑颜开,扯着他的衣袖道:“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海东楼,我做东。”

……

……

海东楼。

这海东楼在临山县还是有几分牌面的,算是这座边陲小城里最好的酒楼了。

酒楼有三层,建的那是相当气派。

门上的牌匾呈黑色,中间那三个红色大字“海东楼”写的韵味十足,一看便知出自大家手笔。

“哟,赵公子,姜公子来了啊,还是老位子?”门迎小厮很有眼色,隔着老远便迎了上来。

姜如海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三人跟着这小厮一路来到了三楼。

相比一楼和二楼,这三楼的人却是少了许多,略显冷清。

沿着靠窗的位子坐下后,暗紫色的檀木桌上很快便上了一桌酒菜。

“廷少,我知道你好这口,来,满上,”姜如海脸上堆笑,拿起桌上的白色瓷瓶给赵廷倒了一盅,“似“沧澜醉”这等好酒,也只有在海东楼才能喝到了。”

赵廷看了他一眼,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这“沧澜醉”的味道倒不若他想象中那般苦,反而是有些甜甜的。

“说吧,到底有啥事儿?”夹了一筷子菜,赵廷问道。

姜如海嘿嘿一笑,道:“还是我表弟那事儿,上次你放了我的鸽子,我也不怪你。但三日后“鉴宝阁”会举办一场拍卖会,会上有很多我表弟从其他州郡收来的好玩物件儿,届时还需要廷少你来捧个场啊,我们也好借你的名气宣传宣传。”

“这是拍卖会的邀请函,”说着姜如海从怀中摸出了一封纹绘着金边的书信,递给赵廷。

赵廷伸手接过,无语道:“就这事儿啊?你直说不就好了,卖什么关子?”

“我这不是怕“口头约定”的话你又放我鸽子嘛,所以想郑重一点的邀请你。”姜如海委屈道。

“……”

两人正说着,方才那迎客小厮又带着几人走上了三楼。

领头的那位穿着青色长袍,胸口用金线纹着一个白色的荷花,看上去十分骚气。

待那几人落座后,赵廷偏头问侍立在一旁的赵四:“这又是谁啊?”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毕竟能上海东楼三层来吃饭的,少说也会有点儿身份。

赵四朝那边瞥了一眼,道:“爷,是咱们县中一个小家族,李家的二公子。”

“哦。”赵廷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过了片刻,那打扮的十分骚包的李二公子说话了,听语气似乎有些愁闷:“哎,这个月已经是第三起了,真是头疼啊!”

“西城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的,照这么下去,我们李家怕是再也雇佣不到采药人了。”

有一人接话道:“那些进了老庙山的采药人,明明是跳崖自杀,可他们的家属非要将事情赖到李公子您的头上,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依我看哪,李公子您压根就不需要理会这些刁民,任由他们闹去吧,他们闹得再凶,咱们难道还能少一两肉不成?”

“我倒不是怕这些刁民闹事,只是担心,倘若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到了“无人敢入老庙山”的地步,那我们李家的药材生意便会大打折扣啊!”

“毕竟那老庙山后山可是个产药的宝地。”

静静的听了一会,赵廷来了兴趣,转头看向赵四问道:“他们说,西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是什么事?”

没等赵四开口,姜如海却插嘴道:“诶,这个我知道,我听说啊,西边的老庙山,就是咱们以前经常打猎的地方,那地方最近冒出了好几档子邪门儿的事儿。”

“以前都没这么邪门儿,就是最近的事,只要进了老庙山后山砍柴、采药的农人,大都没出来。”

赵廷心中微凛,追问道:“没出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啊!”姜如海摊摊手,解释道:“这些进了后山的人,都从南面的“舍生崖”上跳下去了,说是被山鬼迷了眼,谁知道呢,这种说法大都是以讹传讹,信不得,信不得。”

一旁的赵四此时也补充道:“什么“山鬼”?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分析道:““山鬼”之说是从一些土里刨食的老农民嘴里传出来的,他们见识短浅,愚昧无知,遇事不决只知道将身心寄托于鬼神,简直可笑。”

“依小人看,那些从舍生崖上跳下去的人,都是自闭了。”

“两位公子也知道,那老庙山后山山势险峻,幽深无比,且山路崎岖难行,那些个采药人一不小心便会迷失在山中,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这人啊,被困在一个地方的时间一久,就容易自闭,这一自闭,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也就是俗称的“自己吓自己”。”

“这种情况下,那些采药人接连自杀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了。”

他这番分析说的头头是道,连姜如海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微微颌首。

见状,赵四更加得意了,大声道:“所以说,鬼神什么的,都是虚的,我赵四一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

“咳咳,”赵廷微微咳嗽了一声,“说的不错,赵四啊,爷我突然想吃朱家包子铺的肉包子,你去帮我买两个来,跑快点啊,别让包子凉了。”

“得嘞!”

第三章 沧澜河庙

与姜如海告别后,赵廷倒也没继续在西城驻留,而是坐着马车回到了赵府。

刚从马车上下来,府内的门房小厮便小跑着迎了上来,凑在赵廷身边低声道:“大公子,老爷回来了。”

“老爷说,让大公子您一回来,第一时间就去内院书房里见他。”

赵廷闻言,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片刻,他才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赵家身为临山县三大豪族之一,这府邸自是修的极为气派,光是占地面积便不下百亩,院内假山荷池,庭廊众多,布置的诗意盎然。

若不是赵四在前头带路,赵廷一个人还真有可能迷失在这偌大的赵府里头。

两人足足走了半刻钟才来到了赵子期居住的内院。

赵子期此时头戴黑色高冠,穿着一身纹饰着暗红色条理的官袍,显然是刚刚下值回来还未来得及更换衣裳。

赵廷走进来时,赵子期正端坐在主位的红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盏,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廷儿,”见赵廷出现,赵子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进前来,“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好久不见你来请安了,以前你可是日日都来,早晚都来的。”

赵子期这开口第一句话便让赵廷有些紧张。

“额……禀报父亲,孩儿最近迷上了读书,日夜苦读,一时间废寝忘食,竟将给父亲母亲请安之事忘到了一旁,真是罪过。”

赵子期倒是不疑有他,爽朗大笑道:“难得我儿也有读书读到“废寝忘食”的时候,哈哈,好,这是好事啊,为父和你娘怎么会怪你呢?”

“不过这读书也需要张弛有道,读累了就该歇一歇,千万莫要累了身子。”

赵廷垂下头,低眉顺眼的道:“父亲说的是,孩儿记住了。”

“嗯,”赵子期满意的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今天叫你来还有件事,就是,那城西的老庙山,以后就别再去了。”

老庙山?

这个地名让赵廷心中微微一动,今天他可是不止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了。

见他沉默,赵子期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一向喜好打猎,平日里常和姜家那小子去老庙山打些獐子、野兔之类的。”

“若是以前无事,我就任由你们去了,只是如今城里不太平,钻进来了好些外地人,尤其是那西城一带,乱糟糟的,能不出城就尽量别出城吧。”

听了这些话,赵廷不禁生出了一个想法,看向赵子期试探道:“父亲,我方才在街上听人说,那老庙山里在闹山鬼,那山鬼身高三丈,生的黑面獠牙,能勾人魂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之所以要问赵子期这个问题,是因为赵子期乃是临山县的府令,也就是这座小县城里的二把手。

到了他这个地步,好歹也算个人物了,或许他会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消息呢。

“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的山鬼?”赵子期闻言先是一怔,随后面露不耐之色,“哪里来的什么山鬼?若是真有,你爹我身为负责布防临山县治安的府令岂会不知?”

“定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刁民们无事可做,这才整日整日的散布谣言,好引的民心慌乱,自己从中牟利。”

赵子期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廷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

见他脸上一副十分气愤的神情,不似作伪,于是便笑着道:“父亲,孩儿也就是一时好奇,随口说说,父亲千万莫要动气啊!”

赵子期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为父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赵廷恭谨的点点头,“孩儿今后不再去那老庙山就是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赵廷的心思却已然飘向了别处。

鬼神之说,赵四不信,父亲也不信,甚至连他的发小姜如海对“鬼神”也是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

但赵廷信!

别的不说,就光说他从水蓝星穿越过来,还穿到了一副棺材里,这事儿科学解释的通吗?

前世的赵廷身为华海医大神经科的主任医师,也算是智商超群、阅历丰富。经手的事儿愈多,他便对冥冥中的“鬼神”愈发感兴趣。

别人对“鬼神”从来都是一副能避则避,敬而远之的态度,唯有赵廷,不但十分感兴趣,而且甚至还曾主动尝试,想要引“鬼神”现身一见,因此也得名,“赵作死”!

当然,尝试的结果是,没有什么卵用。

可是他并没有放弃,仍然一直尝试,直到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穿越”的亲身经历让赵廷越发坚信,这个世界一定是有“鬼神”等超自然力量存在的,只是自己现在暂时还无法发现而已。

“哎,要是能让我发现一具“鬼神”的尸体,解剖研究一下就好了,可惜……”他暗叹了口气,如此想着。

正当父子二人渐渐相视无言的时候,书房的两扇暗黄色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家丁打扮的小厮走了进来,拱手道:“老爷,二公子回来了,人已到了府外。”

“什么?”赵子期听得眉头紧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泰儿此时不是应该在锦州吗?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

“这,”小厮摇了摇头,“小人不知。”

两人说话间,门外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已然响了起来。

赵廷抬头望向门外,只见一位身高有九尺有余,上半身肌肉高高隆起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男子穿着一件略显粗狂的虎皮大衣,下身着短裤,一身江湖打扮。

赵廷本人的身高在男子中已是极高,有八尺多,而眼前这身着虎皮的青年男子竟比他还高出一个头,致使赵廷看他的时候必须得仰头才能看到全貌。

光是从此人的外貌打扮,赵廷便猜出,这应该就是自己那位天生神力的弟弟“赵泰”了!

好家伙,那双麒麟臂,一拳下来应该能把自己打死。

正当他暗暗猜测着赵泰一个人能打自己十个还是一百个的时候,面前赵泰的目光却是紧紧的盯住了他,眼神亮得吓人。

“哥,你还没死?”赵泰的语气似是有些激动,又有些疑惑。

“……”

赵廷还没开口,赵子期倒是一脸不悦的发话了:“泰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额……”赵泰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我我听府中的下人说,大哥中了“八仙花”的毒,已经凉了……额,所以……”

“什么叫已经凉了?”赵子期大怒,面下梳理的一丝不苟的胡须都气的吹了起来,“这是哪个下人敢如此议论主子?合该杖毙!”

“这……”

眼见自己这便宜弟弟面有难色,似乎不想供出那“多嘴的下人”,赵廷心念一动,笑着开口:“算了,父亲,左右不过小事耳,不用追究了。”

“哼,”赵子期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而问道:“小泰,你此时不是应该在锦州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急?”

“难不成是咱们镖局出了什么事?”

赵泰顺势坐在了赵廷身边的红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这才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我接的这趟镖,暂时是送不出去了。”

“父亲也知道,从咱们青州去往锦州,沿途大山重重,崇山峻岭无数,猛兽毒虫更是泛滥成灾,这陆路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得的,所以只能顺着沧澜河走水路。”

“然而孩儿这次顺着河路押镖,经由沧澜河在闽安郡的水道之时,才发现,闽安郡的水道已被当地郡府封停了,饶是官家的船也没法借道,更别说咱们镖局的民船了。”

“水道被封停了?”赵子期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脸上愁云环绕,“你可打听到这是为何?多久才会开封?”

也不能怪赵子期如此紧张,实在是这镖局的生意乃是赵府最大的财政支柱,这生意要是没法做了,那赵府的财政来源至少要少一半。

光靠着他赵子期身为府令那点可怜的俸禄,是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赵府这一大家子的。

“孩儿听说,这沧澜河闽安郡水道一处,不久前出现了一个什么“沧澜河庙”,据当地的人说,这截水道已被“沧澜河大王”选为了道场,这才立庙显灵。”

“那“沧澜河大王”喜静,不允许任何船只从他的道场驶过。一开始有人不信邪,开着船就往那闽安郡水道里冲,结果是去一条船沉一条船,到如今已经沉了十几条了,其中还有官家满载着金银钱粮的吃水大船。”

“按说这种朝廷设计的大船,除非是在海上遭了风浪,否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沧澜河这种地方沉没的,当真有些奇怪。”

“这事儿牵扯到了朝廷,当地的郡吏也慌了,这才急急的派人将闽安郡水道给封住了,不允许任何船只经过。”

“闽安郡郡府给出的答复是,船只无故沉没的原因正在排查,只要问题一解决,水道就会立刻开封。”

听着赵泰细细的解释了一遍,赵子期眉峰稍缓,叹了一口气,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哎,只盼这问题能尽早解决吧。”

……

……

第四章 水草

沧澜河闽安郡水道被封,赵府这镖局的生意也没法做了,因此常年在外走镖的赵泰也罕见的闲了下来,这两日一直逗留在府中。

经过这两日接触下来,赵廷也摸清楚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性格十分豪爽,对自己也是异常亲近,没有一丝嫌隙,倒是个特别好相与的人。

至于他那一身天生神力,赵廷更是亲测好评,毕竟眼见着他练武时一拳将那白色榉木制成的木桩打的当场断裂。

要知道,这榉木,仅就坚韧性来说,更胜金铁啊!

自此之后,赵廷那一丝想要跟赵泰比划比划的想法戛然而止。

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自己不过肉体凡胎,何德何能去跟榉木相比呢?

……

……

时间眨眼来到了第三日。

待赵廷起床,在下人的服饰下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已是日上三竿了。

匆匆的吃过早饭,他便由着自己居住的南院一路顺着长廊水榭,走来了后院,来向赵子期和母亲王燕请安。

自从那日赵子期提过前身有这个习惯之后,赵廷便决定,将这个习惯延续下去。

向二老请完安,从后院里出来,没走几步,赵廷便到了府中的兰亭,这几日下来,对于赵府的院落布局他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隔着大老远,他便看到,此时兰亭内,一位穿着白色衣袍,领口处绣有金丝边的青年男子正依靠在凭栏处,手中似是抓着一把鱼食,在不间断的投入亭心湖中。

鱼食入水,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片刻,便有许多五颜六色、身长两寸的锦鲤循味而来,游上水面争食。

见此情景,赵廷不由笑了笑,快步走进了兰亭,唤道:“小泰,你可真是个雅致人啊!”

“哈哈,”看到赵廷出现,赵泰哈哈一笑,将手中剩下的鱼食猛地一撒,全部丢入湖中,而后道:“弟弟也是闲来无事,又闷在府中无聊,这才来此逗弄逗弄鱼儿罢了。”

赵廷点了点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问道:“小泰,大哥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在外走镖也有一两年了吧,这一两年间,你可曾遇到过什么奇怪或者诡异的事情?”

“就像你这次遇到的“沧澜河大王”一样,还有没有诸如此类的事情?”

他问话的态度十分认真,岂知赵泰听罢却嗤笑了一声,在石阶上坐了下来,有些不屑的嘟囔道:“什么狗屁倒灶“沧澜河大王”?不过是只活的久些、吃过几个人的黑鼋精罢了。”

说着赵泰又有些疑惑,转头看了赵廷一眼,问道:“不过,大哥,你问这些事情作甚?”

赵廷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意味,心下激动,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哥就是感兴趣,随便问问。”

“哦,”赵泰应了一声,道:“既然大哥想听,那我便挑几件押镖途中发生的趣事儿说说吧。”

“有一次啊,我接了一趟镖,雇主要我们把货送到燕州清越郡,大哥你也知道,咱们镖局有两个兄弟,都是好手,一个叫林琅,一个叫齐天,我那次押镖啊,就把这俩货也一并带着。”

“得知我们的目的地是清越郡的时候,这俩货都贼兴奋,都跟我嚷嚷,他们在清越郡各自有一个情人,要我到了清越郡放他们几天假,他们好去找各自的小情人解解相思之苦。”

“我这个人嘛,一向通情达理,便答应了。可是,最后你猜怎么着?”

虽然这个故事十分无聊乏味,但赵廷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问道:“怎么着?”

“这俩货口中的“情人”居然是一个女人,还是个妓女,得知这个消息后,双方都觉得彼此给自己带了绿帽子,当场就打起来了……”

见赵泰笑的乐不可支,甚至有些合不拢嘴,赵廷实在忍不住了,打断道:“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儿?”

“额……”赵泰止住了笑声,看向一脸寒霜的赵廷,“怎么,不有趣吗?”

“有趣个鸡……毛啊!”赵廷话到嘴边,硬是忍住才没当场爆出粗口,“我要听的是,那种诡异、古怪的人生经历,比如鬼神怪谈,而不是这种鸡毛蒜皮的生活故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赵泰也有些无辜,摊手道:“哥,你看你说的,我要是遇见过鬼神,哪还能活到现在啊?”

“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我曾经“拳打北海蛟龙”的故事?”

“呵呵,”赵廷冷笑,“你昨天不是才跟我说,你凭借一双铁拳天下无敌,谁也不怕吗?怎么今天就对“鬼神”畏之如虎了?”

“哥,那是你听错了,”赵泰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道:“其实我怕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我是个天生的旱鸭子,身体的本能反应使我一靠近水面就会浑身不舒服。”

赵廷表示不信:“呵呵,你常年顺着沧澜河走水路押镖,大江大河如履平地,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赵泰叹了口气,“父亲交代我的事,我若是做不好,他又怎么会重视我这个私生子呢?”

说到这里赵泰微微一笑,背着手三两步走出了兰亭,留下一句话。

“这件事儿以前我谁都没告诉过,是咱们两个的秘密哦!”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似有几分萧瑟,赵廷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

……

夜幕降临,像一张无形的黑网遮住了天空。

如今已过中秋时节,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再加上今晚的云层很厚,月黑风高。

是以才刚过戌时,平日里这个时间还热闹非凡的临山县主街上,已是少有行人,即使偶尔撞见一两个,也大都行色匆匆,一副急着回家的样子。

赵府。

南岸,一条水面漆黑、宽阔的大河正沿着临山湾北流过。

这条河正是西南四州黎民百姓的母亲河,沧澜河。

沧澜河源自西南之地——江州的祁连山脉,流经锦州、益州,到了青州地界,沧澜河的河道已然变得宽阔幽深,水流平缓,河中少有暗流。

可以说,青州所有百姓,无论是吃水、洗衣,还是航运灌溉,都离不开这条慷慨的大河。

当初赵家府邸的选址也是选在了临山县沧澜河畔北面极近的一处高坡之上,从府中后门抵达沧澜河边只需半刻钟不到。

也正因如此,赵府的下人们,平日里洗衣吃水,都是直接就近从河里取来。

云霭星稀。

赵府后门这段七字形河道处,平日里水流平缓的河面此时竟少有的有些湍急,像是河底藏着什么怪物,将要冲出来了一样。

河水冲击着岸边的青石,不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北面一块被水流经年累月冲刷的非常光滑的大青石之上,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正蹲坐着,左手拿着小儿臂粗的捣衣棒,正用力的捶打着青石上洗好的衣服。

“呼,呼,”捶打了许久,中年妇人喘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道:“终于洗好了。”

话毕,她站起身来,将洗好的衣物一件件的丢尽了洗衣盆中。

突然,

“咦,这是啥?”借着黯淡的,有些惨白的月光,中年妇人看到,盆中一件粗布长衫上,正黏着一根绿的有些鲜艳的水草,这水草的颜色有些奇怪,像是挤出植物的草浆,然后染上去的颜色。

中年妇人随口嘟囔了一句,顺手将那根水草扯了下来。

入手的感觉十分丝滑,没有一般植物与皮肤接触时产生的那种摩擦感,丝滑到甚至不像水草,更像是,女人的长发。

在手上摩挲了两下后,中年妇人也没有在意,随意将这根水草丢在盆中,而后抱着洗衣盆快步朝着赵府的后门走去。

……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赵廷便被府中的喧闹声给吵醒了,有哭喊声,还有一群人走来走去的声音,即使是在自己的南院里也听到了一些。

他从被窝里直起半个身子,喊道:“赵四,赵四。”

守在门外的赵四闻声而来。

“外头出什么事儿了?”赵廷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赵四恭敬道:“回禀大公子,是府上的孙奶娘,她昨晚溺死在自己屋里头了,外面正在哭闹的,是孙奶娘的男人。”

“这孙奶娘不是咱们府里头的下人,只是临时做工的,因此没法私了!这出了人命,县府的官兵们一大早也都来了,正在调查孙奶娘的死因呢。”

“溺死在自己屋里了?”赵廷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怎么个溺死法?难道她屋里还放了个司马缸不成?”

赵四摇了摇头,道:“说来奇怪,不是什么司马缸,孙奶娘是在自己洗脸的铜盆儿里溺死的,那铜盆眼看着只有两寸来深,怎么能溺死一个大活人呢?”

“可是府上的小红说,她一大早去孙奶娘屋里喊吃饭的时候,就发现孙奶娘整个人呈大字状趴在地上,只有半个头伸在铜盆里,水翻了一地,旁边还落了一根水草。”

“她本以为孙奶娘在练憋气,等走近些才发现,孙奶娘早就断气了,那张脸被水泡的发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只剩眼白,像是在瞪着她一样,她吓得赶紧就跑出来了。”

说到这里赵四替小红辩驳了一句:“据小人所知,小红是从不撒谎的,可是孙奶娘的男人不信,非要说是小红溺死了孙奶娘,在府上闹个不停,这便引来了那些官差。”

“大公子,你说这不是扯淡吗?”赵四愤懑道,“小红那细胳膊细腿的,就是一朵小白花,怎么可能是一个常年劳作的中年农妇的对手?更别说去溺死别人了!”

“也是,”赵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帮我更衣吧,咱们去看看。”

“是。”

外府。

赵家家主赵子期正立于门外,与几位身着官袍的官差们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案情。

府邸外铺着青石的台阶上,此时正摆放着一具穿着白色绣花鞋的尸体,尸体穿着粗布衣裳,白布遮脸看不清相貌。

旁边还有个身着灰色短衫,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正哭天喊地,想来就是死者孙奶娘的丈夫了。

这些官差们忙里忙外,无暇顾及维护秩序,府内不少下人们此时也趁机躲在门后围观了起来。

赵廷朝这边瞥了一眼后,慢慢走到赵子期身边,唤道:“爹。”

见他过来,赵子期拉过他的手,指着身边一位穿着黑色蟒袍纹饰,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示意道:“还不叫徐伯父?”

“徐伯父好!”赵廷乖巧道。

那中年男子微微颌首,而后轻轻拍了拍赵廷的肩膀,没再多言。

这时一个捕快凑了过来,在那中年男子耳边低声道:“大人,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这王孙氏确实是自尽身亡,没有发现任何外力。”

而一旁的赵廷因为离得近些,将这段话也全部听在了耳中。

“自尽?”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些话用来骗别人可以,但是要想骗过他,呵呵!

赵廷前世好歹也是闻名整个华海的医学专家,怎么会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

一个正常人,是根本无法靠“憋气”来自杀的,即使你内心再想死也不行。

因为人是有求生欲的,这是刻画在身体里的本能,当大脑意识到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它会不计一切代价使自己脱离这种危境。

这也就是那些尝试“憋气”自杀的人每次都会功亏一篑的原因。

可是现在,面前这捕快竟然说,孙奶娘是靠着一个脸盆,自己把自己溺死的!

怎么可能啊?这不科学!

不过,不科学就对了,这正好印证了赵廷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正想着,那穿着黑色蟒纹袍,官威甚重的徐大人缓缓开口了:“王二狗,现在,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这农妇王孙氏确实系自尽身亡,怨不得旁人。”

“大人,这不可能啊大人,”孙奶娘的丈夫王二狗此时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大把,一副悲呛欲绝的模样,“丫丫娘前日才问我,她给丫丫做的那身新衣服,合不合身……”

“丫丫娘还说,想丫丫了……”

那徐大人冷声打断道:“你的意思是,本官在说谎咯?”

见面前这位官老爷的脸色黑了下来,王二狗顿时哽咽着将剩下的话吞进了肚中,却是不敢再说了。

“罢了罢了,”赵子期叹了口气,让这个王二狗一直这么堵在府门外也不是个事儿,“管家,给这王二狗拿五两银子,权当给王孙氏的安葬费了,毕竟是在我们府里头出的事。”

他身后一面白无须的胖老者微微躬身,恭敬道:“是,老爷。”

得了胖老者递过的白花花的银子,王二狗这才不哭闹了,推着个板车拉着自己老婆的尸体回家安葬去了。

第五章 赤龙逐日

有了那位不知身份的“徐大人”开口给案子定性,很快,“孙奶娘在赵府溺毙”一案便被定义为了自尽。

那徐大人走后,胖管家上前两步,悄悄递给了总捕头一个钱袋子。几个县府的捕快心领神会,也都草草的结案了事,打道回府了。

县衙的官老爷们一走,底下的下人们可就议论开了,不过在被胖管家严厉呵斥了几句后,也都纷纷作鸟雀散。

不多时,眼见赵子期也坐上赵府的轿子出门办事去了,赵廷这才放下心来,招来了赵四。

“赵四,你可知那孙奶娘的尸体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赵四道:“当然知道,就在咱们外府东院的厢房里,说来离小人住的地方也不远呢。”

“即是如此,那你便带我走一趟吧,”赵廷吩咐道,“前面带路!”

“好嘞!”

在赵四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穿过外府长廊,来到了赵府供给下人、帮工们居住的东院。

“诶,你看,那不是大公子吗?”

“是大公子,大公子怎么来咱们东院了,他平日里一次都没来过的。”

见到赵廷出现,东院的下人们都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就站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一副好奇地模样。

看到这些下人如此,赵四顿时用肉体挡在了赵廷前面,大吼一声:“看什么看?一群泥腿子,整天就知道偷懒,还不好好干活去。”

被他这般呵斥了一顿,那些好奇的下人们才纷纷散去。

“爷,您看,这就是那孙奶娘的住所。”赵四指着二楼一间暗黑色木门的厢房,道。

赵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厢房的门上,此时竟被钉上了两根粗牢的乌黑色木条。

“这是谁干的?”赵廷问道。

这时一个灰衣小厮走了过来,拱手道:“大公子,这是老爷的吩咐,老爷说,这间厢房死过人,不吉利,让我们封起来,以后不住人了。”

“哦,”赵廷点点头,“先拆了,我要进去看看。”

“啊?”那小厮瞪大了眼睛,“这……老爷说……”

见那小厮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狗腿子赵四立马冲了出来,指着他横眉骂道:“说你妈呢?现今老爷不在,府内就是大公子说了算,懂吗?”

“额,好吧。”

一番臭骂之后,那小厮终是就范,令人拆开了二楼那间厢房的木条。

叫赵四在门外等着,赵廷一个人踏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打翻在地上的铜盆,就是普通人常用的那种,洗脸的铜盆。

其次地上还有一滩未干的水渍,模模糊糊可以看出来是一个人型。

不知为什么,赵廷一踏进这间厢房,便觉得周身的气温瞬间低了下来。

房间内这灰白的墙壁,地上铺着的碗口大小的红色石砖,还有那暗金色的铜盆旁,那根细细的,绿的有些刺眼的水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赵廷觉得十分不适,甚至有一股胸闷气短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突然落入了水中。

强压下身体上传来的不适感,赵廷缓缓走到了房间中央,俯身将那根显眼的水草拾了起来。

手指轻轻一用力,咦,竟然没断!

这让赵廷不禁有些惊讶,这根看似脆弱无比的纤细水草,竟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坚韧的多。

他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了几分,还没断!

直到他使出了浑身所有力气,手上的这根水草却依旧坚挺,甚至颜色还要比刚才鲜艳了几分。

赵廷静静的看了这根水草一会儿,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根水草像是活物,有自己的意识。而且,这个意识此时似乎正在窥视着他。

“有意思,”赵廷笑了笑,将这根水草收入了袖中,转头大步走出了这间厢房。

外面正值日中,烈阳高照。

刚一走出来,赵廷便感觉,在厢房中那股一直若有若无的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阴冷气息,仿佛冰雪消融,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就是不知,是真的消失了,还是隐匿在了暗处?

见赵廷走了出来,门外的赵四凑上前来,道:“大公子,姜家大少爷刚刚派人来传话儿,说今天下午的拍卖会,您可千万不能再放他鸽子了,这事关他的脸面。”

“额,”听到赵四说起这件事,赵廷微微有些尴尬,若不是这姜如海专程派人再来提醒,自己恐怕还真会忘了这件事。

看他这副尴尬的神情,赵四也摸不准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开口问道:“大公子,小人怎么回那传话之人?”

“罢了,你去回他,今天下午我会准时到场。毕竟已经放了人家一次鸽子了,再放第二次就有些不厚道了。”

“是。”

……

……

临山县,东城。

建业街。

一辆刻着大大的“赵”字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长街。

马车在街北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挂着红灯笼,修有二层的店面前。

这悬于店门上的黑色牌匾里,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烫金大字,“鉴宝阁”!

待赵四扶着赵廷从马车上下来时,这鉴宝阁内早已闪出了一个穿着暗绿色长袍的胖子,他头戴一顶圆滚滚的黑色员外帽,为其平添了三分喜感。

正是赵廷的发小,姜家大少爷姜如海。

“哟,廷少来了,快请快请,”姜如海还没开口,他身后那位穿着黑色云饰长袍,身材削瘦的年轻男子便笑着迎了上来。

姜如海偏头看了他一眼,也笑着走了上来,指着年轻男子介绍道:“廷少,介绍一下,我表弟,钱玉柱!”

他并没有向赵廷详细介绍这钱玉柱的家世,不过也对,在临山县,除了郑家,也没有哪个家族子弟的家世是值得他向赵廷这位赵府大少爷郑重介绍的,即使介绍了人家也不放在眼里。

赵廷闻言微微颌首,没有多言。

很快,便有鉴宝阁的侍从带着赵廷和赵四主仆二人,走上了二楼早已为赵廷准备好的厢房。

这间厢房倒是布置的别出心裁,看得出主人在设计时花费了一些功夫。

沉香木制成的门窗,脚下长方形的黑色石砖上,铺着一层整洁的白色云锦,八仙桌上,一个龙口铜像中,正在不断向外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薰味,闻的人一阵神清气爽。

没过多久,刚才引赵廷上楼的那位侍从又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只见他手中捧着一页纹绘着金边的册子。

“赵公子,这是我们鉴宝阁这次拍卖会的拍卖图册,主人说了,先送来让赵公子过过眼,若是公子有看上的拍卖品,只管直言,我们内里交易就是!”

赵廷看向赵四,问道:“什么叫内里交易?”

“大公子,内里交易的意思就是,这物件儿不上拍卖会,直接给您一个最低价。”赵四解释道。

“啥?”赵廷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还有这等好事儿,快,将图册拿来,让本公子掌掌眼。”

“是。”

从侍从手中接过图册,赵廷迫不及待的翻开来,观阅了起来。

第一页,黑风山的黑狼崽,生下来到现在,只有月余,刚刚断奶。

什么鬼?这不是哈士奇嘛?赵廷不屑的撇撇嘴,翻到了第二页。

第二页,西岭郡第一青楼——烟雨楼花魁,“云苏”的贴身亵衣!

“……”

第三页,北域大雪原奇鸟,短头翁。

这不是猫头鹰吗?赵廷翻了个白眼儿。

第四页,前朝神人——破虏将军杨兴霸的兵器,一支沾满铁锈的断戟!

……

直到翻阅至第十二页,一对来自北域雪山族的姐妹花女仆。

看到这里,赵廷才算来了一丝兴趣。

“这才是你们鉴宝阁该有的水准嘛,上面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嘟囔了一句,又往下翻了几页。

第十八页,一颗磨损严重的赤龙龙牙!

“龙牙”二字一出现,立时引起了赵廷的所有注意力,甚至那对雪山族姐妹花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从红木椅子上站起身,盯着那侍从的眼睛问道:“这龙牙……保真吗?”

“保不保真小人可不敢保证,”那侍从的言语倒是非常谨慎,滴水不漏,“不过小人可以保证的是,这颗龙牙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龙牙是小人的哥哥亲自远赴云州收回来的玩意儿,据他说,云州前些年接连大旱了三年,未逢一滴甘霖,那里山川龟裂,庄稼地里颗粒不收,当地的百姓们无饭可吃,甚至易子而食。”

“直到后来,一条约莫百丈来长,浑身冒火的赤龙从祁连山脉里钻出,一路朝着太阳飞去,最后飞到半路上,那条赤龙浑身爆裂开来,龙鳞、龙爪、龙牙以及全身的龙血都洒在了云州大地上。”

“说来奇怪,那赤龙刚一死,天上立刻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月有余!”

“这颗龙牙就是小人的哥哥从云州当地百姓的手里收来的,按说,见过这条赤龙“逐日而死”的人那么多,应该不至于是当地那个卖家老农专门编出来骗我哥哥的。”

见赵廷迟迟不语,侍从又补充道:“哦,对了,赵公子,小人方才忘了说,这颗龙牙啊,确实有它的神奇之处,不然鉴宝阁也不会如此轻易便收下它。小人的哥哥亲自测试过,这颗龙牙佩戴在身上,不仅有冬暖夏凉之效,还可使蚊虫猛兽辟易!”

“就连猛兽中最厉害的“山君”,也绝不敢靠近半步!”

听完眼前这个侍从的一番吹嘘,赵廷沉默了下来,半晌,他才道:“好,这颗龙牙我要了,赵四,给钱。”

付过了银钱之后,这鉴宝阁的速度也非常之快,只消片刻便将一个长方形的玉盒带了上来。

赵廷满怀期待,打开玉盒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一颗匕首来长,形如弯月的洁白骨齿,美中不足的是,这根弯月骨齿似乎发生过严重的磨损,竟从根部断裂开来,从而影响了整体的美观性。

待赵廷拿起这颗骨齿,捧在手中之时,确实感觉到,如那侍从所说,一股淡淡的、温润的暖意包裹住了他的整个身子。

“有点东西啊!”赵廷脸色一喜,看来那侍从确实没有骗自己。

不过,既然是龙牙,那除了冬暖夏凉之外,应该本身也很锋利吧?

一想到这点,赵廷没抑制自己内心的想法,拿起手中的龙牙对着面前这张淡黄色的八仙桌桌面狠狠地戳了下去。

“砰”!

龙牙没事儿,八仙桌也没事儿。

“看来是我想多了,”赵廷喃喃自语道,“这颗牙的锋利程度甚至还不如一柄普通的玄铁剑。”

要知道,一柄开过锋的玄铁剑,绝对可以很轻松的劈开这张沉木制成的八仙桌。

一旁的赵四对于这个结果也有些难以接受,道:“大公子,不是说这是颗龙牙吗?怎会如此之钝?”

赵廷笑了笑,道:“可能是头老龙的牙齿吧……”

第六章 死亡邀请

提前买下这颗“赤龙龙牙”之后,对鉴宝阁即将开始的这场拍卖会,赵廷也彻底失去了兴趣。

毕竟这拍卖图册他也细致的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其他他特别想要的东西。

不过刚低价收了人家的东西,拿了好处就走,这也有些说不过去,因此赵廷只得百无聊赖的坐在厢房内,冷眼旁观了起来。

一旁的赵四也颇懂赵廷的心思,从八仙桌上的果盘里取了个橘子,用自己长袍的袖口轻轻擦了几遍,嘿嘿笑着递过来,道:“爷,吃个橘子吧,依小人看,这场拍卖会离结束还得好久呢。”

赵廷面色古怪的看了他手中的“橘子”一眼,然后接过剥开皮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正吃着,厢房的两扇木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穿着一身绿袍的姜如海挤了进来,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赵廷身旁,然后从桌上抓起一串紫色的葡萄,摘下几颗送进嘴里。

“咳,”赵廷咳嗽了一声,看向了姜如海,“忙完了?”

姜如海正忙着咀嚼嘴里的葡萄果肉,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我问你,这间『鉴宝阁』你也出资了吧?”

“嗯,没错,”姜如海嘿笑着伸出了五根肉实的手指,“我出了一半儿,不然,光凭我表弟那点儿本事,还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赵廷心下也早有计较,如今得到了证实,便道:“如此甚好,我正有件事儿要找你们『鉴宝阁』帮忙呢。”

说着他指了指那根如同佩饰一般,已经被他悬挂在了腰间的洁白龙牙,道:“你们『鉴宝阁』不是有许多侍从,常年在民间搜集一些珍稀、古怪的玩意儿吗?”

“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多留意,以后若是遇到类似这颗龙牙,比较神异的物件儿!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当然,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鉴宝阁』吃亏,五倍,我会以你们收取价五倍的价格买入。”

“如何?”

听到“五倍”这两个字,姜如海那张胖脸都乐出了褶子,嘴上却道:“诶,廷少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兄弟之间,谈钱那可就伤感情了啊!”

“不,”赵廷严肃的摆了摆手,“亲兄弟之间也要明算账,何况是我托你们帮我办事儿!再说了,这鉴宝阁也不是你一个人开的,我要是老让你做亏本儿生意,你表弟恐怕也不会乐意。”

“我赵某何必为了一点儿小钱让你们兄弟间伤了和气呢?”

姜如海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道:“这……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

……

与『鉴宝阁』敲定下来这桩合作之后,待拍卖会结束,赵廷也没多留,坐上马车径直回了赵府。

他此刻也没心思在外闲逛,今天一天之内,不仅找到了一根坚韧到诡异的水草,还得到了一颗“赤龙龙牙”,赵廷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两个物件儿呢。

赵府,南院。

“赵四,赵四!”

赵廷有些烦躁的站在院门处喊道。

方才他研究尝试了一两个时辰,用尽了各种办法,刀劈、斧凿、用门夹,甚至火烧,都没能使这根绿到发光的水草损伤一丝一毫。

这样的结果不仅让他想要“了解这颗水草成分”的想法落空,还深深的伤害到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一个八尺高的大男人,居然拿一根草毫无办法,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院外一道灰色石墙处,赵四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拱手道:“爷,怎么了?”

“去给我把二公子找来,就说我有急事儿找他!”赵廷吩咐道。

马德,他今天还就不信了,自己拿这根水草没办法也就算了,难道自己那力气大到吓人,能一拳打断榉木的二弟也会没办法?

赵四跑得很快,腿脚十分利索。

不出一刻钟,他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向赵廷复命道:“爷……二公子……二公子他人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赵廷皱起了眉头,望了一眼院外的天色,“这天色近晚,城里马上就要宵禁了,他不在府中,能跑到哪里去?”

赵四稍稍喘了会,这才道:“爷,真不在!西院的下人们说,二公子一大早便不见了踪影,到现在都没回来过呢。”

“哦,”赵廷也没过多难为他,“行吧,那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

打发走了赵四之后,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赵廷随便扒拉了几口下人送来的晚饭之后,出了南院,径直朝着内院走去。

向赵子期和王燕请安时,赵廷顺便也在赵子期面前提了一嘴,说赵泰到现在还没回府。

这倒不是说赵廷故意告状,而是他实在有些担心赵泰的安危。

毕竟他现在也发现了,这个世界似乎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过赵子期听了赵泰“夜不归宿”这件事儿之后,并没有急着派人在城中寻找,只是生气的责怪了赵泰几句。

看来也是对赵泰的实力非常放心。

赵子期身为人父都如此心大,赵廷也毫无办法,只得与他再度闲聊了几句后,起身告退。

大户人家哪里都好,除了府邸的占地面积有些大,走起路来比较费力气。

由赵子期居住的内院到赵廷居住的南院,两个院落之间不仅隔着一条长廊,还要穿过一片假山,走过亭心湖边。

这一来一回,足足得有一刻钟的功夫。

今晚的月亮出来的有些晚,形状弯如钩镰,月光也不似往日的皎洁,反而雾蒙蒙的。像是月亮表面上长出了一层白毛,遮挡住了月华原有的魅力。

不知不觉间,赵廷已拐过了府中的长廊,来到了亭心湖边的廊桥之上。

灰蒙蒙的月光斜着洒在了铺满方块黑石砖的地面上,映照的桥上一片惨白。

桥头拐角处的两根黑廊柱上,各自挂着一个大红灯笼,正向外散发着渗人的微光。

“嘶,有些冷啊,看来以后晚上出来得多加两件衣服了。”赵廷裹紧了身上的长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咦?”

正走着,桥下临近亭心湖面的那三块青石阶上,一个高瘦的黑影突兀的出现在了赵廷的视线里。

“这谁啊?”赵廷在心里暗自嘀咕道,“大晚上的,站的离湖边这么近,不怕掉下去吗?”

见这黑影背着手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赵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提醒道:“谁站在那里啊?这亭心湖很深的,别……”

他口中的话未说完,那道黑影竟缓缓的转了过来,只是,转身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像是个刚学走路的初学者。

“你……小泰?”

借着廊柱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里渗出的光亮,赵廷一眼便看清了这道黑影的长相,正是自己的二弟赵泰。

不过,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错觉,赵廷总感觉,赵泰的面色有些惨白,惨白到不太正常。

怎么说呢,有点不像活人的面色。

犹豫了片刻,赵廷站在桥上,隔着三五米居高临下的看着湖边的赵泰,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干嘛呢?”

赵泰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那双微微泛白的眼珠子在眼眶中逆时针转动了一圈后,青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道:“我娘留给我的玉佩遗落在湖边了,我在这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大哥,你能过来帮我一起找找吗?”

“”

“这么晚了找个锤子!”赵廷有些无语,“你看看这黑灯瞎火的,你再找上两个时辰也不见得能找到。”

“听大哥的,快回去睡觉吧,等明天天亮了,多喊几个下人来找不比这强?”

赵泰闻言又沉默了,片刻,他声音低哑的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这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若是没找到,我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说着他微微朝赵廷挪动了一步,“你就过来帮帮我吧!”

赵泰这一动,赵廷的瞳孔顿时猛的收缩了一下,面色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借着黯淡的月光,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赵泰左脚原来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滩鞋印状的水渍,而且这滩水渍的份量并不少。

赵泰刚下过水?

他不是说自己天生畏水吗?

心中升起疑惑,赵廷再打眼一瞧,只见廊桥下那个面色惨白的“赵泰”,正用那双眼白居多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方才还轻抚湖面的微风,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

空气中此时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像是突然处在了真空之中。

静的吓人!

赵廷的后背也渐渐爬上了一丝透骨的凉意。

就在此时,那颗挂在赵廷腰间,形如匕首的洁白龙牙突然微微的发烫了起来,即使隔着衣服,赵廷也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气息。

像是,龙牙在对他示警。

“大哥,帮帮我吧。”

“帮帮我吧。”

耳旁那个沙哑的、像是指甲与钝物摩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赵廷再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原来还在桥下的那个“赵泰”,已经用一个诡异的姿势,拖着自己略显僵硬的身体,走到了桥上离赵廷只有一米远的地方,身后留下了一路大小不一的水渍。

那双同样泛着惨白色,湿漉漉的手臂慢慢的从“赵泰”的袖袍里伸了出来,抓向赵廷的肩膀。

“帮帮我吧。”

面对此情此景,即使赵廷智商再高,逻辑思维再缜密,也没法冷静下来了。

他的左手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腰间那枚灼热到有些烫手的龙牙,将其当做匕首刺了出去,同时怒吼道:“我帮你麻个痹!”

生死危机之下,赵廷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去,龙牙又准又狠的刺向了“赵泰”的腹部。

只是,前尖端刚刚抵达“赵泰”腹部约有一厘米处,其身体上便迅速浮出了一层薄薄的乌光,这层乌光呈椭圆形,像个鸡蛋壳般,将“赵泰”护在了其内。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层看似神异无比的乌光,刚与龙牙一接触,就如水消雪融,被龙牙戳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黑洞。

“唔……”

“赵泰”闷哼了一声,捂着腹部“蹬蹬蹬”急促退后了几步,大片大片的墨绿色血液像是汽车漏油了一般,从他捂着的伤口处流出,洒在桥面上。

他那双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珠子,此刻也终于泛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不明白,赵廷为什么可以伤到他?

“诶,有效!”赵廷眼睛一亮,紧接着手持龙牙慢慢逼近了过来,“血居然是绿色的,啧啧,很有解剖价值啊!”

“……”

“你……”看着赵廷邪魅一笑,那“赵泰”的眼中立时涌出了恐惧的神色,“你……你别过来啊~”

极度惊恐之下,它却是顾不得自己腹部的伤口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顺着桥头,跳入了亭心湖中。

在它入水的那一刹那,一直紧盯着它的赵廷看的清清楚楚,这家伙居然瞬间从“赵泰”的形象化为了一滩人型水渍,与湖水融为了一体。

随着湖面上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赵廷耳边突然“嗡”的一声!像是破开冰层,浮出了水面。

湖边的风声回来了。

第七章 金鳞会

独自击退了那个可以变化成人型的“水鬼”之后,赵廷并没有喊府中巡夜的家丁们过来湖边查探,而是蹲在桥上,用手中的龙牙沾染了一点“水鬼”遗留下的墨绿色血液,凑到鼻下闻了起来。

嗯,味道有点刺鼻,就像是还没煮熟的海鲜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他再低头仔细一瞧,只见这黑冈岩铺成的桥面上,那些沾染过“水鬼”血液的地方,已经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不似方才那般平整。

“好强的腐蚀性!”赵廷心中暗惊,“还好我没用手指直接去触碰,不然我这手可就没了。”

蹲在原地思虑了片刻,他站起身来,小心的跨过了桥上这几滩绿色的血液,回去了南院。

……

……

转眼已过去了一月有余,临山县迎来了凛冬时节。

银装素裹,大雪纷飞。

那流经十里八乡的沧澜河河面上,此时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大河一结冰,不说下河捕鱼,单单是城中吃水问题,已经让大人们愁的眉头不展了。

只是,大人们的悲欢喜乐,从来都与孩子们无关。

此时这茫茫沧澜河面上,随处可见溜冰的孩子们,他们成群结队,玩的那叫一个花样百出。

看的立在河边的赵廷心中都忍不住动了几分童趣。

这一个月来,他躲在南院中,日日夜夜的研究着手里的这颗龙牙,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秘密。

各种方法都尝试了一遍后,这龙牙却始终没有像上次遇到“水鬼”那般自行升温,沉寂的像个死物。

虽然并没有参透龙牙的秘密,但赵廷却有了另外一个发现。

这个“发现”就是,那根坚韧异常、堪比精金的墨绿色水草,似乎与他遇到过的那个“水鬼”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自从他用龙牙重伤了“水鬼”之后,这根水草竟也一日日的萎靡了下来,颜色由最初的墨绿鲜艳变为了枯黄之色。

这个发现让他不禁猜测,是否是这根水草,引来了水鬼呢?

他想证实这个观点!

但上次桥边的那个“水鬼”似乎是被他吓到了,这些日子他无论是让下人们在府中大肆搜寻,还是深夜一个人站在湖边勾引,都再也找不出那“水鬼”的一丝踪迹了。

看样子是早已离开了赵府。

这样的结果也让他有些无语,他甚至私底下问赵四:“爷我看上去有这么可怕吗?”

……

他这么长时间的待在府中研究“水鬼”,没有一点朝气,也让赵子期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勒令他必须出来转转,透口气。

因此,赵廷这才带着赵四出了府门,来到了沧澜河边,想要看看雪景。

“爷,外头冷,多穿几件儿吧。”

赵四走上前来,手脚利索的替赵廷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紫狐裘。

有那颗神奇的龙牙傍身,即使是在这风雪交加的凛冬天气里,赵廷也并没有感到一丝寒意,反倒是浑身有些暖洋洋的。

不过念在赵四是一片好心,他也没有拒绝,而是淡然接受。

“赵四啊,你看这江面上的孩子们,笑得多开心哪!”看着那一张张纯真的笑脸,赵廷不由感慨道,“人啊,也只有小时候才能这么无忧无虑了。”

看着赵廷眉宇间似乎有些忧愁,赵四不由安慰道:“爷,小人跟着您也有七八年了,算是陪着您一起长大的。”

“小人……小人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爷您一辈子都能开开心心的活着。您放心,不管您的前路还有多少值得忧虑的事,小人都会陪在您身边,帮您排忧解难。”

“……”

这番话说的两世为人的赵廷居然都有些感动,他忍不住低头看了赵四一眼,发现赵四那瘦削的脸上写满了真诚。

“你倒是个好……好奴才,有心了。”

两人站立在河边,静默的看了一会儿雪景之后,赵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开口道:“爷,还有件事儿。”

“那姜家大公子明日要在秋月阁举办一场『金鳞会』,遍邀城中的才子佳人们!您也在受邀之列。”

“『金鳞会』的请柬一大早便送到了府上,只是您当时还在睡觉,小人便没作打扰。”

“爷,这『金鳞会』,您要去吗?”

“『金鳞会』?”赵廷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一帮子二世祖,还敢自称“金鳞”?真是不要脸。”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得赵四微微点头,道:“那,您的意思是,不去了?”

“如此也好,那小人现在就去回复姜家大公子。”

“慢,”赵廷抬手叫住了他,“爷我没说不去啊,去!咱必须去!这金鳞会,金鳞会,若是连一条真正的金鳞都没有,这算哪门子金鳞会?”

“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就让我这条金鳞,会一会城中的才子,哦,还有佳人们吧!”

……

……

与此同时,临山县,城东。

一间气势恢弘的府邸,府门前立着两尊丈高的石狮子,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两扇黑色的府门上,挂着两盏扎的精致的大红灯笼,正向外散发着莹莹的冷光。

门上的长方形乌木牌匾里,两个金色大字写的入木三分,笔力苍劲。

“郑府”!

这里正是临山县势力最为强大的豪族,郑府的府邸。

“淮儿,李家在朱雀街的那两间药铺,如何了?”

郑府内院,一间装饰的极为典雅的书房内,一个面白无须,脸庞清瘦的老者坐在上首紫檀木制成的椅子上,淡淡开口问道。

老者身着一袭黑色锦袍,衣领和袖口处用红色的丝线纹饰着几圈清晰的纹路,脚上穿着一双紫金靴,一看便知身份非凡。

“祖父大人放心,”坐在书房下首处的一位白袍青年闻声而起,拱手道:“昨日,在孙儿的一番手段之下,李家的人已然同意,将药铺的所有权低价转让给我们郑家。”

“不够,远远不够,”黑袍老者皱眉摇头道,“我们郑家要在药材生意上形成垄断,光靠踢一个李家出局可不够,还得将姜家也一并踢出局外!”

“祖父,姜家可不是李家,他们并没有那么好拿捏啊!”白袍青年有些犹豫,“不过,孙儿听闻,那姜家的独生子姜如海,明日要在秋月阁举办一场什么『金鳞会』,到时候,全城的公子、小姐们大都会到场,尤其是那个好色如命的赵廷!”

“秋月阁……是个机会!”

黑袍老者沉默了片刻,会意道:“你是……要借姜家人的手,杀那赵廷?”

“不错,”白袍青年点了点头,正色道:“祖父,如今之势,这赵姜两家联盟只要不破,我郑家在这临山县中,便没有一丝扩张的可能,更别说将来要入驻西岭郡城了!”

“毕竟这小小一县之地,资源就只有这么多,你不抢,便会落入别人手中。我们郑家要想在不久后进驻西岭郡,成为立足于郡城的豪门,就必须先打破赵姜两家的联手之势!”

“只要孩儿的谋划能够功成,能借那姜如海之手毒杀赵家嫡长子赵廷,那姜赵两家势必会反目!”

“这……”黑袍老者脸上阴晴变幻了一阵,才缓缓道:“若是你的计划有失,那反应过来的赵姜两家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我郑家开战!”

“而现在开战,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胜出!”

听了这些推诿的话,白袍青年有些失望的看了上首的黑袍老者一眼,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哎,祖父真是老了,再也没了年轻时候的那种决断果敢了!”

“罢了,这件事我自己动手就是。”

第八章 夜半黑影

凛冬已至。

临山县外,沧澜河上下,顿失滔滔。

但没人能看到,河面的三尺坚冰之下,是暗流汹涌,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正如此时的临山城中,没人能想到,一场针对赵家与姜家的惊人密谋已经悄悄展开了行动。

……

……

临山县,北城门。

一道黑色的、足有丈许厚的城墙巍然耸立在此,从建筑结构来看,这道石墙显然已经有着不短的历史了。

城墙下,两道最近修缮过的棕色铁桐木城门半开着,进城出城的人们来来往往,脸上大都挂着莫名冷漠的情绪。

细密的鹅毛大雪还在不断的下着,甚至被冷风吹得越发飘扬,将这天地之间染成了一片雪白之色。

城门口站立着的两名守城军士也不由裹紧了身上的戎装,哈出一口白气暖着被冻的有些发红的手指。

远方。

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风雪之中,渐渐走近了北城门。

随着那道身影走近一些,那两名守城军士也看清了他的长相。

是临山县府令赵大人家的二公子,赵泰!

只是,这赵泰去哪里过活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跟个野人一样?

一身衣袍破破烂烂也就不说,连脸上的胡须似乎都有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居然黏在了一起。

见赵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矮胖的军官笑着迎了上来,道:“赵公子,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另一位军官也插嘴道:“府令大人已经找了您一月有余了,您还是赶紧回府向府令大人报个平安吧!”

别人出言关心他,赵泰自然不能不做理会。

他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和两个军官闲聊了几句后,这才大步朝着赵府走去,浑然不觉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这次的收获可真是不小,不枉我费了这么大力气!”

“不仅得到了那株幽心莲,还在旁边挖出了一颗百年尸草,”赵泰一边闲庭信步的走着,一边眯着眼暗暗想道,“嘿嘿,看来,是天要亡你们郑家啊!”

可惜他此刻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股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明明是在笑,却有种让人浑身发冷的感觉,端是瘆人无比。

过了片刻,赵泰才止住笑意,自言自语道:“待此间事了,我也该离开临山县了,毕竟小池子里终归是孕养不出潜龙。”

“大哥为人忠厚孝顺,有他陪在爹爹和大娘身边,我也可放心不少。”

“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啊!”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脚下的步子却是加快了几分。

……

……

夜色浓郁,阴云遮住了大地。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临山县中,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少有灯亮的人家。

“铛,铛,铛……”

铜锣那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三更天了!

郑府外。

东巷。

巷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惊起了府内蓄养的家犬。

是城中的巡夜军士经过。

待这些军士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巷尾,一条身形高大的黑影从侧面灰白的石墙下闪了出来。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地面上忽而有黯淡的白光升腾而起,缠绕在他的足上。

然后,这道黑影就像鬼魂一样,飘过了郑府的外墙,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就连府内专门蓄养的,听觉极为敏锐的护院家犬,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动。

黑影进了郑府之后,似是早有预谋,径直走向了内院。

……

“哎,我跟你们说,迎春楼最近新来了几个姑娘,长得那是一个赛一个好看,我帮大公子买药的时候,路过那里,远远的瞥了一眼,啧啧,看的我眼睛都直了!”

“光看不练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咱们这个月的例钱也快要发了,到时候,咱们哥儿几个,也去他迎春楼当上一回老爷……”

“哈哈哈……秦生,就你这穷酸样儿,还当老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奴才。”

“……”

郑府内院外,几个值夜的家丁们正聊的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颗寸许长的灰色小草已经深深扎根在了内院花坛下的土壤里。

若是此时有人在花坛附近,一定会发现,这颗灰草的尖端儿,竟被两个沉甸甸的深紫色果实压的弯了下来。

这两个果实不若一般的桃李之状,倒像是两颗紫色的心脏,这心脏之上,还分布有许多清晰可见,类似毛细血管的深色纹路,正在微微蠕动着。

当真怪异瘆人。

……

……

一大清早,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雪刚刚停下。

因为要去秋月阁参加『金鳞会』的缘故,赵廷起的比往日早了许多,正在两个丫鬟的服饰下穿戴着为今日赴会所准备的衣冠。

“蹬蹬蹬……”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爷,爷,”穿着个蓝色大皮袄子的赵四从屋外跑了进来,边说边喘,“出……出事儿,『金鳞会』怕是举办不成了!”

“啥?”赵廷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难得我起这么早,你却跑来告诉我『金鳞会』没了?”

赵四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接上了气儿,道:“爷,不是小人想要坏您兴致,确实是出大事儿了!”

“郑家,被灭门了!”

赵廷愣住了,“哪个郑家?不会是……”

赵四苦笑了一声:“城中只有一个郑家啊……”

“……”

见赵廷沉默了下来,赵四又补充道:“就在昨天晚上,郑府算上家丁、仆人共计九十七口人,全都没了!包括郑家的家主——咱们县里的县丞郑元秋大人。”

“这消息一传出来,城中风声鹤唳,没有哪家的少爷小姐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所以,这『金鳞会』自然也就办不下去了。”

赵廷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纠结『金鳞会』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以郑家的实力,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呢?”

“江湖寻仇还是另有隐情?”

赵四摇头,道:“这……小人不知,不过消息一传出来,老爷立刻便带人赶了过去,想来此时已到了郑家。”

“好,我们也去看看。”

第九章 半刻钟

待赵廷坐着马车赶到郑府的时候,郑府大门前的两尊石雕狮子旁,早已围满了好事的百姓们,他们纷纷探着脑袋,在往府内偷瞄。

府门处,县衙的十几个捕快们手持长刀,一个个面色严肃的呈一字状堵在门口,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要我说,就是这郑家人亏心事儿做多了,糟了天谴。”

“谁说不是呢,郑家这些年巧取豪夺,吞并了城内不少小家族,逼得一大批人都没了活路……”

百姓们永远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眼见郑府被灭了门,没了后顾之忧,这些平日里被欺压的敢怒不敢言的平民百姓们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的讨论了起来。

赵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立在一旁静静的听了几句后,便走到了郑府门前。

“大哥,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门前守着的那捕快倒是认识赵廷,只是他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主,于是为难道:“这……总捕头说了……”

没等他说完,赵四已然蹿了出来,食指都快戳到了这捕快的鼻梁上。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好好看看这是谁?这可是府令大人的爱子,赵廷少爷,赵少是什么身份?你也敢拦?”

“额……”

正当这捕快犹豫不决之际,上次来过赵府的那位总捕头走了过来,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是。”

有了总捕头的允许,赵廷这才得以越过防线进入了郑府。

“王叔叔好。”

那总捕头受了赵廷的问候,摸摸他的脑袋,问道:“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对于这个问题,赵廷早有准备,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我爹爹身为府令,分管一县治安布防。而如今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廷儿自然要来看看,能不能为我爹分忧!”

“好啊,你倒是个孝顺孩子,”总捕头感慨了一句,领着他朝着内院走去,“走吧,叔叔带你去内院见你爹。”

在总捕头的带领下,绕过一片园林水榭,两人很快便来到了郑府内院。

一进入内院,赵廷的鼻子里便不由自主的钻进了一股血腥之气,竟是挡也挡不住,闻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正对着内院大门的仙鹤迎客堂外,此时正站着不少穿着黑色官袍的大人们,赵廷的父亲赵子期也在其中。

他正在与上次来过赵府的那位“徐大人”交头接耳着,似是在讨论案情。

迎客堂下的青石台阶上,此时正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尸体。

男女老少,皆有!

且大都是面色铁青,目呲欲裂,神情扭曲不似人形,像是死前见到了某种骇人听闻的事物。

所有尸体的心脏处,都无一例外的被剖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里面空空如也,早就不见了内脏。

伤口周围的痕迹有些狼藉,以赵廷的经验判断,似是被动物牙齿啃出来的。

动物?

动物牙齿?

这就有些奇怪了!

赵廷在心里暗暗地思索了起来。

什么动物不仅喜欢吃人内脏,还有能力在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而不惊动巡夜的城卫军呢?

他正埋头思索着,那边的赵子期也注意到了他,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大人,验尸的结果出来了!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验尸结果表明,郑府的人,都死在了昨夜寅时三刻左右,前后死亡时间相差不过半刻钟!也就是说,府上这么多人,居然在短短半刻钟之内便被杀光了!”

“半刻钟之内?”

赵廷听到县里的仵作正在向那位徐大人汇报验尸结果。

“对!大人,这有些不符合常理。按说,即使是一百头猪,要杀光也需要一两个时辰吧?”

那徐大人闻言沉默了下来,脸色异常难看。

过了片刻,徐大人又开口问:“林教头不是客居郑府吗?找到他了吗?”

“回大人,刚刚在内院的东厢房里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仵作犹豫了片刻,才道:“只是已经死了,而且林教头的尸体有些……有些不忍直视,据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他生前似乎与敌人进行了一番搏斗,最后被杀死,尸体被倒悬在了房梁上,不仅没了内脏,连皮也被剥了……”

“整个尸体血肉模糊,若不是林教头遗留下的令牌,我们根本就辨认不出这是谁。”

“呕……”联想到那个场面,徐大人顿时面色泛白,一阵干呕,“别说了……”

听到“林教头”也死了,赵子期的脸色这才黑了下来。

他与那徐大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面沉如水,似乎是意识到了某种隐藏在身边的威胁。

“这“林教头”是何人啊?”赵廷悄悄问身旁的王总捕头。

王总捕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林教头以前是朝廷戍边军队——“武卫”中的千夫长,一身武艺别说在临山县,即使是在整个西岭郡,也找不出对手来。”

“后来他犯了点儿事,就被踢出了“武卫”,回到了家乡临山县,因为欠过郑府老爷子人情,所以一直客居郑府还债。”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等人物,居然也死了……”

听到这里赵廷也沉默了下来。

将一系列的见闻和证据串在一起,他现在有超过一半儿的把握,郑府的灭门案绝对不是人为!

只是,要怎么提点这位徐大人还有赵子期呢?

要是直说的话,恐怕赵子期会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好让他清醒清醒。

苦恼的思索了半天,他也没想到好一点的主意。

而赵子期此时却已经和那位徐大人激烈的商讨了起来。

听二人所言,似乎要向郡里求援!

还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要加强城中的治安巡逻事宜,并大力排查城中那些外地人的嫌疑。

见两人在商讨正事儿,赵廷也放弃了上去插话的想法。

毕竟人家二位都是城中大佬,自己一个尚未加冠的小孩子突然跑上前去提建议。

人家可能不仅不会理他,还会在心里恶了他,认为他没有逼数。

好在,赵廷是个心里非常有数的人。

见事不可为,他索性用眼神向赵子期示意后,离开了郑府。

第十章 束发

待赵廷上了回府的马车后,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看着车窗外絮絮如鹅毛般的飞雪,赵廷的心思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不知是他刻意寻找的缘故,还是他的运气有些“好”。

才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一月多的时间,赵廷已经听闻了四五起“灵异”事件了,这还不包括他亲身经历过的“水鬼”事件。

他现在很好奇,这个世界的人是如何在这么危险的世界里,还能泰然处之的?

而且,明明有这么多常识无法解释的事情摆在眼前,但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许多像赵四这样的“无神论”者!

这背后的原因可就有些值得深究了啊。

“四儿,爷问你,对“郑府被灭门”这件事,你怎么看?”赵廷随口问道。

正在前头赶车的赵四闻言转过头来,道:“爷,依小人看哪,这应该是因为抢资源、抢地盘闹出来的事儿。”

“郑府门前的那些泥腿子们说的不错,郑家人这几年来确实干了不少毁人基业的缺德事儿,他们的手甚至都伸到了邻县。”

“太贪了!人啊,就怕这“贪”字!现在倒好,被人趁着雪夜灭门了,您说这是何必呢?”

“但愿郑家人下辈子,别再这么贪了!”

知道他不信“鬼神”,赵廷也没有与他分辨,而是笑了笑,道:“你小子倒是看的透彻,哈哈。”

过了片刻,赵廷又问:“怕吗?”

“不怕,”赵四背对着赵廷,一阵摇头晃脑,“小人还要保护您呢,怎敢害怕?”

……

……

主仆二人一路闲聊,说说笑笑着便回到了赵府。

府上的门童见赵廷走下马车,很有眼力见儿的跑过来搀扶住了他,这也惹得赵四一阵不满,心道:“这小子居然敢跟我抢饭碗儿?”

进了府门后,赵廷越过外府,一路朝着内院走去。

将郑府被灭门的事儿大致向母亲王燕叙说了一遍,并安慰了她几句后,赵廷便告辞走了出来。

他这刚一走出内院的长廊,便迎面遇上了二公子赵泰。

这赵泰之前失踪了有一个多月,昨天下午才刚刚回到府上,赵子期问他去哪里了他也不肯明说,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通臭骂。

说来也有些奇怪,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临山城中是波澜不起,岁月静好,他刚一回来,郑府便被灭门了。

这让赵廷很难不将这两件事儿联想在一起。

不过,自己这二弟虽说力气大的像怪物,但终究还是人啊!

如此一想,赵廷便将自己脑海中刚刚冒出的想法摒弃在了一旁。

“才睡起来?”赵廷随口问了一句。

赵泰点了点头,笑着道:“昨晚被父亲骂了足足一个时辰,骂的我头昏脑涨,因此睡得晚了些。”

“嗯,那你快进去吧。”赵廷敷衍了一句,正欲离开。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赵泰突然抽了抽鼻子,似是从赵廷身上嗅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

“大哥,你等等,”赵泰紧皱眉头,叫住了赵廷。

赵廷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疑惑的看着他。

“你身上怎么会有『湿罗草』的味道?”赵泰面色严肃,冒出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湿罗草』?”赵廷一怔,而后也像赵泰刚刚那般嗅了嗅,问道:“什么『湿罗草』?我怎么没闻到?”

赵泰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哥,你最近是不是去过水边?而且还在水边捡到了一根墨绿色的、手感像是女人头发的水草?”

他这么一说,赵廷恍然大悟,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根蔫了吧唧的、枯黄的水草,道:“哦,你说的『湿罗草』是不是这个?”

在看到这截快要枯死了的水草的一刹那,赵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极为精彩,竟有种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

半晌,他才神情古怪的道:“哥,你随身带着一根『湿罗草』作甚?”

“咦,这『湿罗草』的颜色怎么……难道……”

见他表情奇怪,像是见了鬼一般,赵廷耸了耸肩膀,解释道:“哥就是看这根水草挺坚韧的,不容易断,所以平时偶尔拿来束发罢了。”

“……”

这个回答让赵泰再一次呆若木鸡!

“哥,你知道这『湿罗草』是啥不?”赵泰苦笑着问道,“这是【水魅】的伴生物,哦,就是那些渔民们俗称的“水鬼”!”

“你拿水鬼的伴生物来束发?你是真不怕死啊!”

“还好这【水魅】不知被何人重伤过,现在应该是在恢复元气,所以才没空来找你。否则,此时你坟头的草都有一尺高了!”

这话就让赵廷有些不爱听了,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还巴不得它来找我呢……”

“哥你刚刚说什么?”赵泰没听清楚,问道。

赵廷摆摆手,道:“没说什么,哦,对了,小泰,哥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就『湿罗草』啊,【水魅】啊这些……”

“这……我以前在外走镖的时候,听几个船工老师傅谈起过,”赵泰匆匆解释了一句后,便迅速转移了话题,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哥,你还是赶紧把这『湿罗草』扔了吧,从哪里捡的便还到哪里去。”

“否则【水魅】迟早要来找你的!”

“哦,”赵廷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哥知道了,一会儿就扔。”

“记住啊,千万别不当回事儿。”

看着赵廷的身影慢悠悠的远去,渐渐消失在墙闱之后,赵泰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本来还想这几天就离开临山县呢,现在看来,怕是走不得了。”

“这【水魅】一日不解决,便会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着大哥一日,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嗯……得想个办法,将其引出来灭了。”

……

……

岁月如梭,转眼又过去了一周。

自从上次和赵泰一番交流之后,赵廷便肯定,自己这个弟弟对“鬼神”之事知之甚深,最起码,是比自己了解的多的。

可是每当他前去试探,想要从赵泰口中套出一点儿有用信息的时候,赵泰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这也让赵廷十分的无奈。

毕竟人家不想说,他总不能逼着人家说吧?打又打不过,只能干瞪眼了。

再说赵泰这边,就更加无语了。

这一周以来,各种方法都被他试了个遍。

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去勾引,那个盯上了赵廷的【水魅】就是不现身,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天哪!这一届的【不详】胆子这么小的吗?”赵泰站在亭心湖边,无可奈何,仰天长叹。

第十一章 疯汉

就在赵氏两兄弟各怀心思的时候,临山县里已是变了个样儿。

毕竟发生了“郑府被灭门”这种奇案要案,换做是谁也坐不住啊!案子发生的第二天,临山县府衙便将此案递到了西岭郡城。

不出三日,郡城那边便下来了一支名为“黑鳞军”的军队,进驻临山县开始调查此案。

这支“黑鳞军”进城后,临山县四个城门处的防守兵力都增添了不少,每个人进城出城都要受到严格的盘查。

虽说这样层层盘查下来麻烦了些,但临山城的百姓们心中确实因为这支军队的到来而踏实了不少。

赵府。

“爷,我听说那些“黑鳞军”昨夜在城中翻查了一夜,抓了不少外地人,说是这些外地人就是郑府灭门惨案的凶手。”赵四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躺在沉木摇椅上的赵廷。

“今天中午,这些凶手就要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您要去看看吗?”

赵廷咬了一大口苹果,道:“不去,『掉脑袋』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你真的相信,这些外地人就是将郑府灭门的凶手吗?”

沉默了片刻,赵四左右看了两眼,才低声道:“爷,说实话,小人也不信。那些外地人小人见过,还曾跟他们搭过话,他们都是从沧州那边儿逃过来的难民,据说是沧州发大水淹了庄稼地,交不上税,这才背井离乡逃到咱们这里来的。”

“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连饭都吃不上,怎么可能是郑府豢养的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丁们的对手呢?这不是骗鬼吗?”

赵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你看,连你都骗不过,还怎么骗城中的百姓呢?”

他这话说的赵四有些不服气,辩驳道:“爷,这您可真是小看小人了,小人再怎么说也是读过几本书、明知圣贤道理的人,您怎么能拿小人跟城中那些泥腿子们相提并论呢?”

“骗不过小人,不代表骗不过这些人啊!”

“哈哈……”赵廷开怀大笑,“这倒也是。”

两人正闲聊间,府上的门童却已引着一个穿着黑色短衫,小厮打扮的男子走进了南院。

“大公子,这人说,他是姜家的家仆,奉姜公子之命前来知会您一件重要的事儿。”

赵廷闻言抬眼望去。

嗯,他认得此人,确实是姜如海身边的仆人。

“叫他过来吧。”

“是。”

那黑衣小厮三两步走了过来,脸上堆笑,拱手道:“见过赵公子。”

“免礼免礼,”赵廷摆了摆手,看向他,“说吧,姜如海要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儿?”

黑衣小厮恭敬道:“少爷说,赵公子托他办的事儿,有眉目了。”

说着这小厮从袖中掏出了一封纹绣着白边的信封,递给赵廷,道:“这是少爷给您的信。”

“信?”赵廷皱了皱眉,“姜如海他人呢?”

“少爷两天前便随着老爷去了江州访友,如今还未归来。”

“哦,”赵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打发走了这黑衣小厮后,赵廷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的观阅了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喃喃道:“竟有这种事儿,有意思……”

见他这副表情,一直立在旁边的赵四忍不住问道:“爷,姜少爷在信里说了啥啊?是您要找的“神异、诡秘”之物有消息了吗?”

赵廷摇了摇头,道:“不,“神异、诡秘”的物件儿暂时还没消息,但是,他告诉了我一件诡异的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姜如海的手下,在去临山县下辖的一个村庄——牛首村收集珍稀物件儿的时候,遇上了一件比较诡异的事情,于是便顺嘴向姜如海提了两句。

姜如海觉得赵廷可能会对这件事儿感兴趣,就将这件事儿写成信寄给了他。

……

信上说,牛首村的一个牛姓中年汉子,不久前突然疯了,逢人便说自己一家子人都是鬼,甚至说到激动处,居然想要跑到县城里来报官,还好被村里人给拦下来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不过后来姜如海的那个手下第二次路过牛首村的时候,才发现,牛首村的村正,老李头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上次去牛首村的时候,这老李头可是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吃穿住食没有收他一分钱,性格十分豪爽。

可这次再见面,老李头居然沉着一张褶皱满布的老脸,面色十分僵硬,整个人无论是说话还是语调,都显得阴恻恻的。

而且,这个看上去有些阴森、给人感觉古怪无比的“老李头”竟然不认识他!

这怎么可能?要知道,他上次来不过是在两周之前,这么短的时间内,老李头怎么可能完全把他给忘了?

于是姜如海的那个手下偷偷出言试探了两句,结果那“老李头”好像发现了姜如海的手下在试探自己,瞬间换了副脸色,竟笑嘻嘻的拉住他,极力邀请他留宿村内。

当“老李头”那只苍老干瘦、手背布满尸斑的鸡爪搭在姜如海手下的手腕上时,姜如海的手下顿时觉得如坠冰窖。

那只手,太冰了,冰的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

姜如海的手下当即就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就在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那个已经被牛首村人判定为“疯了”的牛姓中年汉子,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他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闻起来酸臭无比。

待那牛姓中年汉子扯着他胡乱的撒了一阵疯后,“老李头”那张如同僵尸一般的老脸上明显露出了厌恶的情绪。

然后“邀请姜如海的手下留宿”这件事似乎也被“老李头”给忘在了身后。

他恶狠狠的咒骂了几句后,转身就走,步伐竟比一个壮小伙还快,几个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见那诡异的“老李头”走了,姜如海的手下与牛姓疯汉皆是松了一口气,那牛姓疯汉甚至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姜如海的手下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再仔细观察那牛姓疯汉,只见他眼神清明,步伐沉稳,哪里还找的到一丝疯癫之色?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那牛姓疯汉却已然推着他朝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像是在警惕什么可怕的事物。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村口,牛姓疯汉却低声留下了一句话后,便又表情悲壮,视死如归般的走进了村里。

那句话是:“快跑,别再来了!”

第十二章 藏人

茫茫沧澜河上,随着延绵不断的大雪停下,朝阳初升,河面上的坚冰也渐渐水消瓦解,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冰化了,沿河的渔夫们也纷纷驾起渔船,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在河中下网。

大河下的鱼儿,因为河面坚冰存在的原因,也已经在浑浊缺氧的河水里憋了好久。

不时能够看到一两条银色的鱼儿或是冒头,或是跃出水面,贪婪的呼吸着水面之上的新鲜空气。

“大公子,穿过这片芦苇荡,就到那牛首村了。”

船舱里,赵四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赵廷身穿一身白袍,背着双手站在船头,没有说话,心下却是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

按照姜如海的信上所说,这牛首村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这也深深的引起了赵廷的兴趣。

是以,今日天气刚刚好转了些,他便带着赵四,一路驾船,沿着沧澜大河顺流而下,寻访这个诡异的村子。

这时候另一边船头,正在划桨的老船家也皱眉开口了,声音暗哑:“说起牛首村,老头子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牛首村的渔船出现在大江上了。”

“也不知他们这么久不打渔,吃什么?”

这两句话说的赵廷心里微微一动,转过身来问那胡子花白的老船家,道:“老伯,我听你说,很久没见到牛首村的渔船了,这很久,是多久?”

那老船家见赵廷问话,不敢怠慢,停下了手中划桨的动作,细细想了一会儿,才道:“回禀公子,老身常年在这大江上渡人,一天也不会歇息,嗯……上次见到牛首村的渔船,好像是月前的事儿了。”

“月前?”赵廷轻轻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渔船慢慢的停在了一处浅滩码头,这码头的地界上,立着一块方正的青色石碑,碑上写着三个严谨工整的黑色大字。

“牛首村”!

“赵公子,牛首村已经到了。”老船家系好船钉,这才转进船舱里来,提醒了赵廷一声。

赵廷闻言站起身来,推开船舱外挂着的布帘走了出去。

就躲在船舱里一会儿功夫,天色居然阴了下去,阴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离码头不足百米处的谷地上,一片建筑结构四四方方的,土石墙筑成的村落群立于此处。

这些土墙大都建的十分低矮,要说用来防贼,那恐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立于船头远远的观察了片刻,赵廷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大白天的,这个眼看着能居住百十个人的小村落居然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村庄的主街上,此时也是未曾见到一条人影,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吓人。

“这村里的村民呢?”

赵廷转头问那老船家。

老船家也是一脸奇怪的摇了摇头,道:“老身也不知,兴许是天气太冷,躲在屋里头睡觉呢吧。”

大白天,睡觉?

这就有些有趣了啊!

他正思索着,

突然,

“卧槽!”只见方才还在船舱里的赵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正一脸惊恐的指着村口一扇灰白的石墙下的那口枯井,鬼叫道:“你们……你们看到没,那井边刚刚有一条黑影闪了过去。”

“黑影?”老船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哪有什么黑影?”

“真的,那黑影刚刚还在,”赵四见老船家质疑他,顿时脸色涨红,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公子,你信我,刚刚真的有条黑影,从那口井边闪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赵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我信你,你先冷静一下。”

“我……”

“好啦,四儿,”赵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打算进村看一看,你就和这位老伯留在船上,等我回来吧。”

“哦,对了,我可能会在这牛首村里住上一夜,你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进村,守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听到赵廷这话,赵四顿时急了,道:“公子,这村子明显有些古怪,小人怎能让您只身犯险?”

“听话,”赵廷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等我回来。”

说着他便收起袍角,轻轻一跃,踏在了岸上。

上岸之后,赵廷转过身,微笑着朝赵四和那位老船家挥了挥手,而后攥紧了袖中的龙牙,慢步朝着村口走去。

……

之所以不带赵四一起进村,赵廷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一是他也不清楚这次进村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他有龙牙防身,赵四可没有。

二是赵四的胆子太小了,光是一条子虚乌有的黑影便能让他失态,更别提要是让他亲眼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他岂不是要当场崩溃了?带着他,无异于带着一个拖油瓶,而且是在关键时刻足以致命的“拖油瓶”。

一边思索着,赵廷已经由村口踏入了牛首村。

这村庄里,此时当真是家家户户屋门紧闭。

大白天的,倒弄得像是防贼一样。

走过村口的两户人家,赵廷在第三户人家门前停了上来。

两扇桐油木制成的黑色大门紧紧闭合,门前还遗落了一张暗红色的藤丝渔网,渔网上破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眼看着是用不成了。

赵廷俯身,捡起了这张破烂的渔网,顺势抖了抖渔网上堆积的冰碴子。

从这些已经连在了一起的冰碴来看,这张渔网丢在这里无人问津的时日显然不短。

可是,这渔网摆在这户人家门前这么久,其上竟连个脚印都没有。

这让赵廷不禁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间屋子里居住的村民,去哪了?

总不能是一个冬天都躲在屋子里没出来过吧?

事情还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正当赵廷绞尽脑汁思考着的时候,他身后的巷子里,突然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赵廷猛地回头,察看了四周,却是一无所获,这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就在方才进村的时候,他便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有个人一直躲在暗中偷窥自己。

他原以为是错觉,没有在意。如今看来,倒是真的被某个东西盯上了。

“喜欢玩偷窥?”赵廷微微一笑,大踏步的走进了身后的小巷子。

……

小巷中。

一道土黄色的矮墙下。

“还没到晚上,那些『东西』应该还没醒。”土墙下,一个看着比乞丐还要落魄三分的中年男子正蹲在那里低声自言自语着,男子瘦削的脸庞黑兮兮的,浑身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

“嗯……我再多扮上几次“鬼”吧,希望能将这个贸然闯入村里的少年人吓退,”说着中年男子的表情变得有些悲苦,“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活着也是无趣,能救一条命便是一条。”

他正自言自语着,突然,他的肩膀上微微一沉,似是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

反应过来之后,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牙齿也在不规律的打着颤儿,一副极为恐惧的神态。

正当这“乞丐”中年男子双眼紧闭,脑海里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身后却是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是这牛首村里的村民吗?”

“……”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中年男子原本紧绷着的脸一点一点的垮了下来。

他转过头,只见一位少年公子正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公子头戴一顶翠玉冠,白袍胜雪,生的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看的中年男子不禁愣了片刻。

过了片刻,中年男子这才想起了自己原来的目的,站起身,压低声音急切道:“少年人,你委实不该来这里的,快些退出村去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快。”

说着中年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脸上的神色更加急切了几分,道:“快跟我走,我带你出村。”

赵廷仔细的观察了这中年男子片刻,确定了他确实是个正常人之后,便放下心来,道:“大叔,小生是临山县府城人,今日路过贵宝地,眼见天色已晚,不便行船,这才想要在此借宿一夜。”

“大叔为何急着赶人呢?您放心,该给的银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了您的。”

那中年男子听说他要“留宿”,顿时更急了,一边推搡着他往外走,一边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咳……”两人正拉扯着,巷外突然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牛铁,远来是客,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呢?”

“完了……”听到这个声音,中年男子立时面白如纸,连拉扯着赵廷的那只左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赵廷也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削,个子矮小的山羊胡老者正站在巷口,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衫,那张满是褶皱和尸斑的暗黄色老脸上,正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

那一双浑浊的老眼此时正紧紧的盯着赵廷,眼中含着一丝奇怪的渴望,像是,在打量着自己的食物。

赵廷正想开口,那山羊胡老者却又道:“老朽李槐,是牛首村的村正。”

“方才老朽听公子说,想要在村中借宿一晚,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额……”赵廷疑惑地眨了眨眼,道:“真的可以吗?”

山羊胡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当然,公子切莫听此人胡言乱语。”

“此人名为牛铁,早在月前不知何故,突然疯掉了!现在已经沦落到连他自己的爹妈都不认识了,说来倒也挺可怜的。”

“哦,”赵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呢。”

山羊胡老者僵硬的扯出了一个笑容后,却忽而趁着赵廷没有注意,转头狠狠地瞪了那名为“牛铁”的疯汉一眼,那一刹那间,他的那双浑浊老眼中透出的恶毒之色,竟是浓郁到化都化不开。

牛铁被这几欲吃人的目光一瞪,顿时恐惧的浑身战栗,面色发白的闭上了嘴唇。

“公子,请随老朽来吧,老朽家里正好有两间上等的厢房,都是提前布置好,专门为了迎接贵客的。”

山羊胡老者紧紧盯着赵廷,神色殷切,微微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翕动着,向赵廷发出了邀请。

“好啊,那在下就多谢……”

赵廷嘴里的话还没说完,那牛铁却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股视死如归之色。他狠狠的推搡了山羊胡老者一把,似是爆发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山羊胡老者一下子推得撞到了巷子边的土墙上,同时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卧槽你麻勒戈壁,老子跟你拼了,少年娃,快跑啊……”

“快跑……”

声音尖锐悲切,撕破了这座小村庄的宁静。

“这……”赵廷挠了挠头,似是对牛铁的突然“爆发”有些疑惑,“李村正,这是啥情况?”

山羊胡老者方才对牛铁并没有防备,被他陡然偷袭之下,这才不慎中招。

反应过来之后,他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裳,站直身体,完全看不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应有的衰弱感。

“不碍事,不碍事,咳,咳……”山羊胡老者摆摆手,咳嗽了两声,“定是这“牛铁”又犯疯病了。”

“牛有德,还不把你儿子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在客人面前怎能如此失礼?”

他这句话一出口,从巷口的墙角处突然蹿出了一个穿着灰蓝色布袄的老者,这老者从相貌上来看,比这山羊胡老者要年轻一些。

只是,其双目无神,行走间动作神态僵硬无比,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要不是他这么猛然一动,赵廷还真是没有发现,墙角竟然藏了个人。

这貌似“傀儡”的牛有德步伐僵硬缓慢的走了过来,伸出两只枯瘦的手臂猛地抱住了牛铁。

这两只手臂看似瘦弱,但其中蕴含的力量竟极为惊人,即使那中年汉子牛铁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挣扎,也无法脱离这双手臂的桎梏。

“鬼东西,放开我啊,卧槽你麻……”牛铁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被那“牛有德”拖行着越走越远,“你们这些鬼东西,到底把我爹娘藏到何处去了?”

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

“这牛铁脑子有问题,他说的话,公子一个字都别相信。”山羊胡老者一脸假笑,对赵廷解释道。

“请吧,公子!”

第十三章 开颅

山羊胡老者看似在客气的邀请赵廷,实则脚下已经微微挪动了几步,堵死了赵廷的出路。

赵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不动声色的走出了小巷。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赵廷明显能感觉得到,身后山羊胡老者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不曾有片刻松懈。

待二人出了小巷子,顺着主街拐入了村庄的另一条长街后,那山羊胡老者才忽而出声道:“公子,前面那户就是老朽家了。”

被他一提醒,赵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前面有一处占地约有一两亩、用灰色石墙围城的院落,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半敞着,门前还立着两尊白岩雕成的微型石狮子,看上去倒有几分气派。

至少,在这大都是由土墙围成的房屋群中,格外显眼。

赵廷随意的看了两眼后,沉默不语,同山羊胡老者一起走进门去。

这间院落虽然远不如赵府府邸来的宽阔,院内的布置、景色也都相差甚远,但好歹是比村里的其他房屋强上太多了。

待赵廷在内院的迎客堂中坐下后,山羊胡老者很快便沏了两盏冒着清气的热茶,送了上来。

“公子,先喝口茶吧。”

虽然是在端茶上桌,但山羊胡老者的那双昏黄老眼从始至终都不离赵廷,枯木般的僵硬老脸上挂着一丝诡异微笑。

他看赵廷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连握在茶杯边缘的大拇指伸进了滚烫的茶水中都未曾察觉,这也看的赵廷一阵反胃。

别说他已经知道这山羊胡老者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算他不知道,见了眼前这恶心的一幕,这茶水也是没法下肚了。

“多谢李村正好意,”赵廷强忍不适,摆摆手,“只是小生现下还不是很口渴,等一会儿再喝吧。”

见他拒绝喝茶,山羊胡老者倒也没有再坚持,而是顺势坐在了他身旁的暗红色八仙椅上。

“咳,公子,容老朽多问一句,公子是何方人氏啊?”

赵廷拱手回道:“小生是临山县府城人,今日路过贵村时天色已晚,眼见天黑之前是到不了府城了,这才迫不得已前来叨扰一夜,还望见谅。”

“诶,公子客气了,”山羊胡老者笑道,“谁出门在外还能不遇上两个难处呢?再说了,我们牛首村可是很久都没有外来客了,正需要公子这样的新鲜血液呢。”

无论是说话,还是微笑,山羊胡老者的目光都是片刻不离赵廷的脸,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宝物一样。

方才在街上的时候还好一点,现在一进屋子,他眼中的那股贪婪和恶意简直都快要掩饰不住了。

这也让赵廷有些无语,眼看着这山羊胡老者的哈喇子都快从嘴里流下来了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李村正,您一直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被赵廷这么猛然一问,山羊胡老者顿觉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赵廷居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我……额,不,老朽有吗?”

赵廷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有的,村正。小生也曾随祖上学过几年医术,算是略有所得。我观您方才有些神志不清、嘴歪眼斜,这……这似乎是癫痫早期的并发症状啊!”

“这病可拖不得,需要尽早诊治啊村正。”

“……”

见那山羊胡老者“沉默不语”,似乎是不想说话,赵廷又苦口婆心的劝诫道:“这样吧李村正,对“癫痫”之症的诊治,小生倒也颇有几分心得。这病啊,需要先开颅,找出病因,再对症下药。”

“不妨就让小生来帮您吧。”

听到面前这人一言不合,居然就想开自己的“颅”,山羊胡老者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连连摆手,僵硬的老脸上费力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觉得我没病!”

“哦,那好吧。”见山羊胡老者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赵廷也不好再多劝。

两人这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赵廷又开口问道:“李村正,敢问,小生晚上要住在何处?”

“额……”被赵廷一提醒,山羊胡老者这才想起来还要给他安排住处,“嗯……公子稍等片刻,老朽已经吩咐下去了。”

刚刚这山羊胡老者慌得一批,自称从“老朽”变成了“我”,现在冷静下来后,又改了回来,着实是有些滑稽。

……

赵廷拒绝了山羊胡老者的晚饭邀请后,山羊胡老者也没强求,而是叫来了一个面相与其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引着赵廷去了西边的厢房入住。

这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眼神呆滞,肢体动作僵硬的似个木偶,跟那小巷中的“牛有德”简直一模一样。

赵廷试探了两句后,见这中年男子毫无反应,心下便也有了数。

他踏进厢房,拿起屋内暗黄色木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嵌在墙壁里,烛台架上的蜡烛。

蜡烛一着,屋内顿时变得通亮起来。

借着昏黄色的火光,赵廷开始观察起了这间厢房里摆放的物件儿。

屋子中央,那张暗黄色的矮脚木桌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这间房间很久都没人进来过了。

左手处放着一个有些褪色的亮银铜盆,里面还盛着一底的水,大概是放在这里的时间有些长了,盆中的水看上去有些浑浊。

除此之外,似乎也看不出其他的东西了。

赵廷转过身,挨着床边坐下,细细的思考了起来。

根据进村后的所见所闻,他初步判断,牛首村的人似乎都被这诡异的山羊胡老者,用某种神秘手段变成了“傀儡”。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村子里转悠了许久却连一个人影都没发现的缘故了。

只是,这种神秘手段是什么,赵廷暂时还不得而知。

他不辞辛劳的从临山县大老远赶到这鸟不拉屎的牛首村,就是想抓个“鬼”回去研究研究,从而得出“鬼神”们的力量到底来源于何处!

结果他也没想到,这山羊胡老者竟然如此能忍,到了现在还在与他虚与委蛇,迟迟不肯动手。

不动手,便不会露出马脚。不露出“马脚”,赵廷便无从得知,这山羊胡老者到底是怎么将一个个活生生的村民变成僵尸般的“傀儡”的。

哦,还有那个疯汉“牛铁”,虽然赵廷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幸存了下来,但是有一点赵廷清楚,那就是,对于牛首村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怪事儿,“牛铁”这个当事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惜赵廷也不能当面问他,否则若是被那诡异的山羊胡老者发现,定会怀疑赵廷此行的目的。

赵廷并不想还没抓到“鬼”自己倒先露了破绽,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在山羊胡老者面前装傻充愣的原因。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黑的严实,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透不出一丝光亮。

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西厢房。

赵廷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的红木房梁,若有所思。

自从吃过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填饱肚子之后,赵廷便一直在默默等待着,等待山羊胡老者动手。

“哎,这老鬼到底何时动手啊?我真是服了。”

赵廷有些无奈,在床上翻了个身子。

“咦?”

这一翻身,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他才发现,自己的厢房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瘦削的黑影,黑影似是紧贴着厢房的木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曾发出半丝声音。

若不是赵廷这忽然一转身,还真是发现不了这道黑影的存在。

“又玩儿偷窥?”赵廷翻了个白眼,从床上坐起身来,“这家伙也不知站在这里偷窥多久了……”

他心里藏着事儿,因此上床时本就衣衫未解,连脚上的靴子也没脱掉。

此时发现有人偷窥,他并不挑破,而是蹑手蹑脚的站起来,走到了房门边,低下头从两扇门的缝隙里朝外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表情呆滞的僵硬人脸。

人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珠子里没有半分神采。

正是那先前为赵廷引路的“傀儡”中年男子!

只见他此时正站的笔直,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紧贴着门缝,都快要与赵廷的脸挨在一起了。眼珠子一眨不眨,似是在瞪着赵廷。

赵廷朝外看了一眼,见门外的人是那“傀儡”中年男子后,便收回了目光。

“这老鬼果然是不放心我,竟然还安排了一个“傀儡”守门,看来……是吃定我了!”他心下暗道。

如此一想,他倒也不急了,转身又重新坐回了床上。

反正那“老鬼”迟早要来。

赵廷怕的,不是不知道“老鬼”什么时候来,而是“老鬼”不来。

因为若是不来的话,他研究谁去?

随着时间慢慢流失,墙壁上烛台里的蜡烛,也在一点一点的燃烧着,消耗着。

火光忽明忽暗,将赵廷的影子映在了另一边的墙壁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

墙壁上像是流水一般,缓缓渗出了另一道影子,影子的颜色由浅至深,不过片刻便凝实了起来,从形状上来看,像是一个人,正如壁虎一般,姿势诡异的趴在墙上。

可是再环顾屋内四周,除了赵廷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也就是说,这道诡异的黑影竟是没有实体映照,凭空出现的!

当真怪异瘆人。

“咦,怎么突然这么冷?”

赵廷喃喃梦呓了一句后,裹紧了被子。

听到赵廷突然出声说话,墙上那道诡异的人型黑影猛地转过了头,看向这边。

凝视了赵廷一阵,发现他再无动作后,黑影才重新扭过头,趴在墙上手脚并用的靠近了赵廷的影子。

慢慢的,慢慢的……

黑影不知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赵廷的影子身边。

只见它迫不及待的伸长如蛇一般的脖颈,张开大口朝着赵廷的影子身上咬去。

“咯……咯,”

静谧的房间里立时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像是野兽在啃食骨头。

“咯……咯嘣……”

黑影正吃得开心,吃得大快朵颐的时候,

墙壁上,赵廷的影子突然动了,影子的主人猛地站了起来,靠近了这边墙壁,墙壁上的影子迅速放大了几倍不止。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墙上的黑影受惊,迅速将头诡异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其身后。

只见刚才还睡在床上说梦话的赵廷,此时已经出现了它身后。而且咧着嘴,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目光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它。

“我……不,老朽……”

这黑影着实被赵廷吓到了,说起话来都变的有些语无伦次。

赵廷微微一笑,道:“你先冷静一下,别害怕!让我猜猜,是不是吃光了我的影子,我就会变成你的傀儡?”

“你……你怎么知道?”

赵廷不露声色的将手心里的小铜镜收进了袖中,道:“因为,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啊!”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吧?”

黑影沉默了,似乎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智商上的压制。

过了半晌,它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口气一变,对赵廷恶狠狠地道:“发现了又如何?我照样能吃掉你的影子,将你化作『尸傀』!”

“你一个两脚羊,能拦得住我……”

黑影的话还没说完,赵廷便飞起一脚,踹翻了南面墙壁上的烛台。

蜡烛掉在地板上,熄灭了!

房间里猛地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原本映在墙壁上的,赵廷的巨大影子,也顿时没了!

“啥,”赵廷好像没有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我……”

黑影再一次沉默了。

赵廷邪魅一笑,从袖里掏出了那枚已经变得有些灼热烫手的匕首装龙牙,走近了墙壁。

“别动,让我试试能不能把你从墙上抠下来!”

“……”

“呀,居然没效果,”赵廷有些诧异的收回了龙牙。

刚刚他想尝试用龙牙将这条诡异的黑影给抠下来,打包带回家。

谁料尝试后才发现,龙牙对这道黑影居然造不成任何伤害。

难道是因为,这黑影是虚体的缘故吗?

这时,墙上那道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中的“影子鬼”也反应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吼叫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这个恶人!”

听着它不甘的怒吼里透出的信息量,赵廷不由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放它出去?

听这“影子鬼”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刚刚烛光熄灭后,它被困在了黑暗中!

难道说,只有在有光的地方,它才能现形害人?

嗯,这倒是跟上次那个“水鬼”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水鬼”是拼命的想将他勾引去水边,显然水边才是它的主场。

这“影子鬼”也一样,没了光便跟无头苍蝇一样,竟然被困住了。

看来,鬼也不是无法对付啊!

只是他现在虽然困住了这只“影子鬼”,但却没法伤到它,甚至连接触都接触不到。

这倒是个问题啊!

……

被困在墙里的“影子鬼”此时还在不断的咒骂着他,语气恶毒。

“我警告你,赶紧放我出去,否则我一脱困必杀你全家!”

“*********”

赵廷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它,而是走到门前拉开了厢房的房门。

果然,如他所料。

门前那个方才还瞪着眼睛,看守他的“傀儡”中年男子,在“影子鬼”被困住后,像是失去了控制,此时已经浑身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由于天色太黑看不到一丝光亮,赵廷只好蹲下身子摸索了一阵,这才探到了中年男子的鼻梁下。

“哎,”他叹了口气,收回手,“果然是没气了。”

第十四章 摊牌

之前这“影子鬼”叫嚣着要将赵廷变成它的“尸傀”的时候,赵廷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尸傀”二字从字面意思来看,显然是说,这些“傀儡”村民们在变成傀儡前,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此刻再看到厢房外中年男子的异状,赵廷心里哪还能不明白,这牛首村,实则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死村”!

百十条无辜的生命啊。

一想到此,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关上了厢房的两扇门,而后大步朝院外走去。

身后的屋子里,那条“影子鬼”还在不断吼叫着。

“放我出去啊,行行好吧,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不杀你全家了。”

“你别走啊,喂,别走啊……”

……

走出西院后,赵廷径直来到了山羊胡老者,哦,也就是那“李村正”所居住的后院。

后院正对着院门的东厢房内,两扇暗黄色的木门半敞着,房间里的油灯此时还亮着,照的门外的台阶上一片昏黄。

赵廷三两步间便走进了东厢房内。

只见一张正对着房门的赤红色高脚椅子上,那位山羊胡老者正半靠在上面,面色铁青,脑袋和手臂皆是无力的低垂了下来。

稍稍走近些还能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从其体内传了出来。

果然,也是死去多时了。

看到这一幕,赵廷便更加肯定了,自己傍晚时分见到的那个“山羊胡老者”,明显就是“影子鬼”吃掉了真正的“李村正”的影子,上了他的身,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诡异古怪。

如今“影子鬼”离了“李村正”的身体,李村正的身躯便立刻发臭腐烂了起来。

只在这间东厢房里待了片刻,赵廷便觉得屋内的气味有些恶臭难耐,令他头昏脑涨的。

因此他只好又退了出来。

院外此时漆黑一片,能见度极低,显然是到了夜半时分,离天亮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这条“影子鬼”该怎么办呢?”赵廷站在屋外思索了起来,“嗯……先去找那个牛铁吧,失去了“影子鬼”的控制,那些村民傀儡们此时应该都已经死了,想来牛铁也应该脱困了才对。”

如此一想,他也不墨迹,摸着黑便走出了李村正家。

刚刚打开外院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便有一道黑影从门外的那尊石狮子旁边闪了过去,动作快的吓人。

赵廷见此眉头皱了起来,抬起脚迈过门槛,朝右边喊道:“谁躲在那边?四儿,是你吗?”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久久不见回音。

半晌,右边的石墙下才响起了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少年娃,你……你没死?”

听到这个声音,赵廷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道:“我以为是谁呢,牛大叔啊!我当然没死,你看,我不仅没死,还能跑能跳呢。”

“……”

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后,牛铁似乎也确认了赵廷的身份,从黑暗中现身出来,走到了赵廷面前。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牛铁拉住赵廷的手,扯着他就要往村外走去,“快跟我走少年娃,我带你出去。”

“这村里……有鬼!”

赵廷也没挣脱,而是任由他拉着自己。

不过,让赵廷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牛铁的手,似乎有些冰啊,比地上的雪还冰。

若不是有龙牙傍身,在不间断的给他提供暖意,他还真是受不了牛铁这只拉着他的手上传来的冰冷触感。

这奇怪的感觉让他不禁有些多看了牛铁几眼,发现其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恐惧,并不似作伪。

可赵廷前身的经验告诉他,正常人的体温是相对恒定的,大概是在三十六摄氏度至三十七摄氏度之间,这是保持人体新陈代谢和生命活动的必要条件。

那么问题来了,牛铁一个正常人的手掌温度,怎么会低到零度以下呢?

“咳,”赵廷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手腕从牛铁手中抽了出来,“牛大叔,我摊牌了,其实,我知道你们村子里有“鬼”,而且,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啥?”牛铁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少年娃,你知道这里……有鬼,你还敢来,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道士?”

说着牛铁上下打量了赵廷一眼,嘟囔道:“看着也不像啊。”

“……”

知道光靠嘴是没法说服牛铁的,于是赵廷只好摆出了证据,问道:“大叔,我问你,你之所以能够出现在李村正家门口,是不是因为那个看管着你的,名叫“牛有德”的傀儡突然去世了?”

牛铁一愣,想了想才道:“对,还真是。”

“你知道他为啥突然去世了不?”赵廷笑了笑,“因为能够控制他的“鬼”,已经被小生给抓起来了。”

“这些傀儡失去控制后,自然就凉了。”

“……”

“原来是这样,”经过一番解释,牛铁总算是对赵廷的话信了几分,连带着对赵廷的称谓都改变了,“那啥……大师,既然“鬼”已经被您抓起来了,那您能帮我问问,它把我爹娘藏到哪里去了吗?”

“额……贫道尽力吧。”

在与牛铁的一番交流沟通过后,对于牛首村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怪事,起因及始末,赵廷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事情是这样的。

月前的某一天,牛铁为了补贴过冬的家用,在沧澜河上打了一天渔。

等到他晚上收工,回来跟爹娘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在饭席上,他发现,他娘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无论是说话,语调,还是看他们父子俩的眼神,都显得有些古怪,就像是,在看喜爱的食物一样。

而且最关键的是,牛铁娘居然连牛铁最爱吃的饭菜是什么,都给忘了!

吃饭的时候牛铁便觉得奇怪,于是饭后趁着他娘一个人在厨房刷洗的时候,牛铁偷偷跑去问他爹牛有德,他娘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牛有德也觉得十分奇怪,因为牛铁他娘一整天都没出去过啊,父子两人商讨了一会儿后,最终得出结论,牛铁他娘可能是得病了。

牛有德表示,第二天会带着牛铁他娘去村里的大夫家看看。

商量出了结果后,牛铁便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又照常去了大河上打渔。

谁知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再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爹牛有德,竟在在一夜之间变得痴痴傻傻的。

眼神呆滞,行动间步伐僵硬,连脸上做个表情都显得十分刻板。

要知道,他和牛有德昨夜在屋内长谈的时候,牛有德还是个说话条理清晰,口齿伶俐,笑起来十分和善的老头子。

仅仅一夜的时间,牛有德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爹娘身上连续发生的诡异变化,终于让牛铁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带着他爹牛有德去看大夫,但被他那个诡异古怪的娘拦着,死活不让去。

没办法,事情就这么拖着,又过去了两日。

直到两日后的夜里,牛铁晚上喝多了水,去院中茅厕起夜,路过他爹娘房间的时候,这才看到了那令他至今都十分恐惧、害怕的一幕。

当时他爹娘房间里的油灯还没熄,借着暗黄色的灯光,他居然看到,他娘的影子在一口一口的啃食着他爹的影子,一边吃,嘴里一边发出那种肉食动物咀嚼骨头的响声。

也不知他娘的影子吃了多久,牛铁只看到,墙壁上映出来的牛有德的影子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只剩下一条腿了。

他心下害怕极了,不敢吱声,只是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穿上长衫,连夜赶去了牛首村的村正——李槐家里,将此事告诉了他,想要寻求帮助。

岂料那李槐听罢之后,居然笑出了声。

而且还说什么,是牛铁光棍了太久,出现幻觉了。

在牛铁一再保证自己神志绝对清醒之后,李槐终于是答应,明日会将牛铁的父母叫来,亲眼看看他们是不是如牛铁所说,一个被鬼上了身,一个变成了傻子。

只是让牛铁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李槐将他的父母叫到村里祠堂当面询问的时候,他的父母居然又恢复了正常。

两人谈笑自若,反应机敏,完全看不出一丝昨日夜里的异状。

经过此一遭之后,李槐便不肯再相信牛铁所说的话了,甚至还因为他在背后编排自己父母的原因,而恶了他。

牛铁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很清楚李槐是被骗了。

但是以李槐在村里的地位,若是他不肯发话帮自己,那么自己还真是走投无路了。

于是牛铁便想到,要将事情闹大。只要事情闹大了,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会注意到他父母身上发生的异状。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牛铁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在李槐面前说了些什么后,李槐居然对村里人说他疯了。

李槐在村里一向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他都说牛铁疯了,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也是不肯再相信牛铁。

牛铁最后也豁了出去,想要跑去临山县报官,但是走在中途,便被自己的“爹娘”给拦了下来。

他那个怪物“娘”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懒得在牛铁面前掩饰,而是换了一副恶毒的脸色,狠狠地威胁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等着替他爹娘收尸吧。

有了这层威胁后,牛铁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从那以后,牛首村里如他爹牛有德那般,被吃掉了影子变得像僵尸一样的人就越来越多。

甚至不知何时,连村正李槐也被鬼上了身,帮助它助纣为虐。

有了李槐的帮助,很快,牛首村的所有村民,都变成了如今这样,非人非鬼的傀儡怪物。

……

……

听完了牛铁的讲述,赵廷心中不免也泛起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就只是一条小小的“影子鬼”而已,居然如此轻松便杀害了自己这么多的同族。

牛铁在讲述的过程中,虽然语气十分平淡,但赵廷却深切的感受到了,当时的牛铁在那种危机四伏、恶鬼窥伺、甚至最亲的人都变成了敌人的情况下,村民们却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他,甚至都认为他疯了。

那时的他该有多么悲愤又无奈啊。

只是,牛铁并不知道的是,他爹娘在被“影子鬼”吃掉了影子后,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之所以还能走动,只是因为“影子鬼”在控制着他们。

天真的牛铁始终以为,他的爹娘还活着,只是被“影子鬼”藏了起来而已。

也许他也猜到了实情,但却选择自己欺骗自己,好让自己能存有“一丝希望”,然后苦苦的挣扎着,以图能从“影子鬼”手里救出自己的爹娘。

“哎,”赵廷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啊!”

沉默了片刻,稍敛自己悲哀的情绪后,赵廷这才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牛大叔,按你所说,这“影子鬼”应该是无差别害人,既然是无差别害人,那它为何会吃光了全村人的影子,却唯独放过了你呢?”

“这……”牛铁显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迟疑了片刻,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按说村里有这么多受它控制的村民们,它若想杀我,不会比杀鸡难。”

“可是它却迟迟没有杀掉我,甚至有好几次,我故意捣乱,放跑了闯进村里的人,我能感觉到,它其实知道我是故意而为的。但它即使再生气,也只是派了那些傀儡将我给看管起来,不让我坏它的好事,仅此而已。”

“这……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说到这里牛铁的表情一变,变得愤然起来:“不过大师您放心,不管它是因为什么原因放过了我,我都不会对它有一丝感激。”

“因为即使不提“我爹娘被它囚禁”一事,光是它害了我们村这么多村民,我牛铁便与它势不两立!”

“我会一直与它斗争到底,至死方休!”

看着他激昂的神色,赵廷有些怜悯的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吧。”

……

眼见外面的天色快要亮了起来,赵廷这才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

“牛大叔,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帮忙。”

牛铁现在一心只想着怎么依靠赵廷救出自己的父母,对他的话自是无所不从。

“大师请讲,只要牛铁能够办到,绝不推辞。”

赵廷笑了笑,道:“放心,不是很难的事情,跟我来吧。”

第十五章 坑爹

知会了牛铁一声后,赵廷带着他,一路来到了那间困着“影子鬼”的西厢房。

“喏,就是这儿了,”赵廷笑着示意道,“牛大叔,你对牛首村肯定是比我熟悉,所以要麻烦你帮个忙,去找上一些厚实点的木板,将这间西厢房的门窗都给钉死,不要让一丝光亮透进去。”

牛铁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转身便去院外寻找木板了。

这时被困在西厢房里已经许久了的“影子鬼”,也似乎是听到了屋外的响动。

它激动的大喊了起来:“外面是谁?牛铁,是你吗?”

赵廷见它到了此刻还没有放弃,求生欲如此之强,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是我,你是……?”

“我是你爹!”『影子鬼』不假思索道。

“……”

赵廷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鬼”给占了便宜。

“你是你马勒戈壁,我还是你爷爷呢!”

『影子鬼』此时被困在黑暗里这么久,内心十分焦急慌乱,有些失了智,因此也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牛铁”音色似乎有些不对。

它尽量放缓语气,认真严肃的解释道:“傻孩子,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你爹。”

“你想啊,你若只是个“两脚羊”,那在村里这些时日,我为何迟迟不愿动你?”

“你坏了我那么多的事儿,放跑了我多少“影食”,我可曾对你有过一丝过分苛责?”

说着说着『影子鬼』的语气竟然变得慈爱了起来。

“孩子,说起来这也是为父的错。为父只顾着眼前这么多新鲜的“影食”,一时被迷住了眼,竟连惯有的警惕也放了下来,这才让你被那名为“牛铁”的两脚羊,脖上佩戴的玉符所击伤。”

“哎,”『影子鬼』叹了口气,继续道:“为父也未曾想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一只本该是束手等待被吃的两脚羊,其随身携带的玉符里,居然隐含了锻体境灵修的全力一击!”

“为父一时未察,这道灵力便贯穿了你的戮晶膜,打在你的头上,将你的意识打散,打的混沌不清,为父是悔之莫及啊!”

“更加糟糕的是,虽然你遇袭时已经吞吃了那“牛铁”的影子,占据了他的身体,但却并没有来得及抹除他脑海中的记忆。”

“以至于为父耗费时间和戮力帮你重新凝聚了意识后,你的新意识居然以为自己是牛铁!”

“傻孩子,醒醒吧,你可是高贵的影魇一族,两脚羊不过是我们的食物而已,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一只两脚羊呢?”

“哎,这也是因为之前你对为父太过警惕,所以为父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跟你解释清楚。为父本想,等你的本体元气恢复之后,你自然就会想起自己的身份。可是为父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你记起自己的身份,为父就被一个恶人给设计困在了此处……”

“……”

『影子鬼』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之后,赵廷顿时恍然大悟。

嗯,若是如此说来,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不过让赵廷觉得有些好笑的是,弄到头来,这『影子鬼』和“牛铁”之间的博弈,居然是一场父子相爱相杀的滑稽好戏。

这……额。

赵廷也不知道说啥了。

见屋外的“牛铁”迟迟不作回应,这条被关在黑暗里的『影子鬼』也有些急躁了起来,语速飞快的道:“我儿,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光亮下瞧瞧,一看便知。”

“那牛铁的影子已经被你吃了,而你的本体此时正躲在牛铁体内,也就是说,在光亮下,你的这具躯壳是没有影子的。”

“还有,你不觉得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远超过了这些两脚羊吗?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咱们影魇一族的血脉赋予你的恩赐。”

看它爆了这么多猛料,赵廷觉得,也是时候回应点啥了。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嗯,你说的没毛病,但我就觉得你是个坏胚。”

“额……”『影子鬼』此时解释的口干舌燥,都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了,“儿啊,你对为父可能有些偏见,不过,为父并不怪你,你先打开门透进来一丝光亮,让为父先出去好不好?”

赵廷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理会它。

因为他已经看到牛铁出现在了院落外。

只见牛铁一只手提着一盏油灯,另一只手臂的咯吱窝下夹了好几块厚实的黑色长方形木板,正在朝这边西厢房走来。

赵廷再打眼一看。

果然,在昏黄色灯光的映照下,牛铁的身后,居然真的没有影子!

这也再一次证实了,『影子鬼』说的恐怕是真的。

“咳,”赵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朝着牛铁走了过去,“牛大叔,等等。”

“嗯?”

“这盏油灯就交给我吧,”赵廷伸手取下了牛铁左手上提着的油灯,向他示意道:“喏,那个“影子鬼”目前就被我关在这间西厢房内,不能见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这些黑色木板,将这间厢房的门窗一一封死,连一丝缝隙都不能留下,明白吗?”

“明白,”牛铁点了点头,保证道:“大师放心吧,我以前也常做些木工活,还是记着些手艺的。”

“嗯,还有,这间厢房里关着的,那可是鬼,鬼性狡诈,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也不要相信,明白吗?”赵廷再一次嘱咐道。

牛铁眼神坚定,道:“明白。”

“去吧。”

听到牛铁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厢房内的『影子鬼』再一次激动了起来,叫喊道:“我儿,你看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跟为父所说的一模一样?”

牛铁因为有赵廷给他提前打的预防针,所以对『影子鬼』的“胡言乱语”不闻不会,一心只想着完成赵廷交代给他的任务。

“砰砰砰”!

“砰砰”!

钉板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美妙动听。

可屋内的『影子鬼』此时却有些急了,眼见着屋里越来越黑,天生反感黑暗的它实在忍不住了,大吼着质问道:“我儿,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声音?”

见这怪物竟一次次的将自己唤作“儿子”,牛铁也有些生气了,斥骂了一句:“我儿你麻痹啊,劳资在给你钉板子,闭嘴。”

『影子鬼』大惊失色,慌乱道:“什么钉板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儿啊,你不能这样,快放为父出去。”

尽管它的吼声越来越悲愤,越来越急切,但牛铁却是再也不理会了,只是专心的顾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牛铁,你他吗是傻批吗?”『影子鬼』气的破口大骂,“你钉板子是什么意思?还嫌坑爹坑的不够吗?卧槽你祖宗……”

不一会儿,屋里的声音便小了下来,想来是『影子鬼』已经渐渐绝望了吧。

……

……

“大师,牛铁幸不辱命!”钉完了板子的牛铁大步走了过来,一脸邀功般的看向了赵廷。

赵廷走近前去,仔仔细细的将所有的门窗都勘察了一遍,确认确实再也透不进一丝光亮之后,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牛铁的肩膀,道:“嗯,干得不错。”

“哦对了,牛大叔,我还有个问题问你,你以前脖子上是不是挂着一枚玉符?”

牛铁听罢疑惑道:“咦,大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确实有过一枚玉符,常年挂在脖子上。这是我有次去县里赶集时,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青年公子哥儿,他嘴馋,想要买鱼吃却又没钱,便用一枚玉符要跟我换一箩筐子的鳕银鱼。”

“我见那枚玉符绿的熠熠生辉,通亮、好看,就答应了他,从此一直挂在身上,只是,前些时日,那玉符不知被我丢到何处去了,竟再也找不到了。”

“说起来也是有些可惜,毕竟它跟了我好多年呢。”

第十六章 告辞

从『影子鬼』和牛铁的话里弄明白了一切后,说实话,对于眼前的这个“牛铁”,赵廷也不知该作何处理了。

说他是鬼吧,他却拥有原身“牛铁”的记忆,而且还曾从西厢房的那条『影子鬼』嘴下虎口夺食,救出过几个人类。

可要说他是人吧,也不能。因为他这具躯壳的主人,其实早就已经死去多时了。操纵着这具躯壳的,是那个受了重伤陷入失忆、如今正躲在牛铁体内恢复元气的小『影子鬼』。

而且按那老『影子鬼』的话所说,这只藏在牛铁躯壳内的小『影子鬼』,迟早都要醒过来,然后想起自己的身份。

到了那时,恐怕它就不会再如现在这般,所作所为都是向着人类了。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想明白了这点后,赵廷的心也变得冷硬了起来。

他招手叫过了牛铁,面色严肃的道:“牛大叔,还有一件事儿我要提醒你。”

牛铁见他这副表情,也不敢怠慢,急忙说道:“大师尽管吩咐就是。”

“我观你体表阴气极重,想来是与村子里的这些怪物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被他们身上的阴气所侵袭。”赵廷眼皮子都不眨的忽悠了起来,“不信你摸摸自己。”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手脚异常冰凉,不似常人?”

赵廷不说牛铁倒还一直没有注意到,经他一这么提醒,牛铁赶紧摸了摸自己的手脚,果然,冰冷似铁,就像是死物一样。

赵廷继续表情严肃的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赶快驱散你体内的阴气,让你恢复正常,否则如此下去,你怕是活不久了。”

“哎,我倒是无所谓,”牛铁愣了片刻,便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活不久就活不久吧,我只盼着在死前能将我爹娘救出来……”

“诶,牛大叔怎能如此悲观?”赵廷打断了他,劝说道:“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即使日后将二老救出,可牛大叔你却因为“阴气透体”先去了,那谁来在二老膝下尽孝,谁又来为他们养老送终呢?”

“你还没有尽过身为人子的孝道,怎可轻易言死?莫非你要让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们肝肠寸断吗?”

听到赵廷这些话,牛铁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犹豫了起来:“这……”

赵廷趁热打铁,道:“再说了,牛大叔你只是稍稍沾染了几丝阴气罢了,这些阴气此时还没有入体,还有的救。”

“你真的要放弃自己吗?”

牛铁听到自己还能活,终究是变了神色,跪地请求道:“望大师救我!”

赵廷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好说好说。”

“牛大叔,你家里有没有地窖?”

牛铁一愣,点头道:“有,我们牛首村家家户户都有地窖,这些地窖是用来储存粮食和鱼的,避光和透气性都极强。”

“哦,如此便再好不过了,”赵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牛大叔,这驱除阴气的办法倒也简单,就是比较受罪,因为你要待在密闭的、不透光的地方。”

“待的时间越久,这阴气啊,就驱除的越彻底!”

“啥?”牛铁再一次愣住了,“大师,这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前看的那些《妖魔志异》啊、《山野怪谈》里都说,驱除阴气要站在太阳底下,或者是人多、阳气比较重的地方。”

“怎么您却说,要躲在湿冷、黑暗的地窖里呢?”

赵廷眉头一皱,解释道:“你看的那些,都是说书人胡说八道的,他们都是外行,不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

“你就放心吧,我是大师,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牛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圣人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牛铁受教了。”

“这才对嘛,”虽然不知道牛铁到底受教了什么,但赵廷还是板着脸,严肃的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所说的话。

“依我看啊牛大叔,你身上的这些阴气,只需在地窖里待上两个月,便可以驱除的一干二净,不过,这其中不能见光,也不能中断。”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你得一直在地窖里待着,不能出来随意走动,你懂我的意思吗?”

牛铁一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就这样,一番胡说八道之后,赵廷成功将牛铁忽悠进了自家的地窖里,待牛铁前脚下去地窖,后脚赵廷便在上面将窖口给封了起来。

他不仅扣住了地窖盖的栓把,还费尽力气,搬来了四五块大青石,压在了地窖盖上。

直到确保牛铁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气再也出不来了的时候,赵廷这才放心的拍了拍手,停了下来。

地窖里传来了牛铁疑惑的声音:“大师,您在上面做什么?”

赵廷双手合十,回答道:“牛施主,众生皆苦,你就把待在窖底的这段日子,当做是一场修行吧,时候到了,贫道自会来超渡于你,告辞!”

说完他微微一笑,大步朝着村外的码头处走去。

开玩笑,这牛铁的躯壳内可是藏着一只吃人的恶鬼,而且是随时会觉醒的那种。

若是不将此人关起来,无异于让一个长了脚的定时炸弹在外面到处跑啊。

赵廷可没有这么心大。

……

等他拐过长街,走出牛首村的时候,天色已然微微亮了起来,东方升起了一抹鱼肚白。

赵四正站在码头的岸边,一脸焦急的朝村内张望着,等待着。

在他身旁,那位白胡子老船公似乎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他。

见到这一幕,赵廷的心头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暖意。

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人关心着自己的。

“爷,您可算出来了!”看到赵廷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村口,赵四终于松了一口气,三两步跑着迎了上来,“您再不出来,小人都想要进去找您了。”

赵廷拍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道:“爷我临走的时候说什么?让你别进去,你就乖乖听话,否则只能是给我添乱。”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赵廷摆了摆手,盯着他脸上的黑眼圈看了一阵,“你也一晚上没睡了吧?走,上船补觉去。”

“回府城!”

“是。”

第十七章 不详

在船上美美的睡了一觉后,赵廷与赵四主仆二人很快便抵达了临山府城,一路再无波澜。

倒是赵四,睡醒了就开始问东问西,打听赵廷在牛首村里的所见所闻。

知道他不信鬼神,又胆小如鼠,赵廷自然是没有告诉他实情,而是随便敷衍了过去。

不过这趟回到府城之后,赵廷便打算将牛首村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负责维护临山县治安的府令——赵子期。

毕竟牛首村的百十来口村民们尽数死绝,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即使赵廷有心想瞒,但一个村子陡然化为死域这种事,恐怕根本瞒不了多久。

而且若是不快些将此事上报官府,由官府的人将牛首村一片儿给控制起来。

那万一再有不知情的路人闯进牛首村,误将那两条已经被赵廷设计困住了的“影子鬼”给放出来。

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至于赵子期信不信他所说的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

临山城北。

赵府。

雪晴云淡日光寒。

二公子赵泰正倚着梅园外的凭栏,轻嗅着满园的暗香。

也唯有在此刻,他才能稍稍放下心中的烦思。初晨的空气新鲜而带着一丝凉意,不免使人精神抖擞,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这些日子闷在赵府中,赵泰可谓是十分焦虑。

本来按照他制定的计划,此时的他早就应该离开了这座小小的临山县,抵达幽州了才是,毕竟在临山县里,这些大小家族们每天发生的尔虞我诈,为了资源你争我抢,甚至大打出手。

这些举动在赵泰看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什么两样。

临山县里的人或物,早就不放在赵泰眼中了,甚至二者根本都不在一个境界上。

在赵泰心中,只有幽州这等人杰地灵,紫气环绕的天子居所,才是他赵泰如今应该去的地方。

而且,若是去晚了的话,蜕变的机遇可就不知落于谁家了。

话虽是如此说,但赵泰此时却不能走,甚至不能离开赵府分毫。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那只盯上了他大哥,赵廷的『水魅』。

赵泰很清楚,他若是不在走之前将这只『水魅』处理掉,等到『水魅』恢复元气,恐怕,赵府的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即使『水魅』只是所有不详里最低等的一级“不详”。

要知道,“不详”再垃圾那也是“不详”,绝不是肉体凡胎能够抗衡的,即使是凡人中的“武状元”,武功臻至化境的大宗师,也不行!

去一个死一个。

“不详”与人类,就相当于大象与蚂蚁。

再强壮、武功再好的蚂蚁,也不会是大象的对手。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了,量变再多也比不上质变。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泰才愈发心急如焚。

他想早早的解决了这只威胁着赵府的『水魅』,从而免去后顾之忧,一心一意的踏上变强之路。

可是他怎会想到,这只『水魅』不同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不详”,甚至他觉得,这只『水魅』不应该叫水魅,而应该改名为“兔子”。

就这样一日日的在这只“兔子”身上耗费时间,赵泰心中烦闷无比。

只有千日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一想到此,赵泰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吓得侍立在一旁的小侍女都不由得离远了些。

“这一个多月来,我体内灵力增长的缓慢不堪,若是长久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到达隘口?”赵泰的心头暗暗发苦,“这临山县还是太小,缺乏催发血脉的资源,哎,得尽早离开才是啊……”

正当他颇有些无奈的时候,身旁小侍女那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大公子回来啦?”

赵泰闻言抬头望去,只见梅园外的长廊上,自己的大哥赵廷穿着一身黑色锦袍,正面色清冷的朝右走去,看这方向显然是要去内院。

只是,让赵泰有些惊疑的是,自己这大哥的肩膀上,怎么残留着一股极浅、极淡的阴冷黑气,这黑气正如附骨之蛆般缠绕着他。

这一幕让赵泰面色微变,他心念急转,幽深墨黑的瞳孔里不动声色的浮起了一丝银白色的光芒,凝神再朝着赵廷认真看去。

一看之下,赵泰的眉头顿时紧紧皱在了一起:“这是……『影魇』的“寄神术”?”

“我去,之前的『水魅』还没解决掉,大哥怎么又被一只『影魇』给盯上了?”赵泰的面色微微发苦,心下十分无语,“难道大哥是典籍上提过的“阳包子”体质?”

说着赵泰又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赵廷一番,才喃喃道:“看着也不像啊,不过……再这么跟“不详”牵扯下去,即使不是,也会变成是了。”

一想到此赵泰的心里也焦急了起来,出声喊道:“大哥,大哥……”

“嗯,”廊间的赵廷听到呼声,停下脚步看了过来,“小泰?”

“兴致这么好,在这里赏梅啊?”赵廷笑着问道。

赵泰看了他一眼,先是打发走了身旁的小侍女,这才招手道:“大哥,过来坐。”

两人在亭中落座之后,赵廷饶有兴趣的盯着赵泰道:“你要跟大哥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还打发走了小翠?”

赵泰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道:“大哥,你昨晚去哪了?都干了些什么?遇到过什么人?”

“额……”赵廷微微一愣,才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就别问了,先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吧,”赵泰此时的脸色有些难看,“大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的路已经走的很窄了!”

“……”

见赵泰又是催促又是恐吓,赵廷只好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昨晚在牛首村里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

反正自己这个弟弟见多识广,又勇武过人,正好与他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才能灭了那两条『影子鬼』。

听赵廷一字一句的讲完后,赵泰的脸色渐渐垮了下来。

想他赵泰行走江湖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胆大的人,但是,他从来没见过赵廷这么……这么虎了吧唧的人。

大武王朝,九州七十二郡,奇闻异事无数。

但从来只闻鬼害人,哪有人敢上赶子着跑去找鬼的麻烦?

赵泰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再次确认道:“哥,你是说,你不仅跟两条『影魇』打了个照面,你还设计把它们囚禁了起来?”

“不错,”赵廷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哥还从他们口中套出了一点儿有用的消息。”

“我听那条老『影魇』说,小『影魇』的意识是被原身牛铁脖子上佩戴的一枚玉符击伤的。而那枚玉符里,好像藏着什么锻体境……”

“锻体境灵修?”赵泰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

赵廷笑着道:“对,对,就是锻体境灵修,那枚玉符里,潜藏着锻体境灵修的全力一击。”

“小泰,哥知道你见多识广,那你可知这锻体境灵修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修为境界吗?”

听到赵廷此问,赵泰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是沉默了下来。

片刻,他才轻声道:“大哥,你一个凡人,不应该牵扯到这些事里的。有时候,无知不是错。知道的太多,反而是罪过。”

“你不也是凡人吗?”赵廷皱眉反问。

赵泰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们不一样。”

过了半晌,他又道:“既然大哥你已知道了一些,那我便多说几句吧,不过,我说的这些话,你记在心里,知道就行,不要再告诉旁人,以免为咱们赵家惹来麻烦。”

“嗯,”赵廷点头,“哥有分寸。”

赵泰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有分寸?有分寸的人会跑去找“不详”的麻烦?我看你就是心里没有一点儿笔数。”

想虽然这样想,但赵泰对赵廷这个大哥还是很尊敬的,所以并没有说出口。

“大哥,你应该知道咱们临山县,“人死了要立刻下葬”的习俗吧?”赵泰盯着赵廷的眼睛,轻声问道。

赵廷道:“当然知道。”

开玩笑,这个习俗差点害死他,他能不知道吗?

“那你可知这是为何?”

赵廷细想了片刻,道:“嗯……不知,我也曾问过父亲母亲,他们也都不清楚原因,只知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习俗,不容更改。”

赵泰转过了身子,摊开的修长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解释道:“这是因为,死人的“灵”,更容易引来「不详」!”

“灵,就是“灵神”之意。俗话说,人乃万物之灵,只有在人类身上,才有“灵”的存在。而灵,无论对哪种「不详」来说,都无异于大补之物。”

“「不详」们吞食灵,不仅可以神清智明,还能催生戮力,使它们踏入更高的境界。”

“所以,人类在「不详」眼中,就是血食,是两脚羊,是十全大补丸。”

“说实话,哥,我也很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让人类如此聪慧,却又让人类如此孱弱!孱弱到面对「不详」竟没有一丝自保之力。”

赵廷皱着眉头举起了手,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说的「不详」是指……?”

“「不详」是世间一切山野精怪、妖魔厉鬼的统称,它们生来便拥有各种诡异奇特的怪力,每出现在一处即造成死伤无数、血流遍地,是为「不详」!”

“根据「不详」们的能力和造成灾祸的范围,前人将它们分为了一到五级,级数越高,便代表这只「不详」能对人类造成的危害越恐怖。”

“之前提到过的「水魅」和你这次遇到的「影魇」,都属于最弱的一级不详。可饶是这样,它们两个也不是人类能够对付的,甚至只要它们愿意,便可以很轻易的夺走一村百十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赵泰抬头看了赵廷一眼,道:“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但你可知道,你这次遇到的「影魇」,只是一级“不详”,何谓一级?就是它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弱点。你也正是抓住了「影魇」惧黑的弱点,这才堪堪自保,活了下来。”

“要是说,人类的冷静、镇定、聪慧这些因素,在面对“不详”时,还能有些作用。那么人类的武功、蛮力,在“不详”面前,可就真是个笑话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无论何种「不详」,只要是入了级数,能够显形害人,那它们的体表便会存在一层膜,一层名为「戮晶膜」的保护壳。”

“这层保护壳,将「不详」们像鸡蛋一样护在了其内。你若是不先打破它,是根本没法伤害到躲在其中的「不详」的。”

“而据我所知,凡人似乎是没有手段可以打破这层膜。无论是何种武功,多大的蛮力,都不行,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凡人的武力对「不详」没有任何用的原因。”

赵泰的话倒是让赵廷回想起了和那个“水鬼”的初次见面,赵廷记得,他当时用龙牙刺向“水鬼”的时候,那“水鬼”的体表好像确实冒出了一层淡薄的乌光罩,只不过被龙牙一击便碎了而已。

他还记得,那“水鬼”当时的表情似乎很吃惊。

如今看来,那层淡薄的乌光罩子,应该就是赵泰口中所说的“戮晶膜”了。

赵泰的声音还在继续响彻着。

“如果说,一级、二级的“不详”们身上还能找的到弱点的话,那么三级乃至更高等级的不详,身上便再也找不出丝毫弱点了。即使有,凭借凡人的力量怕也是发现不了。”

“就像我跟你提起过的那只“沧澜河大王”一样,它便是一只三级「不详」,本体是一只黑鼋,活的岁数久了,再加上吃了不少落入沧澜河的人尸,便修成了精怪。”

“难以想象,就只是一只三级「不详」,便可以盘踞在沧澜河水道里,横行无忌,即使大武王朝派来的精锐军队也拿它没有丝毫办法,反而是去多少人死多少人。”

“大哥,我可是亲眼见到了,这只老黑鼋精只用脑壳一顶,便轻轻松松的掀翻了朝廷的一艘高五六丈、长约三十丈的满载着货物的海船。而且从我观来,这家伙的个头,绝对比那艘海船只大不小!”

“灯笼大的猩红眼睛,四条擎天黑柱般的腿爪,还有背上覆盖着的那宽大而又厚到令人绝望的灰色甲壳,呵呵,这种天生地养的怪物,你说,凡人怎么应付?”

见赵泰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赵廷弱弱的问了一句:“不是还有什么锻体境灵修吗?这种修士应该可以对付这只老黑鼋吧?”

“锻体境灵修?”赵泰勉强一笑,朝他道:“我就是啊!你觉得我这小身板是那只黑鼋精的对手吗?”

赵廷瞪大眼睛,看了赵泰好一阵,这才摇头道:“我觉得不是,那黑鼋精要真照你说的那么厉害,你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不过,小泰,你居然是锻体境的灵修?灵修是不是《山野怪谈》里所说的修真者?还有,你是怎么成为灵修的?是不是有什么神功灵药?别吝啬,咱们一起练呗。”

“……”

面对赵廷连珠炮般的问题,赵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哥,我哪有什么神功灵药?我能成为灵修是因为我本来就是灵修啊!”

“灵修只是凡人们的称呼,正确来讲,应该叫灵族。”

“灵族?”赵廷有些疑惑。

赵泰解释道:“灵族是生来血脉中便含有灵力的人族,就如同「不详」天生便拥有诡异怪力一般。”

“为了区分与普通人族的区别,这些生来血脉中就含有灵力、能够自主修炼的人类自称自己为“灵族”!”

“而我之所以能够修炼灵力,是因为我娘的缘故,她就是一位灵族。”

“额……”赵廷愣了片刻,“不是说二娘是个江湖客吗?”

赵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继续道:“灵族生来血脉中便蕴含灵力,血脉浓纯的,灵力便多些,像我这种混血,体内的灵力也有,但几乎是聊胜于无。”

“灵族的修炼法便是,通过刺激、催发体内的灵血,衍生血脉中的灵力,使其达到更高的返祖程度。这个催发灵血的程度也被灵族之人分为了四个阶段,也就是四个境界。”

“第一阶段,祭血境,祭炼体内的灵血,去除无用的废血,是为祭血境。第二阶段,锻体境,催发体内的灵血之力,使其反哺肉身,是为锻体境。”

“第三个阶段是蕴灵境,蕴养体内的灵血,使血液中衍生出更多的灵力,是为蕴灵境。最后一个阶段,也是少有人能达到的一个阶段,炼神境,这个境界更多的,是用灵力来磨炼精神力,是为炼神!”

“据说,修炼到炼神境深处的灵族,精气神合一,万法不侵!可惜的是,突破到这个境界,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赵廷有些希冀的目光,赵泰叹了口气,道:“哥,你是想问,凡人有没有修炼之法吧?”

赵廷点了点头,道:“对,哥就是想问这个。毕竟按你所说,人类面对不详着实是有些太弱了,有没有能让人类修炼、学习,可以对付不详的办法?”

“这……”赵泰犹豫了一番,最终道:“我很想说有。”

“但是,这个世界不像书里,确实是没有如同《山野怪谈》中所提到的那种,神奇的修炼之法。灵族能够修炼,是因为他们生来便能!”

“而人类……”

话说到了这里,赵泰也停顿了下来,他也不想给了赵廷希望,然后又让赵廷绝望。

但这个世界的天意便是如此,一切都是生来就注定的,他赵泰也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赵廷的情绪一点点的低落了下去,赵泰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出言提醒道:“哥,我知道,你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撞鬼,也只是想研究“不详”们的怪力是从何处而来的。”

“不得不说,你的这种想法很大胆,也很勇敢。”看着赵廷灰败的脸色,赵泰连话都不敢说的太重了,以免刺激到他,“但是,天生的,就是天生的,研究不来的。”

“而且,你一个凡人,若是长时间和“不详”接触,染上它们的气息后,恐怕会成为“阳包子”体质,也就是说,你比常人,更容易招惹来“不详”。”

“若只是一级、二级的不详,弟弟我还勉强能应付下来,可若是引来了三级乃至四级甚至是五级的不详,恐怕我们赵家立时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你可知,五级不详,哪怕是修炼到了炼神境深处、万法不侵的灵族前辈前来,都不会是对手!例如前些年的云州一州之地,接连三年大旱,山川湖海皆燃,赤地千里,伏尸百万,这一切的源头,便是一只旱魃!传说中的五级不详!”

“为了提早结束云州大旱,各灵族不知派出了多少族人,全都无功而返,有的甚至死在了云州,一去不回。”

“若不是最后关头,祁连山脉里的龙君以其血肉祭日,诅咒旱魃,恐怕,云州早已化作一片鬼蜮了。”

第十八章 宏愿

“龙君?”听到这个名字,赵廷心中微微一动,缩在袖中的左手不禁握住了那根曾救过他性命的龙牙。

本来他还对这根“龙牙”的真实性抱有保留态度,现在听赵泰这么一讲,赵廷不由肃然起敬。

这般看来,他手上的这根龙牙真的是那位拯救了云州大地的龙君留下的遗泽了。

沉思了片刻,赵廷试探般问道:“小泰,我听你说,为了结束云州大旱,灵族派遣出了不少族人。”

“难道说,咱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之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起,各州各郡没有太大规模的灾厄发生,是因为,灵族在保护着人类?”

赵泰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道:“这不能算保护吧,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等价交换!大武王朝将各州各郡收集上来的奇珍异果、修炼资源统统献给灵族,从而换取灵族之人的驻守。”

“王朝治下七十二郡,每座郡城都设有灵官一职。而灵官,便是守护此郡之地的灵族。”

赵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一郡之地,只会有一位灵官吗?”

“对,”赵泰肯定道,“灵族之人血脉繁衍艰难,族内人丁稀少,能保证一郡之地存有一名灵官,已是极为不易了。”

“而且,据我所知,有些偏远的州郡,甚至是一州之地共用一个灵官。”

“毕竟灵官的职责就是每天与各种各样的不详打交道,灵族之人,看似威风凛凛,超然不凡,能够驭使血脉中衍生出的灵力对敌,但若是遇到能力太过诡异的不详,或是高出自身等阶的妖魔精怪,依然要死,而且是死的凄惨无比。”

“说白了,这就是个高危官职,很多偏僻的州郡,常常是在任的灵官还没到任期,便不知所踪了,也许是被妖魔吃了,也许是被精魅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能力越大,责任便越重啊!”

赵廷听得心里也有了几分沉重,他没想到,这看似太平盛世的大武元年,人族的处境却已经艰难到了这种地步。

“一郡之地,大的有万里之遥,小的也有数千里范围。仅靠一位灵官,能管得过来属地里每天所发生的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事儿吗?”赵廷敛声抬头问道。

赵泰摇了摇头,苦笑道:“怎么可能管得过来呢?这世道,妖魔无忌,厉鬼横行!就拿咱们西岭郡来说,每天因为“不详”而发生的命案少说便有几十起,若是一一去管,即使把灵官累死,也管不过来啊!”

“一般情况下来说,只有当郡城、县城的辖地范围内,发生了比较严重的、由不详造成的灾祸时,灵官们才会出手处理。至于郡城、县城之外的那些小村落以及山寨,就不在灵官的管辖范围内了。”

“……”

虽然赵泰没有明说,但赵廷却听懂了赵泰话语中的残酷。

县城外头,这些各个村落里的普通人,即使是死光了,恐怕也没人理会他们,更别说为他们报仇了。

残酷吗?

残酷!

赵廷的心中有气,很是愤怒,但却不知发泄到何处,甚至他都不清楚该怪谁!

怪灵官们冷漠吗?

怪人类太孱弱了吗?

还是怪妖魔、厉鬼们太残忍?视人类如同圈养的肉猪?

沉默了好一会儿,赵廷才又开口问赵泰:“先前你说,即使是炼神境的灵族,也不是五级“不详”的对手,那以往,灵族之人又是怎么对付五级“不详”的呢?大武王朝建国也有两百余年了,不可能只发生过云州这一起五级“不详”事件吧?”

“这次云州的“旱魃”事件,有祁连山脉里的龙君甘愿献出肉身拯救人族,可下次呢?下次我们还会有另一位龙君吗?”

赵泰抿了抿嘴唇,面色异常沉重的开口道:“以往经历过的五级“不详”事件,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拿人命去填!等什么时候,那位五级“不详”杀够了,杀开心了,自然就会主动退去。”

“五级“不详”并不多见,而且它们的智慧比人类只高不低,它们不会没有原因的杀人,或是因为破境所需的戮力,或是因为繁衍后代。”

“毕竟它们也知道,若是一次性杀光了所有人类,下一回杀什么?总要给人类留些种子,好让其能够繁衍生育出更多的人类,这样,它们的血食才会源源不断,历久弥新。”

说到这里赵泰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五级“不详”偶尔会杀红了眼。就像咱们武国的南面,翻越过祁连山脉后的地方,本来是有一个附属于咱们武国的小国,叫南越国,国内航运发达,子民乐享太平。”

“可惜后来,他们国家的五黎河里出现了一只五级“不详”,一只身形庞大、鳄首蛇身的海妖娜迦,这只残暴而又恐怖的海妖,为了进阶、破境所需的“灵”和戮力,一口气召唤来了高达百丈的海浪风暴,南越国的陆地都被这股可怕的风浪冲击到分崩离析,永远的沉入了海底。”

“蓝白色的海浪所到之处,海水疯狂旋转,南越王修建的三座宏伟宫殿,以及南越国所有无辜的生灵,全都被溺死在了海底,无一逃脱!”

“从此后,南越国的属地变成了一片大海,也就是现在的沧海。沧海上,直到今天,都还流传着海龙王“娜迦”的传说。”

赵廷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现在又陡然听到这个故事,顿时更感人族境遇悲惨。

“海他马乐格碧,还“海龙王”?”赵廷破口大骂,“就他吗是个吃人的怪物罢了,卧槽**。”

赵泰严肃的皱起了眉头:“大哥,慎言!每位已知的五级“不详”都有鬼神莫测之能,对其不敬恐会引来灾祸!”

“……”

赵廷有些无语的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家“不详”都把咱当猪养了,你还要我尊敬它?我尊敬他马个臭****。

不过对于赵泰的想法,赵廷也能够理解。

毕竟他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还是一位深知“不详”可怕之处的灵修,正是因为深深知道五级“不详”到底有多恐怖的能力,所以他才会对五级“不详”畏之如虎,敬而远之。

甚至,敬畏到产生了一丝奴性。

他可以敬畏“不详”,可以很自然、很理所应当的将人类视作“不详”的血食,但赵廷做不到。

因为赵廷骨子里是个人,是个来自水蓝星的,华夏民族的人。

这个民族,从古至今,就没有当奴隶的传统。

天破了,华夏人自己炼石补。

洪水来了,不问先知,自己挖河渠疏通。

疾病、瘟疫横行,不求神迹,自己试药自己治。

在东海淹死了就把东海填平,被太阳暴晒就把太阳射下来!

反正一句话,干就完事儿了。

华夏上下五千年来的传统就是这样的,赵廷多年来接受过的教育也是这样的。

如今你却说,让我去当妖魔的肉猪,让我甘做鬼怪的血食?

呵呵。

……

沉默了片刻,赵廷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微笑着看向赵泰,一脸认真地道:“小泰,以前我寻找“不详”,研究“不详”,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它们身上获得像它们一样的诡异怪力。”

“以后,我还会研究“不详”,但,目的是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为人族找一个翻身的机会。”

“你说这世间没有修炼法,那我便创出一本修炼法。你说这世间没有适合凡人的修炼体系,那我便开辟一条修炼体系!”

“我要让星空下的一切,都反着转。”

“我要让精怪们,俯首成为人族的韭菜。我要让妖魔们,低头甘做人族的肉猪。”

“……”

似是被赵廷发下的宏愿震撼到了,赵泰久久没有作声。

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道:“研究“不详”,恐会给府上惹来灾祸啊!”

赵廷不假思索道:“明日我便会搬出府内,在城外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居住。即清净,又能不连累他人。”

“哥,你这是……这是何苦呢?”赵泰低头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颤抖,“凡人之身与“不详”接触,凶险难料啊。”

“若是……若是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赵廷仰头笑:“那就,不回来了。”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梅园,嘴上哼着歌儿,步伐轻快,衣袂翩然。

第十九章 《冲虚散》

告别了赵泰后,赵廷一路来到内院,将自己在牛首村的所见所闻细细的告诉了赵子期,当然,这其中的危险他都是避过不谈,只是说,牛首村的村民们都被两个怪物吃掉了,而这两个怪物则被一个道士设计,囚禁在了村子里。

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赵子期心下也信了几分,当即便让府内的下人们取来了自己的官袍,准备去府衙里见那位“徐大人”。

眼看赵子期走的急切,赵廷忙是追上去叮嘱了一番,嘱咐他千万不要让人将那两个怪物给放了出来。

亲口听到了赵子期的保证后,赵廷这才放下心来,走到侧室和母亲王燕闲聊了起来。

在做了一番铺垫后,赵廷终于是向王燕提出了“离府”的打算。

当然,“离府”二字是不能直接说的,赵廷只是道,要应几个朋友之邀,去别郡游玩一段时间。

王燕虽说有些不舍,但在赵廷的反复央求之下,也只得同意了他的请求,并硬塞给了他不少金银细软。

……

……

时间一转便到了第二天。

赵子期和那位“徐大人”此时已经带着府衙的官兵和捕快们前往了牛首村确认情况,当徐大人亲眼见到满村子已经腐烂了许久的尸体时,他实在没忍住吐了出来。

不过这徐大人的官阶不低,因此他对“不详”的存在也是有所了解的。在他的严令禁止之下,倒是没有哪位官兵或者捕快接近过那两处囚禁着『影魇』的西厢房和地窖,也没有发生如赵廷所担心的那样,『影魇』被误放了出来的事情。

倒是赵廷这边,一大早两个侍女便替他收拾好了“外出游玩”的包裹和盘缠,赵四也已经牵着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等在了赵府门前。

此行离府,赵廷思虑了许久,再加上赵四的一再请求,他还是决定带上了赵四。

“爷,一切都准备好了,”见赵廷大步从府内走出,赵四将马缰交到了另一个下人手里,凑到赵廷耳旁低声道,“咱们直接过去就是。”

对于这次“外出游玩”的真实目的,赵廷也没有隐瞒赵四,因此,赵四倒也提早便帮他们主仆二人准备好了在城外居住的地方。

一处位于西城外的柳庄。

这座柳庄原是赵廷的发小姜如海名下的产业,如今被他借来一住罢了。这地方不仅位于城外不远处,而且景色宜人,周边方圆几里都是空无一户人家。

这样的居住条件也很好的满足了赵廷的所有要求。

赵廷从下人手中接过马缰,淡淡道:“嗯,上路吧。”

“是。”

正当主仆二人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候,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在府门内响了起来。

“大哥,留步。”

赵廷转头望去,只见赵泰正立在府门处,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赵廷笑着问道。

“借一步说话。”

拽着赵廷来到了无人的一旁,赵泰紧紧盯着赵廷的眼睛,问道:“哥,你真的决定了,要研究“不详”吗?”

赵廷并没有作声,但眼神里的坚定已然说明了他的回答。

“哎,”赵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大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赵廷想了想,道:“我打算,先在西岭郡内,寻访一些可能出现过“不详”的地方,最好能找到那种拥有具象化身体的“不详”,比如你说起过的黑鼋精。而不是像『影魇』这种,本体是一条虚无的黑影,即使抓到了也无从下手,更别说解剖研究它们的身体构造了。”

听完赵廷的话语,赵泰的脸色是变了又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终,他还是道:“大哥,别的“不详”,你还是先不要去找了吧!你别嫌弟弟说的难听,你这样的行为,跟送死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你不可能永远都运气这么好,总是遇上如『影魇』这般,最弱的一级“不详”。”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遇到了二级“不详”,恐怕……”

说到底,眼见着自己的大哥要去送死,赵泰的心里还是十分不忍的。可是赵廷又如此固执,他想要劝说也是毫无办法。

“我……”

赵廷正想开口,赵泰已然抬手打断了他,道:“大哥,你先听我说,我不是要劝你放弃,而是想告诉你,其实你可以先研究牛首村的这两条『影魇』,毕竟你也熟知它们的根底,说不定还真能从它们身上研究出些什么呢。”

“至于你说的,『影魇』的本体无法具象化,弟弟有办法啊!”

“啥?”赵廷挑眉,似是有些惊喜,“你怎么不早说啊?”

赵泰咳嗽了一声,道:“额……你先前也没问啊!”

“咳咳,大哥,据我所知,灵族有一种名叫《冲虚散》的药粉,这种药粉是由“乾坤草”的叶子为主药、“五色菱花”为辅药炼制而成。”

“《冲虚散》的药效极为霸道,只要三阶及以下的鬼魅、精怪类“不详”沾染上分毫,药粉便会将它们体表的幽冥之力破去,使其从虚空中显实半个时辰左右。”

“还有这种神药?”赵廷听完顿时有些兴奋,如此说来,只要自己有了这《冲虚散》,便立刻可以着手准备,牛首村的这两条『影魇』的解剖事宜了?

赵泰点了点头,很是肯定的道:“嗯,有是有,但是,我身上现在并没有《冲虚散》。毕竟炼制《冲虚散》的主药“乾坤草”得之不易,而且这东西也只有灵族才能够炼制。”

“我……我现在还只是半个灵族,并没有得到灵族族内的承认。所以……”

“……”

见赵廷的表情似是有些无语,赵泰又补充道:“哥,虽然我没有《冲虚散》,但我知道哪里有啊!”

“灵官身上有,这《冲虚散》是对付鬼魅、精怪类“不详”的绝佳手段,每个在族外驻守郡城的灵官身上,都会有这东西。”

赵廷翻了个白眼,道:“你说了不等于没说?灵官身上有,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认识你我吗?”

“哎,哥,你就相信我吧,”赵泰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解释道:“我既然开口了,就自有办法帮你得到《冲虚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得等上三日,三日后,弟弟便带你去取《冲虚散》。”

第二十章 古怪

见赵泰的语气信誓旦旦,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赵廷心下也不由信了几分。

可当他再问赵泰,三日后要去哪里取《冲虚散》的时候,赵泰却缄口不言,只道三日后自会见分晓。

这也让赵廷心里起了一头雾水,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暂时答应了赵泰的要求,并与他约好三日后午时在临山城西门外会面,两人届时一起去取赵泰口中所说的《冲虚散》。

……

……

两日后。

傍晚。

临山县西城郊。

老庙山。

这座老庙山是祁连山脉江州至青州一带最为高大的主峰,尽管祁连山脉里最不缺的就是山峦,但在这些群山连绵起伏,犹如大海掀动的波澜里,老庙山却还是巍然耸立在群山之上,夺目显眼。

其山势挺拔险峻,如同一把尖刀直冲云霄,山腰间隐约可见几处曲折蜿蜒的实木栈道,像是一条条丝带般缠绕着大山。

山边两旁的峡谷幽深静谧,不时升腾起一团团氤氲的白色雾气。远远望去,山间云雾缭绕,为这座大山平添了几许神秘的色彩。

在山背后,天边的晚霞颜色慢慢的由淡橘色变成了黄色,黄色与天空的蓝色交织在一起,铺成了一副斑斓的画卷。

伴着天边的晚霞,两个进山砍柴的农夫此时也慢慢的踱下山来,他们二人背后都背着一捆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分的木柴,满载而归。

辛苦劳作了一整天,现在要收工回家了,两人的神色虽说有些疲惫,但眉宇间都洋溢着笑容,显然是心情极好。

“等明天再砍上一天柴,应该就够捱过这个冬天了。剩下的钱,还能去县城里换一袋大米呢。”

“虎子哥,听你的意思是,后天就不进山了?”

那被叫做“虎子”的农夫闻言点了点头,道:“对,不进了,反正家里的柴火、粮食都够用了。等到来年开春,雪化了,我想去大河那头讨个生计。”

说着他看了那问话的青年农夫一眼,意有所指的道:“铁娃,要哥说,你后天也别进山了吧,这老庙山里如今有些古怪……”

那“铁娃”叹了口气,道:“哎,这我也知道,且不说山里的“古怪”,光是那些因为大雪封山而找不到食物的蛇虫猛兽,就够咱们这种“敢在冬天进山的人”喝一壶了,但是我没办法啊。”

“我跟你不一样,我家里不止有老的要吃饭,还有两个小的嗷嗷待哺呢!我不进山砍柴,换不到足够的粮食,我家那两个小的恐怕是活不过冬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听到“铁娃”的话,“虎子”也不知道说些啥安慰他了,只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两人低着头,谁也没再说话,气氛又沉默了起来。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山脚下这条羊肠小道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两位兄台,请留步。”

那名为“虎子”的农夫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色鳞纹锦袍的青年公子突兀的出现在了距他们背后三丈远的大青石旁。

这白袍公子生的极为俊朗,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有神,墨黑色的长发被一支紫金玉簪束在脑后,手中还持着一把精致的锦绣山河雕花白纸扇。

一眼便知是富贵人家。

虎子虽然心下有些疑惑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却不敢怠慢。

他将背上的柴火放了下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叫住我兄弟二人,有何贵干?”

白袍公子将手上的白纸扇收进了袖中,而后施施然走了过来,站在二人身前不远处,同样拱手还了一礼。

“打扰二位了!方才我听到二位说,这座山里有些古怪,敢问这“古怪”二字,从何说起?”

听了白袍公子的问话,两个农夫对视了一眼。

片刻,那“虎子”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不是临山县人吧?”

白袍公子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咳,”“虎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们二人说的“古怪”,是指这老庙山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变得微不可闻:“这山里……有山鬼,据说这山鬼啊,能迷人眼。进山砍柴或是采药的人,只要撞上了山鬼,就别想出去了。他们会被山鬼迷住眼睛,然后不由自主的去跳崖自尽。”

“据说?”白袍公子重重的将这两个字读了一遍,好看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见他的神色似是有些怀疑,另一个农夫“铁娃”忍不住补充了几句:“公子,这些事儿可不是空口无凭。别的不说,光是我们“石头村”的老猎人,死在老庙山里的便有两个了。这两个老猎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别说山里的野猪,便是山君,他们二人也猎过几头。”

“周围这几座大山里的毒虫猛兽们,哪个不是闻到他们二人的气味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宰。可就在月前,这两人带着十五只曾经猎过虎的长嘴猎犬,追着一头黑狼进了老庙山后山以后,就再也没出来了。”

“十五只与老虎搏斗过的猎犬啊,一般的猛兽,又怎么能奈何得了它们呢?”

听完铁娃的这些话,白袍公子神色稍敛,脸上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咳咳,”见他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铁娃不禁咳嗽了两声,提醒道:“这位公子,天马上要黑下来了,夜里的大山危机四伏,须得赶快离开才是啊。”

白袍公子被他的话惊醒,点头道:“哦,好,那你们快些离开吧。”

“你……不走?”铁娃有些诧异的打量了这白袍公子一眼。

“嗯,我要进山看看,你们不用管我,快离开吧。”

说罢白袍公子也不再理会铁娃二人,而是转身朝着老庙山里走去。

“这……”

看着他远去渐渐消失的背影,铁娃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道:“哎,没想到这小伙子看着长的挺伶俐的,居然是个傻子!”

虎子也点头赞同道:“谁说不是呢?”

第二十一章 三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幕为这座神秘而又危险的老庙山披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月光躲在低沉的云层里朦朦胧胧的,只有几分光亮,这也让本就蜿蜒崎岖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行了起来。

半山腰处的树木上堆积着一层还未融化的薄雪,树干枝条因为冬天的缘故都是光秃秃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地下的树影张牙舞爪着,像是恶魔伸出了自己的触手。

“沙沙……”

伴随着一阵踩落积雪的声音,一个青年男子缓缓从坡下走了出来。

借着黯沉的月光,可以看到,这青年男子正是先前在山脚下与那两个农夫交谈的白袍公子。

“嗷呜~”

远处不知哪座山峰上,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如泣如诉,听得人心里发毛。

但这白袍公子的脸色却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根本没听到山里传来的兽吼虫鸣之声。

他踩着雪,沿着山路一深一浅的走了上来,走到山崖边,看向远处的山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白袍公子对着山间的晚风轻轻感慨了一句,神色复杂,“谁能想到,『鬼雾藤蔓』竟长在这种不毛之地呢?”

说话间白袍公子的眸子里已是泛起了一丝莹白色的冷光,在黑夜里极为夺目,熠熠生辉。

仔细的凝神查探了脚下的山谷之后,他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喃喃道:“竟然还有一只二阶的“黄皮子”守在这里,看来,这就是那些村民们口中的“山鬼”了吧?”

“嗯……这『鬼雾藤蔓』长在谷底,要从哪儿下去呢?”

“诶……有了。”

寻找了半天,白袍公子终是找到了一处山势不那么险峻的背坡。

他袖子里的白纸扇滑落在了手心里,只轻轻一插,不见其用力,这柄折扇便深深地插进了由灰岩构成的山壁里。

就这么一步步的,如同攀岩,半晌后,白袍公子总算是悄无声息的落到了谷底。

谷内静悄悄的,一片黝黑。

白袍公子拔出插在山壁里的折扇,收回袖中,眼睛里再一次浮现出了淡淡的莹白色冷光,悄悄打量起了谷内的情况。

谷底的山壁旁,一条依靠着山谷的巨大裂缝蜿蜒爬行,将山谷分割成了两部分。地表光秃秃的,不见一棵树木,全都是灰白色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块,这,俨然是个死谷,没有出路。

“看来,要上去的话,又得一步步的攀爬了。”白袍公子叹了口气,接着朝谷底中间迈步走去,“而且没有玉盒储存,这条『鬼雾藤蔓』就这么直接收取的话,药力恐怕会损失许多啊。”

他心里正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一会儿该如何收取药材的事情,浑然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况。

“咔嚓……”

突然,白袍公子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上,原本安静的谷底瞬间响起了清脆的,如同骨裂一般的声音。

这声音刚一传出,白袍公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猛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云靴底下,正踩着半截已经断裂开来了的灰白色腿骨,这腿骨的主人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只一踩,骨头便裂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白袍公子清晰的察觉到了,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满怀恶意的眼睛盯上了。他甚至能猜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正立在他背后,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

他心头微凛,袖里的折扇不动声色的滑了出来,被他攥在手心里。

然后,他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

只见谷底南面的山壁下,一只大小如同牛犊一般的黄皮子,两只前肢正高高举起,呈人立状站在一个小坟包上。

这只老黄皮子不仅身形远比普通的黄皮子大,连皮毛的颜色都是异于普通的黄皮子,呈现半灰半白之色。

更加诡异可怖的是,它那一对人眼大小的鼠目竟泛着浓郁的猩红之色,在夜里远远望去极为吓人。

“咯嘣……咯……”

正当白袍公子想要有所行动之时,那老黄皮子的腮帮子突然一鼓一鼓的动了起来,听声音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白袍公子心头警惕,目中的莹白冷光不禁更加亮了几分。

这仔细一瞧之下,他才发现,老黄皮子脚下踩着的,哪里是什么小坟包?分明是由几具被啃食的残缺不全的人尸和一些灰白的骨架堆成的尸堆。

而老黄皮子嘴里刚刚咀嚼的东西,俨然是从这些尸体上咬下来的肉!

“咯吱……咯……”

咀嚼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听的人脊背生寒。

就在这时,白袍公子身后突兀的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声音听上去阴恻恻的。

“你不该打扰我睡觉的。”

这道森冷的声音,让白袍公子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立了起来,他额头上眨眼间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的像纸,十分难看。

片刻,他极为缓慢的转过了身子,甚至连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那只正在吃人的老黄皮子都不在乎了。

随着他的转身,只见一位身穿黑色蟒纹长袍的老者站在谷底中间的裂缝前,老者生有一双阴冷的三角眼,眼里的瞳孔与瞳仁严重不成比例,更加诡异的是,他眼中那小黑点一般的瞳孔居然呈赤金之色,在夜里格外夺目。

这双赤金色瞳孔的眼睛,此时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白袍公子,像是在打量食物,又像是在打量一具尸体。

这黑袍老者出现的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无声无息,即使以白袍公子的实力,也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白袍公子心中的警惕上升到了极点。

毕竟他踏足这个山谷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座小小的老庙山里,居然隐藏着两只“不详”!

心念急转,他眼中已是白芒大作,想要迅速分辨出这位诡异黑袍老者的本体。

片刻,他颓然的闭上了眼睛,面若死灰,口里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三阶……”

黑袍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尖利可怖的牙齿。只见他招了招手,那只正在吃人的老黄皮子便停下了嘴里的动作,四肢并用,如同一阵白毛风一般蹿到了他的脚下。

“没吃饱吧?”黑袍老者低头问那只老黄皮子。

老黄皮子听懂了,并迅速的点了点头,盯着白袍公子的猩红双目里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渴望。

白袍公子也听懂了。

他自不肯坐以待毙,而是展开了手中的锦绣山河白纸扇,扇开扇合间,其上有风雷大作,一座座万丈高山的虚影在扇中若隐若现。

随后,他将手里的折扇猛地抛向前方,白光闪烁间,扇中的山峰虚影如同凝化显实,朝着黑袍老者当头压下。

但白袍公子却看都不敢看这一击的结果,只是扭头转身就跑,同时口中高声喊道:“我是灵族林家的子弟,你若杀我必……”

声音戛然而止!

第二十二章 乱

翌日。

风和日丽,万里晴空。

冬天的暖阳难得的露头了一次,借着这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临山县里的许多百姓,大都携亲访友,出城游玩,或驾马,亦或乘船沿着大江顺流而下。

临山县西城门。

两扇乌黑色城墙大门处此时已是熙熙攘攘,来往的农夫百姓们络绎不绝。还有几个穿着戎装的守城军官正懒洋洋的依靠在城门上晒太阳,许是晒的太过舒服了,竟还有人掩面打了个哈欠。

城内车水马龙,百姓们欢声笑语,一副盛世太平景象。

与此同时,城外离亭旁的柳树下,一位身穿黑色云锦长袍、眉眼如画的少年公子看着城门处的繁华景象,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虚假的繁荣啊。”

另一旁牵着马缰的赵四听到这句话,有些不解的问道:“爷,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赵廷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抬头看向了远方,神色迷惘。

见他这副表情,赵四也看出了他有心事,于是不再多问,老老实实的立在了一旁等待着。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黑色短袍,打扮的像个胡人一样的赵泰便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从西城门内走了出来。

“大哥,我来晚了。”赵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咱们这就走吧。”

赵廷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他从边上赵四的手里接过了马缰,而后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咱们要去哪了吧?”

“当然,嘿嘿,”赵泰低头凑了过来,“咱们去老庙山。”

听到这个地名,赵廷心中顿时一凛,皱眉反问道:“老庙山?”

赵泰瞥了赵四一眼,然后贴在赵廷耳边轻声说道:“哥,你不是想要研究“不详”吗?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咱们西岭郡的灵官昨日经过临山县时,误入老庙山后山,与山里的那只二阶“不详”正面遭遇,两者同归于尽了。”

“你想想看,我们若是此刻赶过去捡漏,不仅能得到那灵官身上的《冲虚散》,大哥你还能顺便收获一只二阶“不详”的尸体呢!”

赵廷听得神色一振,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几分:“尸体?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靠谱吗?”

“哥,你小声点儿,”赵泰被赵廷这兴奋的表情弄得有些无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变态呢。”

“你别管消息是从哪知道的,反正绝对真实就完事儿了。等咱们到了地方,那只二阶“不详”的尸体归你,灵官身上的《冲虚散》也归你,其他的东西归我,如何?”

“行,”赵廷爽快的点了点头,“嗯……不过,那个灵官的尸体你要吗?不要的话也给我吧。”

赵泰一怔,道:“我当然不要,尸体我要来干嘛?额……大哥,你不会是想……呕……”

“……”

赵廷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道:“你至于吗?反正那尸体没人要的话,最终也会腐烂风化掉,还不如在我手中废物利用呢。”

说着赵廷仔仔细细的将赵泰整个人由上至下的审视了一遍,接着道:“等我将其从头到脚的研究一遍,弄清楚了你们灵族血脉中的灵力到底来自于何处之后,我自然会将其风风光光的下葬,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这样也不算亏待他吧?”

“卧槽,哥,你什么意思?”被赵廷这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的头皮发麻,赵泰不禁爆了句粗口,“你要研究他就研究他,盯着我是怎么回事?”

“额……”赵廷赶紧收回了目光,有些尴尬的道:“抱歉抱歉,职业病。”

确定了目的地之后,主仆三人翻身上马,径直奔着老庙山而去。

……

……

暖日高悬。

祁连山脉里十万大山连绵起伏,远峰近岭重重叠叠成一片,苍翠峭拔,云遮雾绕。千山万壑前,近处的老庙山上,一块龙首岩拔地千尺,直插山间的清池之处,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

半山腰的山涧处,林海莽莽,积雪为这座大山披上了一层洁白的新衣。

“沙沙沙……”

赵四一行人在赵泰的带领下,缓缓从林间走了出来,惊跑了山涧间几只正在低头饮水的梅花鹿。

赵泰轻轻拨开树杈,一马当先的来到了前面的山崖边上。

山风凛冽,云雾在眼前如同秋水般流动着,山崖下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不知这谷底有多深。

“舍生崖应该就是这里了,”赵泰望着脚下有些不确定的道,“只是不知……”

这时赵廷带着赵四也跟了上来,轻声问道:“就在这谷底吗?”

赵泰点头:“嗯。”

“这……要怎么下去呢?”赵廷又问。

赵泰偏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神色,道:“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直通谷底的,咱们沿着小道下去就好。”

见他脸上自信满满,赵廷也放心了许多,调侃道:“你知道的倒挺多啊。”

“额……哈哈,”赵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而道:“咱们还是快些下去谷底吧。”

“也好,走吧,四儿。”

“是。”

主仆三人折腾了半晌后,这才在一块丈许高的青石后,寻到了赵泰口中所说的那条隐藏在乱草中的通幽小道。

沿着这条狭窄曲折的羊肠小道,一刻钟之后,三人便都已经来到了谷底。

谷底光秃秃的,其间有一条蜿蜒如山崩般的巨大裂缝在谷底爬行,裂缝两边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的骨架。看其形状,既有人类的骨头,也有动物的尸骨。

乱骨嶙峋,堆积在一起,有几个人类的头骨上,还留有被兽齿啃噬过的牙印,看的人脊背生寒。

赵泰对这些东西倒是见怪不怪了,他仔细的打量过了山谷四周的情况后,径直朝谷底南面的山壁处走去。

他身后的赵廷赵四二人,见其有所动作,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绕过谷底的裂缝后,三人很快便来到了南面的山壁下。

“不在这里?”

待赵泰抵达了山壁下,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堆灰白色的乱石之后,他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怎么会不在呢?不可能啊!这……”

“难道是……有些事情的轨迹已经被改变了?卧槽……”

一想到某种可能,赵泰立时脸色大变,乱了心绪,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这般贸然便将赵廷置身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方,后悔自己没有事先前来查探一番。

他急急地转过头,拉住赵廷的手臂,道:“大哥,我们快离开这里,事情有变!”

见他脸色煞白,神情焦急,鼻尖上都微微渗出了几滴冷汗,以赵廷的智商自然也知道情况不对了,他朝赵四递了个眼色,主仆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提问,而是跟在赵泰身后脚步匆匆的顺着原路的山道返回了谷外。

好在赵泰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三人来也匆匆,回也匆匆,很顺利的便撤出了谷底,回到了山崖之上。

站在山崖边的大青石旁,赵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神色稍敛。

毕竟若是此行将赵廷给害死了,那即使他侥幸活了下来,恐怕余生都要带着后悔渡过了。

还好,还好,万幸。

三人依靠在青石旁稍稍喘息了一会儿,赵泰才神色严肃的道:“大哥,我们快些下山吧,出去了再说。”

“好。”

赵廷没有多问,而是乖巧的跟在他身后,主仆三人一前一后的钻进了来时经过的老林子里。

待三人渐渐远离了那座山谷,赵泰终于是神情彻底放松了下来。

“看来是消息有误,”憋了半天,赵泰总算憋出了一句解释,“哥,《冲虚散》……恐怕暂时是拿不到了。”

赵廷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倒是赵泰此时神情颇为愧疚,喃喃道:“这……消息怎么会有误呢?我实在是想不通啊,以前都没错过……”

这时赵四插了一嘴,道:“二爷,你的消息是从哪买的?不会是被骗了吧?”

虽然赵四并不清楚此行的目的,赵廷也并没有告诉他,但这并不妨碍他质疑赵泰消息渠道的可靠性。

赵泰闻言,眼睛一瞪道:“爷我行走江湖好些年了,怎么可能会被骗?”

“可是……”

“可是什么?把后面的话给我憋回去。”

“……”

抢白了赵四一顿后,赵泰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不少。

正当他想要转头跟身后的赵廷说话的时候,这才发现,

赵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本就枝干丛生密不透风的林间陡然暗了下来,刚刚还投射在林间的阳光斑点,一眨眼间竟全部被阴影所替代了。

赵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再扭头去看刚才还在身旁与他说话的赵四,

身旁空空如也。

赵四也不见了!

“咔咔咔……”

没等赵泰回过头,拦在他面前的一颗参天大树的枝丫上,已经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如同婴孩打喷嚏时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在林间不断回荡着,余音不绝,听的人毛骨悚然。

赵泰闻声看去,只见这颗古木距离地面最近的第一枝分叉上,一只皮毛呈灰白色的、牛犊般大小的黄皮子正如人一般站立在树枝上面对着他,那对猩红恐怖的鼠目此时在紧紧的盯着他,一副蓄势待发之势。

……

……

另一边。

赵廷笑着制止了赵四,道:“四儿,你快别说了,小心你二爷一会儿恼羞成怒了,直接把你从这山头上给扔下去,到那时,我可拦不住他。”

“额……”赵四转过头,悻悻的道:“好吧,小人只是担心二爷被骗而已。”

“行了行了,别贫嘴了,快些下山吧。”

赵四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前方的山路,这一看,他顿时诧异道:“咦,二爷人呢?”

听到他的话,赵廷偏头朝赵泰原来站立的位置看去。

那里空无一物,哪里还有什么赵泰的影子?

“这……”赵廷也愣住了,“小泰不会是……”

正说着,赵四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是带着几分惊恐的哭腔:“爷,那是……那是什么东西啊?”

赵廷心里一惊,猛地扭头朝赵四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棵枝干光秃秃的老松树下,那些被白雪覆盖的黑色土壤居然不知被什么东西顶的松动了起来。紧接着,一只毫无皮肉的灰白骨手从土里中率先探了出来。

雪白的头骨,头骨上两个幽黑的眼眶里,居然还残留着一颗没有彻底腐烂的黑色眼珠子,眼珠子上的息肉与眼眶里腐烂的臭肉连在一起。

半截被啃噬的残缺不全的身躯,白骨嶙峋的两截大腿骨干。

这具显然已是死去不知多久的尸体居然从土里爬了出来,而且正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朝着赵廷主仆二人走来。

赵四被吓得脸色发白,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同时嘴上又哭又喊道:“爷,有鬼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见赵四在这种情况下竟坐在地上念起了佛经,赵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在他头顶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斥骂道:“你念个锤子啊?”

“佛祖远在西天,还能上这儿来救你?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我……”

望见赵四还在犹豫,赵廷伸手一把将他拉起,而后他挺身挡在了赵四身前,与那个正不断逼近过来的骷髅尸对峙了起来。

走着走着,那骷髅尸左眼眶里牵扯着眼珠子的那半截息肉猛然断裂,一颗黑色的眼珠子顿时从其眼眶中掉落,滴溜溜的滚到了赵廷脚下。

即使是脱落了出来,这颗黑眼珠子却还在不断眨动着,像是活物一般。

就当赵廷想要俯身将这枚眼珠子捡起来查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赵四胆怯的声音:“爷,这怪物似乎走的很慢,咱们还是……还是快跑吧。”

见他被吓的胆战心惊,连说话都说不囫囵了,赵廷便也熄灭了与面前这只骷髅怪物搏斗的心思,他转过身安慰道:“好,我们走吧。”

“你别害怕,你看他的速度比乌龟还慢,怎么能追上你我二人呢?”

赵四战战栗栗的应和道:“公子说的是。”

两人朝前走了一段山路,摆脱了那个骷髅尸后,赵四又突然侧过身子,道:“爷,还是您走在前面吧,小人害怕。”

“我走在前面?你害怕?”赵廷诧异的打量了赵四一眼。

片刻,他还是答应了赵四的这个奇怪的要求,越过了赵四身旁,道:“罢了,既然你害怕,那就让爷走在前头为你开路吧。”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赵四,而是一个人率先走在了前头,边走边问:“四儿,你还记得爷跟你说过,爷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吗?”

问出这句话后,半晌也不见赵四的回答。于是赵廷慢悠悠的转过身子,看向了身后的赵四。

只见“赵四”正站在原来的地方未曾动过半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脖子也伸的老长,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赵廷那只悬在空中的左脚。

看他脸上古怪的神情,似乎是极其希望赵廷这一脚踩下去一样。

赵廷见状心头一紧,面无表情的收回了左脚,同时道:“四儿,爷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

“赵四”见他收回了脚,目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方才脸上挂着的渴望表情也在一瞬间被其掩盖了下去,整个人恢复了正常神态。

“啊?小人……小人不知道啊!”

“不知道?”赵廷袖中的龙牙悄无声息的滑落到了手心里,他攥紧龙牙,脸色紧绷。

就在此时,刚才从土里钻出来的那头骷髅尸又突兀的出现在了不远处,而且一步步的朝二人紧逼了过来。

“爷,你快跑啊……小人为你断后!”

看着“赵四”脸上突然变得有些悲壮的神情,赵廷冷笑了一声,大步朝着骷髅尸走了过去,同时道:“爷跟你说过,爷最喜欢的,就是鬼物!”

说着他猛地一脚踹向了面前这头骷髅尸,直接将其本就快要散架的躯体踢得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然后,他扭头看向了一脸惊讶的“赵四”,手中的龙牙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朝着“赵四”当头砸落。

噗嗤~

龙牙刚与“赵四”的躯体一接触,“赵四”整个人便化为了一团灰色的雾气,渐渐随风散去。

与此同时,赵廷眼前猛然一阵天旋地转,身边的松树林、前方的狭窄山道,一切景色都变幻了模样。

他身旁此时空空如也,左侧屹立着一块丈许高的大青石,右侧是万丈悬崖!

“呼呼~”

山崖下的冷风如刀般吹打在他的脸上。

第二十三章 幻境

站在山崖前,赵廷面色凝重的深吸了一口气,肺中传来的阵阵凉意让他立时清醒了不少。

看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着道了!

在山间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竟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更加恐怖的是,方才那个幻境居然逼真到了如此程度,即使赵廷心头始终没有放下警惕,却还是不知道自己何时陷入了幻境。

还有,幻境中的那个“赵四”,从行为,声音,到走路的姿态,跟真实的赵四也是无一差别,若不是最后关头,赵廷察觉出了一丝异常,恐怕此刻早就步了先前进山的那些农夫们的后尘,摔到万丈悬崖底下变成一滩肉泥了。

赵廷退后几步,远离了悬崖边缘,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这感觉,真的……好真实,看来,误入老庙山,然后失踪了的那些农夫们,只怕跟我有过同样的遭遇,”他心里暗想着,“那头看起来很恐怖实则没有丝毫战斗力的骷髅,作用恐怕只有一个,就是将陷入幻境的人一步步的逼退到悬崖前。”

一想到此,赵廷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妙啊!真是精妙的杀人手法。”

“嗯……得尽快找到赵四才行,迟了他恐怕凶多吉少。”

心里打定了主意之后,赵廷也不再犹豫,握紧手中的龙牙顺着狭窄的山道大步朝山下走去。

每经过四五棵树,他便用龙牙在树干上刻下一个弯钩般的印记,以防止自己再度忽而陷入幻境中。

就这样独自走了一刻钟,约有半程山路后,前方突然突兀的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又惊恐的呼喊声。

听到这声音,赵廷心中暗暗警惕,停下脚步驻足倾听了起来。

“爹,娘,快来救救孩儿啊……”

“救命啊……你,你别过来……啊~”

是赵四的声音!

赵廷急忙小跑着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赶了过去。

只见赵四整个人正手脚并用的跪在雪地上,连滚带爬,表情惊恐,似乎是想要远离身后的,空气?

而在他的正前方,却是一处死地。

从山头流下的溪涧在沟壑间慢慢流淌着,溪水到了此处改道易张,从陡峭的山谷沟壑间飞流而下,从溪水流下溅起的水花来看,这处山壁的高度至少也得有四五丈。

这要是踩空掉下去了,百分百稳死,不存在什么残疾重伤的。

眼看赵四就快要置身在了峭壁悬崖边上,赵廷脸色一变,匆忙小跑着朝他追去,一边跑一边呼喊道:“四儿……醒醒,快醒醒!”

谁知赵四却对他的呼喊声充耳不闻,还是我行我素的在向前爬行着,仿佛与赵廷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千钧一发之际,赵廷终于是扯住了赵四的衣摆,将他紧紧拽住,使其不能前进分毫。

被赵廷拽住以后,赵四仍然没有放弃“求生”,还在不断挣扎着,力气大的让赵廷简直都快要拉不住了。

“娘啊……救救我吧……我被怪物定住了……快来人啊……”

看赵四这副哭天喊地的样子,赵廷便知道,光是靠吼叫恐怕是无法让他从幻境里挣脱出来的。

他也没有犹豫,上前猛地一脚踹翻了赵四,然后就是两个清脆、响亮的大嘴巴子。

“啪,啪!”

赵四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红肿了起来。

半晌,侧躺在雪地上的赵四似乎是清醒了过来,他狐疑的打量了赵廷片刻,揉着发胖的脸嘟囔道:“这怪物怎么还打人呢?”

“……”

赵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清醒一点,你娘已经走了十年了。”

“还有,谁是怪物?”

“咦?”听到赵廷开口问话,赵四这才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公子爷?”

赵廷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是我。”

确定了他的身份后,赵四顿时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爷,您不知道,小人刚刚看到,您突然暴毙了,连尸体都在一瞬间烂掉了,整个人臭烘烘的,而且……而且您刚刚还在追杀小人,小人……”

被如此诅咒,赵廷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赵四也察觉到了话语中的不妥,赶紧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闭上了嘴巴。

过了片刻,他看着周围的环境,突然爆了一句粗口:“卧槽,这他吗是哪儿?”

眼看着自己距离前方的陡峭山崖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赵四的额头上顿时有冷汗渗了出来。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赵四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转头看向赵廷,心有余悸的道:“爷,这世上,可能真的有鬼……小人以前还不信这些,可是刚刚……”

“好啦,”赵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以安慰,“下山再说吧。”

“那二爷……?”

“不用去找他,咱们两个赶紧离开这里就是,”赵廷神情严肃,“反正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别到时候还成了他的累赘。”

“是。”

沿着山道两旁的树木留下标记之后,主仆二人快速的顺着来时的山道回返而去。

……

……

老庙山脚下。

石头村。

赵四从一户农家的后院里牵出了两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

“爷,咱们是要先回柳庄,还是再等等二爷?”

赵廷立在院门处,仰头观望着眼前的这座神秘大山,半山腰间,云雾缭绕,一群黑色的飞鸟似乎被什么东西惊起,不约而同的飞向了另一处山头。

“再等等吧。”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拴在院门外石墩上的马匹都有些烦躁的打起了响鼻,围着石墩转来转去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忽然,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现在了山脚下,看方向是朝着村口儿过来了。

赵四眼尖,指着前方道:“是二爷,二爷回来了。”

……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赵泰已经来到了石头村村口,脚力极快。

只是,他身上所穿的黑色短衫上,此时已经被撕开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口子。胸口处,更是留有一道寸许深的四指爪痕,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这道伤口处朝外翻出的血肉俨然呈乌青之色,看情况似是中毒不浅。

见赵廷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胸口处的爪痕,赵泰将手上倒提着的那只如同牛犊般大小,浑身灰白色皮毛的老黄皮子尸体往地上一扔,神色淡然道:“大哥别担心,我没事儿!小伤而已,回去修养两天就好了。”

赵廷见他中气十足,说话声如洪钟,顿时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这时一旁的赵四也凑了上来,仔细的打量起了被扔在地上的老黄皮子尸体,片刻,他啧啧惊叹道:“哇,好大的一只黄皮子,这都快成精了吧?”

“额……成精?”赵四突然联想到了什么,震惊的捂住了嘴。

赵泰没有理会他,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白色的长颈小瓷瓶,递给赵廷,道:“喏,大哥你要的东西。”

赵廷伸手接过,揣进了怀里。

“四儿,去把你二爷的马牵出来,顺便再找个布袋,将这只老黄皮子绑在马上,带回柳庄。”

“好嘞!”

见赵四走进了农院里,赵泰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低声道:“哥,我们惹上麻烦了!”

第二十四章 珠有泪

对他的话赵廷是早有预料,因此也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赵泰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柄精致的白色折扇,道:“这把『山河扇』,是我在那黄皮子的老巢里翻找出来的。”

“而且,那里还残存着一具浑身被啃噬的七零八落的灵族尸体,面貌有些惨不忍睹,已经辨不清了,不过这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咱们西岭郡的灵官大人,因为据我所知,西岭郡的灵官——林子枫手里也有一把与这类似的「山河扇」。”

赵廷神色稍动,道:“这么说来,是林子枫技差一筹,死在这老黄皮子手里了?”

“不,”赵泰神情严肃的摇了摇头,“要只是如此倒还算不上什么麻烦。我查探了那具尸体后发现,致命伤来源于脑后,而且是一击致命。”

“可是,死在我手里的这只老黄皮子只是初入二阶,像它这种实力,连我都尚且不如,又怎么可能将林子枫一击毙命呢?”

赵廷接过话来,分析道:“所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黄皮子老巢里的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林子枫。第二种,那尸体是林子枫,但是杀害他的另有其人,而且黄皮子老巢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只黄皮子也不是凶手!”

“对,”赵泰收起了手中的山河扇,面上隐隐有痛楚之色一闪而过,显然胸口的伤势并不如他嘴上说的那般轻松,“我怀疑是第二种。”

“若真是别的什么“东西”害了林子枫,那我们,恐怕有大麻烦了,”赵泰说的隐晦,眼中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了一抹忧色,“以林子枫接近三阶的实力,再加上其手中的灵兵「山河扇」。想要将他一击致命,除非是修炼到了三阶深处的“不详”出手,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松。”

“而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三阶“不详”出手杀死了林子枫,其尸体却又出现在了黄皮子的老巢里。”

“这不明身份的三阶“不详”,会不会跟这只已经被我杀了的黄皮子有所牵连呢?”

两人相视了一眼,心头皆是浮起了一股危机感。

赵泰正欲张口再说些什么,去院子里牵马的赵四和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一并走了出来,见此他只好又闭上了嘴巴。

三人同农户老伯告别之后,一路无言,回到了暂时落脚的西城柳庄。

……

……

眨眼间又过去了三日。

自打回到柳庄后,赵廷便再也没有出去过,而是埋头在静室里一心一意的研究起了那只老黄皮子的尸体。

而赵泰经过短短一天的自我疗伤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他临走前倒是留了个话儿,说要找个办法,防备有三级“不详”前来寻仇。

好在赵泰走后这些天里,并没有发生如两人预想中,有三级“不详”找上门的情况。

日子过的是波澜不起,平淡无痕。

“赵四,赵四,”屋内的赵廷用手捋了捋额前乱糟糟的长发,对着院中大声喊道:“爷叫你去买的黄皮子呢?”

赵四闻言,提着个寸许来长的铁笼子小跑了进来,道:“爷,买了,都在这呢。”

铁笼中两只小猫般大小的黄鼠狼此时似是有些害怕,一对又黑又圆的鼠目滴溜溜的转着,悄悄的打量着赵廷。

“放这儿吧。”

待赵四将铁笼放在了地上后,赵廷转过头来问道:“这几日城中可曾发生什么大事儿?”

赵四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嗯……大事儿……有,还真有,自从郑府被灭门之后,他们名下的多处商铺、产业,都被咱们赵家和姜家联手吞没了。就在这几日,郑家的药材一条街都变成了我们赵家的产业,老爷这一高兴,连带着我们这些下人的例钱都翻了一番呢。”

“……”

赵廷很想说这算个屁的大事儿!

但是他设身处地的一想,工资猛的涨了一倍哎,这对赵四来说还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儿。

额……沉默了片刻,赵廷又有些疑惑:“诶,我爹怎么这么快就回城了?难道说牛首村那边儿已经结案了?”

“这倒没有,”赵四摇了摇头,“不过,老爷带去的官兵和捕快们查了许久都没查出什么结果,上面郡城的大人们没耐心了,敕令老爷将此案移交给驻扎在咱们县里的「黑鳞军」。”

“如今牛首村已经被那些「黑鳞军」围的死死的,连老爷都进不去了。”

“移交给了「黑鳞军」?”赵廷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这支「黑鳞军」进城以来的种种行为来看,赵廷怀疑,他们就是来搞事的。

那两只被囚禁着的影魇,可千万别被放出来了啊!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哦对了,”赵四一拍脑袋,从胸前摸出一物,“爷,小人还忘了一件事儿。”

“小人这次回府听府上的门房“山炮”说,姜家大少爷从江州回来了,而且他还差人去府上找过您呢,不知道有啥事。”

“这是他给您的信。”

说着赵四将手中的白色信封递给了赵廷。

赵廷接过,顺手放在了桌子上,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赵四之后,他关上了静室的屋门,坐在椅子上拆开信封阅读了起来。

大致读了一遍,赵廷不禁哑然失笑。

因为姜如海在信中是这样说的,

他这次去江州的路上,途径青、江两州间的明珠海峡,并且从海峡沿岸的渔民们手里高价收了几颗珍珠。

这个“高价”二字,姜如海特意强调了好几遍,以暗示赵廷。

据那些渔民们说,这些珍珠是居住在沧海海底的一种鱼尾人身的神秘生物,鲛人,眼里留下的眼泪。

不止如此,这珍珠似乎还有避水之能。

哦,信中还提到了那些沿海的渔民们捕获海底鲛人的办法,以此来佐证事情的真实性。

据说每当沿海两岸的飓风天象一过,海面平静再无波澜的时候,这些美丽的鲛人们就会趁着星空晴朗的夜,偷偷浮至海面,倚靠在礁石上低声歌唱,声音凄美动人。

临海的地方多有鳏寡渔夫,他们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常在飓风过后的午夜于海上礁石旁等待,等这些鲛人们一露头,就撒网捕捉,而后养在池沼,便于排遣寂寞。

信中姜如海除了想要将收来的“鲛人泪珠”高价卖给赵廷外,还极力的邀请赵廷与他一同前往明珠海峡捕捉鲛人。

按姜如海的话来说,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鲛人的皮,能做避水且美丽的衣服。鲛人体内的油膏,售价昂贵,燃点极低,据说皇室用来在大墓中照明的长明灯,便是用鲛油做燃料,一盏灯可燃烧千年。

最关键的是,鲛人性情温和,从不伤人,上半身也与人族美丽女子无异,皮肤、颜值更是碾压人族,养上一两只用来在深夜排遣寂寞最为合适不过。

西岭郡乃至青州,肯定有许多大家族的公子哥儿们会喜欢这玩意,不愁没有市场。

……

嗯,信中这些话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对于姜如海在赚钱的时候还能想着他的这种行为,赵廷十分感动,但赵廷还是决定拒绝他。

一来,是这种贩卖物种用来赚钱的行为,太过冷漠残忍,他不想为之。

他让赵四买来黄鼠狼用作解剖,也仅仅只是想要了解黄鼠狼的身体构造,好研究出那只“老黄皮子”的诡异能力到底是从何而来。

但他不会像姜如海这样,杀死黄鼠狼之后,还用其皮毛来做衣服,用其油脂来点灯,还有,那啥。

这简直都要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了。

二来,姜如海说,鲛人性情温和,从不伤人。

一种性情温和,不害人,而且对人类亲善无比的“类人”生物,你却要利用她的善良,将其捕捉来牟利。

这种恶毒的行为,以赵廷的价值观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而且即使不说心中能否接受的问题,赵廷现在还有一大堆烂事缠身呢,哪里有空陪他去捕捉什么“鲛人”?

不过“鲛人泪珠”这东西,赵廷倒有那么一丝兴趣。

将购买的事情吩咐给了赵四之后,赵廷静下心来,心无旁骛的看向了笼中两只正在瑟瑟发抖的黄鼠狼。

第二十五章 移植

柳庄。

静室内。

赵廷戴着自制的蚕丝“消毒”手套,用自制的镊子夹起了一枚约有半个小拇指长短、乌黑通亮的菱形晶块,放在眼前细细观察着。

他脚下静静的躺着几只已被开膛破肚,皮毛颜色发黑的黄鼠狼,这些个小东西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按照小泰所说,这枚晶块应该就是“不详”们体内的“戮晶”了。”赵廷喃喃道,“从目前的实验结果来看,这“戮晶”的作用相当一个……转换器?”

经过长时间的测试研究,赵廷渐渐发现,这块从二阶不详“老黄皮子”体内,颈下一寸、心脏往右半寸的地方取出的黑色“戮晶”,其功能似乎是……主动吞噬其他生命的生机,并转化为“戮力”!

最开始取出这块“戮晶”的时候,其表面的黑光黯淡不堪,丝毫不显眼。

可就在赵廷尝试着将这块黑色“戮晶”移植进普通黄鼠狼体内,想要人造“不详”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块黑色“戮晶”与移植的宿主间竟然还产生了排斥反应。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两者不单单产生了排斥反应,在排斥反应过后没多久,这块“戮晶”居然将宿主体内的生机完全吞没了。

移植过后,赵廷眼睁睁的看着地上这几只黄鼠狼的毛色渐渐暗淡,眼神涣散开来,反倒是这块“戮晶”,在接连吞没了几只黄鼠狼体内的生机后,竟然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

赵廷觉得,这“戮晶”似乎有自己的意识!

不,也不能这么说,从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戮晶”更像是……癌细胞,它不但具有强侵略性,可以无限侵入宿主体内的生命系统,夺走生机。更是可以将夺来的生机转换为“戮力”,储存在晶块中。

对于这个结果,赵廷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若是在“戮晶”移植过程中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呢?若是成功移植了,这块催命符会不会变成发动机呢?

“不详”们体内的戮力,正是先由“戮晶”这个转化器从外界转化而来,再由其充当发动机将戮力一一分配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由此可见,“戮晶”对于“不详”的重要性。

只是,这天然出现的排斥反应要怎么克服呢?

赵廷默默地思索了起来。

“嗯,还得多做临床试验,看看有没有成功的例子。”

一想到此,赵廷抬起了头:“赵四,赵四,再去帮我买上些黄鼠狼来……”

……

……

眨眼间又过去了月余。

柳庄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雪落驱散了原本无根的雾气,也掩盖了世间纷乱。

赵泰骑着一匹赤红色的高头大马自官道上而来,马蹄声如鼓。

将骏马拴在了门前的柳树上,赵泰径直走进了庄子。

“哥,我刚刚远远的看见赵四驾车去了东边,他干嘛去了?”

赵廷头都没抬,依旧在忙自己的事情。

“没啥,我让他帮我买东西去了。”

他随口敷衍了一句,赵泰也没再多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息了起来。

过了半晌,赵泰实在没忍住发问道:“哥,你折腾这些黄鼠狼干啥?”

“……”

“什么叫折腾?”赵廷神色一暗,“我这是在做临床试验,诶,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些天去哪了?”

赵泰摊了摊手,道:“还能去哪啊?以咱们两个的处境,有家都不能回,哎。”

片刻,他又道:“我去了趟青州府,将“林子枫疑似身死”的消息送到了灵族林家,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赵廷问。

赵泰苦笑道:“林家的人早就有手段确认林子枫已经死啦,也就是说,黄皮子老巢里的那具尸体,确实是林家的天才人物——林子枫!”

“好在我此行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得知,林家已经派出了一位炼神境灵修前来临山城调查林子枫的死因,嗯……那位前辈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不然应该会比我早到才对。”

“等他到了临山城中,调查清楚了解了一切之后,咱们兄弟俩就不用整天再提着心吊着胆过日子了,这滋味……不好受。”

赵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与一只隐藏在暗处且至少是三阶的“不详”结了仇,嗯,这滋味确实不好受,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哪天还没睡醒人就忽然没了。

想到此处,赵廷渐渐攥紧了拳头,脑海中涌出了一股无力感。

说实话,面对这些能力千奇百怪,嗜血好杀且残忍诡异的怪物们,赵廷实在想象不到,凡人能有一丝一毫的活路!

沉默,还是沉默。

半晌,赵廷突然出声问道:“灵族有没有人尝试过,将“不详”体内的“戮晶”移植到自己体内?”

赵泰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道:“这是……自杀啊!谁敢尝试?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也就是说,没人尝试过咯?”赵廷反问。

“这……”赵泰被他灼灼的眼神看的犹豫了起来,“我也不敢保证没人尝试过,毕竟世上疯子那么多,但是我确实是没听说过有人敢这么做的。”

“毕竟稍微有点常识的灵族都知道,戮晶在离开了原宿主体内后,就是一无是处的毒药,谁会把毒药移植到自己体内呢?”

赵廷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赵四推门走了进来,垂着头道:“爷,猎户们手里的黄鼠狼都被咱买光了,没啦!小人不得已只能买了些田鼠。”

赵廷脸色一黑,片刻,才道:“田鼠就田鼠吧,拿进来。”

“是。”

看着这一窝子憨态可掬的胖田鼠,赵廷心中:“……”

无语归无语,临床试验还是得做的。只是这跨越物种的“戮晶”移植,嗯,貌似有点儿悬。

戴上自己的“消毒手套”,赵廷吩咐道:“赵四,你来记录每只田鼠移植戮晶后的生存时间以及临床反应。”

“爷,啥叫临床反应?”赵四弱弱的问。

赵廷道:“就是田鼠身上发生的一系列身体变化,不管是什么变化,你都要记录下来。”

“哦,小人知道了。”

“把我制作的麻沸散拿过来。”

“是。”

赵泰在一旁听着,脸色逐渐变得懵逼。

“零零七号,生存时间半刻钟,临床反应为抽搐、翻白眼、狂躁不安、瞳孔放大……”

“零零八号,生存时间不到半刻钟,临床反应为装死、狂躁不安、瞳孔放大……”

“零二十号,生存时间一刻钟,临床反应为跳舞、尖叫、口吐白沫……”

……

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零七十八号,生存时间……额,至今存活,临床反应为毛色泛黑、身体变大、眼圈发红、明显对人类有攻击倾向……”

第二十六章 雪髯草

“爷,这只田鼠好像疯了……”赵四有些惊讶,他一边说一边在册子上奋笔疾书的记录着。

铁笼中,那只颈下移植了“戮晶”、正在渐渐清醒过来的田鼠给人的感觉确实是有些不正常了,它浑身的皮毛上泛起了黑气,力气也似乎变大了不少。

“砰……砰砰……”

铁笼子的门都被它用头给撞的摇晃了起来,嗯,看样子,身体的坚韧程度也有小幅度的提升,或者说,是身体的抗击打性变强了。

赵廷也将目光投向了笼中这只状若疯癫的田鼠,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可以清晰的看到,这只田鼠的眼窝深陷,瞳孔一片赤红。

它恶狠狠的盯着赵四,鼠目中透出了一股浓浓的渴望。

连一旁的赵泰也被笼中田鼠身上出现的这一异状所吸引了,他摸着下巴,惊讶道:“这小家伙不会是要进化成一级“不详”了吧?”

打量了半天,赵泰又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嗯……体表还没有形成“戮晶膜”,体内也没有“戮力”的气息,这应该只是在“戮晶”的刺激下产生的单纯变异。”

“这小家伙活不了多久了。”

赵泰目光如炬,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是片刻,这只硕大的田鼠如同气球被放了气一般,身形快速的萎缩了下来,最终,皮毛干枯失去了光泽,两只小短腿一蹬,没气了。

“能撑这么久,而且各个身体部位还产生了不同幅度的异化……”赵廷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嗯,这只田鼠不简单。”

“赵四,把我的手术箱拿过来。”

半晌,赵廷小心翼翼的用镊子从这只变异田鼠的胃中夹出了一小截雪白色、形如胡须的草植,放在眼前观看了起来。

还没等他看出个什么结果来,赵泰却已是惊讶的站了起来:“这是……雪髯草?”

“通体晶莹雪白,状若髯须,果真是雪髯草!”确定了这截草植就是“雪髯草”之后,赵泰顿时心如滴血,捶胸顿足,“暴殄天物啊,这“雪髯草”若是给我,足以让我的血脉浓度进一大步了。可惜啊,可悲啊,这等灵草,竟被一只畜生给糟蹋了……”

赵廷见他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不由问道:“这玩意儿有这么珍贵?”

赵泰黑着脸解释道:“若是单论灵力、药效,“雪髯草”自然不是最顶尖的灵草。但“雪髯草”生于风雪交加的凛冬时节,天气越是严寒,便越有利于“雪髯草”的生存。同时,这种灵草只会出现在大山之巅。茫茫万丈雪山,人类不可踏足!”

“正是因为这种灵草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才如此难寻。也正是因为人类难寻其踪,它才会如此珍贵。”

“哦,这样啊。”赵廷恍然。

看来,这变异田鼠之所以能在“戮晶”的荼毒下坚持这么久,只怕与这颗“雪髯草”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一想到此,赵廷转头问道:“四儿,这批田鼠你是从哪儿买来的?”

赵四弱弱的开口道:“两位爷,你们说的这什么“雪髯草”真的很珍贵吗?”

“小人从那个猎户手里买这批田鼠的时候,还看到他在用这种草喂兔子呢……据他说,这种草是在大庚岭深处一窝老兔子的老巢里发现的,有很多呢。他原本看这草晶莹剔透,像是药草,便捡了回来,结果谁知城里的药店没人肯收,药店掌柜们都说这草不具有药性,是废草。所以那猎户就只能拿来喂兔子了……”

“喂兔子?”赵泰险些没气晕过去,“赶紧带我去寻那猎户,能救一些灵草便是一些吧。”

“……”

见两人急着要走,赵廷连忙补充了一句:“记得再帮我买些兔子回来。”

“知道了。”

赵四和赵泰二人赶到那猎户家里的时候,“雪髯草”已经被其糟践的只剩下二十几株了,而且因为储存不当,药效也大都流失了不少,气的赵泰恨不得将这猎户的桌子给掀了。

还好在赵四的劝阻下,赵泰堪堪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并花钱买下了仅存不多的“雪髯草”。

……

……

转眼又过去了一周。

这些天,赵廷将老黄皮子体内的“戮晶”尝试移植进了多个不同的哺乳动物体内,梅花鹿、黄兔、田鼠、黄鼠狼等等,通过不断尝试,他得出了一个新的结果。

“雪髯草”的药效确实可以大幅度的抵抗“戮晶移植”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排斥反应,就像“茯苓酸”对“心脏移植”的药理性作用一样。

在两天前,第一个成功的人造“不详”案例已经出现了。

是一只体型非常小的田鼠,在移植了“戮晶”后,这只田鼠不仅成功存活了下来,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它的体表还慢慢的生成了一层“戮晶膜”,体外也浮现出了淡淡的黑色雾气。

其余身体反应与天然的“不详”无异。

等到这只田鼠完全进化成功,并且脸上渐渐出现了拟人化的阴冷神情之后,赵廷眼疾手快,用龙牙直接戳死了它。

随着在不同物种身体上的尝试,赵廷也发现了,人造“不详”的成功率是根据“戮晶”被移植的物种体积大小而上下浮动的。

体积越大的物种,成功率便越低,反之便会很高。

这个结果是有数据支撑的,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六只普通田鼠在“戮晶移植”后成功进化为了一级“不详”,同时成功的,还有一只黄兔和一只梅花鹿。

这只梅花鹿由于体型相比来说较大的原因,它足足吞吃了五株“雪髯草”,才堪堪抵挡住了戮晶的排斥反应,成功进化。

而黄兔和田鼠都只需要一株到两株即可。

看着玉盒内已经所剩不多的十几株“雪髯草”,赵廷决定,开始尝试在人体身上进行“戮晶移植”。

“赵四,赵四,”赵廷对着院外喊道。

赵四提溜着手里的水壶小跑了进来,笑道:“爷,这次又要买什么品种?”

赵廷摆了摆手:“不用再买动物了,四儿,爷问你,你想不想拥有特异功能?”

“特异功能是啥?”赵四一脸懵懂。

赵廷微微一笑,笑的像个魔鬼:“就是别人没有的特殊能力,比如飞天、遁地、喷火、结冰之类的……”

看到赵廷脸上挂着的和煦笑容,赵四顿时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不了不了,小人不想,小人哪有这种福分啊?”

赵廷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瞧你这怂样,亏你曾经还是个无神论者,连一点为科学献身的精神都没有。”

“罢了,既然你不想成为超人,那就让爷自己来吧。”

赵四脸色垮了下来,试探道:“爷,您不会是想把那块“戮晶”,移植进自己体内吧?”

“对啊,”赵廷一脸认真,丝毫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痕迹,“不然我折腾这么久是为了啥?你要知道,所有在动物身上进行过的医学试验,最终都是为了服务人类。”

“动物只能替人类受大部分的罪,剩下一小部分的苦,还是要人类自己来吃的。”

“……”

“可是这“戮晶移植”真的会死人啊!毕竟这项手术还不太成熟,咱们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赵廷神色一肃,道:“没有什么手术会有十成的把握!况且抗排斥的药草“雪髯草”已经快要消耗光了,如果再不用作人体试验,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这次能买到雪髯草是运气好,但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运气好。这种生于雪山之巅的珍稀灵草,又岂是那般好得到的?”

看着赵廷严肃的面色,赵四知道他心意已决,于是咬了咬牙,颤声道:“爷,既然如此,那就让小人先做“戮晶移植”手术的试验对象吧,小人贱命一条,死了就死……”

“嘘……”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廷便笑着制止了他,“你刚才自己都说了,你没有这福分,所以啊,这变强的机会还是留给爷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来给我打下手。”赵廷正色道,“哦对了,我教你的止血办法记住了没?”

赵四神色一顿,犹豫了片刻,惭愧道:“小人……小人没记住。”

“……”

“罢了罢了,”赵廷有些无语,“那我就不服用麻沸散了,权当是体验了一回关二爷刮骨疗伤吧。”

第二十七章 纹理

柳庄西厢房。

静室内。

赵泰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这“雪髯草”不愧为《灵珍录》排名第七十三的灵草,仅仅两株便使我的灵族血脉又浓郁了一小阶。”望着院外的晴空,赵泰伸了个懒腰,心情极好。

他三两步来到了赵廷的“手术室”,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目所及,只见赵廷正赤裸着上半身倚靠在屋内的椅子上,双眼紧闭,脖颈以上皆是呈现通红之色,看上去像只被煮熟了的龙虾。

屋里的赵四见赵泰进来了也没有理会,只是专心的在记录着赵廷的体征。

“未时三刻,两臂停止颤抖,面色赤红,头顶溢出白气……”

赵泰看了赵廷一眼,疑惑道:“大哥这是……染上热病了?”

“你还在这儿记录啥呢?还不赶紧去喊个大夫来?”说着赵泰的手便想要搭上赵廷的额头查探情况。

赵四及时出声制止,神色严肃:“二爷,大少爷往自己体内移植了“戮晶”,小人这是在记录大少爷移植“戮晶”后的生命体征。”

“什么?”赵泰面色大变,“我闭关之前不是说了,让他不要这么干吗?”

“这……这不是自杀吗?”

赵四叹了口气,道:“小人劝过大少爷了,可他死活坚持要这么做,还说成功了自己会变成什么“超人”……”

“他移植“戮晶”多久了?”赵泰急急的询问道。

赵四伸出两根手指头:“已经两个时辰了,大公子说,按照他的体积对比来看,十几株“雪髯草”足够支撑他完成进化了。”

赵泰心急如焚,用手臂在赵廷面前摇晃着:“大哥,大哥,醒醒……”

“没用的,二爷,”赵四摇了摇头,“大少爷早就失去了意识,听不到的。”

“……”

对于外界的声音,赵廷此时确实已经听不到了,他的意识陷入了一个冗长的、奇怪的梦境里。

在梦中,他变成了一只小黄鼠狼。

梦境的最初,他与几只同样幼小的黄鼠狼躲在巢穴里,饥寒交迫的等待着父母亲带回食物。

等啊等,等了许久,他实在是饥肠辘辘,但父母却久久未曾归来。

他意识到,父母这趟外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他想活下去,他拖着幼小的身体步履蹒跚的爬出了窝。

好在他的运气够好,凭借嗅觉找到了一个昆虫巢穴,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活了下来。

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在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他长大了。

在筑巢挖洞的时候,他偶然间挖进了一处地底坟墓,坟是新坟。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人肉的滋味,如此美妙,令他欲罢不能。

吃完人肉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聪明了一些。

就这样,他喜欢上了吃人。

在挖掘过无数坟墓,吃了不知多少尸体之后,他终于进化成了一级“不详”。

对于体表外出现的这层黑膜,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层黑膜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保护着自己。

同时他还发现,自己体内多出了一股神秘的黑色半液态雾气。

这些雾气有剧毒,并且可以附加在牙齿和爪子上,只需一丝便可让一棵参天古木完全失去生机。

而且这些雾气正在不断的强化着自己的躯体,使自己越来越强壮,吃的也越来越多。

不过他也发现了,这些黑色雾气并不是用不完的,每次用出一点便要从外界补回一点。

经过长时间的探索,他发现,在夜间,自己的身体可以主动从空气中摄取黑色雾气,不过这种办法的效率很慢。

当然,还有一种比较快的、补充体内黑色雾气的办法,就是杀生。

无论是哪种生物,豹子、野猪、还是黄羊,它们在死前的一瞬间,空气里会产生大量的黑色雾气,不过,这种雾气似乎只有他一个能看到。

就这样,凭借着体外的黑膜和体内剧毒的黑色雾气,他很快便成为了那座名为“玉华山”的山峰中的山林之王,百兽们心中的梦魇。

即使是山君,也不是他的对手。

随着他的食量越来越大,玉华山里的大型野兽要么远走他乡,要么被他吃掉,很快,这座山便成了一座禁地。

缺少了主要的食物来源,他不得不从玉华山迁往了其他山峰觅食。

就这样,他一步步的靠近了人类的领地。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活人。

一个进山砍柴的农夫。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在墓穴里吃人时,那种唇齿留香的感觉。

他不假思索的杀死了农夫,而这,也让他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密。

人类在死亡的一瞬间,空气里不但会出现黑色雾气,还会出现一种白色的,“灵”!

吞吃了“灵”之后,他惊喜的发现,自己体内能够贮存黑色雾气的容量,变多了!自己似乎又强大了一些!

从这以后,他开始刻意的杀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随机捕食。

也不知吞吃了多少人死前产生的“灵”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又进化了,自己多出了一个能力,一个制造幻境的能力。

有了这个能力,杀人似乎更轻松了呢。

……

……

与此同时,外界。

赵四还在尽心尽责的记录着:“申时初刻,体表高温退去,眼睑偶尔颤动……”

“哎,这啥时候才能结束啊,”赵泰坐在一旁叹了口气,“大哥真是个疯子!”

到了这种地步,两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一边观察情况一边焦急的等待着。

“申时三刻,体表弥漫黑色雾气,偶尔抽搐……”

“申时四刻,口鼻忽然溢出黑血……”

情况急转直下!

赵四的心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看向赵泰,带着哭腔:“二爷,这……”

赵泰冷着脸没有说话,而是将手搭在了赵廷的肩膀上,驭使灵力小心翼翼的察探着赵廷体内的情况。

“二爷……”赵四突然慌了,“二爷你快看,大少爷的头发突然白了许多……”

不止如此,赵廷本来还带着些稚气的脸庞上,此时也已经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几道浅浅的皱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不好,”赵泰的脸色沉了下来,“那枚“戮晶”正在吞噬大哥的“灵”!若是“灵”被吞了,人也就没了。”

“快把大少爷放平,捏住腮帮子把嘴撬开。”

“是。”

眼见着赵廷危在旦夕,赵泰也不再犹豫了,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巴掌大的玉盒,脸上闪过了一丝肉痛之色。

“哎,这「幽心莲」本是我为日后由蕴灵境突破至炼神境准备的灵珍,如今却要送出去了,”赵泰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罢了,谁让这是我大哥呢,只当我从来没有过这「幽心莲」。”

打开玉盒,将这株通体幽黑、花瓣上生有奇异纹理的五叶莲花一股脑的塞进了赵廷的嘴里,并帮助他吞服了下去。

莲花入体之后,赵廷躯体上的急速衰老之势猛然锐减,口鼻间不断溢出的黑色血液也迅速止住了,就连其脸上一直挂着的痛楚之色也隐约消减了几分。

这样立竿见影的结果让赵泰看的一阵啧啧称奇,心中暗道:“这「幽心莲」能在《奇珍录》里排名第七,不是没有道理。如此强大的蕴灵功效,肉眼可见,真是让人惊叹。”

“哎,大哥你可千万要活过来啊,别浪费了我这株神药。”

……

随着时间推移,赵廷脸上的表情彻底归于平淡,发色也慢慢变回了黑色,只是额间那几许皱纹,却是怎么也消散不了了。

“大少爷像是突然……突然成熟了不少!”赵四有些惊疑的道。

赵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道:“看样子,大哥的“灵”暂时是稳固住了,万幸万幸,寿元有亏日后还能在补回来,人死了可就啥都没了。”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面前许久未动了的赵廷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他叹了口气,“好奇妙的感觉,人家庄周梦蝶,我赵廷梦黄鼠狼,哈哈哈……”

他笑的开心,笑得开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赵泰见状也松了口气,眼中浮现灵力,暗自打量着赵廷。

“看来大哥的人造“不详”计划是失败了,”赵泰微微摇头,“嗯……失败了也好,总归人活着,人活着就行。”

赵四却没有赵泰这般沉稳,见赵廷睁开了眼睛,他顿时哭着嚎了出来:“爷,您可算是活下来了……小人,小人刚才都快担心死了。”

赵廷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担心什么,爷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安慰了赵四几句,赵廷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惊讶道:“诶,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体内了?”

“这些黑色雾气是……“不详”的戮力?”饶是赵廷喜怒不形于色惯了,他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哈哈哈哈……成功了!”

看到赵廷这副神经质的样子,赵泰有些忍不住了,出声问道:“哥,你不会是……能内视了吧?”

赵泰这一发声,赵廷顿时看向了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赵泰的一瞬间,突然产生了一种极端厌恶的感觉,不是厌恶他这个人,而是厌恶他身上的味道,厌恶从他血脉深处传来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强自压下了心头的不适感,点头道:“嗯,我看到自己体内多出了一片半液态的黑色雾气,这些雾气正在强化我的身体器官。”

“这么说来,你真的由人类变成了“不详”?”赵泰声音急促的问道。

赵廷皱了皱眉,解释道:“小泰,“移植戮晶”只是要利用“戮晶”的能力,这并不代表哥变成了“不详”。”

“哥现在只是个强大一点的人类罢了。”

赵泰苦笑了一声,道:“哥,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我没有看到你体表出现“戮晶膜”啊!这可是进化的绝对象征之一。”

“你……该不会是只进化了一半吧?”

“额……”赵廷愣住了,“这个……我得好好内视一下,我好像也没看到体表的黑膜。”

低下头内视了半天,赵廷终于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一股奇怪的表情。

“我的“戮晶膜”,范围似乎有点小,它……只包裹住了我胸口处的那枚“戮晶”,不,比那个范围大一点,可能是生出“戮晶膜”的过程中后劲不足了吧。”

“……”

赵泰也愣住了,那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难道是因为,那株「幽心莲」的原因?

刚才情急之下他只记得「幽心莲」有“蕴灵”的功效,却忘了「幽心莲」也有其“吞灵”的特性!吞的这个“灵”,不是灵力,而是指天地间的戮力!

赵廷体内的“戮晶”方才吞食赵廷的“灵”,很有可能是用来生成“戮晶膜”的。但赵泰却用「幽心莲」破坏了这一过程。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而为之,若是任由“戮晶”这么吞食下去,恐怕“戮晶膜”还没有生长出来,赵廷就已经寿元失尽了。

“该死,那枚“戮晶”不会被「幽心莲」给融了吧?”赵泰低声咒骂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他整理好措辞,小心的试探道:“哥,你体内的“戮晶”,没事儿吧?你最好再仔细看看,我觉得这枚“戮晶”,似乎是变异了。”

“……”

听了赵泰的话,赵廷又埋下头去,认认真真的打量起了那枚位于自己颈下一寸,心脏右侧的黑色“戮晶”。

观察了片刻,他还真发现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诶,这枚“戮晶”的表面上怎么出现了几道花里胡哨的纹理?”

赵泰连忙问道:“是怎么样的纹理?”

“有点像……鱼鳞,又有点像树木的年轮。”赵廷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赵泰捂住了脸,暗道:“果然是变异了。”

第二十八章 紫禁之巅

对于“戮晶”变异的结果是好是坏,赵泰暂时也没看出来。

嗯,从目前的移植结果来看,赵廷的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观察时间过短的原因。

不过,“移植戮晶”所带来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几人谈话间,短短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赵廷胸口处那道因为移植手术留下的寸许长的伤口已经渐渐复原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正是他体内的“戮力”在自动修复伤口的原因,这样神奇的结果看得一旁的赵四一脸艳羡,恨不得刚刚接受了移植手术的人是他一样。

“大哥,其实变异了也好,体表没有“戮晶膜”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赵泰安慰道,“你想啊,你体表没有“戮晶膜”这一特征,外人若不是仔细探查你的身体,绝对不会想到你居然拥有“不详”的能力。”

“只要你将“戮力”收进体内,那你的外表看上去将与凡人无异,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赵泰这么一解释,赵廷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嗯,虽然没了罩子,但是也没了“不详”们本身显眼的特征,祸福参半吧。

“大哥,不如我帮你测试测试,你现在算是几阶“不详”,哦不,几阶人类了吧?”赵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微笑的道。

他很好奇,赵廷费尽千辛万苦给自己的身体里移植了一块“戮晶”之后,会发生哪些改变?

“好,”赵廷也站了起来,他也正有些技痒。

二人推开房门,来到了院中。

这座柳庄并不是很大,是以庄内的院子相比赵府来说也要小了许多。

两人在院中空地上站定后,赵泰扎稳桩步,摆出了一个基本的拳法起手式,道:“来吧。”

赵廷点了点头,心念微动,两只攥在一起的拳头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戮力。

即将出拳之际,赵廷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觉得这个院子太过狭小,他想换个场地比试。

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抑制不住了。

……

“诶,什么情况?”一旁观战的赵四突然嚎叫了起来,“我怎么突然来到这儿了?”

“这特么是哪里啊?紫禁……之巅?公子爷,公子爷您在哪儿啊?”

见到赵四突然说起了胡话,赵廷不由愣住了,他看向赵泰,问道:“这小子是怎么了?”

赵泰没有说话,只是奇怪的看了赵廷一眼。

良久,他才有些憋闷的道:“赵四他……落入你构造的幻境里了。”

“我和他一样,方才我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副模样,嗯……就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的牌匾上面还写着“紫禁之巅”四个大字。我还以为是有“不详”在暗中窥伺咱们,待我挣脱幻境,查探了半天才发现,这股意念力居然是由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意念力啊,这可是只有炼神境灵族才能触碰到的领域,没想到哥你……”赵泰的语气即是羡慕又有些嫉妒,“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赵廷此时也有些瞠目结舌:“你是说,我拥有了那只老黄皮子“构造幻境”的能力?”

“对,”赵泰酸溜溜的点了点头,“不过以你现在的意念力强度构造出来的幻境,最多也就只能困住一阶“不详”和凡人了,像我这种修炼到了二阶深处的灵族,只消片刻便可以从幻境里挣脱出来。”

“片刻?”赵廷若有所思,“有时候,片刻就足够了。”

“来吧。”

赵泰犹豫了下,指了指赵四,问道:“你不打算先把他从幻境里放出来吗?再拖下去这小子恐怕要疯掉了。”

“……”

“忘了忘了,”赵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意念力。

过了片刻,赵四终于恢复了正常。

“爷,刚刚小人突然出现在了什么“紫禁之巅”,那里的天上居然挂着两个月亮,一个红,一个蓝,小人怀疑,有人在刻意搞我。”

赵廷转过头不动声色的掩饰住了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许是你这些天跟着我做医学试验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去吧,回房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

“好吧,”赵四同意了赵廷的这个说法,“这整天一惊一乍的,小人确实是有些累了,小人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

打发走了赵四之后,赵廷紧守心神,谨防意念力外放,和赵泰你一拳我一脚的交起了手。

经过一番测试,赵泰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以体内的戮力总量和强度来看,赵廷此时算是刚刚达到二阶水准。

不过要是按照身体强度来看,赵廷那可就差远了。

别说二阶不详,就算是大多数一阶不详的身体强度,都比他要强的多。

毕竟他的身体被“戮力”温养的时日尚短,自然是无法同别人多年的积累相提并论。

“嗯……从我的角度来看,只要大哥你善用自己的意念力,那么便没有一阶“不详”会是你的对手了。”赵泰给了赵廷一个很高的评价。

“怎么才叫善用自己的意念力呢?”赵廷虚心求教。

赵泰笑了笑,打了个比方,道:“善用的意思就是,你构造的幻境,要尽可能的复杂,尽可能的真实,尽可能的不让人识破这是幻境。”

“你想啊,虽然以你的意念力强度构造出的幻境,一阶“不详”没办法自主察觉到,但你若是将幻境构造的太假了,或者说幻境出现的太突兀了,那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会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

“幻境最大的作用便是迷惑敌人,使你在对敌时占据先机。可若是敌人已经率先识破了幻境,那它的作用怕是要大大折扣了。”

“假亦真时真亦假,这就叫善用幻境。”

赵廷恍然大悟。

就像刚才他突然释放意念力将赵四带到了“紫禁之巅”,虽然赵四并没有能力自己挣脱幻境,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处在幻境中,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

这就是因为,这个“紫禁之巅”的幻境,出现的太突兀了,太假了!

洞悉了这一点之后,赵廷对自己的能力大概也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

待赵泰走后,他还偷偷测试了一下,自己体内储存的这些“戮力”的毒性。

结果很让人满意,仅仅只是指尖附带了一丝戮力,院子里的百年老柳树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来,这要是戳在人身上,场面不堪设想。

第二十九章 风起云涌

九曲十八弯,沧澜河畔。

林木丛生,百草丰茂,绵长的大河从祁连山脉间横贯而过,似乎奔流到了天地的尽头。

时值冬天的尾巴,天气渐渐转暖,已然过去了最凛冽的时节。

牛首村。

这座原本已经成为了死村的村落此时却显得有些热闹,原因是从西岭郡城入驻临山县的黑鳞军正在此地调查“牛首村被屠村”一案。

小小的村庄被这些黑鳞军围的严严实实的,水泄不通,别说是人,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村口的石井边,站着两名身着制式麒麟黑铠、腰佩黑鞘长刀,生的威武雄壮的黑鳞军岗哨。

左边那位肤色稍显黝黑的军士抬头望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低声道:“这都折腾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查出个结果来,也不知老大要在这个破地方待多久……”

右边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黑鳞军军士闻言,先是四下看了看,发现无人之后,这才凑过来小声道:“王远,你觉不觉得,老大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有些……有些冷漠了。”

王远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嗯,不止你,我也有这种感觉。”

“以前老大见了我们,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根本没有一丝架子。现在嘛,他不笑了。”

“这是从哪里开始转变的呢?”

刀疤军士摸了摸下巴,回忆道:“问题好像出在村子西头那间茅草小院里,我记得咱们一开始来这里调查案件的时候,老大曾三令五申,不许我们接近那间茅草小院和牛首村村正李槐屋里的西厢房。”

“可是前些日子,我听赵千夫长说,老大好像一个人去了那间茅草小院,而且下了那间茅草小院的地窖。哦,赵千夫长还说,老大似乎是想要收服什么……“影魇”。也不知这“影魇”是啥东西?”

“打那日后,老大好像就变了,变得话也少了,人也不笑了。而且不止老大一个人,赵千夫长似也被老大感染了。赵千夫长是我同乡,跟我关系好,以往很照顾我,这你是知道的。可前天我去找他轮值的时候,他居然像是……不认识我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你敢信?”

正当两人讨论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你们在讨论什么?”

这道声音一响起,谈话的二人顿时闭嘴了嘴巴,站的端端正正,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片刻,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了他们二人面前,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膀大腰圆的魁梧壮汉,难以想象,以这壮汉的体型,走起路来竟然可以不发出一丝声音,当真怪异。

“赵大人。”

“赵大人。”

见到来人,王远两人连忙躬身问好道。

魁梧壮汉生了一对粗豪的卧蚕眉,可惜的是,他脸上挂着的与其长相并不相符的阴冷神情,严重的破坏了由这对卧蚕眉生出的英雄气。

“你,”魁梧壮汉面无表情的指着王远,“贾校尉有事吩咐,令你速去他帐中。”

对于这道奇怪的命令,王远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不敢违逆,他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是”之后,这便朝牛首村内走去。

王远走后,魁梧壮汉又指了指刀疤脸军士,声音森冷:“你,跟我来。”

眼见四下无人,刀疤脸军士忙是凑了上去,一脸亲热的道:“嘿嘿,赵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找来的,是前天的事儿吧……”

“前天的事……?”魁梧壮汉转过头,神色古怪的打量了这刀疤脸军士一眼。

这一眼透露出的情绪有很多,怜悯,渴望,贪婪。

……

村口另一头,扎在浅滩之上的白色营帐中。

“嘶……怎么这么冷?”

不知为何,刚一靠近这座白色的营帐,王远便觉得身体冷的厉害,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犹豫了片刻,他咬牙走了进去,恭敬道:“大人,您有事找我?”

营帐中一位穿着白色麒麟服的中年男子动作缓慢僵硬的转过了身子,男子面白无须,生了一副好皮囊。

见到王远走进营帐,这位中年男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假笑。

当然,中年男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笑的有多瘆人,他自以为和善的道:“来了,过来坐吧。”

“不了不了,”王远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拒绝道,“小卒……小卒还有军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面前这中年男子打量自己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顿新鲜的……食物,这种诡异的错觉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远离这个中年男子,远离这座比冰窖还要寒冷的白色帅帐。

“诶,”中年男子捧着一盏银樽踱步慢慢走了过来,“民以食为天,即使有军务在身,也不能不吃饭啊。”

“吃饭?”王远一脸诧异,“现在还不到饭点儿啊。”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可是我饿了啊!”

“大人,你……”

到这里帐中便没了声音。

帐外那两名守门军士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王远背后,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动作缓慢僵硬如同木偶一般。

不一会儿,大帐里便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之声,像是猛兽在啃噬断骨,听得人不寒而栗。

……

……

与此同时,临山城西郊。

雄壮巍峨的古城墙,一道稍显瘦弱的男子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城墙脚下。

是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男子身着一袭单薄的白色云锦长袍,面容俊逸非凡,光是单单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奇怪的是,城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却似乎无一人看得到这位青年男子,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青年男子立于城外观察了片刻后,身影再度消失在了空气中。

不久后。

老庙山脚下。

“哦,原来是白家的小家伙,”青年男子淡淡的打量了眼前的赵泰一眼,“子枫的尸体就是在这座山里发现的?”

赵泰微微躬身,恭敬道:“见过林老。”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柄白色的山河扇,一脸肉痛的递给了面前的青年男子。

讲真的,他很不愿意将已经到手的灵器又送出去,但是没办法,势必人强,面前这青年男子看似不比他大多少,但却是实打实的,来自林家的炼神境灵族。

要让他在人家炼神境大佬的面前贪墨其子弟的东西,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说起来赵泰也是够倒霉的,费劲千辛万苦得到的「幽心莲」,被他拿来救了赵廷的性命,连一瓣也没剩下。

与二阶“不详”老黄皮子生死搏杀后得到的战利品,灵兵「山河扇」,如今也只能交还回去,这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他也是确实没办法了,毕竟自己兄弟二人得罪了一个三阶“不详”,若是不去报信,将林家的人引来介入此事,恐怕他们兄弟两个迟早会有性命之忧啊。

“晚辈也不能确定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林子枫,但是这柄「山河扇」正是晚辈从那具尸体旁找到的。”

青年男子没有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山河扇」,只是随意的打量了一眼,道:“这确实是子枫的灵兵。”

“不用还给我了,不过是把一阶灵兵,就当是你千里迢迢跑去报信的酬劳吧。”

赵泰闻言顿时大喜,手速飞快的将扇子收进了怀中,像是生怕青年男子会反悔一样。

“带路吧,带我去那里看看。”

“是。”

……

半个时辰之后。

老庙山。

舍生崖下。

看着谷底中央那道巨大的蛇形裂缝,青年男子稍稍皱了皱眉,语气平淡道:“一条修炼到了三阶深处的金睛尖吻蝮,嗯……这里还生长过一截鬼雾藤蔓。”

“看来这条尖吻蝮是想借助“鬼雾藤蔓”突破至四阶,若是再给它些时日,世间怕是要多出一条恐怖的毒蛟了。”

一旁的赵泰听到青年男子喃喃自语所说的话,额头上顿时有冷汗滴落了下来。

三阶深处的“不详”!

万幸他和赵廷前来这座山谷“捡漏”的时候,这怪物不在,不然,结果可以想象得到。

二人对上这种级别的怪物,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秒杀。

停顿了片刻,青年男子的语气冷厉了下来,像是在说给赵泰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杀我林家的子弟,哼!”

“你没有化蛟的机会了!”

第三十章 吞魔

冬天渐渐走远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山河解冻。

今日却值暖阳高照,是开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或许是因为收获不错的原因,临山城外的渔夫们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只是,没人知道,眼下这座繁华的小城背后隐藏着多深的暗流。

……

柳庄。

静室内,赵廷正紧闭双眼盘坐在一块白色的蒲团之上,细细的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戮晶自发从天地间吸收戮力的这一过程。

良久,他睁开了双眼,眼中有淡淡乌光一闪而过,随后隐没不见。

“好奇妙的感觉,”赵廷似是有些回味,“这块戮晶,像是在呼吸一样,这种感觉好熟悉……跟我在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心念一动,整只左臂瞬间覆满了冷冽的乌光,而后乌光又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似是没存在过一样。

收发自如,进退随心。

经过几天的反复尝试和熟悉,对于戮力和意念力的如何使用,赵廷已经完全掌握,不过他也随之发现了一个“戮晶移植手术”的后遗症。

嗯,一个也不知是好是坏的后遗症。

赵廷发现,他对赵四送来的饭菜没胃口了!

无论赵四送来的是什么饭菜。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有四五天没进食了,这可把赵四急坏了,每天变着法儿的想花样,想要让赵廷吃点饭菜,可惜结果都未能如愿。

不过赵廷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虽然这么长时间未曾进食,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倍儿棒,而且在戮力对身体每天潜移默化的强化下,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身体一天比一天棒。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肉身搏虎了。

当然,这也许是错觉。

……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同时赵四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大公子,姜家大少爷来了。”

赵廷闻声从蒲团上坐了起来,道:“好,我马上出来。”

片刻,青松迎客堂。

待赵廷走进来的时候,姜如海已经端着一杯热茶在喝了,赵四站在一旁正陪着他说话。

“大公子。”

随着赵四的问候,姜如海也抬起头看向了赵廷,这一看之下,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廷少?一段日子不见,你……你怎么看上去成熟了这么多?”

赵廷的变化太大,以至于姜如海第一时间都不敢确认他的身份。

“哈哈,”赵廷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而已。”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啊?生意不做了?”

他随口开了句玩笑,哪知姜如海却立刻大倒苦水:“哎,别提了,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我前些日子从南海郡倒了一批货,本想着顺水路运回临山城,哪知这中途的水路被官府的人临时给封了,害的我的货不能按时到,哎!”

“我的拍卖图册都提前发出去了,现在货却没到,这不是砸我姜某人的牌子吗?”

“最可气的是那闽安郡官府的官差们,他们给出的封路理由居然是“沧澜河断流了”!说是前几天有一位白衣剑仙在沧澜河上跟一头黑色的乌龟打起来了,那头乌龟光是浮出水面的半个身子,就堪比小山包大,它一钻出来,河水顿时都浅了几分。”

“那官差还说,这头大乌龟还不算什么,那位白衣剑仙才是真的厉害,他手中持着一柄泛着蓝光的三尺长剑,挥舞间剑气如虹,剑芒长达十丈,铺天盖地,泼溅的到处都是。”

“黑色乌龟别看个头大,却根本不是那位白衣剑仙的对手,不到半刻钟便被斩了头颅,鲜血流进沧澜河中,一整片河道的水流都被染成了血色。”

“而前方的沧澜河水道,也被两者的战斗波及到了,河道被斩开,河水断流,估计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说着姜如海愤愤的道:“呵呵,廷少,你听听,这官差说的是人话吗?”

“还小山包大的黑色乌龟,骗鬼呢?真当我姜如海没见过世面?”

“……”

见他一脸不相信的神情,赵廷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额……指不定人家说的是真事儿呢。”

“真事儿?呵呵。”姜如海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谈此事,转移了话题,“对了,还有个事儿。”

“就是从西岭郡城下来的那些黑鳞军,你说说,他们赖在咱们临山县到底要干嘛?这都几个月了,还不走,待在牛首村调查个案子调查的没完了,也没见他们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反倒是吃的喝的问我们两大家族要了不少。”

“每个月都要送出一大笔钱粮来养活他们,长久以此谁顶得住啊?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还没走?”赵廷听得也皱起了眉头,“他们到底在牛首村干嘛?”

姜如海摊了摊手:“谁知道呢?这不,我下午又得代表姜家去牛首村给他们送粮去,白吃白喝,哼,你说我们两家冤不冤?”

“还有,黑鳞军的头头还说他们已经调查出了些眉目,请我们两家和临山城县衙一同出人出力,前去牛首村协助他们。”

“我相助他个锤子啊,听他这口气,显然是又要白吃白喝许久了。但是要直接赶人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毕竟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哪能像他们这般没脸没皮?”

“相助……”赵廷喃喃自语了一句,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这样吧,我下午跟你一起押粮过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如海点了点头,道:“行,你整日闷在庄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出去散散心正好。”

……

……

临山城外。

沧澜河。

两艘船身上刻着鲜红大字“粮”的官府船只正徐徐行驶在大江之上,前头的船没有载粮,因此行的轻快一些。

船舱里除了四五个县衙的捕快之外,便是赵廷、姜如海二人,还有县衙的那位徐大人了。

徐大人是听说黑鳞军调查出了“牛首村被屠村”一案的眉目,因此特地带上了县衙的捕快们应邀前来相助。

“徐伯伯。”

“徐伯父好。”

两人向徐大人问好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一旁。

今天刮的是西风,船只顺风而行,因此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牛首村码头。

众人下船之后,看着空落落的码头处无一人等候,姜如海顿时不乐意了。

“这什么意思啊?叫我们来送粮,码头却连一个等候搬粮的军士都没有,怎么滴?还要我们亲自送到他们营帐中不成?”

徐大人闻言转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慎言。”

训斥了姜如海之后,徐大人率先从码头走近了村口,远远的观望着。

“诶,那边有两个岗哨,如海,去让他们叫人来搬粮。”

“是。”姜如海一脸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缓缓的走了过去。

“兄弟,粮食到了,麻烦叫人来搬一下。”

“兄弟?”

“兄弟?”姜如海在村口这两名形如木偶的黑鳞军岗哨眼前挥了挥手,“不是,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啊?吱个声啊!”

片刻,姜如海又返了回去。

“伯父,村口那两个岗哨像是……有病,两个人看起来都痴痴傻傻的,又聋又哑,实在沟通不了啊!”

听了这话,徐大人和赵廷的脸色都在瞬间沉了下来。

没等赵廷开口,徐大人已是率先发问了,声音急促:“那两人可是形如木偶,脸色铁青?”

“诶,正是啊伯父,”姜如海诧异的点了点头,“小侄叫了半天,那两个哥们就跟木偶人一样,毫无反应。”

徐大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转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声音低沉语气急促的道:“出事了,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出事了?”姜如海一怔,“那这些粮食……?”

“别管了,快走……”

就在姜如海依依不舍,还有些犹豫的时候,一个冷漠的声音已是响彻在了众人的耳畔。

“急着去哪里啊?”

姜如海转过了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魁梧壮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身后,而且离自己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嘶……”姜如海被这突然出现的魁梧壮汉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哥们儿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鬼呢?”

魁梧壮汉看了他一眼,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既然来了,就都进去坐坐吧,快到吃饭的时间了。”

“什么快到吃饭的时间了?现在才刚过申时!”姜如海被他这句奇怪的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边两人在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那边原本已经快要走过码头的徐大人却又折返了回来。

因为码头上不知何时也已冒出了两个目光呆滞、脸上布着不正常的铁青之色的黑鳞军,两人皆是身材雄壮,生的膀大腰圆,像是一面墙堵在了前面。

见到这一幕徐大人便知,走不了了!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一片雪白,难看至极。

“进去坐坐吧。”

魁梧壮汉冷着脸又重复了一句。

话音刚落,码头处,村口,以及村子里的那些傀儡黑鳞军们都慢慢的朝这里逼近了过来。

“进去坐坐吧。”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好啊,我正好饿了。”

魁梧壮汉一愣,这才注意到姜如海庞大的身躯后竟然还站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

“诶,怎么是你?”魁梧壮汉说这话时瞳孔猛地放大了一倍,显然是有些惊慌,“你……”

话说了一半,魁梧壮汉突然想起来,这次情况不同,自己已经不是当时那个被困在西厢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吴下阿蒙了。

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想他的胆子才壮了几分,紧紧盯着赵廷,脸上露出了示威般的神情。

赵廷笑了笑,上前两步越过姜如海,来到了魁梧壮汉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嬉笑着问道:“你要请我去哪吃饭啊?带路吧。”

被赵廷这么搭着,魁梧壮汉顿时感到一阵不适,他用力的挣脱了一下,结果却是徒劳无功,赵廷的胳膊像是长在了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不止如此,他还感觉到,赵廷与上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像是换了个人。

现在的赵廷体内潜藏着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像是,像是等阶、修为都远比他高深的同类所带给他的感觉。

“你……你要干什么?”魁梧壮汉惊恐到说话都不圆溜了,“我……我警告你,咱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啊,你别逼我。”

赵廷搂着他的脖子,强行将他压得弯下了腰,同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叫,正常一点,我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你没面子。”

“赶紧老老实实的带我进去,否则别怪我搞得你下不来台。”

“……”

见赵廷松开了自己,魁梧壮汉咽了一口唾沫,收敛了脸上惊恐的神色,颤声道:“都……都进去坐……坐吧。”

赵廷身后的众人看见这一幕,皆是面面相觑了起来。

尤其是那位徐大人,神色更是极为古怪。

“小廷,这……人,好像很怕你?”

赵廷笑了笑,道:“回伯父,不是怕,他这是敬重我。”

“诶,那个谁,你说是不是啊?”

魁梧壮汉连连赔笑着点头:“对,敬重。”

“……”

在魁梧壮汉的带领下,一行人顺利的进入了牛首村,走进了扎在村子西头的帅帐中。

“伯父,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和这位朋友还有点事儿要谈,”赵廷指着面前的魁梧壮汉,对徐大人道。

徐大人奇怪的瞥了魁梧壮汉一眼,又回头打量了赵廷一眼,这才轻声道:“好,去吧。”

摆脱了众人,来到了另一处大帐里,赵廷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帐内的金椅上,淡淡道:“说吧,你是怎么出来的?”

“扑通”!

魁梧壮汉直接跪下了,哀求道:“大人,绕过我这一回吧,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我们父子二人立刻远走高飞,绝不在西岭郡作恶了,不,青州,绝不在青州作恶了,我们会跑的远远的,跑到再也撞不到您的地方。”

“哦,”赵廷微微颌首,“可是我很饿啊,我想吃了你。”

这话倒不是赵廷在恐吓面前这魁梧壮汉,而是真的。

在刚刚看到这魁梧壮汉出现的一刹那,许久未曾进食的赵廷突然食指大动,胃里泛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食欲,他察觉到,这魁梧壮汉体内藏着一只「影魇」的本体。

而这只「影魇」身上传来的气味,正如同世间最美味的珍馐美馔一般,在勾引着他肚子里的食虫。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声音,吃了它,吃了它!

赵廷有一种直觉,吃了这只「影魇」应该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

是以他有些忍不住了。

……

魁梧壮汉被他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脸上强作出来的表情直接崩溃了,他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大人,我真的不好吃,我很瘦,没有肉,而且我……我长得也丑,我……”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面对这种恐惧,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行了行了,”赵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吃你,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魁梧壮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求生的水草,连连保证道:“大人您尽管问,我绝不敢谎言欺瞒。”

赵廷点点头,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是被我儿子,哦,就是那个牛铁放出来的,”魁梧壮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儿子是被这些两脚羊……哦不,人类,我儿子是被驻扎在牛首村的这些人类的头目给放出来的。”

“我儿子说,那个人类仗着自己手里有一瓶「冲虚散」,想要收服它做打手,然后那个人类失败了,我儿子就逃了出来,并且把我也放了出来。”

这些话听得赵廷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走之前还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人不要靠近那两处关着「影魇」的西厢房和地窖,可这个黑鳞军的头目就是不听,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自己作死倒也就罢了,因为赵廷也经常作死,但是这个小头目的作死,却是把同他一起驻守牛首村的其他黑鳞军全都连累了。

赵廷敢肯定,这些个黑鳞军,现在应该已经死光了,不然这两只「影魇」不会急于从外面骗人过来的。

沉默了片刻,赵廷又问:“那你儿子人呢?”

“我儿子……”魁梧壮汉犹豫了片刻,才道:“刚才我察觉到您的气息之后,便立刻通知我儿子从村口南边逃跑,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此处了。”

赵廷从金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道:“你倒是挺聪明的,那这么说来,你已经没用咯?”

“没用……”魁梧壮汉偷看了赵廷一眼,惴惴不安的道:“大人您刚才答应了不杀我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赵廷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刚刚开玩笑的。”

“……”

话音刚落,魁梧壮汉的尸体已经软软的倒了下来,一道黑影从其体内钻出,贴在地上迅速的爬向了帐外,步伐如飞。

赵廷淡淡一笑,也没有动身去追,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

“啊啊啊啊啊!怎么又是这里?”

大帐里,墙壁上趴着的一道姿势诡异的黑影嘴唇动了动,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赵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白色小玉瓶,笑着道:“知道什么叫“鬼打墙”吗?”

说完他拔出瓶塞,玉瓶中的褐色粉末飘了出来,气味幽香,很快便弥漫到了整座大帐中。

随后,墙壁上趴着的黑影形体渐渐凝实,再凝实,最后显化在了空气中。

嗯,像一个黑色的纸人。

赵廷微微打量了一眼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将黑色纸人从墙壁上抠了下来,揉成一团,朝已经大张开来的嘴里送去。

第三十一章 附影

“咯嘣……咯”

入口的口感很脆。

赵廷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咬去了这只「影魇」半个身子。

“啊~”他脸上露出了舒爽无比的神情,这一口入肚之后,连灵魂深处都传来了一股深深的满足感。

与此同时,赵廷的脑海中多出了几道模糊的记忆碎片,像是一幕幕无声的图像在眼前突然闪过。

“咦,这是什么?”

还没等赵廷仔细去查看这些记忆碎片,大帐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悲愤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额,”猛然收到惊吓,赵廷下意识的将手中这只「影魇」剩下的半个身子塞进嘴中咽了下去,然后慢慢的转过了身。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帐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一只手正颤颤巍巍的指着赵廷,嘴巴张了又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你吃了我父亲?”

“嗝~”

食欲被满足的感觉让赵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饱嗝。

“……”

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吃了他父亲,还打了个嗝,此情此景,即使以赵廷的脸皮厚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有些脸红的搓了搓手,道:“你不会跑了吗?怎么还回来送?”

“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想吃你父亲,而是你父亲说要请我吃饭,但是又没有食物,他只好把自己献给了我……”

中年男子悲痛欲绝,指着赵廷一脸屈辱道:“你还想骗我!”

“你骗我亲手给我爹钉上了板子,你还说你是大师,把我骗进了地窖里,你差点害死我父子二人,到了如今,你还想骗我?”

“……”

见这只小「影魇」的智商突然提高了许多,赵廷便知,这杀父之仇是没法大事化了了,因此他也懒得解释了,直接沉声问道:“哦,你欲如何?”

“我欲如何?”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我要你死!”

话音刚落,大帐外已是陆续出现了十多个肢体僵硬、脸上布满乌青色的傀儡黑鳞军,他们皆是目光呆滞,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

转眼间这座大帐已经被赶来的傀儡士兵们围的严严实实,连一丝出去的缝隙也没有留下。

中年男子面沉如水,朝着帐内的赵廷一指,便有两个生的孔武雄壮、身穿黑色麒麟重甲的傀儡军士率先从帐外挤了进来。

他们那四只尸斑密集、散发着腐臭味的手臂高高扬起,狠狠地掐住了赵廷的脖子。

两只傀儡朝着不同的方向稍稍一用力,赵廷的脖子便被扭断了,他瞪大眼睛,无力的抽搐了两下,尸体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诶?”

看着这一幕,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大恶人竟然连一丝反抗都没作,就这样……死了?

太轻松了吧?轻松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先前掐死了赵廷的那两只傀儡黑鳞军突然转过头看向了他,两人脸上的神色也变了,由神情呆滞变成了怨毒,瞪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死的好惨啊……你还我命来……”

一边说着,左边的那只傀儡黑鳞军的脸部已经快速腐烂了起来,一块块烂肉从其脸上迅速脱落,眨眼间便看见了白骨。

“你……该死……”

声音断断续续,阴冷无比。

右边那只傀儡黑鳞军一边说,一边伸出两只已经腐烂到了掌心的大手朝他抓来。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中年男子立时魂飞天外,浑身汗毛倒立。

这早已死去多时的傀儡,竟然活了!

随着帐内两只傀儡黑鳞军恶狠狠的逼近过来,中年男子情不自禁“蹬蹬蹬”后退了几步。

“砰”!

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他猛地一回头,只见方才还守在帐外的那些傀儡黑鳞军们一个个也都活了过来,皆是神色怨毒阴狠的在瞪着他。

他刚刚撞上的,正是一只脸庞已经腐烂了一半,甚至可以看到白花花的蛆在肉里爬来爬去的傀儡黑鳞军。

“你还我命来……”

这些傀儡黑鳞军们齐齐发声,一同举起散发着恶臭味的腐烂手臂抓向他。

“啊啊啊啊~有鬼啊~”

中年男子惊慌失措的尖叫了一声,躯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一道瘦削的影子从其体内钻出,贴在了阴影处的地面上。

影子一出体,立刻就头也不回的朝帐外逃去,俨然是被吓破了胆。

……

当然,这些只是中年男子个人的视角。

以外界赵廷的视角来看,这中年男子先是唆使两个傀儡黑鳞军们对着帐内的白冈岩石桌一阵猛打。

打坏了石桌后这些黑鳞军们便站着不动了,反倒是中年男子突然恐惧的尖叫了一声,然后「影魇」的本体随之显化而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大帐的墙壁上爬来爬去,找不到出口。

俨然跟已经进了赵廷肚中的那只老「影魇」的行径一模一样。

赵廷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哎,要不咋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

说着他缓缓走了过去,手上有淡淡黑光透体而出。

“轰”!

只轻轻一拳!墙壁上便破了个洞,不止是墙壁,那条黑影的身上也出现了一个洞。

黑影哀嚎了一声,便黏在墙壁上不动了。

与此同时,牛首村里失去了控制的傀儡黑鳞军们,尸体一个个快速的腐烂了起来,不多时,整条村都布满了恶臭味。

……

……

归途的船上,对于“驻守在临山城的黑鳞军全都死绝了”这种大事,那位徐大人自然也是忍不住询问了赵廷一番。

从他的各种反应来看,此人对“不详”显然也是有些了解的,因此赵廷倒也省去了一番解释的功夫。

对于徐大人问起自己的身份,赵廷稍稍暗示了两句“灵族”,于是徐大人也闭上了嘴,不再多问了。

倒是姜如海一直围在赵廷身边问东问西,问他跟那个“魁梧壮汉”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为什么谈话还要避开众人,这也搞得赵廷十分无语,糊弄了半天才将他糊弄过去。

告别众人,回到了柳庄后,赵廷这才得以有时间细细查看自己脑海中多出的那几块记忆碎片。

这几块记忆碎片中记载的信息量竟然出人意料的有些庞大,察探了半个时辰后赵廷才算是堪堪看了个遍。

这里面记载的,似乎是「影魇」一族的传承记忆!里面记载了「影魇」一族如何运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如何“化虚附体”,如何“吞影”,如何制造“尸傀”。

不过这部分破碎的传承记忆记载的并不是很详细,赵廷只看完了“化虚”部分,后续便没了。

“有趣,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赵廷赞叹了一句,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内视了一番。

“咦?我体内的戮力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不久前他内视的时候,发现自己体内的“戮晶”似乎正在消化胃里的那只「影魇」,眼见没有什么异变产生,他也就没再多管。

哪知这才一会儿不看,那只「影魇」居然已经被消化了,连同其体内的“戮晶”也被一同消化了,按理说自己体内的这块“戮晶”吃了这么多,应该反馈给自己一些才是,怎么不但没有任何反馈,还把自己体内原本储存的戮力吞去了这么多?

细细察探了一番,赵廷脸上这才多出了喜色,体内的戮力虽然少了,但似乎,更加精纯了,半液态的黑色气体被转化成了散发着黑紫之色的液体。

赵廷正欲将意念力探入体内的戮晶里查探一番的时候,他的两只手臂却忽然间变得透明了起来,虚虚实实,像是正在发生某种异变。

“哎呀~”

赵廷心中一惊,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自己的两条手臂上。

异变还在不断地进行着,只是变化的范围更大了,不止是手臂,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化了起来,时而若隐若现。

渐渐地,渐渐地,赵廷消失在了空气中。

但是,赵廷原本留在灯光下的黑色影子,却忽然间变得凝实了起来,变得活灵活现,甚至脸上竟然开始出现了表情。

地上的黑影似乎有些诧异,左看看,右看看。

半晌,黑影嘴里忽然发出了人声:“卧槽,我附身了自己的影子?”

说着黑影在地上走动了起来,穿过石桌,穿过红木椅子,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最后,黑影顺着地面走到了墙壁上,走到了屋顶。

“这……”黑影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也太奇妙了吧?”

变身成影子玩耍了一番后,赵廷停留在墙壁上暗暗尝试了起来。

“应该能变回去吧?我想想……影魇一族传承记忆里的“化虚附体”是如何说的?嗯……意念探入戮晶……使用戮力……”

随着赵廷的意念力探入体内,慢慢的,一道透明的身影从紧贴在墙壁上的黑影里脱离了出来,紧接着,身影迅速变化显实,变成了一具有血有肉的身体。

赵廷站在地上,抬起手四下察看了一番,脸上露出了笑容:“又变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无踪

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赵廷喃喃自语道:“小泰说,其他不详们吞食“戮晶”只能获得“戮晶”里储存的戮力。而我吞噬一块“戮晶”,却可以获得与其相对的“不详”所拥有的诡异怪力,啧啧,我体内的这块变异戮晶也太顶了吧?”

说着赵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正方形玉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团揉成球的黑色团子,这正是那只被赵廷击杀了的小「影魇」的尸体。

他当时已经吃饱了,所以将这只小「影魇」的尸体用玉盒装了起来,打算下顿吃。

可现在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只「影魇」若是被他吃,恐怕只能得到一些戮力,因为「影魇」一族的天赋怪力“化虚”他已经有了。

但若是将这只「影魇」体内的戮晶移植给别人,那作用可远比给他大得多。

比如将「影魇」的戮晶移植给赵泰,或者赵四,指不定他们也能获得这种诡异的能力呢。

就算获得不了能力,最起码还可以通过移植进体内的“戮晶”从天地间吸收戮力来修炼啊,这样一来,凡人在面对“不详”的时候,也至少可以有反抗的余地,可以有逃跑的余地,而不再是如同绵羊般任人宰割。

这就是赵廷找出的路!

当然,这条路现在还并不完善,甚至布满荆棘,还需要他去探索,去实践,去充当一个先驱者的角色。

但这也正是赵廷所希望的,他喜欢“先驱者”这个角色,他享受这个过程。

正当他在心里暗暗回味刚才附身成“影子”的那一过程的时候,赵四提着一个暗红色的饭盒,推门走了进来。

“爷,府上小红送来的“莲子羹”,您尝一口吧。”

赵廷抬起头看向他,道:“好,放那儿吧,我一会吃。”

“哦对了,小泰还没回来吗?”

“还没,”赵四摇了摇头,“二爷前些天走的时候就说,这次出去估计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呢。”

“嗯……爷,还有个事儿,老爷……老爷已经知道您躲在柳庄了。您下午不是见过县令大人吗?小人猜,应该是县令大人跟老爷提到的。”

“刚刚老爷差人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小人要怎么回?”

赵廷想了想,道:“你就说,少爷我最近在研读圣贤书,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安心学习,而府内太嘈杂了。”

“行,那小人这就去回话儿。”

……

……

青州。

祁连山脉。

适逢春暖花开,苍翠的茫茫群山峰峦起伏,高低有致,在缥缈的云烟中时隐时现,远处凸起如利剑的山崖上,时不时传来兽吼之声,为大山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野性。

一座逶迤伸展的孤山下,幽香的野花铺满了峡谷,尽显满山春色。

峡谷外绵延的白堤旁,一位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子正背负双手站在堤岸尽头,身影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气息到这里便消失了,”青年男子低头看着眼前的沧澜河支流,喃喃自语道,“看来是入了河。”

说着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问身后恭谨站立着的一位身材高大异于常人的黑衣少年:“赵泰,你不会怪我带你在这祁连山脉中白转了这么长时间吧?”

赵泰连忙是正色道:“能跟随在前辈身边修行已是莫大的福分,晚辈又怎会心存抱怨,做那恩将仇报之人?”

见赵泰如此识趣,青年男子微微颌首,转移了话题:“我本以为这条“金睛尖吻蝮”在得了“鬼雾藤蔓”之后,会躲进山腹中闭关修行,以图突破至四阶。可谁想这厮竟如此狡猾,不仅搞出了几个假蛇窟,还特意入水潜藏。”

“嗯……入了水,现在却是不好再寻它踪迹了。”

赵泰闻言,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毕竟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条“金睛尖吻蝮”一日不死,他的头顶上便一日悬着利剑,而且是那种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剑!

只有它死了,赵泰的心才能彻底放下来。

看出赵泰脸上的神色不对,青年男子淡淡的开口道:“虽然暂时寻不到它了,但它此时应该在闭关寻求突破之机,短时间是不会因为那只“黄皮子”来找你寻仇的,你大可放心就是。”

青年男子嘴里的“黄皮子”三字一出,赵泰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原以为青年男子并不知道自己与这条“金睛尖吻蝮”之间的恩怨,现在看来,人家早已是洞若观火,知而不言罢了。

还好人家大佬有大佬的风度,没有介意赵泰利用自己一事,否则他对待赵泰的态度可就不会这么和煦了。

想明白了这点,赵泰讪讪的笑了笑,道:“前辈说的是,那您接下来……”

青年男子瞥了赵泰一眼,道:“我要去云来郡一趟,那里出现了一只四阶的“雪女”,鹅毛大雪连着下了快有近月的时间,郡城都快雪埋了,再不去处理,云来郡的人口至少要消失一半。”

“哎,”他叹了口气,“所以说,我讨厌春天,春天出来觅食的“不详”太多了,杀都杀不完。”

“等我处理了这只“雪女”,就会赶回临山城坐镇,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应该?”赵泰有些无语。

但是这话他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毕竟整个大武王朝治下,炼神境的灵族大佬就这么多,而“不详”们却到处都是,人家也很忙的,你总不可能要求人家呆在临山城给你当保镖吧?

想到此,赵泰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着内心的烦闷。

“前辈,那……若是您还没回来,这条“金睛短吻蝮”就已经提前出关了呢?晚辈的意思是,到时候该怎么通知您呢?”

青年男子缓缓点了点头,道:“也是。”

说罢他掌心处有浓郁的白光浮现,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灵珠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上。

“若是它提前出关,你便捏碎这枚珠子,那时我自会感应到。即使我赶不回来,也会请别人前来了结它。”

“我要让它知道,我林家的子弟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第三十三章 江月

临山城西,柳庄。

赵廷正站在静室的“手术台”前,细细的擦拭着自己自制的“手术刀”,神情极为认真,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一般。

一旁的赵四一边收拾着其他手术工具,一边唠叨道:“爷,要不咱还是回府上看看吧,小人听说,夫人最近一直在念着您呢。”

赵廷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不回。”

开玩笑,他现在是什么处境?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一只三阶“不详”找上门来寻仇,用“朝不保夕”四字形容丝毫不为过分。

这种情况下,他哪敢回去?回去送团灭?

当然,这些话赵廷也不可能对赵四去说,因为说了也没什么用,反而会害他整天提着心吊着胆。

而赵四却不肯放弃,还在劝说着:“小人听府上的小红说,夫人过两日要去南山寺礼佛,夫人想要您陪着她一起去呢。”

“礼什么佛?”赵廷嘟囔了一句,“如今这世道,还是少出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为妙。你去,把我这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我娘。”

“……”

见赵廷态度坚决,赵四只好应了声:“好吧,小人这就去。”

“等等,四儿,”赵廷叫住了刚刚转身的赵四,“嗯,爷这儿还有一块“戮晶”,你要不要来个“戮晶移植”手术,体验一把当超人的感觉?”

听到这话赵四的脸瞬间苦了下来:“不了不了,这手术太危险,小人命薄,经不起这折腾。”

赵廷撇了撇嘴,鄙夷道:“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儿。”

“要不,小人替您去问问二爷?”赵四试探着问道,“小人刚刚进来时在门口撞见了二爷,只是见他面沉如水,脸色黑的可怕,小人便没敢上去触他的霉头。”

“他现在应该是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哦?小泰回来了?”赵廷神色一振,“嗯……快去把他叫过来,就说我有事儿跟他商量。”

“好。”

……

不到一会儿,赵泰便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上回临走时的那身黑色短衫,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的。

赵廷瞧了他一眼,果真是如赵四所说,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小泰?出什么事了?”

见赵廷关切的问询自己,赵泰面色稍霭,轻叹了口气,道:“那只三阶“不详”,我们跟丢了。”

“跟丢了?”赵廷有些诧异,“不是说林家有炼神境灵族……”

赵泰摆了摆手,苦笑道:“炼神境灵族也无法全知全能啊。况且那是只三阶的蛇妖,蛇本就善潜隐,生性狡猾多疑,它若想躲,一时半会儿我们还真找不出它来。”

“如今之计,恐怕只有等它自己现身了,哎!”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要发泄出心中的愁闷。

常言道,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赵泰现在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他现在早就应该走出临山城,走出西岭郡,走出青州,走向更广阔的天地间,如潜渊之龙,飞腾入海,彻底完成蜕变。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都快半年了,自己竟还被困在这座小小的临山城中,原地踏步。

一开始是因为那只盯上了赵廷的“水魅”,他为了全家人的安全,不得已只能留在府中,想伺机除掉这个祸害。

后来,赵廷通过“戮晶移植”手术后有了自保能力,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那只“水魅”的威胁了。

可是,自己兄弟二人又惹上了一只三阶深处的蛇妖!这下他更走不得了,最起码在蛇妖被解决之前是没法走了。

若是强行要走,不只是赵廷他们会有生命危险,他自己,也没法保证一定能在蛇妖手上活下来。

因为,虽然是赵廷解剖了那只老黄皮子,并移植了它的戮晶。但却是他赵泰,亲手击杀了老黄皮子。

要论起怨恨程度,蛇妖恐怕会更恨他赵泰一些,同时找上他的几率也更大一些,这也是他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的想要借助他人之手铲除这条蛇妖的原因。

……

看赵泰情绪不高,赵廷也没再多问,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哥保护你。冤有头债有主,等那蛇妖找来的时候,你就跟他说,是我杀了那只老黄皮子,而且我不但杀了它,还把它烤着吃了。”

“你这样一说,它就会转移仇恨到我身上了。”

虽然知道赵廷是在开玩笑,但赵泰心中还是有一股暖流涌过,这也更坚定了他想要保护好家人的决心。

“嗯,一定得在它找上门之前,先找到它。”

在柳庄仅仅停留了半天之后,赵泰便又出门去寻找那只蛇妖了。

眨眼的功夫又过去了几日。

赵廷的那番话显然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母亲王燕还是执意要去南山寺礼佛,顺带要为赵廷、赵子期和赵泰父子三人求上几道好签。

因为王燕此行带上了府中的侍女小红,所以赵四也期期艾艾的跑来跟赵廷说,自己想要请假两天,去随行保护王燕。

虽说赵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但是他也没有戳穿,而是很爽快的同意了赵四的请求。

赵四一走,庄子里一下空旷了起来,空旷到赵廷也不想多待。

……

……

是夜,黑暗笼罩了大地。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形如钩,在山川湖海间洒下一层层银辉。三月的春风又绿了人间,沧澜河上江波坦平,河水奔流不息,壮阔豪迈,与河边的草木树影相辅相成,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临港村的码头之上,一艘乌黑的小船停靠在江边,船上隐约可见几许渔火。

望着头顶高悬的明月,听着江水奔腾的吼声,赵廷心中蓦地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孤独感,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许久了,发生的一切都恍然若梦,像梦,但不是梦,赵廷深知,自己回不去了。

常言道,月是故乡明,无论身处何地,月亮总能勾起人心中埋藏至深的那抹思乡之情,但好在赵廷是个愿意向前看的人。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他在心中默念一句,举起手中银樽里盛满的「临江仙」美酒,对明月遥遥一敬。

第三十四章 心乱

他之所以深夜会出现在临港村码头的渔船上,有两个原因。

一是借此机会出来散散心。

二是他听说临港村的渔夫们交口相传,说沧澜河里时而会出现“水鬼”,这“水鬼”喜好夜半偷摸溜上渔船害人,因此赵廷便想来看看,能不能顺便抓个“水鬼”回去加加餐。

他这艘乌黑的小渔船停在码头上已经许久了,从天色稍暗停到了夜深。

然而沧澜河上始终江波坦平,显然他的钓鱼执法并没有一只“水鬼”上当。

郁闷之下,赵廷只得打开船上的美酒,对着明月自酌自饮。

月光洒在小船上,对着甲板上孤零零的影子,赵廷竟有些自怜了起来。

他站在船头,举起手中的银樽,浅斟低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吟唱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接着颂唱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时间竟有些醉了。

“好词,真是好词。”

船上的甲板左侧,突然间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赵廷心中一惊,脸上因酒意出现的两酌晕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甲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老者。

老者虽然苍髯皓首,但面庞上却没有一丝皱纹,极其平整。

嗯,若是忽略掉他突兀的现身,再忽略掉他脸上那双在黑夜中泛着赤金色的三角蛇瞳,那情况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诡异。

在黑袍老者出现的一刹那间,赵廷便感觉,船上突然阴冷了许多,像是时间又退回了冬天,同时他体内的戮力竟也有种快要凝固住、运转不周的迹象。

“真是好文采,”黑袍老者此时正用那双赤金色蛇瞳笑吟吟的看着赵廷,赞美之情溢于言表,“我读过你们人类的诗词云云不下万篇,可是,能与你刚刚这首词相提并论的不过十首罢了。”

“不知这首词可有下阕?”

这黑袍老者一开口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显然是不打算放过赵廷了。

赵廷当然也听明白了这点。

“当然有,”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面色不变,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听懂黑袍老者话里的意思,“下阕便是,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虽然同样是在吟诗弄词,但此时的心境与方才的心境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赵廷的心,乱了。

黑袍老者自然也听出赵廷前后的心境波动,他笑了笑,嘴里一口锯齿状的尖牙在明月的照耀下泛着一丝丝寒光。

“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黑袍老者先是赞了一句,而后抽动鼻子,似是从赵廷身上闻出了点什么。“你身上……有种让我很熟悉的气味。”

看着他的动作,赵廷心中微凛,但表面上却依旧缄默不语。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戮力在疯狂的收缩着,收缩进心脏左侧的那枚戮晶中。直到他的体内再也没有一丝戮力,看上去彻底像个凡人以后,他这才停了下来。

而黑袍老者在嗅了两下确实没闻出来什么后,也放弃了查探,转而笑着道:“像你这么聪明,又才华横溢的凡人,我还真是有些不忍心了呢。”

“前辈说笑了,”赵廷淡然自若的回了一句,“妖怪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如同人吃动物一样。”

这话说的黑袍老者有些诧异:“你倒是看的透彻,嗯……我会留你一个全尸。”

“……”

赵廷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丝尴尬的假笑:“如此说来,晚辈倒要谢谢您了?”

“嗯,这……”

“咦,赵四,你怎么来了?”两人正说着,赵廷忽然一脸惊讶的抬手指向了黑袍老者身后。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逼真,以至于黑袍老者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身后,却忘了自己正站在甲板边缘,身后便是滔滔的江水。

哪里有什么人?

待黑袍老者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再回头的时候,小船的甲板上已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被月光映出的黑色影子。

“诶,人呢?”黑袍老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稍显错愕。

他不信邪的闭紧眼睛,嘴里探出了一条紫黑色、长约三寸的分叉细舌,开始一寸一寸的认真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良久,黑袍老者收回了这条诡异的长舌,有些诧异的喃喃道:“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呵呵,有趣。”

随口自嘲了一句,黑袍老者也没在船上继续浪费时间,而是脚下轻轻一踏,跃上了码头。

也不见他有什么另外的动作,就只是闲庭信步,但却速度如飞,眨眼间便离开江边,走近了临港村,越过了村口人工挖掘的池沼,越过了村里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来到了村子中央的古井边。

“光靠一截“鬼雾藤蔓”还是差不少啊,我需要「灵」,嗯……一整个临山县的「灵」,应该足够了吧?”

黑袍老者喃喃自语,眼里闪烁着兴奋、嗜血的光芒,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条瘦削的人形黑影已经悄无声息的从他的影子上分离了出来,潜入了旁边一棵老槐树的树影中。

……

……

翌日。

晨光初晓,太阳刚刚露出小半个身子。

临山城县衙内此时已是挤满了人,一个捕快领着一位短袍中年男子从堂外走了进来,恭敬道:“大人,此人称自己是来报案的,说是城外临港村出了大事儿。”

堂上高坐着的临山城县令徐大人闻言脸色一紧,立刻严肃问道:“临港村出了何事?快快如实道来。”

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脸色直到现在还有些惊恐难看,“禀报县官大人,草民叫秦富贵,是城中的鱼贩子。草民与临港村的人一直有生意往来,每天卯时初刻草民都会前去临港村收鱼,带到城中贩卖。”

“可今天……今天草民去收鱼时,却发现临港村里静悄悄的,以往这个时辰他们都会在村口迎接我的。”

“所以草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待草民进村察看后,才发现,临港村的人都……都死光了,像我认识的那几个,王二,王三,李大头他们,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徐大人脸色一沉,继续严肃问道:“你可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子回想了片刻,犹豫道:“他们全都面色发黑,死前的表情狰狞痛苦,像是……像是被毒死的。”

徐大人又例行询问了几句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便唤过来了一位随堂主薄,带着中年男子下去登记了。

打发走了中年男子后,回想着他所说的话,徐大人的心头不由沉重了起来。

上次是牛首村被屠村,这次是临港村被屠村。

虽说案情是一样的,但性质却完全不同。

毕竟牛首村离临山城还有着不短的路程,即使那边出现了“不详”,短时间内也威胁不到城中。

可临港村就不一样了。

临港村就在城外不远处,由北门出,不到一刻钟便可抵达,这么近的距离,临山城内随时都有可能被殃及池鱼啊!

第三十五章 门道

就在徐大人有些忧心忡忡的时候,临山县的王总捕头走到了他身边,轻声询问:“大人,我先带刑房的人和仵作过去查案吧。”

徐大人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对了,再派一人将此案火速禀告到郡里,案情,可以稍微描述的严重一些。”

吩咐了一声后,王总捕头会意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徐大人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发愁道:“这世道可真是越来越乱了……”

刚刚退堂,打发走了县衙里的众人之后,那先前带人出去的王总捕头却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带倦容的白袍青年,正是赵廷。

“大人,属下方才出去,在门口撞见了府令大人的儿子赵廷,他在得知属下要带人去临港村调查案情之后,将属下拦了下来。”

“说是不用去调查了,他还说,他有些话要单独跟您讲,您看……”

还不待徐大人出声,赵廷已是率先上前两步,对其使了个眼色,并拱手道:“徐伯父。”

徐大人顿时会意,挥手道:“嗯,老王,临港村一案先暂缓,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看出来二人有事要谈,王总捕头也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待他一走,赵廷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语出惊人:“伯父,临山城要遭逢大难了!”

“什么?”

徐大人心中一惊,猛地从堂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看着赵廷。

毕竟他可是知道赵廷“灵族”的身份,在他一介凡人眼里,灵族,那就是世上的神仙!

连身为“灵族”的赵廷都说,临山城将有大祸,这由不得他不震惊恐惧。

没等他发问,赵廷已是语气急促解释道:“伯父应该已经知道,临港村昨夜发生的事情了吧?”

“嗯,知道。”

赵廷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异常:“临港村一案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沉默片刻,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似是无奈,又似是有些愤怒:“是一只蛇妖干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拦住了王叔的原因。”

“嗯,惭愧,我不是那只蛇妖的对手。能堪堪保住性命已是极为不易,我……我亲眼看着它将临港村的村民们……”

看着赵廷愧疚的神色,徐大人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小廷,这事儿不能怪你,毕竟你还是个孩子,能力不够是自然的。”

赵廷抬起头,苦笑道:“是小侄能力不够啊!哎,小侄当时躲在暗处,听到那只蛇妖说,它要杀掉整座临山城的人,用来修炼破境。”

“临山城,怕是危在旦夕了!”

听到他这话,徐大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置信的再度确认道:“你是说,整座临山城?”

“对,”赵廷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伯父,如今之计,只有尽快遣散城中的百姓,让他们赶紧各自逃命,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那蛇妖,随时都有可能来屠城啊!”

得到赵廷的确认后,徐大人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走不得,走不得啊……”

赵廷顿时急了:“伯父,到了此时您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城中的百姓步入临港村村民们的后尘吗?”

“不是,”徐大人一脸愁苦的摆了摆手,解释道:“小廷,你不为官,不了解这其中的门道啊!”

“你可知为何世上种种诡异灾祸频发,但百姓们却始终对这些“不详”是一知半解?”

“因为当今朝廷在有意遮掩此类事件啊!你想,若是让百姓们知道这些,知道世间有这么多恐怖的怪物,知道自己就像是被怪物饲养的羊羔,你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会崩溃掉的!就连我,当时在知道这些内情的时候,内心也是十分崩溃的,可想而知那些愚昧的百姓!”

“你可知对朝廷来说,什么最重要?是民心,民心不能乱。民心乱了,一切就完了!只要能稳住民心,稳住局势,别说是只死一座小县城的人口,就是死上一个郡,朝廷也愿意!”

“所以,不是伯父犹豫,是伯父没有这个权利遣散城中的百姓啊!”

“临山城也算是个大县,在籍人口近万,城中百姓们一直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我要用什么理由遣散他们,让他们背井离乡,各自逃命?”

“就算百姓们被我说服了,朝廷也不可能答应!我私自遣散在籍的佣户,将他们贬作流民,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这一番话说下来,赵廷也沉默了。

他虽说心理年龄不小了,也自认智商超群,但他还真的不太懂为官的这些门门道道,毕竟没当过。

沉默了半晌,赵廷开口问道:“那伯父,你认不认识炼神境的灵族?若是认识,兴许城中的百姓们还有得救。”

“什么叫炼神境?”

“……”

“罢了罢了,”赵廷有些无语,“我还是赶快回府通知我们赵家的人先撤离,伯父您也一样,尽快将族人们转移到其他县城吧。”

提醒了徐大人几句后,赵廷与他告别,径直奔向了赵府。

……

……

回了赵府之后,向赵府的老爷赵子期好说歹说,叙说了其中的利害之后,赵子期才算勉强答应,遣散府中的家丁仆人,并去别县先避避风头。

可让赵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遣散家丁这一环上却出了巨大的问题。

赵府的下人们竟然都不愿意走!无论赵廷说破嘴皮子,他们就是不想走。

不过想想也是,赵府给的例钱不仅比别处高,让他们干的活儿也轻松,吃得好睡得好,是赵廷的话,他也不走!

眼见动用嘴皮子说服不了这些下人们,赵廷只好动用了强硬措施,赶走了一大部分,只留下了赵子期和王燕身边的几个贴身仆人。

亲眼看着赵子期坐着赵府的马车离开临山城,前往了城外的南山寺避难之后,赵廷这才放下心来。

剩下的事儿,就是通知赵泰了。

第三十六章 黑雾

火急火燎的回到柳庄后,赵廷立刻放出了赵泰留下的那只,用来与他联络的鸽子。

临走时赵泰曾嘱咐,若是发现蛇妖出现在了临山城附近,让赵廷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自有方法应付,因此赵廷也不敢大意。

鸽子出笼后展翅高飞,一路朝着祁连山脉深处飞去。

……

……

与此同时,临山城的大户人家们都收到了县令徐大人的传信,各府的老爷夫人们纷纷带着亲近的家丁仆人匆匆忙忙的驾着马车,或是乘船,往城外避难而去。

临山城,一下子大乱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城中的老爷们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出城去了?光这一会儿工夫,我便看到了赵家、李家两大家族的车队从南门出去了,喏,王家的车队也在后面。”

“不知道,兴许是祭祖吧,大户人家就看重这个。”

“可如今还不到清明啊!”

市集上摆摊的小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了起来。

这时另一个卖鱼的小贩也插了一嘴,道:“我看哪,不像祭祖,倒像是去逃难。不知你们听说了没,赵姜两家,已经匆匆遣散了府中的大部分家丁和仆人,赵家甚至已经在变卖产业了!”

“你们说,这不是逃难是什么?”

“逃难?”众人都有些诧异,“如今正值太平盛世,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没有打仗,逃什么难?”

“这我就不知道了,”卖鱼小贩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收拾起了摊位上的东西,“我也打算先出城一阵,观望观望,看看城中到底出了啥事儿。”

不一会儿,那卖鱼小贩已经收拾好了摊子准备走人了。

“哎,老李,那你的摊位我先占了啊?”

“用吧用吧。”卖鱼小贩头也不回的渐渐走远。

剩余的众人却是将他说的话完全没当回事儿,依旧在说笑着。

“管他呢,就算天塌下来,生意不还得照做吗?不做了明天吃什么?”

“就是就是,老李这人,听风就是雨,竟连生计也不顾了,真是要不得啊……”

与此同时,谁也没注意到,临山城北门外,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袍老者已是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城中,守门的军士们众多,竟无一人发觉。

……

……

柳庄。

收到赵廷传信的赵泰已是匆匆从祁连山脉中赶了回来,等赵廷将昨夜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之后,他不禁也为赵廷捏了一把冷汗。

虽说赵廷叙说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赵泰又岂会不知其中的凶险之处?

“那爹和大娘他们……?”

赵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了一句:“我都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他们会在城外南山寺暂住一段时间。”

“只是,百姓们如今大都还在城中,若是蛇妖出现,这些人怕是在劫难逃啊!”

赵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回来时我已捏碎珠子,通知了林家的那位炼神境前辈,即使他抽不开身,想来也会联系其他前辈来此除妖,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

“希望那条蛇妖出现的晚些,希望除妖的前辈来的快些吧。”

赵廷听得攥紧了拳头,他很不喜欢现在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愤怒,但却没有丝毫办法。

“真的就只能等?”他轻声问。

赵泰苦笑:“你还可以边等边祈祷!”

“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那条蛇妖马上就要步入四阶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它要是愿意,完全可以瞬杀你我二人,咱们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差距,太大了!”

“而且我们对它也没有任何了解,它的天赋怪力,它的攻击手段,我们统统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你上去救人,完全就是在给它下饭啊!它要是知道你的想法,恐怕嘴都能笑歪了。”

“……”

停顿了下,赵泰继续规劝道:“还有,这些日子你最好安分一点,别出门。否则,若是来临山城除妖的那位灵族前辈发现了你,把你当成“不详”,顺手给斩了,那时你找谁说理去?”

“我……”

想了想,赵廷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他顿时沉默了。

……

……

日暮西沉。

城墙上的阳光一点一点的移动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临山城北城门内,一个粗眉的守城兵士望着阴沉的天色,情不自禁的掩面打了个哈欠。

在城门处站了一天岗,几位守城兵士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倦意。还好快到轮值的时间了,很快就能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觉。

想到此处几人的神色都有些放松,更有甚者将手中的铁戟靠在了墙壁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城墙下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从裂缝中,一丝丝颜色极浅的黑色雾气正慢慢渗出。

很快,城门处的黑色雾气便越积越多,凝而不散,笼罩住了整座城门。

一个离得最近、五短身材的黑甲军士最先发现了异状,指着那道裂缝和那些黑色雾气道:“咦,这里怎么裂开了?”

说着黑甲军士便走了过来,挥手想要驱散城门处这些快要凝实了的黑色雾气。

他一边挥手,一边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那位马脸黑甲军士,有些不耐烦道:“老宋,你要不过去班房看看咋回事?都这个时候了,轮值的人咋还没来?我饿了一天了,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他正说着,身后那位马脸黑甲军士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惊惧失色,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老刘,你……你的手……”马脸黑甲军士一脸惊恐的抬手指着前方,声音颤栗。

“我的手?”先前那位黑甲军士看着马脸黑甲军士脸上露出的怪异神色,不禁惊疑的反问了一句。

随后他转过头来:“咦,我的手呢?”

只见他探入黑雾的那小半截右臂,早已消失不见,整只手臂从黑雾边缘断裂开来,伤口处狼藉不堪,像是被这团黑雾大口啃噬过一样。

更加诡异的是,这位黑甲军士的半截手臂都已被吞掉了,断臂的伤口处竟不见一丝鲜血,而他本人也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痛感。

“我的手,我的手呢?”黑甲军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断臂,不断重复道:“手呢?我的手呢?”

半晌,他的身体才突然出现了痛觉。

从手臂处猛然袭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变得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了下来,整个人瞬间都有些站不稳。

“啊!!!”

他痛苦的发出了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身体轰然倒地,倒在了笼罩在城门处,面积已经越变越大的诡异黑雾之中。

随着他的倒地,其余的守城兵士们看的清清楚楚,他进入到黑雾中的那半截身子,瞬间便没了,只剩下小半截腿脚。

没了的部分,像是……被这些黑雾溶掉了!

“啊!快跑啊,黑雾吃人啦!”

马脸黑甲军士最先反应过来,他哆哩哆嗦的扔掉了手中的长戟,朝着城内仓惶跑去。

余下的守城军士也都随之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第三十七章 大火

不止是北城门处,其他东、西、南三座城门,也相继发生了诸如此类的怪异事件。

其中西城的情况更是比北城还要甚之。

刚刚从西城那边传来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时产生的声音。西城那一排排的低矮房屋瞬间都被炸塌了一片,砸死砸伤的人云云不知何数。

紧接着,爆炸产生的大火冲天而起,熊熊火光照亮了整座临山城,甚至连城外数十里处都能看到城里冒出的浓浓黑烟。

天灾妖祸,种种情况下,临山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现已是被封堵的严严实实,若没有两三条命,怕是从城里冲不出去了。

牵儿带女,仓皇逃窜的中年父亲,连滚带爬想要远离那片诡异黑雾的壮硕青年,相互扶持、白发苍苍的一对老人。

哭泣,呐喊,跪地祈祷,求神拜佛。

生死面前,尽显人生百态。

城西,灰石墙筑成的尖顶阁楼之上,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袍老者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此时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乱象。

“「灵」的滋味,真美妙啊!”随着城中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他脸上隐约露出了极其享受的神色,“惊惧,恐慌,彷徨……悲痛,啊,人类的情感真是丰富。”

半晌,黑袍老者又微微蹙起了白眉,道:“不够,还得加点料才行!”

他纵身一跃,从这约有三丈高的阁楼窗前跳了下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西城道路上,一位正在奔逃的中年男子亲眼看到了黑袍老者从楼上跃下的一幕,再对上他那双冰冷的、泛着赤金色的蛇瞳,中年男子顿时恐惧的尖叫了起来。

“妖怪啊!快……”

声音戛然而止。

黑袍老者微微一笑,快步如飞,袖袍挥舞间,一道道凝练如同云霞般的紫光随之飞出体外,触碰到紫光的人,皆是化为了一滩血水。

不到一会儿功夫,整条街上已是人踪俱灭,血流成河,黑袍老者嘴角的微笑也越发的愉悦了。

“嗯,速度还是太慢了。”

呢喃了一句,黑袍老者摇身一晃,人身消失,瞬间化为了一条浑身布满棕黄色花纹的尖吻蝮蛇。

蛇躯长约五六丈,粗如水缸,比那支撑着阁楼的大理石玉柱还要巨大几分,原本穿在其身上的黑色长袍也在瞬间撕裂开来,片片碎布纷飞如雨。

紫黑色的分叉长舌从这条巨大的尖吻蝮蛇嘴里探出,三角型的蛇头昂起,蛇躯人立般高高竖着。

“嘶……嘶嘶~”

稍稍在空气中感知了片刻,巨蛇摇曳着蛇躯,拖着身后细长的鞭尾朝北城迅速游去。

北城,是临山城县衙划出的市集区域,平日里来往人口众多,是以,城中幸存下来的百姓们此时大都聚集着北城。

那些诡异黑雾虽然溶解能力极为可怕,但好在增长的速度也并不是很快,因此北城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

城北,临安街上。

一座三层高的朱楼,门前的长条状牌匾里写着几个笔走龙蛇的烫金大字,“海东楼”!

这里原是临山城最好的酒楼所在,可城中天灾妖祸一起,原本驻守楼中的小二、掌柜们纷纷各自离店逃难去了。

北城幸存下来的众人眼见这座由灰武岩筑成的酒楼高大坚固,便不约而同纷纷挤入了酒楼一层厅内避祸,要放在平日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们可是根本没有资格踏入这种地方的。

“要……要不,我们还是逃吧,那些诡异黑雾迟早会弥漫过来的……”人群中,一个穿着明黄色,侍女打扮的姑娘声音颤抖着开口道。

“逃,逃到哪里去?”一个衣衫凌乱的黑脸汉子显得有些绝望,“东城,南城,到处都布满了这种诡异黑雾,别说我们的肉身,就是金铁撞进去,不消片刻也会被溶掉。”

“那西城……”

“西城更危险!”人群中又有一个满脸血污的短袍青年开口了,说出的话语令人绝望,“虽然西城没有这种诡异黑雾,但城门已经被连天大火堵死了,根本冲不出去。”

短袍青年一抹脸上的血污,表情有些麻木:“不止如此,西城的长安街上,还出现了一只金色瞳孔的妖怪,见人就杀,我妻儿在大火前的爆炸中已被塌落下来的房梁压死了,方才我的老父又因为跑得慢些,被妖怪追上杀了。”

“所以,挣扎没用的,等死吧。”

他这句话一出,人群中顿时有胆小的女人哭了出来。

哭泣声,呐喊声,叹息声,不绝于耳,吵得大厅里乱糟糟的。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正在众人在忙着哭泣,忙着祈祷,忙着怨恨老天爷的时候,临安街上已是响起了一阵阵钝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像是一只恐怖的噬人巨兽正用身体贴在地面上匍匐前进,动静之大,竟将整条临安街都弄得震颤了起来。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靠在一楼雕花窗前的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率先发现了异状,指着窗外惊恐的喊道。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临安街上,一条比这座海东楼还要高上几分的棕黄色巨蛇正盘在楼前,蛇躯人立状高高昂起,一整条临安街,因为这条巨蛇的出现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此时这条粗如门柱的巨蛇盘卧在海东楼外,三角蛇头上,一对如脸盆大小的赤金色蛇瞳正冷冷的俯视着众人。

见到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惊恐,绝望的情绪,棕黄色巨蛇似乎有些愉悦,蛇瞳中竟出现了拟人化的神采。

比成年人手臂还要长的紫黑色蛇信吞吞吐吐,与空气摩擦发出了剧烈的“嘶嘶”之声。

这条巨蛇不急着吃人,反而像是要与这些人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一样,竟饶有兴趣的恐吓、折磨起了众人。

不消一会儿的工夫,躲在楼中的百姓们已接连崩溃了好些人,有的疯了,有的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这让巨蛇顿感无趣,它俯下蛇躯,巨大的蛇头如闪电一般探出,撞进海东楼中,血盆大嘴张开直接咬住了两位站在前排的百姓,连咀嚼都没有咀嚼,便一口囫囵吞吃了下去。

坚固更胜金铁的灰武岩在巨蛇这种体型的怪物撞击之下,脆如薄纸,楼体都已经开始了倾斜。

海东楼内尚还能动的百姓们纷纷仓惶逃窜,想要逃离这座危楼,逃离面前这条恐怖的怪物。

但巨蛇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其盘起的鞭状蛇尾猛地一挥,蛇尾与空气摩擦发出雷鸣之音,狠狠抽向了正在逃跑的众人。

楼里有人已经放弃了抵抗,一脸灰败,瘫软的坐在地上等死。

但,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却并没有如期而来。

倒是那条巨蛇,又倏然收回了长长的蛇尾,蛇口长得老大,正在痛苦的嘶吼着,像是猛然间受到了重创一般。

原本空无一人的临安长街上,无声无息的多出了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男子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染血,剑身上泛着冰冷的蓝光,看上去极为神异。

在白袍男子身前,是一截棕黄色的,已经被斩断了的蛇尾,巨蛇生机强大,因此蛇尾离体后却还在地面上不断蠕动着,掀起一层层烟尘。

一轮皎洁的明月不知何时爬上了东山,在月光与火光的映照下,白袍男子目若朗星,眉似利箭,面覆一层寒霜,衣袂蹁若雪,恍如谪仙。

第三十八章 剑仙

尾端传来的钻心剧痛,让这条棕黄色巨蛇眼中首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片刻,其那双赤金色蛇瞳万分怨毒的瞪了面前的持剑白袍青年一眼,硕大的蛇躯疯狂扭动,撞塌了临安街两边不少的建筑。

它竟然是,想跑!而且是蠕动身子紧贴地面,用上了最大的速度,头也不回的想跑!

街上的白袍青年面无表情,脚下轻轻一踏,周身有浓郁凌冽的白光泛起,直接飞上了临安街左侧的一幢高约百尺的朱楼,举剑斜斩,一道长约十丈的冰蓝色剑芒横空劈出,狠狠斩向了正疯狂逃窜的巨蛇。

这一剑若是落实,巨蛇只怕会当场被拦腰斩成两半。

察觉到身后破空呼啸而来的致死剑芒,巨蛇哪敢再向前。

蛇躯颤动收缩,一股黑雾弥漫扩散开来,巨蛇陡然又化成了那位人形黑袍老者。

其体积骤然缩小了数十倍之下,这道凛冽的惊天剑芒自然落空,斩在了其身前的临山主街之上。

“轰”!

一声巨响砸进了众人的耳膜里。

随着这道冰蓝剑芒缓缓消散在天地中,临山主街上已然出现了一道斜分开来的黑色裂缝,深不见底,像是整片大地都被这一剑斩开。

裂缝之内,一股锋利的剑意扑面而来,刺的黑袍老者眼睛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看着眼前这一剑造成的效果,黑袍老者是又惊又怒,纵身一跃飞上一座二层危楼,抬头看向朱楼之上的白袍青年。

“你欲如何?”黑袍老者口吐人言,面带怒色,“这次是我不对,你饶我一次,我立刻就走,绝不多留!”

“难道身处在人族的城池之中,你还想动手杀我不成?我虽不是你的对手,但拉上半城的人陪葬却不无可能。”

“你不要逼我!”

黑袍老者看似是在威胁,实则声厉内荏,一双赤金色蛇瞳中流露出的不安情绪早已出卖了它。

显然,它也怕死,怕还没化为蛟龙便提前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县城里身死道消!

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回应他的,是一道更加锋锐的巨大冰蓝剑芒,剑意无匹,誓要斩开天地!

黑袍老者面色紧绷,双眼一直在全神贯注的盯着白袍青年,此时见这道剑芒破空斩来,哪敢轻视。

其浑身瞬间有大片黑雾弥漫而出,包裹住了全身,待黑雾散去,黑袍老者已是瞬移般出现在了另一座危楼之上。

方才那座两层危楼,早已在那道如同蓝色长河般的锋锐剑芒前化作灰灰,轰然倒塌,震得整条临安街道烟尘四起。

“疯子,真是个行事无忌的疯子!”

堪堪避开这一剑,险些被斩,黑袍老者额上已有津津冷汗滑落了下来,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变得煞白,心知今日之事怕是不得善了了。

如此一想他也不再犹豫,摇身一变又变成了那条棕黄色的滔天巨蛇,金色蛇瞳中泛着冰冷疯狂的神色,显然是打算拼命了。

大片大片的紫光从其蛇躯、蛇鳞上渗出,迅速蔓延覆盖住了整条临安街。

与此同时,巨蛇的金色蛇瞳已然变成了一片腥红之色,原本就如参天古木般巨大的蛇躯在紫光的笼罩下竟瞬间又涨大了几倍不止,凶焰滔天,几欲覆海翻云。

……

“这是……法域?”

西城近郊。

看着城中这条棕黄色凶蛇陡然间迎风涨大了几倍,赵泰顿时有些惊讶的喃喃道。

一旁的赵廷也在近处观看凶蛇与那持剑白袍青年斗法,听到赵泰此话不由问道:“什么叫「法域」?”

赵泰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法域」是妖物类“不详”通过后天感悟得来的天赋神通,你可以将其理解成一座……一座阵法。在「法域」笼罩的范围内,理论上来说,这条巨蛇可以将身躯变化到无穷大。”

“但这只是理论,毕竟妖物们变化的体积越大,损耗的戮力便也越多。一般来说,妖物们只有到了拼命的时候,才会施展法域。”

“「变化由心」只是法域的一个妙用,另一个妙用便是困敌,身处在「法域」笼罩范围内的敌人,不仅体内的灵力/戮力运转速度会受到压制而变慢,而且若是不击杀「法域」的主人,是无法走出「法域」的。”

“除非你的实力比「法域」的主人强过太多,”说着赵泰语气变得轻松了起来,向赵廷示意道,“喏,就像城中正在斗法的双方,这条蛇妖,在实力上明显差太远了,「法域」都已被人击破,变得千疮百孔。”

赵廷闻声看去,只见城中那位白袍青年正悬空踏于九天之上,凌驾在巨蛇头顶,手中的冰蓝长剑挥舞间留下一道道残影,千百道凌冽、锋锐的蓝色剑芒如同从银河上径直落下,飓风般密集的斩向了那条堪比城池大小的巨蛇。

巨蛇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巨大的蛇躯上瞬间多出了无数道致死剑痕。其哀嚎一声后,躯体轰然四分五裂,压塌了北城不计数目的房屋。

这惊鸿一瞥的风姿让赵廷不禁想起了李白的一句诗。

“吴钩霜雪明,飒沓如流星!”

这时赵泰也出声了,似是从方才的一幕认出了城中这位白袍青年的身份。

“白家的《流星剑法》?四阶灵兵「雪荆剑」?”赵泰神色恍然,“这是……白家的“雪荆剑仙”——白天运,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白天运?”赵廷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认识他?”

赵泰笑了笑,解释道:“我娘便是灵族白家之人,算起来,白天运还是我表哥呢,嗯,远房的。”

“表哥?”赵廷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我以为这白天运就是看着年轻,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年轻啊?”

赵泰点点头,正色道:“嗯……他应该是去年才刚刚加冠。”

“……”

“我这表哥天生就异于常人。别的灵族出生后,要经过血脉测试、启灵等等一系列手段才能踏足一阶“祭血境”,但我表哥不同,他刚生下来的时候,血脉中的灵力便氤氲弥漫,几欲透体而出,神异非凡。”

“族内在血脉测试之后发现,我表哥那时体内的灵力,就已然踏足到了二阶“锻体境”的边缘,血脉几近返祖,因此,我表哥得族内老祖赐名,“天运”!”

“这……”赵廷迟疑了半晌,才道:“这还真是天运啊!”

赵泰摆了摆手,道:“不,光靠天运他还走不到这一步。据我所知,我这表哥年前便踏足到了炼神境初期,这其中固然有天赋的成分,但也离不开他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

“毕竟……周家势大,步步紧逼,不容别的家族有丝毫喘息。而如今的白家,风雨飘摇,太迫切的需要一位中兴之主了”

说到这里赵泰叹了口气,勉强一笑,道:“哎,我跟大哥你说这些干什么……”

“走吧,我表哥应该也发现我们了,咱们去见见他。”

第三十九章 一类人

头顶明月高悬。

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对临山城内的百姓们来说,都如梦似幻,让人觉得那么不真切。

诡异噬人的黑雾,连天而起的大火,摧城夺命的巨蛇,月光下仗剑斩蛇的冷漠剑仙。

这一幕幕不可思议的景象,正在一点一点的摧毁城中百姓们多年以来建立的世界观。

蛇妖一死,城中蔓延的诡异黑雾顿时成了无根之水,不消片刻便缓缓散去,就连西城的大火也渐渐势微,小了下来。

幸存下来的百姓们,拖着残躯、伤体,开始一一归家,收拾起了城中的残局,每个人脸上都疲惫不堪,已是完全麻木,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

西城外。

一道白袍虚影缓缓从天地间浮现,正是那位方才在城中斩杀巨蛇的白衣剑仙。

“白家的血脉?”

淡淡的瞥了赵泰一眼,白天运有些疑惑的声音响起。

音色清冷,与他丰神俊朗的长相倒是相得益彰。

赵泰见他看向自己,连忙拱手向前两步,道:“宜水郡白玲之子,赵泰,见过白家少族长!”

白天运的眉头微微凝起,显然是对赵泰的姓氏有些不解。

沉默片刻,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白玲姑姑的儿子?嗯……算起来是我表弟。清明快到了,你可愿随我回族内祭祖?”

这话说出,其实就相当于认可了赵泰是灵族白家人的身份。

“我……”赵泰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激动,不过最终还是拒绝道:“弟弟要先去幽州一趟,待小弟办完事情,一定在第一时间回锦州认祖归宗。”

白天运轻轻点头,不再强求,转而看向了一旁一直被忽略、无视的隐形人赵廷。

“凡人?你身上似乎有股……“不详”的气味。”

说着他也不等赵廷答应,抬手便搭在了赵廷的肩膀上。

赵廷:“……”

“这是……戮晶?”气息探进赵廷体内,白天运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随着他的情绪变化,一道道惊人的锋锐剑意透体而出。首当其冲的赵廷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闪烁着寒光的剑影所环绕,如扁舟御海,下一秒便会头颈分离。

面临的压力之大,让一向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赵廷都有些呼吸困难,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表哥,别别……”白天运出手极为突然,赵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赶忙连连阻止道:“他是我大哥,亲大哥,他是人!真的,你信我……”

一边说着,赵泰一边语速飞快的向白天运大概解释了一遍,赵廷是如何作死,如何往自己体内移植了一块戮晶的过程,听得白天运一愣一愣的。

半晌,白天运才收回了搭在赵廷肩上的那只修长手掌,掌中有莹白色的光芒闪过,一颗巴掌大小的亮紫色菱形戮晶随之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上。

“他说,你能吞噬“不详”体内的戮晶,还能获得对应“不详”的能力,这是我从方才那条蛇妖体内取出的。”

“吃了它,吃了它我就信!”

白天运剑眉冷凝,一对星目紧紧盯着赵廷,口中的语气不容置疑。

显然,赵廷若是不能当场将这枚戮晶吃下,证明自己,恐怕下一刻便会尸首异地。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白天运太过咄咄逼人,实在是赵泰说的话,就特么离谱。

戮晶是什么东西?对凡人来说,这就是要命的毒药!哪有人敢将这玩意儿移植进体内的?这不是找死吗?

而对于世间的“不详”,白天运一直秉承一个原则,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赵廷若不能自证,他手中的雪荆剑,绝对会再次出鞘!哦,不,杀赵廷这种小角色,可能都不需要拔剑。

“……”

看着面前的白天运正目光冷冽的逼视着自己,赵廷心里十分无语。

这哥们儿到底什么意思啊?

慈善家?

来给我送饭来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多过解释了,而是一把从白天运掌中抓起了那枚晶莹透亮的菱形戮晶,想也不想的送进了口中,直接咽了下去。

对着白天运掌心里的紫色戮晶看了这么好大一会儿,可把他给馋坏了。

“嗝~”

良久,赵廷非但没有像白天运预想中的那样,身体出现不适感,反倒是十分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面色似乎还更加红润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仔细翻看着脑海中蓦然多出的几道记忆碎片。

“诶,这条蛇妖居然有四道神通!嗯,「蛇形感知」,感受十里范围内的任意风吹草动,好像没啥用……”

“这个……「雾隐」,大幅度消耗体内戮力,瞬移到百步以内的任意位置,具体消耗也没说……”

“「黑雾囚牢」,就一个名字,后面没了?”

“最后这个,嗯,「入我魔域」,魔域内可以变化由心,法天象地!身处魔域中的敌人体内的周天运转速度会受到压制减缓……好像就这道碎片最为完整。”

一边喃喃念叨着,赵廷一边按照碎片中的讲解尝试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的体内已经缓缓渗出了浓郁的黑紫色光芒,紫光蔓延,顺着地面缓缓铺开,笼罩住了赵廷身旁的白天运和赵泰两人。

附近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起来,连头顶洒下的月光都像是被这层魔域给吞吃了一样。

紧接着,赵廷的体型迎风见涨,越变越大,眨眼间化身成了一位丈许高,四肢粗如正常成人腰身般的紫光巨人!

与此同时,他身上所穿的黑色锦袍猛然炸裂开来,化为片片碎布飞舞。

场景极其不堪入目!

赵廷初次尝试使用这「入我魔域」神通,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甚至他还在不断注入戮力,让体型慢慢增长、变大。

好在,在场的人都是男子,并没有女儿家,否则赵廷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够了够了,”白天运的脸色终于是黑了下来,“赶紧让他停下。”

“……”

“哥,”赵泰也是觉得异常尴尬,臊的慌,“变回来吧,别玩儿了。”

赵廷兴奋的应了一声后,这才收了神通,变化回来。

“这道神通,消耗戮力是真的快啊!诶,我衣服呢?”

“……”

“……”

最终,白天运黑着脸凭空变出了一套白色衣袍,扔给赵廷蔽体,这场闹剧才得以终结。

“哥,我方才观你体内戮力的精纯度以及颜色,像是快步入三阶了,”赵泰看了赵廷一眼,语气中不无艳羡,“你这修炼进阶的方式也太轻松了吧,吃吃喝喝,眨眼间就要超过我了。”

赵廷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那块放置着「影魇」戮晶的小玉盒,问道:“你要不也移植一块?”

“我当然要,”赵泰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可现在不是缺少药材吗?”

说着赵泰从赵廷手中接过了那枚戮晶,塞进怀中,道:“等我去了幽州,搜寻到药材,有了一定的把握之后……”

“缺少什么药材?”

站在一旁一直倾听的白天运冷不丁开口了,似是有些意动。

“额,”赵泰看了他一眼,“表哥,你不会也想……?”

白天运一挑眉,反问道:“怎么,我不行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泰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是说,表哥你的血脉天赋这么好,即使你每日只是按部就班的修炼,将来的成就也会远远高于我等,你又何必跟我一样,来冒这种风险呢?”

白天运星目中剑意微敛,语气凝重道:“想变强,哪有不冒风险的方式?剑客,本就是向死而生!”

这斩钉截铁的几句话说的赵廷眼前一亮,颇有些认同的看向了面容肃穆的白天运。

从白天运的话语中,赵廷也听出来了,这白天运,和他,是一类人!

“咳咳,”想到这里赵廷轻咳了一声,抬头道:“少族长,你想要尝试“戮晶移植”自无不可,你向死而生的精神我也很钦佩,可你能不能先暂时隐瞒这件事?暂时隐瞒“遇到过我”的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一来,我不想被人当成田鼠来研究,二来呢,“戮晶移植法”毕竟还不成熟,需要时间来完善,来改良,若是贸然尝试,很有可能会落得身死道消。”

“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戮晶移植法”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我一定会先在你身上试验,你觉得如何?”

白天运眼神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了赵泰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抛出一块浅绿色的雕纹玉符扔给赵廷。

“你身上“不详”的气味太过明显,炼神境的灵族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块舍陀古玉,可以帮你稍稍遮掩一下。”

“等你的“戮晶移植法”大成,带着这块玉,来锦州白家找我!”

留下这句话后,白天运的身影已是逐渐变淡,慢慢消失在了原地。

第四十章 离意

朝阳从群山之巅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但大灾之后的临山城,却已没了往日的繁华气象。

城中一片残垣断壁,甚至连北城的城墙都被战斗的余波殃及,塌陷了下来。

从西岭郡匆匆应援而来的大批黑鳞军已经于昨日入驻临山城,开始着手清扫战场,处理战后城中修缮等一系列的问题。

城中那条棕黄色巨蛇的尸体也被这些黑鳞军从百姓们的手里一一收缴,集中管理了起来。

同时西岭郡府更是向临山县衙连夜发来了紧急喻令,其实就是一道封口令,令临山城中的百姓们不得讨论“剑仙与蛇妖大战”一事,不得外传,必须守口如瓶,违令者,统统下狱!

当然,这道封口令也只能起得一时之效而已!

毕竟圣人都说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河川又岂是那般好堵塞的?

……

……

临山县府衙。

后院。

县令徐大人面色愁苦,负手站在院中的荷塘处,望着池中游动的鲤鱼。

“大人。”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唤。

徐大人转过身去,看到来人,面色稍敛,道:“是贾主薄啊,勘查的如何了?”

“回禀大人,经由属下和王捕头这几日的调查,已然有结果了。”贾主薄停顿了一下,才道:“城中现在还剩下八百三十四户,总计四千一百七十二口人。”

“与灾前相比,城中人口少了近半!城西、城北、城南三处的城墙皆有损坏,其余倒塌损坏的房屋不计。”

徐大人听罢,久久不语。

“哎,我花了近十年功夫,兢兢业业,勤勉克己,才让这偏居一隅的临山城有了如此气象,可叹一夜之间,竟付诸流水啊!”

“以前的临山城,怕是再难看到了!”

这副悲呛的神情看的贾主薄也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大人何必说这丧气话?只要人没事,总有一天,失去的都会回来的!”

徐大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啊,经此一难,临山城恐怕很长时间都无法恢复元气了。我们可以等,但城中的那几个大家族要吃饭啊!像赵家、姜家,哪家不是有着几十张嘴?”

“以前临山城经济繁荣、人口众多的时候,这些家族还能驻留在此牟利。可现在这副荒凉萧条的景象,他们还怎么赚钱?”

“赚不到钱,这些个大家族怕是不会久留在临山城的。而这些大家族一旦要走,势必会带走大批资源、人口,如此一来,临山城怕是更要雪上加霜咯!”

他正说着,外府已有一名灰衣小厮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老爷,府令赵大人与县尉姜大人,两人联袂而来,现正在仙鹤会客堂求见!”

“你看,这不是来了吗?”徐大人自嘲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

……

西城,柳庄。

因为临山城的赵府在先前那场人蛇大战中被毁的差不多了,根本没法住人,因此赵府的人便暂时搬到了柳庄。

好在赵府原先的大部分下人家丁们都已被遣散,剩下的人不多,所以这座小庄园也还算住的下。

南院。

“哥,小心了!”

赵泰大吼一声,手持一根三尺来长的乌木树枝,树枝上覆盖着一层火焰般的乳白色灵力,无风自动,呼啸着朝面前的赵廷疾斩而来。

赵廷神色微凛,一层凌冽浓郁的黑紫光芒瞬间弥漫,笼罩住了整座小院,他的左臂猛然涨大了一倍不止,变得比常人脑袋还大的拳头上布满阴冷黑气,狠狠砸向赵泰手中的乌木树枝。

“砰”!

拳头与树枝相撞,在院中掀起一层汹涌的气浪,二人皆是被冲的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赵泰目光一凝,竟打出了几分兴致,他脚下重重一踏,身子腾空跃起,体内的灵力急转而出,绕着他手中的树枝如白色龙蛇飞舞。

“再接我一招!”

见他动了真格,赵廷也丝毫不敢含糊,体内紫光如潮水一般涌向四肢百骸,眨眼间身子便拔高了三尺有余,迎向赵泰。

两人的身体经由灵力/戮力不断的强化,早已比凡人胜出不知几何,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常人。

守在院门口观战的赵四,只看得到眼前有阵阵流光交相辉映,交战的双方动作皆是迅捷无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莫大的威力,看的赵四又是心惊又是羡慕。

渐渐地,场上两人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见招拆招之间,就连赵四都看得出,赵廷作为防守的一方,已经是被逼的险象环生,快要招架不住了。

“哥,你输了!”

赵泰手里的乌木树枝已然点在了赵廷的心口上,淡淡道。

“嗯,”赵廷点了点头,心念一动,收起了笼罩着这座小院的「魔域」神通,身子瞬间恢复到了正常人的大小,“是我输了,不动用「化虚」,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赵泰闻言,心中暗暗腹诽:“你还好意思说,这「化虚」神通分明就是耍赖,打不过了,变成影子往地上一躲,便可以躲开致命一击,这简直……了!”

编排了赵廷几句,赵泰这才看向他,一脸认真地道:“哥,你不觉得,你对你的神通,太过依赖了吗?”

“想来你体内此时应该已经没有多少戮力了吧?”

赵廷听着他的话语,若有所思,回答道:“是,十不存一!”

“这就是问题所在!”赵泰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技,与术,对于咱们这类人而言,是同样重要的!”

“技,就是技艺!出拳的力道,出剑的角度,身法的闪躲,这些,都是技艺!术,就是神通,例如你的「化虚」,你的「魔域」,这些就叫做神通!”

“你空有一身神通,却无半分技艺,出拳、闪避时,都只是一味依靠蛮力,依靠速度,胡乱打上一气,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你要知道,人体内能储存的灵力/戮力终究是有限的,但神通的施展却离不开戮力,没了戮力,神通不仅毫无用武之地,反而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说到这里赵泰停顿片刻,偷偷看了赵廷一眼,心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发现赵廷面色如常,正在认真倾听的时候,他这才继续讲道:“其实,从修为境界上来说,哥你已经超过我了,论体内异力的精纯度,我并不如你!”

“但是论技艺,你却远不如我!二者取长补短之下,你就会败于我手!”

赵廷听得微微颌首,轻声问道:“你方才使用的,是一套剑法吧?”

“不,”赵泰否认,“不是剑法,是我偶而所得的二阶灵技,《行云刀法》!这套刀法大开大合,攻势一起,连绵不断,有“行云流水”之刀意,因此取名《行云刀法》!”

“我正有意将这套《行云刀法》送给哥哥,可是不知哥哥是否能用戮力修炼,毕竟这刀法是以灵族、灵力为基础创出的……”

“哦,”赵廷恍然大悟,盯着赵泰的眼睛,轻声反问道:“你是要走了吗?”

第四十一章 错觉

赵泰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嗯,哥,我要走了!”

“我已经在临山城耽误了太久,我怕再不走……有些事情就真的来不及了。”

见他遮遮掩掩,似乎不想多说个中原委,赵廷便也没多问,只是道:“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赵泰面色复杂的看了赵廷一眼,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有空……有空就回来。”

赵廷神色微动,轻轻点头:“好。”

从赵泰的眼神中赵廷也读出了些什么,自己这个弟弟,似乎有点故事啊!

嗯,赵廷虽然是个穿越众,但扪心自问,穿越到这个世界这半年来,赵泰对他这个大哥,那是真的没话说!所以他自然也不希望赵泰有事。

有心想要再多说几句,但赵泰却已然转移了话题:“以后啊,多替弟弟我在爹和大娘面前尽点孝,算我……算我不孝吧。”

“你……”见他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赵廷的面色也不由严肃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走?哥送你。”

“就晌午吧,”赵泰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红了,“昨夜我已跟爹和大娘说过此事了,爹说,让我待他下值回来再走,他要送我一程,我……我想我还是晌午就走吧,我害怕道别!”

“所以,哥你也别来送我,就让我一个人悄悄走吧。”

沉默了半晌,赵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那哥就遂你的意。在外面要是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就跑回来跟哥说,哥替你出头。”

……

……

站在长亭外,望着赵泰轻剑快马疾驰而去,激起官道上一层层尘土。

良久,赵廷才转过了身子,对一旁的赵四道:“走吧,我们回去。”

见他情绪不高,赵四也没有说话,驾着马车朝柳庄赶去。

马车到了庄子门口,正巧撞上了赵府的另一辆马车,是刚刚下值的赵府老爷赵子期回来了。

赵子期在下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到赵廷向自己问安,有些疑惑:“廷儿,你刚刚坐着马车去哪了?”

赵廷低头答道:“禀父亲,孩儿刚在西门长亭外将小泰送走,折返回来时便撞见了父亲。”

“小泰走了?”赵子期眉头顿时凝了起来,“这孩子,不是说让他等我下值吗?真是个急性子!”

“罢了罢了,廷儿你跟我来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交代于你。”

“是。”

跟着赵子期一路来到了柳庄后院的书房内,父子二人一番交谈,赵廷才得知,赵子期已经在变卖赵家在临山城中的产业了。

不止如此,他还打算将赵府举族搬迁到青州高定郡下辖的烟霞县去,烟霞县是赵廷母亲王燕的娘家,王家在烟霞县也算得上几大地头蛇之一,有他们在一旁帮衬着,赵府也不愁无法在烟霞县立足,甚至两家互助互利,互相照应之下,还能有更长足的发展。

但若是不搬迁,死守着临山城这一亩三分地,赵家恐怕很快就会衰败下来。

毕竟临山城突逢巨变,经济萧条,人口锐减,百废待兴,一时间很难恢复元气,长久在此地自处,对赵家的发展可没有丝毫好处!

一番话语下来,赵廷也算是被赵子期说服了。

“你不是许久都没见你舅父了吗?”赵子期笑着看向赵廷,“咱们家族这次搬迁的前头准备就交给你负责了,你也借着这机会在大好河山间逛一逛,走一走,别整天埋在屋里只知道读书。”

“父亲说的是,”赵廷点点头,“孩儿领命。”

赵子期低头泯了一口清茶,这才道:“你也别担心,我会让镖局的林镖头、李统领他们全程护送你们的。”

“多谢父亲!”

……

……

赵子期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向赵廷交代过后,第三天的晌午时分,赵家镖局的人便组起了长长的车队,每辆车都载满了货物,浩浩荡荡的由临山城北门出,顺着官道朝烟霞县而去。

“赵家这是……要溜了?”

“呵呵,你是没看见,姜家的人,今儿个一大早便从北门跑了,溜的比赵家还快呢。”

“哼,我要有本事我也溜,不走等死吗?万一下次再来一条蛇……”

“方兄,慎言,你想吃牢饭可别带上我啊!”

……

就这样,车队缓缓走出了临山城,走过西景桥,越过沧澜河,慢慢离开了西岭郡地界,越走越远,一路北行。

太阳从正午时分的高悬于顶,慢慢的,走到了如今的日薄西山。

夕阳西下,枫叶红色的霞光云氤,弥漫大半个天空,渲染着眼前的半岸清山,路上的土地,洁白的云朵,万丈霞光如同一只神奇的巨手,为整座天地拉开了柔软的帷幕。

可惜好景总是不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慢慢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周围的光亮被黑暗所替代,照耀了大地一天的太阳也累了,连山里的虫鸣鸟叫都渐渐少了下来,天地间没有了任何的嘈杂声,一切都缓缓归于平静。

“叫他们停车!”

车队最中央的马车里,赵廷轻声吩咐道。

坐在车辕上驾车的赵四听到赵廷的话,忙是勒住了马缰,跳下车来,大声喊道:“大公子说了,停车!都停车!”

“吁~”

车队上下听命缓缓停止了前进,最前方一位穿着蓝色劲装,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在车厢外轻声问:“大公子?”

赵廷掀开马车上的珠帘走了出来,看着他道:“林镖头,叫镖局的兄弟们就地生火做饭吧,吃饱了再赶路。”

听着这道命令林镖头的浓眉不禁皱了起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拱手道:“大公子,我们现在身处关山深处,这山中蛇虫猛兽众多,防不胜防。若是驻留过久的话,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依在下之见,还是让兄弟们抓紧时间赶路吧,等翻过了前头那座山,出了关山山脉,就到了高定郡的地界,那时咱们再生火做饭也不迟啊!”

“不,”赵廷语气极为冷硬,“必须停下休整片刻!”

林镖头凝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被赵廷挥手打断:“听我的!”

说着他也不再理会林镖头,而是看向了赵四,道:“四儿,把爷的朴刀拿出来。”

“是。”赵四应了一声,爬上了后面的车厢。

片刻,他便抱着一柄黑色的厚背朴刀走了出来,看其涨红吃力的脸色,显然这柄朴刀的重量不会轻到哪里去。

待赵四走近,赵廷一伸手,抓住朴刀的刀柄,轻轻松松的便将这柄极为厚重的黑背朴刀从赵四怀里提了起来。

随手挥舞了两下,刀锋呼啸着划开山间的空气,发出音爆之声。

赵廷微微点头,显然是适应了这柄朴刀的重量。

这一幕看的一旁的林镖头顿时睁圆了眼睛,显然,他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瘦的像个豆芽菜一样的赵家大公子,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柄黑背朴刀的重量他目测不在两钧之下,可赵廷使起来竟看似十分轻松,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

这点他自认是做不到的。

直到赵廷提着那柄朴刀一个人走进了车队后的树林里,消失在了黑暗中,林镖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是要保护这位大公子。

可等他再想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树林里哪还找得到大公子的影子?

……

车队后方的一片影影绰绰的树林之中,赵廷正面色阴沉,提着那柄黑背朴刀,一个人慢慢的在林中走着,偶尔拨开拦路的树枝,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黯淡的月光穿过林间树叶与树枝的缝隙洒落在了林中,地上投射出的光亮看起来倒像是一枚枚银币。

树干与树叶的阴影呈不规则状分布在地面上,树影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如同恶魔,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将赵廷撕碎一般。

山谷间的晚风吹了上来,带着一丝渗人心脾的凉意,吹过山峰,吹进树林里,风与树叶相撞,发出了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响声。

一颗有百十年树龄的乌楠木上,一只黑鸦猛地从树干上的巢穴里振翅飞起。

“嘎嘎嘎……”

似是受到了惊吓!

赵廷猛地转头看向了身后,同时双手已经紧紧捏在了刀柄之上。

“没有?”

身后空无一人!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刚刚已经绕着这个古怪的树林转了整整一圈,可愣是连一条鬼影都没看到!

“难道……是我的错觉?”

就在赵家的车队刚刚走过这个树林的时候,原本坐在马车里的赵廷分明感觉到,自己等人被一双躲在林间暗处的眼睛盯上了!

他甚至敢肯定,这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时候,怀着满满的恶意!

这也是他为什么突然叫停了赵府车队的原因。

可是等他再过来这里仔细查探的时候,却是一无所获,那双眼睛,像是突然消失了!又像是彻底隐匿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幽静

老林子前的空地上。

负责护送赵府车队的一行人,此时都盘腿坐在空地中央,紧紧围绕着一小簇点燃的篝火。

“你说,这大少爷突然叫我们停下,是为何啊?”

一个刀疤脸,长得有几分凶悍的黄袍汉子一边用手上的黑木棍拨动着眼前的篝火,一边轻声疑惑道。

被他这番拨弄之下,新鲜的空气流入,这团篝火明显又壮了几分,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发出一阵爆响。

“还能为何?”人群中一位明显是头领的黑袍中年男子先是瞥了远处的赵四一眼,而后冷声道:“依我看啊,这大少爷就是好日子过惯了,吃不得半点苦。饿了就要马上吃饭,累了就得立刻休息。”

“夜里,他居然能提出在大山里驻留的要求?哼,半点儿生活经验都没有!若是人人都像他这般,那这镖还怎么运?”

有人叹了口气,道:“其实大少爷人也不坏,就是太娇生惯养了一些。跟二少爷一比,他身上还是少了些男子气概!”

……

远处。

那位负责统辖此次护卫任务的林镖头此刻却是心急如焚,远没有镖局中其他人那般悠闲自在。

他不时看向前方在树影映衬下略显阴森的老林子,眉宇间挂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哎,大公子这是去哪了?”林镖头在原地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不能等了,得立刻叫人一起去找……”

赵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拦住他,笑着道:“诶,林镖头,再等等吧,我家少爷可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万一……”

“没有万一。”赵四轻轻摇头,显然是在刻意模仿赵廷说话时那股风轻云淡的姿态,“你就放心吧,即使真的出现了什么连我家少爷都应付不来的危险,那你们就更不用提了……”

两人正说着,老林子边缘已是出现了一道略显单薄的黑影。

待黑影走近前来露出真容,正是消失了半晌的赵廷!

“呼~”看到赵廷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林镖头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大公子,您去哪了?在下方才是紧跟慢跟,都没能跟上您的脚步!”

赵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就是去林中撒了泡尿,嗯,兄弟们都休整好了吧?”

“休整好了休整好了,我现在就叫他们起身。”林镖头忙不迭的应道。

他现在心里巴不得赶紧走出眼前这座深山呢,此时见到这位爷松口,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兄弟们,快,熄灭火光!”林镖头对着远处围着篝火的众人低喊道,“我们继续前行了,接下来加快速度,赶在子时之前抵达高定郡!”

随着他的呼声,众人纷纷起身,各司其职,有的负责熄灭篝火,有的重新坐上了马车准备驾车。

很快,车队又开始前行了,这次明显加快了速度,以至于坐在车厢里的赵廷被颠簸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着,山里的夜色似乎更加浓郁了,月亮趁机躲进了厚黑的云层里,不再施舍给人间一丝光亮。

黑的寂静,伸手不见五指。

走在车队最前头开路的林镖头率先点燃了火把,对着身后长长的车队喊道:“都把火点上,加快速度,我们马上就要走出这座山了!”

随着他的喊话,后面紧跟着的押镖汉子们也纷纷点燃了火炬,照亮脚下的路。

火光一点一点亮起,如长蛇般相连,倒也颇为壮观。

车队中央的马车车厢里,赵廷正双眼紧闭,两手环胸抱着那柄黑背朴刀,天地间不断有点点黑光浮现,沾在他的体表,并慢慢被其吸收进体内。

“哐当哐当……”

这是车队最后面拉货的马车走动时发出的声响,声音虽吵,但却完全影响不了赵廷。

“哐当……哐当……”

山路似乎是越走越平坦了,后面的马车声响渐渐小了下来。

车队太长,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末尾的一辆马车已经悄然偏离了车队的行进路线,朝着一旁的山谷驶去。

“咕噜噜咕噜噜……”

另一辆拉货的马车上载满了重物,因此车轮压过地面时会发出这种沉重的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

这道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变得微不可闻。

……

“怎么像是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冷了?”坐在外头车辕上驾车的赵四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裹紧了衣袍。

话音刚落,车厢里的赵廷猛然睁开了眼睛,坐直身体,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停车!”

“停车,大公子让停车!”赵四勒马停了下来,朝前面的车队大喊道。

整个车队再一次停了下来。

队首的林镖头也再一次下马走了过来,走到赵廷的车窗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大公子,又怎么了?”

赵廷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纵身一跃从车厢里跳了出来,冷声道:“你好好看看,后面驾车的,是人吗?”

这句话一出,林镖头浑身的寒毛都在瞬间炸了起来,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他猛地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后面原本如长蛇般铺开,约有几十辆马车的赵府车队,如今竟只剩下了一辆,显得孤零零的。

一个穿着黑色短袍的青年汉子正坐在马车的车辕之上,手中紧紧牵着缰绳。

他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乌青之色,眼皮使劲朝上翻着,瞳孔中早已是只剩下了一片瘆人的眼白。

更加诡异的是,一只如黄狗般大小的老狐狸,正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趴在青年汉子背上,像是在指挥着他驾车。

发现林镖头朝自己看了过来,这只老狐狸竟一点儿也不怕,一双在黑夜里闪着青光的狐眼径直对上了林镖头的双眼。

同时,老狐狸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似是在笑,在对着林镖头笑。

诡笑之下,林镖头手上的精钢短刀“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面部竟不受他控制的抽搐了起来,眼皮子翻的老高,眨眼间那双虎目里便只剩下了大片沾染着血丝的眼白,怪异无比。

第四十三章 博弈

看到林镖头一脸被迷住了的诡异神态,赵廷哪能无动于衷?

“呔,醒来!”

裹挟着戮力的一声怒吼,如同虎豹雷音,狠狠落在了林镖头耳中,震得他耳膜都缓缓渗出了一丝鲜血。

同时他的身躯猛地一颤,整个人顿时从方才那种诡异的状态下挣脱了出来。

此情此景,常年在外押镖、见多识广的林镖头怎能不知自己是着了道,受了这老狐狸的魅惑?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迅速扭头撇开了视线,再也不敢去看老狐狸那对如漩涡般摄人心魄的兽眼。

而车辕上背着老狐狸的那个青年汉子,可就没林镖头这么幸运了。

在赵廷的这声怒吼之下,青年汉子竟直接被震得“扑通”一声从车辕上倒头栽了下来,趴在马车下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死了。

看到这一幕,赵廷冷着脸未曾多言,脚下重重一踏,身子直接腾跃起一丈之高,手中的黑背朴刀当头劈向了正蹲坐在青年汉子尸体上的那只诡异的老狐狸。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微不可察的意念力从赵廷身上悄然辐散开来,转瞬之间便覆盖住了方圆十丈左右的范围。

被这股意念力笼罩住的众人顿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景色竟是忽然变了另一番模样,由荒郊野岭变成了繁华帝都,精致亭楼阁宇遍布,人山人海来往络绎不绝。

那老狐狸显然也不例外,泛着青光的诡异兽眼中竟恍然出现了一丝人性化的迷惘之色,不过这种“迷惘”仅仅持续了一瞬间,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便消失不见,其眼中再次出现了清明之色。

显然是已经挣脱了赵廷用意念力构造的幻境。

说时迟,那时快,就只是不到片刻的恍惚,赵廷破空劈来的刀光已然临身,刀锋上渗出的寒意刺骨夺目。

老狐狸惊的浑身毛发炸起,如临大敌,咧嘴“咯咯”怪叫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其兽躯倏忽间化为一道黄色流光,只一瞬便出现在了三五丈之外的空地上,速度迅如风雷!

竟是动用了天赋神通!

赵廷这必杀的一刀被老狐狸这般擦肩躲过,骤然落空,停在原处的马车猛然被一股凛冽狂暴的气劲摧毁,四分五裂!

眼见这样都没能杀死这老狐狸,赵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心念一动收起了幻境。

老狐狸方才施展神通的一刹那,赵廷便从其外放的戮力中察觉出了它的修为。

一只快要步入三阶的狐妖!

难怪有底气敢在赵廷手下虎口夺食。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只狐妖的速度,太快了!从刚才它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赵廷那致命的一刀便可见一斑。

从其展露出的速度来看,赵廷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击杀它。

嗯,若一定要杀,恐怕得先用「魔域」神通将其困死在内,限制它的速度优势,从而关门打狗才行。

可人家狐妖也不是傻子,看到你施展神通,人家不会跑吗?

赵廷方才本想借出其不意直接一刀劈了这狐妖,但很显然,失败了。现在眼前这老狐狸对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警惕,再想偷袭怕是不可能了。

以狐妖的速度,即使赵廷施展「魔域」,怕是也困不住他。

反过来,狐妖却可以暂时退去,藏匿于暗处,借而利用自身速度优势不断骚扰、杀戮赵府车队里的其他凡人。

……

赵廷在打量这只狐妖,狐妖此时也正在细细打量着他,兽脸上流露着劫后余生的惊疑神色。

在赵廷刚刚突然出手的一瞬间,狐妖也察觉到了从他体内传来的那股精纯的戮力气息。

面前这个“人”,竟然也是一只“不详”?还是一只与自己同等阶的“不详”!

这……隐藏的也太深了吧?

正当狐妖还在一脸警惕的观察着赵廷的时候,却听到赵廷出声了。

只见赵廷指着其身后面色各异的赵府镖局众人,声音压抑沉重,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些「人」,是我的!”

“人”这个字眼被赵廷咬的相当之重,他心里清楚,老狐狸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赵廷的体表渐渐浮现出了一层黑紫光芒,紫光弥漫,缓缓笼罩住了周围的一大片空地。

他身旁的赵四与林镖头也都被笼罩在了「魔域」当中,两人顿时觉得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有股快要喘不上气了的感觉。

远处空地上的老狐狸看到赵廷施展出了「魔域」,那对青色兽眼里泛起了一丝拟人化的忌惮之色。

随着「魔域」一点一点的铺开,老狐狸身后的黄色狐尾也渐渐竖了起来,四肢匍匐在地,一副随时准备生死搏杀的样子。

赵廷身后不远处,赵府镖局的众人一个个都面色泛白,攥紧了手中的刀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狐狸,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万籁俱寂,双方已是剑拔弩张!

对峙了许久。

忽然,老狐狸身后的粗大狐尾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它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赵廷一眼,像是要记住赵廷的样子,而后轻巧转身,四肢并用朝着远处的山谷走去,速度飞快,只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显然,在老狐狸看来,仅仅为了些血食,就去和赵廷这样的同阶“不详”斗个你死我活,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因此它放弃了,退却了,将这些食物让给了赵廷。

眼见着老狐狸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山谷深处,赵廷眉宇稍舒,心念微转收起了「魔域」神通。

被笼罩在「魔域」中许久的赵四和林镖头陡然重得自由,两人皆是一边颤栗,一边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

看两人面色煞白,连牙齿都在打着摆,显然是被冻的不轻。

但赵廷此时却没有心思去安慰他们,而是转身对车队剩下的其他人冷声道:“都回去上马,继续前进!”

众人看着他冷漠的神色,皆是不敢多问什么,默默的回了各自的车上。

倒是站在赵廷身边的林镖头,喘了好一阵子终于缓过来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赵廷:“大公子,那,那些失踪的兄弟,还有拉货的马车……”

赵廷看了他一眼,轻声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还活着吗?”

“我……”这话让林镖头一时有些语塞。

身为赵府镖局的总镖头,这些年来闯南走北,怪事还是经历过几件的。所以他自然是知道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

毕竟大如山岳,动可毁灭城池的蛇妖都有了,一只冲着你笑便能魅惑你的老狐狸又算的了什么呢?

赵廷见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遇上这种事儿不能怪你,等到了烟霞县,我自会写信向我爹禀报此事,与你扯开干系。至于牺牲了的兄弟们,你放心,抚恤金赵府一分也不会少发给他们。”

“可是,”林镖头还是有些犹豫,“后面的马车上拉的大都是金银细软,这要是没了,老爷……”

赵廷脸色一板,严肃了起来,“行了,只要人活着,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回来的。”

“而且那只狐妖只是暂时被我吓退了,难保不会再回来,到了那时,我们再想走就难了,快些上马,准备继续赶路吧。”

第四十四章 抵达

剩下的路程倒是再没生出什么波澜,赵府的车队一路通行无阻的走出了关山山脉,驶进了高定郡地界。

第二天傍晚时分,车队便在北山上遥遥望见了烟霞县全貌。

烟霞县地处北定高原,海拔较高,地势宽广平坦,无甚起伏,每值傍晚时分,站在山间,便可观望到北定高原五大奇景之一,极地暮光。

绚丽缤纷的绿色光辉,呈弧形将这座不大的县城包围笼罩,像一场壮丽的焰火盛会。

连山路上正在赶车的赵四都被这副美丽的景象所迷住了,口中呓语道:“早就听闻过“北定暮光”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车厢里的赵廷闻言睁开眼睛,掀起窗帘朝外看去。

“额……这不就是极光吗?”

外头的赵四点了点头,道:“对,“极地暮光”,简称“极光”!是只有在北定高原才能看到的奇景,因为常年拥有极光的存在,烟霞县也被称为“暮光之城”,很多有名的文人骚客都曾题诗作词,赞美这一盛景。”

“还暮光之城?呵呵。”赵廷心知他在卖弄,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暗道:“咱们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好嘛。”

……

主仆二人闲聊了半晌,车队已然缓缓抵达了烟霞县北门。

隔着老远,赵廷便注意到了北门外负手站立着的一位黑袍中年男子,无他,只因这中年男子的相貌与赵廷的母亲王燕实在是大有相像。

男子额头上刻画着几许淡淡的皱纹,看上去似是刚过不惑之年,嗯,气质从容不迫,很是沉稳。

不用问赵四,赵廷也猜了出来,这位便是自己那很久没有见过的舅父王雄了。

中年男子身旁还立着一位体型微胖的蓝袍青年,青年生了双咪在一起的绿豆眼,此时正张头探脑,左顾右盼着,眉宇间挂着几分焦急。

其右手上还牵着一位穿着白色小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看着只有三四岁大小,胖乎乎的脸蛋儿上挂着两抹高原红,神情怯生生的,颇为可爱。

“赵四,”赵廷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城门口那个穿着蓝色长袍的胖子是谁?”

赵四回过头来,有些诧异道:“爷,您把他都忘了吗?他是夫人的侄儿,您的表弟王俊伟少爷啊!前些年他去临山城玩的时候,您还带他一起去城中放焰火,结果把人家老百姓后门的柴火堆给点着了,房子都给人烧了一半儿,老爷知道了差点没打死您呢……”

“行了行了,”赵廷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别说了,我知道了。”

“……”

车队很快行到了城门口,赵廷下了马车,径直走向了等待在城门外的王雄。

“舅父。”

人未到,声先至。

看到赵廷出现,王雄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股喜意,大步走了过来,托住了即将准备行叩拜之礼的赵廷。

“在舅父跟前,何必作这些虚礼?”王雄爽朗一笑,关切道:“这一路上过来,累了吧?”

赵廷摇了摇头,轻声道:“孩儿一直坐在马车上,也没觉得多累。倒是这些随行护送的镖局兄弟们,肯定是累的不轻,不如先让他们进城歇息吧。”

王雄摸了摸赵廷的脑袋,道:“好。”

他转头吩咐了下面人一声,这才接着问道:“你娘这次来了吗?”

“回禀舅父,我娘和我爹还在临山城有些善后事宜要处理,处理完了才能过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拉着家常,身旁的蓝袍小胖子王俊伟也一脸高兴的插了进来,道:“表哥,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说着他将右手边牵着的那个可爱小女孩拉到了赵廷身前,笑着问道:“你看看,这么久没见,伊伊长高了没?”

见那小女孩一双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睛正有些怯怯的看着自己,赵廷心里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怜意,他轻轻捏了捏小女孩胖乎乎的脸蛋,笑道:“嗯,没高,倒像是长胖了不少。”

“你听见没伊伊?”王俊伟笑着逗弄自己的女儿,“你廷伯伯都说你长胖了。”

王雄也笑着将伊伊从地上抱了起来,假装生气道:“好了,都不要再说我们伊伊了,再说伊伊都不好意思吃饭了。”

几人一路欢声笑语,朝着城中走去。

……

……

晚上王雄他们在设宴为赵廷接过风之后,赵廷便暂时在王府住了下来。

因为赵子期他们得过段时间才能前往烟霞县,而在做生意方面赵廷又是一窍不通,所以赵府镖局的打理他便全权委托给了自己的舅父王雄,自己则躲在王府里一心一意的练起了赵泰留给他的那套《行云刀法》。

事实证明,这套刀法用戮力也可以修炼。

不过让赵廷没有想到的是,这《行云刀法》仅仅只是二阶灵技,但修炼起来竟如此不易。

刀法名“行云”,讲究的便是连绵不断,刀意横生,换种简单点的说法就是,招数要如流水一般,不能老,不能断,断了,刀意就没了!

而赵廷苦练许久,却还只是刚刚能将这套刀法完整的使出一遍,若要让他如赵泰那般熟练使用招数变化,用以拒敌,恐怕还得些时日,更别说蕴养出刀意了。

不过赵廷也并不是很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刀法嘛,持之以恒,慢慢练就是了。

……

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里,一直窝在府内练刀的赵廷只出去了一次,就是回临山城将自己的父母一路护送来到了烟霞镇。

毕竟这个世道并不太平,赵廷他们来时便撞上了狐妖,难免赵子期他们过来时不会碰到“不详”,仅靠随行保护赵子期的那些凡人武功高手,赵廷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还好护送赵子期他们过来的路上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

赵府在临山城能做大做强,跟赵府老爷赵子期的经商天赋确实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等赵子期来到了烟霞县开始搅风搅雨,再加上王家的倾力配合,县中几大家族原有的格局也都渐渐发生了变化。

赵府很快便在烟霞县立住了脚,开始做起了在临山城时的老生意,镖局和药材,而在赵府有了自己的新府邸之后,赵廷也从王府搬了出来,住进了自家的府邸。

新赵府。

南院。

赵廷面色凝重,手持一柄厚背朴刀,双眼正紧盯着院中由乌檀木制成的假人。

片刻,他提起一口气,仅用上自身气力,连续三刀迅猛如雷,狠狠劈出,劈在眼前这乌木假人的躯干上。

一旁观望的赵四只觉得眼前一花,三道黑光猛然闪过,那乌木假人便被赵廷手中的厚背朴刀劈的炸裂开来,碎裂的木片四处飞舞。

“大少爷这《行云刀法》倒是使得越发娴熟了,”赵四暗暗自语道。

赵廷望着自己这三刀造成的破坏力,眼中也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满意的神色,他收起黑背朴刀,插在地面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方才这三式刀招,分别是,“云起”,“云生”,“云灭”!乃是《行云刀法》中的开篇三式,即是刀法基础,也是杀伤力比较出色的三招,因此赵廷决定先将招式拆开,着重练习这三式。

这两月下来,这三式刀招也算是有了几分成就,不枉他这般废寝忘食,日夜苦练。

“爷,练累了吧?”赵四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过来,递给赵廷。

赵廷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四儿,叫下面人再给爷换一个乌檀木假人来。”

听了赵廷的吩咐,赵四顿时苦着脸道:“爷,府上已经没有乌檀木了。您说,您这兴致一来,一天得劈坏三四个乌檀木假人,这乌檀木本就稀少,而且价格比金子还贵,长此下来,谁顶得住啊?”

“额……”赵廷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有些无奈,“可是其他木头制成的假人也不经打啊!”

赵四叹了口气,道:“爷,咱们府上最近正在跟烟霞县里的老牌家族——任家打擂台呢,每天洒出去的钱财看的小人都心疼。小人最近总是见老爷黑着脸,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

“这个时候能省还是省一点吧,等咱们府上渡过了这段时候,您在用乌檀木假人来练功也不迟啊!”

这些话说的赵廷神色一动,沉声问道:“打擂台?什么意思?”

赵四解释道:“咱们赵家不是经营药材生意嘛,那任家正好也是靠这块儿赚钱的。赵府的药铺在烟霞县铺开之后,自然便损害了任家的利益。”

“现在嘛,任家跟咱们赵家玩起了恶意竞价这一套,咱们赵家药铺药材的价格定多少,他们任家就比这个低一点,故意恶心咱们。”

“任家出招了,老爷也不能不接招,于是咱们的药材价格也只能降低到跟任家一样的价格,公平竞争。结果谁知,任家又一次把价格降低了,而且降低的幅度还不小。就这样,咱们赵府和任家一直恶性竞争,药材的价格定得都快要接近白送了,烟霞县里的那些刁民可高兴坏了!巴不得咱们两家一直竞争下去呢。”

“就这样,咱们赵府最近一直在往外贴钱,跟任家斗……”

赵廷听着眉头微皱,道:“任家这……不是破坏市场吗?”

“行,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第四十五章 祈福

赵府后院。

书房。

“爹,孩儿听说,咱们府上最近正在跟烟霞县里的任家打擂台?”赵廷泯了口老管家送上来的茶水,看向主座上的赵子期。

赵子期先是一怔,然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你也听说了?”

“这事儿都闹到这么大了,孩儿怎会不知?”赵廷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身旁的紫檀木书桌上,“爹,要我说,您又何必与那任家置气?咱们赵府家大业大,除了药材,还有镖局、酒楼的生意。药材生意若是不赚钱反而赔钱,还不如舍去。”

“而那任家长期如此贱卖药材,行情都被他们破坏了,孩儿断言,他们必撑不长久。”

赵子期轻轻摇头,道:“你不懂,这不是舍不舍的问题。你爹我都一把年纪了,又怎会为了跟人置气而将家族的利益抛在一旁?”

“我们两家看似是在争一口气,实则是在争整个烟霞县的买卖啊,斗到了这个时候,没人敢轻易撒手,因为撒手的那一方,便是输掉了整个烟霞县的药材买卖。”

“咱们赵家在外有三条药材渠道,若是输了买卖,这些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渠道岂不就废掉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我们承受不起。”

听完赵子期的话语,赵廷恍然大悟。

他本以为赵子期是在与人置气,没想到其看似不合理的举动背后竟然有深层次的原因,反倒是他赵廷显得有些见识短浅了。

这让赵廷不禁微微汗颜,心中泛起了一丝惭愧感。

他原本想,这些古人的见识和眼光是肯定不如他的,怎料他才是那目光短浅之辈?

真是不该小瞧天下人!

沉默片刻,看着赵子期面泛苦色,赵廷心下一动,谏言道:“孩儿倒是有个主意。”

见赵子期闻言看了过来,赵廷微微一笑,分析道:“咱们与任家这般死斗,不就是想要抢占烟霞县的药材买卖市场吗?”

“依孩儿之间,爹爹你的目光完全不必拘泥于烟霞县这么一座小城。”

这话让赵子期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哦?怎么说?”

赵廷笑道:“孩儿听说,原临山城的姜家搬去了锦州,而且还搭上了锦州专门运送云锦的“福云商队”这条线。您和姜家叔叔曾经不是同僚吗?您完全可以写信与他联系,借他在“福云商队”的关系,帮忙运送药材。”

“您若是肯让出些利益,姜叔叔定然会答应,嗯,这样一来,我们赵家便有了两个选择,一个是专门做“药材供给”的生意,一个呢,则是“药材供给”和“药材买卖”一起做。”

“您觉得呢?”

这些话倒不是赵廷胡说八道,而是他与姜家的大少爷姜如海一直有书信往来,他现在还在拜托姜如海帮他满世界的寻找“戮晶移植手术”所需要的抗排斥药草——“雪髯草”呢。

主座上的赵子期听得双眼放光,一拍大腿道:“对呀,只要有大商队做担保,咱们有多条药材渠道,完全可以做“药材供给”啊!哈哈哈……我现在就给老姜写信去。”

“那咱们跟任家……?”赵廷多嘴问了一句。

赵子期横眉冷竖,道:“斗,继续斗,为什么不斗?不过,从今天开始,咱们赵家药铺的价格便按照进价来卖。”

“额……”赵廷疑惑,“那不还是竞争不过任家嘛?”

赵子期嘿嘿一笑,道:“只要能做“药材供给”,我们手里的药材就不愁卖不出去,到时候,一座小小的县城里的买卖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任家要恶心人,那就别怪我反过来恶心他们。从今天开始,咱们的药都按进价来卖,不赚钱也不赔本就是了。哼,我就是不把烟霞县的买卖市场让出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任家这赔本生意能做多久?嘿嘿,你就看着吧,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也得学我们,把药材价格提上来!否则,亏死他们。”

“……”

望着赵子期转身走进内室的背影,赵廷不禁有些无语。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爹竟然有这般可爱的一面,嘴上说着没跟人家置气,现在却又流露出这种小孩子心性,当真有趣。

想了想,他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书房。

……

……

岁月不回头,亦无可忧愁。转眼时光飞逝,半月已过。

依照着赵廷提出的建议,赵府很顺利的搭上了锦州“福云商队”这条线,转而做起了“药材供给”的生意。

府上的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赵府南院。

赵廷依旧在心无旁骛的练着自己的《行云刀法》,两耳不闻窗外之事。

小院中的花草树木,无一不被赵廷练刀时的气劲波及到,成了一片残花败柳之象。

他正练得起劲,赵四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低声道:“少爷,夫人朝这边儿过来了。”

“哦?”赵廷闻言停下了刀势,将手中的黑背朴刀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话音刚落,一位气质略显雍容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女人穿着一袭由云锦织成的绿色裙袍,面上挂着几分恬淡的笑意,正是赵廷的母亲王燕。

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缩头缩脑的黑袍胖子,他一看到赵廷,便咋咋呼呼的开口招呼道:“表哥,嘿嘿……”

嗯,正是赵廷的表弟王俊伟。

赵廷连忙迎上前来,拱手恭敬道:“母亲。”

王燕笑着点点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声道:“儿子,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系索节”了。娘听你表弟说,云烟阁今天下午会举办“祈福会”,为“系索节”祈福!城中的年轻公子、小姐们到时都会到场,你也借这机会出去转转吧。”

“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姑娘家,娘也好给你上门提亲去。”

赵廷闻言顿时脸色一黑,讪讪道:“娘,孩儿暂时还不想成家……”

话还没说完,便被王燕打断了。

“什么叫暂时还不想成家?”王燕眼睛一瞪,“你看看人家俊伟,跟你同龄大,孩子都已经三四岁了。再看看你,整日整日窝在家里,一点都不思进取!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先成家,怎么立业?”

“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吗?”

“……”

第四十六章 毛手

在王燕的一番连环诘问之下,赵廷最终还是屈服,答应了王燕,下午跟王俊伟一起去云烟阁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祈福会”。

见赵廷答应,王燕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道:“那娘就不耽搁你们了,你赶紧换身衣服梳洗一番,打扮的精神点,跟俊伟一起去吧。”

“好吧。”

……

待赵廷打扮梳洗好了之后,王俊伟已经在外面等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表哥,你快点,一会儿人家都该开始了。”

“来了来了。”

两人坐上赵府的马车,一路朝着烟霞县北城开去。

看着赵廷有些心不在焉,王俊伟将身子贴了过来,嘿嘿笑道:“表哥,想什么呢?”

“没。”赵廷随口敷衍了一句。

王俊伟也没在意他的态度,继续嬉笑着道:“待会儿你要是看上了哪家小姐,尽管告诉弟弟,弟弟帮你说媒去。”

“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没有个成家的苗头,难怪姑父和姑母心急的不行。你再看看我,都已经两开花了。嘿嘿,我前阵子纳的那个小妾,别提多会服侍人了,美得我呀,最近都不想出门。”

看着他一脸流连沉醉的神色,赵廷开口劝了一句:“老话说得好,温柔乡,英雄冢。女色虽好,但也要适可而止。”

“诶,表哥,你这话说的就外行了,”王俊伟对他一阵挤眉弄眼,“你还是个初哥儿吧?一看你就不懂女人的好,嘿……要不我把我那小妾赠给你吧?”

“真的?”赵廷闻言眼睛一亮。

想了想他还是摆摆手,拒绝道:“算了吧,再美的女人对我而言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我用不上。”

“额……行吧。”

两人这么一路扯着淡,讨论着女人的好坏,马车很快驶入了北城的街道。

这条街是烟霞县北城的主街,街道上整整齐齐的铺着一层灰色的青石板,每一块都约有脸盆大小。

街上人来人往,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胭脂车的走商,街道两旁店里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包子,热闹且充满了人气。

就这么定眼瞧着车窗外的一切,不知为何,赵廷总有股不真切的感觉,似乎自己已与这种平淡不惊的凡人生活恍如隔世了。

看着街上四处奔跑的小孩子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赵廷叹了口气,放下了窗帘。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少爷,表少爷,云烟阁到了。”车窗外传来了赵四恭敬的声音。

赵廷在赵四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抬头向眼前这座精致的三层楼阁看去。门前的长方形牌匾上写着三个白色的大字,“云烟阁”!

字体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子缥缈的味道。

门前的迎客小厮陪着笑走了过来,拱手道:“王少,额……这位少爷看着有些眼生啊?”

王俊伟脸色一板,沉声道:“眼睛放亮点儿,这位是我表哥,赵府的公子赵少。”

“哦哦,王少,赵少,里面请。”迎客小厮诚惶诚恐,将二人请进了云烟阁中。

两人刚刚走了进去,身后便传来了一个热情的男子声音。

“王少,王少,等等我啊。”

赵廷转过头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色织锦衣袍,脚踏紫云靴的瘦弱青年大步走了进来,青年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一眼便知是被酒色所迷,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王俊伟也回头看了过来,笑着道:“是唐少啊,怎么才来?”

“哎,别提了,”那被称作“唐少”的瘦弱青年叹了口气,“路上马车坏了,这才耽搁了许久。”

说着瘦弱青年语气一变,嬉笑道:“这些晦气的事儿暂且不提,王少,我听说你最近新纳了一房,嘿嘿,不知兄弟我可否有幸一睹嫂子芳颜啊?”

“好说好说,”王俊伟也是嘿嘿一笑,“不过,最近愚兄刚好囊中羞涩,这去柳巷的开支嘛……”

“我全包了,”瘦弱青年大手一挥,一脸义不容辞。

两人相视而笑,神情逐渐荡漾。

另一边的赵廷眼看两人站在楼梯处寒暄了起来,丝毫没有要上去的意思,于是他也在一楼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烟雨阁一楼的栏台上,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唾沫横飞,栏台下围着一众平头百姓,一边喝酒一边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只见那说书先生坐在小板凳上,用一种刻意压低的语气说着:“上回说到,那可怜的翟娃子因为身无分文,被迫卖身葬父。”

“咳咳,”中年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嗯,翟娃子将那“卖身葬父”的木牌往脖子上一挂,就跪在了地主,刘老财的府门口。那刘老财出府时见了这一幕,兴许是刚好心情不错,便让管家施舍给了翟娃子五两银子,还允许他处理好父亲的下葬事宜再来府上为奴。”

“就这样,翟娃子成了地主刘老财家里的下人。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翟娃子已经进入刘府一年了,这一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所以这一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可是吧,好景不长。这一天啊,县里的县丞李斯文正在刘老财家里做客,恰好这天是翟娃子当值。李斯文和刘老财狼狈为奸,感情极高,一顿唠嗑啊,唠着唠着两人杯中的茶水就喝光了,于是刘老财就叫翟娃子上来送茶。”

“许是那迎客堂的地面有些不平坦,翟娃子将热茶端上来时,一时失足竟摔倒了地上。这一摔可好,手中滚烫的热茶脱了手,直接溅在了坐在客座上的县丞李斯文手背上。”

“热茶滚烫,当场就把李斯文白皙的手背烫红了一片。李斯文是谁啊?县丞,县里的三把手。现在府上的下人却冒犯了李斯文,这还了得?刘老财当场便怒了,喝令府中的家丁将犯了事儿的翟娃子拖了下去,砍掉了他端茶的两只手掌。”

“同时刘老财还说,生了这等毛手毛脚,不要也罢!”

“翟娃子被砍去两只手掌以后,失去了劳作能力。更加悲惨的是,刘府上不养闲人。翟娃子没法劳作,就等于失去了食物来源,再加上他性格孤僻,在府上也没什么人缘,没人帮衬着,翟娃子很快就被饿的奄奄一息了。”

“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于是用尽力气从他的小床上爬了起来,偷偷将自己那两只已经彻底腐烂、都生出了绿毛的手掌率先埋进了屋后的黄土里。”

“临死前翟娃子对自己的这双手掌许下了一个心愿,心愿是,他希望待他死了,尸体埋入黄土之后,手掌可以自行回到自己的躯体上,他不想拖着残躯去见父母。”

“许完这个愿后,翟娃子便咽气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尸体根本就没有入土,而是被刘府的下人直接用草席一卷,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那乱葬岗啊,全都是饿急眼了的野猫野狗,每天就眼巴巴的等着哪家哪户死人呢,此时见到翟娃子的尸体,哪还忍得住,三两口便将尸体全都吞进了肚中。”

“就这样,翟娃子那对埋进了黄土中的腐烂、生毛的手掌,等啊等,等啊等,都没能等到翟娃子的尸体入土。”

“终于,这对“毛手”实在等不下去了,破土而出,开始在世上寻找起了自己的躯体。因为翟娃子死的时候只有十岁不到,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看上去倒像是五六岁的幼童。所以啊,这对“毛手”在寻找自己躯体的时候便专挑幼童。”

““毛手”白天的时候会潜伏起来,等到了深夜,便会躲在那些熟睡了的小孩儿们床底,趁黑摸索他们的躯体。若是遇到与翟娃子躯体大致相像的小孩,“毛手”便会抓住他们的手腕,扯断他们的手掌,将自己替换上去。”

“若遇到的是与翟娃子躯体明显不像的小孩,“毛手”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他会抓着小孩的手腕,将他们拖入床底,拖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时,云烟阁一楼角落里,一个正在吃着糖葫芦的小男孩儿出声发问:“秦先生,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额……”这个问题问的中年说书先生一时语塞,“这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嘛,嗯……不可说不可说。”

小男孩儿“嘘”了一声,极为鄙夷:“秦先生又在这里吓唬小孩了,我才不信呢。”

童言无忌,一楼大厅里顿时发出了肆意的笑声。

第四十七章 兄台

看着满堂欢快的气氛,赵廷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

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虽说怪异荒诞,但也有几分趣味儿,听得赵廷都入了神。

嗯,这个故事,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儿是再为合适不过了,他暗暗将这个故事记在了心里。

台上那说书先生被小男孩儿这么一呛,顿时脸上露出几分窘迫,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哼,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也不去北城这片儿茶馆酒楼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秦一鹤“诚实可靠”的声名?我怎么可能哄骗你们?”

“这事儿虽然是我听别人说的,但却是真事儿,我只不过稍微艺术加工了一下,那对“毛手”啊,真有人见过!”

见他梗着脖子强自辩解,一楼围观的众人霎时又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有个穿着粗布衣裳,五短身材的壮汉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嬉笑着问:“我说老秦,你该不会是在半夜的时候,被这对“毛手”摸上床来了吧?”

“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要不你把被“毛手”摸了之后的事儿跟大伙儿讲讲,我们这些粗人啊,就爱听这些,嘿嘿嘿……”

其他人顿时附和着打趣儿道:“是啊,老秦,把你的房中趣事跟我们说说呗,你跟你家翠兰……”

听着这些调笑的话,说书先生登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用食指指着台下这些人,声音颤抖的道:“你们……你们,真是一群竖子!”

骂了一句后,说书先生端起自己屁股底下的小板凳走下栏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云烟阁。

底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正当赵廷看热闹看的起劲儿,肩膀却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表哥,你咋坐在这儿呢?”王俊伟有些无语,“我还以为你早都上去了,在三楼找了你半天也没看见你。”

赵廷笑了笑,指着一楼这些百姓说道:“我刚刚在这儿听故事呢,你还别说,这些人真挺有趣的。”

“有趣啥啊有趣,”王俊伟一脸恨铁不成钢,伸手便来扯他的袖子,“你赶紧跟我上去吧,唐家的小姐、李家的小姐、柳家的小姐这会儿可都来了,这三位那可是烟霞县有名的三朵待嫁金花儿,长得漂亮性格贤惠,你快去跟人打个招呼,互相看看有没有眼缘。”

见王俊伟拽着自己的衣袖紧紧不放,赵廷只好无奈的跟着他走上了楼梯。

相比云烟阁一楼,这三楼的环境倒是布置的格外典雅,人也少了许多。

南边临窗的主座上,几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哥儿们正围在一起高谈阔论,讨论着当今天下的局势。

这些人的右手边,两三位身姿婀娜,穿着云织锦裙,脸上皆是蒙着面纱的千金小姐们低声细语,时不时的望向这些公子哥儿们,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我听我叔父大人说,今年主持青州秋闱的主考官,是“岑邱”大人。”有一白袍公子哥如是说道。

另一位身着青袍的瘦弱公子闻言有些惊讶:“岑邱?吕兄说的可是那位“铁面御史”?”

“正是!”白袍公子点了点头,卖弄道:“岑邱大人可是朝中出了名的“鹰派”,他对待那些在咱们大武朝边境为祸已久的“北彝”游牧民族,一直持主战态度。”

“看来,今年的科考风向要大变了啊!咱们还须提前多做准备才是。”

几人正讨论的兴致勃勃,王俊伟已是拉着赵廷走了过来,拍拍手,介绍道:“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某的表哥,赵廷,城中赵府的大公子。”

“我表哥这个人爱热闹,听说咱们在这里办“祈福会”,他便也想过来看看,顺便与诸位交个朋友。”

他这句话一出,赵廷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一旁那几位千金小姐们一个个都美目顾盼,朝赵廷看了过来,眼中流露着好奇的神色。

那位与王俊伟交好的唐家少爷第一个走了过来,出声笑道:“果如王少所说,他这表哥生的可真是一表人才,俊朗非凡啊!”

“赵少,唐龙这厢有礼了。”

赵廷笑了笑,对他微微躬身,还了一礼,“见过唐公子。”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走上前来。

“吕亦辰见过赵公子。”

“柳笛见过赵公子。”

正当几人眼看宾主尽欢的时候,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王俊伟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咱们的圈子里带啊?”

这些讽刺的话语让王俊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锦袍,头戴一顶紫玉冠的青年男子正表情玩味的看着这边,脸上挂着挑衅的神色。

“任恒,你什么意思?”王俊伟怒视着他,冷声问道。

那名为“任恒”的青年公子哥儿扶着红木椅子的把手缓缓站起来,眼皮一挑,看着赵廷淡淡的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屑于与这种外来的暴发户为伍罢了。”

说着他脚下挪动两步,走到赵廷面前,高声道:“我任恒年方弱冠,已有“秀才”功名,只待今年秋闱应试,便可成为“举人”。再看看周围的各位兄台,哪个又不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

“似我等这种文人雅士,怎可与白丁往来?”

“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兄台,至今仍是一介白身吧?”

“你……”王俊伟气的手指着他,身躯颤抖,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来反驳的好。

任恒讥讽一笑:“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诶,表弟,”赵廷微微一笑,伸手拦下了王俊伟,接着转过头来,盯着任恒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任恒一怔,旋即道:“兄台啊!”

赵廷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冷声诘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兄台?”

“嗯?”任恒又愣住了,过了半晌他才反应了过来,气的面色涨红,“你……你怎可口吐粗鄙之语?简直是有辱斯文!你……”

他还没说完,一直站在赵廷身后没有言语的赵四顿时冲了上来,指着他的鼻子愤愤骂道:“你什么你?你说你吗呢?”

“赶紧把你的手麻溜儿的给我收回去!”

第四十八章 伊伊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这任恒本想借此机会狠狠羞辱赵廷一番,以报两家相争之仇,却没想到这赵家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不按常理出牌。

丝毫不跟他辩驳,上来就开骂,尤其是赵四,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给任恒气得浑身一阵哆嗦。

“你……你这恶奴,欺人太甚!”任恒脸色都被气的泛白,“赵公子,你家的恶奴若是不管教,任某就得被迫替你管教了!”

赵廷神色如常,丝毫不顾忌他人投来的惊讶目光。

“四儿,够了,先退下吧。”

“是。”

喝退了赵四后,赵廷转头看向任恒,冷冷道:“我懒得理你这傻批,滚!”

一股无形的意念力从他身上瞬间释放而出,只笼罩住了人群中的任恒一人。

任恒顿觉眼前一阵模糊,有刺眼的白光闪过,再睁眼,看向赵廷时,恍然间竟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额……”眼见“父亲”大人发怒了,任恒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连忙乖巧道:“好嘞,孩儿这就告退。”

说罢他竟像没看到身旁的众人一样,灰溜溜的顺着楼梯走了下去,径直走出了云烟阁。

见任府的大公子任恒竟被赵廷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呵斥的当场离去,三楼的众人眼里大都露出了异色,更有甚者还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看好戏的,谁曾想这任恒居然就这么怂了?真是无趣。

任恒走后,众人之间的气氛倒也和谐了起来,甚至王俊伟还将他那好友唐公子的妹妹唐家小姐介绍给了赵廷,并让赵廷带着她一起去庙里祈福。

嗯,这唐家小姐虽说身材婀娜多姿,前凸后翘的,但是面纱下的那张脸嘛,长得并不是很尽如人意,因此赵廷便婉言拒绝了王俊伟撮合自己和唐小姐的好意,这也惹得这位唐小姐幽怨连连。

众人吃喝闲聊了一阵,去北城头的庙里祈完了福,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

赵廷和王俊伟告别了众位公子小姐们后,同乘一辆马车踏上了回府的路。

因为马车是赵家的,所以赵廷率先将王俊伟送回了王府。

临下车时王俊伟还一直在叮嘱赵廷:“表哥,回去别忘了提醒姑父姑母,明天晚上“系索节”,都来府上吃饭啊!”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王俊伟一路上都重复了好几遍,赵廷实在是被他搞得不厌其烦,“快回去吧。”

“好,表哥再见。”

打发走了王俊伟,马车一路缓缓朝赵府驶去。

等到了府门前,门口的两根黑色廊柱上已是挂上了彩色的丝绳,连守门的石狮子身上都已是被打扮的五颜六色,四下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看起来倒是蛮有趣儿的。

赵四停下马车,将赵廷从车上搀扶了下来,笑着道:“爷,明儿个就是“系索节”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赵廷深有感触,道:“是啊。”

““系索节”要挂丝带,栓彩绳,以求平安,所以……”赵四顿了一下,从胸口缓缓摸出了一条青紫色的彩绳,“小人也亲手辫了一条彩绳,送给您,希望……您往后的日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额……”

看着赵四手中这条辫的奇丑无比的彩绳,赵廷张了张嘴,有心想要拒绝,但最终还是念在赵四一番心意的份儿上,收了下来。

“行,那爷就,借你吉言了!”

……

……

翌日。

烟霞县北城,王府。

因为是“系索节”的原因,赵府的众人此时都聚集在了王家府邸,准备今夜吃上一个团圆饭。

待大家将“焚香”、“沐浴”、“祈祷”等一系列繁杂的步骤走完之后,天色已然昏沉了下来。

“表哥,”王俊伟下午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都到了快要吃饭的时候才赶了回来,“表哥,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赵廷看着他奇怪的脸色,心下不禁有些疑惑,迈步走了过来,道:“怎么了?”

“嘿嘿,”王俊伟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编织的十分精美的红色手绳,递给赵廷,“表哥,这是唐家小姐托我转赠给你的,说是她的一片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

赵廷看着这条手绳,再想起唐家小姐那不怎么令人满意的相貌,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我已经有手绳了,你看。”

说着他抬起手腕,将手上赵四送给他的那条粗制滥造的青紫色手绳露给王俊伟看。

“诶,表哥,这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王俊伟一阵挤眉弄眼,“你就收下吧,收下不戴也成,不然弟弟我交不了差啊!”

“额,彳亍吧。”

赵廷犹豫了片刻,还是非常勉强的收下了这条手绳。

……

“诶,伊伊,”正当他想将手绳塞入口袋的时候,转头却发现了王俊伟的女儿伊伊正怯生生的站在不远处,“伊伊,来赵伯伯这里。”

他笑着挥手将小女孩儿伊伊叫了过来。

“伊伊,伯伯送你一条手绳好不好呀?”

伊伊抬起头看着他,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没有说话。

见她默认,赵廷笑呵呵的将唐小姐送给他的手绳拴在了伊伊肉嘟嘟的小手腕上。

“好了,去玩儿吧。”

眼见伊伊慢慢迈着小步子走远,赵廷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疑惑,问身旁的王俊伟:“我怎么觉得,伊伊昨晚像是没睡好?你看她这黑眼圈重的。”

王俊伟望了伊伊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小孩子嘛,精力旺盛,睡不好很正常,过两天就没事了。”

听着他的语气,赵廷眉头稍皱,沉声劝诫道:“表弟,哥觉得吧,你平时不要老把时间花在女人身上,抽出空来多陪陪伊伊。”

“这孩子的性格太闷了,三两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这样长久下去可不行。”

王俊伟听得明显有些厌烦,推诿道:“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带孩子?伊伊娘走得早,平日里只有我爹偶尔陪她玩耍,她性格闷是正常的,这种情况等她稍微长大一些就会好转的。”

“……”

见他这副态度,赵廷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说多错多,反而会惹人生厌。

第四十九章 未眠

“系索节”是大武王朝子民们一年一度十分重要的日子,过这个节呢,有很多讲究。

一是要给小孩子手腕上佩戴彩绳花环,借以化煞、催吉、纳福,二来呢,长辈们要互赠小辈龙饰或貔貅玉佩,寓意着对小辈的祝福和殷切期盼。

佩戴龙饰,有祈福辟邪之意。貔貅则最为旺财运,象征着好运势。家家户户都会在“系索节”这天提前准备好礼物,互赠寄福。

王府,听事堂。

此时已到了晚宴的时候,堂下早已摆满了两大桌宴席,梅花糕,黑松露,沧澜河蟹,沧海腕海鞘,狮子头等等,各色美食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

宴桌旁侍立着几个王府的下人,正提着白色的玉壶琼浆在往桌上主人们的酒盅里浅斟美酒,这种酒是烟霞县的特产,“醉花阴”,一口入肚,酒香浓郁,有股淡淡的辛辣味,余韵悠远。

坐在宴桌上首的王府老爷王雄端起桌上的酒盅,笑呵呵的说了几句祝福节日的话语。

大家待他说完,这便动筷子吃了起来。

赵廷虽然对桌上的这些饭菜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身旁的王雄却是一边和赵子期他们说着话,一边不住的给赵廷夹菜。

菜都放到了碗里,赵廷也不好不吃,于是便夹起了一块沧澜河蟹白花花的嫩肉送进了嘴中,囫囵吞了下去。

晚宴吃到一半,王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笑着道:“哎,你看我这记性。”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块紫木盒,打开来,从里取出了一枚湛蓝色的玉佩,玉佩玲珑轻巧,晶莹澄澈,内里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银色斑驳纹理,煞是好看。

“来,廷儿,”王雄笑着将这枚玉佩戴在了赵廷的脖子上,“这是舅父送你的“系索节”礼物,常言道,君子如玉,舅父希望你能像这枚蓝星玉一样,无论岁月变迁,始终不忘初心。”

看着这枚湛蓝色的玉佩挂在了赵廷的脖子上,一旁的赵子期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劝阻道:“舅兄,这枚蓝星玉的珍贵程度,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分,怎可将他轻易赠与廷儿?”

“诶,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王雄眼睛一瞪,显得有些不高兴,“正是因为它珍贵,所以才配得上我王雄的外甥。”

赵子期见王雄板起了脸,不想惹他不快,顿时收声不语,转而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盒,将里面的一枚貔貅雕纹的翡翠玉佩拿了出来。

“俊伟啊,这是姑父送你的“系索节”礼物,”赵子期笑着将这枚貔貅翡翠玉佩挂在了王俊伟的脖子上,“姑父就希望你啊,往后的日子里一帆风顺,财运滚滚来。”

“多谢舅父。”

“谢姑父。”

两个小辈接了礼道谢之后,这才又坐回了原位上。

摸了摸胸前佩戴着的“蓝星玉”,触感温润平滑,往外散发着淡淡的暖意,赵廷心下暗道:“这不就是“琥珀”中的“蓝珀”吗?咋就价值连城了呢?”

想虽然这样想,但他却没有问出口。

从父亲赵子期脸上挂着的那股不自在的神情里,赵廷便能判断出,舅父王雄赠与他的这枚“蓝晶玉”的价值,一定是远远超过了赵子期赠送给王俊伟那枚貔貅翡翠玉佩的价值。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子期才会显得有些尴尬,毕竟王、赵两家的身价资产都差不到哪里去,但是看看人家王雄的出手,再看看他赵子期,两相对比之下,岂不显得他十分小气?

当然,这也不是赵子期小气抠门,实在是他没想到王雄会将这枚珍藏多年的“蓝星玉”拿出来送给赵廷,这一下子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事到临头再叫他换礼物,已然是来不及了,所以只得拿出那枚貔貅翡翠玉佩硬着头皮上了。

眼看赵子期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话都不接了,赵廷顿时也有些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对堂外的赵四使了个眼色。

赵四悄悄走了过来,贴着他耳边低声道:“爷?”

“四儿,那颗“鲛人泪珠”呢?”赵廷轻声问道,“拿过来。”

赵四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方块木盒,递给赵廷,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赵廷站起身,轻轻咳嗽了一声,对坐在另一桌由府上嬷嬷带着吃饭的伊伊道:“咳,伊伊啊,来,先过来赵伯伯这里。”

见赵廷唤伊伊,那位老嬷嬷便抱着伊伊走了过来。

赵廷打开手里的方块木盒,将那枚泛着幽幽冷光的莹白泪珠两指捏起,笑着对伊伊道:“这枚珍珠好不好看?”

伊伊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开口,声音稚嫩:“好……好看。”

“好看呀?那伯伯把它送给你好不好啊。”赵廷笑着将鲛人泪珠塞回了木盒,与此同时,一股肉眼不可察觉的黑色雾气从赵廷指尖缓缓渗出,涌进了这颗莹白色的泪珠里。

悄然做完这一切,他将木盒塞进了伊伊小裙子外的口袋里,嘱咐道:“要随身带着它哦。”

伊伊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没有出声。

“去吧。”

……

晚宴很快便到了尾声,在赵廷将“鲛人泪珠”作为弥补送给了伊伊后,赵子期的脸色这才正常了起来,谈笑如常,一时间宾主尽欢。

饭后,王雄和赵子期率先去了王府的书房谈论事情,只留下些小辈们还没吃饱,在宴席上一边吃喝一边谈笑着。

“我吃饱了,”饭桌下手的王俊伟掏出丝锦手帕擦了擦嘴,从桌上站了起来,笑着道:“表哥,我那小妾还在等我呢……嘿嘿,兄弟我要先去了,你一定吃好喝好啊……”

看着他一脸春风得意的荡漾笑容,赵廷不禁有些无语,他正欲说些什么,一旁饭桌上的伊伊却已经迈着小步伐走了过来,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扯住了王俊伟的衣袍下摆。

“爹爹,你晚上能陪伊伊一起睡吗?”伊伊抬起头看着王俊伟,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透着央求的神色。

听了伊伊的话王俊伟顿时脸色一黑,耐着性子道:“伊伊啊,你都三岁半了,不小了,你要学会独立,知道吗?”

伊伊小嘴一瘪,红红的脸蛋儿上浮现出了失望的神色,声音软软糯糯的,再次乞求道:“可是爹爹,这两天伊伊总觉得,半夜有人躲在伊伊的床下,伊伊有些害怕,一个人睡不着……”

第五十章 撕扯

王俊伟此时喝了点小酒,已是猴急不已,急着去寻他那小妾,哪有心思应付女儿伊伊。

他轻轻扯出了被伊伊攥在手中的衣袍,有些不耐道:“睡不着就让府上的王嬷嬷陪你睡,爹爹还有事儿,就先这样……”

说着他转身迈开步子就想走。

“表弟,”赵廷一伸手按住了王俊伟的肩膀,神色严肃,“哥觉得,你今晚还是陪陪伊伊吧,女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俊伟已然打断了他,苦着脸解释道:“表哥,你是不知道,我那小妾虽说看着娇弱,但脾气可大着呢,我要是今晚不去陪她,她指定能给我闹出花儿来。”

“哎,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去陪她了,走了走了……”

眼见王俊伟脚步匆匆,快步离去的身影,赵廷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一脸失望的伊伊。

这仔细一瞧之下,赵廷才发现,伊伊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她小小的年纪,脸上却写满了心事,看的赵廷不由泛起了一股怜意。

他有心想说,让伊伊随他去赵府府邸,自己哄她睡觉,但又考虑到男女有别,尤其是身处在这种古代世界,男女之间有大防,这种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于是只得作罢。

“伊伊啊,”赵廷蹲下身子,拉住了伊伊肉嘟嘟的小手,“记得赵伯伯跟你说的话,那枚“泪珠”,要随身携带好。”

伊伊轻轻点头,道:“伊伊记住了,谢谢赵伯伯。”

“嗯,时候不早了,快让嬷嬷带你睡觉去吧。”眼见着王府照顾伊伊的那位老嬷嬷在一旁等候许久了,赵廷也不好再多说,“做个好梦。”

老嬷嬷听到,走了过来,将伊伊抱进怀中。

“赵伯伯再见。”

“嗯,伊伊再见。”

……

……

待晚宴彻底结束,人走茶凉之后,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兴许是“系索节”的原因,天公作美,头顶的明月难得的圆满了一次,照耀大地,挥洒着银白色的月辉。

王府。

西南小院。

院前凭栏处一段段五颜六色的彩绳此时还未撤去,屋顶的梁柱上悬挂着两盏昏黄色的灯笼,向外散发着昏昧的光亮,将一大片房屋的阴影映在院中。

院内主厢房。

一位穿着灰色粗布衣裳,弓着腰的老嬷嬷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屋内一角的暗金色香炉,香炉被雕饰成龙嘴形状,此时正缓缓往外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引人安眠。

老嬷嬷又转过身来,走了两步,将屋子中央软塌旁的粉红色罗帐放了下来。

“小姐,安神香已经点着了,”老嬷嬷轻声对着床榻上的伊伊道,“该睡了。”

床上的伊伊听到老嬷嬷的催促,将手臂从被子里拿了出来,神色似是有些不安,央求道:“王嬷嬷,你今晚能陪伊伊一起睡吗?”

老嬷嬷笑了笑,脸上的层层褶皱挤在了一起。

“小姐说笑了。老身是下人,您是小姐,尊卑有别,不可僭越。”说着老嬷嬷将伊伊的手臂轻轻放进了被中,“小姐且安心,老身整夜都在外头守着,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呼唤就是。”

伊伊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老嬷嬷已然转过了身,走向屋门口,轻轻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厢房内立时暗了下来。

“小姐,安心睡吧。”

老嬷嬷安慰了一句,走出房间,关上了屋门。

房间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淡淡的熏香气息在渐渐弥漫着。

雕窗前的锦绣窗帘也被老嬷嬷在临走的时候放了下来,连窗外的月光也无缝可钻。

黑暗,幽静的黑暗。

平躺在软塌之上的伊伊情不自禁将身体蜷缩了起来,攥紧了手中的被子一角,转了个身。

半晌。

伊伊扯着被子又转了个方向,眼睛不时睁开,不时闭上,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赵伯伯说,要将“泪珠”随身携带在身上。”不知为何,伊伊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赵廷走前吩咐自己的那句话。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心衣:“啊,“泪珠”呢?”

“在这里。”

起身将被老嬷嬷放置在床边红木柜子上的木盒拿到了手中,打开来,将盒中这枚堪比夜明珠光亮的“鲛人泪珠”紧紧攥在了左手手心里,伊伊这躺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枚“鲛人泪珠”刚一入手,伊伊便觉得身体似乎凉快了不少,嗯,“泪珠”上有种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

这种神奇但真切的感觉让伊伊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已经接连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伴着屋内散发着的熏香的味道,伊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屋内渐渐响起了轻轻的、有韵律的呼吸声。

……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天色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幽黑深邃。

只是,屋内却突然间冷了下来。

如今已是五月天,但屋内原本舒适宜人的温度却在片刻间便降低到了冰点,宛如凛冬忽至。

“酷嗤……酷嗤……”

厢房内的软塌下,慢慢出现了一阵刺耳的杂音,声音先是细不可闻,最后由小变大,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

像是有老鼠正躲在床底下啃噬木头磨牙,又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床板上摩挲着。

“酷嗤……嗤……”

声音渐渐消失不见,但床榻上却像是忽然多了个什么东西。

原本盖在伊伊身上的轻薄蚕丝锦被,被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一道巴掌大小的黑影倏忽一现,钻进了被中。

“好冷啊!”伊伊喃喃自语了一句,被冻醒了过来。

“咦?”

刚一醒,伊伊霎时意识到了被子里的异状,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瞬间全无,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此刻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黏乎乎的、生满了毛、扎的刺人的,“手”!正在她的手臂上细细摸索着。

那双“毛手”渐渐移动,由手肘处挪到了伊伊的手腕处停了下来,不动了!似乎是在查看、对比着什么。

这对凭空出现的“毛手”使得伊伊的小脸上早已是一片煞白,眼睛瞪的老大,里面写满了惊惧的神色。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努力的试图呼喊救命,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好似她整个人突然处在了真空中。

片刻,被子里的那双“毛手”突然动了,它紧紧的捏住了伊伊的左手腕,猛地发力,疯狂的撕扯着,力气之大,简直像是要将伊伊生在手腕上的手掌扯下来一样。

“啊~”

左手手腕处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伊伊的眼中登时盈出了大片泪水,痛苦的张大了嘴巴,身体剧烈颤抖,紧紧缩在了一起。

那对“毛手”还在不知疲倦的用着力。

“咔……”

伊伊的手腕脱臼了,左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缓缓张开,被她攥在手心里的那枚“鲛人泪珠”顿时滚落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击溃

莹白色的“鲛人泪珠”一路滚动,从伊伊的掌心滚到了床榻边缘,被塌上的蚕丝锦被拦了下来。

被子里顿时被“鲛人泪珠”散发出的幽幽冷光照的通亮,光亮冷冽刺眼,将被中映照成了冰雪世界。

那对正在全力撕扯伊伊手腕的诡异“毛手”似也被这阵刺眼的光芒所惊,停下了动作。

“鲛人泪珠”在原地停顿了片刻,突然,像是受到了刺激,猛地浮空而起,顶着被子滴溜溜的打起了转儿。

与此同时,一道肉眼不可察觉,散发着森冷气息的黑紫乌光从“鲛人泪珠”里陡然射出,如同长了眼睛的利箭一般,瞬间刺向了正紧握着伊伊手腕的这对“毛手”上。

借着“鲛人泪珠”散发出的莹白光亮,此时可以清晰的看到这对“毛手”的全貌,手掌骨节幼小,十指的指甲盖通通泛着乌黑之色,两只手背上已是腐烂生蛆,有透明的黏液分布其上,个别地方甚至还生出了绿毛,端是恶心无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对“毛手”竟是两只被齐根砍掉的断掌。这对断掌,竟然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想要把伊伊的双手撕扯下来,好将自己李代桃僵的替换上去。

那道从“鲛人泪珠”里射出的乌紫光芒临近的一瞬间,这对“毛手”周围,突然自动浮现出了一层椭圆形的乌光薄膜。

“噗呲~”

眨眼间,紫光穿过。乌光薄膜上霎时出现了一个食指粗细的黑洞,黑洞周围,丝丝肉眼难以察觉的裂纹迅速扩散开来,然后,这层乌光薄膜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乌光外壳虽然被一击就溃,没能抵挡的住这道射来的黑紫色乌光,但却让其内蕴含的力量消散了大半,以至于落在“毛手”本体之上的力量几乎十不存一。

饶是这样,这对“毛手”的左手也还是在瞬间受到了重创,一滴一滴的绿色鲜血从其裂开的虎口处滴落下来,落在床榻之上,泛起了阵阵腥臭的白气。

“吱~”

“毛手”惨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如同鬼泣。而后其上有乌光一闪,这对“毛手”眨眼便消失在了厢房内。

同时,床榻之上,本已惊惧失色的伊伊突然察觉到,房间里那股阴冷、冰寒的气息似乎消失了,渐渐地,窗外的虫鸣声、自己的呼吸声也都传进了耳畔。

显然,那对“毛手”已经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虽然伊伊并不知道那对“毛手”为何突然退走,但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她眼眶含泪,强忍着手腕处的剧痛大声呼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王嬷嬷……”

……

……

“你是说,昨晚有脏东西,进了伊伊的房间?”王府老爷王雄沉着脸,声音有些严肃,“你可看到是什么样的“脏东西”?”

伺候伊伊食寝的那位王嬷嬷佝偻着身子,苦笑着微微摇头:“回老爷,老身也没看清楚,只是听小姐说,是一对已经腐烂发臭、手背上长满绿毛的“毛手”,小姐说,那对“毛手”力气很大,她根本挣脱不开。看“毛手”的动作,似是想要将她的手从手腕上撕扯下来……”

王雄本人是从来不信什么“妖魔鬼怪”的,可是亲眼看着伊伊左手腕上陡然出现的,怎么洗都洗不掉的乌黑手指印,再看到伊伊床榻上残留下来的那两滴腐蚀性极强,闻起来腥臭无比的绿色血液,他不信也得信了!

王雄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伊伊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老嬷嬷恭敬回道,过了片刻,她又有些忧心道:“老爷,这次是小姐运气好,那脏东西不知道为啥突然自己退走了,可若是下次它再来,那小姐……”

王雄此时也有些束手无策,他心烦意乱的冷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俊伟人呢?伊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身为人父却连面都不闪?这像什么话?”

“这……”老嬷嬷犹豫了一下,“小姐出事后不久,我们便派人通知了少爷,可少奶奶说,少爷正在睡觉,把我们派去的人打发了回来。”

“睡觉?”王雄眉头顿时凝了起来,怒骂道:“混账!”

也不知他是在骂王俊伟,还是在骂王俊伟新纳的小妾。

过了半晌,王雄才强忍下怒气,开口命令道:“你现在就去东院,把那混账给我叫过来!”

“是。”

……

“爹,急着叫我啥事儿啊?”

王俊伟迈步走了进来,睡眼惺忪,连头上的翠玉冠都戴的歪歪斜斜,锦袍上的袖带也忘了系,显然是刚刚睡醒没多久。

见他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王雄心里的怒火不由又往上蹿了一截,大声呵斥道:“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才大梦初醒?你怎么不睡死算了?”

“身为王府大公子,你不仅不为旁人作以表率,反倒是出行时衣冠不整,整日沉迷酒色,不思进取,你……夫子教你的礼义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跪下!”

王俊伟眼见王雄突然雷霆大怒,不由一怔,问道:“爹,你没事吧?大清早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大清早?”王雄的脸色已是蒙上了一层寒霜,“郑管家,去取我鞭子来!”

“是。”

“诶,别别别,”听到王雄一言不合就要动真格儿了,王俊伟赶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见王俊伟跪地服软,王雄冷哼了一声,道:“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伊伊”这么个女儿了?”

“啊?”王俊伟先是一愣,旋即道:“不是,爹,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王嬷嬷,把昨晚的事儿说与他听!”王雄冷冷道。

“是。”

在王嬷嬷又将昨晚发生在伊伊身上的怪事重复了一遍后,王俊伟终于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脸色也罕见的严肃了起来。

“爹,这事儿是真的吗?”

见他不去寻找解决的办法,反倒质问起了自己,王雄顿时沉下了脸,没好气的道:“废话!”

“……”

知道老爹正在气头上,王俊伟也没在意其说话的态度,而是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缓缓道:“遇上了脏东西,嗯……孩儿听人说过,东城外玄妙观里的那些道士们似乎是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的,额……就是他们出手一次的价格比较昂贵!所以……”

“昂贵?再昂贵能贵的过我孙女的命?”

片刻,王雄瞪着眼睛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王俊伟,冷声斥道:“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人来救伊伊?”

“哦……是,孩儿这就去。”

第五十二章 转移

王府府邸。

两扇朱红色的厚实府门缓缓打开,王俊伟带着两个王府的家丁匆匆走了出来。

“去东城玄妙观。”

吩咐了驾车的车夫一句,王俊伟径直钻进了马车里。

车夫甩了一鞭子,马车启程,迅速朝着东城而去。

刚刚拐过王府所在的这条主街,王府的马车迎面便撞上了赵府的马车。

“哎,停车停车,”看到赵府马车里端坐着的,双眼紧闭的赵廷,王俊伟立时叫车夫把车停了下来。

他从车厢右边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喊道:“嘿,表哥……”

听到他的声音,赵廷缓缓睁开了眼睛,循声望来,“诶,表弟,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这是要去哪啊?”

见赵廷问询,王俊伟便照实将昨夜发生在伊伊身上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说自己要急着去城东玄妙观里,请观里的道士来府上画符施法,驱除妖魔鬼怪。

听了他的话,赵廷心中立时明了。其实就算他不说,赵廷也是知晓了八九。

因为昨晚在王府的晚宴上见到伊伊的时候,他便察觉到,这孩子身上似乎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似附骨之蛆,晦暗难明。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是怪异,当他想要出手认真探查一番的时候,那缕气息却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他才将自身一道精纯的戮力灌注进了“鲛人泪珠”,并用了一丝意念力将其封存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道戮力才能在最为危急的时刻触发,击退那双“毛手”,保下了伊伊的性命。

嗯,其实,当昨夜那道戮力受到“毛手”的刺激,被意念力催发出来的一瞬间,远在赵府的赵廷便察觉到了,是以他这才坐车赶了过来,想要看看王府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双腐烂且生满了绿毛的“毛手”?”赵廷神色稍动,喃喃道:“这怎么像是我在云烟阁听到的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王俊伟有些疑惑。

赵廷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见他不说,王俊伟也没多问,而是将头缩回了车厢里,道:“唉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玄妙观了。”

“你别急呀,”看他急着要走,赵廷赶忙出声将他拦了下来,“你听哥说,这事儿你找那些只会念经的和尚和道士,没用!你得找对人。”

“这样吧,我跟你回王府看看,对这种诡异邪门的事儿,我最感兴趣了。”

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王俊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表哥,你还是别闹了!你瞧你这瘦胳膊瘦腿的身板儿,十有八九是肾虚体弱,阳气不足,万一到时候沾上了脏东西,怕是想甩都甩不掉。”

“你快回府上歇着吧。”

这话赵廷顿时就不爱听了。

肾虚体弱,阳气不足?

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

还不待他反驳,王俊伟却已是吩咐车夫启程了,马车渐行渐远,顺着街道一路东去。

看着王俊伟远去,慢慢消失在了视野里,赵廷摇了摇头,吩咐赵四道:“去王府。”

“是。”

……

……

王府。

青松会客堂。

“舅父,我方才在路上撞见了俊伟,听他说,伊伊昨晚……撞邪了?”赵廷盯着王雄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雄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是遇了邪祟。好在只是手腕脱臼,人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你说,伊伊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与人无仇无怨,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儿,怎么会被邪祟给缠上呢?”

“……”

听了舅父王雄的这番牢骚,赵廷顿时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来在他的眼里,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用害怕半夜被鬼敲门吧?

可惜,这个黑暗的世道并不如他所想的这般简单善良。

人无伤鬼意,鬼有害人心。

牛首村那些被影魇残忍杀害了的无辜村民们有错吗?没有!

赵府那位被水魅活活溺死在了脸盆里的孙奶娘有错吗?也没有!

临山城死于蛇妖之手的数以千计的良民百姓们有错吗?更加没有!

但是,“不详”并不会因为你“没错”而放过你。

“没错”没用!

弱小只能惨遭屠戮,相反,只有比他们强大,他们才会害怕你,畏惧你,远离你!

这就是凌驾在这个暗黑世道之上的道理!

沉默良久,赵廷才轻声问道:“伊伊现在人呢?”

“她昨夜……被吓得不轻,早上一直哭个不停,”王雄叹了口气,“刚刚府上的嬷嬷才给哄睡着,抱到房间里睡觉去了。”

“哦,”赵廷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她。”

……

……

见到伊伊的时候她还正在塌上熟睡,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一丝痛苦之色,睡梦中也不得心安,仿佛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听到他走进来的脚步声,那位伺候伊伊食寝的王嬷嬷抬起头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表少爷。”

赵廷微微点头,视线落在了伊伊肉嘟嘟的白皙手腕上。

那里此时还残留着层层交叠在一起的几道乌青色的手指印,这些印痕极深,仿佛渗进了皮肉中,看起来十分怪异瘆人。

与此同时,赵廷还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些手指印上不断散发出的丝丝阴冷黑气,这些黑气像是一个,标记!烙印在了伊伊的手腕上。

赵廷迈步走了过去,两指间有丝丝黑紫色的雾气慢慢渗出,缠绕在了伊伊的手腕上。

不多时,这几道诡异的乌青色指印,便已渐渐变浅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反之,赵廷那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左手手腕上,却忽而多出了几道乌青色的指印。

嗯,这些诡异的手指印竟是无声无息的转移到了赵廷的手腕上,并没有一人发现。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动作十分轻柔,以至于床榻上的伊伊根本没有丝毫察觉,仍在熟睡。

倒是一旁的王嬷嬷突然注意到了伊伊手腕上的变化,有些惊讶的失声道:“咦,小姐手腕上的手指印消失了……”

“嘘,”赵廷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示意一个安静的手势,“不要吵醒她,让她再好好睡一会儿吧。”

上架感言

按照惯例写个上架感言。

是这样的,由于在推荐位上的数据不够优秀,本书很遗憾的pk失败了,没能晋升到推荐的下一环节。

所以在周三临时接到了编辑的通知,强制要求在周五12点上架。

嗯,作者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啥了,毕竟还是第一次上架这么早。

算了算了,也不卖惨了,看上架后的收订比吧,均订要是能有个100,作者君便牺牲睡觉和吃饭的时间,万字爆更。

最后感谢书友20190920164007037、贫穷的王富贵01、海棠湾小方哥、南宫轻柔的打赏,还有书友污菻萌主、手机搜、风起苍岚等等一直以来坚持不懈的为本书投推荐票。

你们的帮助与支持,作者君全都看在了眼里,借此机会一一感谢。

言尽于此,再次深深拜谢!

第五十四章 李代桃僵(二更)

待那李道长师徒二人唏嘘连连,摇头远去之后,王俊伟顿时像是老了许多,瘫坐在地上,口里不住的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良久,直到那李道长的背影消失不见,王俊伟才扶着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调人……将伊伊全天十二个时辰保护起来,我就不信,那什么劳什子“不详”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夺走我女儿的性命!”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眼见他要走,赵廷忙是快步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叫住了他:“表弟,表弟,等等。”

王俊伟转过头来,疑惑的看向了赵廷。

“表弟,嗯……那位李道长方才跟你说的话,哥都听到了。”赵廷稍稍组织了下措辞,轻声开口,“其实吧,哥觉着,事情根本没他说的严重。”

“这才哪到哪儿啊,就准备后事?太早了吧?”

听到赵廷这番话,王俊伟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神情激动道:“表哥,你也觉得李道长是在危言耸听,对不对?”

赵廷怔了片刻,摆摆手道:“这倒不是,嗯……这李道长还是有些本事的,就是道行太浅。以他的角度和眼光来看,伊伊确实是没救了。”

“不过呢……”

“不过什么?”赵廷说话时一顿一顿的,听得王俊伟急得慌。

“你别急呀,听我慢慢道来,”赵廷责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不过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

王俊伟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那副欲要麻卖批又强行止住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呵呵,你跟我搁这儿扯了半天,就是为了吹牛批?

“你别不信啊,”看着他的表情,赵廷有些无奈,“你不也看到了嘛,伊伊手腕上的那些乌青指印已经消失不见了,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着他一指自己的胸膛,道:“是你哥我出手帮忙化解的。”

“我曾在梦中遇见过一个老神仙,他教了我几招“驱邪破妄”的法术……”

听到这里王俊伟实在是忍不住了,打断道:“表哥,我现在真没工夫听你在这儿扯淡,咱有啥事儿一会再说行吗?”

“……”

赵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而王俊伟此时也确实没有心思跟赵廷浪费功夫,他转头扭过身,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只是,走了没两步。

“砰”!

像是猛地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上,王俊伟步子一个趔趄,眼冒金星,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半晌,他才揉着脑袋上轻微鼓起的包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嘴上哀嚎道:“哎呦……哎呦,什么玩意儿啊?”

他伸出手摸向了前方的空气,嗯,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前面确实忽然多出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让王俊伟立时瞠目结舌,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我靠……这里多出来了一面……墙?”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赵廷望着这一切,静默不语,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臭弟弟,不给你露两手,你还真以为你哥是吃咸菜长大的?

……

“表哥,表哥你摸摸看,这里是不是出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你快来摸摸看啊!”王俊伟此时还是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一直鼓捣着赵廷过来尝试。

赵廷笑着走到了他身旁,轻描淡写道:“不用摸了,哥给你介绍介绍,这叫“鬼打墙”,是我梦里的那位老神仙教给我的困敌之法。”

“嗯,现在见识过了,知道哥不是在跟你吹牛批了吧?”

“……”

王俊伟再一次愣住了,眼睛睁的老大,他定定的看了赵廷好大一会儿,才道:“哥,你把这道墙撤了给我看看!”

“好,”赵廷心念一动,收回了辐散在外的庞大意念力。

意念力如冰雪消融,瞬间退散的无影无踪,王俊伟眼前的一切也都在瞬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原本就在面前不远处的小院出口,此时却已突然出现在了另一端。而王俊伟的脑袋刚刚撞到的,居然是院中右侧的一面灰色石墙。

“术法”之神奇,简直令他匪夷所思。

怔了片刻,王俊伟突然转头看向了赵廷,眼含浓浓期盼:“表哥,这么说来,你是真的能救伊伊?”

赵廷淡淡的点了点头,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道:“自然是能救,哥都说了,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那弟弟……弟弟先在此谢过表哥大恩大德……”说着王俊伟便要对赵廷鞠躬。

“诶,你这是干什么?”赵廷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我还没死呢,你鞠什么躬?行了行了,伊伊再怎么说也是我侄女,我这个当伯父的,能看着她出事儿却不管吗?”

“救伊伊没问题,但是表弟你可千万不能将我身怀“异术”的事情泄露出去,就连舅父舅母和我爹娘他们,你都不能告诉,知道吗?”

王俊伟连连点头,似小鸡啄米:“明白。”

“不过……表哥你的“术法”能传授给我吗?”王俊伟眼神有些火热,“我也不贪心,一道“术法”就行,就像你刚刚用的“鬼打墙”。”

见他脸上这副十分渴望的神色,赵廷瞬间严肃了起来,摆手道:“表弟,天人授法时曾告诫我道:法不可轻传!即使要传,也只能传授给有缘人。”

“诶,我就是有缘人啊!”王俊伟神情激动的指着自己,厚着脸皮毛遂自荐。

“你?”赵廷质疑的打量了王俊伟一番后,吐出一句话:“你有缘个叽霸。”

“……”

在王俊伟一番不依不饶的纠缠之下,赵廷不厌其烦,随口敷衍了一句,“等时机到了自然会传法给你”,王俊伟这才罢休,不再执着于这件事情。

“表哥,那伊伊这里……”

赵廷朝里间的厢房内看了一眼,淡淡解释道:“不急!急也急不来。盯上伊伊的怪物,不过是只刚入一阶的“尸鬼”罢了,我弹指可灭。嗯……它既然能在伊伊身上留下标记,想来也不会就此放弃。”

“这样吧,待会儿我会施法隔绝伊伊身上的“不详”气息,让那“尸鬼”暂时找不到她。而后,今夜子时,由我李代桃僵,在伊伊的房间里等候那只“尸鬼”的到来。”

“只要它现身,就必是有来无回!”

第五十五章 感动(三更)

赵廷与王俊伟一番合计,定下了初步的计划之后,两人心里都有了打算,匆匆分别。

至于现在仍然还提心吊胆着的王府老爷王雄那里,王俊伟随口应付了两句,称玄妙观的道士们已经解决掉了缠着伊伊的“脏东西”。

王雄来西南小院探看过伊伊之后,发现她手臂上的诡异乌青手指印已经消失不见,顿时也放下心来,不再多问,只是嘱咐管家,给伊伊的院中又增添了几名守院家丁和侍女,用以保护伊伊的安全。

……

……

夜色逐渐浓郁,黑暗已将这座“暮光之城”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中。

站在小院的阁楼高处,隐约可以看到极远的山巅之间连天一片的缤纷绿光,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今晚的风有些大,扑面而来,竟让人觉得有些冷冽。

院中厢房前悬挂着的两盏白皮灯笼,也被吹得一晃一晃的,昏黄的灯光摇曳,连小院中的树木阴影此时也有些摇摆不定。

“表哥,你今晚一个人……没事吧?”

不知何时,王俊伟已然顺着楼梯,走上阁楼,站在了赵廷身后。

看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显然是十分担心赵廷的安危,“要不,我还是安排两个练家子陪着你吧,人多力量大!万一……”

赵廷轻轻地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看向他:“表弟,咱们的目的是,把那只缠着伊伊的“尸鬼”引出来解决掉!你安排这么多凡人在这里,除了打草惊蛇并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这……”王俊伟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好吧,那表哥,你晚上可要小心一些。”

赵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哦对了,走的时候把你提前埋伏在厢房外的那些家丁也都一起带走。”

“……”

王俊伟脸色顿时一僵,讪讪道:“额,这都被表哥你发现了。”

嗯,潜藏在后院厢房外的那些带刀家丁们,确实是他提前就安排好了的,不过这也是为了保护赵廷的安全,以防万一。

万一赵廷并不是那“尸鬼”的对手,众人也好作为后应,一拥而上,乱刀将其砍死。

不得不说,王俊伟想的很周到。

“表哥,这些家丁个个都是府中训练有素的好手,执行命令向来是一丝不苟。我敢保证,他们在外面绝对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只等那“尸鬼”出现,你便掷杯为号……”

赵廷听得不禁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表弟,我想你搞错了,今晚不是什么鸿门宴,而是“捉鬼”!这些刀斧手真没啥用。”

“你还是让他们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这不行,”王俊伟态度异常坚决,“表哥,让你为了伊伊的事儿亲身犯险,我本就十分过意不去,若是再不多派些人保护你的安全,那我王俊伟还是人吗?”

“伊伊的命是命,表哥你的命也是命,难道她的命就比你的金贵吗?”

听到王俊伟这些发自肺腑的话,句句都是为他着想,赵廷不由深深的看了王俊伟一眼,内心感动不已。

“砰”!

一记手刀,速度快到了王俊伟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地步,狠狠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表……”

王俊伟甚至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眼前一黑,身子瞬间瘫软,倒了下来。

赵廷趁势扶住了他,“惊讶”道:“诶,表弟,表弟,你怎么了?”

“来人,来人啊,我表弟醉了,快将他扶回房内……”

两位守在小院外的家丁听到声音赶忙是小跑了上来,一左一右扶着王俊伟的身体,正欲离去。

“哎,等等,”赵廷趁机出声,“你们两个,去告诉后院厢房外的那些“刀斧手”,就说大少爷让他们撤走。”

“遵命。”

……

……

一夜无梦。

清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赵廷已穿戴好衣冠,从西南小院的主厢房内走了出来。

看着远处天边初升的朝阳,他情不自禁的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那丝戮力吓到了那对诡异的“毛手”,昨夜赵廷躺在厢房里的软榻上等了整整一夜,意念力甚至早早的就弥漫开来,笼罩住了整座小院,但却是连“毛手”的一根毛都没发现。

这顿时让他大感失落,本来还想趁着帮伊伊解决问题,顺势加个餐,谁曾想这“毛手”竟胆小至此。

虽说它只是一级“不详”,但这藏匿的本事倒还真不是盖的,赵廷白天的时候在这座小院中前前后后转悠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找出它来。

它要是就这么一直躲着,赵廷暂时还真拿它没什么办法。

他正思索着如何才能将这双“毛手”给勾引出来的时候,王俊伟已然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

看到赵廷安好无事站在院中的一刹那,王俊伟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过来轻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过了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的看着赵廷问道:“表哥,我记得我昨晚正跟你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就过去了?嗯……我感觉像是有人偷袭我!我现在脖子还疼呢。”

“表弟,你想多了吧?”赵廷嘴角一扬,正色道:“昨晚你可能是喝醉了,我看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有些神志不清的,最后说着说着,突然就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我还以为你咋了呢,听到你的鼾声才知道是喝醉了。”

“喝醉了?”这些一本正经的话让王俊伟更迷糊了,“我昨天晚上没喝酒啊!”

“诶,你肯定喝了,满身的酒气骗不了人,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喝了?”赵廷的表情十分笃定,显然是认定他喝了酒。

努力想了半晌,王俊伟也没想出个结果来,摆摆手道:“哎,不管他喝没喝了,没误事就行。表哥,你昨晚……没出什么事儿吧?”

“我没事儿,”赵廷摇了摇头,“那“东西”……没出现。”

“没出现?”王俊伟蹙起了眉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廷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儿,再等几天,要是到时它还不出来,我便逼它出来!”

第五十六章 欺骗

一连过去了几天。

那对“毛手”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连赵廷都等的渐渐失去了耐心,想着要不要换个法子将那“毛手”给勾引出来。

毕竟他这么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却在伊伊这种三四岁女童的小塌上一睡就是三四天,换谁也会有些受不了。

即使赵廷很尽力的蜷缩着身子,但伊伊的小床还是容不下他这么长的身板,这也导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有半条腿是悬空放在外面的,说实话,格外难受。

“吱呀~”

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老嬷嬷佝偻着腰走了进来,将手里提着的红木饭盒放在了厢房内暗黄色的矮脚桌上。

“表少爷,这是今晚的晚饭。”老嬷嬷放下手中的饭盒,转头对赵廷恭敬道。

赵廷斜躺在伊伊的小床塌上,头枕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好,谢谢,就放那儿吧。”

兴许是看赵廷实在是躺的很不舒服,老嬷嬷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表少爷,要不老身去喊几个家丁,帮您换一张大一点的床吧,你这样……连手脚都伸展不开呢。”

“不用了不用了。”赵廷连忙出声拒绝了老嬷嬷的好意。

他都在这张床上蜷缩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夜。况且换了床之后,万一惊吓到了那双“毛手”,导致其再也不敢出现,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那老嬷嬷站着还未走,劝说道:“表少爷,您不用跟我们这些下人客气的,您是老爷的外甥,就相当于王府的半个主人,我们帮你……”

“不不,我不是跟你们客气,”赵廷有些无语,解释道:“我是……嗯,我这个人,就喜欢睡小床,床一大睡着反而不舒服,你懂我的意思吧?”

看着赵廷一脸认真的表情,老嬷嬷愣了片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告退”之后,带上门,缓缓走了出去。

隔着老远赵廷还是能听到老嬷嬷在自言自语。

“这表少爷看着一表人才,人也有礼貌,怎么癖好就这么奇怪呢?”

“……”

待老嬷嬷走后,赵廷坐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打开厢房两扇朱红色的雕花木门走了出去。

抬头望了一眼漆黑如墨、没有半颗星星点缀的夜空,赵廷收回目光,对守在院外的两名家丁喊道:“诶,你们两个,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

让这两名守夜家丁也都退下之后,小院里顿时空荡了起来。

有五月的晚风吹过院中,带着院中柳树的枝条也都随之舞动了起来。在昏黄的烛光下,这些细长细长的枝条,乍一看,像是一根根恶魔的触手在肆意摇曳伸展着。

赵廷掩面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屋子,紧紧闭上了厢房的两扇门。

半晌,厢房内的烛光也被吹灭了,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幽黑静谧。

小院外的晚风还在“呼……呼”的吹着,风势逐渐变得有些凌厉,恶狠狠地刮在房梁上,上面悬挂着的两盏白灯笼随风摆来摆去,不时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撞击声与呼啸风声混在一起的杂响。

风还未停,连院内那两棵歪脖子老柳树上的枝叶也在被肆意撕扯着,不时有几片柳叶脱离枝条,随风飞上了厢房的房顶。

渐渐地,渐渐地,风势慢慢小了下来。

厢房内也随之响起了一阵阵颇有节奏的鼾声,显然,屋内的人此时睡的正熟,窗外的恶劣天气并没有对他的睡眠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嗬……嗬~”

就当屋内鼾声渐响的时候,

“滋~”

伊伊的床榻之下突然出现了一丝细微到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声响,像是钝物在与地面轻轻摩擦,又像是床榻下的地面突然破裂所发出的。

随着这道微弱的声音渐渐放大,床榻下似乎凭空多出了个什么东西。

片刻,那东西开始狠狠的抓挠起了床板,原本一片死寂的厢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听的人十分不适。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温度也迅速低了下来,很快便降到了冰点,空气中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寒霜,冷的渗人。

而床上躺着的赵廷却似乎对房间里正在发生的这诡异一幕没有丝毫察觉,依旧在沉沉的熟睡着,鼾声如鼓。

“砰”!

突然,赵廷身下的床板猛的震动了一下,动作幅度之大,震颤之剧烈,就像有人刚刚使用了一柄巨锤,在床底下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床板。

连正躺在床上佯装熟睡的赵廷都被震得弹了起来,头重重的撞到了床头。

“马德,这绝对是我见过最傻批的“不详”!”赵廷紧闭双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微微调整了下睡姿,好让自己僵硬的脖颈更加舒服一些,“动静搞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吗?”

虽然老早就发现了房间内的异常情况,但赵廷却仍是装作一副一无所知、还在熟睡的样子,生怕惊扰到了这只“不详”。

谁料他还没有出声,这只“不详”倒是把声音搞得震天大,床板都快被它给造作坏了。

正当赵廷认真考虑着,要不要出声稍微震慑一下这家伙,以免这家伙连房子都给他拆了的时候。

一只如老鼠般大小的黑影,倏忽一现,从床榻上闪过,迅速钻进了被子里。

与此同时,赵廷手臂上传来的异常触感告诉他,一只冰冷的,黏糊糊的毛手已经搭在了他的左手臂上。

赵廷脸色一喜,却仍然紧闭双眼,默不作声的等待着这只“毛手”接下来的动作。

“毛手”顺着赵廷明显比孩童粗壮了不止一倍的手臂渐渐往下摸索着,动作迟缓,一路来到了赵廷的左手腕处。

在手腕处,“毛手”明显比对待其他地方认真、耐心了不少,一寸一寸的细细摸索着,感知着。

它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丝紫黑色的戮力正从床榻上躺着的这人身上悄悄倾泻而出,眨眼间便铺满了整个屋子。

……

“吱吱吱!”

通过长时间的摸索,“毛手”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眼前这只粗壮的手腕根本就不是孩童的手腕,自己,被骗了!

它愤怒的发出了类似于老鼠的尖叫声,满腔怒火,使出所有的力气,就欲将赵廷的身体拖去床上,拖进黑暗里,拖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只有杀死眼前这个胆敢欺骗自己的人,它的怒火才能彻底平息下来。

片刻。

“吱?”

“毛手”发出的音节虽是一样,但不同于上次的愤怒,这次的“吱”字里,却满含着疑惑的意味。

似乎是在问,为什么自己拼尽全力想要拖动床榻上躺着的这人,这人却是纹丝不动,宛如老树盘根,像是……长在了床榻里。

还不等“毛手”思索出个结果来,塌上的赵廷却已猛地坐起了身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黑色的瞳孔里此时正不断朝外散发着诡异的亮紫色光芒,在幽闭漆黑的厢房内显得格外吓人。

他那只粗壮有力的右手不知何时也已经伸了过来,覆盖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嘿嘿,”赵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黑夜里反着亮光的白牙,声音森冷,“抓住你了!”

第五十七章 运势

“吱吱吱~~”

“毛手”大惊,大片大片的黑色雾气从其手背上疯狂的涌了出来,像是一只受了惊的乌贼在拼命往外喷墨,急欲挣脱赵廷的大手。

反观赵廷的那只右手,如钢浇铁铸一般,任由“毛手”使出百般手段,我自巍然不动。

借着眼中透出的紫色光亮,赵廷很快便将这双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毛手”的全貌看了个清楚。

瘦如鸡爪的手背上长着一大片绿毛,十根纤细如猴爪般的手指大都已腐烂发臭,其间还黏连着一丝丝白色的粘液,看着极为恶心。

“咦~”

看着自己手里攥着这么个玩意儿,黏糊糊的,赵廷心里顿时一阵反胃。

这“毛手”他看着都恶心,待会儿要怎么吃下肚啊?太难顶了!

他稍稍走神了片刻,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毛手”立时抓住了机会,周身有淡淡乌光泛起,一闪而没,像是瞬移一般,竟凭空消失在了原处。

“嗯?”望着这神异的一幕,赵廷不怒反喜,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瞬移……?”

“砰”!

赵廷转身一脚将伊伊的床榻踢得四分五裂,横移出去几丈之远,猛地撞到了厢房的墙壁上。

失去了床榻的掩护,床下的东西立时便暴露在了空气中,暴露在了赵廷的眼里。

只见方才还被赵廷攥在手心里的那对“毛手”,此时正紧贴在地板上,如老鼠一般“吱吱”乱叫,疯狂的挠抓着地板,似乎是想要钻进地下。

但任凭它如何疯狂,如何使劲,这层地板都是一副坚不可摧、不为所动的样子,嗯,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整间厢房的红木地板上,此时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紫色光芒。

“这瞬移的神通确实有意思,”赵廷静立在原地,双手环胸,嘴角噙笑,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只是,入了我的还想跑?”

说着他脸色一冷,心念变化间,手握成拳,轻声道:“收。”

随着话音落地,厢房内的黑紫色光芒渐渐收拢,不过片刻便收缩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域场,将那对“毛手”牢牢的困在了其中。

“吱吱吱~”

“毛手”眼看逃生无望,惊慌失措的尖叫了一声后,往地上一趴,竟是装起了死。

见它这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赵廷顿觉无趣。

他摇了摇头,左手轻轻一指点出,泯灭了被困在中的这双“毛手”的意识。

“吱~”

“毛手”惨叫了一声,这次却是彻底凉透了。

……

“哎,表哥,表哥,你先别急着走啊。”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王俊伟从王府府邸追了出去,叫住了已经坐上了赵府马车的赵廷,“表哥,那“东西”……怎么样了?”

赵廷微微一笑,半掩起马车的珠帘,道:“它已经被我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哦,对了,这几天还要记得给伊伊多熬点老姜或者参汤,补补身子,恢复体内被异物侵袭亏损的元气。”

听完这些话,王俊伟明显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对王俊伟嘱咐完这些话后,见他赖在马车前迟迟不走,赵廷有些诧异,问道:“表弟,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额,这都被表哥你看出来了,”王俊伟脸色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瞥了车辕上的赵四一眼,嘿笑道:“嘿嘿……表哥你之前不是说,等时机到了会教我“神通术法”吗?所以弟弟就想问问,你说的“时机”现在到没到啊?”

被他这么一提醒,赵廷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好像确实是跟他这么说过。

可那不是随口敷衍吗?这小子居然还当真了?

“咳咳,”赵廷拂袖掩面,轻轻咳嗽了一声,才道:“表弟啊,哥说的这个“时机”呢,它没有一个具体的日子,它就是冥冥中的一种……嗯,一种运势,若是“运势”到了,明天我便可传法给你,若是“运势”一直不到,那可能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学习“神通术法”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所以啊,你问哥这个“时机”什么时候到,哥也无法回答你,因为哥也不知道啊!”

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听得王俊伟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道:“表哥,那这“运势”又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来的快一些?”

“运势嘛……”王俊伟的不懈追问让赵廷一时有些语塞,“运势……这运势呢。哎,哥已经跟你说的够多了,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太多对你一个凡人可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样吧,你先回府等着,等“时机”一到,我自会派赵四来通知你,为你授道传法!”

“哦,”王俊伟被赵廷说的一愣一愣的,“说的也是……”

“诶,你在笑什么啊?”

正说着,王俊伟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赵四,只见他搭着一条腿坐在车辕上,头微微低下,脸色已是憋得青紫,显然是想笑而又不敢笑,所以只能强忍着。

此时见王俊伟质问自己,赵廷赶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解释道:“小人没笑,小人刚刚是想……是想放屁,对,是想放屁,只是考虑到表少爷您还在这里,所以一直强忍着……”

“放屁?”王俊伟盯着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捂着鼻子道:“行了行了,你快放吧。”

“额,小人……小人暂时又不想放了。”赵四脸色一僵,讪讪道。

“好了,表弟,就先这样吧,我还有点事儿。”赵廷适时出声替赵四解围道。

王俊伟点了点头,道:“那表哥你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嗯,四儿,回府。”

……

……

回到府上,向父母问过安后,赵廷一路回到了自己南院的厢房。

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术箱”,赵廷取出其中的镊子,夹起了那枚从“毛手”的残尸里取出的黑色戮晶,细细查看了起来。

“这枚“戮晶”,似乎与我以往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啊!”

赵廷喃喃自语了一句,一股淡淡的意念力透体而出,将这块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戮晶缠绕包裹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暗袭

意念力刚一探入这枚戮晶,赵廷便明显的感觉到,其内存在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戮力”的神异力量。

正是这些神异力量的存在,使得赵廷探入戮晶内的意念力不断的被分割、撕裂,而后,这些意念力凭空消失,像是被转移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黑洞里。

“没想到这“毛手”看似貌不惊人,其体内的戮晶中竟含有如此神异的力量。”

被这股力量转移消失掉的那些意念力,对赵廷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因此他也并不心疼,反而不断的将更多的意念力探入了眼前这枚戮晶中。

直到半晌过后,这枚“戮晶”像是吃饱了,终于不再转移赵廷的意念力了,而戮晶中那股神奇的力量,也渐渐沉寂了下来,再无动作。

这枚戮晶目前表现出来的神异,已经深深地勾起了赵廷的兴趣。

他看着手中镊子末端的戮晶,脸上神色变幻不停,似是内心正在剧烈挣扎。

要是不知道这枚“戮晶”的来源,那赵廷也就闭着眼睛一口吞了。可问题是,这枚戮晶是他亲手从那对已经腐烂生蛆的“毛手”内取出来的,那场面太恶心了!

他之前尽力尝试了几次,都没能使自己成功抗拒这种令人反胃的恶心感,将这枚戮晶吞下肚中。

嗯,他原本的打算是,将这枚戮晶作为移植品,移植到别人体内。可现在亲眼见到了这枚戮晶的神异之处,他自然是不可能再便宜了旁人。

“哇……呕~”一将这枚戮晶送至嘴边,赵廷的脑海中便闪过了那对“毛手”的全貌,他刚刚强压下去的恶心感顿时又泛上了心头,“呕……”

“呼~”赵廷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闭上了双眼,“豁出去了!”

……

很快,随着赵廷体内的戮力消化着这枚戮晶,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两道来源于“毛手”的记忆碎片。

第一道记忆碎片中记载着的是,天赋神通,!在土里不消耗戮力即可随意穿行遁没。

察看完这道记忆碎片,赵廷立时惊了,啧啧叹道:“这道“神通”要是在土里简直无敌啊,哎,可惜了,不太完整。”

第二道记忆碎片,神通,!

耗费戮力,可暂时藏匿于虚空之中,并能在方圆三丈的虚空里移动并现身。

这道记忆碎片记载的神通倒是十分完整,赵廷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之后,这才弄懂了,这“虚空”二字,说的是与表世界纬度不同,但两相对应的里世界。

也就是说,他可以先遁入里世界,然后在三丈之内的表世界的任意位置突然现身!

“这……”赵廷先是愣了片刻,而后脸上猛地出现了狂喜的神色,“这道“神通”虽然不是我想象中的“瞬移”,但似乎比瞬移还要强一些啊!”

“,啧啧,好神通!看来,若不是我将这“毛手”提前扼杀在了摇篮中,说不定它还真能一步步成长起来,成为二阶不详,三阶,四阶,甚至更高……”

……

没过多久,赵廷便已将这道“暗袭”神通完完全全的记在了心里。

渐渐熟悉、掌握了这道神通之后,随着一阵乌光闪过,赵体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原地,这次却是连影子都没留下。

只不过片刻,厢房门外。

赵府南院中,一道人影十分突兀的从虚空中浮现,出场的方式很帅,但看其这个古怪的姿势,倒像是,被虚空给硬生生的挤出来了。

“咦?”赵廷先是在原地一怔,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被迫现身了?

思索了片刻,赵廷站直身子,喃喃自语道:“我方才在虚空里……好像只待了不到两个眨眼的功夫,嗯,时间短是短了点,但若只是想做到出其不意的话,应该是够用了。”

……

……

解决了王府的忧患,得到了那双“毛手”的神通之后,日子一下平淡了起来,再无波澜横生。

城中的百姓们依然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睡觉便睡觉,该下地劳作的时候便扛着锄头下地劳作。

这个世界各种恐怖诡异的“不详”,似乎离他们的生活很远,很远。

赵府南院。

院中一颗芬香四溢的老桂树下,赵廷正躺在一张暗黄色的摇椅上,一边微微摇晃着椅子,一边目光随意的打量着了出来:“姑获鸟,身圆如箕,十脰环簇。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摄人魂气。或云九首,曾为犬啮其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

这话是说,世间有一种名叫“姑获”的怪鸟,长着九张人面,每逢春夏之间便在岭外活动,喜欢飞入百姓家中吸食魂气。

它还有一个习惯,喜欢将血滴在百姓们晾晒在屋外的衣服上,若是谁家的衣服被滴了血,那就说明,这家人大祸不远了!

“哈哈,有意思,怪不得圣人也言,读书能明智!”赵廷笑了笑,合上了这本名为的古籍。

这本在这个世界倒是颇有名气,有些像地球上的那本。其内介绍了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而且每个都说的煞有介事,妖魔的习性、外貌以及杀人习惯,这本书都记载的非常详细。

除了刚刚看过的“姑获怪鸟”之外,赵廷甚至还在书中找到了他所见闻过的其他“不详”。

比如书里前面有几章便提到了“水鬼”和“旱魃”,嗯,书里是这么形容的。

“水鬼,形如水渍,介水而遁,多存于大江河畔,食人气,通变化。常以人形,勾人入水溺毙!”

“旱魃,南方有尸,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是曰旱魃!”

“旱魃”赵廷倒是没有亲眼见过,但书中对“水鬼”的形容,与赵廷印象中的那个一阶不详“水魅”简直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这也让赵廷对这本的作者提起了不小的兴趣。

嗯,作者叫,“焚天煮海”!

这哥们在书里描写了这么多妖魔鬼怪,难道他都一一见过吗?

第五十九章 劝学

正当赵廷放下手中的书籍,准备躺在摇椅上小憩一会儿的时候,赵四从院外转弯的那道灰白石墙下匆匆走了进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一纸书信。

“爷,姜家大少爷来信了,”赵四快步走到了摇椅边上,躬下身子将手里镶嵌着金边的信封递给了赵廷。

“哦?”一听这话,赵廷顿时来了兴趣,睡意全无,“他来信了?看来是我要的“雪髯草”有着落了!”

赵四嘿嘿笑了笑,道:“小人猜也是。”

赵廷坐起身子,迅速拆开信封,拿出里头的纸张看了起来。

……

半晌,他才从信上收回目光,看向了赵四,轻声道:“果然是“雪髯草”有消息了……”

“那小人就恭喜爷……”

“先别急着恭喜,”赵廷摆了摆手,解释道:“消息是有了,但是“雪髯草”却还是遥不可及啊!”

“姜如海在信中说,燕州治下——恒灵郡下辖的南瞻县,有百姓言,曾在南瞻大雪山北坡见到过“雪髯草”的踪迹。”

停顿了一下,赵廷继续道:“姜如海还说,这南瞻雪山高约两千五百多丈,是大武王朝南部三洲中最高最陡峭的山峰,而北坡的山势比南坡更加陡峭,因此,即使他许诺重金,也没人敢答应他去南瞻雪山北坡上寻找、采摘“雪髯草”。”

“那我们……?”赵四眉头蹙起,轻声问道,

毕竟身为赵廷的贴身下人,他是知道“雪髯草”对“戮晶移植”手术有多么重要的,他也知道赵廷有多么渴望能再次寻找到“雪髯草”。

既然已经知晓了“雪髯草”的踪迹,那赵廷肯定不会放弃。

果然,赵廷仔细思虑了一番,沉声道:“既然那些凡人不敢去,那我们就亲自走上一趟。雪髯草,我是一定要找到的!”

“是。”

……

……

主仆二人大致筹谋了一番,便定下了由青州前往燕州的日期和行进路线。

下月初出发,先顺着官道走旱路,再转水路。

将这些都定下来后,时间一转眼又匆匆过去了两日。

赵府内院。

书房。

守在门口的老管家见赵廷从院外走了上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转头对书房里面道:“少爷来了。”

赵廷大步走了过来,冲着老管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书房里。

书房内室里,赵府老爷赵子期穿着一身云锦织成的黑色锦袍,背对着门口。

他手里正握有一柄紫金狼毫毛笔,凝神注视着书桌上摊开摆放的那幅书法,一笔一划的细细临摹着。

见他神情专注,下笔十分认真,赵廷便也没有开口打扰他,而是静静的站在他背后等待了起来。

良久。

赵子期终于是划下了最后一笔,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了自己的作品。

……

“啪啪啪~”

眼见赵子期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赵廷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一边鼓掌一边夸赞,试图引起赵子期的注意力。

“父亲,您这幅临摹简直……简直是神了!非常传神!”

嗯,本想说出几个有关书法的成语夸赞一下赵子期,但显然,赵廷成语的累积量并不支持他这么做,他苦苦思索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的成语来,于是只好用“神了”二字简单粗暴的表达一下自己对赵子期这幅临摹书法的欣赏。

听到赵廷出声,赵子期这才转了过来,将身子让开,笑着问道:“廷儿,你也觉得为父临摹的不错?”

待他这么一侧身,赵廷才算是完完整整的看到了他刚刚完成的这幅书法作品。

字体……歪歪斜斜,大都浮于表面,松散无力,即使是让一个完全不懂书法的人来看,都会觉得,这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因此,赵廷愣住了。

他很想说一句,爹,放弃吧,你没有书法上的天赋。

但是看着赵子期脸上那副极其渴望自己赞美他的表情,赵廷还是嘴唇一张,违心的吐出了两个字:“对,很不错。”

“哈哈哈……”赵子期仰头大笑了几声,随手将自己的作品揉做一团,丢进了一旁的字纸篓里,“坐吧,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赵廷点了点头,坐在了书桌前的红木椅子上。

“最近可还有在研读诗书?”赵子期泯了口桌上的热茶,沉声问道。

赵廷恭敬回道:“孩儿一直在钻研学问,不曾有丝毫懈怠。”

“嗯,”赵子期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既如此好学,那,爹也不能耽误了你。”

“虽说这自学也能成材,但总归是太难太慢了些。圣人也曾言,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如此来看,求学的路上,有一个好夫子还是非常重要的。”

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赵廷,道:“所以,爹想让你跟你舅父家的俊伟一起去求学。爹听人说,两月后便是江州大同书院开院进学的日子,到了那时,大同书院会广开山门,有教无类,纳天下学子入院。”

“嗯……爹和你舅父已经派人在打点了,到时让你和俊伟一同入院,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额,”对于赵子期突然让他去江州求学的这个想法,赵廷一时间有些愣住了,“爹,江州会不会太远了?孩儿还想在您和我娘身前再尽孝几年呢。”

赵子期摆了摆手,道:“我和你娘都还未及不惑之年,身体硬朗着呢,还不到你尽孝的时候。再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江州虽远,但尚可用书信往来,你不用这么放不下我们。倒是求学,却是你人生中的大事,是你金鳞化龙的机会。”

“想当年你爹我读书的时候,若是能多用心些,再开窍些,也不至于在今日沦为了“商贾”……”

说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爹走过的错路,是绝不愿意让你再重新走一遍的,爹也不想看你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小小的烟霞县内,最后沦落成跟爹一样的人。”

“你即勤奋,人又聪颖好学,在读书这条道儿上,是定然能取得一番成就的……”

见赵子期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说,赵廷也沉默了下来。

片刻,他开口做着最后的挣扎:“那我娘她……她会不会舍不得我?”

赵子期闻言眉头一挑,不假思索的答道:“怎么会?这事儿就是你娘一手促成的。”

“……”

第六十章 前夕

最后的挣扎失败之后,赵廷只得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下来。

因为江州距烟霞镇长路迢迢,即使星夜兼程,赶过去也得大半月之久,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赵子期和王雄商量过后,决定让赵廷、王俊伟二人提前一个月便启程赶往江州,以防止错过了大同书院的开院进学日。

对于二老的这个安排,赵廷也完全可以接受,反正只是提早出发一些罢了。

他本来就打算在下月初前往燕州寻找“雪髯草”,而燕州与江州同属大武朝南部三州,只是江州濒临沧海,地处更南边而已。

所以燕、江二州这一行其实是顺路,并不是什么南辕北辙的情况。

……

赵府南院。

“行了行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啥?”看着赵四将被褥、枕席、剪刀、靴子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的往包裹里塞,赵廷实在忍不住出声了,“这些不重要的杂物都可以不带,我们此行,带够金银细软就是了。”

“哦,还有爷的手术箱,这也得带上,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钱打造的呢。”

赵四闻言动作一顿,转头问道“那,这些书呢?”

“嗯,书也得带,”赵廷想了想,吩咐道,“把前后两册还有那本都带上,路上也好用来消遣打发时间。”

“好。”

正当主仆二人商讨着哪些东西该带,哪些东西不该带的时候,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从院外走了进来。

“表哥,表哥我来看你了。”

听到王俊伟的声音,赵廷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暗道“这小子怎么又来了?”

嗯,情况是这样的。

本来赵廷的母亲王燕是打算让赵廷独自一人去江州求学的,可是王燕在去王府看望他哥哥王雄的时候,随口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让一旁的王俊伟听到了。

他一听说赵廷要去江州求学,顿时插嘴说,自己也想去。

见他的态度十分诚恳认真,仿佛是真的下定了求学的决心,于是王雄便也答应了他。

就这样,他和赵廷两人一同去求学的事儿被两家老人拍板定了下来。

在这之后,王俊伟每天都借着“求学”的名头来赵府“看望”赵廷,这几天下来,骚扰的赵廷实在是有些不厌其烦。

“表哥,你在干嘛呢?”王俊伟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笑着问道,“诶,收拾包裹这种事儿交给下人来做就是了,表哥你何至于亲力亲为呢?”

“走走走,弟弟今天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保证你去过一次就忘不了!”说着王俊伟嘿嘿一笑,伸出手就要来拉赵廷的衣袖。

赵廷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的手,嘴上劝诫道“表弟,不是哥说你,你呀,是真的该收收心了。咱们这马上就要去大同书院求学了,求学非易事,像你这么贪玩怎么能行呢?”

“嗯,弟弟知道分寸,”王俊伟满不在乎的敷衍了一句,“不过,表哥你也说了,咱们马上要去求学了,一入书院深似海,到时候再想玩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所以咱们才更要趁这最后几天,好好的放松一下,狂欢一下。毕竟圣人也有言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赵廷很想告诉王俊伟,这两句诗不是这么用的,但是看到王俊伟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他也明白,即使他说了,王俊伟怕是也听不进去,于是他也不想白费力气了。

“咳咳,”赵廷咳嗽了一声,“表弟你要放松,那就快去吧,哥一会儿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

王俊伟神色一谙,无奈道“好吧,那弟弟就先去了,晚上见。”

“哦对了,弟弟还想问一下,表哥你说的“时机”,现在到了吗?”

“……”

这话让赵廷脸色一僵。

果然,人是不该说谎的,每说一句谎话都要用十句谎话来圆。

他就知道王俊伟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问他,“时机”到了吗?

这已经是他三天内问的第六遍了。

“嗯……待哥细细感知一番,”赵廷随口糊弄一句,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在感知那冥冥中的“时机”。

“咳咳,”良久,赵廷才睁开眼睛,心虚的咳嗽了一声,道“哥刚刚耗费法力感知了许久,嗯……很遗憾,你的“时机”还未到。”

“噗嗤!”

看着赵廷一本正经、张口就来的样子,一旁的赵四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可给他憋坏了,憋得他几欲神情扭曲,现在一笑出来,整个人顿时好起来了。

“你又在笑什么?”王俊伟狠狠地瞪了赵四一眼,转头看向赵廷,“表哥,你的这个下人好奇怪啊!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额,这……”赵廷先是一怔,随即朝赵四怒吼道“赵四,给我滚出去,一点儿都不知道礼数!”

“是是是,小人知错,小人这就告退。”

……

……

打发走了王俊伟之后,南院里顿时清净了下来。

派人守住院门,赵廷手持一柄黑背朴刀在小院中心无旁骛的修炼了起来。

修炼无岁月,不知春夏与秋冬。

一眨眼,一下午的时间匆匆飞逝,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爷,晚宴的时间快到了,该梳洗了。”赵四站在一旁提醒道。

“嗯,”赵廷应了一声,左手臂上乌光流转,其上的肌肉猛然隆起了一倍不止,当头一刀便将院内一块半丈高的灰武岩劈成了两半,随后,刀上的气劲入侵,这一整块青石都在一瞬间化为了齑粉,飞飞扬扬。

“痛快!”

他长啸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黑背朴刀插在了地上。

“走吧。”

今天这场晚宴是赵子期和王雄特意为赵廷、王俊伟二人举办的“助学宴”。

因为再过几天赵廷、王俊伟二人便要启程前往江州了,此一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再见就要到年底了。所以两家老人这才设宴相聚,一来是含着助学之意,二来呢,也算是个送别仪式。

送别赵廷和王俊伟,希望他们此去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第六十一章 出事

烟霞县北城。

安定街。

赵府的马车一路缓缓驶进了街尾,在一座四层高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爷,慢点。”

赵廷被赵四搀扶着走下了马车,抬头看向了眼前这幢修建的气势恢宏的酒楼,在整条安定街上这些低矮的民居里,这座酒楼可谓是鹤立鸡群。

一楼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听雨楼”!

门前的廊柱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正不断朝外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即亮堂又喜庆。

“哟,赵公子,”眼见赵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一位穿着灰色粗布短衫的小厮笑着跑了出来,“快,里边儿请!”

在迎客小厮的带领下,二人顺着楼梯一路走上了顶楼。

走进了顶楼的厢房后,赵廷这才发现,厢房里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母亲王燕,舅父王雄,舅母王唐氏,王俊伟,以及王俊伟的女儿伊伊,而他,居然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哈哈,表哥你可是来迟了啊!”见他进来,王俊伟顿时笑着端起了桌上的酒盅,“来,先罚一杯。”

赵廷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

“舅父,舅母,母亲,我来晚了。”

“不碍事不碍事,”王雄爽朗一笑,“快坐吧。”

“是。”

待赵廷在王俊伟身边坐下之后,他这才发现,咦,自己的父亲赵子期怎么没来?

这“助学宴”不是他提出要办的吗?

一想到此,赵廷咳嗽了一声,看向王燕,轻声问道“娘,我爹呢?他没跟您一起来吗?”

听到赵廷发问,王燕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色,正欲开口,宴桌那头的王雄已然率先笑着解释道“你爹本来已经到了,可是咱们镖局那边临时出了点儿事,他得先去处理一下。”

“嗯……这一来一回挺久的,所以你爹走的时候说了,让咱们不用等他。”

“这……”

眼见王燕的神色不对劲,再听到王雄虽然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其面上显然隐有愁色,赵廷顿时意识到,镖局恐怕是出大事了!

若只是一般的小事,王燕和王雄不会是这种神色。而赵子期也不可能抛下他的“助学宴”,急急地赶去镖局。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底下人处理不了的大事,赵子期才会如此。

“舅父,娘,咱们镖局出了什么事儿啊?”赵廷轻声问,“我爹他……”

见他追问,王雄笑着打了个哈哈,道“哎,没多大事儿,你爹他应该能处理。”

“来,咱们先吃饭。”

看到王雄这副不想说的态度,赵廷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于是只好按下了心中的疑惑,陪着众人一起吃喝了起来。

半晌,趁着王雄和王燕不注意,赵廷悄悄挥手,将厢房外的赵四叫了进来。

“四儿,去给爷打听打听,咱家镖局到底出啥事儿了?”赵廷压低声音吩咐道。

“是。”

赵四恭敬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厢房里,宴会还在继续,没人注意到赵廷的小动作。

宴桌上首的王雄给自己的夫人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端起酒盅,笑着道“来,廷儿,舅父愿你此行一帆风顺,未来前程似锦。”

说着他扫了自己的儿子王俊伟一眼,淡淡道“俊伟,你也一样。”

“来,喝。”

赵廷赶忙举杯回了一礼,笑道“廷儿多谢舅父。”

“谢父亲。”王俊伟也出声答谢。

这时王雄身旁的王燕也笑着开口了,只见她从侍立在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了一纸朱红色的信封,道“俊伟啊,这是你姑父临走前交代我的,叫我一定要转交给你。”

“江州路远,你和小廷这一去便是大半年,姑母和你姑父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你的,所以,只能送你些钱财……”

“诶,小妹,你给俊伟钱干啥?”王雄眉头一皱,就要拒绝,“他不需要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俊伟忙是出声道“爹,我需要啊,我怎么不需要?”

这话让还想推诿的王雄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王俊伟接着道“这好歹是姑父姑母二位长辈对我的一番情意,我岂能拒之不受?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

“混账!”王雄横眉怒斥,下巴上的胡子都气的吹了起来,“你给我住嘴!”

“……”

眼见自己老爹发怒了,王俊伟赶紧闭上了嘴,但看其神色显然还是有些不服。

王燕见此眉头一挑,问道“大哥,你这是作甚,俊伟说的在理啊!”

“来,俊伟,拿着,不用怕你爹,姑母给你做主。”

说着王燕便将那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了王俊伟手上。

正当王雄和王燕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赵四已然悄悄地走了进来,走到了赵廷身边,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爷,我问了一个镖局的兄弟,他说,咱们镖局今天下午新接到的大生意,由青州运往云州的一趟贵重货物,出事了。”

“负责这次押镖任务的二十多个镖局兄弟,死的只剩下了两人,连那位赫赫有名的“快枪”齐镖头也死了!那些在咱们镖局保值过的贵重货物,也弄丢了。若是找不回来,咱们怕是……怕是要照价赔给人家。”

这些话听的赵廷心中一凛,压低声音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赵四摇头,轻声回道“不清楚,据那镖局兄弟说,活着逃回来的那两人此时也都已经疯了,看样子是被吓疯的!两人的神色皆是惶恐惊惧,状若疯癫,嘴里不住的喊,怪物,怪物。”

听到这里,赵廷的心猛然沉了下来,如此听来,自家的镖局队伍,应该是撞上“不详”了!

他正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的时候,王雄的目光却已投了过来,看他神色不对,王雄疑惑的问道“廷儿,怎么了?”

见到王雄发问,赵廷趁势站起,对着王雄夫妇二人和王燕鞠了一躬,解释道“舅父,舅母,娘,孩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

“哦。”王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笑着道“既然你还有事,那就先去办吧。”

“好,谢谢舅父谅解,舅父,舅母,娘,孩儿先行告退!”

第六十二章 残忍(今日三更已送到)

告别了众人之后,赵廷顺着酒楼的楼梯一边匆匆往下走,一边问赵四“我爹人呢?”

赵四紧随在他身后,回答道“老爷一听到消息便赶了过去,现在应该已经在镖局了。”

两人一路快步走出了酒楼。

“四儿,我听你说,这单生意是今天下午才接到的,然后,晚上便出事了!那就说明,出事的地方离城中并不远。”赵廷低头钻进了马车里,分析道。

赵四从看守马车的小厮手里接过了马缰,坐上车辕,沉声道“小人也是这么觉得,咱们镖局的车队带着那么多金银辎重,从烟霞城北门出,走了仅仅不到半天的时间,肯定连北定高原都没走出去。”

“所以小人推算,车队应该是在北城外的那几座大山里出的事。”

赵廷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不错。”

“走,咱们先去北城。”

“是。”

正当赵四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人从酒楼内匆匆跑了出来。

“表哥,表哥。”

听到这声音,赵廷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只见王俊伟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马车前,嘿笑着道“表哥,你方才说有事儿,是不是要去降妖除魔啊?”

“不是不是,你别乱猜,”赵廷连连摆手,停顿了片刻,他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王俊伟笑着回道“我看表哥你神色不对,心知有蹊跷,便想着跟出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地方。”

“不用不用,我不用你帮,”赵廷忙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他,“你快回去接着吃饭吧,我们要走了。”

“真的不用?”王俊伟不甘心的问。

赵廷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再次重复道“真的不用,再见。”

“四儿,快走。”

“是。”

马车一路疾驰,渐渐消失在了安定街上。

只剩下一脸受伤的王俊伟站在原地,默默地凝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里暗暗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

……

漆黑的天幕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了芸芸众生。

烟霞县北城门外。

赵四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走了过来,将缰绳交到了赵廷手里。

“行了,就到这儿,”赵廷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赵四看着赵廷跨上马转头准备离开,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赵廷骑马渐渐走远。

……

烟霞县北郊外。

淮阴山脚下。

一匹枣红色大马飞奔而来,马蹄声如鼓,响彻在幽深静谧的山林间。

顺着这座淮阴山的山道一路疾驰,赵廷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两条分岔路。

他眉头微皱,勒住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蹲在地面上细细查看着。

“嗯,应该是这条,”片刻,他站起身来,喃喃自语着,“这条路上明显有车轮碾压过的痕迹。”

说着赵廷将身后的马匹牵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一棵约莫有十几年树龄的松树前,将这匹汗血宝马拴在了树上,而后顺着山道大步朝山的那头走去。

半晌,淮阴山的另一面,北坡之上。

一道略显单薄的人影从北坡山腰处的一大片冷杉树林中走了出来,正是赵廷。

如今正值五月的尾巴,春夏交替之间,山间的花草树木大都长势极好,密密麻麻的围成一片,林影郁郁葱葱,不时有兽吼虫鸣之音回荡。

借着天上投射下来的清冷月光,赵廷此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远处的山道上,正残留着一行淡淡的血迹,血迹呈现出斑驳的红褐色,显然是已经干涸了许久。

赵廷神色微凛,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这行红褐色的血迹一直在顺着山路往前蔓延着,指向了更远的地方。

见此他不再犹豫,顺着血迹所指的地方大步朝前走去。

半晌,这些血迹终于走到了尽头,方向指向了山间矮坡下的一处布满灰白色岩石的山洞里。

洞口处怪石嶙峋,形状狰狞恐怖,像是一只巨兽蹲伏在此,张大了它那可怖的大口,静待食物的到来。

见此赵廷心中也不由提起了一丝强烈的警惕之意,放缓了步子,屏住自身所有的气息,一步步慢慢接近了这座山洞的洞口。

突然!

一道男子的声音从山洞里传了出来,声音浑厚有力,听上去声音的主人此时应该颇为喜悦。

“吸食掉这两个血食的灵,你应该就能突破到二阶了吧?”

“嘎!”

山洞里又响起了一道鸦叫般的刺耳尖鸣,声音尖锐高昂,似乎是在回应着前面的那位男子的问话。

“好好好,”男子一连道了三声“好”,显然是非常高兴,“这些练过武的两脚羊果然是精血充足,比那些普通的血食却是要强上不少。”

“嗯,等过段时间,我再帮你多寻上些血食,让你一次吃个够。你呀,也要快快成长起来啊……”

片刻,山洞里突然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像是有猛兽在啃噬猎物的骨头,听的人不寒而栗。

“好啦,快将这两个两脚羊吃了,我们该走了。”男子的语气温和柔软,像是在对着爱人说话,但说出的话语却无比血腥恐怖,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山洞内的两个怪物吃人吃的是不亦乐乎,全神贯注,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凝实的、栩栩如生的人形黑影已经顺着山壁一路悄然溜进了山洞中,潜藏在了一片凸起的岩石映照出的阴影下。

……

山洞里,一张简陋的石床上正摆放着一位穿着破布衣裳,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中年汉子。

石床靠内的灰武岩山壁上,镶嵌着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颗珠子正不断朝外散发着莹白的光亮,照耀的原本漆黑一片的山洞里宛如白昼。

中年汉子躺着的石床边,此时竟有一只体型堪比水牛大小的九头怪鸟赫然站立,怪鸟有九首,其中八个鸟头上都长着一张人面,老少妇幼皆有,仅剩下的那只鸟头残破不堪,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了一半,只剩下了半只鸟头,端是诡异无比。

更加令人惊惧胆寒的是,这只体型硕大的怪鸟此时正用一个生着白胡子老头的人面鸟首贴在其脚下的一位灰袍青年的胸前。

随着它鸟首上的那位白胡子老头的嘴巴一张一合,一股常人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白色精气顿时从灰袍青年体内源源不断的溢了出来,转而流进了白胡子老头的嘴里。

渐渐地,渐渐地。

这诡异的白胡子老头鸟首竟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了起来,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形象。

而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位灰袍青年的面目,却是越来越苍老,越来越多的皱纹爬上了他原本不含丝毫褶皱的脸颊,最后,他脸上的皱纹密集到了数都数不清的地步,甚至部分皮肤上还出现了暗黄色的尸斑,看起来已然是如风中烛火,走到了迟暮之年。

“嘎嘎~”

做完这一切后,九头怪鸟的九个鸟首都兴奋的尖鸣了一声,声音极其刺耳难听。

它的另一个妇人鸟首猛地一探头,张开大口,露出了其中泛着寒光的锯齿状牙齿,一口将躺在地上这位耋耄老人的身体咬去了一大半。

“咯……咯”

那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山洞一旁阴影角落里,那位身着一袭黑色锦袍的青年男子也含笑开口了,声音温和,目中满含期待“嗯,快了,只剩一个头了。”

青年男子生的剑眉星目,脸庞如刀劈斧凿,棱角分明。

一头如墨般的乌黑长发,被头顶精致的紫金冠高高束起,身上的黑色锦袍显然是用天蚕丝一针一线所织成。

他腰间佩戴着一枚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形和田黄玉,脚上踩着一双绣了金线的云纹黑靴。

全身的打扮无一不是世间难得的稀品珍宝。

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青年男子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丝戮力的气息!

显然,他是人。

第六十三章 人性

洞中这残忍血腥的一幕还在继续着。

只见那九头怪鸟的三个鸟首,青年面,妇人面,女童面正纷纷探下头去,你争我抢,青年面的鸟首率先从地上那具残尸身上撕下了一条人腿,大快朵颐。女童、妇人鸟首也不甘示弱,对着仅剩下的一条大腿争抢了起来。

仅仅片刻,地上的尸体便已被这只生的诡异可怖的九头怪鸟吞进了肚中,只剩下地面上的一大滩猩红的血迹,似乎在诉说着这里刚才发生的恐怖之事。

与此同时,被夜明珠的光芒映照在山壁上的那一大片岩石阴影中,一块颜色较深的阴影区域猛然颤动了一下,像是,这道阴影突然活了过来。

这阴影自然是施展了附影神通的赵廷。

方才洞中所发生的这一幕,看的赵廷浑身发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脸上勃然变色。

他惊惧,他惶恐,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但不是怕这只身躯硕大、狰狞恐怖的九首吃人怪鸟,也不是怕洞中这位浑身贵气逼人的英俊青年男子,他怕的,是人性。

赵廷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性的,然而他却不料,也不信有人竟能下劣残忍到这种地步。

居然能面带微笑,语气和蔼,眼皮子眨都不眨的,用自己的同族作血食来饲养“不详”!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闻所未闻!

若是世上如他这般的人再多一些,那人族,还有得救吗?

内心太过震惊失望,以至于他刚才没能控制住自己,“阴影化”的身躯猛然抖动了一下,好在他动作的幅度即微小,又是在阴影之中,所以洞中的两个怪物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在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对,怪物,从某种程度来上讲,这位英俊的青年男子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只见他挥手一招,一道散发着寒意的白芒从其袖口流转而出,将石床上躺着的那位穿着破布衣裳的中年汉子浮空托起,送到了九头怪鸟的嘴边。

“快吃吧,再晚就回不去郡城了。”

“嘎嘎嘎~”

九头怪鸟的九个鸟首同时点头鸣叫,然后其中一个女童面鸟首低头探下脑袋,就欲去吸食这悬浮在它眼前的中年汉子体内的精气。

突然!

一道淡淡的虚影从这硕大的九头怪鸟身后一寸处显化而出,这虚影出现的太过突然,太过诡异,以至于洞中的这位英俊青年和九头怪鸟一时间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呲喇”!

足有一尺来长、散发着阴冷狂暴气息的黑紫色刀芒瞬间划过,迅疾犹如风雷,刀意纵横,直接将这只正在全神贯注吸食着中年汉子精气的九头怪鸟当头劈成了两半!

“嘎~~~”

九头怪鸟声音极为尖锐的悲鸣了一声,硕大的鸟躯从头至尾,俨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片刻,鸟躯一左一右缓缓分离开来,轰然倒地!

却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直到这时,山洞角落里站立着的那位身着黑袍的英俊青年男子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九头怪鸟被劈成了两半的尸体砸在地上,英俊青年男子极为愤怒的瞪大了眼睛,目呲欲裂,神情扭曲至极,简直像是自己的爱人被杀了一样。

他猛地抬头看向了眼前的“罪魁祸首”,目中喷火,眼神可怖几欲吃人。

随着他目光的转移,只见一位身着一袭白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正站在九头怪鸟的尸体不远处,其左手上持有一颗玉白色、宛如匕首状的巨大兽齿,脸上面无表情,一对星目中尽是冷漠的神色,冰寒无比。

更让这英俊青年男子感到心惊的是,面前这白袍青年的体表竟不时往外逸散出一股股精纯至极的黑紫色戮力,气息狂暴凌冽,不可触及。

这白袍青年俨然是一位化形三阶“不详”!

从他的形体外貌上来看,英俊青年男子竟找不出一丝关于他本体的蛛丝马迹。要不是他体表那不时往外弥漫而出的冰寒戮力气息暴露了他的身份,英俊青年男子还真是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能够做到这般完美的“本体化形”,同时隐匿暗杀的能力又如此之强,恐怕,就只有那个传承种族了!

一想到此,英俊青年男子眼中的怒意渐渐消退,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毕竟若真是那两族的“不详”,今天这事儿他怕是没法要个交代了,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势比人强!

迟疑了片刻,英俊青年男子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下突然出手击杀周某的妖宠,是何用意?”

“妖宠?”赵廷闻言,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寒,他抬手一指英俊青年,“我不仅要杀它,你也得死!”

“生而为人,却用同族的血肉和灵魂来饲养“不详”,你,简直罪该万死!”

说着赵廷体内有紫色流光迅速蔓延而出,不到眨眼的功夫便完全笼罩住了这座稍显空旷的山洞,同时他嘴里轻声呢喃:“入我魔域!”

随着魔域渐渐降临,原本被那颗夜明珠照耀的宛如白昼的山洞内,竟瞬间暗了下来,像是所有的光线都被魔域吞食了一般。

面对周遭猛然黑下来了的环境,这英俊青年男子的脸上也出现一丝惊疑之色,心知此事无法善了了。

如此一想他也不再多言,面色一冷,掌心一道白光闪过,一柄剑身细长的黑刃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迎向了攻来的赵廷。

长剑呼啸着破空而来,裹挟一道金色的凌厉弧形剑芒,狠狠斩向赵廷。

赵廷怒吼一声,体表乌光流转,身子竟猛然拔高了一倍不止,宛如魔神临世,一只比常人脑袋还大的铁拳之上布满了紫色的雾气,对着英俊青年当头砸下。

“砰”!

英俊青年男子只觉持剑的手臂上猛然传来了一股远超出他想象的、不可思议的怪力,整个人被直接砸的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一旁的山壁上,五脏六腑几欲移位。

“轻敌了……”

第六十四章 决意

“咔呲”!

在英俊青年男子的肉弹冲击之下,山壁上立时出现如蛛网般的细密裂纹,渐渐辐散开来。

“咳咳……”英俊青年男子猛地咳嗽了两声,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流了下来。

他面露痛苦之色,以手中长剑拄地,想要重新站起来。

但赵廷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股庞大的意念力从他脑海中涌出,如水波荡漾,瞬间便将英俊青年男子困在了其中。其脸上霎时出现了一丝恍惚之色,显然是陷入了幻境。

赵廷脸色一冷,毫不犹豫的抬起紫光弥漫的硕大脚掌,狠狠踹向了英俊青年男子的头部。

嗯,若是这一脚踩实,这英俊青年男子的脑袋怕都要被踩的直接爆裂开来。

就在赵廷的脚掌快要落在英俊青年男子脸上的时候,

异变突生!

其佩戴在腰间的那枚龙形和田黄玉竟突兀的亮了起来,其内隐有清越龙吟之音作响,同时,一层薄薄的橙黄色弧形光幕瞬间触发,密集如风,挡在了英俊青年男子身前。

“砰”!

一声剧烈的声响在山洞中响起。

那橙黄色的光幕在赵廷这蕴含戮力的全力一脚之下,竟是纹丝未动,一副坚不可摧的牢固模样。

虽说这层弧形光幕看似毫发无损的挡下了他这一击,但赵廷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橙黄色的光幕,在挡下这一脚后,颜色似乎是黯淡了一些。

尽管微不可察,但赵廷依旧察觉了出来。

反观光幕后的英俊青年男子,在这一声爆炸般的剧烈声响之后,总算是从幻境中挣脱了出来。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方才的生死危机,连体内传来的阵阵疼痛感都顾不上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赵廷的双目中含着极为惊恐忌惮的神色。

幻境!

英俊青年男子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诡异的人形三阶“不详”除了法域、暗袭之外,居然还有幻境神通!

他到底有多少神通?

英俊青年男子脸色渐渐阴沉,只想骂娘,但他的出身和家风却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就这样,他和赵廷大眼瞪小眼,隔着这层薄薄的橙黄色光幕对视了起来。

赵廷是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暂时还打不破这层光幕,所以他在等待这层光幕消失。

而英俊青年男子也是深知面前这层光幕的坚韧与神异,因此他也不急,就这么神色凝重的打量起了赵廷。

半晌。

英俊青年男子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冷硬:“阁下杀了我的妖宠不算,又欲杀我,究竟是何缘故?周某并没有哪里得罪过阁下吧?”

赵廷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如刀般凌厉:“你以人族饲养“不详”,其罪当诛!这枚玉今日也护不得你周全。”

见他态度强势霸道,每字每句都呈咄咄逼人之势,英俊青年男子再也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委曲求全,大事化了了,他愤怒的指着赵廷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他吗神经病啊?我用人族饲养我的妖宠,关你一个“不详”什么事儿啊?有毛病吧你?”

“再说我好歹也是蕴灵境灵族,按修为来算你我不过是同阶罢了,你真以为你吃定我了?”

赵廷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徒逞口舌之利!”

“你……”眼见赵廷油盐不进,一副不杀他誓不罢休的决绝之态,英俊青年男子心中的怒火不由又上涨了几寸,他冷哼了一声,在怀里摸出了一个雪白色的玉净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散发着幽幽药香的黑色丹丸,吞服进了肚中。

看他吞服下这枚黑色丹药后,血脉中的灵力瞬间暴涨,更胜受伤之前,赵廷心中不由有些无语感慨。

这些世家子身上的保命之物实在太多!

一时半会儿等不到这层横在身前的橙光色光幕消失,而那英俊青年男子的状态又在丹药的作用下不断的恢复着,赵廷面色一凛,不再迟疑,握紧手中的龙牙狠狠砸向了这层光幕。

“砰!”

“砰!”

“砰……砰!”

挥舞着龙牙,这般疯狂地砸击之下,那层橙黄色的弧形光幕已然微微摇晃了起来,其上的光芒渐渐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几近透明之色。

与此同时,赵廷体内的戮力也在不断地消耗着,流逝着,渐渐越来越少。

见他如此疯狂的攻击着自己身前的橙黄色弧形光幕,英俊青年男子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不详”,怕是失了智吧?

这样下去,即使打破了光幕,他体内的戮力也十不存一了吧?到时候他拿什么跟自己打?

真是个弱智。

心中暗暗讥讽了一句,英俊青年男子提起了他那柄细细的黑刃长剑,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浊气。

“咔……咔啦~”

随着一阵清脆如同玻璃碎裂的响声,这道橙黄色的弧形光幕终是被赵廷用手里的龙牙砸穿了,一片片碎裂开来,最后化为点点暖黄色的荧光消失在了空气中。

消失的光幕后,英俊青年男子提着长剑,脸色红润,再也不复之前被重创时的苍白面色。

他微微一笑,眼神挑衅的看向了赵廷:“让我猜猜,你体内现在还剩下多少戮力?嗯……还够你再施展神通吗?”

赵廷也笑了,笑的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杀你,一道神通足以!”

话音刚落,赵廷的身影渐渐变淡,而后诡异的消失在了原地。

眼见着赵廷突兀的消失不见,消失在了由魔域笼罩着的黑暗空间里,英俊青年男子顿时警惕了起来,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眼中有一层莹白色的冷光幽幽浮现,神情极为小心的打量起了周遭的黑暗环境。

他知道,赵廷再一次使用暗袭神通遁入了虚空,并很有可能从他背后突然出现,偷袭于他。

可是让英俊青年男子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族中古籍上的记载明明是说,暗袭神通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的戮力,而且短时间内由于虚空的排斥是不能再使用第二次的。

怎么面前这个奇怪的“不详”,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遁入虚空呢?

第六十五章 周家(三更已送到,求票票求书单)

英俊青年男子脑海中飞速思索着,但眼睛和耳朵却没停,依旧在警惕万分的注意着身体四周的虚空,以防赵廷突然从虚空中现身,给予他致命一击。

他太过专注于四周的虚空,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到,一道略显凝实的黑色人影已然在山洞地面上的阴影里移动了起来。

不到片刻,这道明显比地面上的黑暗更加深沉的黑色人影已经移动到了英俊青年男子的脚下,潜伏了起来。

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而英俊青年男子此时却还是一无所知,只顾着侧耳倾听周围虚空里有可能传出的动静。

半晌。

英俊青年男子渐渐有些失去了耐心,身体稍稍转了个角度,嘴上疑惑的喃喃道:“藏匿在虚空里这么久?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他自知不敌,已经走了,刚才只是虚晃一枪?”

虽是如此想着,但他的神色依旧紧绷如故,不曾有片刻松懈。

就在此时!

黑暗中,英俊青年男子脚下的一大片人形阴影突然暴起,贴着他的两条大腿径直爬了上去。还不待英俊青年男子反应过来,这人形阴影的一条影子手臂已然显实,化为了一条粗壮的手臂,这条手臂中还紧紧攥着一枚洁白的龙牙。

“噗呲!”

龙牙的尖端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直接捅进了英俊青年男子的心脏,即使他内里还穿着一件护体金丝软甲。

“唔~”

英俊青年男子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处,随即一脸痛苦的睁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附影……”

“快……快救救我,”英俊青年男子双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无力的伸向了已经在其面前显化而出的赵廷,“我……我是周家的子弟,周家……与你族有契约存在,若周家按时提供……血食,则两族秋毫无犯。快救我……”

他面无血色,断断续续的说着,口里已然有血沫涌了上来,瞳孔也在渐渐放大着,显然是离死不远了。

“若是……若是我死了,你……你也会死,你族为了平息我家老祖的怒火,一定……一定会将你交出来的。”

他就这么一句一顿的说,赵廷就站在他身前冷眼旁观,不仅旁观,还顺势帮了他一把,将插在他胸口的龙牙扭动了一圈,然后猛地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

这下却是止都止不住,根本没法救了。

“你……”

英俊青年男子神情悲切绝望,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愤怒的张嘴说出了这个字后,身子一软,缓缓倒在了地上,没多久便没了呼吸声。

蹲下身子摸了摸英俊青年男子的体温,确定他已经凉了,赵廷这才喃喃自语了一句:“你与“你族”有契约存在,关我赵廷什么事?”

“我只要你死!”

说完这句,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了这英俊青年男子的尸体上,伸手在其衣物里摸索了起来。

只消片刻,赵廷便在其衣袍胸口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玉盒,放在手心里细细察探了起来。

他要找的就是这个。

灵族之人炼制的纳物盒,尤为珍贵。

方才他见到这英俊青年男子凭空取物,将那柄黑刃长剑取出,那时他便猜测,这英俊青年男子身上应该有一个纳物盒,果不其然。

对于英俊青年男子临死前所说的那番云里雾里的话,什么契约,什么平息老祖怒火之类的,赵廷觉得不像是在胡说八道,所以这些话也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兴许在这小小的纳物盒里,能找到这英俊青年男子的来历,以及他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呢?

……

意念力涌入,在英俊青年男子的纳物盒里察探了半天,赵廷终于是找到了一面有关他身份信息的玉牌,这玉牌由翡翠制成,晶莹剔透,正面雕花处用古篆刻着一个大大的“周”字,反面的右下角则用正楷刻着两排如同蚊蝇的小字,“第七代,周元。”

看来被他击杀的这位无名英俊青年男子,名字叫“周元”!是灵族周家的第七代族人。

仔细将这枚翡翠玉牌翻看了两遍,发现再也找不出更多有用信息的时候,赵廷便将其丢在了一旁,查看起了纳物盒内的其他物件儿。

不大的空间角落里,堆放着几身素色长袍,这些衣物旁边则立着两个玉净小瓷瓶,赵廷用意念力将其摄出,打开一看,发现全都是助益体内灵力增长的丹丸,对他实在毫无用处,索性也丢在了一边。

另一旁的角落里则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册书卷,看其书页所用的纸张材质,应是手抄本无疑。

赵廷打开随意翻看了两眼,一本书名为,书名的字体写的歪歪斜斜,显然字体的主人应该完全不通晓书法一道。

第二本则是,赵廷细细的翻看了十几页,嗯,这本书里记载了一种用人血在墓地里催生“纸灵”的方法,看书中对“纸灵”各种怪异能力的描写,很显然,这“纸灵”也是一种“不详”。

看到这里赵廷心中不由一紧,这周家,到底是个什么家族啊?

不仅在书籍中教你如何以活人的血肉、灵魂来饲养姑获鬼鸟,还有这种放干人血,用来催生“纸灵”,极为恐怖的制造“不详”的手法,饶是以赵廷的冷静和沉着都看的一阵毛骨悚然,后背生寒。

更何况这还只是他所看到的其中两种饲养以及制造“不详”的办法,周家肯定还藏有更多的此类书籍。

如此一想,再联系这周元临死前所说的那番话,赵廷心中不禁有了一些隐隐的猜测。

这灵族周家,恐怕跟“不详”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牵连。

周家按时供奉血食,“不详”则保证与周家之人井水不犯河水。

啧啧,好精明的交易!交易的双方都毫发无损,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和平!

只有人族,是这份契约中,唯一的牺牲品!

第六十六章 临行

大致弄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赵廷不再多想,将这黑玉纳物盒内,属于那死尸周元的物品统统扔在了山洞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包括能证明周元身份的那枚翡翠玉牌,也被他一拳砸了个粉碎,最后,连这座山洞的洞口都被他搬来了一块巨石死死的堵住了,并在其外用杂草伪装了一番,直到确定旁人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山洞的时候,赵廷这才停了下来。

这也不能怪他太过谨慎,实在是此间之事干系重大,若是被周家的人发现,他定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嗯,至于黑玉纳物盒,以及那被他一击秒杀了的“姑获鸟”尸体,自然是被他统统收进了怀中,作为战利品。

做完这一切后,在这山洞四周稍稍寻找了一会儿,赵廷便在附近一处山谷里找到了自家镖局丢失了的那些贵重货物。

金银辎重全都零零碎碎的散落在谷中,几辆拉货的马车翻倒在地,也不知拉车的马匹都跑去了哪里,车辕前全都空落落的。

赵廷暗暗记住了山谷的位置,在附近的松树上做了一道不太明显的标记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翌日。

赵府南院。

“四儿,来,爷有个事儿要跟你交代。”赵廷从屋内走出,唤了院内的赵四一声。

赵四小跑了过来,道:“爷。”

“去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信送到咱家的镖局。”说着赵廷将手里的一纸白色信封塞进了赵四的手里,“就说……信里有咱们镖局丢失了的那批货物的消息。”

“记住,一定不能暴露这是我送过去的。”

赵四闻言一愣,显然有些疑惑,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没有多问,而是拿着信,转身走出了院子。

赵四走后没多久,赵廷的母亲王燕便匆匆走了进来,眉宇间似是有些焦急。

“廷儿,去江州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赵廷笑着道:“娘,赵四早就替孩儿收拾好了,只待出发呢。”

王燕点了点头,语速飞快道:“既然如此,那你和俊伟今天傍晚就启程前往江州吧。”

“今天傍晚?”赵廷一怔,“为何突然这么急?”

王燕苦笑了一声,解释道:“哎,江州路远,如今世道又乱,你爹怕仅靠镖局的这些人护送你和俊伟南行不太安全,所以想让你们跟着“福云商队”一起出发。”

“等商队护送你们到了燕州地界,你们再从沧海湾经由明珠海峡走水路,不到几日便可以抵达江州府城,这样一来,即省时,又安全。”

赵廷听罢微微颌首,道:“母亲大人说的是,那就照您所说。”

“嗯,”王燕轻轻拍了拍赵廷的手臂,“那你就快准备准备吧,“福云商队”的人傍晚酉时初刻便会自南门出发,你爹已经跟领头的商队管事打过招呼了,他们到时会腾出两辆马车,给你和俊伟乘坐。”

“好。”

说完这些话,王燕似乎还有别的事情,也没多留,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了。

……

……

天色近晚,日暮西沉。

一行行觅食归来的倦鸟在高空中飞着,渐渐绝了踪迹,飞进了城南的大山之中。

大片大片绿的发蓝的弧形极光再一次笼罩了烟霞县,绚烂缤纷,美得让人心颤。

烟霞镇南门外。

一辆辆载满了货物的高头大马正停驻在此处,最前头的那匹黑色火焰驹侧身,还插着一杆巨大的旗令,旗子上用金线绣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福云商队”!

这四个字可不仅仅是商队的名字这么简单,它还代表了一种招牌,一种强大的威慑力。

福云商队身为大武王朝治下九州的第二商队,其内高手无数,实力更是非同小可。那些绿林好汉、拦路劫匪们,光一看到这四个字,心里便要颤上几颤,更别说提起胆子去拦路抢劫了。

当然,这莫大的声威也是福云商队的高手们一点一滴用血和人命铺出来的,否则,光靠吓唬,可还吓唬不住这些随时都把脑袋提在手上的绿林劫匪们。

“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出发的时候了,”一个浑身肌肉高高隆起,生的人高马大的青年汉子凑到了车队末端,瓮声瓮气的说道。

城门处站立着的那位身着黄色儒袍的中年男子闻言点了点头,吩咐道:“嗯,先去列队,时候一到,我们准时出发。”

“是。”

打发走了那壮硕无比的青年汉子,儒袍中年男子又将头抬起,看向了城内。

不到片刻,一辆马车已从城南主街上奔驰了过来,速度飞快,眨眼便到了南门外。

两个公子哥儿打扮的青年人各自在家仆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正是赵廷和王俊伟二人。

“是石管事吧?”赵廷大步走上前,揖了一礼,“赵廷这厢有礼了。”

“即将远行,父母亲族都依依不舍,因此来迟了些,万望恕罪。”

王俊伟见状也忙是学着赵廷揖了一礼,嘴上连连道歉。

这被称为“石管事”的儒袍中年男子微微皱眉,而后摆了摆手,道:“无妨,约定的时间内到了就行,赶紧上车吧,商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好,多谢石管事。”

赵廷低头再次揖了一礼,目光顺势落在了这石管事的左手上。

嗯,掌心有厚厚黑茧遍布,宛如钢铁。就连虎口处都被磨出了一层深黄色的老茧,手背上青筋凸起,五指关节粗大分明。

再看到石管事那双神采奕奕的灼人双眼,精亮无比,赵廷心中已然有了结论。

这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一个顶尖的、内外兼修的武功高手。

临山城、烟霞县两座小城里也有众多习武之人,就连赵府的家丁里,也有许多人曾练过几手三脚猫的横练功夫。

可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带给赵廷宛如面前这“石管事”般的压迫感。

他体内的肌肉高高隆起像一头人形暴龙,隐藏在儒袍之下,不显山水。浑身气血充沛鼓荡,如同血肉熔炉。

即使与他相隔一丈之远,赵廷也依然能清晰的听到他胸膛内的心跳声,就像有人在耳边擂鼓,鼓声沉重压抑。

赵廷现在很确定,若是自己不动用戮力,嗯,恐怕还不够这石管事一拳打的。

民间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第六十七章 闭嘴

快速的打量了石管事一番后,赵廷收回目光,跟着商队的人走向了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马车。

这福云商队的护送费虽说很贵,但服务的确周到。不仅为赵廷准备了马车,竟还给他配备了驾车的车夫。

看这车夫的粗壮体格以及浑身远超常人的充沛气血,显然,这位虽然比方才那石管事差了许多,但也是个练家子。

赵廷正在打量着这驾车的车夫,却听一旁的赵四似乎有些委屈,低声道:“爷,这车夫有了,那小人做什么啊?”

这话听得赵廷有些好笑,转头看向了他,问道:“怎么?不用干活儿你还不高兴啊?”

“不高兴,”赵四耷拉着脸点点头,“给您驾车一直是小人干的,如今小人的饭碗都丢了,怎么高兴的起来呢?况且小人今天丢了驾车的饭碗也就算了,若是明天再将给您端茶倒水的饭碗都丢了,那小人就该彻底自闭了。”

“哈哈哈……”赵廷还没开口,车辕上坐着的那练家子车夫却已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片刻,他止住笑声,指着赵四道:“你这狗奴才倒是有趣,竟然怕我狂刀李癫抢你的“车夫”饭碗?”

“您配吗?”

“……”

停顿了一下,这自称“狂刀李癫”的车夫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道:“若是平时,看你这般担心自己的饭碗,我也就将这“车夫”的位置让给你了,可这次不行!嘿……看你这胆小如鼠、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若是让你驾车,遇到突发情况,恐怕你会第一个乱了阵脚,打乱我们头儿的部署,到了那时,我怕是万死都难逃其咎……”

李癫看样子心情不错,还想说些什么,但身后的马车旁已是传来了一道重重的咳嗽声。

听到这声咳嗽,李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悻悻的低下头去不再多言了。

“好了,四儿,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赵廷语气加重了几分,隐含斥责之意,“你就跟我一起坐车厢里吧。”

“遵命!”

正当赵四搀扶着赵廷上了马车,而后自己也想坐进去的时候,他的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了。

“哎,你,坐到那边儿车上去。”

赵四转头一看,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是王俊伟。

王俊伟看他这副十分不爽的神情,顿时来了气,指着他骂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我……小人不敢!”赵四憋屈的说道。

王俊伟冷哼了一声,斥道:“那你还不快滚,起开,上那边儿去,我要跟我表哥叙旧。”

说着他不再理会赵四,顺着马车的台阶径直钻进了车厢里。

“嘿嘿,表哥,我来了,”王俊伟弯着腰坐在了赵廷的对面,“江州此行,山高水远,长路漫漫,就让兄弟陪你一起度过每个寒冷的夜晚。”

“……”

看着他如此厚脸皮,赵廷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道:“我要打坐修行,在我没睁开眼睛之前,你不要出声打扰我,否则会导致我体内气息紊乱,走火入魔。”

“哎哎,表哥,你先别急着打坐啊,”王俊伟赶忙拉住了赵廷的手臂,劝阻道,“你先回答弟弟,弟弟的“时机”现在到底来没来啊?”

赵廷紧闭双眼,身体纹丝不动,进入了装死模式。

“表哥。”

“表哥!”

在赵廷眼前挥舞了两下手臂之后,王俊伟也心知他不想理自己,于是又悻悻的坐了回去,随手拿起了车厢里的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

“,诶,表哥你也在看这书?”看到书籍上的名字,王俊伟立时有些兴奋,“我还以为这书里记录的各种妖魔鬼怪全都是荒诞怪谈呢。”

“表哥,是不是啊?是不是……”

赵廷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一丝极为锋锐冰寒的紫芒闪过,低喝道:“闭嘴!”

“我……”

看着赵廷那不似人类的冰冷眼神,王俊伟顿时被吓得一激灵,打了个寒颤,却是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看起了自己手中的书,再也不敢说话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福运商队的马车队伍已然吹响了号子,整条长长的车队有条不紊的顺着官道朝南而去,速度不紧不慢。

……

……

五日后。

傍晚。

沧州丹山郡地界。

一行如长蛇阵排开的马车正缓缓行驶在丹山大峡谷之间,倦鸟归巢,晚霞染红了半片天,一切美的像副画卷,让人不忍移开双目。

福云商队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这五天以来,除了夜晚驻扎在山林间,偶尔遭受到不长眼睛的猛兽蛇虫袭击之外,赵廷他们再无遇到半分挫折。

就连昨日走过的地界,以绿林悍匪著称的清水郡,都无一人敢来招惹拦截福云商队。

至于那些不长眼睛的猛兽,比如三日前伏凤坡后的一头吊睛白额猛虎。赵廷当时亲眼看到,那只老虎想跑,但是没跑得过那“石管事”,被他从后面追上,一刀便给拦腰劈成了两半,死的那个惨啊!

这也让他对石管事的战斗力,以及凡人的武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正当赵廷抬头看着车窗外晚霞的时候,王俊伟从车厢内的软塌上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表哥,走到哪儿了?”

赵廷扭头看向他:“醒了?刚进入沧州地界,现在到丹山郡了。”

“哦……”王俊伟头一歪,又躺了下去,“那还得几天才能到燕州呢。”

“是啊。”

兄弟两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车窗外传来了那石管事高昂的声音:“都加快速度,走出前面的“一线天”。”

随着他的命令,车轮滚动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显然,车队的速度比原来提升了不少,嗯,也比原来颠簸了不少。

“哎呦,哎呦,颠死我了,”原本懒洋洋的躺在榻上的王俊伟此时已是眉头紧皱,扶着腰身坐了起来,“这皮垫的材质也太差了,一点都不松软,即使没有雪狐皮,也应该用虎皮……”

“闭嘴!”

王俊伟正唉声叹气的抱怨着,车厢里的赵廷已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打断了他,语气不耐。

听到赵廷冷漠的语气,王俊伟顿时不敢再多言,朝他看去。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面色紧绷,似乎是在全神贯注的聆听着什么。

第六十八章 覆海翻云

“停车,停车!”

赵廷在车厢内高声呼喊了两句,但马车却依旧前行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随后,车厢外传来的那车夫李癫有些不耐的声音“我说二位大少爷,我们头儿都说了,要加紧速度走过前面的一线天,你们哪,有什么屎尿就先憋着,等出了峡谷再找地方解决,成吗?”

“出了峡谷?”赵廷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再不停车,我怕你们都要留在这里了。”

这番不吉利的话让李癫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他转过头来,正欲责问。

“轰隆隆”!

前方谷口的半截山体突然塌陷了下来。

巨石滚木纷纷落下,遮天蔽日,福云商队霎时人仰马翻,被砸死的人,被砸翻的马车,伤者在哀嚎,马在嘶鸣,这狭窄的谷口处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小心!”

赵廷一把拽住了车厢内还在发呆的王俊伟,纵身一跃,直接将半个车厢都撞得飞了出去,一个翻滚站在了地上。

再回头,只见一块人头大小的飞石不知从何处呼啸着砸了下来,一下便将赵廷与王俊伟原来乘坐的车厢穿了个透明窟窿。

可想而知,若是王俊伟继续坐在原处,恐怕此时早已命丧黄泉了。

“嘶~”

看着身后马车的惨状,王俊伟也反应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变得煞白一片。

而那正在驾车疾驰的车夫李癫,在那块滚石落下的一瞬间,也是察觉到异状,身子猛地躲向了左侧。

人倒是没受到什么伤,只是被惯性的作用给摔得够呛。

与此同时,那一线天的岩顶之上,两道黑袍身影当空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福云商队前方的谷口处,堵住了商队的去路。

左边那位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颧骨经由嘴角,直达脖颈,长的吓人,可想而知这刀疤中年男子曾经历过怎样惨烈的战斗。

右边的男子稍显年轻,四四方方的脸,面色冷厉,手中握有一柄泛着寒光的三尺阔剑,目光紧紧的盯着队伍前列的“石管事”,不肯移去分毫。

“覆海刀狂浪,翻云剑腾云!怎会是这二人?”

商队中有人认出了面前拦路的两人,不禁惊呼出声,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显然,这两个拦路虎并非无名之辈。当然,无名之辈也不敢来找福云商队的麻烦。

石管事的面色在看到这二人的瞬间也猛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嘴唇泛白。

别人或许没听过这二人的名头,但他却是熟悉无比。这二人乃是大武王朝治下出了名的绿林劫匪,亡命徒,号称“覆海翻云”!

他们杀人如麻,抢劫朝廷饷银粮车,堪称胆大包天,无恶不作。

是以他们位列大武朝通缉榜单也已有近十年的时间了,不是大武朝官衙不想缉拿这二人绳之以法,实在是此二人行踪诡秘,武艺高强,一手快刀阔剑使得出神入化。再加上他们是多年兄弟,心中早有灵犀,联手对敌之下往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朝廷的捕快多次组织捉拿此二人都被其走脱,甚至还有所反杀,这也更加助涨了“覆海翻云”二人组的凶威。

看到这二人联袂出现,拦住去路,隐隐有杀人夺镖之意,石管事心里一沉,知道此事怕是无法善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拳轰出,空中有音爆之声鸣响。一块自山上飞来的、脑袋大小的落石直接被他这一拳砸成了粉末,四溅飞散。

“狂浪,腾云,”石管事冷着脸,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念出了面前这二人的名字。

那刀疤男子咧嘴一笑,扯动着其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如蜈蚣般蠕动,更显他相貌狰狞可怖。

他将手中的黑色锯齿短刀扛在肩上,轻声笑道“即知我二人名号,何须反抗?”

“你……”他这副骄横狂妄的嚣张气焰让石管事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狂浪,你当真要与我福云商队为敌?”

刀疤男子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没办法,拿了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儿,嗯,为敌就为敌吧。”

“哼,”石管事冷哼了一声,双手持刀,刀尖对准了刀疤男子,“那我石坚今日就来领教领教,你这覆海刀到底有多厉害?”

“石坚?”刀疤男子佯装想了想,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方脸剑客,疑惑问道“嗯……好像没听过这号人。”

方脸剑客闻言也一脸认真地附和道“是啊,过什么“石坚”。”

正当二人一唱一和,试图激怒石管事的时候。

突然,一个异常违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闹够了没有?”

“嗯?”刀疤男子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他着实是没想到,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开口说出这种破坏他装逼的话。

只见那石管事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的青年公子,他头戴翠玉冠,手里捏着一柄绘着仕女图的白纸扇,气度非凡,神色冷漠如雪。

“你……刚刚说什么?”刀疤男子舔了舔嘴唇,嘴角勾勒起了一个残忍的笑容,轻声反问道。

赵廷抬起头看向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隐晦至极的紫芒,冷声道“我不管你们二人跟福云商队有什么恩怨,也不管你们是寻仇还是劫财,现在,滚开,否则,死!”

“?”

刀疤男子再一次愣住了,不止是他,连他身边的那位方脸剑客,以及赵廷身前的石管事都愣住了。

见赵廷这副比他还狂妄,十足目中无人的样子,刀疤男子心中一动,不由谨慎了起来。

待他小心翼翼的将赵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这确实是个小杂鱼,连二流武功高手都算不上的时候,刀疤男子这才收起了目光,面色泛冷。

他正欲说话,身旁的方脸剑客已是满脸怒色的开口了“这小子狂妄至极,大哥,待我替你取他项上人头!”

第六十九章 反目

待那方脸剑客说罢,径直拔剑刺向了“赵廷”!

“涔”!

寒光划过空气,发出一道剑鸣之音,可见这“翻云剑”出手之快,迅雷不及掩耳,让人防不胜防。

与此同时。

“唔”!

刀疤男子突然闷哼了一声,身子一挺,目中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他一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局部,一边声音悲切的转头质问道“二弟,不是说好杀那狂妄小子的吗?你为何突然出剑偷袭于我?”

“二弟,你还来,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二弟,你是要背叛我吗?”

“……”

看着这“覆海翻云”二人组突然在自己眼前大打出手,一副要恩断义绝的样子,石管事顿时愣住了。

方才这“翻云剑”腾云,表面上说,自己要替“覆海刀”狂浪杀掉赵廷,实则却是趁狂浪没有防备,冷不丁狠狠一剑戳在了狂浪的重要位置,戳的狂浪那里潺潺血流不止。

咦,光是看着狂浪脸上泛起的痛苦之色,石管事便有种局部生寒的感觉。

太狠了!

传言不是说,这“覆海翻云”兄弟二人关系很好,好到一个可以为另一个挡刀的地步吗?

怎么这“翻云剑”腾云突然翻脸无情,对自己的兄长下此辣手。

哎,传言真是不可信,不可信哪!

正当石管事还在连连感慨着的时候,“覆海翻云”二兄弟已战至酣处。

只见那“翻云剑”腾云挥舞着手中的阔剑,迅捷如风,举重若轻,剑影竟在空中织成了一道剑网,以大势压向了“覆海刀”狂浪。

狂浪对他这个兄弟再为了解不过,眼看他动了真格,自然是再不敢有所保留。

他催动内力夹紧了局部,以缓解局部的伤口带给自己那撕裂般的疼痛感。手中的锯齿短刀纷飞如雨,刀光层层叠叠,如同海浪,密不透风,竟将“翻云剑”腾云这般可怕的攻势一一挡了下来。

“没想到你这小子看似平平无奇,竟还有几分真本事,”腾云越打越觉得眼前的“赵廷”不对劲,小小年纪就能与他分庭抗礼不说,居然还隐隐压制了他几分。

“看剑!”腾云大吼一声,再度提剑刺去。

……

“廷公子,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先躲到后面去吧。”

看着赵廷站在自己身旁,一脸入神的观看着“覆海翻云”二人的打斗,石管事不由皱起了眉头,劝说道。

“不用,我可以自保的。”赵廷挥了挥手,不为所动,继续仔细的盯着场上二人一招一式间的使用和变化,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石管事见他这副态度,眉头皱的更深了,语气也重了几分“左边这使刀男子名为“狂浪”,人称“覆海刀”,右边这使剑男子名为“腾云”,号“翻云剑”,二人都是当世一流的武功高手。”

“若他们突然放下仇恨转身杀来,老夫只怕也护不住你……”

他正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场上交战的“覆海翻云”两兄弟之间的战斗俨然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胜负只在片刻之间。

“铛”!

“覆海刀”狂浪强忍疼痛,看准时机,一记忽然变招的上挑,直接将“翻云剑”腾云手中的三尺阔剑挑飞了出去。

失去了武器,眼见狂浪又一刀攻势已至,腾云紧闭双眼,下意识的抬起了手想去抵抗。

“砰”!

最后关头,狂浪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之色,手中的锯齿刀刃猛然翻转,用刀背重重的拍在了腾云的脖颈之上,将他击晕了过去。

“唉,我就是太善良了,”狂浪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宁叫兄弟负我,我也不想负他。”

“只是……这次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一想到此,狂浪有些不甘心的抬起头看向了石管事,冷哼一声,道“这次算你运气好,哼!”

说罢,他一手捂着局部,另一只手将“翻云剑”腾云提起,扛在肩上,转身就欲离去。

石管事脸上神色变幻了片刻,最终是选择了沉默。

显然,在见识过了狂浪的“覆海刀”之后,他对狂浪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即使狂浪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还受了不轻的伤,流了不少的血。

狂浪拖着开花的伤体走了没多远,身后便来了一句淡淡的话语,响彻在他耳畔。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

狂浪心里正憋着一股气没处发,此时听到赵廷这句话顿时炸了。

刚才让我滚开的是你,现在让我站住的也是你,怎么,觉得我狂浪局部受伤了就好欺负是不是?

一边满怀怒意的想着,狂浪一边缓缓将腾云放在了地上,脸色阴沉的转过了身子,看向赵廷。

“你想死?”

赵廷看都没看他,而是指着自己那辆破损的马车道“走可以,先把我的车赔了。这车现在两面漏风,还怎么坐人啊?”

“赔?”狂浪狞笑着,提着自己的锯齿短刀渐渐逼近了过来,“要我赔可以,你也得有命用才行!”

一旁的石管事看着狂浪本来都快要走了,又被赵廷几句话给激的走了回来,他顿时脸色黑了一片。

说真的,他现在恨不得掐死赵廷,因为这人太能搞事了!

但是眼见狂浪提刀走了过来,他又不能不管,只得是硬着头皮上了。

“老匹夫,多管闲事儿,我连你一块杀。”

狂浪怒吼了一句,提起一股气劲,夹紧局部,防止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次漏出来。

身子猛然跃起一丈之高,刀锋划开长空,直指赵廷。

石管事神色凛然,面覆寒霜,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狂浪手中的锯齿短刀,脚下腾挪,提刀便要迎上。

“锃”!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狂浪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

他这副神态,让人忍不住替他担心,他的眼珠子下一秒会不会就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另一旁的石管事则更加吃惊,嘴巴长得老大,连手中的兵器都快要握不住了。

因为赵廷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他们身旁,将两人一左一右分割开来,其双手各用了两根手指,轻描淡写的夹住了狂浪的锯齿短刀和石管事的金环大刀。

饶是他们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未能将各自的兵器从赵廷指尖抽出分毫,像是,这两把刀长在了赵廷的指头缝里。

“咔呲”!

一声清脆的刀鸣。

也不见赵廷用力,只是两根手指微微一动,狂浪这把用“星辰铁”铸造而成的锯齿短刀便直接断成了两截。

“现在可以谈谈赔车的事了吗?”

第七十章 此言差矣(三更已送到)

赵廷的话音刚落,狂浪以及石管事二人都以一副见鬼了的眼神看向了他,久久静默不语。

“糟糕,遇上硬茬子了!”

在心里暗骂自己倒霉,而后狂浪的态度已然端正了不少。

“赔,必须要赔,砸人东西要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狂浪正气凛然的说道,“即使我狂浪身为武学一代宗师,也不能破这个例!”

“这位兄台,你就说,想要怎么个赔法吧?我狂浪绝无二话。”

经过半晌的震惊之后,石管事也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狂浪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碰了碰赵廷的衣袖,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廷公子,借一步说话。”

赵廷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狂浪的肩膀,将他一下子拍的重重砸在了地上,局部又一次裂开了。

“啊~”

狂浪一双八字眉疼的狠狠揪在了一起,一股酸爽无比、透心凉的感觉让他的大肠都不由打了个结。

“我先走开一会儿,你就待在这里别跑啊,根据我的临床经验来看,你的动作幅度越大,伤口便会裂的更开,更加难以愈合,你懂我的意思吧?”

看着赵廷和石管事慢慢远去的背影,狂浪内心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他倒是有心想跑,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这跟魔鬼一样的白衣公子方才拍自己的那一巴掌,竟像是将自己体内的内力给直接冻住了。

现在他再想调动体内的内力,却只觉得这些内力如同浆糊一般黏在了一起,不听使唤,连一口气劲竟都提不上来了。

这人长得人模狗样,却分明就是个魔鬼!

只恨自己技不如人,实力相差太远,且平日里视为左膀右臂的二弟,在关键时刻突然反水,捅了自己一剑。

否则自己何至于沦落到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啊!

唉!

……

狂浪在那边哀叹连连,这边的石管事却已和赵廷交谈了起来。

“廷公子,恕石坚方才看走眼了,还以为公子是那自不量力之人,如今看来,却是石某有眼无珠啊!”

眼见石管事向自己拱手道歉,赵廷连连摆了摆手,道“诶,石管事,小子就只是力气大了些而已,不值一提,倒是石管事您这样的武学高手才值得我等钦佩呢。”

“哦对了,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看出赵廷不想多提方才的事,石管事也很有眼色的选择没有多问,而是换了副脸色,严肃问道“这“覆海翻云”两兄弟如今都已落入公子手中,石某想问,公子会如何处理此二人?”

“如何处理?”赵廷想了想,看向石管事,“嗯,不知石管事可有高见,小子愿闻其详。”

石管事瞥了远处的狂浪一眼,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覆海翻云”两兄弟乃是我大武朝通缉榜单上出了名的恶匪狂寇,此二人劣迹斑斑,每人手里都染了不止几百条人命,简直罄竹难书。”

“光是石某所知,近年来惊动了州府的大案,其中有两件便是这两兄弟做下的。”

“一件是五年前的“燕州贡银”案,五十万两由天南詹州上贡去往幽州的税银,在刚进了燕州地界没多久后便被劫了,运送贡银的官差们也都被杀了个精光,最后据朝廷亲自指派下来的人查出的蛛丝马迹,嗯,是这两兄弟干的。”

“还有一件,燕州恒灵郡的“翟府灭门惨案”,恒灵郡前些年的首富翟家,一家两百七十多口人,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而且奇怪的是,这些人死的都十分安详,尸体上既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外力致死的痕迹。最后,有目击证人说,事发前曾在翟府附近的青楼里看到过这两兄弟。所以,这件案子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干的。”

本来正听故事听得好好的,但听到这里的时候赵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大家子两百七十多口人都死的很安详,而且尸体上还查不出来死因!

这种诡异的杀人方式,很明显就是“不详”干的啊,怎么就赖到了人家两兄弟头上?

就因为人家在附近进行娱乐活动?

“诶,等等,”赵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石管事,你刚刚说燕州哪里?”

“燕州恒灵郡啊!”石管事看了他一眼,再次重复道。

恒灵郡?

这不就是我即将要去寻找“雪髯草”的地方吗?

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赵廷点了点头,不再多想,转而问道“那石管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这兄弟二人?”

石管事面色微冷,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道“这二人武功高强,性情残忍暴虐,留之恐生变数,不如就地……”

“诶,”赵廷打住了他的话头,诧异道“石管事,我可是大武朝的良民,你怎能唆使我杀人?”

“啊?”石管事愣住了,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解释道“廷公子,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在江湖上为人处事的道理,你身在江湖,不必太过在意朝廷的律法。”

赵廷还是不干“不行不行,我爹娘从小就教育我要遵纪守法。”

“……”

见他行为处事如此迂腐,石管事叹了口气,问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人?”

赵廷想了想,道“这样吧,先让那狂浪赔偿了给贵商队造成的损失,再让其替我把马车修好,然后,等到了丹山郡府城,咱们将他转交给丹山郡当地的衙门,让朝廷去处理,如何?”

“这样也行,”石管事沉声道,“只是,他若心知必死,怎会愿意赔偿我们的损失?”

赵廷笑了笑,道“我们可以先告诉他,说,只要他肯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就放他走,实则不然,我们其实是骗他的。”

“额……”石管事先是一怔,而后目光颇为奇异的看向了赵廷,“可若是这样,我们岂非成了那“失信”之人?”

赵廷摆了摆手,一本正经道“诶,石管事此言差矣!诚信是对君子讲的,跟这种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诚信。”

“……”

第七十一章 发誓

片刻,两人商议完毕。

石管事和另一位负责管理商队的副手一起去盘点商队的损失了,剩下赵廷一个人走到了狂浪身边。

“嘿嘿,兄台,”狂浪讨好的谄笑了一声,“你的马车我刚刚看了一下,损坏的地方不多,还能修。”

“修?”赵廷冷笑,这人有点不知趣儿啊,“破镜即使重圆了还能是最初的样子吗?”

狂浪连连摇头,解释道“不不,兄台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塞给赵廷,道“我是说,我做的错事,我会负责到底。马车呢,我会替您修好。至于对您精神层面上造成的惊吓与伤害,我也会用钱财来弥补。”

“您看……?”

赵廷不动声色的将这沓银票揣进了怀里,微微颌首,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既往不咎了。”

听了他这话,狂浪大喜,追问道“那敢问兄台,我修好马车之后……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诶,不急,”赵廷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只是弥补了我的损失,但商队的损失你可还没赔呢,赔偿了商队的损失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狂浪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痛的直抽搐。

造孽啊!

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小心翼翼的问“那商队的损失……”

赵廷转头看了一眼,道“商队的损失石管事还在算,等他算好了自然会过来与你分说,你准备好银票就是了。”

“……”

半晌。

石管事阴沉着脸带着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他先是对赵廷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冷声道“黄全,将咱们商队的总计损失念与他听。”

中年文士拱手道“是。”

“青犁马总计六十五匹,死去五匹,受伤十一匹。拉货的马车完全损毁了三辆,轻微损坏了两辆……”

“还有……还死了三个兄弟,轻伤了八个,重伤了一个。”

“马匹的费用,马车的费用,车上损毁货物的费用,加上给牺牲、受伤了的兄弟们的抚恤金,总共是两万一千三百一十二两四钱。”

听到这个恐怖的数目,狂浪顿时瞪大眼睛,跳了起来,质问道“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多?你们商队的马车是用金子做的?”

石管事冷眼看着他,回道“马车不是金子做的,但我们商队兄弟的命,那个个都比金子还金贵。”

“死了三个兄弟,每人收你五千两,重伤的那个兄弟,收你一千两,轻伤的那几个,每人收你一百两。”

狂浪闻言呵呵冷笑,道“石坚,你别把我狂浪当傻子,这年头,二十两就够买条人命了。你那些兄弟只是受了轻伤,你居然问我要一百两?”

“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石管事被他斥骂,也不生气,只是转头看向了赵廷。

赵廷看了狂浪一眼,循循善诱“狂浪啊,本来呢,依石管事的意思,是要杀了你给他死去的兄弟报仇。”

“只因我不愿沾染人命,劝了他许久,他这才松口,只要你赔偿了他的损失他就不再追究此事,并且福云商队以后也不会向你追究此事,这是他亲口向我保证过的。”

“对吧石管事?”

石管事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赵廷开口了,狂浪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半晌,他才道“可是,这厮狮子大张口,我兄弟二人身上一时半会儿筹不出这么多钱来。”

赵廷表情和善的笑着追问“那你现在能筹出多少来?”

“最多一万两,还得以物抵值才行。”

“那行,”赵廷一口将这事儿敲定了下来,“一万两就一万两,我替你做主了,只要你能拿出一万两来,你和石管事这事儿就算了了。”

“没问题吧石管事?”

石管事眉头一挑,配合道“嗯,老夫可以接受。”

“好!拿钱吧狂浪。”

看着赵廷异常真诚的眼神,狂浪终于是选择了相信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

将自己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遍之后,还差不少。他又将自己的二弟“翻云剑”腾云浑身上下的财物搜刮了个遍。

“还差两千两,两千两……嗯,有了。”狂浪的目光落在了腾云的那柄阔剑之上。

就是这柄阔剑,方才狠狠的戳进了,嗯,不说了。

一看到这柄剑,狂浪就来气!

他的那个部位到现在还疼痛不已,连长袍下围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咣当”!

狂浪趁着腾云还在昏迷之中,将腾云的那柄“翻云剑”拿了过来,扔在了石管事脚下,冷冷道“这是我二弟的成名兵器“翻云剑”,剑身以黑陨精铁打造而成,浑然一体,若拿去当铺抵押至少能换五千两。”

“我拿这柄剑抵去剩下的两千两。”

一边说狂浪心里一边暗暗想道“二弟啊二弟,千万莫要怪大哥。等以后有钱了,哥在替你重新打造一柄新的“翻云剑”。”

石管事从地上拾起这柄“翻云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目中露出满意之色,道“行,钱已到位,咱们两清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远。

狂浪见此内心窃喜,抬头看向赵廷,小心问道“兄台,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诶,不急。”赵廷和蔼的笑了笑,“你忘了,你还没帮我修马车呢。”

“哦,”狂浪恍然记起还有这件事儿,他看了赵廷一眼,赔笑道“兄台尽管放心,我以前没落草之前,就是木匠出身,对木工活儿我还是有两手的。”

“给我半个时辰,还您一个新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

一辆修补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马车车厢外,狂浪看着赵廷媚笑道“兄台,您看这修补的效果如何?”

“不错啊,真有你的,”赵廷啧啧称赞,“嗯,这样吧,狂浪,我原来的车夫驾车驾的不是很稳当,一路颠得我很不舒服。要不你来帮我驾车吧,等我到了丹阳郡城,你就可以走了。”

“而且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想啊,丹阳郡内医馆众多,你也可以顺道在那里治疗治疗你的伤势嘛。”

狂浪犹豫了片刻,委婉道“兄台,车夫这活儿我真的干不来,要不您还是……”

“你这是要拒绝我的好意咯?”赵廷神色一冷,挑眉问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狂浪连连摇头,“只是,兄台您也说了,等修好了马车就放我走,现在却又横生枝节,我实在是不知道相信你哪句……”

赵廷见状面色一变,换了一副笑容,和蔼道“狂浪,我周元说话一向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一不二,你难道不相信我的人品吗?”

“我……”狂浪很想说“不相信”,迟疑了许久,他才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我信!”

“可是,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儿啊,到底何时才会放我兄弟二人走?”

听着这质疑的话语,赵廷知道,狂浪对自己已然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于是他神色肃穆的举起了四根手指,沉声道“我周元对天发誓,若是到了丹山郡城还不放狂浪走,那就让我脚底流脓,屁股生疮,生儿子没,娶老婆带着把儿。”

“怎样,这下你信了吧?”

狂浪见他神色如此郑重,发下的誓言又如此恶毒,心下顿时信了几分,微微点头。

第七十二章 分道扬镳

峡谷内渐渐黑了下来,石管事稍稍安抚了一下商队众人的情绪,车队再一次出发了。

这次路上倒是没再遇到什么波折,车队很顺利的穿过了丹山大峡谷,进入了丹山郡郡城地界。

走到一半儿路程的时候,那被狂浪打晕了过去的“翻云剑”腾云晃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在得知自己视如生命的兵器“翻云剑”被狂浪用去抵债了之后,腾云差点被气晕过去。

兄弟二人交谈了一番后,腾云也从狂浪口中得知,自己方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捅了狂浪一剑。

他自知对不住兄长,因此也没提出要将自己的“翻云剑”夺回来,只是坐在车辕上生闷气。

而且即使他有心想夺,也打不过那“周元”啊。

倒是狂浪在一旁安慰他,没了剑这不还有拳头吗?可以将名号先改为“翻云拳”腾云,等以后有了新的宝剑再改回来。

……

很快,商队的队伍便抵达了丹山郡城北门。

这是一座黑色的雄关,远远望去,如同山峦连绵,比烟霞县和临山城两地的城墙高了数倍不止,也宽厚了许多,很容易便给人一种安全感。

北门外。

一行穿着鳞纹黑袍的带刀捕快正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目光尽皆望着北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吱呀~”

马车在离北城门处还有三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了狂浪的声音“兄台,丹山郡到了,我们兄弟二人该走了。”

“诶,不急,”赵廷闻言低头从车厢内钻了出来,纵身一跃站在了地上,“等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走的。”

“带我们走?”狂浪愣住了,“兄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可是发过誓,说到了丹山郡城就会让我们走,你不会是想违背誓言吧?”

赵廷摇了摇头,不假思索道“怎么会?”

狂浪松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听赵廷继续开口道“我是说要让你们走,但没说让你们自己走啊,我的意思是,到了丹山郡之后,朝廷的人,会来带你们走。”

“……”

狂浪和腾云二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正欲暴起,赵廷的双手却已如蜻蜓点水一般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两人顿觉如坠冰窟,浑身发寒,连牙齿上都不由冒出了一层白气。

此时竟是连动弹一下都办不到了。

这时丹山郡城北门外的那一行捕快也已迅速的小跑了过来,领头的那位黑脸中年捕快拿着两张黄纸画像与车辕上的狂浪和腾云对比了一番,而后冷声吩咐道“拿下!”

“是!”

他身后那些如虎似狼一般的凶恶捕快们扑上前来,抓住了狂浪和腾云的手脚,给他们带上了特制的、沉重的镣铐,然后拖着二人就往城中走去。

狂浪一边奋力扭动身躯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周元,你不得好死!”

“你生儿子没,屁股生疮脚底流脓,你说话不算话……”

“周元,你吗死了……”

“唔唔……”

兴许是那些捕快嫌狂浪、腾云两兄弟太吵,不知从哪摸出了两块发黄的裹脚布塞在了他们嘴里,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看着他们二人目呲欲裂,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愤恨,赵廷耸了耸肩,低声喃喃“周元死了吗,跟我赵廷有什么关系?”

“咳,”那黑脸中年捕快咳嗽了一声,高声问“哪位是赵廷赵义士?”

他面前的赵廷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

黑脸中年捕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生擒了“覆海翻云”两兄弟的义士居然如此年轻。

愣了片刻,黑脸中年捕快从怀中摸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赵廷,公事公办道“我是丹山郡衙门刑房的总捕头秦恒,这是朝廷对“覆海翻云”两人的悬赏金。”

见赵廷收下后,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另外,我代表丹山郡衙门,沧州总署,以及沧州的黎明百姓对你的义举表示感谢,感谢你为维护沧州治安以及沧州的繁荣稳定做出的贡献。”

说着他又丢出了一块黑色的令牌给赵廷,解释道“出行在外,凭此令牌可以在朝廷的馆驿内居住,这是我个人对你的感谢。”

“告辞!”

发完了奖励,秦恒转头就走,步伐飞快,转眼已走进了丹山郡城。

只剩下手已经伸进了怀中,准备拿银票的赵廷,一脸尴尬的立在了原地。

他原以为这秦恒跟他说了这么多是在暗示他什么,于是他都打算从刚才的那沓银票中取出一张作为秦恒的辛苦费了,毕竟他也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只是没想到,人家秦恒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倒是他把人家想的有些龌龊了。

“走吧,进城。”

……

……

自从将“覆海翻云”两兄弟移交法办之后,这一路上倒再也没生出过什么波折。

眨眼已是一周之后,福云商队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燕州梅岭郡。

而赵廷、王俊伟以及二人各自的家仆,则是要从水路继续前往江州,众人因此分道扬镳。

……

茫茫沧澜河上,一叶轻舟飘然启程。

赵廷站在船首,望着江面上弥漫的大雾,静默不语,似是在沉思。

王俊伟不知何时已走出了船舱,来到他身后,同样凝望着江景。

“船家,到哪了?”赵廷转头高声问道。

船舱那头儿的中年船夫闻声回道“快到恒灵郡了。”

赵廷神色一动,看着王俊伟道“表弟,我还有事儿,待会要去恒灵郡一趟。等船到了码头,你我就此分别吧。”

“你先行一步,我办完事即会启程赶往江州,不会误了进学的时间。”

听他说有事,王俊伟顿时眼睛一亮,追问道“表哥,你是不是要去斩妖降魔啊?带上我吧,指不定我还能帮到你呢。”

“不是什么斩妖降魔,”赵廷摇了摇头,“我只是去寻药,带的人多了不美,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先去江州吧。”

“好吧,那咱们就江州府再见。”

第七十三章 夜惊症(三更送到,后面还有两更)

燕州。

恒灵郡下辖,南瞻县。

一座巍峨壮丽的皑皑雪峰耸立于此,直插云霄。山腰处云蒸雾涌,堆琼积玉,层层叠叠,在阳光的照射下银光灿灿,宛如一条银白巨龙恒亘天际。

真可谓,欲与天公试比高!

“两位爷,前面就是南瞻大雪山了,”一个穿着灰蓝色布袄、额头上皱纹密布的老农指着不远处的巍峨雪山介绍道,“北坡太陡,要上山的话,我们得先绕到南边去。”

这老农叫商宝根,是南瞻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正是姜如海在信中所说的那位,见过“雪髯草”踪迹的百姓。

是以赵廷和赵四二人抵达了南瞻县后,第一时间找到了他,并许诺重金让他作为向导,带自己二人去南瞻大雪山上寻找“雪髯草”。

赵廷抬头朝远处的苍莽雪山望了一眼,不由感慨“人说“南瞻雪山天下绝”,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啊!”

“就如你所言,带路吧。”

“是。”

商宝根应了一声,率先走在了前头,顺着山脚下绵延开来的山路径直朝前走去。

“爷,有点冷了,披件衣裳吧,”说着赵四便从背上的包裹里翻找出了一件厚厚的紫狐裘,披在了赵廷肩膀上。

接着两人紧紧跟随了上去。

……

两个时辰后。

南瞻大雪山北坡,半山腰,一片覆盖着白雪的松针林中。云雾遮眼,白雪熠熠生辉。

三道人影一脚深一脚浅的先后从林间走了出来。

抖了抖棉靴和布袄上的落雪,商宝根指着远处山峰那头的一处悬崖绝壁转头说道“两位爷,小人上次就是在那里看到了你们口中所说的……“雪髯草”,嗯,小人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那边的孤崖上长了一大片“雪髯草”,白白的,在太阳下闪着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小人估摸着,最少得有几百株的样子。”

赵廷点了点头,道“走吧,四儿,过去看看。”

“是,”赵四有些兴奋,边走边道“爷,若真是有几百株,那咱可就发大发了。”

商宝根苦笑了一声,道“清楚,那是一片孤崖,人迹不可至,除非两位爷能飞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赵四便挥手打断了他,道“我们自有手段过去,你就放心吧,即使得不到“雪髯草”,该给你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谢谢二位爷,谢谢二位爷,”商宝根赔着笑,连连道谢,“如此一来小人就放心了。”

赵四也不再理会他,紧跟着赵廷缓缓走近了那处孤崖。

刚一到近处,崖上的风光景色全都被赵廷一览无遗,看在了眼里。

一大片犹如胡须般的雪白小草铺满了孤崖,随风摇曳,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果真是“雪髯草”!”赵廷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随即消失不见。

他偏头看了看孤崖两侧的险峻地势,只见这片孤崖从山峰的另一旁异军突起,形单影只,悬浮在云雾中,在周围这些悬崖峭壁之间显得孤零零的。

嗯,确实如商宝根所说,无路可走,飞鸟难及。

当然,这只是对凡人而言!

看着商宝根跟在赵四身后一并走了过来,赵廷眉头一皱,对赵四道“四儿,先带他去一旁回避一下。”

赵四心知赵廷不想在人前显露神通,于是点了点头,拉着商宝根转身就走。

“诶,爷,您拉我去哪儿啊?”商宝根有些惊惶,“爷,您先放开我,有话好说啊。”

“您不会是要灭口吧?小人没做错什么啊!”

“到这里已经用上了哭腔。

赵四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胆小模样,顿时有些无语,冷声道“闭嘴。”

“我拉你过来是要给你结算你的工钱,你嚷嚷什么?”

“哦,”商宝根立时有些尴尬,“这样啊。”

眼见两人渐渐走远,再也看不见踪影的时候,赵廷这才心念一动,躯体上紫光流转,整个人瞬间化为了一道浅淡的影子,贴在陡峭光滑的崖壁上,像壁虎一般朝着眼前那处孤崖攀爬而去。

……

很快,孤崖之上所有的“雪髯草”都被赵廷采摘下来,放进纳物盒里保存了起来。

赵廷采摘的时候顺便数了数,共计三百一十二株,算下来,足以支撑他再进行十几次“戮晶移植”的人体试验了。

他目中露出满意之色,紫光氤氲,身体再度附身成了一道影子,顺着原路折返而回。

……

……

待三人摸黑下山之后,天色已然暗的彻底。

于是赵廷主仆二人决定在南瞻县内暂住一夜,明日一大早便出发赶往江州。

听说两人要在南瞻县住宿,商宝根也是很热情的给他们介绍了一家南瞻县内比较上档次而又经济实惠的客栈。

祥瑞客栈。

等赵廷赵四二人住进客栈的时候,夜阑深重,马上就到城中宵禁的时间了。

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个食客还在沉默的吃着饭,显然也是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

那给赵廷和赵四带路的客栈小二,在上楼梯的时候一直捂嘴打着哈欠,一脸困意,眼皮下的黑眼圈十分深重,面色苍白,想来最近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

这也惹得赵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几人走上三楼的时候,客栈的老板娘,一个稍显肥胖的中年女人刚好走了出来,看到客栈些什么,但可能是因为赵廷他们在场,所以又沉默了下来。

待客栈小二将赵廷和赵四带到三楼的厢房,并转身离去的时候。

赵廷在厢房门口隐隐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似有关切“陈二,我看你这“夜惊症”像是越来越重了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嗯……明天我准你一天假,你快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吧。”

接着那小二带着些许倦意的声音响起“谢谢东家好意。不过,假就不用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看大夫没用,兴许睡一觉就好了呢。”

“再说,城中的那些医馆,个个都跟要吃人一样,瞧一次病居然要收五百钱……”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噩梦(第四更)

翌日。

一大早天刚没亮的时候,客栈楼下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脚步声、踢门声,以及许多人嗡嗡交谈的声音,吵得赵四怒气冲冲的开门走了下去。

过了半晌,赵四又推门走了进来。

厢房内,赵廷已经穿戴好衣服坐在屋内的铜镜前了。

见赵四面有异色,赵廷笑着问“怎么了?跟人吵架了?”

赵四摇了摇头,道“没有,小人就是去看看底下在干啥,为何这么喧闹。”

“哦,为何?”赵廷眉头一挑,问道。

“爷,您还记得昨晚带咱们上楼的那个小二吗?”赵四蹙眉,轻声道,“他死了!”

“说是天还没亮的时候,账房的伙计去叫他上工,然后便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床上。死状嗯……比较诡异,瞳孔散大,面色苍白如雪,嘴角还挂着一丝安详的微笑,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

“南瞻县衙门的捕快们此时正在楼下调查呢,哦对了,,要将这件案子定性为“自杀”!”

“自杀?呵。”赵廷自嘲一笑,道“我昨晚就觉得那小二有些奇怪,只是一时没看出什么,所以也不便多说。”

“但我没想到,缠上他的那东西竟下手如此之快,唉,可惜了,一条人命啊!”

“走,我们去底下看看。”

“是。”

主仆二人顺着楼梯走下一楼的时候,一楼大厅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客栈门口还守着两个穿着武朝鱼龙官服的带刀捕快。

两人皆是面色紧绷,神情严肃,如两根门柱一般,一言不发。

不多时,便有另外两个捕快抬着一块木板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木板上的尸体盖着白布,看不清楚相貌,只能看到尸体脚踝处的肌肉已经收缩绷紧,变得强硬僵直。

嗯,尸体已经出现了“尸僵”现象,分明是死去有几个时辰了。

赵廷在心里暗想了一句,一股淡淡的意念力从他脑海涌出,瞬间覆盖在了这具尸体之上。

“嗡”!

他的意念力刚接触到这具尸体的头部,忽然,脑海中猛地轰鸣了一声,像是有人用一柄巨锤在他的太阳穴上狠狠砸了一下。

然后,他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他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俨然已经被笼罩在了一个黑暗空间里。

黑暗神秘深邃,无穷无尽,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让人绝望。

即使赵廷将自己所有的意念力都统统辐散了出去,还是没能从这个黑暗空间里找到出口。

“这是……意念力!比我所掌握的,要高深了一个层次的意念力!”

意识到这点之后,赵廷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缓缓地在这个黑暗空间里走动、查探了起来。

他在寻找这个由意念力构造而成的黑暗空间的薄弱之处。

……

仿佛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赵廷终是疲累的坐在了地上。

他将所有可以使用的方法都使用了一遍。

用魔域神通变幻法天象地,持刀强行劈开这个黑暗空间,嗯,不可行!这黑暗空间的牢固远超他想象,不是此时的他能够用暴力打破的。

用暗袭神通遁入虚空,从虚空中逃离这个黑暗空间,嗯,还是不行,即使从虚空中出来,赵廷发现,他依然还在这个黑暗空间笼罩的范围里。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怎么被这个黑暗空间给吸附进来的!

完全没有出路!抑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在此时,赵廷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语。

“爷,您……怎……么……了?”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天边传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不过赵廷还是依稀听出来了,这是赵四的声音,赵四在呼唤他。

“四儿,你在哪?”赵廷大声喊道,声音在黑暗空间里渐渐散开,许久都听不到一丝回音。

“爷……您……没……事……吧?您……别吓小人。”

赵四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与此同时,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黑暗空间居然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了起来,眨眼间便裂成了无数泛着血色的碎片,十分妖异。

然后,赵廷只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体内,恍然如梦!

他强忍着头部不断传来的剧烈疼痛,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见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而赵四正一手托着他的上半身,眼中满含担忧的看着他。

不止是赵四,一楼大厅内其余的围观群众们此时也都挨个投来了好奇、打量的目光,观望着赵廷。

“咳……我没事儿,”赵廷费力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扶我起来。”

赵四长舒了一口气,搀扶着赵廷站了起来。

“回房。”

赵廷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此时都还心有余悸,一刻也不愿再在此地停留。

他转身倚靠赵四,两人快步走回了三楼的厢房。

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赵廷的脸色已然变得难看至极,他坐在床榻边,语气沉重的对赵四吩咐道“把那本取出来。”

赵四见他神情不对,没敢多问,忙是在包裹里翻找了起来。

“爷,给!”

赵廷从他手中接过这本,迅速的翻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书里一行黑色的小字上。

“惊梦鬼,无形无相,好入梦杀人,常在夜间暗怖,引人惊惧,以吞灵食魄。死者相貌往往如常,死因难辨。”

看到书中对这“惊梦鬼”的描写,赵廷后背上不禁生出了一丝寒意。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曾与弟弟赵泰闲聊时,赵泰向他提起过的一种恐怖“不详”。

赵泰将它称为,“梦魇”!

“梦魇”的天赋怪力与书中描写的“惊梦鬼”可谓一模一样,但有一点不同的是,赵泰在向他讲述“梦魇”这种不详的时候,神情无比严肃。不像这本,如此轻描淡写,一笔便草草带过。

他到现在还记得赵泰当时警告他的那番话“梦魇是“不详”中少有的传承种族,生来便为四阶“不详”,无形无体,喜好吞灵食魄,堪称“不详”之中的大恐怖。其平日里存在于虚无空间之中,常在夜间遁入梦中杀人。”

最关键的一句是“非炼神境灵族,遇之必死!”

第七十五章 沧海(第五更)

炼神境的灵族有多厉害,赵廷是亲眼见识过的。不说摘星拿月,但摧毁一座城池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嗯,这么说吧,一个白天运,可以打一百个赵廷。

还有,方才被困在那个黑暗空间里,叫天不应、呼地不灵,那时赵廷才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他也清清楚楚的认识到了,自己与这黑暗空间的主人,实力相差恐怕不是一星半点。若不是赵四及时唤醒了他,他怕是要被永远的困在黑暗里了。

在心里稍稍思索了一下,赵廷便想明白了,此地不宜久留,得尽快开溜!

他心念一动,将手中的收进了纳物盒里,站起身来,道“四儿,快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额……”赵四一怔,“这么急吗?小人想……”

“想什么想,快走吧。”他话还没说完,赵廷便打断了他,而后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楼。

赵四拿着主仆二人的“路引”去找掌柜的退房了,赵廷站在客栈门口等待着。

那胖胖的客栈老板娘此时也站在门外,正与一个穿着黑色官袍的中年捕快交谈着。

“唉,陈二这孩子,命苦啊,”老板娘唉声叹气着,“打小便没了爹,前几年娘也去世了,我看他一个孤儿可怜,就让他在客栈里做帮工,我也没想到这孩子会想不开。你说这活的好好的,怎么就自杀了呢?”

那中年捕快接过话头,道“兴许是觉得生活不如意吧,每个人都……”

两人正说着,一旁的赵廷瞥了一眼那老板娘,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迟疑了片刻,他还是走了过来,插话道“二位,小生赵廷,这厢有礼了。”

胖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那中年捕快则是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位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沉默不语,似是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赵廷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沉声道“不瞒二位,赵某祖上曾传了些望气、相面的本事下来。嗯……据赵某所观,这间客栈的那个……那个风水格局呢,不是很对,住在里面的人会……会,嗯,运势颠倒,时运不济。”

“嗯,依赵某来看,这间客栈呢,不如趁早关掉。”

随着他的这些话说出口,胖老板娘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客栈里的土地、草木、舍屋、门户等等无一不被青云观的大师看过,堪称风水宝地!怎会如你所说,让人时运不济?”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

赵廷有些无语,硬着头皮继续道“老板娘,别生气,你若不信就算了。但赵某还要提醒你一句,你这几天睡觉的时候,最好身边时时刻刻能有人看护着,一旦你出现什么异状,立刻就要叫醒你。”

“否则你怕是有……”

“有什么?”老板娘讥讽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语,“有血光之灾?”

赵廷愣了一下,点头道“对,血光之灾,我刚正想说这四个字。”

这时,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位中年捕快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只见他冷冷的看了赵廷一眼,呵斥道“好小子,骗人都骗到本捕快眼前了,胆子够大啊!”

“……”

见他们二人冷嘲热讽加威胁,摆明了不相信自己,赵廷不由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

也不再多说,转身跟着赵四离开了。

反正他也只是尝试一下,能救就救,救不了便顾好自己就是了。

……

……

三日后。

燕州沧海郡。

沧海湾。

这里是沧澜大河的入海口,也是它流经西南四洲的最后一站。由沧海湾坐船出海,穿越横亘在燕、江两州之间的明珠海峡,便可以抵达江州霞云岭郡。

“爷,过了前面这海峡就到江州了。”赵四站在一艘黑榉木制成的海船船首,眺望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沧海,轻声说道。

赵廷声音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没回头,继续看着前方的海面。

今天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海面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不时有银白色的飞鱼从水面上一跃而过,几只海鸥在碧海蓝天上尽情的嬉戏玩耍着。

“哇,这鱼还会飞呢!”赵四看着从船舷外飞过的一排排张开胸鳍的飞鱼,不禁惊呼出声。

还没等他说完,从碧蓝的海面下突然窜出了一条嘴巴上长着细长尖刺、背鳍硕大的银鳞旗鱼,张开锯齿状的鱼嘴,一口便将一只飞鱼吞进了肚中,然后扑腾一声重新掉进了海里。

赵四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他才感慨道“没想到会飞也一样躲不过被吃的命运啊!”

见他这副样子,赵廷觉得有趣儿,转身问道“四儿,第一次看到海吧?”

“对啊,嘿嘿,”赵四嘿嘿笑了笑,“也是沾了您的光,大海如何如何一望无际,如何如何波澜壮阔,今日一见,才知大海的神奇美丽啊!”

船舱那头的白胡子老船夫笑着接过话头“两位客官是从内陆来吧?老头子在这沧海上讨了一辈子生活了。别看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波澜不起,不到一会儿啊,就该掀起惊涛骇浪了!”

“沧海虽然慷慨,但也会说翻脸就翻脸,喜怒无常着呢。”

赵廷也从老船夫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问道“船家,您是说,海上一会儿要起风了?”

“可不是嘛,”老船家呵呵一笑,指着高悬在海面上的一道缤纷如云雾般的彩虹,解释道“我们老一辈的渔民之间啊,有句谚语,叫,断虹现,跑马云,不久狂风临!”

“客官请抬头看看头顶,那道彩虹是不是从中间断开了?”

赵廷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如他所说,那道弧形的彩虹竟像是被人用利剑当中斩开了一样,明显断成了两截。

“不过客官也莫担心,”老船家笑着安慰,“老头子我这船啊,浑身上下都是由黑榉木打造的,结实耐泡着呢。

“别说这种小风小浪,便是海上的飓风我也经历过两回,出不了事儿!”

第七十六章 鲛人

似被那老船家给说中了,船在海上前行了一阵,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忽然暗了下来,朵朵白云变成了乌云,朝着海面压了下来。

起风了。

原本行驶的稳稳当当的海船上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北风吹得渐渐摇曳了起来,船尾竖起的黑色桅杆被风吹打着,不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一直尾随着海船,在天空上盘旋着的那几只海鸥也失去了踪影。没有了蓝天的映照,就连碧蓝的海水也变成了乌黑之色。

“呼呼~”

北风在呼啸,大海在怒嚎!

因为船是南行的原因,此时借助风力,船速反而更加快了不少,犹如一支疾驰的利剑,乘风破浪,斩开海面,驶向了明珠海峡。

“客官,客官,”老船家盯着狂风大声的喊道,费劲的将声音传到了站在船头的赵廷的耳朵里,“风太大了,进来吧,小心被吹到海里去。”

赵廷回头看了看他,转头走下甲板,低头钻进了船舱里。

老船家见他听话的进来了,顿时笑道“二位客官就暂且先躲在船舱里吧,老头子我去船尾把帆降下来。”

“风太利,船行的太快了不好。”

赵廷点了点头,礼貌性的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诶,不用不用,”老船家摆了摆手,咧嘴一笑,“你别看我老,力气可大着呢。再说了,你们也不懂怎么降帆,帮也只能帮倒忙。”

“你们啊,就安心在船舱里坐着吧,我一会儿呢,用船上的火炉给你们烧两壶酒,再给你们整一碟小菜,你们边吃边喝,哈哈……”

说着老船家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去了船尾。

海上冷风凄厉,吹得船舱边上的窗户都“嗡嗡”作响,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赵廷在船舱角落处端了个暗黄色的小板凳坐了下来。

看着紧靠在火炉边,面色微微泛白的赵四,赵廷开口笑着问道“怎么了四儿?冷啊?”

赵四一边在火炉上烤着手,一边哆哆嗦嗦的颤声道“爷,小人……小人再也不想来海上了,这海风太怪,吹在人身上跟刀子一样。”

“哈哈,你之前不是还说喜欢大海吗?”赵廷笑了笑,站起身来,从二人的随行包裹里取出了自己那件紫狐裘,披在了赵四身上。

赵四哭丧着脸回道“之前是之前,小人现在不喜欢了。”

正当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的时候,那老船家已经收起了船尾的风帆,猫着腰钻进了船舱里。

“二位客官,嘿嘿,等会叫你们尝尝老头子自己家里酿的“海参酒”,只抿一口,便可消寒取暖,效用维持半天都不会散去呢。”

说着老船家从船舱角落里提着两个黑色的瓷瓶儿走了过来。

他先将坛中的酒倒在了一旁黑铁支架上的铜盆里,然后将铁支架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船舱里便飘香四溢,尽是盆中那“海参酒”的味道。

赵廷抽动鼻子嗅了嗅,嗯,有股药酒的味道,应该是酒中加了些许驱寒的药材,闻上去有种淡淡的苦味儿。

“来,赵四,看把你给冻的,你先来一杯。”

“谢谢公子爷。”

船舱内的两人喝着小酒,肆意闲聊着,那老船夫坐在船头,看着海船前进的方向,不时回头看向舱内的二人,插上一句,三人其乐融融。

……

……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前的大海变得漆黑一片,既神秘,又深邃,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方才席卷整个海域的狂风也早已停下,漆黑的海面此时波澜不起,海水托着一艘黑色的海船缓缓行驶在明珠海峡之间。

暴风雨过后的午夜似乎比平日更加晴朗,一轮弯弯的明月高悬在海面上,众多繁星点缀着黑幕一般的天空,美的绚烂夺目,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赵四坐在甲板上,指着头顶的亿万繁星,感叹道“爷,您看,这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了线,就像那诗中所说,额……那首诗是怎么说的,小人想想啊。”

看着他抓耳挠腮就是想不起来的样子,赵廷不禁笑出了声,道“你还要想多久?人家船公都等急了。”

老船家也在笑,同时道“老头子不急,不急,客官慢慢想。”

“哦,想起来了,那首诗里说,历历天上星,沉沉水中萍。对,就是这么说的。”赵四一拍脑袋,大笑出声,“嘿嘿,小人还是有些文化底蕴的。”

“……”

“嗯,确实,”赵廷没有接话,老船家怕赵四尴尬,干巴巴的称赞了一句,“客官确实比老头子要强多了,老头子我枉活了这些年,却连一首完整的诗都背不出来呢。”

赵四谦虚道“诶,不能说不会背诗就是枉活,我虽然能背出许多首诗,但在海上不还是两眼一摸瞎,得靠您才能前进吗?”

“哈哈哈,”老船家被赵四捧得极为高兴,“这都是吃饭的本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正当两人相互吹捧着,彼此商业互夸的时候,

不远处的海岸线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歌声凄婉动听,如泣如诉,像一名独守空窗的寂寞女子在哀怨,又像是孤苦伶仃的妇人在哭泣,听的人心痒难耐,只想移船相近,与这美妙声音的主人见上一面。

蓦然听到这阵歌声,船首的老船家不禁皱起了眉头,聆听片刻,他转头笑着对赵廷道“是海里的鲛人在歌唱。”

“这鲛人啊,是生活在明珠海峡海底的一种类人族群,族人多为美丽女性,鱼尾人身,浑身是宝。”

“每当狂风暴雨过后,这些鲛人们就会从海底浮上海面来透气,心情若好了,她们还会歌唱一曲,就如同现在这般。”

听到“美丽女性”这四个字,赵四眼中顿时露出了兴奋之色,看向赵廷,建议道“爷,美丽鲛人哎!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这鲛人到底长啥样子?”

老船家也在一旁笑着附和“这“鲛人歌唱”的场面可不多见,也算是二位客官运气好,正好撞上,平日里想见都见不到呢。”

“鲛人?”

赵廷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句,而后将目光投向了海岸边,那块黑色礁石之上,那抹长发飘飘的美丽背影。

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赵廷如是想。

第七十七章 背影

正当赵廷内心犹疑不定之时,老船家又笑着开口了,不过这次他的笑容有些古怪。

“说起来,我们自家的池子里也养了一条这玩意儿,温顺,不伤人。嘿嘿,我儿子至今没讨到老婆,所以平日里下了船,没事就喜欢去逗弄逗弄那鲛人。”

他这么一说,再配上他脸上那副古怪神情,赵四顿时心领神会,附和着嘿嘿怪笑了起来。

“爷,咱就绕过去,远远的看上一眼,嘿嘿嘿……”赵四对赵廷挤眉弄眼道。

见他这副十足好奇的样子,赵廷也不想拂了他的兴致,于是收回目光,缓缓点头,道:“行吧,那就让船公掉头过去看看。”

听到赵廷这个主事的人发话了,老船家笑着应道:“好,老头子这就调头去。”

不到片刻,海船已然调转了九十度方向,而后缓缓划开海面,朝着岸边驶去。

岸边的黑色礁石上,那凄美动人的歌声还在继续着,像是,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甲板上的赵四不禁听得入了神,举目遥望着岸边的那道迷人的倩影。

“爷,您看见没有,”赵四突然兴奋的蹦出了一句,“那鲛人方才好像回眸了一瞬,像是在对小人笑。”

这话让赵廷不由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刚才也一直在注视着礁石上的那道背影,背影的主人一直背对着他们,从未转身。

哪里回过头?

莫不是赵四太过激动,眼前出现幻觉了?

这时正在船首操纵着船舵的老船家也笑着出声附和赵四:“是回头看了您一眼啊,哈哈。这些鲛人素来胆小如鼠,而今见到二位客官不仅不怕,反而像是被你们吸引了,当真稀奇呢。”

赵四挑眉一笑,道:“我看哪,这鲛人不是被我吸引,而是被我家公子给迷住了!哈哈哈……”

“似我家公子这般丰神俊朗,万里挑一的美男子,我要是女子,肯定恨不得将眼睛都长在他身上。”

随着老船家和赵四两人的说笑,船渐渐驶近了岸边,而赵廷的脸色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听老船家和赵四二人话语中的意思,显然,他们两个方才都看到了礁石上那道背影回眸对着他们浅笑,可是,赵廷自己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样一来,问题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们两个凡人的视力,难道还要好得过赵廷这个已经步入了三阶的“不详”不成?

嗯,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二人刚刚看到的,是幻觉。

可若是幻觉的话,赵廷又并没有在他们二人身上察觉到意念力的波动。

事情有些奇怪啊。

礁石上的那道长发迢迢的女子背影,赵廷现在离近了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那阵阵清越婉转的美妙歌声,在赵廷听来,不像是从礁石上这道背影的嘴里传出来的,倒像是从海面几丈之下,穿透水声,传进了船上三人的耳朵里。

也就是说,礁石上的这道背影,只是在那里凹了个鲛人的造型,假唱而已。

一想到这种种诡异的可能,赵廷的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声音低沉:“停船。”

见自家公子神色肃穆的发话了,赵四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附和道:“快,把船停下来。”

老船家这才反应过来,急急的应了一声“好”,就要抛锚入海,将船身给固定下来。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海船方才是与风向呈z字型行驶,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若要紧急抛停、转向,就会面临“转动不灵”的问题。

在茫茫大海上,每个水手都会遇到这种情况。“转动不灵”在深海上比较容易解决,将船后退便可重新获得动力,但在眼前这片近海,就麻烦的多。

即使老船家已经紧急下锚,大力调转舵头,但还是没能阻止住海船继续缓缓往岸边行驶着。

船渐渐近了。

近到船上的人借着月光的银辉,已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倚靠在岸边礁石上的那道长发飘飘的美丽倩影。

许是有些害羞,那道背影的主人此时还是不肯转过身来。

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那一头乌黑柔顺如同海藻一般的长发,以及少了长发掩盖,而裸露在空气中,大片雪白的背部肌肤。

这道背影,只有上半截人身靠在岸边这块黑色的大礁石上,而她的下半身,则是潜藏在了漆黑幽深的海水里,望之有种半遮半掩的神秘感。

“不要盯着她看,”赵廷已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异常凝重,语气低沉焦急,“快,掉头离开。”

虽然他的反应很快,但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身旁的二人,赵四和那位老船家。两人的脸上不知何时都已出现了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眼睛紧紧凝望着礁石上的女人背影,片刻也不肯挪开。

甚至赵四,他的嘴角都湿润了,流下了几滴口水,也不知是看到的怎样香艳的场景。

看到这一幕,赵廷面沉如水,心知现在再想走,俨然是来不及了。

因为,礁石上的那道背影,此时已慢慢的转动身子,转向了海船的位置。

赵廷冷着脸,心念一动,那柄月白色的龙牙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同时他催动体内戮力,暴喝一声:“醒来!”

声音在空旷静谧的海岸边辐散开来,回音不绝。

“唔~”

甲板最前方的赵四闷哼了一声,两行细细的血迹顺着他耳朵流了下来,与此同时,他面上的痴傻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而那老船家因为并没有注视那道背影太长的时间,所以陷入不深,在赵廷的怒喝之下,他身子只一抖,便立刻醒转了过来,竟是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嘶”!

赵四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再看向了礁石上那道已经转过身,露出了本来面目的“鲛人”,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尽皆立了起来,面色煞白一片,整个人恐惧的几近要昏厥过去。

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礁石上那形似“鲛人”的东西,一双水蓝色的美眸定定的的落在了赵四身上,然后对他咧嘴微微一笑,露出了血盆大口里一排排细密的,泛着寒光的锯齿状尖牙。

更恐怖的是,这只美丽“鲛人”的嘴,竟像是被利器割开过一样,从嘴角径直裂到了耳根处。一笑之下,让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第七十八章 骸骨(今日三更已送到)

被眼前礁石上这只恐怖“怪物”这般注视着,赵四的瞳孔渐渐放大了许多,额头上也有津津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像是猛然坠入了冰窖,身躯、手臂都被冻的打起了摆子。

见他这副不适的异状,赵廷蹙起眉头,冷哼了一声,脚下迈出一步,挡在了赵四身前,隔断了这“鲛人”怪物投来的视线。

有赵廷替他挡下这“鲛人”怪物的注视,赵四顿觉浑身一轻,那种快要将他整个人冻僵了的冰冷异感霎时不复存在,脸上也逐渐有了几分血色。

他感激的看了赵廷的背影一眼,默默挪动身体,退后了几步。

倒是一旁的老船夫,年岁已高,看见方才“鲛人”怪物那可怖瘆人的一笑,心脏顿时承受不住压力。“啊”的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径直昏厥不醒,身体重重的倒在了甲板上。

与此同时,海边礁石上那只“鲛人”怪物,看到赵廷挺身而出,面色冷漠,丝毫不退的与她对视,顿时对赵廷来了几分兴趣。

一双剪水蓝瞳饶有兴趣的细细打量着赵廷,似乎是要将他看穿,看明白他的勇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不得不说,若单单只看“鲛人”怪物的这双灵动明眸,定然会以为这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异域美人。

只是当你再看到她那张裂开来,扯到了耳根子处的血盆大口,所有旖旎的心思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恐惧萦绕在脑海之中。

这“鲛人”怪物在打量赵廷,赵廷也面无表情的在打量着她。

愈看的细致,赵廷的神色就愈发沉重。

因为,从外表上,他根本看不出面前这“鲛人”怪物的深浅,也就是说,这只“鲛人”怪物的位阶,比他只高不低!

“爷……怎么办?”身后的赵四轻声开口问道,“打……还是?”

他这话是在问赵廷,打不打得过面前这只“鲛人”怪物。

见赵廷黑着脸没有出声,赵四立时便明白了,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咯咯……”

那“鲛人”怪物盯着赵廷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咯咯娇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如黄鹂鸣柳。

接着,她动了,一直潜藏在漆黑海水里的下半截身子缓缓浮出了海面,整个身躯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贴在了礁石上。

借着岸边明亮、皎洁的银白色月光,船上的二人看的分明,这“鲛人”怪物方才一直浸泡在海水里的下半身,竟然全是灰白色的骸骨。

既不是人类女子的双腿,也不是鲛人的鱼尾。其上没有一丝血肉,像是有人先将眼前这“鲛人”怪物的下半身斩去,再将两根风干了许久的白色腿骨,拼接了上去。

看起来极为怪异惊悚。

“爷……这……这……”赵四被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蹬蹬倒退了两步,指着“鲛人”怪物震惊失声。

赵廷沉着脸,目光紧紧的盯在眼前这“鲛人”怪物身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敢松懈分毫。同时他嘴唇张合,低声道:“到我身边来。”

“哦……好。”赵四反应过来,强忍恐惧,快步上前来到了赵廷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忍着点。”赵廷又吩咐了一句。

随后,一道道浓郁的紫光从赵廷体内涌出,无声无息,瞬间便铺满了甲板,笼罩住了方圆十丈内所有的海域。

“嘶~”

那股如临凛冬般的刺骨寒意再一次缠在了赵四身上,使他面上立时覆盖了一层寒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次却是来自赵廷的魔域神通对他的“关照”。

“我忍得住,我忍得住,绝不拖累公子爷,绝不……”

正当赵四浑身颤抖着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时候,那只“鲛人”怪物已然用自己上半身那两只白皙柔嫩的手臂,拖着自己下半身的骸骨,速度飞快的爬上了黑色礁石的最顶端,像一只善于攀爬的壁虎,姿势诡异。

她转头深深凝望了赵廷一眼,美丽的明眸中泛起一丝疑惑之色,显然是不明白这个凡人身上为什么突然会出现“戮力”的气息。

停顿片刻,她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纤细修长的双手环绕在嘴边,低头对着幽深的海面嘤咛了一声。

“嘤嘤嘤……嘤嘤嘤~”

声音娇柔动听,像是怀春少女婉转低吟,在海面上荡起了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不多时,原本风平浪静的海域里突然有了动静。

“咕噜咕噜……”

海船周围,一连串的水泡从漆黑幽深的海底迅速浮了上来,动静之大,像是这片海域即将要沸腾了一样。

“哗~”

“哗~”

“哗啦……哗啦……”

一朵朵白色的浪花在海船的周围接连响起,然后,一道道美丽的倩影陆续从黑色的海水里浮现出来。

嗯,正好四只“鲛人”怪物,外貌,体型,都与岸边礁石上的那只大致相同。

她们围在海船的四面,目光落在赵廷身上。似是早有预谋,拦住了船上三人离去的路。

“爷,又……又来了……来了几只怪物……”赵四此时已是被冻的面色青紫,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因为寒冷而停止了流动,“您能走就走吧,不要管……管小人了。”

赵廷面无表情,并没有理会他。

他的意念力早已幅散涌出,笼罩住了这周围一片所有的海域。

是以围绕在海船四面的这四只“鲛人”怪物刚刚在海面下有所动静,他便察觉到了。

嗯,不过是四只二级“不详”,弹指可灭,他还不放在眼里。

当下的大敌,还是礁石上这只看不出具体位阶的“鲛人”怪物,只有击退或者击杀了她,赵廷赵四主仆二人才能活下来。

“嘤~”

这一声娇呼,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围在海船四面的那四只“鲛人”怪物身躯表面皆有黑光一闪而没,瞬间同时从海里跃起了两丈之高,“砰”的重重一声砸在了海船的甲板上。

好在这榉木甲板上涂着一层厚厚的坚木树油,足够坚韧,否则真要被这四个怪物砸出四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来。

落在船首甲板之上的那两只“鲛人”怪物,咧嘴狞笑一声,面目尤为狰狞可怖,四只水蓝色的眼睛全都不约而同的盯在了赵廷身后的赵四身上,双手并用,拖着尽是白色骸骨的下半身,如蜥蜴一样快速爬向了赵四。

骨头的一面与厚实坚硬的甲板摩擦着,发出一阵“喀呲喀呲”的诡异怪声,刺耳难听。

赵四恐惧的睁大了眼睛,嘴唇泛起白色。

“爷……”

第七十九章 玩弄

随着赵四的一声惊呼,落在船尾处的那两只“鲛人”怪物的视线也被吸引,盯在了他身上。

“呼噶~”

其中一只“鲛人”怪物张嘴尖啸了一声,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冲进了赵四的耳朵里,使得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躯猛然一抖,竟是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赵廷面色冰冷,转头横眉怒视,体表浓郁紫光流转,原本颀长的身躯顿时迎风暴涨了三倍不止,宛如魔神临世。

远远望去,连其脚下的黑色海船看上去都似乎变小了不少。

他化身紫光巨人,探下一只翻云大手,像拎小鸡仔一样将赵四拎了起来,轻轻放在了海船的桅杆顶端。

“待在这里别动。”

赵廷那巨人化的大嘴张合间,声音震耳欲聋。

听到赵廷的声音,赵四这才从方才那股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连忙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抱住了海船的桅杆。

将赵四安置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制高点位置,赵廷也不再管他,转而看向已经跳上了海船甲板的这四只“鲛人”怪物。

他心念一动,一股股如无形波纹般的意念力瞬间笼罩住了这四只怪物。

趁这四只“鲛人”怪物恍神的一瞬间,赵廷毫不犹豫,抬起泛着紫光的硕大脚掌狠狠朝着离他最近的两只“鲛人”怪物踩去。

这两只怪物,在他的巨脚面前,就像两条卑微可怜的爬虫,毫无反抗之力。

就在此时,

岸边黑色礁石顶端的那只“鲛人”怪物首领,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幽深的大海发出了一阵阵“嘤嘤嘤”的声音,声音娇柔且富有规律,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

随着她的轻声娇呼,这片近海的海域像是忽然被唤醒了,白色的巨浪翻涌渐起,一层高过一层,声势滔天。

连赵廷脚下那只长约五六丈的黑色海船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恶浪掀起,剧烈摇晃了起来。

眼看这海船左右颠倒,摇摆不定,竟是要翻了!

与此同时,赵廷那只即将落下的巨大脚掌,也被一股横在脚前的淡蓝色水流挡住了。

他只觉自己这只脚掌上蕴含的千斤巨力,像是完完全全的踩到了棉花之上,根本没有受力的点。

偏偏这团诡异如“棉花”般的蓝色水流还异常坚韧,就这么硬生生的拦住了他。

一击未能建功,赵廷也不纠缠,冷哼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脚掌。

与此同时,那两只陷入了幻境的“鲛人”怪物也渐渐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二人刚刚的濒死处境,他们皆是对面前这具“紫光巨人”生出了几分惧意,却是不敢在上前了,只是躲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着,边缘ob。

眼见海船四周的惊涛骇浪愈发凶猛了,赵廷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岸边礁石的那位“鲛人”怪物首领。

他猜测,这些明显非自然现象、宛如海啸一般的浊浪,应该是这只怪物的天赋神通。

这是一只三阶深处的“不详”!一只海怪!所以她的主场也应该是在海里。

若要杀她,恐怕得先离开海域。

心念电转之间,赵廷已经有了主意。他纵身一跃,从甲板上跳入了海里。

近海的海水并不深,刚刚才到赵廷化身的巨人腰间。

他庞大的身躯上紧紧覆盖着一层紫色的流光,靠近他的海水全都被自动分开,敞开了一条通往岸边的道路。

“嘻嘻~”

见赵廷入海后直奔自己而来,礁石上卧坐着的那只“鲛人”怪物首领顿时掩口娇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嘻嘻你吗?”

赵廷冷脸诘问,脚下重重一踏,身躯猛然跃起了三丈之高,如弹簧一般,直扑礁石上的这只“鲛人”怪物,提起铁拳狠狠砸下。

“砰”!

随着一道剧烈的爆炸声,这块足有半丈高的黑色岩礁被直接砸成了粉末,甚至连这块礁石下的海岸,都被砸出了几道如蛛网般的巨大裂纹,足见赵廷这一拳力道之大。

一拳落下,赵廷面色更加冷冽,猛然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黑色海域。

因为,那只“鲛人”怪物,突然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在刚刚,赵廷的铁拳快要临身的时候,那只“鲛人”怪物居然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原地,其间甚至没有发出一丝戮力波动,就好像,刚刚那道身影,只是海市蜃楼,水中月影。

就在赵廷疑惑着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幻觉的时候,

海边的风声,浪花翻滚之声,不知何时渐渐停了。

连原本停留在视线中的那艘黑色海船,也不知开去了哪里,附近的海域一望无垠,海水幽深黑暗,哪里还找的到一条船只的影子?

“中招了。”

赵廷心头微冷,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小心翼翼的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呼~”

身后突然有风声响起。

赵廷猛地扭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空无一人。

“糟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腰部立时传来了一股难忍的剧痛,像是有猛兽用利爪狠狠抓在了他的腰间,腰上的一大块皮肉都被撕了下来。

“嘶~”

赵廷面色泛白,强忍住身体反馈给他的疼痛感,再度扭头,一拳迅速砸向了身前的位置。

“噗呲~”

拳风刚至,还未及身,那只“鲛人”怪物首领的身躯竟是化为了一个白色的水泡,随即破裂开来,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串悦耳的娇笑声。

“好诡异的神通,”赵廷的眉头蹙成了“川”字,面沉如水,“嗯……我这法相身躯太大了,行动不便,首尾难顾。”

心念一动,他庞大的身躯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缩小了下来,眨眼间便恢复到了正常人的大小。

片刻。

“倏~”

一道白色的幻影再度出现在他身后,速度快如闪电,踏浪而行,又一次在赵廷的背上狠狠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唔”!

赵廷闷哼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还不待他转身,那道白色幻影便又化为了水泡,消散在了天地间。

这“鲛人”怪物首领的速度太快,现身的方式太诡异,防不胜防。

她似乎是在有意折磨赵廷,不肯对要害下手,偏挑赵廷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

不出一会儿功夫,赵廷的手臂、大腿、背部等地方,都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有的地方甚至都能够看到白色的骨茬子露了出来,表象极为凄惨。

第八十章 鲸吞

对于“鲛人”怪物首领的想法,赵廷自然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心知她是在折磨、玩弄自己,但其这道“水泡”神通太过诡异,毫无痕迹可寻,即使赵廷用意念力仔细感知,都无法提前预查到这“鲛人”怪物首领的动向。

所以,他只能等。

一边牢牢护住自己身体的几个要害位置,一边等这“鲛人”怪物首领露出破绽。

只有等到其露出破绽,并抓住这个破绽一击将其击溃,赵廷才能,活下来!

否则,就是死。

“咯咯咯~”

又是这阵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赵廷四下寻找,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踪迹。笑声的主人似乎很愉悦,很享受这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美妙感觉。

听着这接连不断,回荡在海岸边的女子娇笑,赵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有预感,这只怪物很快就要对他下死手了,而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呼呼~”

身后又响起了轻微的风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赵廷的手心已被渗出的汗水弄的黏糊糊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就这么死死的睁着,注意着任何来自四面八方轻微的动静。

忽然。

他的身后与眼前同时浮现出了两道一模一样的白色幻影。

“涔”!

赵廷背后有凛冽寒光闪烁,像是身后的那只“鲛人”怪物首领正手持利刃,狠狠的刺向了他的后背,欲从他背部穿胸而过。

然而赵廷却对身后的动静不闻不问,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他咧开嘴,眯着眼睛,表情狰狞可怖,紧盯着眼前这道藏身于云雾之中的白色幻影,斩钉截铁道:“我想,这个是真的!”

说话间,那道白色幻影已然从云雾间探出了一只白皙柔嫩的纤细玉臂,手掌小巧玲珑,五指修长。

这只玉臂一伸出,速度飞快,只一瞬间便到了赵廷的眼前,目标直指赵廷的双眼,显然是欲将他眼眶中的一对眼珠给活活抠出来。

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即使被赵廷发觉了真身的“存在”,这只“鲛人”怪物首领也怡然不惧,没有半分退意。似乎是吃定了以她的速度,赵廷拿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嗯,事实也确实如此,以赵廷的速度,在这只“鲛人”怪物首领面前,简直称得上“笨拙”二字!

若是不动用神通,他也确实拿这只恐怖的怪物没辙。

就像现在,这怪物的两根削葱手指已探到了他眼前,他的意识也反应了过来,但身体的速度却差了不止一筹,完全跟不上意识的反应速度。

以至于,在旁人看来,他下一秒就要成为盲人了。

“咦~”

“鲛人”怪物首领看着自己两根手指穿过了眼前这道逐渐淡化消失的身影,嘴里轻咦了一声,美眸中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这只落入了“鲛珠幻界”的猎物,居然在她眼前消失了?

嗯?好像是真的消失了,连气息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鲛人”怪物首领犹疑不定的时候,其背后左侧三寸处,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条长约三尺的虚空裂缝。

裂缝里,一个泛着紫光的巨大人头悄悄探了出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狞笑,从人头分布极为开阔的五官上,依稀还是可以看出赵廷的影子。

只见他上下颌缓缓打开,未发出任何声音。一张足以生吞牛犊的血盆巨口慢慢靠近了“鲛人”怪物首领的头部,看其样子,竟是想一口将这只“鲛人”怪物鲸吞入肚,满足口腹之欲。

“嘤~”

似是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这只“鲛人”怪物首领皱着秀眉疑惑的嘤咛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了身后。

这一看之下,“鲛人”怪物首领立时睁圆了美眸,脑海里一片空白,白皙滑嫩的手臂也在瞬间布满了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一个巨大的人首从虚空缝隙中探出,嘴巴扩张到极致,就悬在她身子左侧,像是想将她一口吞进肚中。

距离非常近,近到她甚至可以看清楚这张血盆巨口里有多少个后槽牙,以及那条长的非人,紫红色的舌头。

“嘶~”

强烈的恐惧感使“鲛人”怪物首领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赵廷已经控制着上下颌迅速闭合,对准“鲛人”怪物首领的脑袋狠狠咬下。

“嘎嘣”!

声音很脆,口感也不错。

在最后关头,“鲛人”怪物首领还是反应了过来。

但已经晚了,她只来得及挪动一步,便被赵廷紧紧闭合的巨嘴咬住了。

脑袋虽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但左肩、左手臂、半个胸脯以及柳腰间的几块骨头,都被赵廷这一口给直接咬了下来。

伤口平整光滑,像是被刀剑切过。

“嘎嘣嘎嘣……”

赵廷缓缓从虚空中现身,嘴里还在不断咀嚼着,血肉,骨头,血丝,混在一起,被他发达的咀嚼肌揉碎,揉成了肉沫,而后一口吞进了肚中。

“嗝~”

他打了个嗝,继而有些贪婪的再度盯上了眼前这只已经成为了“残废”的“鲛人”怪物。

“鲛人”怪物猛然受此重创,半截身子都被咬没了,正在本能的哀嚎,突然看到赵廷又狞笑着盯上了她,顿时收声。

“你……”“鲛人”怪物首领此时看向赵廷的惊惧目光,如同在看魔鬼。

她声音颤抖的“你”了一声之后,半残的身躯上一道白光闪过,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一直笼罩在赵廷心间的那股诡异怪感渐渐消退了下来,像是突然从冲破坚冰,浮出了水面。

海岸边涛声阵阵,周围所有海域风平浪静,一艘黑色海船静静的停在岸边不远处。

“哼,算你跑得快,”赵廷瞥了远处的黑色海域一眼,身体渐渐恢复了常人大小,“不然把你头都拧下来!”

放了句狠话之后,赵廷看向海船方向,眉头一蹙,心下有几分沉重。

“赵四他们,应该没事吧?”

第八十一章 协助

心系赵四他们,赵廷提起一口气劲,在海面上借力轻点几下,跃上了海船。

海船上此时满目疮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船首的甲板之上,还残留着两个巨大的人形脚印,这是赵廷之前身化“紫光巨人”留下的印痕。甲板左右两侧都布满了长长的、被利物抓挠过的痕迹。

船尾的桅杆也断裂成了两截,上半截断裂开来的部分倒在船体上,原本被赵廷安置在桅杆之上的赵四俨然已经消失了。

这一幕让赵廷的心慢慢沉了下来,意念力一扫而出,在海船上仔细搜寻了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他便在船尾舱下方的货舱左侧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赵四和那位白胡子老船家。

白胡子老船家虽说也是还未醒转,但身体状态看上去明显比旁边的赵四要好得多。其面色红润,呼吸蕴含规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刚刚只是睡着了。

反观赵四,赵廷一眼便看出,他的情况要比这白胡子老船家坏的多。他此时紧紧闭着双目,面色铁青,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有青紫色的、被冻伤的痕迹。

更糟糕的是,他原本平整光滑的额头上,此时像是被人用刻刀刻上去了几抹皱纹,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岁不止。

若不是他鼻腔间偶尔发出的微弱呼吸声,赵廷真的无法靠眼睛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这是……被伤了灵啊。”

赵廷在心里叹息了一句,蹲下身子,轻轻摇晃着白胡子老船家的身体:“船公,船公,醒醒……”

片刻,老船家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仿佛做了个美梦。

“我这是……啊~”老船家看到赵廷的脸,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惊叫了一声,急急地站起身来,“客官,我们没事?难道说,刚刚那一切,都是我做的梦?”

赵廷没有回答他,转而又轻唤赵四:“四儿,四儿……”

叫了半天,赵四也没有一丝即将醒转的迹象,甚至连呼吸声都越发微弱了。

赵廷的眉头也已紧紧蹙起,面覆寒霜。他知道,赵四昏厥的原因是因为伤到了人体的根本,灵,就如同大脑性损伤导致的昏厥一样,这种深度昏厥情况,光靠呼唤和“掐人中”这种土办法是叫不醒的。

而且赵四的病情还和普通的大脑损伤导致的昏厥不一样,他是伤到了灵,而赵廷并不知道如何治疗灵损伤,这是现代医学没有涉及过的概念。

“唉,罢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赵廷叹了口气,转头对身旁的老船家道:“船公,我这家仆情况不妙,需要急救,麻烦你如我这般,将他的下半身托起,使他头低足高。我要去船舱内取我的“手术箱”,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见赵廷语气严肃,又涉及到了人命,老船家哪里不应不理?他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帮助赵廷托起了赵四的下半身。

片刻,赵廷从船舱里取来了“手术箱”,蹲在了赵四身边。

“船头,麻烦你将他的头转向右侧,固定住。”

“使劲捏住他的腮帮子,将他嘴撑开。”

“别别别,千万别这样,放个东西在他嘴里,不要让他的上下齿闭合,以免咬到舌头……”

老船家见赵廷神色肃穆,语气凝重,连忙照办,可一时半会儿又在手边找不到什么东西,于是一边用手费力的顶着赵四的上下颌,一边干脆利落的将自己左脚上的黑靴脱了下来,将靴中的鞋拔子抽出折起,塞进了赵四的嘴里。

他这一脱鞋,蹲在他身旁的赵廷顿觉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鼻而来,味道冲的直辣眼睛。但医者父母心,再说赵四还是自己的贴身下人,岂有不救之理?

再反观眼前昏迷不醒的赵四,原本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的他,此时眉头竟都紧紧蹙了起来,想来也是酸爽无比。

毕竟赵廷只是闻到了恶臭,而那只散发着恶臭的鞋拔子,却是真真切切的塞进了赵四的嘴里啊。

“船公,戴上这副手套,将“纱布”递给我。”

“手术刀。”

“打开他的嘴。”

待船公一丝不苟的执行了他的命令之后,赵廷掌心紫光一闪,凭空出现了两株散发着寒意的雪白小草,迅速塞进了赵四的嘴里。

“把舌头放进去,快!轻轻掐他的脖颈,让他将“雪髯草”咽下去。”

“那个白瓶儿的消毒水递给我。”

将手术箱里的白色小瓷瓶递给赵廷后,眼见着他要用手中的钢刀剖开赵廷的胸腹,老船家顿时急了,出声道:“客官你……你要干嘛?老头子可不想做帮凶……”

赵廷头也没回,只开口解释道:“他是我的近侍,我岂会害他?”

“再换一块纱布!”

“哦哦,”许是赵廷的神色太过镇定,给了老船家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于是他也不再多问,而是选择相信赵廷,“给。”

“四儿啊,姑获鸟的这块“戮晶”,爷本来另有他用,如今却要移植给你啦,希望你能活下来吧。”

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赵廷不再多想,用镊子夹起了掌心里的黑色戮晶,小心翼翼的穿过赵四胸前的皮下组织,放进了他脖颈下左侧三寸的位置。

“船公,针线!”

“哦哦,给!”

“纱布。”

“剪刀!”

……

半晌后,赵廷剪短了缝合伤口的线头,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将剪刀放在工具箱里,松了口气。

做一次手术,竟比方才跟那“鲛人”怪物大战还要累上几分。

一旁的老船家本就年纪大了,此时也有些精力疲倦。

“船公,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赵廷转头看向了他,“不出我所料的话,我这家仆的身体将会在半个时辰内发生异变。”

“还请你牢牢看紧他,隔一刻钟便将这种草,取一根,以我之前教给你的方法塞进他嘴里,并让他咽下去。”

“我现在要紧急处理一下我身上的伤口,无法顾及他,否则也不至于麻烦您,拜托了。”

第八十二章 蜕变

被赵廷这么一说,老船家这才借着昏暗的船灯注意到,赵廷的情况似乎并不比赵四要好到哪里去。

他的体表此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已止住了血,但伤口处的血肉翻起,呈乌青之色,显然是中毒已深的迹象。

有些伤口甚至深及一寸,一眼便能看到其中的白骨,触目惊心。

此情此景,老船家不禁肃然起敬。

这人自己尚且伤的如此之重,却还以莫大的毅力强撑着,率先救治他人。

这副高尚的品格实在让人钦佩啊!

“好,”老船家一口答应了下来,满脸诚恳,“客官且放心,老头子一定不负所托。”

“多谢!”

赵廷道了声谢之后,提起自己的手术箱,纵身一跃来到甲板之上。

他双膝微曲,盘坐了下来,体内的紫色戮力渐渐流转而出,清理起了残留在他体表伤口处的异种戮力。

身为人形“不详”,赵廷身体的自愈能力是非常强大的,他的这些伤口之所以此时还没好,正是因为伤口处的这些,属于“鲛人”怪物首领的异种戮力一直在阻止他的身体自行愈合。

是以这些伤口虽然看起来无比骇人,但其实只要赵廷驱除了伤口处的异种戮力,不出一时三刻,这些伤口便都会长好,恢复成身体原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赵廷的伤,其实根本就没有老船家想象中的那么重,什么高尚的品格,什么舍己为人,那都是老船家自己丫丫出来的。

……

半个时辰后,赵廷清除掉了体表最后一道伤口处的异种戮力,嘴里吐出一口白色浊气,缓缓站起身来。

借着头顶明亮的月光,俨然可以看到,赵廷体表那些看似狰狞的伤口此时都已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了起来,甚至有些伤口都已经完全愈合,原伤口处的肌肤光滑平整,没有伤疤,看不出一丝曾受过伤的痕迹。

他活动了下筋骨,快步顺着船梯走下了货舱。

“船公,怎样了?”

老船家转头看着他,道:“老头子已按照客官吩咐,每隔一刻钟便给这位客官喂下一株草,只是情况似乎……不太对头。”

“嗯……他一会热,一会冷,偶尔还会抽搐两下,无意识的翻白眼。”

赵廷偏头朝赵四看去,只见他此时仿佛置身于熔炉之中,面色通红,身体不住的朝外散发着白色的热气,让人不禁担心,他下一秒会不会突然爆炸了。

不过,他的呼吸声倒是明显了不少,如破损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声音大得吓人。

看了一眼之后,赵廷收回目光,轻声道:“这是正常症状,对头。”

“这里交给我吧,船公,你去船上看看,这艘船还能开吗?若是能开,咱们就尽快离开此地。”

老船家闻言脸色顿时僵住了,道:“船?我的船怎么了?”

“……”

他这一问,赵廷这才想起来,这老船家在与“鲛人”怪物首领遭遇的瞬间便被吓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额,赵廷也不知道说啥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

老船家此时也顾不得和赵廷说话了,转身匆匆顺着船梯走向了船上。

片刻。

一声愤怒的吼叫在赵廷头顶响了起来。

“我的船!”

“哪个天杀的家伙折断了我的桅杆,我草。”

“哎呦,我的甲板……”

看到船首的甲板上,留下的这两只巨大、非人的脚印,老船家的声音戛然而止。

显然,他此时也意识到了,刚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这两只陷入了甲板一寸之深的巨大脚印便是最好的证明。

自己,真的遇到妖怪了!

可是,自己三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带着满心的疑窦,老船家提着船上的油灯再次回到了货舱。

“客……客官,船上的桅杆断了,甲板上有两个窟窿,但没有伤到船体,船还是能走的,只是速度可能会慢上一些。”

此时再跟赵廷说话,老船家的语气已然变得谨慎了起来,没了之前的随意。

嗯,他虽然反应慢,但到了现在也意识到了赵廷的不凡之处。

尤其是赵廷身上的那些伤口,明显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惨烈的大战。

伤口方才还遍布全身,惨不忍睹,现在再看居然已经完全愈合了?

这是什么能力?

简直闻所未闻。

他现在甚至不能确定,赵廷赵四主仆二人究竟是人是鬼?

看着老船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拘谨了起来,赵廷自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他也不欲解释,只是淡淡道:“嗯,那咱们现在就离开此处吧。”

“好,好。”老船家连连附和,随即指着赵四道:“行船时会有些颠簸,这位客官的身体……”

赵廷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自会照看他。”

“如此甚好,那……那我这就开船去。”

随着老船家惶惶走上甲板,操纵船舵,海船渐渐动了起来,不出片刻便已驶离这间海域。

海船货舱里。

赵四身体上的蜕变还在继续着,而赵廷则盘坐在他身旁,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的快速补充着体内的戮力,以应对接下来的路程中,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推移着。

赵廷也仍是每隔一刻钟,便抽出赵四嘴里的鞋拔子,将一株“雪髯草”送进他肚中,算起来,到现在,赵四已然吞服了十一株“雪髯草”。

而他体内的气息也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忽冷忽热,忽狂暴忽凌冽。

就在赵廷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唔~”

赵四突然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蹙起,一缕乌黑色的鲜血顺着他嘴角迅速溢了出来。与此同时,他绑在头顶的、原本乌黑的长发竟已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到发尾,迅速变白,再变白。

他的额头上,脸上,也在同时出现了几许深深的皱纹,脸庞迅速脱水,变得干瘪。

眼见这一幕,赵廷心头微凛,知道赵四身上的“蜕变”已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候。并且,他也察觉到了,赵四的体内逐渐散发出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戮力的气息!

移植进他体内的戮晶,此时正在抽取赵四的灵力,用来衍生那层属于赵四的“戮晶膜”。

赵廷知其危险,毫不犹豫的又将两株“雪髯草”送进了赵四腹中,并在心中暗暗祈祷:“撑住啊……”

第八十三章 千变(三更)

有了两株“雪髯草”作为灵力补充,赵四身体衰老的速度逐渐减缓下来,最后定格为了一个“知天命”年纪该有的外貌。

从外表上来看,赵四此时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马脸小老头,脸上几道不深不浅的皱纹,失去了弹性的面部肌肤,任谁都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

与此同时,赵四的体表外,渐渐浮现出了一层泛着乌光的黑膜,薄如蝉翼,其上散发着浓郁、冰寒的戮力气息。

“成了。”

赵廷心中暗喜,正欲再细细观察赵四一番。

赵四却已缓缓睁开双眼,醒转了过来,他眼中有一道凌冽的乌光闪过,随后没入体内,不见踪影。

“唔~”

“呸!”

赵四张口正欲说话,却意识到自己嘴里塞了个恶臭难闻的异物。

他低头“呸”的一声将嘴里的鞋拔子吐出,干呕了一阵,这才愤愤道“谁啊?谁把鞋拔子塞我嘴里?我草。”

“诶,我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哑了?”

“我的目力,”正满心疑窦着自己声音的变化,赵四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的目力好像变强了不少,不用光也能看清楚东西了……”

“爷,小人怎么突然能在黑暗中视物了……”赵四有些疑惑的问赵廷。

赵廷翻了个白眼,问道“四儿,你不要告诉我,我废了这么大力气,到头来你就得到了一个“黑暗视物”的神通?”

“而且,这算哪门子“神通”?我也行啊。”

赵四皱着眉头“什么神通啊?小人……?”

“我给你体内移植了一块“戮晶”。”赵廷看着赵四苍老的面容,微微一笑,语出惊人,“所以,你好好想想,想想方才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或者脑海中有没有残留的记忆碎片。”

“什么?”赵四瞪大了眼睛。

片刻,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细细回想了一阵,有些不确定道“小人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九头怪鸟,身躯又肥又大,还吃了不少人……”

“至于神通,嗯,小人想想啊,咦,这是……”赵四闭着眼回味着,脸上渐渐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爷,真有神通哎,姑获鸟一族的变化神通,千人千面!”

“小人试试嗷。”

说话间,赵四的体表已然闪烁起了黑色的乌光,随着乌光在其面容处流转,他的脸上渐渐有了变化,苍老的五官挪形移位,倏忽一现,整个人竟由一个马脸小老头变成了英俊的赵廷。

星目炯炯有神,一对剑眉斜飞入鬓,五官深邃立体,连发饰与赵廷头顶的翠玉冠,都被他一并克隆了过去。

衣物,身高,模样,与对面的赵廷俨然一模一样,就连气质,都与赵廷有了八分神似。

嗯,这二人若是出现在人前,就如真假美猴王,保管让世人难辨。

看着面前的西贝货,就连赵廷脸上都出现了几分惊讶,太像了!即便是亲娘恐怕也认不出来哪个才是赵廷本人。

“咳咳,”赵廷咳嗽了一声,道“好了,四儿,变回去吧。”

就这么一直看着英俊的自己,赵廷不禁也有几分尴尬。

赵四听到赵廷出声,顿时收起了变化,他的体表有乌光缓缓流过,身体渐渐恢复成了本来的样貌。

“爷,我方才是不是,变成您的样子啦?”赵四试探着问道。

赵廷点了点头,道“没错。”

“这么说,我……我也有超能力了?”赵四喜不自禁,“等等嗷,我在试试。”

说着他的身躯又被淡淡乌光覆盖,面容渐渐起了变化,变成了那位白胡子老船家的样貌。

赵四左右看了看自己变化后的身体,邀宠似的笑问赵廷“爷,您看,像不像?”

赵廷打量了他两眼,笑道“像,确实像,不是极为熟悉之人绝对分不出你与那船公的区别。”

“嗯,只是,你这道神通,变化时有何限制?耗费戮力几许?一次又能维持多长时间?”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给赵四问的愣住了,片刻,他认真体察了一番,才道“限制么,小人这千人千面只能变化成小人见过的人,没见过的却是无法凭空变幻。戮力的话,好像……不怎么消耗戮力,小人感觉,小人若是想,维持这副面容一年,都不是问题。”

赵廷听得微微颌首,道“那这千人千面倒是个不错的神通,等以后进了大同书院,我若是哪天不想读书,你便变化成我的样貌,代替我去。”

“嗯,这方法可行。”

“爷,小人也不喜欢读书啊。”赵四变成的白胡子老船家苦着脸说道。

赵廷眉头一挑,道“你不是整天自诩为“读书人”吗?读书人哪能没有真才实学?爷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

“小人……”

“好了,不用说了。”赵廷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赵四“……”

两人正说着,船舱上的那位白胡子老船家已经顺着船梯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客官,客官,老头子来给你送吃的了。”

听到他的声音,赵四看向了赵廷,疑惑道“诶,这老头儿没死?小人记得小人晕过去之前,有个怪物已经盯上了他……”

他正说着,却发现船梯上的脚步声猛地消失了,同时一个带着些许惊恐的苍老声音响了起来。

“你……你……妖怪啊!”

赵四闻声转过头去,只见那白胡子老船公倚靠在船梯边缘,一只手臂抬起,正微微颤抖的指着他,眼中含着不可言状的惊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妖怪?”赵四有些纳闷的指着自己。

见白胡子老船家似乎极为害怕自己,赵四只好咧嘴对他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想以此消弭掉他对自己的惧意。

然而,白胡子老船家脸上的惊恐之色,并没有因为他释放出的善意而有任何消退,反而是脖子一歪,白眼翻的老高,身子软塌塌的顺着船梯倒了下来。

竟是直接被吓得昏过去了。

赵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飞跃而出,堪堪接住了白胡子老船家,同时瞪向赵四,道“看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变回去?”

“……”

第八十四章 海龙王(第四更)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白胡子老船家扶起,抬到了甲板上。

“你先变回去,”赵廷看了赵四一眼,有些无语,“你现在这副样子,他即便醒来,也会被你吓的又晕过去。”

赵四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收敛神通,面貌渐渐变回了本来的模样。

“船公,船公,快醒醒……”赵廷一边掐住白胡子老船家的人中,一边轻声呼唤,“船家……”

片刻,白胡子老船家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看到眼前赵廷的脸,他整个人一激灵,惊慌道“客官,有妖怪,妖怪啊……”

“我方才看到有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他就站在你身边,跟你说笑。他一定是想通过变化成我的样子,来接近你,谋害你……”

“好了好了,没事了,”赵廷连忙安慰道,“那妖怪已经被我打跑了。”

说实话,看着白胡子老船家这副心力交瘁的模样,赵廷还真是有些同情他。

毕竟都一大把年纪了,却在短时间内陡然受了这么多刺激,一时间情绪大起大落,悲喜交加,赵廷实在是怕他猝死。

白胡子老船家若是猝死了,赵廷和赵四又不通晓如何驾驶海船,怕是要被困在这茫茫大海上,随波逐流了。

听到赵廷说自己打跑了妖怪,白胡子老船家倒是没有质疑什么,而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片刻,他偏头看向了赵廷身旁的赵四,有些惊疑道“这位是……?”

老船家这一问,赵四愣住了。

片刻,他才指着自己道“船公,是我啊,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赵四怀疑,这老船家是不是被吓傻了?

老船家也有些疑惑,他皱眉看着面前的马脸小老头,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

看到眼前两人这副“相逢不相识”的模样,赵廷默默的低下了头,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面巴掌大的方形小铜镜,递给赵四,有些不忍的轻声道“四儿,你要有心理准备。”

赵四一脸懵逼“?”

赵四接过赵廷手里的铜镜,对着镜中瞄了一眼。

这一瞄,他再次愣住了。

镜中这个满脸皱纹、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的马脸小老头是谁?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嗯,满是褶皱,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他,镜中这个猥琐小老头,就是他本人无疑。

赵四沉默了,他现在不想说话。

任谁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陡然变成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猥琐老头,恐怕都会沉默吧?

“我的青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赵四心如死灰。

一旁的白胡子老船家看到面前这马脸小老头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转头小声问赵廷“他……这是怎么了?”

赵廷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可能是在追忆青春吧。”

犹豫了片刻,赵廷尝试着开口安慰道“四儿,情况是这样的。你被那“鲛人”怪物伤到了根基,爷若是不用移植……额,不用那种方法救你,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了。”

“可是你也知道,那方法有副作用。所以……额……”

赵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赵四摆了摆手,双眼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爷,您不用说了,小人都理解。小人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嗯,人都说夕阳无限好,正好,小人也体会体会当夕阳的感觉。”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片刻,赵廷灵机一动,道“四儿,你不是有那个……吗?你可以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啊,反正维持……嗯,又不怎么耗费戮力,你若愿意,一直维持你原来的样子都行啊!”

“咦?”赵四瞪大了眼睛,“对哦!小人怎么没想到呢,哈哈哈……”

说着他面部已有淡淡乌光涌出,只一眨眼五官便迅速移位变化,脸上的皱纹消失不见,干瘪的面庞重新恢复了水润和弹性,竟是重新变成了以前年轻时的样子,而且比之前看起来好像还要年轻了几岁。

“你……这……”

白胡子老船家一双浑浊的老眼此时瞪得浑圆。

他亲眼看到,面前这个猥琐的马脸小老头居然一点一点的变化成了记忆中的那位马脸青年。

这算什么?返老还童之术?

赵廷也注意到了白胡子老船家面色的变化,赶忙伸手扶住了他,轻声道“船公,别怕别怕,他是人,不是妖怪。”

“你看,你应该认识现在的他吧?”

白胡子老船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却没有再晕过去,想来是因为奇怪的事情见多了,已经有了些许抵抗力。

从赵廷对他的温和态度,白胡子老船家也看的出来,面前这二人应该对他没有恶意,是以他心头的恐惧感也已经没有了最初那么强烈。

“两位客官,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白胡子老船家苦笑着问道。

赵廷赵四两人对视了一眼,确认眼神后,赵廷缓缓开口解释道“船公,我们二人,其实是“除魔人”。”

“相信你也猜到了,这世上除了咱们人类,还有各种妖魔鬼怪。嗯,我们二人,就是专门负责处理“妖魔鬼怪”的特殊人类。”

“特殊人类?”白胡子老船公的接受能力很强,转眼已然接受了赵廷的这个说法,“那……这位“除魔大师”方才使用的,是传说中的神仙法术,“返老还童”吗?”

看着他眼中期待的神色,赵廷缓缓摇了摇头,道“很遗憾,不是,这只是一种变化小道罢了。”

“哦,老头子也就是随口一问。”白胡子老船公爽朗一笑,脸上并无失望之色,“其实老头子在遇到二位客官之前,就已知晓,世间是存在妖魔鬼怪的,只是咱们的朝廷一直在自欺欺人,装作不知罢了。”

“哦?”

赵廷有些讶异,听这白胡子老船公的语气,显然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赵四此时也来了兴趣,追问道“船公,难道说,你以前也遇到过“不详”,哦不,妖魔?”

白胡子老船公偏头了他一眼,神色忽而变得有些肃穆“妖魔,老头子以前倒是没遇到过,但是,我们这些沿海渔民,世代交口相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海龙王的故事。”

第八十五章 信徒(第五更)

听到白胡子老船家说起“海龙王”这三个字,赵廷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想起了弟弟赵泰曾向他提起过的,那只毁灭了南越国的五级“不详”,海龙王娜迦!

不知白胡子老船家口中所说的“海龙王”,是否就是这只残暴的海妖呢?

虽是心有所想,但赵廷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等待着白胡子老船家的后话。

白胡子老船家先是看了赵廷和赵四一眼,然后双手环胸,在额头、腋下交叉,做了一个奇怪的礼仪,最后才开口缓缓说道:“海龙王,是大海里的神!”

“我们村里,每家每户家里都会请上一尊海龙王塑像,每逢出海必拜海龙王,请它老人家保佑我们平安从大海归来。”

见他提起“海龙王”时神色十分虔诚,赵四忍不住问:“船公,这“海龙王”长什么样子啊?你拜它有用吗?”

听出赵四的语气并无敬意,白胡子老船家顿时板起了脸,严肃的警告他:“在大海上,不敬“海龙王”,必有灾祸降临,轻则迷航,重则船毁人亡。”

“切,”赵四用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赵四向来只信奉,我命由我和我家公子爷,不由天,也不由鬼神。我看哪……”

他正说着,赵廷出声打断了他,呵斥道:“闭嘴!”

“爷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尊重他人的信仰自由。”

被赵廷训斥了一顿,赵四顿时悻悻的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那白胡子老船家见状也不生气,转过头对赵廷继续讲述道:“老头子并没有亲眼见过“海龙王”真身,但是见过的人都传言,“海龙王”生的鳄首蛇身,身躯从头到尾足有数百丈长,大如山岳。就咱们这只海船啊,怕是还经不起它老人家吹口气。”

“老头子并非那种盲目从信之人,而是真的受过“海龙王”的恩惠,这才对它老人家推崇备至。”

赵廷点了点头,目中露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神色,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那还是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嗯,我那时刚过及冠之年。”白胡子老船家脸上出现了一丝缅怀的神色,“才自己掌船没多久,少年心气,总想着要去深海捕鱼,捕上一尾大鱼!我想证明给我三叔看,我已经具有了掌舵的资格,不需要他随时在船上看护着我了。”

“说是让我掌舵,但却连海船前进的航线都不能由我做主,这算哪门子掌舵?况且老在近海处转来转去,不仅补不到什么稀缺的海货,也少了几分征服大海的快感。”

说到这里老船家叹了口气,道:“唉,现在想想,我当时的想法真是轻狂至极!就和这位“除魔大师”一样,我那时总想着人定胜天,总觉得长辈们都太怂,连稍微远一点的海域都不敢去,真是白瞎了那一艘乌木海船。”

“就这样,怀着对我三叔的气愤,趁着他醉酒,我将家里头的那艘乌木海船搞了出来,带着几个和我年龄相差不大的同村青年人,我们一起趁大人不备,扬帆启程,将船开往了早就规划好的目的地。”

“目的地是沧海深处的一座岛屿,传闻我们村里有人在那孤岛附近补到了一尾巨骨王鱼!此一尾,价值千金。因此我们几个人出发时,全都斗志昂扬,立誓要捉到一尾巨骨王鱼,否则绝不回家。”

“后来,随着船渐渐驶入深海,我才知道,我们几个的想法确实太过天真了。别说捉到巨骨王鱼,我们甚至连目的地在哪都搞不清楚。虽说我们出发时带着航线图,但一入深海,周围四眼望去,茫茫一片全是海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哪里。”

“更加糟糕的是,我本白天想靠着天上的太阳辨认行进方向,晚上则靠着月盈月亏来计算海水的涨落及流势。嗯,我也想当然了。”

“因为出发的时候天上还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等我们进了深海,却是毫无征兆的遇到了暴风雨。天空漆黑如墨,太阳不见了!”

“没了太阳,海上的风暴又伴随着黑云压城,就连海船的船舵都失去了作用,控制不了海船前进的方向。没法辨认方位,又没法控制前进的方向,船就只能随着风浪,四处漂流,漂到哪算哪儿,再加上当时船外如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船舱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我们几人的心里都跟吃了后悔药一样,尤其是我,毕竟是我偷了家里的海船,并且将他们几人带到了深海,我那时心中万分自责,那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就在我们几人心中渐生绝望的时候,远处突然亮起了一盏红色的灯火。同行的一个同村小伙眼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盏灯,告诉了我们。大家一阵欢呼,都以为是遇到了一艘路过的船只。”

“毕竟若是有其他船,我们就可以跟在他们的船只后面,驶离这片危险的海域。是以我当机立断,让船上的其他人去点起灯火,而我则和另一位同村的青年冒着风雨来到了甲板上,拿着两块鲜艳的绸布,冲着那盏红色灯火的方向拼命呐喊着。”

“我们这样做是有效果的,不一会儿,那盏亮着红色灯火的“船只”好像注意到了我们,慢慢的飘向了我们的方向。我站在甲板上,喜极而泣,认为我们这些人终于有救了。”

“然而,过了片刻,我便意识到了不对。因为那盏红色的灯火,虽说朝我们靠过来了,但看其行进的样子,明显不太像船只。一会儿高一些,一会儿低一些,飘飘摇摇,竟然完全不受海上风暴的影响。”

“这太诡异了!我正犹疑不定的时候,那盏红色的灯火,却是猛然加快了速度,像一道离弦的箭,在这偌大的风暴漩涡间,直接奔向了我们的船只。”

“红色灯火渐渐近了,近了。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他吗哪里是什么船只上的灯火?这分明是一只红色的眼睛!一只硕大无比的猩红色眼睛!鬼知道这眼睛的主人有多大,光是其露出水面的小半只脑袋,便有一座府邸那般大,其大半个身子都潜藏在海面之下,看不出虚实。”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正欲大喊示警,一条足有百丈长的紫黑色触手已从海里探了出来,径直卷向了我们的海船。那紫黑色的触手上,布满了肉瘤一般的巨大吸盘,看起来即恶心又恐怖。这只触手紧紧黏住了我们的海船,就如同壮汉抓着幼童的玩具,不,比这个还要可怕一些。它只轻轻一拽,我们的海船便朝右倾斜了过去,眼看就要翻了!”

“若是船翻了,我们这些人,恐怕就要永远的埋葬在海底了。”

“就在这时,这只紫黑色的触手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果断松开了我们的船只,直接缩回了海底。然后,这片海域猛地卷起了巨大的白色海浪漩涡,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终潜入海底不见了踪影。”

“说来也是奇怪,这般翻天覆地的可怕漩涡,竟没能带着我们的海船一起下沉,沉入海底。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我们的海船定在了原地,任由风浪滔天,我们的海船都巍然不动。”

“待这股可怕的风浪结束后,天空中重新出现了太阳。看着熟悉的太阳,我长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了甲板上,心道终于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这时,甲板上另一个同村青年人也激动地跪了下来,疯狂地亲吻着甲板,一边亲,一边嘴里高喊,感谢海龙王保佑,感谢海龙王保佑。”

“看着他这副神经质的样子,我心中好奇,站起来朝他的方向走去,正欲发问,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我们海船之下的一道巨大虚影,这道虚影之大,嗯,怎么形容呢。它虽然速度飞快,但仍然游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从我眼前消失,再也看不到了。按照我的推算来看,这道虚影的身躯至少有百丈长。”

“我心中正震惊不已,那位同村青年却已开口为我解惑了,他说,方才那道虚影,正是海龙王!因为他们一家都是海龙王虔诚的信徒,所以海龙王才会现身保佑他,保佑他在海上平安无恙。也只有海龙王,才能只用气息就吓跑了刚才的大海怪,放其他人,是万万做不到这般的。”

“海龙王,就是海里的神!”

“也正是因为亲眼见过神迹,老头子我才坚定不移的信仰上了“海龙王”。哈哈,多说无益,等日后你若是见了“海龙王”,自会相信老头子所说的话了。”

第八十六章 江州

这白胡子老船家将“海龙王”说的神乎其神,连一直有些怀疑“海龙王”存在真实性的赵四,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俨然是信了几分。

没等他开口,赵廷已是笑着道:“嗯,船公,你说的这些,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信的!”

“这世上确实存在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妖魔鬼怪,我曾经……”

“咳,大师慎言!”白胡子老船家打断了他的话语,皱眉道:““海龙王”不是妖魔鬼怪,它是神灵,大海的神!”

“……”

赵廷一怔,随后道歉道:“哦抱歉,失言失言,我的意思是,这世间确实有着神灵和妖魔存在。我并不是针对“海龙王”,我也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只是一时叫习惯了,难以改口。”

见赵廷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白胡子老船家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不说话,赵廷和赵四二人也都心事重重,便不再开口,船上立时沉默了起来。

……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再没出现什么波折,海船失去了桅杆和风帆,虽然走得慢些,但离赵廷进学的日子尚早,因此他也并不急,徜徉在碧海蓝天之间,乐得自在。

三日之后。

江州府。

南城外。

一道连绵不断的巍峨雄关耸立在此,城墙约有十丈之高,尽是由一块块平整的灰武岩砌成,放眼观之,一种气势磅礴的观感油然而生,让人不禁想要登高望远,一览城中全貌。

城门楼下约半丈处,刻着两个黑色的大字,字迹入石三分,苍劲有力,一眼便知出自大家手笔。

“江州”!

“爷,江州府到了。”赵四停住了马车,转头对车厢内的赵廷道。

“嗯。”赵廷掀开遮在车窗上的珠帘,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了,先进城吧。”

“是。”

马车缓缓驶入了江州府城,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不起丝毫波澜。

……

……

江州府·八月。

烈日如火,无情的炙烤着大地,连池边柳树上的蝉儿都显得病恹恹的,时不时鸣叫一声,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城北,摘星楼。

这摘星楼乃是江州府的地标建筑,位于江州城外九曲河边。形有八角,高达十二层。摘星,摘星,喻意便为,手可摘星辰!

站在十二层顶楼,这偌大的江州城全貌,曲折蜿蜒的九曲河,都可一望尽收眼底。

“表哥,表哥?”王俊伟不知什么时候从摘星楼顶楼的角落里走了过来。“你又走神了。”

赵廷回过头,收回看向城外九曲河的目光,看了看王俊伟。

王俊伟神色有些无奈,指着不远处的一位穿着白色长袍,头顶系着纶巾的青年男子,语气略有责怪:“唐兄方才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做理会。”

“哦,唐兄,抱歉抱歉,”赵廷拱了拱手,笑的诚恳,“此处风景太美,一时走神,哈哈……”

那白袍青年男子叫唐知章,和他一样,是从别的州郡来江州求学的,这人家里也有些底子,从小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他老爹给他起的这个“知章”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通晓文章,明白道理,但显然,这哥们辜负了他爹对他的厚望。

即使是来到了江州城,进了大同书院,唐知章也仍然恶习不改,吃喝玩乐样样无师自通不说,甚至城中的花街柳巷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说他肚子里没点墨水吧,偏偏这人还喜欢附庸风雅,沽名钓誉,常常一副文士打扮,以“读书人”自居。

唐知章是王俊伟介绍给赵廷认识的,入了大同书院没多久,这二人便臭味相投,整日整日混在一起,结为了挚交好友,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是以王俊伟便将他这个挚交好友介绍给了他在江州城唯一的亲人,赵廷。

三人一起出来游玩了几次,一回生二回熟,倒也成了朋友。

嗯,赵廷来到江州府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以来,赵廷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日子平淡如水,除了读书,便是练习那套,枯燥的近乎乏味。

江州府的治安极好,不仅有江州军,还有大武朝驻扎在此的应龙卫,无论多晚出门,隔着片刻都能见到一排值夜巡逻,穿着制式铠甲的队伍走过。

是以江州城的百姓们甚至夜不闭户,都丝毫不会担心安全问题。和烟霞县、临山城两处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城中的百姓们出来行走时也都衣着体面,而不像临山城那样,很多百姓甚至是衣不蔽体。

赵廷曾偷偷问过江州府城的本地人,他们表示,都没听说过“妖魔鬼怪”的事迹,也没人见过。这里没有妖魔,没有鬼怪,甚至连死人的案件也不多。

赵廷猜想,江州百姓们这天堂般的幸福生活,也许跟江州府城中常年驻有“灵官”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回过神来,赵廷看向了顶楼另一边的两名女子。

这两名女子也都跟他们一样,是大同书院的学生。两人穿着白裙黄裙,依靠在顶楼的红木护栏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时不时掩口轻笑。

其中那名穿着黄裙的女子也是来自青州,勉强算是王俊伟和赵廷的同乡,模样秀丽端庄,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另一位穿白裙的少女却是江州城本地人,名叫林思君,长相美艳,性格开朗,皮肤也尤为白皙,长腿蜂腰,即使在大同书院众多莺莺燕燕中也是一枝独秀。

他们这群人每每出来郊游,林思君都是众人眼中绝对的焦点。

况且不谈外貌条件,仅论家境,林思君也堪称众人之最。

嗯,用一句话形容,林家在江州城的地位,就等同于赵家在临山城的地位,算的上城中的一等豪族。

林思君正是林府的三小姐。

她这样的外貌、家世,也为她引来了无数环绕在其身侧的狂蜂浪蝶。

男人们都想将这朵怜人的娇花折下来,金屋藏娇。

王俊伟也不例外。

其实,他在第一眼看到林思君的时候,便惊为天人,立誓要将林思君娶回烟霞县,全然忘了自己家中的亡妻和刚迎进门不久的小妾。哦对了,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追求林思君,王俊伟可谓用劲心思,耗费无数精力财力,组织各种郊游、踏青活动,甚至连自己的“时机”到没到都不顾了,只想将林思君约出来,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惜,任由他道尽衷肠,林思君却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摆明了是看不上他。

不过想想也是,这要是赵廷,赵廷也看不上王俊伟。

毕竟若是放在前世,林思君那就是省级大佬的女儿,还是独女,一家子人的掌上明珠。王俊伟呢?一个偏远地区乡县土财主的儿子,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不说,还结过婚,育有一五岁幼女,哦,家里还有个情人。

嗯,就王俊伟这条件,除非人林思君傻了,否则凭什么跟他啊?

第八十七章 赋诗

赵廷正回想着,那唐知章也摇晃着手上的白纸扇笑着走了过来,热情道“赵兄,我等今日登高望远,酾酒临江,合该赋诗一首啊。”

说着他偏头偷瞄了远处的林思君一眼,压低声音道“嘿嘿,美人当面,正是我等一展才情的时候。”

“咳咳,”王俊伟也凑了过来,笑容猥琐,故意提高声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唐兄,久闻你的文章有蓬莱风骨,文风清新又不拘一格。而愚弟虽不才,但自认在诗文上也有一番造诣。”

“不如你我二人,就以眼前这座摘星楼为题,各自作诗一首,聊表愉情,如何?”

唐知章摆了摆手,眉头一皱故作不悦状,“谦虚”道“诶,王兄这可是捧杀唐某了,要不得要不得,倒是王兄的诗文,才是文风独特,别具一格,让人耳目犹新啊!”

“哈哈哈……”王俊伟哈哈大笑,“唐兄过誉了,过誉了,嗯……唐兄先来?”

唐知章装模作样了一番,这才勉为其难道“好,那唐某便献丑了,二位兄台莫怪。”

“请。”

看这二人厚着脸皮互相吹捧,赵廷嘴角一抽,有些无语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唐兄请。”

“咳咳!”

“咳咳咳咳,”

唐知章狠狠咳嗽了几声,终于是吸引了一旁林思君二人的注意力,二人美目顾盼,皆是好奇的看向了这边。

唐知章眼角余光看到林思君看了过来,脸色一正,道“今日云收雨过,万里晴空,我与诸君相聚在此,登高望远,心绪纷飞,故有感而发,以此楼题诗一首。”

“书童,取笔墨来。”

“是。”

待那书童为他取来宣纸铺好,唐知章接过毛笔,在白纸上尽情渲染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声音抑扬顿挫的念着。

“题登摘星楼有感!”

“城北一高楼,上与碧霄连。”

“交疏结绮窗,阿阁十二重。”

没等唐知章在纸上写完,王俊伟已然是连连拍手叫好“好诗,好诗,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诗!依我看哪,这首诗合该载入咱们武朝的啊!”

“……”

一旁的赵廷着实被他夸张的语气给雷到了,心想,你是认真的吗?

就这种诗还载入?

“诶,王兄着实过誉了,”唐知章脸上隐有得意之色,嘴上却仍在谦虚着,“唐某愧不敢当啊!”

两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王俊伟这才道“拜读了唐兄的大作,弟也有感而发,欲直抒胸臆,却是不能让唐兄再专美人前了。”

“哈哈……王兄请。”

“请。”

王俊伟长舒一口气,唤书童取来笔墨,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题攀高楼。”

“天上正清爽,更爬摘星楼。”

“万里一回首,何处著萧飕?”

“好诗,好诗,”唐知章抚掌赞叹,“人言果不欺我,王兄于诗文上的造诣,却是要超出唐某许多!唐某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诶,”王俊伟笑着放下手中毛笔,“唐兄怎可妄自轻薄?是王某不如你才对。”

二人又是一番互相哄抬身价,没脸没皮,差点给赵廷听吐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这时唐知章转过头来,笑着道“赵兄不妨也题诗一首,聊表才情?”

“不了不了。”赵廷尴尬的笑了笑,拒绝了唐知章的提议。

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心里是有数的,不像这两位,完全就是来搞笑的,没看到一旁,人林家三小姐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吗?

赵廷觉得,这二位心里,可能是真的没数!

也就是说,他们是真的,由衷的,觉得自己二人做的诗文很棒,这就有点恐怖了啊。

“你们先玩,我去下面透透气。”

随意敷衍了一句,赵廷脚步匆匆的就欲顺着楼梯离去,他真怕再与这二人待在一起,自己也要变成那种“心里没逼数”的人了。

他正走下楼梯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赵公子。”

赵廷回过头去,只见林思君不知怎么,也跟着他走了出来,正站在顶楼的楼梯口处,巧笑嫣然的看着他。

看到她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毫不掩饰的看着自己,赵廷不禁眉头微皱,轻声问“有事?”

他和这林思君不过是闲聊过几次,还是因为王俊伟引荐的原因。两人算起来并不熟,只能叫“点头之交”,平日里在书院偶尔撞见了,会互相打个招呼示意,仅此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赵廷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姑娘看他时,目光像是带着电,有种不同于看旁人的光彩。

想到这里,赵廷不禁看向了林思君,发现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副很热的样子。

“嗯……赵公子是要回家了吗?”林思君低下头小声的问道。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的赵廷更加疑惑了。

他稍稍思索,点头道“对,我回家有点事儿,你们先玩吧。”

说着他便想走,哪知林思君又颇为不识趣的叫住了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赵公子,思君也正想回家呢,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说到这里,林思君光洁的脸颊变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一副极为害羞的样子。

这也惹得赵廷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道“结伴而行?这……我住在西城,你们林府在东城,这是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如何结伴而行?”

停顿了片刻,他又道“另外,赵某观林姑娘你面色通红,心跳加速,想来是因为天气太热,发了“痧症”,这病可耽误不得,你还是快快让大夫帮你诊治一番吧。”

“……”

林思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压抑着心底翻滚的情绪。

过了片刻,她又徐徐道“其实我们家在西城也有一处避暑山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赵廷终于是听明白,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姑娘,竟是想泡自己!

嗯,这种被漂亮女孩倒追的感觉,赵廷倒是挺稀罕的,两世为人,加起来都三十多岁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

“你……”赵廷张了张嘴,“不会是喜欢我吧?”

第八十八章 同游

这话一问出口,气氛立时有些怪异,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静的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林思君白皙的脸颊愈发通红,低垂螓首,不敢再与赵廷那双神光湛然的星眸对视。

饶是赵廷的脸厚心黑,此时也有些尴尬,暗道自己不该随口问出这句话。

他仪态潇洒,处变不惊的卓然气质远超书院诸位男学子,相貌更是万里挑一。再加上他身为人形“不详”,技艺与神通兼修,身材匀称,目若朗星,让人一见自难忘。

所以即使他只是从烟霞县那般极西之地的边陲小城出来,家世比不过书院中的不少学子,但气质与神采却是众人里最显眼的那一个。

而这个世道的女子又多是开放洒脱,敢爱敢恨,遇到喜欢的男儿就去倒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谁也不会对此事有什么异样眼光。

是以便造成了当下这种尴尬的局面。

半晌。

“咳咳,”赵廷轻轻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你刚刚说,“结伴而行”?嗯,这个提议,我看行!”

“额……走吧。”

林思君顿时抬头露出笑颜,点点头,跟在赵廷身后,两人顺着阁楼的楼梯一前一后的走了下去。

……

走出摘星楼,两人沿着城北的建安街缓缓走着。

这条街是江州北城的主街,此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推着货车的走商大声叫卖着,几个小孩子手里拿着彩色的皮鼓在街上追逐打闹。街道一旁的煎饼店铺刚刚出炉了新鲜的煎饼,摊开在案上,泛着香味的热气腾腾飘起,钻进行人的鼻孔里。

“哦对了,林姑娘,你说的避暑山庄,在哪里?”这时赵廷才想起来问,“我送你回家吧。”

林思君偷偷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脸颊泛红,声如蚊讷“其实思君刚才是骗公子的,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我想和公子去九曲河边走走。”

看着这姑娘脸上一幅央求的神色,赵廷心一软,应了下来。

两人避开人群,拐过主街,朝着九曲河边走去。

路过街上的纸伞铺子,觉着天气有些热,生怕娇弱的林思君中暑,赵廷便欲买上两把伞。结果被林思君拦下,只买了一把,两人共用。

赵廷有“龙牙”傍身,而且他自身体质非凡,撑不撑伞都无所谓。

是以在帮林思君撑伞的时候,他将大半个伞身都倾斜向了林思君,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却将自己的半截身子暴露在了酷烈的骄阳下。

这也使得林思君看着他的目光愈发不对了,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情意,脸颊上轻点一抹酌红,煞是动人。

九曲河边的柳树很多,树上的枝条大都长长的垂了下来。这个时间点,河边的行人并不多,两人挑着阴凉的树荫下,慢慢走着。

“赵公子……”一边走,林思君一边小声的叫住了他,“我……其实遇见你之前,思君从未与男子同行郊游过。”

赵廷一怔,心想这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思君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了两抹晕红,仍在说着,语气十分认真“之所以肯出来,是因为想见你,想看到你。”

“……”

“毕竟在书院里,思君一天仅能“偶遇”公子三到四次,还只是惊鸿一瞥,难寄思念。”

她这么一说,赵廷顿时懂了,秒懂。

他就说自己在书院里,怎么走到哪都总是能撞见这姑娘呢?两人又不在同一个夫子门下,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现在经人家一提点,他才明白,敢情这是人家有预谋的“偶遇”啊!

“不知思君如此处心积虑,公子心里可有思君的影子?”

林思君轻声问,虽说光洁的脸颊上已是晕红一片,但仍不移开视线,美眸中目光灼灼,大胆的凝视着赵廷,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赵廷动作一僵,被问住了,“我……那个……”

片刻,看着赵廷神情局促,林思君突然掩口轻笑了起来,声音轻灵,有种独特的韵味。

“好啦,思君不勉强公子了,反正离岁试的日子还早,来日方长。”

听到她这句话,赵廷也是暗松了口气,不敢再看林思君那张挂着灿烂笑容的明媚脸颊。

他不是伪君子,他也曾立誓,若是遇到倒追自己的漂亮姑娘,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现在的生活看似平淡无奇,跟凡人没有什么两样。但他深知,这一切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是一层虚幻的泡影,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他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要与波澜不惊的生活告别,要与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乃至死亡,为伴!

在江州府生活的这两个多月里,他深切的感受到了,这里的百姓们生活是有多么幸福。吃人的“不详”与他们无关,各种天灾妖祸也与他们无关,甚至连税收都很少,称得上轻徭薄赋。

若是这些百姓愿意,若是林思君愿意,也许真的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但倘若她跟了自己呢?

跟了自己,这个世界的残酷,这个世界的黑暗,这个世界的惨无人道,都将会一一展现在她面前,这些可怕的事实,也许是这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所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的。

林思君现在的生活很幸福,非常幸福。

赵廷不太想破坏这种幸福感,也不喜欢将梦打碎。更不想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自己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里。

“她对我的喜欢只是始于颜值,这是一种浮于表面的喜欢,经不起任何考验,也许时间一久,她看腻了我这副皮囊,热情就会渐渐消褪了呢。”

赵廷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正胡思乱想着,却听林思君道“过两日就是泛舟节了,在江州,这可是个大节日,每年这个时候,九曲河上都会很热闹,公子到时可否陪思君一起来看看?”

“哦……好,”赵廷心里想着事情,敷衍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九章 碌碌

陪着林思君随意聊了几句,这姑娘似乎心情很好,话很多,跟他说了不少江州城中的趣事儿。

赵廷也不想坏了她的兴致,强打精神,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她说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在听。

“思君听说,当今圣上病重,已不理朝政数月之久,如今朝中一干国事皆由太子把持。”

“当今圣上重文,而太子却崇武,是几位皇子中少有的强硬派。太子掌权后,朝中鹰派的文武大臣们大都受到了提拔与重用,是以今年的科考风向也有所大变。”

说着林思君捂嘴笑了笑,眨眨眼睛,对赵廷道“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书一时又火了起来的原因。”

赵廷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感兴趣,实则他的心绪早就不知飞去了哪里。

林思君嘴里所说的“岁试”也好,“科考”也罢,甚至是那些家国大事,在他听来,却是乏味枯燥。

因为这跟他实在是没什么关系,他也根本不可能去走仕途这条道。

中了举如何?中了榜眼,状元,登上了天子朝堂,又如何?即使碌碌一生,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在灾妄面前,难改自己的命运。

“今年主持岁试的考官也是鹰派的大臣呢,思君这里专门找人研究其生平事迹,总算也揣摩出了他的一些心思与想法。嗯,公子若是需要,思君回头便差人送到公子府上,给公子过过目?”林思君小声询问道。

“额好吧,那就多谢你了。”赵廷犹豫了片刻,还是接受了下来,不想让人家尴尬。

见赵廷没有拒绝她的美意,林思君不由眉开眼笑,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

又陪着她在河边走了一会儿,林府来了下人催促她回去,林思君这才依依不舍的挥手与赵廷告别。

辗转回到西城的府宅,宅子有两层,前后内院,是赵府在这江州城中的产业。

“爷,您回来了。”

看见赵廷回来,早已守在府门口的赵四顿时喜笑颜开着迎了上来。

赵廷微微点头,跨进府门,一边走一边问“爷要的东西呢?”

“都给您置办好了,就放在后院呢。”赵四笑着回了一句,一拍脑袋,道“哦对了,爷,还有件大喜事儿!”

“大喜事儿?”赵廷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什么大喜事儿?”

赵四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了赵廷的手上“二少爷来信了,您说这是不是大喜事儿?”

赵廷闻言眼睛一亮,接过他手里的白边书信“小泰有信儿了?快让我瞧瞧。”

说着也不等走进书房,就站在院中这么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脸上有了几分愉悦的笑意,喃喃道“小泰这家伙,运气够好啊!他竟也找到了“雪髯草”,而且时间还在我们之前。”

“嗯,灵戮双修,我很期待呢。”

听着赵廷的话,赵四不禁试探着道“您是说,二少爷他,也移植成功了?”

赵廷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他看,同时道“嗯,他移植了那块“影魇”的戮晶,获得了影魇噬影的神通,你自己看吧。”

赵四耐心看完了手里的书信,抬头看向赵廷,低声问道“那,“戮晶移植法”是不是可以……”

“还不行,”没等他说完,赵廷便打断了他,“时机还不成熟,我还得验证一下我心中的猜测才是。”

赵四点了点头,道“好吧。”

停顿片刻,他又问“那您要给二少爷回封信吗?”

赵廷想了想,道“好,我也正有事要叮嘱他,去书房。”

……

……

翌日。

天色刚刚蒙蒙亮,赵廷已从床上坐起,唤来赵四打水洗漱过后,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短袍,在小院中练起了那套。

技艺纯熟非一日之功,须日日练,时时练,才能蕴养心中那抹刀意,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长此已久,刀没钝,人却失了一往无前的锐气,刀意自然不复存在。

练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赵四笑着走了过来,道“爷,该去进学了。”

赵廷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朴刀用力一顿,深深插入土里,大踏步的走入了屋子里。

他端坐在铜镜前,赵四将他系着长发的黑色绸带缓缓解开,用一顶翠玉冠高高束起,只余一缕长发斜垂在鬓角,看上去更添几分潇洒气度。

束冠正发,穿戴好衣裳,赵廷拦了辆马车,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大同书院。

大同书院位于江州城南,占地广阔,风景秀丽。虽是靠近城区,但却完全不受江州府管辖,有着自己的私兵和管理体系。

书院的院长被称为洞主,是朝廷的品级官员,直接受朝廷任免,和地方州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制。

传说这大同书院是由前朝圣人孔云开办,大同,大同,寓意便为,有教无类,天下大同。

这所书院也一直以这“八字理念”作为办学宗旨,无论是寒门,还是士卒,亦或是商贾子女,大同书院都来者不拒,只负责为好学者传道、授业、解惑。

也正是他们这种恬淡、与世无争的理念,才使得这所书院即使经历了王朝颠覆,时代变迁,却依然能屹立不倒,越办越强。

赵廷轻车熟路的走进了自己所在的学堂,负责给他们授课的是一位有名的大儒门生李青李老,曾官至七品,任过朝中的詹事司直,因厌恶了官场的黑暗和尔虞我诈,这才退回家乡,一门心思研究起了学问。

他走进来的时候,李老已然照着书册点完了名。见此他对李老歉意的笑了笑,对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稍稍颌首,让他去座位上快点坐下。

赵廷的座位正在王俊伟身旁,他刚刚落座,王俊伟便递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笑容,道“表哥,起晚了吧?”

“什么起晚了?”赵廷被他这句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王俊伟嘿嘿一笑,道“弟弟昨天可是亲眼看到,林姑娘跟在你身后,你们二人一起下楼去了。”

“你今儿个又起晚了,嘿嘿,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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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侍中

“诶,慎言,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赵廷从书柜里往出翻着这堂课要讲的策论,同时低声警告王俊伟,“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但你这话万一被旁人听见了,那将置人林姑娘的清誉于何地?”

“好好好,弟弟不说了就是。”

见赵廷的神情似是有些严肃,王俊伟也不再多言,只是叹了口气,偷偷瞧了一眼赵廷英俊的侧脸,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肚腩上的肥肉,酸溜溜的道“唉,女人呐,总是这么肤浅,光看外表,怎能识得真正的英雄男儿?”

“真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他这副极端自负的样子,倒是惹得赵廷颇想发笑,但是注意到堂上的李老,方才狠狠地瞪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赵廷顿时不敢笑了,老老实实坐得端正。

王俊伟也是,立刻收声正色,不发一言。

见二人有所收敛,李老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言,开始专心的讲解起了今天的策论,“下面讲的第二篇,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这种古文通篇的经典要义,赵廷只听几句就犯了困,上下眼皮子耷拉在了一起,开始昏昏欲睡。

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

堂上的李老终于是注意到了呼呼大睡的赵廷,他黑着脸,用食指重重的扣了扣桌面,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表哥,表哥……”

王俊伟在一旁轻唤他,甚至扯了扯他的衣角。

赵廷被惊醒,猛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有一道泛着寒意的紫色光亮一闪而没。

“谁?”

“夫子,夫子看你呢。”王俊伟低声道。

赵廷闻言看向了堂上,只见李老正黑着一张老脸,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重重的将手里的书册摔在桌上,呵斥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

训斥了他一句,李老也不再揪着他不放,转而道“明日朝中会有大人物来咱们书院选拔文学侍从,到时都打起精神来,尽情展露才华,若是谁侥幸入了那位大人的眼,那从今往后的仕途可就是一帆风顺了,知道吗?”

前排有一青袍学生出声好奇问道“学生敢问夫子,明日来的那位大人物,可是当朝的侍中,田明远大人?”

李老看了他一眼,发现是自己印象中的好学生,于是眉头舒展,点头道“不错,正是侍中田大人。他这次来是受太子殿下所托,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这话一出,底下的学子们纷纷惊呼了起来。

“田侍中要来?”

“我记得田明远大人是当朝阁老贺大人的门生吧?两人不仅有师徒的情分,更是同属朝中鹰派,他这次来,指不定是有什么深意呢。”

“对啊对啊,我听,前不久在朝堂之上,田明远大人还曾主张强势以武力镇压南方作乱的夷族,可惜这个法子为当今圣上不喜,故而没有采纳,但现在太子掌权,嘿嘿,这些夷族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要我说,早就该把这些方外之人赶尽杀绝了,这些人野蛮骄横,不服教化,刻薄寡恩,背信弃义已是常态。”

……

“闭嘴!”

底下讨论的兴致勃勃,堂上的李老已然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怒喝了一句,制止住了众人的喧哗声。

“一个个身无尺寸功名,怎敢妄议国家大事?”

停顿了片刻,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李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切记,多学多做,少说话,这样仕途才能走的更远。”

“为官一道,说多错多,祸从口出啊!”

见李老的神色有些肃穆沉重,底下的学子们纷纷应声道“学生谨记。”

“学生谨记。”

“学生谨记于心。”

……

放下策论,又讲了半篇诗文,这便下了课,李老也没做停留,拿着书册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赵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欲离开学堂。

“赵兄,赵兄留步啊!”

却是角落里的唐知章出声叫住了他。

赵廷回过头看去,只见唐知章今日仍是穿着一袭白袍,手中羽扇轻摇,打扮的十分骚包,朝自己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王俊伟也笑着出声“唐兄,看你这面色,显然是春风得意啊,有什么喜事,快说出来与我二人同乐。”

唐知章挥了挥羽扇,扇开扑面而来的热气,笑着道“昨夜收到家书,信里我爹说,他于不久前赌了一把,赌赢了,嘿嘿,我唐家的产业顿时翻了这个数。”

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眉宇间的喜色却是已掩饰不住了。

“啥也别说了,唐某今儿个高兴,晚上花满楼,我做东,都得来啊!”

王俊伟听了也是喜笑颜开,立时保证道“诶,唐兄说的这是哪里话?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唐兄你的面子,我必须得给啊!晚上一定到,一定到!”

“赵兄,你呢?”唐知章看向了赵廷,“咱们兄弟三人,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少了谁都不行,你可别说你不来啊。”

唐知章方才一时高兴,因此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这也惹得学堂内的其他学子纷纷侧目看了过来,有些女学子脸上更是挂着鄙夷的神情,看着他们三人,一副极为不屑的样子。

这也搞得赵廷脸上一阵发烫,十分的尴尬。

大哥,你去青楼就去青楼,你说的这么大声干嘛?这下好了,全班的学生都知道咱们三个晚上要去青楼寻欢作乐了。

人家心里会怎么想?

要知道,人言可畏啊!

“咳咳,那个……”赵廷害臊的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唐兄啊,我晚上确实还有要事,我就不去了吧?你们……玩的开心。”

他这一拒绝,唐知章顿时不高兴了,拉下脸来,道“赵兄莫非是看不起唐某?心里不愿与唐某为伍?”

“额……”赵廷一怔,旋即摆摆手道“怎么会?我是真有事儿,嗯……”

“哦,”见赵廷的神情不似作伪,唐知章这才点了点头,转而道“既然赵兄今晚有事儿,那就定在明晚吧,明晚如何?”

王俊伟也看向了赵廷,插话道“表哥,俗话说,友人宴请,君子哪有不受之理?唐兄这般诚意,你再推辞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这二人百般热情邀请,赵廷实在无法推辞,只得答应了下来。

“嗯……行吧,那就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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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没来

不知不觉,一天便过去了。

下午下学的时候,王俊伟和唐知章两人急匆匆的走出了学堂,赵廷问去哪里,两人也不告诉他,神神秘秘的。看他们脸上那副做贼似的表情,赵挺也猜得到,这二人不是去干什么好事儿。

因此他也没再问,就随着二人去了。

过了一晚,第二天赵廷照旧踩着点走进了学堂,这次倒是赶上李老还没开始点名。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这才发现,王俊伟居然还没来。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角落唐知章的位置,嗯,唐知章也没来。

“这二人定是昨晚玩到太晚,睡觉误了时辰。”

如此一想,赵廷摇摇头,觉得自己真该好好劝劝王俊伟收收心了。

李老板着脸在学堂里扫视了一圈,而后拿起册子开始了点名。

“李洪君”。

“学生在。”

“赵雅。”

“学生在。”

很快便轮到了赵廷这边。

“王俊伟。”

“嗯?王俊伟?”

见无人应声,李老抬起头,目光严厉的看向了王俊伟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

“王俊伟今日没来吗?”李老看向赵廷,沉声问道。

他知道王俊伟是赵廷的表弟,故而有此一问。

赵廷摇了摇头,道“没来,学生也不知他为何没来,兴许是睡过头了吧。”

“睡过头了?”李老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哼,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回去告诉他,再有下次,以后就不用来进学了。”

赵廷苦笑了一声,道“好,学生一定将夫子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他。”

李老这才神色稍蔼,继续点名道“魏翎。”

“学生在。”

“葛歌。”

“学生在。”

“唐知章。”

“唐知章?”

语气加重又叫了一遍,见还是无人应答,李老顿时抬起头,声音有了些许怒意“唐知章也没来?”

“我看他们二人是不想要岁试的资格了。”

在名册上勾上了王俊伟和唐知章的名字,李老不再关注这件事,转而咳嗽了一声,道“今天不授课,等会都带上,去授业阁,田侍中会亲自为你们讲学。”

听到不用上课,堂下的学子们大都欢呼了起来。

李老眼睛一瞪,底下的欢呼声顿时消停了下来。

“田侍中性格古板严肃,严于律己律人。他为人处事极守规矩,不喜浮夸,因此在他面前,你们最好谨言慎行,以免无端让他生厌。”

众学子也知道李老一番苦口婆心,是为了他们好,于是纷纷朗声应到“学生受教。”

“受教了。”

又叮嘱了几句后,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李老也不再耽误,带着堂下众学子赶往了授业阁。

授业阁在大同书院西南角,共有三层阁楼,屋顶修建的四四方方,四个檐角呈抛物线状延伸向远方,无论近看还是远观,都显得极为气派,隐隐透出一股子古典雅致的韵味。

等赵廷他们到了授业阁三层,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各个学堂的学子们都挤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这位侍中大人。

“哎,我听说啊,田侍中因为他一贯强硬的主战态度,得罪了不少鸽派的大臣呢,当朝宰辅闫大人曾当众道,田侍中的性格,太过刚硬,过刚易折啊!”

“嘘,何兄慎言,你我不过一介白身,怎可对侍中大人评头论足?”

“这……王兄教训的是,是何某孟浪了。”

赵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听着前面的二位仁兄聊天。

这二人聊到有趣处,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赵公子。”

左侧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唤他。

赵廷睁开眼睛,只见林思君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旁,一对美丽的眸子里盈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一副“我很开心”的样子。

她今天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月华长裙,束腰设计,更显她的身材苗条细致。云鬓用一只精致的金钗高挽在脑后,像极了将要展翅高飞的凤凰,光彩夺目。

她这一走过来,赵廷座位前的两位仁兄也不聊天了,安静了下来,却是都扭过头来,偷偷看她,一副春心荡漾的丑恶嘴脸。

眼见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赵廷不由苦笑了一声,道“林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林思君笑着一指左侧,轻声道“思君方才就坐在那边,远远地看到公子一人坐着,就想着,来跟公子打个招呼。”

说着她撅起小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可听公子的语气,似乎是有些不喜思君呢。”

“怎么会?”美人薄嗔,赵廷心中也不禁微微一荡,脱口而出,“我刚刚就只是随口一问。”

这话让面前佳人顿时转忧为喜,提着裙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脸色微微泛红。

赵廷被身旁众多男学子嫉妒的眼神死死盯着,也是如坐针毡,十分难受,有心想走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伤人,只好继续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了起来。

片刻,就当赵廷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打破这尴尬场面的时候,高台上的画着竹林山水的屏风后,忽而转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生了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目,面容方正严肃,下巴上蓄有黑亮长髯,周身威势极重,一眼便知定是久居高位之人。

其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人,那位黑袍中年人正是大同书院的洞主,武朝有名的大儒孟虞,至于另一位身着白袍,腰间佩戴着黑鞘长剑的英俊青年男子,却是无人识得他的身份。

不过看这白袍青年走在大同书院洞主孟虞的前头,显然,他的身份地位并不低,甚至还要压过孟虞这武朝正五品官员一头。

见此一幕,底下的学子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是说只来了田大人一位吗?这位穿白衣的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不清楚,这位大人看着好年轻啊,其腰间佩戴长剑,右手片刻不离剑柄,很有可能是位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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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保护

台下的众学子们低声议论纷纷,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白衣“武将”身上,赵廷也不例外。

这英俊白衣青年方才自屏风后转出来的一瞬,赵廷便注意到了,其步伐稳健,行走间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速度飞快,握着剑柄的右手骨节粗大,目光精光摄人。

“嗯,这应该是个兼修内功的练家子。”赵廷盯着他看了一番,得出了结论。

似是赵廷注视的时间太长了,英俊白衣青年忽有所感,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经交汇,赵廷顿时瞳孔一缩,迅速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本来只是平淡的对视,但赵廷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方才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剧痛难忍。

“灵族?绝对是炼神境的灵族!”赵廷暗暗低下了头,心里得出了一个令他有些吃惊的结论。

若不是炼神境的灵族,是绝对不可能只用眼神就伤到了赵廷。这英俊青年男子,竟是一位炼神境的灵族大佬!

可是,让赵廷又有些想不通的是,一个炼神境灵族,怎么会跟在田明远一个凡人身后?而且看其动作,好像隐隐有在保护着田明远的意思。

一个凡人,何德何能?值得一位炼神境灵族来贴身保护?这田明远的命也太金贵了吧。

正当他低头暗暗想着,台上那位英俊白衣青年的眼神也落在了他身上,打量了他片刻,英俊白衣青年的目光似乎被赵廷腰间挂着的那块翠绿色的玉佩所吸引了,他深深地看了赵廷一眼,似是若有所思,不再多言,转而跟着田明远走到了台上。

“咳咳,”大同书院的洞主孟虞率先出声,咳嗽了一声,“肃静。”

他这一发话,台下顿时静了不少。

孟虞满意的点了点头,退在了“侍中”田明远身后。

田明远负手大步走上前来,目光凌厉,在台下的诸多学子们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道:“来江州这一路上,田某人听到了许多非议,大都是说,和平来之不易,希望朝廷能不动兵戈。”

“田某知道,天下百姓们都喜欢太平盛世,田某也喜欢,甚至可以说,田某比你们任何人还要讨厌战争!但有句俗话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武朝想“以和为贵”,但别人却不想。胡人时常南下牧马,劫掠我边境百姓,他们管这叫“打秋风”!北彝更是觊觎我武朝北部疆土已久,常年屯兵北境,蠢蠢欲动。”

“至于南夷,更是时常拥兵生乱,朝廷屡次三番派人清剿,大军一来,他们即刻投降,大军一走,他们便又故态复萌,屡教不改。”

“这便是我们武朝的国策,“以和为贵”带来的弊端!“以和为贵”,已经使我们武朝积弱已久,负累难当了。我们需要改变,非常迫切的需要改变。不再以和为贵,而是要以武立国!只有将这些周边小国,打的害怕,杀的胆寒,他们才会服服帖帖,才会不敢随意生事,也才会打心眼里畏惧我们。只有到了那时,我们武朝的子民才能有真正的和平。”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气势如虹,台下的学子们纷纷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自发的鼓掌叫好。

片刻,田明远抬了抬手,止住了底下的叫好声,道:“田某人方才一时有感而发,嗯……此事不再多提。”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天田某要讲的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

见其讲起了,众学子们纷纷侧目,坐得端正,竖耳倾听了起来。

讲学的期间,田明远又陆续就书中的讲义提出了几个问题,无有一人能答得上来,因此他也渐渐觉得无趣,又讲了一会儿,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他讲学不是那种枯燥的对着书本念,而是会举出一些现实中的例子,来佐证书中的话语或者论点,因此听着倒也有趣,就连赵廷这种从不听讲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眼见田明远离去,赵廷这才想起了身旁的林思君,转头正欲开口与她说话,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老头却走了过来,站在了他面前。

赵廷对这老头有些印象,知道他是书院的夫子,于是低头拱手道:“见过夫子。”

这灰袍老夫子倒也干脆利落,显然是不想与他过多交谈,只是道:“赵廷是吧?侍中大人要见你。”

“额……?”听到这话赵廷微微一愣,田明远要见他?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灰袍老夫子已然迈着步子颤颤巍巍的走向了高台,并示意他跟上。

赵廷只好对林思君歉意的笑了笑,而后跟了上去。

两人转过屏风,顺着屏风后的红木楼梯走上了小阁楼。

将赵廷带到了小阁楼的静室外,灰袍老夫子便驻足停下脚步,意思很明显,是让赵廷一个人进去。

赵廷虽说有些疑惑,但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这件布置的十分简约的静室,便有一道颀长的男子背影映入了他的眼帘,看其衣着,竟是那位疑似“炼神境”灵族的白袍青年。

赵廷见状心里骤然一紧,暗道:“糟了,不会是被他看出了些什么吧?”

正当他心里胡思乱想着,这白袍青年已然转过了身,一对狭长的桃花眼中有精光闪过,而后目光紧紧停留在了他脸上。

半晌,白袍青年忽而笑出声来,温声道:“是本座要见你,而非田侍中。”

“你也别紧张,叫你来,只是有件事想要问你。”

见他态度温和,语气淡然,赵廷大松了一口气,死死的收敛着体内的戮力,低眉垂目,拱手尊敬道:“大人请讲,学生一定知无不言。”

白袍青年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挂在他腰间的翡翠玉佩,似是有些好奇:“天运的舍陀古玉,怎会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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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凡人

这个问题倒是将赵廷一时问住了,他愣了下,左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腰间的翠绿玉佩之上。

“这个”思索了片刻,赵廷还是决定如实回答,“额,白天运大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表哥,所以我也曾有幸一睹白大人的风姿。白大人那日说,与我有缘,因此将这枚玉佩赠予了我,并嘱咐我好好保管。”

如实倒是如实,只是省去了其中一些无伤大雅的重要信息罢了。

白袍青年听了他的回答,不禁有些诧异的又打量了他一眼,从头到脚,而后才笑着道:“我这侄儿一贯心高气傲,性情冷漠。他既都主动与你结交,想来你定有过人之处!哈哈哈倒是本座眼拙了。”

赵廷忙是诚惶诚恐,低头道:“大人过誉了,学生就只是个凡人罢了。”

“听你这话,似乎对灵族有了解啊!”白袍青年心情似乎不错,便与他多说了几句。

他问,赵廷便答,态度恭敬严谨:“学生也只是听人谈起过只言片语,一知半解而已,若说了解,那是远远谈不上的。”

白袍青年微微颌首,看了他一眼,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笑着道:“你说,你只是凡人,嗯,凡人又如何?难道在你眼里,凡人就不能有过人之处吗?”

见赵廷沉默不语,白袍青年背着手走动了两步,继续道:“在本座看来,却并非如此。”

“有些灵族,空有一身屠龙技,却目光短浅,整日碌碌,毫无作为,一生都活的蝇营狗苟。而有些凡人,虽只是一身肉体凡胎,脆弱不堪。实则其胸怀大志,雄心万丈!有包藏天地之机,吞吐宇内之志,其气魄之雄伟甚至让我等灵族都为之动容!”

说到此处,白袍青年似乎意识到有些说多了,顿时停下话头,不再多言,转而拍了拍赵廷的肩膀,道:“记住,不要妄自菲薄。”

“去吧。”

“哦学生受教了。”赵廷应了一声,拱手告退,“学生告退。”

从阁楼上的静室里出来,赵廷这才陡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爬满了细密的汗珠。

身为一个人形“不详”,跟炼神境的灵族大佬相处,还要极力隐藏自身不被看破,这其中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好在那白袍青年以为他只是紧张,随口问了两句,并给他讲了一通大道理,再没细究什么,否则赵廷真的要崩溃了。

从大同书院里出来后,赵廷在街上拦了辆马车,匆匆赶往了王俊伟的住所。

他可是记得清楚,李老说了,若是王俊伟明天再不来上课,就让他以后不用来了。

若是王俊伟真的被取消了进学的资格,估计王雄会马不停蹄的从青州赶过来打死他,到了那时,王俊伟可就糟重了。因此赵廷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劝劝王俊伟了。千里迢迢离家来到江州求学,怎可如现在这般,连进学都是?

这样下去,王家一大家子长辈估计都得被他气死。

坐马车来到王俊伟租住的宅子,正好赶上他从青州带来的书童王小六往出走。赵廷拦住王小六,询问了一番,这才得知王俊伟昨天下午回来了一趟,从他这里取走了些银票,然后就再没回来过。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昨天下午要去哪里?”赵廷盯着王小六追问道。

王小六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少爷并没跟小人说过,小人也不清楚。”

见他确实不知,赵廷也没再多问,只是嘱咐道:“俊伟若回来了,你记得派人去跟赵四知会一声。”

“是,小人记住了。”

赵廷冲他摆了摆手,大步走了出来。

马车还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出来,车夫笑着高声问:“公子接着要去哪?”

“去花满楼。”赵廷弓着腰钻进马车里,吩咐了一句。

车夫那张老脸上顿时露出会意的古怪笑容,朝车厢内看了一眼,挥动马鞭,马车飞速疾驰而去。

……

……

不多时,马车便驶入淮安街。这条街在江州北城,街道两旁高楼商铺林立,是整座北城最为繁华的区域。因为街上共有五家青楼,许多胭脂水粉铺子,故而淮安街也有另一个名字,“红场”。

马车缓缓在花满楼前停下,浓妆艳抹的老鸨眼神极亮,在赵廷走出车厢的一瞬,便挥动手帕迎了上来,脸上堆笑,丰腴身子上有股刺鼻的香味传来。

“哟,这位爷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老鸨一边笑着拉住赵廷的手臂,一边回头朝青楼里道,“姑娘们,都出来吧。”

转眼便有几位同样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扭动腰肢走了出来。

其中一位轻摇美人扇,穿着蓝色薄纱的女子笑嘻嘻的走近,伸手做势,欲要去勾赵廷的下巴,同时娇声道:“这位公子好生俊朗啊……”

鉴于这蓝衣女子长得有些随心所欲,因此赵廷并不打算和她调情,而是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她伸来的纤细素手。

“打住打住,我不是来票的,”赵廷解释了一句,“我来找人。”

见赵廷如此直接,老鸨也熄了拉客的心思,不咸不淡的看了赵廷一眼,道:“那,敢问公子找谁啊?”

赵廷道:“我找王俊伟王公子,俊是英俊的俊,伟是雄伟的伟。敢问他可曾来过你们这儿?”

一听到“王俊伟”三个字,老鸨顿时露出笑意,连道:“来过来过,当然来过,王公子昨夜歇在了我们花满楼,过了一夜,想来这时宿醉才醒呢。”

“您是王公子的……?”

赵廷如实答道:“我是他表哥,我找他有点事儿。”

老鸨稍稍打量了一眼赵廷,点点头,转身对一个穿着灰袍身材矮小的龟公道:“还不快带这位客官去找王公子?”

“好嘞,客官这边儿请。”

赵廷“嗯”了一声,紧跟着他走上二楼,来到一间厢房外。

灰袍龟公正欲轻轻敲门,里边儿却传来了二个男子对话的声音,赵廷听着十分熟悉,一个是王俊伟,另一个却是唐知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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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画中“仙”

两人的声音听着都有些兴奋,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

“小芝姑娘那双白嫩的纤纤玉手啊,看的我眼晕,她就像是从画儿中走出来的一样。我对她说话时,都会情不自禁的压低声音,以免冒犯佳人……”

“确实,画中仙,画中仙啊……”这个声音却是王俊伟发出的,停顿了片刻,他又嘿嘿笑道:“唐兄,今晚回不回?”

没等唐知章说话,龟公已是轻轻叩响了厢房的门,并问道:“王公子,您醒了吗?”

“有位赵公子说,他是您的表哥,找您有点事儿,您看……?”

片刻,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王俊伟穿着一件金色的丝绸睡袍,披头散发,赤着脚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赵廷,他眼睛一亮,道:“表哥?快,进来说话。”

将赵廷迎进来后,王俊伟重新关闭房门,笑着对里间道:“唐兄,我表哥来了。”

“赵兄来了啊。”

唐知章同样是赤着脚,未穿戴好衣裳,显然,这两人都是刚刚睡醒没多久。

看着面前这二人惨白的面色,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模样,赵廷微微皱起眉头,眼中迅速闪过了一缕紫色精芒。

各自打量了两人一眼,赵廷并未回话,而是默不作声的在厢房内转悠了起来。

不多时,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堂下书桌前的墙壁上,墙上挂着一副古香古色的美人回眸图,画中的宫装美人,两根嫩白如玉的削葱指间,捏着一柄仕女图扇,扇子被她举起,遮去了大半面孔,颇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赵廷走动两步,来到这副古画前,紧紧盯着图中的美人看了半晌,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容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整个厢房都在瞬间冷了下来。

“嘶~”

“怎么一下子这么冷啊!”

王俊伟和唐知章犹在抱怨,赵廷的掌心里已然有凌冽的紫光闪过,龙牙悄然出现,被他攥在手里。

他突然挥舞龙牙,没有任何前兆,朝眼前的古画狠狠斩下,厢房内立时有寸许刀芒闪过,照耀的屋里宛如白昼。

“扑呲”!

一道如布帛撕裂的声音炸响,墙壁上挂着的古画随之被一分为二,掉落在地板上,就连原本装潢精美的红砖墙壁,也被这道刀芒干脆利落的斩开,墙体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纹。

“啊”!!!

随着这张古画被斩为两半,厢房里同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惨叫,声音凄厉怨毒,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声惨叫过后,一位宫装女子突然凭空出现,半卧在厢房的地板上,姿态狼狈,面色苍白。看其着装与发饰,竟与方才那古画中的女子,的打扮一模一样,就像是,画中的人,突然以某种诡秘的方式现身,来到了现实世界。

赵廷似是早有预料,双眸紧紧盯着这诡异的宫装女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画中仙,呵,好一个画中仙!”

从这宫装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戮力气息来看,这竟是一位二阶“不详”。

画中“仙”?不对,叫“画中鬼”最为合适。

正当赵廷抬手打算一巴掌拍死这“宫装女子”的时候,它忽然抬起头来,俏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神色,看向了王俊伟和唐知章,同时怯怯的道:“公子。”

待这二人看清楚了眼前这“宫装女子”的相貌,唐知章顿时瞪大了眼睛,道:“小芝姑娘?”

王俊伟此时也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他是知道赵廷的本事的,再加上这“小芝姑娘”出现的方式确实有些诡异,因此王俊伟也没有吭声,只是沉默的等待着赵廷的下一步动作。

“你不是去休息了吗?”唐知章此时有些懵。

中午的时候“小芝姑娘”说她累了,于是唐知章亲自将她送出了房门,让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怎料现在,这小芝姑娘却又神奇的回到了这间厢房里,而且……好像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也太神奇了吧。

难道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正当唐知章遐想连篇的时候,卧倒在地上的“小芝姑娘”又开口了,神情悲楚,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公子救我……”

听到这话,再看到赵廷已是一脸狞笑的看向了“小芝姑娘”,唐知章哪里还不明白,赵廷这是欲要对“小芝姑娘”不利!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身子一横,将“小芝姑娘”拦在后面,看向赵廷,一脸“正气”的问道:“赵兄,你这是要做甚?佳人面前,如此无礼,岂不羞煞风月?”

赵廷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让开。”

见赵廷神色肃穆,全然没有往日的随和,一旁的王俊伟也猜出了,这“小芝姑娘”有些不对劲,因此他上前拉扯住唐知章的衣袖,低声劝道:“唐兄,听我表哥的吧,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他还没说完,唐知章便奋力一拽,将衣袍袖口从他手里扯出,高声道:“赵兄堂堂八尺男儿,却要借着身强体壮,来欺负一个弱女子,此等恶举,唐某岂能袖手旁观?”

“小芝姑娘”那双足以勾魂夺魄的美眸,水汪汪的看着唐知章,一副可怜无助的娇弱模样,早就激起了唐知章心中最大的保护欲。

是以他被冲昏了头,失了智,竟不去细想这个中原委,只知梗着脖子,涨红了脸,一味的要和赵廷较劲,要护住他身后的“小芝姑娘”。

赵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冷声道:“无药可救。”

“你……”唐知章顿时有些气愤,正想说些什么,

一旁的王俊伟突然抬手指向他背后,声音颤抖,面无人色,眼里全是惊恐:“唐……唐兄。”

竟是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看他这副样子,唐知章心头一紧,猛然扭头向后看去。

只见原本卧坐在地上的那位美若天仙的“小芝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并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他,眼看再近一步就要贴到他身上了。

更加可怖的是,这位“小芝姑娘”的脸上,此时竟有一张人的脸皮缓缓滑落,露出了“小芝姑娘”脸皮下的真容。

一双眼睛。

鼻子,嘴巴,都没有。

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剩余部分都是空白,且空白的地方极为平整,就像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儿,等着你去为她描上其他五官。

嗯,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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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老迈

“你……”唐知章瞳孔猛地放大了好几倍,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缩了两步,“鬼啊!”

他尖叫一声,转身就欲远离眼前这面貌可怖的“小芝姑娘”。

可“小芝姑娘”却不打算放过他,一伸手,扯住唐知章的衣袖,让他动弹不得,同时问道“公子要去哪儿啊?”

声音还是跟原先一样甜美动听,但却像是从腹中发出,稍显沉闷。

“你放开我,放开我吧……求你了!”唐知章极度惊恐之下,声音都变得尖利了不少,一边拼命拽着自己的衣袖,一边嘴上哀求着,鼻涕眼泪已被吓的流了出来。

这“小芝姑娘”轻笑一声,语气哀怨道“唐公子昨夜还说,会保护小女子一生一世,怎么今日就变了心呢?”

与此同时,它的一只纤纤素手已从袖中探出,五指的指甲迅速增长、变黑,其上蕴含着淡淡的黑紫色雾气,直取唐知章胸内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只一接触到这些黑紫色雾气,唐知章顿觉如坠冰窟,身体一下子凉透了,血液都仿佛被冻僵。

他竟在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芝姑娘”这只宛如鹰爪般的五指抓了过来。

就在此时,另一只手臂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呲”!

赵廷捏住唐知章的肩膀,轻轻一拽,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放在身旁。唐知章衣袍的右袖,被赵廷这暴力撕扯之下,直接断裂成两截,只有其中一截碎布留在了“小芝姑娘”手里。

“小芝姑娘”眼见劫持唐知章作为人质的计划失败,心知不妙,猛地转身,窜向了厢房的窗口处,想要跳窗逃生。

还不等她到窗前,赵廷目中已是泛起一丝冷意,毫不犹豫,一巴掌拍下,直接将“小芝姑娘”拍成了一个“纸片人”,粘在墙上,却是扣都扣不下来了。

再回头去看那副落在地上,已经被赵廷劈成了两半儿的古画。果然,画中的美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两张裂开的白纸,空落落的躺在地上。

看到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唐知章只觉四肢瘫软,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王俊伟此时也知道他们二人是遇上了“不详”,眼见那“小芝姑娘”粘在墙壁上不动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走上两步来到赵廷身旁,轻声唤道“表哥……”

见赵廷黑着脸没有说话,王俊伟也心知他生气了,于是赔笑道“表哥,还好你来的及时,否则我和唐兄真的要糟了那怪物的毒手……”

“来得及时?”赵廷偏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念一动,从纳物盒中取出一面铜镜,扔给王俊伟,“哼,你好好看看自己吧。”

王俊伟接过铜镜,对着镜面看去。这一看之下,他立时吃了一惊,镜中这容貌枯槁的中年男子是谁?看其脸上颧骨高高凸出,眼窝深陷,分明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人,竟是他自己。

“我,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王俊伟瞪大眼睛,既绝望又惊恐的伸手来摸自己的脸,似是不肯相信镜中所看到的东西。

在脸上抚摸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去看唐知章,同时嘴里道“唐兄,唐兄……”

等到唐知章有气无力的应了他一声,他这才发现,唐知章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干瘪成了一副苍老的面孔,脸上皱纹密布,像一只缩水的核桃,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

“唐兄,你……”

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绝望之色。

“表哥,”王俊伟转过头来,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表哥,我和唐兄这是……怎么了?我们……”

赵廷偏头看了坐在地上的唐知章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继而道“怎么了?这要问你们。”

“你们二人昨夜都干了什么?地上这幅画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两个问题一问,王俊伟顿时支吾住了,犹豫片刻,他才道“昨晚……花满楼办了场画展,画展里的画都是……都是楼中“花魁”们的画像,拍下哪副画,便意味着能拔得画中花魁的头筹,与其春风一度,因此,我和唐兄……额……”

赵廷看着他,道“所以这幅画是你们二人从画展上拍来的?”

王俊伟点点头,继续解释道“我们拍下这幅画不久,便有位宫装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自称自己就是画中的花魁,名叫“小芝”。因为画是我和唐兄一同筹钱拍下的,所以我们二人都有份,都……”

说到这里,王俊伟顿住不说了,而赵廷则满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画呢,画是谁送来的?”

这时一直坐在地上没有说话的唐知章突然开口了“画……画是一个龟公送来的,那龟公嘴唇上有颗黑痣,很好辨认,我,我现在就去找他,找他问个清楚。”

他正要坐起身,却发觉浑身竟无一处不痛,腿脚酸软,腰上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赵廷见他这副老迈无力的样子,忙是阻止道,“还是让俊伟去吧,他的脸至少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还能让人辨认出来,而唐兄你现在这副容貌,就算去了,恐怕那龟公也认不出你是谁。”

“……”

这一刀正扎在唐知章的心口,可谓又狠又辣,扎的唐知章心里哇凉哇凉的。

王俊伟也是有些无语,回头看了唐知章一眼,叹口气,走出厢房找那龟公去了。

不多时,一位穿着黑色短袍的龟公便跟在王俊伟身后走了进来。

“是他,就是他。”

看到这黑袍龟公,唐知章的神情顿时有些激动,欲要坐起来,却又力不从心,还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赵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同时劝道“唐兄,你这身体状况,还是悠着点吧,别一个没喘上来就过去了。”

“……”

见他不咳嗽了,赵廷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王俊伟一眼,然后指着地上已经那张装祷精美的古画,询问黑袍龟公道“这张画是你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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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催发

黑袍龟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端详了好一阵,才摇摇头道“不是,小人昨夜确实有送过一幅画来,不过不是这张,是另外一张,小人记得将那副画亲手交给了唐公子。”

说着他用余光扫视了厢房内一圈,疑惑道“唐公子不在么?”

斜靠在桌脚的唐知章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存在。

黑袍龟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做理会,而是蹲下身捡起这张裂成了两截的宣纸,指着宣纸外装祷的纸藤,解释道“客官请看,这种材质的纸藤,是夏朝的文人名士们装祷纸墨文宝时最喜爱的材料,如今早已被弃用,市面上不复存在。”

“所以,这应该是幅古画儿,而且距今的年份还不低。”黑袍龟公摇头叹息,“唉,倒是可惜了。”

“……”

见他这副唉声叹气的样子,王俊伟顿时忍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斥骂道“古个锤子,劳资兄弟二人差点被这副古画害死,还古画,我看这画就是你们花满楼送来的,意欲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黑袍龟公听了这话显得有些无语,“王公子,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花满楼一向喜迎八方来客,笑纳四海嘉宾,以诚为立足之本,怎会谋财害命?”

“我们做的可都是正经皮肉生意,有官府批文的。”

“你……”王俊伟瞪着眼睛还欲再说,却已被赵廷打断了。

“够了,俊伟。”赵廷冷声道。

被他一呵斥,王俊伟狠狠地瞪了黑袍龟公一眼,这才收声站在了赵廷身后。

赵廷心念一动,一缕无形的意念力悄然附在了黑袍龟公的发丝上,然后对他挥手道“行了,你先去吧。”

“哎,好嘞,那小人先行告退。”

看着黑袍龟公转身离去的背影,赵廷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后转过头来,手中凭空出现了两株雪白色、与头发形状一般小草,递给眼前二人,道“一人一株,吃了,先把你们的命吊住。”

……

……

不久,夜幕降临,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今夜月朗星稀,天空无半分云霭遮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城西九曲河边的码头上,此时静静的停靠着一艘黑色的乌木渔船,船身随着河水有规律的起伏着。

“明远兄,此次一别,再见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河边的凉亭内,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执手看向眼前的田明远,目中隐有不舍之意,“北方高阔,夜深霜重,望君多多保重身体,莫要早生华发啊!”

田明远拍了拍黑袍中年男子的手背,爽朗一笑,道“江穆兄且放心吧,天地再大也大不过情谊二字。田某深夜出发,君却依旧赶来送别,这份情谊,着实令田某感动不已。”

“不过江穆兄万不可感到悲伤。有诗曾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既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又何必在意眼前的聚散离别呢?”

“我只知,我与君志同道合,肝胆相照,这,就够了!”

黑袍中年闻言有些动容,唏嘘道“是啊,是啊,这就够了。”

停顿片刻,黑袍中年脸上换了一副忧色,开口道“只是,如今朝中正值权力交替之际,明远兄处在庙堂,如同深陷旋涡,四下都有暗流涌动,君,万万要当心啊。”

“须知你的主张虽是利国利民,但却已得罪了许多人的利益,恐怕……”

田明远见其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不由出声安慰道“江穆兄勿忧。朝中的局势看似混乱危险,但都是因为太子还未即位,名不正言不顺。只等太子登临大宝,田某管叫那些拖后腿的人无话可说。”

“到时,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说到此处,田明远的脸上已然出现了一副萧杀之色,目光狠厉。

黑袍中年嘴唇一动,还欲再说些什么,码头兰舟上的船公已然轻点竹竿,轻声催促田明远道“老爷,该走了。”

田明远闻言应了一声,而后笑着看向眼前的黑袍中年男子,道“这不懂事的奴才,又在催我了。”

黑袍中年男子望了亭外的天色一眼,道“嗯,时候也确实不早了,那,明远兄就快快出发吧。”

“好,江穆兄,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告别黑袍中年男子,田明远顺着码头登上兰舟,冲岸边小亭中依旧在目送自己的黑袍中年男子挥手示意着,直到船渐渐开远,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猫着腰钻进了船舱里。

船舱内却还坐着一人,正是那位出现在大同书院,曾与赵廷短促交谈过的英俊白袍青年。

他此时正盘腿随意坐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柄细刃长剑,剑锋在船灯的照耀下,微微泛着青光,看上去极为神异。

白袍青年端起桌上的金樽,将其中的美酒缓缓倒出,一滴一滴洒落在长剑上,酒水冒着白气,顺着剑锋缓缓流下,最终竟没有一滴沾在剑身上。

嗯,一柄万金难得的神兵利刃。

“道完别了?”

见田明远进来,白袍青年头也没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想来他与田明远关系应是极为密切。

田明远笑了笑,道“道完了。”

接着他又补充道“你可能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人类道别,总是会如此郑重。”

“因为我们不像你们,我们不会飞,我们走的很慢,我们每见一面,都很有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从幽州到江州的路程,对你来说,可能只需半月不到,但让我走,即使是骑着千里马,星夜兼程,也需要走整整半年之久。”

说着他似是有些感慨,道“记得吉莘初年,我为中书舍人,江穆兄为起居舍人,我们气类相善,友谊甚笃。曾一同立誓,要坚持操守,辅君治国,成为一代名臣。”

“哈哈,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这些记忆,回想起来就跟昨天一样,令人难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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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平衡

见田明远一副缅怀往昔的神色,白袍青年沉默不语。片刻,他才道“你们人类富有如此多的情感,我确实无法一一理解。”

“因为我们灵族,往往一次闭关修炼,都会耗费十几年的光阴。时间对我们来说太过廉价,但对你们而言却似乎弥足珍贵?”

田明远放声大笑,笑声中只有爽朗和洒脱,并无一丝羡慕之意。

“珍不珍贵要看你怎么用它,要我说,活那么长干什么?人生在世,活好这短短四五十年,就够啦!”

白袍青年欣赏的看了他一眼,没再多延伸这个话题,转而神情有些严肃的问道“明远兄,这次回京,你打算怎么做?”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老皇帝已病入膏肓,早就该去了!若不是灵族周家一直护持着他,甚至不惜损耗灵宝强行为他续命,他又岂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如今的老皇帝,就如同周家手里的牵线木偶,他一日不死,周家便一日不肯撒手,而太子,也一直无法上位。就这么拖下去的话……”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白袍青年脸上的严肃神色已然说明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很不乐观,随时都有覆巢之危!

提起这话,田明远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君信兄勿忧,明远心中早有计较。白家与太子,我们两方此时已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无论哪方蒙难,另一方都不会有什么善果。”

“所以,还请君信兄先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袍青年见状神色变幻一阵,最终皱眉点头道“明远兄请问吧。”

田明远盯着白袍青年的眼睛,沉声问道“周家,究竟有何手段?以至于让你们其他几大灵族世家联合起来,却都还是对其畏之如虎?”

“这……”白袍青年张了张嘴,似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半晌,他才苦笑道“明远兄这个问题倒是难住我了。”

“周家有何手段?嗯……周家老祖与两只五级“不详”达成了契约,他们家族的子弟,人人都豢养“不详”,作为妖宠驱使对敌。是以同境界的灵族,几乎没有人是周家子弟的对手。”

“豢养“不详”?”田明远吃了一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片刻,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田明远又问“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豢养“不详”?”

白袍青年看了他一眼,嘴唇一动吐出两个字“用人。”

“人血,人肉,人的灵,都是豢养“不详”的好东西……”

话还没说完,田明远心里已猛然生出了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沉默片刻,他怒发冲冠,再也不顾斯文,大声斥骂道“狗娘养的周家!真是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身为武朝的灵官,每年拿着人族那么多供奉,却还要用人命,来豢养那些怪物?”

“这周家,着实可恨,比那些害人的“不详”还要该死!”

“明远兄请暂息雷霆之怒,听我继续道来,”白袍青年扯过田明远的袖袍,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若单单只是豢养“不详”,我们灵族其他几大世家也不见得会怕了周家,我们怕的,只是周家老祖!一位已进入炼神境圆满境界近百年的灵族,也是目前所有灵族世家中的至强者。”

“他天生不凡,出生时曾有龙凤异象随身,血脉中蕴含的灵血浓度高得吓人。他十四岁入蕴灵境,十六岁入炼神境,四十岁不到便踏入了炼神境深处。”

“七十年前,周家老祖约我白家老祖、唐家族长、林家族长三位炼神境深处的灵族大能于北疆妄虚山顶论道,此战他一力盖压其他三位灵族大能,风头无匹,也就是那时,我们几族才知道,原来周家老祖,已经踏入了炼神境圆满——去伪存真之境。”

“普天之下所有灵族,只有他一个率先踏入了此境,至此,他天下无敌!”

“正因为他的实力太过强大,我们白家,唐家,林家三大世家,不得不联起手来与周家抗衡,才勉强维持住了现在的局面。”

“可是如今,周家请来“不详”作为外援,嗯……我们两方之间的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听到这里田明远恍然大悟,道“哦,所以你们找到了“人族”,想让人族作为你们的援手?”

白袍青年点头,道“对,我族老祖曾言,武朝太子性情坚毅果敢,有大魄力,是位成事之君,因此,我们愿意赌一把。”

田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道“我辞京之前,太子曾附耳与我言道,父皇的陵寝修好了。”

“君信兄觉得这话有何含义?”

“……”

见白袍青年沉默不语,似乎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田明远咧嘴一笑,解释道“太子殿下啊,也等不及啦!哈哈哈……”

笑了片刻,田明远止住笑声,盯着白袍青年道“我只需君信兄将守在宫里的周家之人处理掉,皇上呢,我自会派人送他一程,如何?”

“处理掉?这……”白袍青年眉头紧皱起来,“守在老皇帝身边的灵族,名叫周崇云,是周家第三代子弟,与我同为炼神境中期。”

“我想要除去他,却是不太现实。”

“而且如今时机未到,我也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便等于提前向周家宣战,这绝非你我双方想要看到的。”

“引开,”田明远忽而出声打断了他,“将那周家之人引开,我只需你将他引开半刻钟,我的人便会送皇帝上路,只要成功送走了皇帝,那他再回来也无济于事。”

“灵族也不能起死回生,对吧?”

白袍青年叹了口气,凝视着他,语气沉重“你执意要如此?”

“谋杀皇帝绝非小事,即使成功了,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想不出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田明远知他为自己的处境而忧心,不由哈哈大笑,道“田某做事,只求无愧于心,哪管他生前身后名。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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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纸灵

见他执意如此,白袍青年也不再多劝,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我尽力吧,让他离开半刻钟,想来不是问题。嗯……杀了皇帝,幽京就成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明远兄还是提前想好退路,早些脱身吧。”

田明远点了点头,道“嗯,我会的,我……”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忽见白袍青年脸色巨变,掌间有浓郁的乳白色灵光涌出,缠在他的腰间。

“砰”!

白袍青年直接侧身暴力撞穿了船体,将田明远夹在腰间,脚下白光闪动,在大河上连连轻点,只一瞬间便跃出十丈的距离,由河中心踏上了岸边。

与此同时,一道长约数丈的血色刀芒横劈而来,分开河面,掀起层层水浪,径直斩向了河中心的乌木小船。

“涔”!

刀芒一闪而过,破入水面,连九曲河都被斩开,露出了河底混着泥沙的河床。

乌木小船在这股狂暴的气劲之下,先是被当中斩断成了两截,而后气劲散开,船体直接爆炸分裂,成了片片粉末状的木屑。

原本平静的河面上,此时巨浪滔天,一位黑袍男子踏水而行,左手握有一柄三寸来长的短刀,刀刃上闪烁着妖异的血色光芒,远远望去宛如魔神降临。

田明远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向河心,方才还在划船的老仆此时已同那乌木小船一般,被无孔不入的气劲摧毁,爆裂成漫天血雨。

他心中悲愤,正欲说些什么,白袍青年已将他护在了身后,目光极为警惕的看向凌空踏在河面的黑袍男子。

“周崇光,你这是在向白家宣战吗?”

被唤为“周崇光”的黑袍男子哈哈大笑了三声,持刀对准白袍青年,笑容中隐有讥讽之色一闪而过“白君信,你我两家早晚会有一战,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说这些虚话?”

“其实呢,我也不想真的与君信兄动手,”周崇光假模假样的摇了摇头,“只要你把这个“两脚羊”留下,我们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如何?”

这话一出,白君信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狠狠地盯着周崇光,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明知这不可能!”

“田大人是朝廷重臣,身系天下无数百姓的命运,岂能因你一言而决之?”

周崇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道“君信兄,你不会是给这两脚羊当侍从当傻了吧?还天下百姓的命运,呵呵,两脚羊的命运,跟我们灵族有什么关系?”

“就算你们白家日渐衰微,可还不至于沦落到去捧人族臭脚的地步吧?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样吧,君信兄,你若是能说服你家老祖,带着白家所有灵族投诚于我们周家,我周崇光便保证,周家的元老阁里,有你君信兄的一席之地,如何?”

“你……”白君信被他激的怒火愈盛,“涔”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周崇光。

他正欲开口说话,身后的田明远突然轻声开口了“君信兄,息怒,依我看,此獠似乎有意拖延时间,像是在等待援兵,此地不宜久留,应速速离去……”

这话出口,白君信心头顿时一沉,再看周崇光,果见他脸上挂着一副得逞的笑容。

“君信兄,你这脑子,依我看啊,还不如一只两脚羊。我在等我的“纸灵”过来,你,又在等什么呢?”

白君信心知不妙,转身提起田明远就欲逃离。

“涔”!

身后又是一道凛冽的刀芒破空斩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刀芒落下,河岸边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激起泥土飞扬。

“这时候才想带他走,会不会太晚了些?”

周崇光脸上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冷冷看了田明远一眼,如看一具尸体。

“既然你一再纠缠,那我就先斩你,”白君信冷脸暴喝一声,将田明远安置下来,转身提剑凌空踏上九天,“再斩你的“纸灵”!”

一道宽阔的青色剑芒划破夜空,狠狠斩向周崇光。

周崇光嘿嘿一笑,挥刀横劈,拦下了这一击,同时嘴里道“诶,君信兄别这么暴躁嘛。”

白君信面无表情,不再接他的话,只是手中长剑挥舞间攻势愈发凌厉,剑影重重,千层百叠,一剑接着一剑斩向周崇光。

周崇光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不敢再有丝毫分神,全力以赴的应对着白君信的攻势。

九曲大河上空,一时间刀光剑影重叠交织,青色与血色划破长空,照亮了原本黑暗的夜。

在岸边观看二人交战的田明远只觉眼见重影叠叠,两人一举一动都迅速无比,行动如风,只留下道道残影,使他完全捕捉不到两人的踪迹。

“这就是灵族的威能吗?”田明远躲在一颗巨石之后,小心翼翼的观看着,他神色复杂,叹了口气,“鬼神之威,远非人力所能及啊。”

“太子殿下,咱们凡人,真的能杀死神魔吗?”亲眼见到眼前这两人举手投足,如同天崩,排山倒海只在等闲之间,田明远第一次对自己正在为之努力的“目标”产生了怀疑。

“我们真的能让这世间,再也没有神灵,再也没有妖魔,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凌驾于人族头顶吗?”

“真的,可以吗?”

……

田明远犹在心潮翻涌,喃喃自语。但天空上交战的二人却都各自露出了疲态,尤其是周崇光。

他本就没想和白君信拼命,只想杀了田明远,完成任务。谁曾想这白君信居然是个疯子,为了一个两脚羊竟真的要与他拼命。

白君信每出一剑都倾尽全力,是以首当其冲的周崇光面临的压力尤为之大,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他就有了种油尽灯枯之感,血脉中的灵力都被耗掉了七七八八。

当然,白君信也并不轻松,他虽也面露疲色,但仍是那种搏命的招式,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只是一心想要将周崇光击退,好带着田明远遁走。

周崇光自然也猜出了白君信的心思,他一边苦苦应付着白君信的攻势,一边心里暗骂道“马德,“小芝”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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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遁去

按照周崇光的预想,他的纸灵“小芝”此时早就应该到场了。

他虽然被白君信缠住,抽不出手去斩杀田明远,但白君信与他厮杀,也绝不敢分心。

毕竟他们这种高手之间的过招,招招致命,稍不留神很有可能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所以只要“小芝”出现,绝对能协助他轻而易举的击杀田明远,完成他此行的任务。

可是“小芝”迟迟不到,白君信又拼命阻拦,眼看着这田明远是没法杀了。

“我草,“不详”真特么靠不住……”

周崇光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一记“抱刀揽月”挡住白君信斩来一剑,抽身退后,飘落在了九曲河对岸。

他神色满是不甘的看了对岸的田明远一眼,冷哼一声,不再留恋,转身遁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见其退走,白君信仍是没有放松警惕,手中青锋也不曾入鞘,踏空落在田明远身旁。

“明远兄,不知此獠为何突然退去,但此地已不能久留,我们速速归去吧。”

“好。”

白君信抓住他的肩膀,提起一口气,脚下轻轻一踏,几个纵身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

……

与此同时,江州府。

西城。

一处二层矮脚楼。

这里是王俊伟在江州租住的居所,共有两层,外加一个小院子。

二楼主厢房内,一盏油灯正静静的燃烧着,火光吞吐,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世间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妖魔鬼怪,谓之“不详”!”赵廷正细细解释着,“他们食人肉,饮人血,吸取人的骨髓和灵以用来修炼,这个“纸片人”小芝,也是“不详”里的一种。”

“你们这种情况,就是被“不详”吸食了灵。尤其是唐兄,你的情况更为严重一些……”

屋内的唐知章抬起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看向他,声音苍老,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希冀“赵兄,唐某今日才知你神通广大。你……可有办法让我和王兄回到之前的样子?”

赵廷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无奈道“没有。”

“我最多只能让你们灵的伤势不再恶化下去,若要让其完好如初,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而且,唐兄你的伤势太,你如今的状况,已经……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所以你还是回家养老去吧,看看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至于科考什么的,就不要再想了。”

“……”

唐知章愣了片刻,像是突然被宣判了死刑的病人,一下子面如死灰,不发一言。

片刻,他惨笑一声,低下头去。

“没想到,我唐知章昨夜还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今日便要想着该如何养老了,哈哈哈……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啊!”

见他这副样子,赵廷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道法无情啊!

这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了,王俊伟迈步走了进来。

“表哥,唐兄。”

一个看上去足有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管赵廷这么个小年轻叫表哥,这场面,一股浓浓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但事实却就是如此。

王俊伟坐在了屋内的暗黄色八仙桌旁,端起茶杯泯了口茶水,这才道“表哥,查出来了。”

“那龟公说,他们花满楼根本就没有什么“小芝”姑娘。倒是我们昨夜包的那间厢房,是他们青楼里一个叫“燕儿”的花魁常接客的房间。我们出事后,那“燕儿”也失踪不见,最后还是打扫的老妈子从厢房的床板底下找到的“燕儿”。”

“但那“燕儿”被找到时已成了一具干尸,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干瘪皱巴,活生生像是脱水而死的,死状极其恐怖,花满楼的东家此时已经报官了,说不得还得我们几个协助官差老爷们查案呢。”

赵廷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好查的?只要江州府的灵官不瞎,自然可以看出这是“不详”干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吐槽了一句之后,赵廷倒是放下了心中对花满楼的疑惑。他本以为,这花满楼表面上是青楼,实际却是个“不详”的窝点,毕竟那副诡异的“画”正是花满楼的龟公送到王俊伟他们房中的,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可是,一个二阶“纸灵”,为何突然出现在了青楼里,还这么巧的正好盯上了王俊伟和唐知章二人。

说这是巧合吧,也未免太巧了。

其实这确实是赵廷自己想多了。这二阶“纸灵”小芝,因为隐匿能力较强,所以受了那周崇光的吩咐,潜藏在城中观察着白君信与田明远二人的动向。

谁知这“小芝”路过花满楼时,好死不死的想吸食两道灵来打打牙祭,是以那青楼女子“燕儿”和唐知章、王俊伟两兄弟接连糟了它的毒手。

前者比较惨,直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而唐知章和王俊伟因为赵廷出手,这才避免了横死青楼,否则,再过一晚,这二人的灵也要被那“小芝”给吸食的一干二净。

饶是如此,两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毕竟灵的伤势是不可逆的,他们二人仅仅肉体凡胎,灵却亏损的如此严重。

王俊伟的情况比唐知章好一点,因此只要赵廷愿意出手救治,倒还是让他多活些时日。

但唐知章嘛,灵体亏损太重,根基都已经在渐渐溃散。即使他从此日日红豆泡枸杞,注重养生之道,恐怕也活不了几个年头了。

所以他才将事情挑明,一是让唐知章有个心理准备,早早去了却心愿,准备后事,毕竟二人也曾是朋友一场。

二呢,这种情况,赵廷确实也束手无策。到了灵体溃散这一步,就相当于前世的病人接到了医生通知,你得了胰腺癌,不,比这个更严重一些。

胰腺癌若是发现的早,起码还有“可能”治愈,但灵体溃散,即使炼神境大佬来了,恐怕也是一筹莫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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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作证

三日后。

江州北城外。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河边长亭旁,拉车的马儿低头啃食着河边的青草,嘴里不住地咀嚼着。

长亭内,一位黑袍耄耋老者正与两名男子执手话别,一位男子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另一位白袍男子更年轻,却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

亭中三人的外貌年龄跨度极大,但看起来却像是多年老友,不禁让人有些诧异。

这黑袍耄耋老者正是唐知章。

自那日赵廷断言,他已经没多少时日好活了的时候。他从最先的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到后来的无奈接受。

他,看开了,看破了红尘。

大同书院那边,唐知章已早早的办好了休学手续,准备回家养老了。之所以没有立刻走,是因为江州官府的人找上了他们,在协助调查了一番,洗脱嫌疑之后,唐知章决定,立刻踏上归乡的路。

即使是死,他也要死在家乡!

“唐兄这一去,此生便是再也不复相见哪。”想到悲伤处,想到二人曾一起在江州城中挥金如土,在青楼里大杀四方,王俊伟便老泪纵横,“唐兄啊,人生难得一挚交好友,如今却也要离我而去,可悲,可叹那!”

唐知章也被王俊伟悲伤的情绪所感染,拉着他的手道“王兄啊王兄,你我恰同窗少年,曾泛舟浪于五湖之上,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那时是何等逍遥自在啊!”

“往事不堪回首,唐某现在浪不动了,一心只想回家看看,看看家中二老可还好,看看我的那些老朋友是否回去过?”

“唉,再买胭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是啊,”王俊伟叹了口气,“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居然老了?这特么谁能想到呢?”

听着身旁这两位你一言我一语的长吁短叹着,不知怎么,赵廷竟有种想笑的冲动,考虑到这种悲伤的送别场合不太适合发笑,因此他才强行憋住了。

“唐兄,回去的路上走慢些,你如今这身子骨啊,可经受不住颠簸了。”赵廷善意的提醒道。

唐知章缓缓点头,道“唐某这一走,大同“三君子”便只剩下你们二人了,哎,若是合适的话,你们就酌情再挑选一位品性高洁之士,加入大同“三君子”之列吧。”

“唐某去也。”

赵廷嘴角一抽,道“慢走啊,拐杖,拐杖忘拿了。”

从王俊伟手中接过拐杖,唐知章再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缓缓转身,在车夫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哎,您老慢点。”那车夫小心翼翼的为唐知章掀开车前的珠帘。

岂料唐知章听到他这话,顿时一瞪眼,怒道“你说谁老呢?”

一怒之下,唐知章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了一样。

车夫神色紧张,连连轻抚着唐知章的背部,同时赔笑道“您悠着点,悠着点,别生气,是错话儿了。”

“……”

看着马车渐渐走远,赵廷收回目光,对身旁的王俊伟道“走吧,别看了,回城。”

“哦,好。”王俊伟应了一声,转身紧紧跟上。

……

……

翌日。

清晨,晨钟刚刚敲响。

大同书院。

学堂内的夫子已经手执名册开始了点名。

“花逸闻。”

“学生在。”

“陈定。”

“学生在。”

“王俊伟,”点到这个名字,李老微微皱眉,他知道这个学生最近似乎是惹上了一起命案,因此请了几天假,这些天都没来学校。

“王俊伟今日来了么?”

这时角落里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学生在。”

李老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王俊伟的位置,男子脸上皱纹深刻,看着至少有四十多岁。

这让李老顿时蹙起了眉头,心里暗道“这是哪个学生的长辈?”

犹疑片刻,李老沉声问道“阁下是……?”

中年男子表情看似有些无奈,道“夫子,我是您的学生王俊伟啊!”

他这一出声,惹得学堂内的其他学子都纷纷看向了他,而后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

王俊伟身旁的赵廷只得开口替他解释道“夫子,学生作证,他真的是我表弟王俊伟,他前几天害了场病,整个人一下子老了不少,所以……”

有赵廷帮衬着解释,李老眯着眼睛又仔细的敲了敲王俊伟的面貌,而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册,道“你们二人,跟我出来一趟。”

“是。”

“是。”

三人走到学堂外僻静无人处,李老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色严肃的问道“我听说,你们二人扯上了一桩命案,被官府请去喝茶了,可有此事?”

赵廷与王俊伟对视了一眼,片刻,赵廷拱手道“回禀夫子,学生确实是牵扯进了命案里,不过学生只是配合官府调查,现已洗脱了嫌疑。”

“那就好。”

片刻,李老又眉头蹙起,看了王俊伟一眼,摇摇头道“他这种情况,并非只是害病那么简单,应该是被脏东西伤到了人体的根基,灵。”

“我问你们,你们二人这几天可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妖魔鬼怪之类……”

听到李老问出这话,赵廷心中不禁有些讶异,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没有表现出来。

“妖魔鬼怪……额,这个好像没有,但我表弟前些天却是遇到过一件奇怪的事。”

说着赵廷朝王俊伟看去,同时隐晦的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王俊伟会意,垂头道“回夫子,学生前些日子去……去青楼的时候,听那里的龟公说,他们楼中一位名叫“燕儿”的花魁突然失踪了,后来被人在其床下找到,找到时那“燕儿”的尸体已成为了一具干尸,像是早就死去,风干了很久一样。”

“可是那龟公说,就在那之前一天,他还在楼中看到“燕儿”接了一位客,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干尸呢?”

在听到“青楼”二字之时,李老眉头微微一皱,耐心听王俊伟说完后,他才道“应该……是“不详”干的。”

停顿了片刻,李老又解释道““不详”是一种异物,妖魔鬼怪皆为“不详”。你害的大病,应该也跟“不详”脱不开关系。嗯,好在你应该只是被那“不详”波及到,伤了灵,损了些寿元,并未危及性命。”

“这种烟花勾栏场所,自古都是藏污纳垢之地,最容易滋生污祟。你以后还是少去为妙,免得再被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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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芳心

李老一番话说的王俊伟面上惭愧不已,连连点头称是,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去青楼了。

一旁的赵廷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不去青楼,就等于狗改了吃屎,呵呵。”

当然他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他对王俊伟的鄙视,是以李老颇为赞许的看了王俊伟一眼,然后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要立刻去告知洞主,你们二人先回去吧。”

“是。”

目送着李老远去,赵廷看了身旁的王俊伟一眼,调侃着问道“以后真的不去青楼了?”

王俊伟苦着脸,表情有些无奈“表哥,你瞧我这副样子,就是想去,也有心无力啊!我昨夜偷偷试了试,额下面始终萎靡不振,你说,我是不是要进宫了?”

“”

见赵廷沉默不语,王俊伟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王俊伟风流一世,还未及替王家传宗接代,就已不能人道了。”

“唉,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听他这话,赵廷不禁嘴角抽搐,心道这句话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否则很容易便会贻笑大方。

在心中暗暗吐槽了片刻,赵廷才道“你不是有伊伊吗?怎么就叫还没传宗接代?难道伊伊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王俊伟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我亲生的,可她一介女儿身,怎能替我王家传宗接代?”

赵廷忽略了,这个时代对女人还是有偏见的。

沉默片刻,他转移了话题“走吧,回去了。”

“走吧。”

很快便熬到了下学的时候,赵廷将书册塞进桌洞里,正欲从学堂后门走出,前门处已是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吵吵嚷嚷的。

只听有人起哄“诶诶诶,快看,林思君啊。”

“让开让开,你挡住我了。”

“真的是她,她来这里作甚?找人么。”

听到这些声音,赵廷身旁的王俊伟酸溜溜的看了他一眼,嫉妒道“哟,表哥,人林姑娘又来找你了。”

嫉妒使他面貌全非,质壁分离。

他朝林思君那边望去,道“要不我先走一步,你和她慢慢聊?”

赵廷摆了摆手,有些无奈道“不用,我急着回家有事呢,哪有功夫和她闲聊?”

他正说着,门口的林思君却已看到了他,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朝他招手轻唤道“赵公子”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流苏长裙,裙摆落在膝盖处,刚好露出纤细雪白的小半截美腿,晃得人眼晕,她这身装束,再配合着她俏脸上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更加美艳不可方物,使得学堂内的众多男性学子都看呆了,更有甚者竟露出一副舔狗嘴脸,让人恶心。

“得,躲不过去了,”赵廷叹了口气,他本想偷偷从后门溜走,没想到还是被林思君给发现了,“走吧,咱们一起过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嗯,待会你就说,咱们两个回家还有急事,助我摆脱她。”

“摆脱她?”王俊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表哥,你要是不喜欢林姑娘,可以让给我啊!弟弟对女人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赵廷冷笑,看了他裤裆一眼,道“你都不能人道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有用吗?收起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吧。”

“”

被他一提醒,王俊伟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已经不具备条件了,顿时哭丧着脸,老老实实的跟在赵廷身后,朝林思君走了过去。

林思君见二人朝自己走过来,脸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赵公子。”

赵廷微微点头对她示意,同时道“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

说着转身朝外走去,林思君乖巧的跟在他身后,三人并行离去。

“林姑娘找赵某可是有事?”一边走着,赵廷偏头问道。

林思君美眸轻眨,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几日都不曾在书院中看到公子了,思君心里未免有些挂念……”

这话说的不怎么露骨,但却将林思君的一颗怯怯芳心都言清道明,以至于两人身旁的王俊伟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嫉妒的看着赵廷。

他这种奇怪的目光也才让林思君注意到了他,先前看到王俊伟,林思君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赵廷的家仆书童之流,可现在认真看去,却发现这人的面貌似乎有些眼熟?

“这位是……?”林思君看着王俊伟,疑惑问道。

这句话问的王俊伟顿时面色涨红,正欲开口解释。

赵廷却已先他一步,道“这是赵某的表弟,王俊伟,林姑娘你应该认识的。”

“……”

林思君怔了片刻,抬头看向王俊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玉手轻轻掩口,显然是惊讶至极。

赵廷继续解释道“他前几天害了场大病,是以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不信你看他的脸,依稀还是可以从中看出病前的样子。”

林思君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王俊伟一番,秀眉微蹙。

左右看了两眼,发觉无人后,才轻声道“赵公子,王公子这副形容,应该不是害病,而是另有其因。”

“另有其因?”见林思君郑重的神色,赵廷不禁有些无语,难道说,这姑娘也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果然,林思君接下来的话便证实了他的猜想。

“思君还未曾听说过,什么病症可以使人在几天之内看起来就像是苍老了几十岁。王公子,许是沾上脏东西了。”

听到这话,赵廷与王俊伟两兄弟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言。

李老活的岁数久些,经历的事情多些,还曾在朝中任职为官,他见多识广,一眼道破王俊伟是糟了“不详”这并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林思君一个半大的小丫头片子竟也知道王俊伟是沾了脏东西。

赵廷此时觉得,自己似乎是将世上的凡人想的无知了些。

他正想着,却听见林思君再度小声道“赵公子也莫忧心,也许是思君猜错了呢。思君……思君倒是认识一位通晓灵法的前辈,他见多识广,定然不会看错。若公子不介意,思君可出面将他请来……”

“通晓灵法的前辈?”赵廷先是一愣,旋即连连摆手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俊伟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再劳烦人家前辈了。”

开玩笑,谁知道林思君口中“通晓灵法”的前辈是不是哪位灵族大佬?他现在身份特殊,躲着人家灵族大佬走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凑上前去?

再说了,赵廷自家人知自家事,王俊伟这情况,就是轻微受损而已,暂时还危急不到性命,就算真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赵廷也自有手段救他,不劳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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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福祸

又随意敷衍两句,推说家里还有事,赵廷便拉着极不情愿走的王俊伟匆匆与林思君告别。

回到自己的宅子,意念力外放,察觉到赵四正在二楼的西厢房内修炼,赵廷微微一笑,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推开门,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愣住了。

只见另一个“自己”正屈膝盘坐在床榻上,双眼紧闭,英俊的面容上隐约挂着一丝貌似有些猥琐的微笑,床前还放着一面铜镜,镜面正对着“自己”。

毫无疑问,这个“赵廷”是假的!

赵廷嘴角抽搐,掩鼻咳嗽了一声“咳咳。”

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床上盘坐着的“赵廷”猛地跳了起来,落在地面上。

“呀,爷,您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赵廷看着他,翻了个白眼,答非所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会都是这副样子吧?”

他这话一出口,赵四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是以“赵廷”的面目示人的,而且还被正主给当场抓包了。

“额……”赵四英俊的脸庞一红,有些尴尬,体表黑光闪烁,瞬间又变回了他原来的样子,“小人就是……觉得您的气质特别潇洒,想要变成您模仿一下。”

“小人可没有顶着您的样子出去胡闹过。”

“哦?是吗?”赵廷饶有兴趣的看向了他,道“那怎么街口那个卖包子的大婶儿每次见到我都很热情的招呼我,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我记得我从没跟她说过话啊!”

“这……”

见他神色犹豫,赵廷一瞪眼,语气严厉,呵斥道“还不如实招来?你都顶着爷的脸在外面干过啥?是不是跟哪家姑娘闹出了人命,想让爷给你接盘?”

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赵四连连摆手解释道“爷,您看您说的,小人怎么可能做有损您声名的事情嘛,小人就只是觉得这变化之术有趣……”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赵廷有些无语的看着这活宝,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盒来,递给赵四,“把这个吃了!”

察觉到黑色方盒中传来的一股精纯至极的戮力气息,赵四脸色一喜,问道“爷,这里面不会是……戮晶吧?”

赵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黑色方盒里装的确实是赵廷从那名为“小芝”的纸片人体内取出的“戮晶”,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吞噬这枚戮晶,而是要让给赵四,是因为他要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因为这几天忙着同官府的人打交道,一直没有着家,自然也没有机会将这块“戮晶”给到赵四,所以他今日下学后才早早赶了回来。

赵四从赵廷手中接过黑色方盒,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只见盒中果然静静的躺着一枚黑色的长方形戮晶,戮晶的材质晶莹剔透,看上去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工艺品,每一道工序都鬼斧神工,千锤百炼,其内蕴含着的气息更是让赵四为之着迷。

此刻他的内心情不自禁的涌现出了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想要一口将这枚戮晶吞服下去。

他抬头看了赵廷一眼,发现赵廷正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心知赵廷不会害他,赵四也不再犹豫,一口将掌心的这枚戮晶送进口中,大口嚼碎,吞进了肚中。

“这小子牙口够好啊!”赵廷在心里暗暗称赞道。

过了半晌,赵廷紧盯着赵四的脸,出声问道“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感觉?”

赵四缓缓睁开双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特殊感觉,就是体内的戮力好像一下子暴涨了许多。”

说着他催动体内戮力运转,具象于体表,只见其戮力的颜色竟隐隐呈现出黑紫之色,显然是体内戮力精纯充沛到了极点,快要进阶了。

看到这一幕赵廷并不满意,皱眉问道“就只有这种变化?你脑海里有没有什么……记忆碎片之类的?”

“没有,”赵四再度在脑海中查探了一番,才回答道。

“小人仔细翻找了好几遍,这次却是再没出现那种关于神通的记忆碎片。”

听他这么一说,赵廷的心中顿时有了底。

自己这种的能力,应该不是每个做过了“戮晶移植手术”的人都有的!

自己当初在手术时,除了雪髯草,赵泰还给自己服下了一株“幽心莲”,这“幽心莲”虽然害的自己失去了“不详”的外壳——“戮晶膜”,但是却成功使得自己体内的戮晶发生了变异,赋予了这块戮晶新的能力,一种诡异的吞噬能力。

而赵四虽然在雪髯草的帮助下,完美的进行了“戮晶移植”手术,体表也生出了“戮晶膜”,但他的戮晶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异,而是原模原样的移植进了赵四体内。

从本质上来说,赵四体内的戮晶,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姑获鸟”戮晶,而赵廷体内的戮晶,却是发生了质变,是一块变异了的,“黄皮子”戮晶。

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所以说,这有时候啊,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身为人形“不详”,却没有“戮晶膜”,嗯,谁知是福是祸呢?

从目前来看,福是远远大过祸的。

毕竟若是他和赵四一样,有“戮晶膜”的存在,那么在灵族炼神境大佬面前,他就如同黑夜中的烛火,一眼便会被人看破,又何来隐藏自己呢?

正是因为没了这层过于明显的膜,他现在才能像个正常的凡人一样,混迹在人类社会里而不被发现,过着像正常凡人一样的生活。

本来在来江州府城之前,赵廷还曾打算,若自己哪天不想去进学,就让赵四变化成自己的样子顶替自己去。

可当他知道江州府城里有灵官常驻的时候,他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廷毕竟没有膜,又有白天运所赠的那枚舍陀古玉掩盖气息,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应该是没人能看穿他的身份。

但赵四不同,赵四身上“不详”的气息太过明显,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朝外散发着。万一他在城中招摇之时被灵官注意到,顺手将他斩杀了,那可真就悲剧了。

所以赵廷一再叮咛嘱咐,不让赵四在城中随处走动。

正因如此,赵四现在的生活可谓极其无趣,就像是苦行僧一般,每日除了窝在家中修炼,也就只有变化成赵廷,去附近街口找那位健谈的卖包子大婶儿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才能勉强过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垂危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流逝。

眨眼已是半月之后。

赵廷仍是日复一日的去大同书院进学,然后回家修炼,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慢慢的,他体内的戮力也已在不知不觉间又上了一个层次。

赵廷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在无意间竟然挫败了灵族周家针对朝廷大员田明远的狙杀,若是他知道,恐怕该感叹一句,自己与这周家之间的牵扯可真是越来越重了,千丝万缕,让人防不胜防。

前有他杀了周家第七代子弟周元,而且将其焚尸灭迹。后有他一掌拍死了周家炼神境大佬周崇光的“纸灵”,导致周崇光的暗杀任务彻底失败。这仇,轻易怕是解不开了。

周家若知道赵廷在背地里干了这么多“好”事,定是恨不得立刻派出一位炼神境灵族将他一巴掌拍死才好,好在他们暂时还并不知晓赵廷这么个人的存在,所以赵廷如今倒也过得自在。

上学的日子虽然轻松,但也枯燥,要不是林思君一直对赵廷贼心不死,有事没事来撩拨他一下,他的生活还不知要过得有多无趣。

“咚,咚,咚”!

书院的暮鼓敲响了,又熬到了下学的时间。

“王兄,你早上说,朝中格局要变了,是不是真的?”有一身穿灰色长衫的书生小声问道。

那被称为“王兄”的青年男子一身富贵打扮,面上隐隐露着三分傲气,他左右看了一眼,发觉无人,这才低声道“当然是真的,王某听说,当今已病重垂危了,想来不出这月。钱兄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分为两派,太子和八皇子,太子手下派系、党羽多,八皇子则在军中有人。”

“那位一驾崩,幽京势必要血流成河,而后新皇登基!嗯,据王某所观,八皇子的胜算要大上一些。”

说到这里“王兄”停顿片刻,神神秘秘的卖弄道“不知两位仁兄可听说过灵族?”

另一位白袍书生接过话头,小声疑惑道“灵族?不曾听说过,这灵族是?”

“王兄”得意一笑,凑到两人跟前,低低道“灵族是我大武王朝中关于“隐世家族”的称呼。”

说着“王兄”伸出五根手指,道“我朝治下,共有五大灵族。分别是周家、林家、黄家、白家、唐家。这五家,每一个家族的财力都是富可敌国,族内奇人异士无数,能量大的惊人。”

“这么说吧,自古以来,咱们脚下这片土地上,王朝的荣辱兴衰,更替与交迭,其背后都有这五大家族的影子。”

听到这么一说,另外两名书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口中连连道“当真恐怖如斯!”

白袍书生趁机问道“按王兄所说,五大家族竟然可以干预王朝的更替,这确实是闻所未闻,让人惊讶至极。”

“敢问王兄,这五大家族,与那些富可敌国的商贾家族,两者到底有何不同之处?若仅仅只是有钱,恐怕还不敢插手“王朝更替”之事吧?”

这话将那“王兄”一下子给问住了,他支吾了一阵,犹犹豫豫的说道“这个因为五大家族都有蓄养私兵,而且他们同气连枝,一家有难,其余四家都会立刻驰援,所以朝廷迫于威慑,不敢动他们。”

他这个解释显然很勉强,那白袍书生听得立时皱起了眉头,一副怀疑的样子。

不仅是白袍书生,就连几人身后隔着十几丈的赵廷听到这个解释也不由笑出了声。

这都是什么啊?几个大家族联合起来,蓄养了一些私兵,拥有百万大军的武朝朝廷就不敢动他们了?这不摆明了扯淡嘛。

也不知这个“王兄”是从哪道听途说来的这些小道消息,在这里卖弄见识,胡说八道。

当然,也不是赵廷刻意在偷听别人讲话,实在是他的身体经过戮力强化后,五识都远超常人,这些人虽然低声,但却仿佛是在他耳边讲话一样,清晰可闻。

不待那白袍书生质疑,“王兄”便打了个哈哈,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开始继续讲道“王某之所以说,八皇子的胜算要大一些,是因为他身后站着周家。而太子虽说也有白、林两家支持,但这两家的实力就算加起来,跟周家相比,那也像是马与骆驼,相差较远,不可同日可语。”

“所以啊,朝中的格局要变咯!若真是八皇子上位,那太子这些天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些个文武大臣们,恐怕没有一个会落得好下场。”

这些话听得其他两个书生也连连唏嘘了起来。

“是啊,站对了队伍,就是从龙之臣,站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确实,选择很重要。”

这些朝廷的八卦消息听得赵廷津津有味,正欲在听这“王兄”还会爆出什么小道消息来的时候,他身旁的王俊伟却用肩膀撞了撞他,语气有些不满道“表哥,我跟你说话呢。”

“哦哦,”赵廷敷衍了一句,回首问道“你刚说什么?”

王俊伟不禁有些无语,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的时机到底啥时能到啊?表哥你不是说要传授神通给我的吗?”

“神通?”赵廷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额,这个神通呢……神通也治不好你的不举啊!”

王俊伟叹了口气,道“不举就不举吧,我已经看开了。这些天以来,书院里每个看到我的人都用特殊的目光打量我,其中不乏对老年人的关怀之意。尤其是学堂里的众多女学子,她们看我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爱意,只有满满的同情。”

“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承受这种被人同情、怜悯的感觉了。若是我的时机迟迟未到,那表哥,我想先回青州。”

“自从我老了之后,我总感觉自己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也衰弱的不成样。听讲的时候我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听着听着就犯困。我觉得我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是不适合再继续进学下去了,在这儿磨着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见他精神不佳,神色萎靡,意志也有些消沉。怕他想不开做傻事,赵廷连忙劝道“诶,表弟,你这个人就是想的太多。”

“依我看那,你一点也不老,只是长得显老罢了。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越老越吃香,你现在正值人生中的黄金时代啊。你只是暂时还没搞明白自己的人设跟定位,一时有些迷茫而已,你只要转型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俊伟已苦笑一声打断了他,道“表哥,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心里清楚。我意已决,明日便向李老告知休学事宜。嗯……三日后回返青州吧。”

第一百零四章 异人

见他神色坚决,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赵廷知道轻易无法说动他,于是脑海里心念急转了起来。赵廷也曾想,要不要给王俊伟体内也移植一枚“戮晶”,将他转化为自己和赵四这般的人形不详,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

若将王俊伟也变成“不详”,且不说他失去了口腹之欲、从此对人类的食物不敢兴趣这些缺点,单单是他体外散发的那层“不详”的气息,就足够他吃一壶了。

到时恐怕他也会和赵四一样,整日只能窝在宅子里,活的小心翼翼的,像个孤独的怪物。那时,王俊伟会不会恨他?嗯,不好说。

再者,“戮晶移植”手术也并非没有一丝风险,王俊伟此时年老体衰,气血亏败,万一熬不住,死在了手术的过程中,那赵廷到底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

这其中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并不是一枚戮晶就能解决的事情。

王俊伟和赵四的情况不一样,赵四当时是生命垂危,濒临死亡,赵廷若不用戮晶救他,不出一时三刻他就会咽气,所以赵廷没得选择。

但王俊伟不同,即使赵廷不做任何干涉,只要王俊伟注意养生,再活个十来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赵四是赵廷的贴身下人,赵廷很了解他,他不是那种爱张扬的性子,也一向以赵廷马首是瞻,即使有了异力,但对赵廷的心却从未变过。

赵廷传“道”给他,也约束得住他,自然对他无比放心。

而王俊伟呢?王俊伟此人平生最喜风月之事,好面子,性情又浮夸张扬。最关键的是,他还是赵廷的近亲表弟,而非下人,即使他做错了什么,赵廷也不好对他过分苛责。

若是替他做了“戮晶移植手术”,传“道”于他,他却用自身异力去青楼与人争风吃醋,亦或是忍不住将自己身怀异能之事炫耀展示给身边朋友,那岂不是平白为赵廷添了许多麻烦?

赵廷现在的处境可谓如履薄冰,在人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哪位大佬看破虚实,抓去当做小白鼠研究。

他还没强大到无惧任何威胁的地步,是以他并不想暴露自身的秘密,这也是他为什么将纸灵体内的那枚“戮晶”给了赵四吞吃,而非移植进王俊伟体内的原因。

法,不可轻传!

一定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只是如今突然听王俊伟说自己要回青州,赵廷心里这才再次冒出了传“道”给王俊伟的这个想法。

赵廷想先稳住他。

毕竟谁知道他回去了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忽然间老了这么多岁,这一回到烟霞镇,亲戚朋友们认不认得他还是两说呢,就算认出他,肯定也免不了一番盘问,到时再牵扯出赵廷的秘密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廷想想就头大。

他现在的想法是,王俊伟回青州可以,但不能是现在,而是得等他变得正常一点,不然回去就是吓人,舅父舅母一大把年纪了,也挺不容易的,还是别让他们忧心了吧。

一想到此,赵廷看向了王俊伟,掐指一算,装作一副十分惊喜的浮夸表情“呀,表弟,哥刚才替你卜了一卦,发觉,你的时机啊,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听了赵廷的话,王俊伟明显一怔,随后目光闪烁,怀疑道“哥,你不会是听我说要回青州了,怕我暴露你的秘密,所以骗我的吧?”

赵廷心里暴汗,嘴上却连连道“怎么会?我观你中庭饱满,印堂发紫,这分明是即将时来运转之兆啊!”

“你听哥的准没错,不出月底,你的时机定会来到。”

见赵廷的眼里满是真诚,王俊伟不由信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喜意,也不提休学回家的事儿了,只是追问道“那哥,我该怎么做?要不要先戒斋念佛,焚香沐浴……”

赵廷翻了个白眼,道“不用,又不是给少女开……不,给佛像开光,搞那么严肃干嘛?”

停顿片刻,赵廷面色一肃,换了副语气,郑重问道“不过,我还是要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决定了,要学习道法神通,从此成为异人吗?”

“成为异人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是,你将远离凡人的生活,变得孑然一身。你今后的道路,注定要与危险和孤独为伴。你会亲自面对狰狞的吃人妖魔,你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

“同时你还会失去口舌之欲得到满足的乐趣,人类从古至今所发明创造的任何美食,都将再也提不起你的兴趣,你……”

“别说了,表哥,”王俊伟同样面容肃穆,似是在许下什么至死不渝的誓言,“我愿意!”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赵廷重复问道,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王俊伟神色坚定,语气沉稳“不用再考虑了,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成为像表哥你一样的异人,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击杀妖魔,保护我的朋友和亲人,而不是像那天一样,只能躲在表哥你的后面瑟瑟发抖。”

“我王俊伟,也有一腔男儿当自强的热血。”

“好,”赵廷抚掌赞道,“有骨气,那明天我就带你去城外狩猎妖魔,为你压阵,让你凭借自己的力量亲手击杀妖魔……”

“啥?”王俊伟愣住了,坚毅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表哥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赵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说,明天我就带你去城外……”

“不不,上一句,”王俊伟摆摆手,示意不是这句。

“上一句?”赵廷回想了一下,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王俊伟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嗯……我觉得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

之前在青州时,王俊伟缠着赵廷要他带自己一起去斩妖除魔,是因为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妖魔的可怕,所以才会如此说道。

可如今他已亲身体验过了那“纸灵”小芝的可怖之处,自然是对妖魔畏惧如虎,一听说赵廷要带他去城外寻衅妖魔,王俊伟顿时从心了,决定再考虑一番。

第一百零五章 绝户

见他一副想要退缩的样子,赵廷不由变了脸色,怒斥道“你既想成为人上之人,拥有一身神通异力,却又在困难面前畏畏缩缩,驻足不前,如此性格,怎能成就大事?”

“我问你,你是主角吗?”

王俊伟被他这顿疾声厉语呵斥的有点懵,下意识回答道“什么主角?我不是啊!”

“不是主角还想不劳而获?”赵廷冷眼看他,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天下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情?”

“须知,人生在勤,不索何获。罢了,你若是连面对妖魔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即使传道给你,你也注定是个庸人!”

“就这样吧。”

赵廷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见他真的生气了,王俊伟连连赔笑着追了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道“表哥,我方才那就是一句玩笑话,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我有勇气,真的有,这样,咱们明天下学了就去城外寻找妖魔吧”

赵廷偏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思虑着一个问题,一个让他有些心神动摇的问题。

他的“戮晶移植法”到底要不要普及出去?他该不该冒着被世间所有“不详”仇视的风险,传道于万民?

毕竟他的“戮晶法”,是建立在“不详”的尸体之上的。凡人若想成道,就必须杀死一只“不详”,并取得其体内戮晶,移植到自己体内。

长久以往,所有低阶的“不详”都会被疯狂的人类屠杀殆尽。人类会愈强,而“不详”会愈弱。

这种“法”,是在绝“不详”的户啊!

若是“不详”知道,赵廷手中居然有这般毒辣的道法,肯定会对他群起而攻之,不杀了他,毁了他的“法”,决不罢休。

真到了那一步,就已经不是简单的私仇了,而是为了各自的种族存亡!

身为“戮晶法”的创始人,众矢之的,赵廷到时会面对的处境可想而知。

若只是单纯的抗压,倒也就罢了,赵廷觉得自己应该扛得住,即使扛不住,死了,也没关系。

反正按他的设想来看,等到了那时,人族和不详之间的地位应该也快要转过来了,即使还没能让不详们成为人族的韭菜,也应是为时不远。

到了那时,星空下的一切,都会反着转!

嗯,对赵廷这种理想主义者来说,只要理想实现,他就没有遗憾了,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他怕的是,他的“法”普及出去后,不仅会被好人学会,会被像王俊伟这样的庸人学会,更会被坏人学会!

像,周家,像一些居心叵测、完全背叛了自己种族的人,“法”若是传给了这些不择手段的人,他们恐怕会像周家一样,通过吃人、吃自己的同族来提升自身,是真的吃“人”!

毕竟通过这种捷径来修炼,可远比自己修炼要轻松多了,而且进阶还更快!

什么叫法不可轻传非人?赵廷如今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心神激荡之下,赵廷看向王俊伟,目中冷意略有缓和“俊伟,你莫怪表哥对你严厉,实是这“传法”二字,不是嘴一张许诺出去,就可以传给你的。”

“你得有威武不能屈的勇气,哀民生之多艰的仁义,以及愿意为了人族崛起而与世间一切妖魔鬼怪斗争的决心,三者,缺一不可。”

“你懂吗?”

这一席话十分沉重,王俊伟听得神色竟有了几分恍惚,片刻,才点头道“表哥,我懂。”

“你觉得你有这些品格吗?”

王俊伟摇头“没有。”

“所以我让你直面妖魔,以此来锻炼你的胆识!”

“胆识这种东西,先天没有,可以靠后天来培养,但你的血若是冷

了,没有了迎难而上的心,甚至甘于庸庸碌碌,那你就彻底没救了!”赵廷目光紧紧凝视着王俊伟,语气严肃凌厉,每字每句都如刻刀,在他心头划过。

这目光太过逼人,以至于王俊伟竟下意识的扭过了头,不敢再与赵廷对视。

见他这副唯唯诺诺的神态,赵廷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哥也不逼你太紧了,你晚上回去好好想一想,问问自己,你到底要不要走上这条路?”

“哦,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传法,是有危险的,而且是生命危险。你若是挺不过来,就是死!不会再有第二种结果。”

“哥言尽于此,去吧。”

……

……

与王俊伟分别,回到家中,赵四仍盘坐在西厢房的塌上闭目修炼,一如赵廷清晨离开时的样子。

看到了他,看到了这个与自己同为“异人”的赵四,赵廷心头缠绕着的那股始终挥散不去的孤独感竟蓦然消退了几分。

还好,自己还是有同类的。

他在心里暗暗说道。

察觉到赵廷走进来,赵四微笑着站起身,道“爷,您站在这里多久了?小人都没发觉。”

赵廷也笑“没多久,就是看你在修炼,所以没打扰你。”

“我观你修炼时散发出的气息,想来是快要到二阶了。嗯,你也是时候该修炼些技艺了,毕竟你跟爷不一样,爷神通多,保命能力也强。你就只有一个变化神通,还需学些防身手段,爷才好放心啊!”

见赵廷为自己思虑至此,赵四目露感动之色,动容道“爷说怎么做,小人就怎么做,小人就听您的。”

赵廷伸手替他轻轻抚平衣襟,笑着道“好。”

他摊开掌心,其上凭空多出了一本古卷,却正是那本。

“这套刀法的每一招,爷都已烂熟于心,用不上了,给,你拿去翻看着练吧,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好,”赵四也不矫情,从赵廷手中接过,塞进了怀里,“小人一定努力修炼,绝不辜负您对小人的厚望。”

赵廷微微颌首,没再多言。

沉默片刻,他忽而开口,神色似有些迷惘,轻声问道“四儿,你说,爷“传道于万民”的这个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赵四罕有见到赵廷露出这副不知所措的神色,此时竟觉得有些惊奇,微微思虑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是对是错,。但的那句话,没错!”

“法不可轻传!”

“小人知道,您竭尽心力,筚路蓝缕,只欲改变我人族如今水深火热的处境,可是,并不是所有披着人皮的东西,都能叫“人”!嗯,小人见过的脏事儿太多,所以深知这一点。”

“传法之事,关乎我人族的未来!不可不慎,小人觉着,法该传!但不可有教无类,传于万民,而是要有条件、有规则的去选拔出一部分品性高洁的人,传法于他们!”

“至于这个品性有多高洁,嗯,小人觉得,只要是一心为我人族着想,这就够了!”

第一百零六章 双面

赵四一席话倒是点醒了赵廷,他以前总想着,有教无类、有教无类,但他却忘了,“法”不是“知识”,二者本质不同。

“法”是力量,是强大到凡人难以管控的力量,没法约束的东西,无论对哪个种族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人族也不例外。

至此,赵廷对眼下的路豁然开朗。他本就是个聪明剔透的人,赵四的话更是一下子点醒了他。

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欺我。

……

翌日。

远处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晨光初晓。

赵廷已是早早的起床,持刀在院中挥舞,蕴养着自己的刀意。

刀锋泛着寒光,划破空气,引起一道道音爆之声,在院中鸣响。

不多时,赵廷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上的汗珠被他用戮力催发,朝外四散出白色雾气,远远观之极为神异。

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赵廷终是驻足停步,放下手中的黑背朴刀,转身抓起院中石桌上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赵四这时走了过来,凑在赵廷身边道“爷,表少爷在会客堂等您许久了……”

“嗯?”赵廷不禁有些讶异,意念力外放,果真发现王俊伟正在前堂里等候着他。

“俊伟什么时候来的?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赵廷责怪的看了赵四一眼,“还把人扔在堂下,岂有这般待客的道理?”

赵四苦笑“不是小人不告诉您,是表少爷看您在修炼,特意嘱咐小人不要打搅您。表少爷还说,他没什么大事,等您修炼完再见他也是一样的。”

听了这话,赵廷目光闪动,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看样子,这小子是想通了。”

“走吧,随我去见他。”

“是。”

前院。

仙鹤会客堂。

见赵廷和赵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原本在椅子上端坐着的王俊伟立时站了起来,问候道“表哥。”

赵廷微微点头,看向他,道“坐吧。”

二人落座之后,赵廷轻声问“想明白了?”

王俊伟此时神色有些肃穆,完全不似平日在赵廷面前的随意“嗯,想明白了,我还是想成为表哥你这样的异人。你昨天说的话,我细想了一番,确实如此,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表哥你都说,我的时机到了,但我却因为前路坎坷、困难重重而欲主动放弃。嗯,我回去思来想去,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懦弱,更别说旁人。”

“我要做点改变。人这一生机遇本就不多,能抓住的就更少,这次,我想抓住我的机遇。”

“好,你既已想好,那哥尊重你的选择。”赵廷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里满是血丝,神色亦是有些疲惫,于是问道“昨晚没睡好?”

王俊伟点了点头,道“昨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直想到五更天,公鸡都打鸣的时候才想通,惭愧惭愧。”

“无妨,”赵廷摆了摆手,“何时想通并无要紧,关键是你下了这份决心,这很难得。”

“今日你就别去进学了,在我这儿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我会向夫子替你告假。等下午下学后,我便带你去城外寻找妖魔,锻炼胆色。”

“好,听凭兄长所言。”

说是为了锻炼王俊伟的胆色,但这只是其次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赵廷要为王俊伟找上一块戮晶,不然怎么帮他传“法”?

至于为什么要去城外寻找不详,是因为城外不是灵官的管辖范围。

那要去城外哪里寻找不详?

嗯,这个更简单,随便在街角找个说书先生问问,江州城外都有哪些奇闻怪事,给他几贯钱,他保准一口气能给你报上十几个地名来。

……

很快天色便黑了下来,赵廷也已下学归来,正坐在厢房内的椅子上,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翻看着桌上摊开的。

“那说书先生说,城北小邙山中,时有诡异魅影飘荡,常化为美人,喜吸食男子精魄。”赵廷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不止他这般说,林思君也提到,小邙山里有怪异,进山的男子大都出了祸事。”

“看来,这小邙山是得走一趟了。”

赵四在一旁插话,面有忧色“爷,咱们毕竟还不清楚那小邙山内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不可贸然闯入啊。您试想,若那是只四阶“不详”,咱们岂不是都得撂在那里?”

“小人贱命一条,死了也无妨,只是您和表少爷的安危,却不容有失啊!”

王俊伟脸上也隐有不安,偷看了赵廷一眼。

赵廷神色淡然,指着桌上的,解释道“你放心,爷已摸清了小邙山中那东西的来路,不是什么四阶不详,就只是一只阴阳冢罢了。”

“咳,里说,有种叫“阴阳冢”的长发类人怪物,天生阴阳两面。男子面孔长在后脑勺上,平时惯用长发遮掩。女子面孔则显与人前,端庄俏丽,与普通少女无异。”

“这“阴阳冢”,生平最喜用自己的女子面孔勾引品性不端的男子,并与其交合,然后趁男子不备之时,突然将自己后脑勺上的恐怖面孔露出,活活将人吓死。”

“你听这描述,啧啧……”

说到这里赵廷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神情,似乎是联想到了那个场景。赵四和王俊伟也不例外,两人都是一阵恶寒,心道这“阴阳冢”也太恶趣味了。

“咳,”赵廷咳嗽了一声,继续道“书里还记载道,这“阴阳冢”除了能操控自己的长发,再没有别的神通能力,算是所有“不详”中最底层的那类存在。”

“所以,这小邙山算是一处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了。当然,我们还有其他选择,比如西城二十里外的碧波潭,据说那汪潭水里,藏着一头“毒蛟”,很有可能是四阶。”

“还有,城南五十里外九曲河旁的豹涧村,听他们村里人说,麦田里的“稻草人”成精了,还会召唤乌鸦叼走婴孩,这个,最低三阶。”

“嗯,谁想去碧波潭或是豹涧村,表态吧。”

赵四“……”

王俊伟更是仰头看着屋顶,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好,那就决定了,今晚,去小邙山!”

第一百零七章 恶客

是夜。

月隐星稀,云霭沉沉,黑幕似从天河垂下,笼罩住此方世界。

今夜地上竟是罕见的没有一丝银霜,伸手不见五指。晚风凌厉,吹得晚归的行人不由裹紧了衣裳。

山林间的倦鸟都已早早归巢,城中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巡逻的城卫军开始了工作。

城北五里外的小邙山脚下,此时却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三人中为首的那人手里挑着一盏白灯笼,灯笼不断朝外散发着幽幽冷光,照亮脚下崎岖的山路。

“嗯?”赵廷微微举高灯笼,凝眉向眼前的小邙山看去,意念力同时离体而出,瞬间铺开,“有妖气!”

“看来那“阴阳冢”确实在此为祸已久,走吧,随我上山。”

赵四和王俊伟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不语,紧紧跟随在赵廷身后,朝山上走去。

虽然来时赵廷曾告诉王俊伟,叫王俊伟只管跟紧他和赵四二人,其他的不用多想,他们二人自会护王俊伟周全。

但等到了小邙山中,眼见夜幕深沉,树影森森。

前方道路崎岖黑暗,山间草木异常丰盛,偶尔还会从山涧、低谷里传来几声兽吼之音,在寂静的当下显得分外刺耳,谁也不知道,下一棵参天古木的黑影下,会藏着什么东西?

此情此景,根本由不得王俊伟不心惊恐惧,他毕竟还只是个凡人啊!

别说他,就连身为“异人”的赵四此时面色也显得分外凝重,不时四顾着周围的任何动静,警惕性已攀升到了最高处。

只有赵廷,身处在夜间这阴森可怖的小邙山中,却似闲庭信步,仿佛是在自家后院里闲逛一样。

这般态度也看的他身后的两人颇为无语,不过紧张不安的心绪倒也不知不觉的放平缓了许多。

三人顺着自山顶流淌下的溪涧走着,跨过涧上木桥,慢慢走进山间深处。

“表哥,表哥,”走到半山腰处的时候,王俊伟终是忍不住开口了,他呼哧呼哧的喘着,“咱们歇一歇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与赵廷和赵四主仆二人不同,他本就只是凡人,再加上还被那“纸灵”小芝伤到了灵,此时体虚无力,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

是以赵廷和赵四走了这么久都无半分疲累之感,他却已是累的半死。

“好,那就歇息片刻。”

有了赵廷的首肯,王俊伟喘息声稍松,挑了一颗松下青石倚坐着歇息起来。

绕是歇息,他也足够警惕,背靠青石,面朝南方,与赵廷他们保持着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

赵四更是面容肃穆,腰间的黑鞘配刀已然出鞘,被他握在手中,一副蓄势待发的紧张模样。

见此赵廷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他的意念力早已笼罩在山中方圆五里,发现了那只位于后山的“阴阳冢”,但他并没有告知赵四和王俊伟这个消息,而是装作不知,让他们二人一直都保持着一个不敢放松戒备的高压状态。

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很能磨炼人的心理意志,而这正是赵廷想看到的。

反正他自信,有他在二人身边保驾护航,那“阴阳冢”绝对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他正心里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安排“阴阳冢”与赵四、王俊伟二人碰面的时候,赵四凑了过来,轻声问“爷,您可有发现那“阴阳冢”的踪迹?”

毕竟赵四是知道赵廷本事的,所以这是探口风来了。

但赵廷此时却在苦思冥想该如何为这二人增加历练难度,又怎会提前透露消息给他?

“不曾发现,”赵廷摇了摇头,“不过,我料那“阴阳冢”不是在前山,就是在后山……”

赵四“……”

你这不等于没说吗?

他幽怨的看了赵廷一眼,心里也隐隐猜出几分赵廷的意思,遂不再询问,转身坐在了王俊伟身边。

几人稍稍休息片刻,起身继续朝前山攀爬而去。

这次却是换了赵四走在最前面,他边走边用手中的长刀拨开前路的荆棘和树枝,不时有鸟兽蛇虫被他惊起。

即使哪个畜生因为被吵醒的起床气而袭击他们,也被赵四干脆利落的一刀斩灭,根本威胁不到三人半分。

这一幕幕也看的紧跟在赵四身后的王俊伟一脸艳羡,已由最初被猛然袭击时的惊惧到了现在的淡然不变。

反正前有赵四,后有赵廷,二人贴身保护,这些个山间蛇虫又近不得他的身,他慌什么?

不多时,没作耽搁的几人一路来到了小邙山南坡。

南坡势陡,且因为朝着太阳,南坡上的草木比北坡还要丰盛许多。密密麻麻多如星斗的树木,从山顶一路生长到了南坡脚下,松树、针织林,层次分明。

站在山顶俯视而下,半山腰处不时有惊鸟从林中闯出,惊慌飞向天际,显然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爽山风,赵廷的目光也渐渐落在了半山腰那片针织林处,他的意念力此时清晰的反馈给了他一个消息,那片林子里,有一只长发披肩的人形二阶不详,这只二阶不详刚刚拧断了一只成年黑熊的脖子,此时正趴在黑熊的尸体上饮血,场面血腥恐怖。

而这正是赵廷需要的。

他微微一笑,看向身旁还在发愣的两人,指着前方道“依我看哪,那“阴阳冢”十有八九就藏在这后山里,你们觉得呢?”

王俊伟以为天黑,赵廷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儿,暗想道“这不废话吗?前山都找完了也没找见,那肯定是在后山啊。”

“走,下去找找。”

赵廷装作没有看见王俊伟的白眼儿,大手一挥,吩咐道。

其余两人应声称是,跟在他身后顺着南坡朝后山走去。

一直藏在云中不肯示人的月亮,不知何时竟悄然露出一角,有淡淡月辉如流水般铺洒在茂密的山林间,像一排排银线珠子,有的串联在一起,有的散落开来,似乎在预示着,夜幕下的小邙山内,有异变将起。

第一百零八章 不幸

夜色浓郁。

南坡半山腰处,一片铺满了山野的针织林,长势极好。山风拂过,吹得草木飒飒作响,偶尔飘下几片落叶,却更衬得万籁俱寂。

黑夜是宁静的,是人族一贯用来休养生息的时间,但山林里的黑夜,却是危机四伏,杀意暗藏。除了许多猛兽蛇虫喜欢在夜间出来觅食以外,似乎还有一些更恐怖的东西正在林间游荡着。

靠近针织林深处,有一棵约有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木,巍然耸立,冲天而起,在周围众多林木间显得如此鹤立鸡群。

这棵古木活过许多岁月,其树身上有着一个宽阔的树洞,树洞之大,即使五六个成年男子一齐钻入其中,也还能空余出不少地方来。

这,是一个上天赐予的巢穴。

昨日,有一只居无定所的黑熊觅食到此,幸运的发现了这个树洞。它很高兴,认为这是上天赐予它,让它用来遮风避雨的房屋。

于是它想都没想,立刻便将这个树洞占为己有,并在树洞里拉了一泡屎,借此表明自己对这个树洞的主权。

可是没多久,它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树洞周围的动物邻居们看它时的目光并不太友善,尤其是与它同住在一棵树上的乌鸦夫妇,更是用那种看“熊掌”的目光在看它。

这种目光很膈应熊。

黑熊虽然生气,但也以为大家只是暂时和它不熟,所以才这般排挤它,等大家熟了之后,就可以开吃了,哦不对,就不会这样了。

抱着满肚子的气,吃了一个野猪邻居之后,黑熊钻进树洞沉沉睡去。

它睡觉一向是很死的,鼾声如雷,没有动物敢在它睡觉的时候打搅它,除非谁真想尝尝熊掌的滋味。

就这样,黑熊一觉睡到了夜半。它本来还是想继续睡的,只是感觉树洞里忽然变冷了不少,像是冬天骤然来到,温度低的能把熊冻僵。

黑熊被冻醒了。

它睁开硕大的熊眼一看,才发现,在树洞外,一个长发披肩的人类,面色惨白,正翻着死鱼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

哟,黑熊的熊脾气当时就上来了,一个人类,爬虫般的存在,还敢在它面前这么嚣张?

正想从树洞里钻出去拿这不开眼的人类当夜宵,谁知这人类居然完全不怕它,反倒是伸出手死死捏住了它的一只熊掌,动作飞快。

黑熊立时觉得,自己的熊掌像是快要被捏断了一样。剧痛不断袭来,使得它渐渐面无熊色。

然后,这长发披肩的人类居然只轻轻一拽,就将黑熊暴力拽出了树洞,重重摔在地上,掀起尘土飞扬,林间惊鸟四散。

连树洞的洞口都被黑熊硕大的熊躯撑的裂开,可见这长发披肩的人类使了多少力气。这力量,超出黑熊太多了!简直是碾压。

黑熊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一个人类的力气为啥会比熊还大的时候,就已被拧断了脖子,熊眼大睁,死不瞑目。

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黑熊才懂得,乌鸦夫妇看它时的那种目光,背后蕴含着怎样的深意。可惜,乌鸦不会说熊语,语言不通害死熊啊!

……

那棵参天古木之下,一个穿着白色裙装的长发女子此时正半跪着,上半身伏地,趴在树下那头黑熊的尸体上,唇齿贴在黑熊脖颈,借着月色隐隐可以看到,黑熊硕大的兽躯竟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来。

阴冷黑暗的山林,地上的树影交叠,形状诡异,如蛇盘卧。

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片刻,这裙装长发女子忽然停下了吸血的动作,转身换了个姿势,慢慢仰卧下来,躺在黑熊的尸体上。

这时,更可怖的一幕发生了,裙装女子的长发竟如万千小蛇一般,无风自动了起来,像是一条条纤细的手臂。

随着长发散开,“她”的后脑上竟蓦然出现了另一张面孔,一张粗犷的男子面容。这副面容看上去狰狞诡异,像是被人用画笔画上去的一样,但这面容却能笑能动,能眨眼能皱眉,活灵活现。

“噗呲”!

也不见这“怪物”有什么动作,只是它的一头长发陡然根根束起,化作利剑,直接将黑熊的尸体当胸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后脑上的男子面孔怪笑一声,有些迫不及待的将后脑勺探进了黑熊的体内,生吞活吃起了黑熊的五官脏腑,既恶心,又血腥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只熊尸已是腹中空空,惨不忍睹,五脏六腑皆已进了这“怪物”的肚子,只在原地留下一具空壳。

“嗝~”

后脑上的男子面孔打了个饱嗝,目中尽是满意的神色。那些化蛇长发也再度缓缓放了下来,将这恐怖的男子面孔遮去,不露任何痕迹。

“又有两个血食进山了……”这“怪物”的女子面孔轻声说道,声音娇柔动听,似乎在自言自语,“嗯?怎么还有一只一阶的姑获鸟跟在他们后面?”

沉默片刻,一个暗哑低沉的男声从这“怪物”的脑后传了出来“小邙山是我们的地盘!”

“让它滚,把血食留下。不然,死。”

女子面孔柳眉微微蹙起,似是有些担忧“夺食可以,但杀它……嗯,它毕竟是姑获鸟一族……”

“哼,”男声冷哼,语气颇为不满,“小邙山是东王许给我们的地盘,无论是谁来了,都要守规矩!否则这天下岂不乱套了?”

发泄了一番,男声的态度终究是软了下来,想来还是对姑获鸟一族有所忌惮的“念在它是姑获鸟一族的份上,我们就只收它一个血食作为过路费。另外,让它进食后,速速离开小邙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怪物”的两幅面孔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

姑获鸟可以在小邙山办事,但必须上交一个血食作为好处,同时还要赶在天亮前离开,否则便视为,它在向小邙山挑衅!

第一百零九章 道理

微醺的月色下。

赵廷他们一行人顺着狭窄的山路走下,很快就到了针织林外。

林间树木的枝条胡乱伸展着,在月光照耀下,树影像是一道道锁链,在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本来走在最前面开路的赵廷忽然停下了脚步,驻足在林外。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赵四和王俊伟二人,眉头紧皱,捂着腹部道“哎呦,我肚子突然好疼。”

说着他也不待二人回话,快速走向林间。

“我要去出个恭,你们先在这等我一会儿。”

见他转身就走,步伐飞快,王俊伟不禁蹙起眉头,刚想要出声劝他忍忍,却发现赵廷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不知道钻去了林中何处。

王俊伟无奈,神色凝重的看向赵四,“赵四,我们……就在这儿等?”

赵廷骤然失去踪影,他心中的安全感已然消散大半,只得将身边的赵四当成了主心骨。毕竟赵四也是有本事在身的,总比他这个凡人要强。

“嗯,公子都说了,让咱们等,那咱们就等等吧,”赵四朝赵廷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面上闪过一丝异色,“若是一刻钟后公子还没回来,那咱们就去找他。”

“好吧,”王俊伟不由靠近了他一步,寻求心理上的安全感,“也只能这样了。”

……

与此同时,针织林内。

一道白裙魅影在交织的树影间掠过,速度飞快,看其诡异的行走姿势,不像是在用双腿走路,倒像是在飘,无声无息。

从其行进的方向来看,显然,这白裙魅影不用多久便会与林外的王俊伟和赵四二人撞上。

飘掠片刻,白裙女子突然停了下来,秀眉微颦,喃喃自语道“一个两脚羊的气息消失了……”

白裙女子的后脑勺处有一道粗闷男声传出“定是被那姑获鸟吞进了肚中,哼,动作倒挺快的。”

“快些赶过去吧,否则我们连血都喝不到了。”

白裙女子点头应了一声,速度比先前快了不止一筹,身影化作白光,飞掠而去。

只是这两个声音,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黑袍人影正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后,如附骨之蛆,怎么也甩脱不掉。

……

山林外。

王俊伟正倚靠在一颗青石旁,遥望着针织林内,心里不住地期盼着赵廷能早点出恭完归来。

反观赵四,心里倒是门儿清,知道赵廷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只能靠自己。是以他的右手一直紧握着腰间的刀柄,不曾离开片刻,在山林口走来走去踱着步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二人此时各有心事,都沉默不语,面色凝重,浑然没有察觉到,一旁的山林左侧,正有一双微微泛白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林中,树后。

“姑获鸟一族还可以化为人形?”打量了山林外的赵四许久,白裙女子终于忍不住惊讶的低声开口道。

在它的记忆里,姑获鸟这个种族似乎不能够“化形”吧?

可是眼前这“马脸男”却真真切切是以人形示人,并非幻术。而且,从“马脸男”体内不断散发出的那股浓郁的戮力气息,也足以证实他的身份,一只一阶深处的姑获鸟!

这家伙是怎么化形的?难道是吃了某种天材地宝?

“姑获鸟一族能化形吗?”白裙女子再度问道,语气疑惑,显然,它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片刻,后脑勺处传来了一个压低的男子声音“不能,眼前这家伙许是吃了某种可以化形的灵草吧。”

“哦,”白裙女子点了点头,看向赵四,“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说着它的目光落在青石旁的王俊伟身上,不由舔了舔嘴唇,露出其内还沾染着血迹的一排尖牙,笑着道“好久都没吃两脚羊了呢。”

它们正交流着,却发现赵四似乎有些耐不住了,提着刀往青石旁的那个两脚羊走去,看样子是又想进食了。

这一幕让白裙女子大急,顾不得隐藏自身,从山林中掠出,瞬间出现在了赵四和王俊伟二人身前的空地上。

“呔,放开那个两脚羊!”

这白裙女子抬手怒指赵四,一脸义愤填膺,传出来的却是男子声音,令人不禁联想到了某些奇怪的大佬。

正准备跟王俊伟开口说两句话的赵四登时愣住了,他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裙装女人在怒视着他,嘴唇殷红如血,不对,是嘴唇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面色惨白,比皎洁的月光还要白。一双眼眶里,白的多,黑的少,整体看上去极为诡异瘆人。

然而这白裙女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吓人,还在冷声训斥赵四,试图与他沟通“喂,你这鸟懂不懂规矩?”

“闯进我们小邙山办事,却连一点好处都不想留下,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族内的大鸟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赵四再一次愣住了,他虽然本能的觉着这白裙女子出现的诡异,毕竟哪有寻常人家的姑娘大半夜在深山里游荡的,而且嘴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但是,这白裙女子却没有主动对他出手,反而是与他讲起了道理。

这让他手里的刀握着也不是,插进刀鞘里也不是,一时气氛竟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而一旁青石上的王俊伟则十分不堪,在看到这面相恐怖的白裙女子说话时露出的一口锯齿状尖利牙齿,以及牙齿上残留的斑斑血迹。他不禁惊惧失色,大叫一声,竟直接昏了过去。

赵四此时也有些紧张,握着佩刀的手臂都隐隐有些颤抖,还好颤抖的幅度很轻,再加上夜色浓重,白裙女子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赵四虽然能察觉到,这白裙女子体表正在不断朝外散发着戮力特有的冰寒气息,但他却根本分不出这白裙女子究竟是几阶“不详”。

这俨然说明,白裙女子的位阶比他高,嗯,至少也是二阶“不详”。

一想到此,赵四心里泛苦,暗暗道“公子爷,别玩了,快出来救救小人吧……”

第一百一十章 本性

眼见赵廷迟迟不肯现身,赵四头皮逐渐发麻,手掌紧紧握住刀柄,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其攥进肉里。

而他身前的白裙女子见他沉默不语,似乎不屑开口。顿时柳眉皱起,有些生气道:“你这鸟当真好生无礼,我在与你讲道理,你竟如此目中无人。”

这次却是个女子声音。

听它讲完,赵四不禁心中一动。

从这一男一女的话中,他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眼前这个“怪物”,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鸟”?

赵四疑惑,自己的外表分明是人啊。

哦,对了,赵四脑海里灵光一现。

一定是他体内这枚姑获鸟戮晶的原因,正是这枚戮晶,才让眼前这“怪物”将他误认成了“姑获鸟”,否则这“怪物”可不会对他这么客气,还跟他讲道理。

想到此处,赵四心里顿时活络了起来。

他拱了拱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不知这小邙山已是有主之地,贸然闯入,万望海涵。敢问,姑娘需要什么好处?”

见他礼节周全,说话客气,白裙女子面色稍稍缓和,道:“我不管你进小邙山所图为何,我只知道,在我的地盘上,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说着它抬手指向王俊伟,嘴角扯开,露出一丝讥讽的嘲笑:“这只正在装死的两脚羊,我要了。作为交换,你可以在小邙山待到天亮!无论这段时间你在山里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亦不会干扰。”

这些话一出,原本斜躺在青石下的王俊伟,身躯猛然颤抖了一瞬,虽然时间极短,但还是被一旁的赵四注意到了。

“……”

王俊伟这副鸵鸟样儿,是真的让赵四无语了。他原以为王俊伟是真的因为过度恐惧而昏厥了过去,所以根本没有注意他,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白裙女子身上。

此时经白裙女子一提醒,赵四自然是发觉了王俊伟的异常。

你一个凡人,体温、心跳、身体内血液的流动,哪个能瞒得过在场的双方?

你还在这儿装什么呢。

赵四此时真想骂一句,废物!而后将他交易给眼前这白裙女子。

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管王俊伟有多怂,性格有多软弱愚笨,他始终是赵廷的表弟,就只看这点,赵四也不可能放弃他来保全自己。

况且赵四也知道,赵廷此时绝对就在附近,观看着他和王俊伟会如何应对眼前这只“阴阳冢”。

哎,喜欢装死就继续装吧,别拖后腿就行。

赵四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然后看向眼前的白裙女子,沉声道:“我今夜要破境,但还差些火候。所以,他不能给你。”

“不过,待我破境之后,最迟明日,我便会奉上两只两脚羊作为借贵宝地一用的答谢,如何?”

白裙女子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它后脑勺上的男声已先行传了出来,语气充满质疑:“哼,空口无凭,我们如何信你?”

“无凭?”赵四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变得傲然无比,“就凭我姑获鸟一族从来都是言而有信,无有半句虚言。”

“这个凭证够不够?”

白裙女子眼睛微微眯起,凝视着赵四。显然,它从赵四这句话中,听出了自傲,听出了威胁,听出了不屑。

良久,它突然展颜一笑,道:“好,明日子时,我还在此处,等你赴约。”

说罢却是转过头,真的打算离开了。

赵四见此也微微松了口气,暗道:“公子说过,恐惧是人类的原始情感。欲要与妖魔对抗,首先要做的,就是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

“我面对妖魔时的临场表现,应该还不错吧?毕竟论实力,我可远不是这“阴阳冢”的对手。”

……

与此同时,白裙女子身后静静站立着的一位黑袍青年正微微颌首,看向赵四,神情极为满意。

奇怪的是,黑袍青年这么大个人就站在那里,但林外空地上的其他人,包括白裙女子在内,都似乎是看不见他一样,完全无视了他,端是诡异无比。

这黑袍青年,正是赵廷。

方才他一直站在这里,亲眼看着赵四从刚刚见到“阴阳冢”现身时,那种惊惶无措,到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虽然看得出他最开始因为初次一个人面对妖魔,有些紧张,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口中忽悠鬼的话却是越说越顺溜,最后竟能不动刀兵,只利用自身现有条件和一唇一舌便劝退了敌人。

这种“临机应变”能力极强的人才,不去做传销真的可惜了。

反观王俊伟的表现,遇到危险时一缩首,从头装死到尾,将自身生死完全寄托在队友身上,啧啧,赵廷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他了。

还好他的队友是赵四,并没有害他之意,若换做其他人,早就把他交出去换取自身平安了。

这种庸人,若不是因为与他有血缘关系,赵廷是打死也不会将“法”传给他的,太懦弱了!

……

虽然赵四凭借自身三寸不烂之舌劝退了“阴阳冢”,但这样的结果可并不是赵廷想看到的。

游戏难度太简单了,起不到磨练作用,赵廷决定,手动为赵四增加难度。

至于还躺在地上装死的王俊伟,他已经放弃了,爱咋咋地吧。

心里打定主意,赵廷的身影缓缓从空中浮现,出现在了林外众人的视野中。

眼见“阴阳冢”已经走远了,他故意大声喊,甚至还用上了戮力,生怕“阴阳冢”听不到。

“咳咳,咳咳咳咳,四儿,你拿着刀干啥呢?”

余音袅袅,在山林间穿梭回荡。

见那“阴阳冢”本来都走了,赵廷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还喊得这么大声,几乎是在吼,赵四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林间“阴阳冢”的脚步也骤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身看向这边,那对死鱼眼中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贪婪。

“那只原本已经消失了的两脚羊,怎么又出现了?”女声轻轻开口,神色疑惑。

先是一只能够完美“化形”的姑获鸟,就已经令它很是惊讶了。现在,原本被它认为已经死了的那只两脚羊,居然又重新复活了。

还真是怪事天天有,但今天,特别多!

男子面孔却没有女子面孔想的这么多,只是急切的道:“兴许是那小鸟知道我们要问它讨要好处,故而将一只两脚羊先藏起来了。”

“哼,真是个心机鸟!走,我们再去问它讨要,现在它有两只两脚羊,怎么说也该让给我们一只……”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名

眼见“阴阳冢”又回转过来,渐渐朝着自己等人移动,赵四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皱着眉头正欲说话,却看到赵廷忽而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而后“啊”的大叫一声,竟是同王俊伟一般,突然“昏厥”倒地,一动不动。

赵四:“……”

没等赵四有所动作,那“阴阳冢”倏忽从林间跳了出来,挡在他面前,同时男声冷冷开口道:“小鸟,你已经有一只两脚羊了,这只合该是我们的!”

“哼,做鸟不要贪得无厌!”

赵四沉默片刻,见赵廷仍躺在地上,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意思,摆明了是要坑自己。于是他微微一笑,摊手,一脸无所谓道:“你说的不错,见者有份,更何况这还是在你们的地盘上。”

他伸手一指赵廷,语气洒脱:“这只两脚羊就送给你们了。”

见他如此上道,“阴阳冢”女子面孔上顿时露出喜意,伸手就要去抓地上的赵廷。

毕竟它可是好久没吃过人了呢。

地上的赵廷:“……”

他的本意是想让赵四与这“阴阳冢”打起来,从而增加赵四的实战经验,磨练赵四。

谁知赵四这厮竟奸猾如鬼,嘴唇一动就将自己送了出去。

特么的,装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赵廷只好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差点撞到了这“阴阳冢”的鼻子。

“哬!”

“阴阳冢”被他突然起身吓了一大跳,身体情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

它本以为这只两脚羊还处在昏厥状态,所以没有防备,哪料想这两脚羊会突然醒了?

片刻,从惊吓状态中回过神,“阴阳冢”不禁觉得有些丢脸。

身为恐惧的化身——不详,它居然被一只两脚羊吓到了,而且这丢人的场面还被“赵四”这只姑获鸟给看到了。

它觉得很尴尬,恼羞成怒之下,它伸出一只纤细惨白的手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掐向了赵廷的脖颈,就欲将他杀之而后快。

赵廷叹了口气,轻轻拂袖,击退了“阴阳冢”抓来的手掌,同时淡淡道:“刚一见面,就这么暴躁干什么?”

“嗯?”

他的语气虽轻描淡写,但“阴阳冢”却已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神色极为震撼。

它有多大力气它自己心里门儿清,但眼前这“两脚羊”方才竟是只用肉身的力气就击退了它,而且看似并未使出全力。

一个凡人,怎会有如此伟力?

不对劲,“阴阳冢”本能的感到不对劲。

它再次试探性的击出一掌,掌间有淡紫微光泛起,这次却是动用了戮力。

“砰”!

这带上了戮力的一掌再次被眼前这看似“两脚羊”的东西弹指击溃,连掌间的戮力都被打得烟消云散。

眼见面前这“两脚羊”面带微笑看向了自己,像是在看“死鬼”一样,“阴阳冢”大骇,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此子不可力敌,逃!

它猛地转身,躯体上带着风,就欲仓惶逃窜。

“啪”!

这时一只有些白皙的干净手掌搭在了它肩上,手掌上传来的那股不可思议的巨力使得它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亦不能前进半步。

“何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廷的声音从“阴阳冢”背后幽幽传来。

“阴阳冢”惊的浑身汗毛炸起,背上披肩长发猛然翘起散开,化作万千利剑,同时其后脑勺上的那张狰狞可怖的粗犷男子面孔也显露了出来。

男子面孔龇牙咧嘴,横眉怒目,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恐怖一些:“你不怕我吗?混蛋,快放开啊!”

赵廷摇摇头,咧嘴一笑,他的意念力转瞬便笼罩住了眼前这只“阴阳冢”。

“阴阳冢”的男子面孔只觉得眼前一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看向赵廷时,却陡然发现,赵廷的脸上、身上、腿上,浑身上下布满狰狞可怖的面孔,男女老少,妇幼病孺皆有,这些面孔加起来足有几百只眼睛,活灵活现,此时都一齐死死盯着它,眼中带着贪婪和渴望的神色,极为诡异恐怖。

“呃!”

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男子面孔登时被吓得喘不过气来,面色微微泛白,大叫一声,双眼紧紧闭合,竟是被吓死了。

听到声音,“阴阳冢”的女子面孔心知不妙,又不敢回头,只得急急呼唤道:“阳面,阳面……”

“阳面已经死了,”赵廷有些无语的回答道。

他本来只是想吓吓这“阳面”,谁知这哥们竟生了一颗玻璃心,不经吓,刚一吓就没了。

“嗯,不过,他死,你却未必会死。”赵廷话锋一转,收回了意念力,生怕再将这“阴面”也吓死。

停顿片刻,他的声音一肃:“听着,阴面,你和这只“姑获鸟”,只能活一个。谁生谁死,你们自己商量吧。”

“一刻钟之后,给我一个结果。”

“阴阳冢”的身躯一颤,背后长发缓缓垂下,遮住已经死去的阳面,转过身来,目光悲切的看着赵廷:“大人,想来在您眼中,我和这只姑获鸟不过是蝼蚁罢了,您何苦为难我们呢?”

“再者,我是经东王正统册封的小邙山之主,有权享受此地界所有血肉生灵。还请大人看在东王的面子上,让我离去吧。”

“哦?”赵廷若有所思,垂眸问道:“你口中的东王是谁?”

这个问题一下让“阴阳冢”愣住了,它仰头看了赵廷一眼,心中暗暗猜测,难道自己猜错了?眼前这人形强者并非“不详”,而是“灵族”?

心念急转之间,“阴阳冢”嘴上却老实答道:“东王是经受“海皇”亲封,现今统领江州所有“不详”的四阶强者。”

“江州下辖的所有“不详”,都要受东王管制。”

“哦?”面前这“阴阳冢”话中流露出的信息,越发让赵廷感兴趣了,“我听你这意思,就算是外来户,他东王也要管?”

问题牵扯到了“东王”这种大人物,“阴阳冢”顿时垂下头去,低声道:“这……我也不知。”

赵廷倒没过多为难它,而是换了个问题:“东王是什么东西?”

“啊?”

眼见“阴阳冢”神色变幻,似乎震惊于他的大胆,赵廷忙补充了一句,道:“我是问,这东王的本体是什么?”

“这……”“阴阳冢”犹犹豫豫,片刻,才道:“小的这点浅末道行,是万万不敢讨论东王的,还请大人换个问题吧。”

见它不愿回答,赵廷一瞪眼,冷喝道:“怎地,东王能杀你,我就杀你不得?”

“说!”

“阴阳冢”额上顿时有冷汗涌了出来,急忙跪地,磕头道:“小的,小的也不知啊,东王善于变化,很少在人前显圣……小的只听别人曾提过,东王的本体似乎是一条蛟龙。”

赵廷见它语气诚恳,心知它并未说谎,于是不再问起“东王”,而是点点头,继续问:“那,你说的“海皇”又是什么东西?”

“……”

看赵廷坚持要问,“阴阳冢”开始不住的在地上磕头,同时嘴里悲呼道:“大人,这真的说不得啊,海皇不同于东王,海皇是神,咱们念及神名,都会被海皇感应到,更别说讨论这些敏感问题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考验

见无论如何威逼利诱,这“阴阳冢”就是不肯,或者说不敢透露出任何关于“海皇”的消息,赵廷索性也不再问了,而是微微一笑,道:“你既不愿说,那就算了。”

“你们还有半刻钟时间,快去商量出个结果吧。”

“阴阳冢”:“……”

眼见赵廷的态度异常坚决,且在暗示,不,几乎是在明示自己去杀死那只姑获鸟,“阴阳冢”不得不做出决定,转身迅速逼近了赵四,同时心里暗暗道:“姑获鸟啊姑获鸟,不是我要杀你,是这位大人要你死啊!没办法,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它阴恻恻看向赵四,身躯突然弹出,如同闪电。脑后长发飘散,群魔乱舞,像根根利剑,刺向赵四。

赵四心中大吼一句“妈卖批”,不敢懈怠,持刀迎上,挥手一式“拨云见月”,斩向“阴阳冢”刺来的长发。

长发如同丝绸,其上有淡淡黑紫光华流动,竟是硬如金铁,与赵四手中的长刀硬撼一记而没有丝毫损耗。

一击不中,“阴阳冢”长发收缩舞动,从利剑化为条条小蛇,从四面八方缠绕向了赵四的脖颈。

它这一手突然变招,却是让赵四防不胜防,刹那便让许多根黑色长发突破了他的防守,成功贴近他的身躯。

“嗡”!

一声颤响,一层薄薄的乌光黑膜从赵四体表浮现而出,挡住了这些长发。与此同时,那层薄膜的乌光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

显然,面临这些长发的攻击,这层乌光薄膜并非毫无耗损。

感受到这些长发的锋利和其上传来的冰冷寒意,赵四心中一惊,猛地后跳一步,挥刀又是一式“重云如铅”斜斩而出,刀意锋锐,暂且逼退了“阴阳冢”半步。

他敢肯定,方才若是没有戮晶膜保护他,他定然会被“阴阳冢”的长发直接穿胸而过,横死当场。

一想到此,他额头上顿时冷汗泉涌。

“阴阳冢”冷笑一声,身躯再度弹起,化作白光,一瞬间竟绕到了赵四身后。

这一幕看的场外的赵廷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阴阳冢”虽然对他来讲,随手就能拍死,但是对赵四来讲,还是太强了些。

不说神通,光是速度、力量,它就超出了赵四一大截。

这样打,似乎不太公平。

想到此,赵廷心念一动,魔域神通使出,如臂使指,瞬间覆盖在了“阴阳冢”身上。

以他如今对魔域的掌握和运用,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只用这一种神通,就令这“阴阳冢”动弹不得,束手就擒。

拿魔域来对付这“阴阳冢”,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若不是为了磨练赵四,使战局更公平,他才不会使出魔域呢。

“要怎么压制这“阴阳冢”呢?”赵廷暗暗想道,“咦,有了,就让它体内的戮力运转不灵就好了,这样一来,对局就很公平。”

……

这时,正在寻找机会,欲对赵四发动致命一击的“阴阳冢”,突然觉得一股冰寒至极的域场笼罩住了它,饶是它身为“不详”,都被这股寒意冻的两股战战,面泛寒霜,就连体内的戮力都仿佛被冻僵了一般,陡然间运转不灵。

它惊恐的睁大双眼,第一时间看向了赵廷。毕竟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有这种手段了。

“阴阳冢”不明白,赵廷为什么针对他?

而反观对面的赵四,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见它不动,挥刀猛然斩来,就欲将它一刀两断。

刀锋上覆盖着一层黑光,泛起阵阵切割肌肤的寒意。

“阴阳冢”有心想要调动体内的戮力驱使长发拒敌,但这些戮力似乎是不属于它了一样,听调不听宣,对它阳奉阴违。

无奈之下,它只得伸出手掌去硬接赵四这一刀,避免被当头斩开的命运。

“涔”!

刀光闪过,“阴阳冢”的左掌应声而断,大片绿血从伤口处挥洒出来,落在地上,腐蚀的花岗岩山体发出“滋滋”的响声。

事实证明,肉掌还是没有经过戮力加持的长刀坚硬。

不过赵四手上的长刀也被“阴阳冢”体外的黑膜崩出了一个豁口,眼看着却是已经废了。

“阴阳冢”心中悲愤之余,也对赵四方才这一刀之威有些许惊惧。

这一刀,竟能斩破它的黑膜,将它的手掌齐根斩下,这却是“阴阳冢”没想到的。

虽说这只手掌日后也能靠戮力再重新催生出来,但始终还是避免不了大伤元气。

一想到此,“阴阳冢”指着赵四,愤怒大吼:“你……你趁人之危。”

它也有心想要骂始作俑者赵廷一句,骂赵廷打假赛,但是想到赵廷恐怖的实力,它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敢开口,只得憋屈的跟赵四继续打下去。

赵四冷哼一声:“我家公子说过,跟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看招!”

又是一记“云起”,刀势磅礴,裹挟着蜂拥而来的戮力,朝“阴阳冢”怒斩而来。

“阴阳冢”自知自己体内的戮力调动不了,无法与赵四硬碰硬,索性不与他纠缠,利用速度优势与赵四缠斗了起来。

赵四有戮力加黑膜护体,“阴阳冢”光凭力量根本无法破防。是以两人差了一个位阶,却打的有来有回,见招拆招,酣畅淋漓,渐入佳境。

这二人的打斗在赵廷看来,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破绽百出,他不禁打了个哈欠,走到一旁仍在装死的王俊伟身旁,用脚踢了踢他的屁股,道:“看戏看够了没?再不起来,还等机缘?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心知自己的“装死”被赵廷看破了,王俊伟装模作样的爬了起来,缓缓睁开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疑惑”道:“咦,我们这是在哪?”

赵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表情还能再假一点?”

王俊伟讪讪一笑,扫了眼场下正在打斗的双方,凑了过来,道:“表哥。”

“你呀,”赵廷看着他,有些想要说几句重话,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叹了口气,拍拍王俊伟的肩膀,道:“没人能永远保护着你,长点心吧。”

“我……”

两人正说着,赵四与那“阴阳冢”之间的战斗却已进行到了白热化。

“阴阳冢”虽然速度比赵四快了不少,但因为调动不了戮力,始终无法对被戮力包裹着的赵四造成致命威胁。

反观赵四,虽然看似一直在防守,实则却是胜券在握,刀气纵横之间,寒意逼人。他一出招,无论“阴阳冢”占据着怎样的优势,都必须立刻撤退,以防被他一刀斩成两截。

“阴阳冢”渐渐心生绝望……

就在此时,赵四逮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趁“阴阳冢”浮在空中,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一刀斜劈而出。

“风云突变”!

“噗呲”~

刀光斩落,“阴阳冢”惨叫一声,却是小半截身子都被这一刀削去,身体血流不止。

饶是如此,它居然还没死,不断惨叫着,生命力之强大,让人叹服不已。

赵四眉头一皱,正想再度补上一刀,身后已传来了赵廷的声音。

“够了,四儿。”

“嗯?”赵四疑惑回头,看向赵廷,不明白赵廷为何突然叫住自己。

赵廷看着他,面色肃然:“把刀给俊伟,让他来。”

“什么?”王俊伟听到赵廷此话,登时愣住了,片刻,他连连摆手,强笑道:“表哥,还是别开玩笑了……”

赵廷转头看他,目中泛起冷意:“我没开玩笑。”

“这就是你的机缘,现在,接过赵四手里的刀,去杀了这只“不详”。杀了它,机缘就是你的,不杀,你就继续做你的凡人。”

这些话,被他面色严肃,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如同魔鬼在低语,在循循诱惑着王俊伟坠入无底深渊。

他们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那“阴阳冢”却是恍然大悟,一脸悲愤的指着赵廷和赵四:“好啊,你们两个果然认识!”

“你们,你们作弊!”

“你们两个不得好死,我甘霖娘……”

“呜呜呜呜……”

却是赵廷嫌它太吵,心念一动,魔域将它彻底困死,连话都说不出了。

“杀,或者不杀?”赵廷轻声诘问,脸上隐约露出不耐的神色,“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浪费。”

眼见赵廷有些不耐烦了,王俊伟咽了口唾沫,偷偷朝那“阴阳冢”望了一眼,见它那惨白的眼珠子,正不断从身体流出的绿色血液,以及挣扎时嘴里时隐时现的满口锯齿状尖牙。

一切的一切,都让王俊伟不寒而栗,匆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我……”

“杀不杀?”赵廷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

“不杀是吧?赵四,我们走。”

赵四深深看了王俊伟一眼,没有说话,兴许也是觉得他太过懦弱了,于是跟在赵廷身后,却是真的打算走人了。

“别,表哥,我……我杀!”眼看赵廷赵四主仆二人渐渐走远,王俊伟终是忍不住了,喊住了二人。

赵廷停住脚步,面色冷漠的回过头来,看着他:“赵四,把刀给他。”

王俊伟面色泛白,战战栗栗的从赵四手中接过染血的长刀,闭着眼一步一步缓缓朝那“阴阳冢”走去。

其实这“阴阳冢”此时被赵廷困在魔域里,体内戮力无法运转,甚至连动弹一下都难,根本不会对王俊伟造成任何威胁,况且它体外的黑膜,都被赵四最后一刀劈散开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的。

也就是说,王俊伟此时只要鼓起勇气,拿刀对准这“阴阳冢”的头劈下去,不会比杀死一只鸡困难太多。

赵廷坚持要他亲手去杀死这只“阴阳冢”,就是为了磨练他的胆气,好让来日他亲自面对妖魔时,能够鼓起勇气,不因被恐惧影响而发挥不出本身的实力。

结果就是这么一只已经半死不活的残疾“阴阳冢”,王俊伟都磨磨蹭蹭半天,就是不肯上,他的表现,实在让赵廷失望透顶,也让他再一次坚信,“法”,是不可传给庸人的。

……

王俊伟一步一步摸到这“阴阳冢”身前,睁开眼睛,正欲鼓起勇气劈下,却发现“阴阳冢”正用那对惨白的眼珠子狠狠瞪着他,其中蕴含的恶毒让他心惊不已。

“哐当”!

他手中的刀竟然在惊吓之间,陡然落在了地上,而他却浑然不知,连滚带爬的就欲远离“阴阳冢”。

身后的赵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出声道:“表少爷,这横竖就是一刀的事儿,它再怎么瞪你,难道你还会少一两肉不成?”

“要是实在害怕,你就闭着眼睛剁下去!”

“哦哦,”王俊伟面色泛白,应了一声,不敢再看那“阴阳冢”的眼睛,而是低头去捡那把落在“阴阳冢”身旁的刀。

他拾起刀,双眼紧闭,突然大叫一声,挥刀狠狠劈下,毫无章法,连续劈砍了十几刀,终于有一刀是落在了“阴阳冢”头上,将其致死。

看着“阴阳冢”死不瞑目的惨状,说实话,赵四都挺替它感觉不值,好歹也是只二阶“不详”,居然死在了王俊伟这么懦弱的人手里。

赵廷皱眉看完了这一幕,心中暗叹口气,转头对赵四道:“去将戮晶取来,咱们该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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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瘟疫

待几人跋涉回转,已是晨光初晓之际。

其间还出了个小插曲,几人攀越江州城墙入城之时,险些被巡逻的城卫军发现,还好赵廷及时用意念力遮掩了自己三人的踪迹,否则定是免不了一番麻烦。

等回到赵廷家中时,王俊伟已是哈欠连连,一双眼皮直往下掉,看着困得不行。见此赵廷也没多留他,让他先去睡觉了。

“感觉如何?”王俊伟走后,赵廷看向赵四,和声问道。

赵四毕竟身为“异人”,不仅力量、体质,就连精力也胜出凡人一大截,是以,即使他也熬了一夜,脸上却并没有显露疲态,反而一双眸子愈发神采奕奕,泛着灼人的光亮。

“小人小人有负公子厚望,”赵四说着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赵廷的眼睛,“小人此前明明练了那么久,但亲身临阵时,却还是没能将自己所学完全发挥出来。”

“小人知道,若不是公子从中作梗,小人小人绝不是那“阴阳冢”的对手。”

说着赵四已是愧疚满面,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赵廷听着他的话,不由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从中作梗?对付邪魔外道的事儿,怎么能叫“作梗”呢?”

“哦,小人该死,小人说错话儿了,”赵四连连改口道歉,“若不是公子暗中相助,小人早就该凉了,又怎能击败那“阴阳冢”呢?”

赵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嗯,小四啊,你现在确实是弱了点,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缺少那么些实战经验。”

“勇气,机变,以及对局势的判断力,你还是不缺的。再跟着爷好好历练几年,你肯定是能独挡一面的。”

见赵廷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赵四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伏地跪拜,口中道:“爷,小人不想独挡一面,小人就想永远跟在您身边,伺候您,陪伴您”

“诶,我又不是残疾人,你老“伺候”我干什么?”赵廷摆了摆手,“爷的理想你也知道,爷需要你帮我,帮我实现我的理想。而不是当我的保镖,当上一辈子,你懂吗?”

停顿片刻,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只是道:“行了,你也下去歇息吧,爷待会儿要去进学了。”

见赵廷转身要走,赵四急忙唤住他:“爷,那,这枚“戮晶”,真的要给表少爷?”

可能是怕赵廷误会他的意思,赵四急忙解释道:“小人并不是想自己贪墨了这枚“戮晶”,只是小人觉得,以表少爷的性情嗯,还是更适合做个凡人吧。与其将这“戮晶”浪费在表少爷身上,还不如让公子爷您吞噬了呢,这样您也能多出一道神通来。”

赵廷缓缓转身,轻声道:“这“阴阳冢”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只会一道“操纵头发”的神通,对我而言毫无用处。而且这道神通使出时,异常羞耻,满头长发乱舞,搞得跟梅超风一样。所以,还是将这“阴阳冢”的戮晶移植给俊伟吧,也好让他多活上些日子。”

“毕竟他再怎么不堪大用,那也是我娘的侄儿,我舅父的儿子,”他叹口气,“不过,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见赵廷心中已有了决定,赵四也不再多说,恭谨站立,目送赵廷离去。

出了院门,来到街上,赵廷随手拦住一辆马车,吩咐车夫朝着大同书院驶去。

那车夫倒是颇为热情,见赵廷虽然穿着富贵但说话却平易近人,不禁一边赶车一边开口与他闲聊了起来。

马车沿着建业街缓缓行驶着,车轮碾压过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着很是悠闲。

“我听公子的口音,应不是江州本地人吧?”老车夫笑着问道。

车厢里的赵廷紧闭双目,应了一声:“不是,小生是青州西岭人,久慕大同书院盛名,特不远万里赶来求学。”

老车夫接过话头,笑着道:“哦,公子原来是人,那可真是了不得啊,不像俺们这些苦力,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

赵廷没有接话,老车夫自顾自的继续道:“其实,俺也不是江州本地人,俺老家是交州的,前年俺老家出了祸事,俺们一家五口人这才逃到江州来讨生活。”

“祸事?”

听到这两个字,赵廷陡然睁开了双目,却是来了一丝兴趣,追问道:“敢问老人家,交州是出了什么祸事?”

老车夫摇摇头,挥手甩了一马鞭,吐出两个字:“瘟疫。”

“俺听俺在官府里当差的堂兄说,是两个神仙,在舟济县的落日湾大打出手,一战打得日月无光,山崩海啸,连舟济的“落日拦海大堤”都被轰开了一道大缺口。”

“海水倒流,淹没了交州无数百姓赖以生存的田地。大洪水退去,即是瘟疫。俺听说啊,因为这次瘟疫的原因,离“落日拦海大堤”最近的舟济县,可是倒了大霉,那里几乎十室九空,遍地尸体。官府的人埋都埋不过来,又怕传染,最后只得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拉倒。”

“唉,幸亏俺在官府里有人,得知消息后逃得早,否则此时也被朝廷当做疫民给隔离了起来呢。”

“客官您说,您说这冤不冤,凭啥神仙打架,我们凡人就得遭殃啊?”

这老车夫正犹自抱怨着,马车后却传来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声音如鼓,重重敲打在他心底。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一行排列整齐的骑兵正驾马而来,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惹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躲到一旁,生怕被马蹄踩踏。

“让开,都让开!”

一个领头的,明显一副军官打扮的黑甲中年男子大手一扬,挥舞马鞭,其身后是一行与他穿着同样制式铠甲的兵士,每位兵士的身材都异常魁梧,脸上、身上皆是充满了戾气,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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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脱

老车夫赶紧驭马避到了一旁,低眉垂目,让这些军爷们先行经过。

待这大批人马疾驰而过,渐渐消失在街头,老车夫这才坐上车辕,重新催赶拉车的马匹,拉着赵廷往大同书院赶去。

“老人家,方才路过的那些,是什么人啊?”见老车夫罕见的没有言语,车厢内的赵廷轻声问道。

老车夫转头朝车厢内望了一眼,低声回道:“那些啊,是朝廷的应龙卫!”

“前几日俺便看见一大批应龙卫,足有几千人,从北城出,不知去了何处。今天又见这些应龙卫按说这应龙卫都是直接听命于朝廷,地方官员根本调动不了他们。可如今他们却频频调动,难不成,朝中真的发生大事儿了?”

老车夫朝那些应龙卫消失的地方投去疑惑目光,嘟囔几句,摇摇头不再多言。

……

迢迢万里之遥。

大武王朝帝都,幽京。

这座雄伟的皇都内城,琼楼玉宇林立,有华美高阁耸然直入云霄。

一座座深红色的宫殿拔地而起,坐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基之上,远远望去,像是嵌在雪中,空灵虚幻,如隔云端。

宫殿红顶,金门,四周古树参天,绿草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使人油然而生一股庄重之感。

今天天空很蓝,蓝的透明,万里无云,却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长乐殿外,同台基下。

武朝的正二品官员——侍中田明远,正顶着炎炎烈日,站在这白玉阶下。阳光的炙热让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汗水打湿了他头顶所戴的黑色高冠,黏糊糊的,极不舒服。

但他却没有选择伸出手擦拭汗水,反倒是抬头望了眼天空,眼中有一丝艳羡的神采一闪而过:“天宇寥阔啊……”

他正细想着心事,却有一小黄门忽而揖袖从长乐殿中迈出,高声呼唤:“皇上有旨,宣田爱卿觐见!”

田明远轻叹一口气,看向那小黄门。小黄门也见机对他使了个眼色,揖了一礼后缓缓退到殿门之外。

田明远脸色严肃,认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之后,这才一步一步的登上玉阶,朝长乐殿内走去。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田明远垂眸低首,只顾看着自己脚下,慢慢走到了宫殿正中央。

洁白的台基上有两尊乌金色的铜炉,正不断朝外吐出檀香,檀香味道清幽醒目,烟雾缭绕环伺这深深宫邸,让人闻之不由精神一振。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田明远缓缓念着,语气僵硬,像是在说一句完全不符合自己人设的台词。

他不敢抬头,生怕看到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端坐着的那位垂死之人,垂死的帝王!

当今圣上虽非雄主,但不失为一位仁义之君。更何况,当今圣上还对他田明远有知遇、提携之恩。昔日的田明远,不过是一寒门小吏,是当今圣上,欣赏他的才华,将他一手抬到了朝堂之上。

而今天,他田明远却要干一件忘恩负义的事儿!为了大计,他要杀了当今圣上。

想来当今圣上一世之尊,是决不愿意在周家人的“帮助”下,这么半死不活的存在下去。

他是在帮当今圣上解脱!

田明远如此安慰自己道。

“咳,”殿内忽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带着雄浑男子气息的声音响起:“田爱卿,既主动求见,却又为何不敢看朕?”

“抬起头罢。”

田明远苦笑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了金銮座上的那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衮,袍上绣有五爪金龙,活灵活现,气势十足。其头顶戴有一顶黑色冕旒,冠前以彩线穿织,垂有数条白色珠玉,使人看不清隐藏在珠玉后的面容。

似是打量了田明远一阵,武明帝突然轻声笑道:“还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以前那个胆大包天、看到任何不平之事都要仗义执言的田大人,如今竟也变得如此谨慎了。”

“田爱卿,这长乐宫里头,此时都是你的人吧?”

田明远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倒是本在殿里伺候的几个小黄门,听到武明帝的话,顿时大惊失色,伏地跪拜,如磕头虫一般的磕起了头,显然惊惧至极。

有一靠着殿门站立的小黄门目中闪过异色,突然转身,就欲遁逃出长乐宫。

“涔”!

他才刚跑了没两步,一道剑光从其背后闪过,他顿觉眼前一黑,看见一颗大好人头从自己肩上滚落了下来。

田明远收回手中染血的青锋剑,缓缓插入剑鞘,面色不变,拱手作揖道:“陛下莫怪,此人很有可能是周家安插在陛下身边的奸细。”

“臣已替陛下除之!”

他如此僭越,武明帝也未动怒,反而笑着道:“杀得好,杀得好啊!”

说着却又是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见武明帝的咳嗽声愈发剧烈,甚至有殷红的鲜血染上了武明帝用来遮掩口鼻的龙袍衣袖,田明远眼中终是露出一丝不忍,走上台阶,轻轻抚着武明帝的后背。

半晌,武明帝总算止住了咳嗽声,看向田明远,清亮的眸子里染着一丝笑意:“以前那个闯了祸,总是要我帮他收拾的田明远,不知不觉间,都成了我武朝的擎天玉柱啊!咳咳……”

“咳……是彻儿让你来的?”

见田明远垂下头去沉默不语,武明帝心中也有了数,摇头笑道:“这孩子,是个成大事儿的人,这一点,他比他爹强!”

“就是他啊,太心急了些。”

停顿片刻,武明帝的眼中渐渐泛起了不正常的光彩,面色潮红,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他忽而转过头,对田明远眨了眨眼,附在其耳边轻声道:“传位的诏书,就被我藏在养心殿书架下的暗格之中,你一会儿带人去找吧。”

“还有,告诉那逆子,事了后,一定要保你田大人平安,我可不想你还没活够就被迫下来陪我,到时候,你又得整天抱怨我了。”

“陛下……”

不知何时,田明远的眼中已泛起了泪花,泪眼朦胧间,往昔和武明帝互为君臣时那一幕幕其乐融融的场景突然涌上了田明远心头。

此时再叫他狠下辣手,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了。

“陛下……臣,臣该死!臣……”他哽咽着,半天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武明帝含笑看着他,目中隐有一丝解脱之意。

“也许,彻儿他……真的能为我武朝子民……寻一个出路吧。”

“我……累了。”

“陛下……陛下……”

……

武朝建明六年历,武明帝萧玮,薨,死因,中毒。

凶手为武明帝近臣——侍中田明远,事发,天下皆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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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恩仇

大同书院。

书院倚靠青山而建,引九曲河之水在书院南生生造出了一个人工湖,湖面如镜泊,微风拂过,吹起一池湖水。

这人工湖又名小西湖,与不远处的青山蓝天遥相呼应,倒也不失景色的秀美。再加上此处地遥,平日里少有人来。是以,这处小西湖便成了书院众学子们心照不宣的幽会之地。

湖边的凉亭内,此时却坐着一对璧人。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一身白袍,生的满面英气,剑眉星目。如墨长发被一顶翠玉冠高高束起,自肩上垂下,神采卓然,风流天成。

那陪在他身旁的红裙少女却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皓腕雪肤,精致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美眸不时看向白袍青年,眼里水汪汪的,写满了化不开的情意。

却正是赵廷与林思君二人。

“皇帝死了?”

林思君听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心头一紧,左右环顾两眼,发觉无人后,这才回眸幽怨的看了赵廷一眼,轻声道:“赵大哥,不能用“死”来形容的”

“哦哦,”赵廷对林思君歉意一笑,“方才我听你说,先皇竟是被田大人所刺,我一时有些吃惊,因此口不择言,望林姑娘勿怪啊。”

林思君对他抬头一笑,道:“思君怎会为了这种事怪罪赵大哥呢,思君听说此事时,也是和赵大哥你一模一样的反应。”

停顿片刻,赵廷喃喃疑惑道:“嗯,我是在想,先皇眼看着就要驾崩了,就算田大人想要他死,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田大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铤而走险,去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林思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与她闲聊片刻,两人约定了下周去城南赏花的日子后,赵廷起身告别。

方才与林思君一番闲聊,还是使赵廷大有所获的。毕竟他如今只是一介白身,又是孤身一人,很难接触到朝堂之事,有林思君不时为他讲上一些朝中大事,以及天下格局的变化,倒也有趣。

从林思君口中他得知,武明帝毒发身亡前曾留下遗诏,遗诏中写到,将皇位传与太子,也就是现今的武淳大帝——萧彻。

但一直在军中颇有建树的八皇子却不认可这份遗诏的内容,并公开宣称此为缴诏。

而后他私自调动边军和东北三州应龙卫,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实为夺取皇位。

是以如今武朝已是风雨飘摇之势,朝局动荡不安。

朝中乃至地方上的大员要员,此时已到了站队的时候。这个队,可不能站错了,否则就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好在此时双方都还未轻启战端,尚在观望等候,这才给武朝的官员们留出了站队的时间。

不过站队这种事,跟江州却是没什么关系。因为江州牧黄文公,本就是当今武淳大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近臣,所以他早早的就将屁股坐在了武淳大帝这边。

战事虽还未起,但江州城中已是动荡不安,暗流汹涌,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

时间一晃又过了五天。

江州城,愈发的乱了。不时有大批人马进进出出,在城中停留、修整。

这期间赵廷也没闲着,而是将那枚“阴阳冢”的戮晶移植给了王俊伟,手术很成功。

王俊伟不仅获得了阴阳冢的“御发”神通,可以让头发如臂使指,指哪打哪。甚至连他的相貌都年轻了十来岁,看起来已是脱离了“老者”的样子。

兴奋之余,王俊伟也深感“道法”之神奇。技痒难耐的他这两天总是忍不住去骚扰赵四,想让赵四与他比划比划,搞得赵四大感头疼。

王俊伟现在成了“异人”,自然是不能在再书院进学了,以免被能人异士看穿虚实,为他们几人引来灭顶之灾。

同时赵廷在传道前也与他约法三章。

一、不可人前显圣。

二、不可恃强凌弱。

三、不可背叛人族。

如有违逆,立即收回他的“道法”。

整日整日只能闷在宅子里,又被这些规矩条约束缚的死死的,王俊伟此时才觉得,做“异人”竟也这般不爽!

拥有神通怪力,却不能显圣人前,这与“锦衣夜行”何异?

……

……

城北,淮安街。

十里红场。

一座三层尖顶朱阁立在淮安街南面,楼阁精美,其内隐约传来年轻女子那如银铃般的笑声,楼外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却正是应了那句诗词:“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淮安街尾,一辆马车沿着道路驶了过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到道路两旁,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吱呀”~

随着车夫勒住缰绳,车轮缓缓地停住了。

那车夫笑着转身,帮车厢里的客人掀开了珠帘。少倾,从里头慢悠悠的探出半截身子,却是一位黑袍青年公子。

青年手执白玉扇,黑袍的袖间和胸前绣着一圈圈金线,脚踩一双织锦追云靴,长发被一截玉簪贯穿,束于脑后,低垂在背上。

车夫正要伸手去搀扶他走下马车。

青年公子却忽而抬起头,冷声道:“别碰我的身体。”

声音冰寒似雪,像是带着一股魔力,欲要将眼前这车夫冻僵一样。

他这一抬头,才露出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来,只是这双眼眸中,此时却包含着浓浓的厌恶意味,似是与这车夫的身体接触,会侮辱了他一样。

被他这般看了一眼,那车夫猛地一激灵,打了个寒颤,讪讪的收回手去,强笑道:“公子轻便,公子轻便……”

青年公子直接无视了他,抬头看向眼前这座精美的楼阁。

楼前的门匾上,几个金色的大字飞舞,映入他的眼帘。

“花满楼”!

青年公子随意瞥了一眼,闭上双目,眉头紧皱,似是在感知着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有一丝迫人的冷意闪过。

“看来就是这里了。”他用旁人根本听不到的声音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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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偿命

见青年公子在花满楼前驻足良久,似是想要进来一观,但却鼓不起勇气。

门口的揽客老鸨顿时嬉笑连连,挥舞着香妃扇,扇起阵阵刺鼻的劣质香粉味道,朝青年公子走来。

“这位爷,您……”

老鸨的话才说了一半儿,那青年公子已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滚!”

“……”

说着他却是不理会目瞪口呆的老鸨,大步走进了花满楼。

一楼厅里此时坐满了人,多是些穿着短衫的百姓,有的在纵情吃喝,有的则色眯眯的盯着台上那唱小曲儿的姑娘。

一曲终了,台上那面罩薄纱的姑娘轻轻朝底下这些看客一鞠躬,博得一阵连连叫好。

“好,唱得好。”

“菲儿姑娘再来一个……”

这楼里的气氛倒是十分热闹。

见众人起哄,台上那“菲儿”姑娘笑了笑,落落大方的道:“既然各位客官捧场,那菲儿自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一鞠躬,正欲再唱,台下却已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谁是这里的主事之人?”

声音虽不大,但却盖过了噪音,异常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闻声看去,见是一个穿着富贵的黑袍公子哥儿,不由议论纷纷。

“这人谁啊?”

“没见过,听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吧?”

“这小子好不晓得事理,奶奶的,我正想听菲儿姑娘唱那呢,被他这么一打岔,兴致全没了。”

青年公子见无人应声,于是转头环顾了大厅内的所有人一眼,再度冷着脸问道:“谁是这里的主事之人?”

这次声音却提高了一倍,震得众人耳膜发痛。

这时门口那揽客老鸨走了进来,笑着站在青年公子不远处,问道:“敢问公子,找我花满楼主事之人有何要事?”

青年公子皱眉看向她:“你是主事之人?”

“不敢,不敢,”老鸨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是,“不过些许小事还是能够做主的。”

青年公子点了点头,朝她走近一步,抬手指了指花满楼二楼左侧的一间厢房,道:“本座要一份名册。”

“两个月内在那间厢房里住过的人,的名册。”

老鸨先是一愣,而后娇笑道:“客官说笑了,我们花满楼每天不知要接待多少客人。两个月的时间,那间厢房里少说也住过百人了,我怎地能将他们一一记住?”

她说这话倒也是实话,她确实是记不住那么多客人的名字。

而花满楼掌柜那里,虽然有客人的记录名册,但这册子每月都要递交到官府手里查验,又怎会因为一个陌生青年的一句话,就将名册老实交出。

没这个道理啊!

青年公子听了这明显敷衍的回答,皱眉眯起眼睛,盯着老鸨,一字一句的道:“本座说了,要名册。”

“不给,本座就……”青年公子本想放狠话威胁一句,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顾忌,改口道:“就自己取!”

“哟呵,还自己取?怎么,你还想强抢不成?”老鸨终于是忍不住了,冷笑一声,讥讽的看向他,“我看你小子贼头鼠目的,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感情你不是来消费,而是来闹事儿的?”

“啪啪”!

老鸨拍了拍手,顿时有两个身强体壮的魁梧龟公手持长棍从里面走了出来,站立在老鸨身后。

“叉出去!”老鸨一指青年公子,冷声吩咐道。

两个魁梧龟公得令,立时伸手就要来擒这青年公子的臂膀,欲将他制住,用棍棒叉起扔出去。

见两个凡人都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青年公子那双一直淡漠如水的眸子终是涌上了一丝怒火。

老虎不发威,这些凡人竟把他当病猫?

他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一拳挥出,力若千钧,直欲将这两名敢于冒犯他的龟公打爆,对,是真的打爆,爆炸开来的那种。

眼见两名龟公危矣,此时,一只宽厚的、明显是男子的手掌突然出现,稳稳接住了青年公子这一拳,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青年公子心中骇然,瞳孔微缩,猛地退后一步,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旁。

这老者苍髯皓首,相貌普通,一副垂垂老矣之态,只有鼻梁上那双清亮的眼睛,显出一丝特别之处。

黑色的眼珠,不蕴含一丝杂质。其内似有星辰明灭,日升月暮,看起来极为神异。

“该死,”青年公子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不甘的垂下头来,“我此番进城,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被这老家伙注意到了。”

“接下来再想行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正想着,灰袍老者已抬头看向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平和中正:“周崇光,江州不是你们周家的地盘。”

“在这里,你杀人,就得偿命。”

这个“人”字,被灰袍老者咬的很重。

周崇光自是听懂了灰袍老者的意思。

被这灰袍老者垂眸凝视着,周崇光只觉得额头上、后背上,都不由渗出了冷汗,一股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笼罩在他的身体上,几欲将他压垮。

他明白,这是灰袍老者给他的警告。所以只能咬牙死撑,盼望着灰袍老者不会同他这种小辈太过计较。

片刻,就在周崇光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时候,灰袍老者这才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他的身形逐渐变淡,变成残影,继而缓缓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呼,呼~”

周崇光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面色惨白。

“轰”!

周崇光脑海中正嗡嗡作响,只觉头晕目眩,动弹不得,元气都还未恢复过来。灰袍老者留下的那道“神念结界”,却已随着他化身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

耳边一下又嘈杂了起来,周崇光再次出现在了青楼众人的视线里。

“咦,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孙姨,还要再把他叉出去吗?”

“叉,叉出去,快……”

“砰”!

声音很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了一道抛物线,而后狠狠地砸在了淮安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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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礼

半晌,周崇光才恢复了灵觉,忍着脑海里不时传来的剧痛,用手撑地从地面爬了起来。

他方才虽然是无法动弹,但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些该死的凡人,蝼蚁一般的东西,居然敢触碰我的灵体,可恶啊竟敢趁着我一时动弹不得,用棍棒如赶猪狗,将我叉着扔了出来,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看着淮安街上走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朝他投来了好奇与打量的目光,周崇光只觉得羞愤难耐,目中几欲冒火,整个身子都被气的颤抖了起来。

“我周崇光修行至今一百四十二载,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周崇光低垂着头,一口牙齿都快要被他咬碎了,“唐老匹夫,我周崇光与你势不两立!”

当然,这些话都是他的心里话。要让他当街吼出来,那他是万万不敢的。

万一那老匹夫还没走,正躲在暗中观察他呢?

周崇光很清楚,自己虽然与那灰袍老者同为炼神境,但二者的实力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灰袍老者想杀他,不会比杀死一只蚂蚁困难太多。

而且他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也已经警告了他一次,若他还是不守规矩,那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周崇光抬起头,恨恨的看了花满楼前那揽客老鸨一眼,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

那老鸨也不是什么善茬,被他这种眼神看的极不舒服,顿时挽起袖子,指着他尖声骂道“恁个小赤佬,恁吗痹的,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一个试试?”

“一个外乡人,还敢在我花满楼这么嚣张,赶着找死啊你?”

这些斥骂的话听得周崇光脸色涨红,下意识的攥起了拳头。可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杀也杀不得,总不至于去和这老鸨当街对骂吧?

若真是这样,那他的脸可就真丢尽了。

一边告诉自己要忍住,周崇光一边寒着脸迅速转身,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老鸨的叫骂,灰溜溜的钻进了马车里。

随着马车飞驰远去,这场闹剧才得以终结。

当然,当事人赵廷此时还并不知道,他随手拍死的那只纸灵“小芝”,已为他惹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他此时还是如寻常一样,照规照矩的去进学,下学后在宅子里苦苦修炼,以图突破四阶之机。

今日大同书院的夫子李老家里有事,因此赵廷他们下学比以往早了一些。

回到家中,赵四正在院子里习练刀法,见赵廷走进来,他放下了手中的金背大刀,对赵廷笑着问道“爷,您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赵廷笑道“夫子今天有些私事儿,所以让我们先回来了。”

说着他又有些疑惑“嗯?俊伟呢?他不是说,今日要与你互相印证“道法”吗?”

“额,表少爷说,他要回住的地方去取东西,”赵四微微低头解释道。

“取东西?”赵廷闻言立时皱起了眉头,“取什么东西?我不是说了,他现在是“异人”,不可随意在城中走动,你为何不拦他?”

“再说,取东西不能让底下人去取?非得要他亲自跑一趟?”

赵四知道赵廷有些生气,苦着脸低声道“小人拦了,的,可表少爷说,他要取的东西很贵重,交给底下人去取他不放心”

“小人小人拦他不住啊。”

“,叫表少爷等您回来,您帮他去取,他也不愿,他说,他要那东西有急用。”

赵廷听得面沉如水,神色一阵变幻,最终凝眸问道“他走了有多久了?”

“嗯,小人想想啊,”赵四默默回想片刻,道“您去进学后没多久,表少爷就走了,到现在应有两个多时辰了。”

“表少爷住的地方也在城北,离咱这儿并不远,嗯……按说要不了这么久啊!”

他正说着,院门口却有一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赵廷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去,发现王俊伟正猫着腰往屋里走,动作小心翼翼的。

赵四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出声唤道“表少爷?”

见躲不过去了,王俊伟转身讪讪一笑,小声道“表哥,你……今天怎地回来这么早?”

赵廷冷着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去青楼了?”

“我,没……没有。”

王俊伟目光躲闪,还想狡辩。

“没有?哼,”赵廷上前两步,扯过他的袖子,“你自己闻闻,你身上的香粉味有多大?”

“你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

听着赵廷冷言冷语的叱问,王俊伟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青红一阵,强自解释道“我……我是想去试试,看看我还能不能行,我……”

他的话还未讲完,赵廷已是冷声打断了他“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你也答应我了。君子一诺,当重如千金,你怎可将说出的话等同流水,反复变化?”

“你若管不住你的下半身,我便来替你管。”

说了几句重话后,眼见王俊伟的脸色已是处在即将崩溃爆发的边缘了,赵廷也不再多讲,而是撂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记住,不要再有下次。”

……

……

江州城南。

宋府。

海棠花苑。

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人正负手站在一株高大的海棠树下,绣着花开满园的海棠花香,神色慵懒惬意。

忽然有风吹过,树枝上的花瓣零零星星落下,铺在园中,洒在脚下,美的让人心醉。

“满园海棠染秋色啊!”园中的美景使得锦袍中年人心情甚好,“是谁在打理这园中的海棠花?此人该赏!”

锦袍中年身后侍立着的一位穿着藏蓝色长袍的老者笑着道“能让老爷高兴,说明此人确实该赏。待会下去,老奴就让人安排。”

“嗯,”锦袍中年微微颌首,没再多说这件事,转而问道“送给林意之的大礼,他可曾收下?”

蓝袍老者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老爷放心吧,那林意之收下的很干脆,根本就没有任何怀疑。”

锦袍中年听得眯起眼睛,脸上出现了晦暗难明的神色,他垂下头,心里暗暗道“林意之啊林意之,是你自己屁股坐歪了,坐到了太子那头儿,到黄泉下可莫要怪我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铜镜

林府。

听事堂。

“王家送寿礼,百年雪参一株,吴彦书法真贴一副;江家送寿礼,不老松一棵,北海血珊瑚一株;贺家送寿礼,和田暖玉一对;宋家送寿礼,铜镜一面……”

堂下那黑衣小厮正唱读着,内里紫檀木八仙桌旁,端坐着的一位黄袍老者已是听得皱起了眉头。

林家老太爷过寿,江州城内各大家族包括州牧大人那里,都纷纷送来了寿礼。这倒没什么,只是前面那几个家族送上的寿礼还算正常,这宋家送的寿礼是什么玩意?

一面铜镜?

这是在讽刺老太爷德行有缺吗?

想到此黄袍老者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怒意,喝道“这宋家,真是不知好歹,竟敢送一面镜子过来,哼!”

黑衣小厮愣了下,见黄袍老者似乎有些生气,这才解释道“总管,宋家的寿贴上说了,他们并没有对咱们主家不敬的意思。”

“寿贴上说,这面铜镜是前朝的尹皇后日日用来梳妆的镜子,价值连城。前朝覆灭之后,这面铜镜辗转反侧,几经易手,最终才到了他们宋家手里。宋家人觉得,这种宝物他们不配拥有,也不敢拥有,于是便趁着老太爷寿礼的机会,将这镜子送到了咱们手里。”

“哦?”这话让黄袍老者的气立时消散了不少,站起身来,看着黑衣嘛,一个小小宋家,量他们也不敢来捋我们林家的虎须。”

“那面铜镜呢?快呈上来与我一观。”

“是。”

也不怪这黄袍老者突然来了兴趣,实在是前朝的尹皇后艳名太甚。可以说,前朝之所以灭国,与这位以美色著称的尹皇后脱不开干系。

仙姿盛颜,祸国殃民。

君不见有诗曾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首诗中所说的美人,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尹皇后。

是以只要是个男人,听到“尹皇后”这三个字,都会生出一丝兴趣,或是遗憾这样的美人竟已消失在滚滚长河之中,无缘一见。

片刻,方才走出去那黑衣小厮伙同另一仆人,两人合力抬着一面雕刻着繁杂花纹的椭圆形铜镜走了进来,镜子约有人身大小。

镜面光滑平整,像是一汪深深的潭水。

黄袍老者伸手在铜镜边缘缓缓摩挲着,而后朝镜中打量了一眼。

嗯,镜中人也在看他,镜像清晰明澈,竟给了黄袍老者一种栩栩如生的怪异感,

仿佛,这镜中的他,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黄袍老者笑了笑,驱散了脑海中这有些可笑的念头,移开手掌,道“老太爷不喜照镜子,觉得镜子照多了,会勾走人的魂魄。”

“所以啊,你将这镜子送到三小姐那里去吧。既是尹皇后用过的铜镜,那也只有三小姐的美貌,才配得上它了。”

“诺。”

……

天色近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一排排飞鸟列成整齐的队伍从江州城上方飞过,朝着山林投去。

大同书院的学子们也纷纷下了学,吵吵嚷嚷一路交谈着走了出来。

“赵大哥,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与赵廷告别后,林思君坐上了林府的马车。马车“吱呀吱呀”,晃晃悠悠的朝着城南开去。

林思君素手微抬,掀起了车窗上的珠帘,小半截玉臂搭在车窗上,美眸出神的望着窗外,似是有些心事。

“时局真是越来越乱了,这样平静的读书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呢?”林思君微微叹了口气,“若是书院迫于战事,暂时停止授课,恐怕,赵大哥就要回青州了吧。”

“唉,真不想和赵大哥分开啊。”

她这样想着,想了一路,恍然未觉马车已到了林府门口。

“小姐,小姐?”

却是车夫在外面唤她了,林思君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拖着裙子缓缓走下了马车。

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她仍坐在床榻边,静静想着“明日修缮,同赵大哥早就约好的,一起去城外赏花。”

“嗯……借此机会再向他表明心意吧。”

少女正细细想着,如何表达自己心迹之类的细节问题,房间的两扇朱门却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鹅黄裙装、一副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是照顾林思君起居的贴身丫鬟小兰。

看到床边静坐着的林思君,小兰“呀”了一声,道“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声惊叫也打断了林思君的思路,她那光滑如玉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轻声道“我刚回来不久。”

小兰倒是没有注意到林思君脸上的异色,只是道“哦,对了小姐,黄管家中午时遣人给您送来了一面儿铜镜,说是什么前朝尹皇后的梳妆镜,只有小姐您的美貌才配得上它。”

“奴婢觉得也是,就自作主张替小姐您收下了。您看,南边梳妆台上那面就是了……”

林思君闻言也有些好奇,起身朝那面铜镜走去。

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她只觉这铜镜照人异常真切,不似普通铜镜那般,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这块铜镜边角的雕花为玄鸟,纹路刻痕都异常工整。镜面像是用玄锡擦拭,而后用白毡打磨过一样,从镜身一点儿也看不出年代感,倒像是刚从模子里出炉的铜镜一样。

不过这玄鸟图腾乃是前朝的标识,如今是没有那个工匠敢私刻玄鸟的,这倒是令林思君觉得有些奇怪。

这铜镜若真是前朝的旧物,至今少说也有几百年了,怎会保存的如此之好?边角的铜铁上竟连一丝铁锈都看不见,镜面也没有任何划伤摩擦的痕迹。

她正疑惑的想着,却丝毫未察觉到,镜中的“她”,此时正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外界的她,眼神幽暗深邃,诡异非常,完全不似林思君本人应有的神态。

不止是“她”,就连镜中的丫鬟“小兰”,若是仔细去看,也能看出,其与外界小兰的动作并不一致,就像是一个并不怎么用心的演员,肢体动作很不协调。

尤其是镜中“小兰”的那双眼睛,此时正紧紧盯着外界的小兰,眼中含着奇怪的神色,似渴望,似贪婪。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过手

“这铜镜,当真是古物吗?”林思君偏头轻声问,眼中带着一缕疑色。

小兰将手中的活计放了下来,看向这边,笑道:“这是宋家送来的物件,他们应是没胆子用假货来欺骗小姐您的。再说,这镜子也经了黄管家的手,若是假货,他早就处理掉了,断是不会送到您跟前的。”

二人说话的当头,林思君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铜镜的镜面上。不知怎么,这次她再看镜中的镜像,却没有了第一眼所看到时,那种活灵活现的生动感。

像是,镜中之人突然失去了灵魂。

此时再反复查看,只觉这面铜镜竟也与普通的铜镜无异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很难用言语形容表达出来,但却真真切切存在着。

林思君秀眉微蹙,抬手将一缕垂下的青丝挽在脑后,指着眼前的铜镜,看向小兰,想要从她那里寻求认同感:“小兰,你觉不觉得,这镜中的人,似乎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

“啊,”小兰走近两步,仔细观察了片刻,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不一样啊,奴婢觉得这镜子挺好的,照人很真啊,您看,把奴婢都显得漂亮了不少呢。”

没能从小兰这里获得认同,林思君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阴霾。她盯着镜面,仔细端详,却越看越觉得镜中之人陌生。

陌生到竟有些不像自己。

“小姐,小姐?”

小兰轻轻的、略带一丝焦急的呼唤声唤醒了林思君。

林思君扭头看去,却听小兰疑惑道:“小姐,您在看什么呢?您刚刚盯着这面铜镜已经看了快半刻钟了。”

半刻钟?

林思君看着小兰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她心中顿时打了个寒颤。

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盯着这面铜镜看了这么久?

怎么可能?

明明感觉像是才过了一瞬而已。

是时间的流速变快了,还是错觉?

嗯,不管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指向了一个,这面铜镜,似乎有些古怪。

林思君犹疑片刻,再度深深看了一眼铜镜,而后道:“小兰,你去找两个人,把这铜镜搬出去,搬得时候记得用布帛包起来,遮挡住镜面。”

“另外,告诉黄管家,我这儿用不上铜镜,叫他先将这铜镜封起来,不要再经手旁人了。”

“诺。”

望着小兰领命而去的背影,林思君美眸闪动,沉思了片刻,提起裙摆跨过台阶,朝着林府内院走去。

“铜镜有古怪?”

林府内院。

一张暗红色的木桌旁,坐着位紫袍中年人,他身材清瘦,面容俊朗,下巴上蓄有黑髯,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自有一副文人的风雅气度。

正是林府的老爷,江州牧下属的治中别驾,江州的二号人物,林意之。

听着面前小女儿的说辞,林意之不由皱起浓眉,从椅上站了起来:“怎么会有古怪呢?东西送来时,老黄没用“灵玉”过手吗?”

“黄伯自然是过了的,只是女儿还是觉着这镜子有些怪异,”林思君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黄伯说,这是件前朝遗物……小心些总没坏处。”

“而且现在时局动荡,爹爹身为州牧大人的近臣,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盼着爹爹你跌下来呢。”

“那宋家一向与咱们林家毫无干连,却值此际送来了一面前朝的古镜,这其中蕴含的心思,难保好坏……不如,请唐爷爷来查验下这面铜镜?”

林意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字一句的认真分析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朗声道:“你这多疑的性子啊,哈哈哈……”

“其实君儿你说的也没错,为父若是不知这宋家跟脚,也定会如你这般猜疑。”

“不过嘛,你却不知道,”说到这里林意之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宋家呀,其实已经站在皇上这边了。”

“他们此时巴结我林家都来不及呢,又岂会生出异心?”

见林意之并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林思君美眸中泛起了焦急之色,低低道:“爹……”

“好啦,我还有事儿,”林意之笑了笑,伸手想要似是想要摸摸林思君的头,但犹豫了一下,停在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去,“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老黄再用灵玉过一遍吧。”

林意之并没有在意这件小事,转身走出了书房,只留下林思君一人,站在原地,脸上阴晴变幻,神色不定。

……

……

从内院回到自己房间,林思君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便差人叫黄管家又用“灵玉”将那枚铜镜重新过手一遍。

“过手”是这些世家大族通用的行话,意思是,从外头收进来,献给主子的东西,都得用“灵玉”检查一遍,若“灵玉”示警,则说明是脏东西,要请出家门,若“灵玉”没有反应,则说明东西清正。

这些,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里头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很有讲究的,外人很难知晓。

见林思君很是执拗的要求,黄管家只好当着她的面用“灵玉”验了验铜镜,结果是,灵玉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林思君也有些怀疑了,怀疑方才在铜镜前的那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小姐,咱们江州府有唐老仙人坐镇,哪个不开眼的妖魔敢撞进来?”

“依老奴看哪,您就是读书读得太累了,产生了错觉。”黄管家出声说道,看向林思君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关心,“趁着明天书院修缮,小姐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千万莫累了身子。”

林思君神色恍然,却是没心思听黄管家在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也许……真的是错觉吧。”

沉思了片刻,林思君抬起头来,轻声问道:“黄伯,这铜镜既是宋家送过来的,您能把它退回去吗?就说……价值太贵重了,收了会引得别人说闲话。”

黄管家先是一愣,而后苦笑道:“小姐说笑了,这事儿老奴可做不了主。这收什么人的礼,不收什么人的礼,都代表了老爷的态度,代表了咱们林家的态度,我一个做奴才的,怎敢随意插手?”

其实这话是在暗示,退贺礼这事儿,只有林府老爷也就是林意之能做主,其他人,还真做不了这个主。

林思君本就冰雪聪明,自然也听懂了黄管家话里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道:“那就先将这枚铜镜封进府库吧,不要再拿出来了。”

“亡国之物,易染不详。”

第一百二十章 虚、实

黄管家走后,林思君也不再纠结那面铜镜,而是关上房门,坐在屋子里捧着一本书卷静静的观看了起来。,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林思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上摊开的书本倒扣在桌面上,走到了内室里。

“光顾着那古怪的铜镜了,险些忘了明天要与赵大哥一起去城外赏花的事呢。”

林思君一边想着,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朵红晕,站在屋里,挑了件白色的月华长裙对着镜子看了起来。

“这件太庄重了,赵大哥应该不喜。”

放下手中的白色长裙,林思君又从楠木衣柜里取出了另一件紫色的留仙裙,裙装的布帛由云锦织成,其上用银线绣着朵朵盛开的玫瑰,华丽美艳。

“这件好像又有些艳丽,不符合与赵大哥携手同游的气氛。”

“这件云英裙呢细节做的不够精巧。”

就这样一件一件的试着,挑选着明天赴会时要穿的裙子,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嗯,这件既自然,又恰到好处的凸显出了一丝女人味,”看向镜中穿着一身火红色石榴裙的自己,正对外界展现着惊人的美丽,林思君竟都有些顾影自怜。

镜中的“她”,明眸皓齿,俏丽冷艳,如同月宫仙子临尘,散发着令人心醉的魅力。

“就这件啦。”

林思君展颜一笑,转过身收拾起了堆叠在床榻上的大堆衣物。

挑选好了明日赴约所穿的衣裳,林思君此时心情大好,一边收拾着一边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玉竹曾记凤凰游人不见水空流”

她正断断续续的哼着,却忽然觉得屋里的温度像是一下子降低了不少,冷的她不由双手环胸,抱住了自己。

“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林思君皱着眉头念叨了一句,放下手中堆叠的衣物,快步走到绮窗前,关上了窗门。,

过了半晌,这种如坠冰窟的感觉不仅没有因为门窗的关闭而消散,反倒是愈发的强烈了,连林思君呼出的热气都变成了白色,在空气中慢慢显化出来,继而消弭于无形。

“有些不对啊。”

林思君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她慢慢踱着步子,走到门前,推开门,对着院外喊道:“小兰,小兰”

院外此时漆黑幽冷,一片死寂,伸手不见五指。

天空被阴云完全遮蔽住,月亮根本透不出一丝光来。

饶是她用上了最大的声音,院外竟也没有一人回应她。侍立在院外的众多丫鬟们,侍卫、家丁们,此时居然纷纷消失不见,院内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风也停住了。

一丝透骨的凉意,顺着背部慢慢爬上了林思君的脑后,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遇上祸事了!

此情此景,她如何会不知道,自己已不知在何时,遭遇了祸事。

面色逐渐变的雪白,连呼吸声都无法控制的加重了起来。

“呼呼”

林思君攥紧了小拳头,深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慢慢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她素有急智,从小便比同龄人聪慧,也冷静的多。

此时既已知道遭了脏东西,自然也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首先,得冷静。

她记得那位“唐老仙人”曾告诉她,“不详”也并非毫无破绽,至少一、二阶的不详是如此的,它们或多或少都会有弱点。

即使是凡人,只要能利用好这些“不详”的弱点,也会有很大的几率死里逃生。

她现在要做的,首先是找到盯着自己的这只不详的藏身之处。

若是连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人家的弱点?

静谧,死一般的静谧。

林思君缓缓挪动一步身子,想要走出房门,去小院中查探一番。这房间里实在太冷了,她的身子骨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这时,林思君的步伐突然停住了。她身体猛地一抖,僵在了原处。

方才她只是动了一动,后背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似有一对眼睛,正在她身后,满怀恶意的凝视着她。

“那“不详”就躲在屋子里,而且正在窥视着我!”

这个想法冒出,林思君立时惊得毛骨悚然,脸色煞白一片,额头上不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止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滑。

她不敢再动了,就这么呆呆的立在原地。这样一来,那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顿时减轻了许多,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但林思君知道,这绝对不是错觉。

那只“不详”,此时一定是躲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像是猫在打量着老鼠一样。

“躲在哪呢?”林思君在心里苦思冥想着,“它到底会躲在哪里呢?”

“柜子里?”

“床底下?亦或是,房梁上?”

“藏身的地方似乎就这么多了”

片刻,林思君尝试着动了一下,她不愿坐以待毙。好在,屋里藏着的那只“不详”,似乎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她此时的举动而生气。

“一一排查,总能找到这只“不详””林思君额头上汗如泉涌,却浑然不觉,只是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着气。

床头角落里的红木衣柜,因为她下午取过衣裙的原因,此时正半开半掩着,并未完全闭合。

林思君的余光很轻易的便扫过了衣柜里,嗯,没有。所以的衣裙此时都堆在床榻上,衣柜里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她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暗松口气。

方才用余光扫过去的一瞬间,林思君还真的怕衣柜里突然蹿出一只浑身腐烂、肿胀的恶鬼来,还好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房梁上呢?

让林思君此时抬起头去直视头顶,她是万万不敢的。有形的妖魔鬼怪并不十分可怕,最可怕的,是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

想象力,是恐惧最佳的帮手。

“该怎么确定那“不详”是否躲在房梁上呢?”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林思君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浑身血液的流速似乎都慢了不少,这也使得她愈发心急了。

“咦,有了。镜子,用镜子去偷看,可以避免与“不详”直接对视。”

想到了这点,林思君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挪动身体,转向了身后的梳妆台,生怕惹恼了那只“不详”。

梳妆台上放置着一面半身高的铜镜,是林思君平时用来梳妆的地方。

她将目光投向了镜中。

镜面里,首先出现的,是穿着一身红色衣裙的“她”,而后,是屋子里所有物件的镜像,暗红色的木门,刻画着精美花纹的雕窗,粉色的罗帐轻纱。

镜中的投影无比真切,美轮美奂,竟比现实中的物件还要逼真几分,让人几近分不清,谁是真实,而谁,才是虚幻?

看着镜中出现的一切,林思君也不由愣了下,她的这枚铜镜怎么照物会如此逼真?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来不及多想,她偷偷看向了镜中屋顶的房梁。

左边,空荡荡的,右边也是一样。

确认了两遍后,林思君终于排除了“不详”藏在房梁上的可能性,如此想来,这只“不详”,似乎也只有床下这一个地方可以躲藏了。

床下,床下怎么查看床下呢?

咦,不对!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思君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雪白,双眼因为极度惊恐睁的老大,太阳穴都突突的跳了起来。

她,似乎忽略了一个细节。

方才看向镜子时的第一眼,因为镜中的投影实在太过真切,她的表情是有一瞬间的恍惚的。

可镜中的“她”,却没有。11

第一百二十一章 粉碎

镜子?

想到这个恐怖的可能,林思君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有冷汗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使她浑身无力。

那种被人在背后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很真切。林思君甚至可以肯定,那只“不详”,此时就在她身后,在紧盯着她。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呼……呼”~

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风声,像是有人站在她耳后,轻轻的吹着气。

林思君缓缓垂下头去,动作幅度极小,目光投向被灯光映照在地上的影子。

地上除了她自己的影子之外,再无旁人。

烛火摇曳,屋内忽明忽暗。仿佛方才那吹气声,真是只是一股穿堂微风而已。

“镜子不对,镜子一定不对。”

林思君在心中默默重复着,想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纤细的手指悄然移动,将胸前佩戴着的那枚碧绿的龙雕翡翠玉符攥在了手心里。

一股温润如水的触感从玉符上散出,帮助她抵抗着室内的寒意。

玉符并没有泛起灵光,就如同一块普通的暖玉一般,静静的躺在她手心里,平平无奇。

“那镜子一定有古怪,可灵玉为什么还没亮?”

她正苦苦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忽然,她身后的那面铜镜隐隐起了某种变化。原本平整光滑的镜面此时像是一汪潭水被风吹皱了一样,竟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镜子里的一切此时都被水纹影响,变得模糊不清。

片刻后,镜面的波纹消散,林思君的镜像再一次出现在了镜中。

镜中的“她”,先是诡异的转了转眼珠子,摊开四肢,伸了一个懒腰,看样子似乎并不是很适应这幅躯体。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镜外的林思君身上,死死盯着林思君曼妙的背影,嘴角上扬,勾勒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盯着林思君看了半晌,“她”似乎确定了林思君暂时不会有所动作,于是伸出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戳了戳面前如水潭般的镜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细长手指,在碰到镜面的时候,竟没有遇到任何阻隔,直接穿过镜面,来到了现实世界中。

镜子里的“人”,出来了!

先是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臂,后是一条腿,也穿过镜面,轻轻的踩在了屋里的地板上。

地板上铺着一整层淡金色的织锦,软绵绵的,因此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那块被林思君攥在手里的灵玉突然光芒大作,浓郁的白光不断闪烁着,有些刺眼,映的林思君娇颜上白芒一片。

她心中一紧,想到一种可能,紧绷着脸迅速转向了身后。

这一转身,她,与镜中的“她”,两人都愣住了。

只见镜中的“她”,此时已经从梳妆台上那面半身铜镜中,探出了半个头来,不止如此,还有一条腿,一条胳膊,小半个身子都已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中。

不得不说,看着自己的镜像似乎想要从镜中挤出来。这一幕,还是很惊悚的,饶是林思君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但心跳还是不由的加剧了不少,美眸里不可抑制的出现了一抹震惊之色。

再看那镜像,也是身体忽然一僵,动作顿住,显然是被林思君这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

两人都尬住了,空气突然安静。

林思君首先反应了过来,她压下心中恐惧,犹自镇定,看向了那面铜镜。

“这镜像,似乎是以铜镜为媒介……”

一想到此,林思君毫不犹豫的近前一步,使出浑身力气,搬起了梳妆台前的红木圆凳。

看着林思君的动作,那只正卡在镜中世界与真实世界的镜像,脸色猛然一变,似乎是意识到了林思君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她”脸上出现一抹焦急之色,奋力的挣扎着,想要快速摆脱镜中世界对“她”的束缚,来到现实世界。

“砰”!

林思君将手中的红木圆凳狠狠投掷向了铜镜,凳子穿过“镜像”那仿若无形的身体,与镜面猛烈撞击,发出一声巨响。

竟然没碎?

林思君看着依旧完好无损的铜镜镜面,微微有些震惊。

当然,以她的肉眼凡胎,自然不会看到,在方才凳子与镜面接触的一瞬间,镜面上突然亮起了一层薄薄的紫芒光罩。

这层紫光像水,将铜镜护在了其中,挡下这一击后,这层如水紫光迅速退去,消弭于无形。

“镜像”还在继续挣扎着,撕扯着,脸上表情狰狞扭曲,状若疯癫。

“她”恶毒的瞪了林思君一眼,目含警告,似是想以这种方式将林思君吓退,好让她不再生事。

林思君虽然心中恐惧,隐有不安,但她的性情远比常人坚韧,又曾亲眼见识过“不详”,知晓其中利害,自是不会被“镜像”这一眼吓退,而是爆发出了更大的力气,双手搭在梳妆台上,狠狠一推。

梳妆台斜斜倒去,连同其上的铜镜,一起砸在地上。

“咔啦~”

铜镜的镜面首先着地。

这次没了紫光庇佑,却是直接被摔得粉碎,有些镜片甚至都蹦了出来,落在了林思君脚下。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远离了这块残镜碎片。

随着铜镜粉碎,原本已经出来了半个身子的“镜像”,忽然惨叫了一声,其裸露在现实世界的身体部位像是猛然被割裂,继而化为一股灰色雾气,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

半晌,随着这“镜像”的消失,屋内的温度渐渐爬升,已不复方才的寒冷。

林思君绕过散落在地面上的铜镜碎片,朝屋外看去。

晨光初晓,一缕刺眼的白光映入了眼帘,使得她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悚然。

与那“镜像”斗智斗勇的过程,说来虽长,但林思君明明就感觉只是过了一刻钟而已。

可外面的天,居然已经亮了。

她抬脚跨过台阶,走到屋外。

看着小院外侍立着的那两位穿着林府家丁服饰的护卫,正有说有笑的交谈着,林思君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活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调包

在屋外驻足片刻,林思君又缓缓走进了屋里。

昨夜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惊心动魄,紧绷着神经这么久,此时猛地放松下来,林思君顿时觉得一阵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上下眼皮都有些耷拉着,似是快要睁不开了。

看着地毯上四处分散的铜镜碎片,倒塌的梳妆台,打翻的红木圆凳,林思君不由蹙起柳眉,坐在了床榻边。

“得让小兰收拾一下了。”

她呢喃了一句,心里默默想着:“我近些日子既没出过城,又没去过什么污秽的地方,怎么会被“不详”缠上呢?”

“这次是侥幸活了下来,但万一那“镜中影”,趁我睡觉时再来呢?若真是这样,我必危矣。”

林思君美眸中隐有忧色,苦苦思索着。

“镜中影,镜中影,诶,铜镜!”

“我被“不详”缠上,会不会与昨天宋家送来的那面前朝古镜有关系呢?”林思君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糟了!”她猛地站了起来,“若真如我所想的这般,那黄伯、小兰他们可就……不止他们,所有接触过那面前朝古镜的人,恐怕都会有危险。”

“不行,我得立刻去告诉爹爹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林思君的脸色已然剧变,她也顾不得多想了,迈步就欲朝外走去。

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两道人影不请自入,与林思君迎头撞上。

两人行走间没有一丝脚步声传出,身子轻飘飘的如同鬼魅。刚一进屋,后边那较为高大的男子身影转头便将两扇屋门紧紧闭合,接着转过身体,看向了林思君。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光,林思君定睛一看,这才看清屋内这二人的长相。

左边这个穿着明黄色裙装的娇小女子,是她的贴身丫鬟,小兰。而站在门口的那位黑袍老者,却正是林府的黄总管。

这二人怎会联袂而来?

而且这黄总管居然如此大胆,敢私自闯入她的闺房?

要知道,这个时代,男女之间有大防。对林府来说,林思君的清誉可不是小事儿,若是林府老爷林意之知道了这件事,保管会命人,将这黄总管的眼珠子挖出,这还是轻的,重者甚至会直接将他杖毙。

奴才敢逾越主子,不惩戒这还了得?

正当林思君有些生气,在脑海里默默想着,这黄管家今日是不是昏了头的时候,

黄管家突然走动了两步,挪到屋内的阴影处,似乎很讨厌阳光的样子。

而后他转过头来,眼神很不礼貌,直勾勾的看着林思君,语气森然的说道:“这次出来了七个,除了咱们三个外,还有四个家丁。”

“出来了七个,”林思君在心里重复了两遍,“出来了七个?”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出什么结果来,那黄管家又面无表情的冷声道:“我现在叫黄诸,是林府的总管,统领府内大小事宜。嗯……我会将林府的所有家丁都换掉。”

他的话音一落,“小兰”又接过话头,脸皮僵硬,似是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却笑的极为勉强,极为诡异,看的人不寒而栗。

“我现在叫孙小兰,是林府三小姐,哦,也就是我身旁这位的随身侍女。我在府里的侍女们当中,有一定地位,所以,这林府的所有侍女、丫鬟,就交给我了。”

听到二人嘴里说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再看到这二人脸上诡异的表情,林思君越发觉得他们陌生。

像是,被调包过一样。熟悉的身体里,住着陌生的灵魂。

她顿时联想到了某种可能,不可思议的看向了眼前这二人。

然后她发现,这两个疑似被调包了的家伙,此时却都不约而同,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

冰冷、陌生,其中带着一缕怀疑。

林思君不由打了个激灵,脸色不知何时已变得雪白,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模仿着他们道:“我……我现在叫林思君,是林府的三小姐,极受林府老爷宠爱。我会……我会将林府的老爷和夫人,包括林府的所有家眷们,都解决掉。”

她这话一出,面前两个“鬼东西”的神色立时稍霭,似乎是放下了心中对她的怀疑。

那黄总管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阴恻恻的开口道:“镜母曾言,江州城中有灵族大能坐镇,让我们循序渐进,慢慢换掉这林府的所有人,不要引起那灵族大能的注意。”

听到这话,“小兰”忙是低下头颅,语气尊敬道:“谨遵镜母喻令。”

林思君赶忙低下头去,掩饰着自己脸上的异色,学的有模有样:“谨遵镜母喻令。”

“嗯,行动吧,”黄管家微微颌首,不再多言,转身就欲打开房门离开。

可就在这时,那“小兰”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地上的铜镜碎片,脸色冷漠,诘问林思君:“这镜子,怎么碎了?”

她这话一出,原本已经准备要走的黄管家也停了下来,转身看了地面上的铜镜残骸一眼,而后目光紧紧盯住了林思君的脸庞,冰冷的眼瞳中再次浮现出浓浓的质疑之色。

“你打碎通道是什么意思,不准备回去了吗?”

黄管家渐渐逼近了过来,布满褶皱的老脸上面无表情,但体表已泛起层层黑气。显然,他对林思君的怀疑已经到达了顶峰。

林思君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险些失声。

看着黄管家和“小兰”都冷冷的盯着她,似是再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林思君强自镇定心神,脑海已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怎么解释呢?

怎么解释才会显得很合理,让这二人暂时打消怀疑呢?

顶着两只怪物近乎实质的冰寒目光,林思君的手心里不由渗出了一股冷汗,后背都隐隐发凉。

到底该怎么办呢?

“诶,用行话,”林思君美眸微闪,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可以用行话打消这两个怪物对我的怀疑。”

“唐老曾说过,在“不详”眼中,人类就是美味的血食,和绵羊并无差别,因为它们将人类称作“两脚羊”。”

电光火石间,林思君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抬起头,直视着眼前这两个怪物,故作冷漠道:“昨夜出来时,弄出了些动静,不慎被那两脚羊发现了。她想破坏通道阻止我出来,但没成功。”

“等我出来时,那梳妆台不巧打翻在地上,弄碎了通道。”

待她一席解释之后,黄管家和“小兰”看她的眼神顿时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冷漠。其中的质疑之色也是烟消云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黄管家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责怪:“下次要小心些,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破坏了镜母的大事儿,你担待的起?”

“嗯……你要回去的话,就跟我用一个通道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镜母

待两个怪物走后,林思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迈出门去。

虽说那两个怪物已经走远了,但直到她看见府内成群结队的巡逻家丁时,她的心里才微微安稳了一些。

到了内院的时候,林府老爷林意之才刚刚在小妾的服侍下起床,见到林思君这么早来找她,自是有些疑惑。

待林思君向他说明个中原委,以及昨夜发生的事情,林意之这才算真正的重视起了小女儿所说的话。

毕竟他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他也深知不详的恐怖之处。

一声令下,林府藏在暗处的力量悄然运作了起来。

不多时,那黄管家、“小兰”,以及昨日接触过铜镜的四位家丁,都被控制隔离了起来。

……

林府东院。

一层泛着莹白色冷光的结界内,黄管家、“小兰”,还有四位穿着家丁服饰的壮年男子,都被关在其中。

看着结界外的林思君,黄管家与“小兰”的眼中皆是怨毒无比,两人脸色狰狞可怖,似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林思君。

“五号,你敢背叛镜母,你不得好死……镜母不会放过你的。”黄管家浑身泛着黑气,疯了似的抓挠着眼前的灵力结界,浑然不顾这些灵力对他身体的伤害。

只一接触,灵力结界与黄管家的身体发出“滋滋”的声音,似是火星子爆裂,黄管家的躯体很快便被灼烧的遍体鳞伤。

“小兰”也大睁着眼睛,像是想要将眼眶撑爆,脸上神情扭曲可怖,指着林思君大骂道:“五号,你这个“妖奸”,我恨不得食你皮,剥你肉……”

林思君低垂着眼眸,神色冷然,对这二人的咒骂声置之不理。

很快,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俊朗青年公子走了过来,轻唤道:“小妹。”

这是林意之的长子,林府的大少爷,林子桓。

林思君转过头对他微微示意:“哥。”

“铜镜我差人带过来了,”林子桓伸手一招,有几个下人抬着一面被布帛紧紧包裹的铜镜走了过来,“这几个家伙可曾吐露什么有用的消息?”

林思君皱着秀眉,轻声道:“我听他们说,还有一个“镜母”,这镜母应该就是这些鬼东西的幕后黑手。”

“镜母?”林子桓若有所思,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面铜镜,“镜母难道是……这面镜子?”

林思君道:“尚不能确定,但是爹已经去请唐爷爷了。”

“呵,”林子桓轻笑一声,目中闪过一抹冷色,“是不是它,一砸便知。”

“林八,去把那铜镜给我砸了,使劲砸,砸的越稀碎越好。”

“哥……”

林思君皱眉正欲阻拦,林子桓身后跟着的那位蓝袍魁梧家丁已是大步朝铜镜走了过去,从另一位家丁手中接过了一柄开山镐,镐头由精钢打造,在阳光下泛着灿灿的寒意。

与此同时,林子桓退后了一步,悄然从怀中摸出一枚透明珠子,使劲捏碎,一层肉眼不可见的乳白色结界立时笼罩住了他与身旁的林思君二人。

见林子桓都已用了护体灵珠,林思君张了张嘴,却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蓝袍魁梧家丁朝林子桓看了一眼,征求了他的同意之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开山镐,狠狠砸向了地上这面铜镜的镜面。

可就在此时,

“嗡”~

铜镜上突然紫光大泛,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嗡鸣声。

声音入耳,那蓝袍魁梧家丁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开山镐悬在镜面上一寸的空中,他的眼神都变得呆滞起来。

片刻,蓝袍魁梧家丁突然转身看向了林子桓,眼神陌生,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开山镐,与身体几乎垂直,而后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腹部砸去,力气之大,速度之迅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林子桓也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面色大变:“快,快拦住他!”

蓝袍魁梧家丁身后的那名黑袍家丁闻言迅速上前想要控制住他,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只一镐,蓝袍魁梧家丁便将自己的小腹凿穿了,身体出现一个血窟窿,正在朝外喷溅鲜血。甚至连他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垂在肚皮上,场面极其血腥,令人反胃。

但蓝袍魁梧家丁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击之后,他又高高举起手中的开山稿,想要再度伤害自己。

身后那两名黑袍家丁被他喷射出的鲜血溅了一身,但仍强忍着恶心与恐惧,努力的拽住他的双臂。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蓝袍魁梧家丁所吸引了的时候,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铜镜突然悬空浮了起来,包裹在其上的布帛被一股无形的森冷力量炸成了片片碎布飞舞。

“嗡”~

嗡鸣声大作,除了结界里的林子桓和林思君,其他在场的所有家丁,瞬间被这股诡异声波影响,眼神都变得呆滞了起来。

铜镜在空中缓缓转身,镜面转向了林思君。

不知为何,林思君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这铜镜似乎是在打量着自己,要将自己的模样刻在心里。

凝视了林思君片刻,铜镜在空中抖了抖身子,“嗖”的一声浮空而起,速度比鹰雕还要快上几倍,只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随着铜镜消失,林府的家丁们都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有那蓝袍魁梧家丁,却是因为伤势过重,已经没气了。

林子桓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抬下去,好生安葬了吧。”

看着蓝袍魁梧家丁的惨状,林思君美眸中流出一丝不忍,轻声道:“再拿二十两银子,给林八的家眷吧,这钱,记在我头上。”

“诺。”

处理好了林八的后事,林思君看向林子桓,微微有些责怪:“哥,你刚才实在是太鲁莽了。”

因为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为林思君对林子桓说话时倒也没有太多顾忌。

林子桓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哥不是觉着,有护体灵珠吗?”

“诶,”林思君叹了口气,“本来爹的打算是,等唐爷爷到了,拿住这铜镜,我们便可以用它作为宋家谋害林府的证据。”

“可你这么一搞,不仅铜镜跑了,证据没了,还害死了林八,你呀……”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刀

被自家小妹当着这么多家丁的面责怪,林子桓也不生气,而是道歉道:“这次确实是哥莽撞了,哥害了林八,事后会补偿他的。”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子桓转头看向了面前白色结界里的七个“怪物”,冷冷一笑,“呵呵,你们的镜母,似乎遗弃了你们啊?”

被他这嘲讽的语气一激,结界里的黄管家顿时大怒,脸色涨红,抬手愤恨的指着他:“你这卑微懦弱的两脚羊,安敢辱我?”

“有本事就进结界来,与我一战,看我弄不弄你?”

“小兰”也很愤怒,龇牙咧嘴的尖声大叫:“镜母会回来的……到时你们都得死……”

“呵呵,”林子桓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用看弱智的目光看着结界里这二位:“你们都死到临头了,还敢玩这种拙劣的把戏?”

“怎么,想激怒我,让我与你一战?你当我林子桓傻吗?呵呵,认清现实吧。识相的话就赶紧把知道的一切都给我交代了。”

“比如镜母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还有,我们林府中除了你们六个,还有没有偷偷被你们换掉的人?”

“快说!”

林子桓突然大吼了一声,把结界里的六个怪物吓得够呛。

回过神来,黄管家冷笑着看向他,眼神坚毅:“我不会说的,头可断血可流,节操绝对不能丢。”

“好好好,有种,”林子桓拍了拍手,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弄死吧。”

“诺。”

见到白色结界不断地收缩了起来,黄管家大惊,高声喊道:“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说,我说啊……”

“晚了!”

林子桓没有搭理他,继续离去。

结界慢慢合拢,六个惊慌失措的怪物,在灵力的包裹下,没能坚持多久,都化作灰灰。

林思君也迈步跟上了林子桓的脚步,轻声道:“哥,这些怪物换人的手段太过诡异莫测,我觉得,府内的下人们,我们都该再仔细检查一遍,一个都不能放过。”

“嗯,小妹你说的是,”林子桓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为了咱们的安全计,是该好好检查一遍。”

“这样,哥负责检查府内的男丁,你呢,多带几个信得过的人,负责检查府内的女眷,如何?”

“好,正该如此。”

与林子桓分别后,林思君脚步匆匆的朝居住着众多女眷的后院走去。走到一半,她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脸色一变:“呀,光顾着府内这些糟心的事儿了,忘了还和赵大哥相约,要一起去城外赏花呢。”

犹豫片刻,她蹙起柳眉:“诶,今天怕是去不了了,嗯……得先找个人去告知赵大哥。”

“待来日见面,再向赵大哥解释吧。”

……

……

却说那枚前朝古铜镜,自林府飞出之后,一路遁隐,逃出了江州城,飞进了江州南城近郊的一处废弃的土地庙里。

这座土地庙因在城外的原因,少有人来祭拜,年久失修,香火断绝,庙内蛛网暗结,庙堂上布满了灰尘,一副枯败的景象。

那铜镜从庙门外飞进,斜斜的靠在了土地庙的南墙之上。

片刻,铜镜的镜面突然如水波一般,微微荡漾开来。

紧接着,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从镜中缓缓探了出来,美好的身形轮廓,云鬓高垂,被一根鸣凤金步摇挽在脑后,三千青丝如瀑。

若是林思君在此,见到此情此景,一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从铜镜里走出这女子,竟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连妆容、衣裙、发饰都与她浑然无二,即使是最亲近的人,恐怕也分不出两人的差别。

镜中女子走出后,缓缓转身看向铜镜的镜面。

半晌,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她忽而嫣然一笑,美不胜收。但嘴里说出的话语却让人不禁心寒胆颤:“林思君么,我记住你了。”

稍稍翻看了一下脑海中关于林思君的生平记忆,镜女柔美的面容泛起一丝冷意,微微眯起美眸,别有一番风情:“赵廷,哼,那就先拿你的小情郎开刀好啦。”

……

再说赵廷这边。

他此时正站在城南九曲河边的垂柳下,身着一袭白袍,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他不时抬头看向江州城南门,面容平静,似乎在等待着某人到来。

微风拂过岸边的杨柳,吹得枝条摆动,迎风招展,河水也被吹皱了几分,荡漾起阵阵水波。

却已是早秋的时节了。

有诗曾言:“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秋天不止有落叶,也有收获的果实,南飞的大雁,清爽辽阔的天宇,比起炎炎夏日,确实要舒服很多。

就在赵廷再一次抬头回眸之际,他身旁左侧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娇柔的声音,挠的人心里痒痒的:“赵大哥。”

赵廷回头看去,发现林思君正俏生生的站立在他身后。

她今天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石榴裙,薄如轻纱,在这样爽朗的早秋,倒并不会觉得寒冷。裙装在腰间收束,很巧妙的将林思君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都展现了出来。

看的出,为了今天的约会,林思君是下了一番心思打扮自己的。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黑黑亮亮,此时正深情的打量着赵廷。

赵廷也看着她,眉头先是微微一皱,很快又不着痕迹的舒展了下来,对面前的林思君露出笑容,温声道:“来啦。”

林思君也对他笑,笑的明媚灿烂,让人一见自难忘。

“家里出了点事情,耽误了些时间,因此来晚了,赵大哥不会怪罪思君吧?”

这个“家”字用的很巧妙。

之所以用“家”而不用“府”,是因为林思君不想在话里行间透露出她们林家很有钱,以免让赵廷因为家境相差太远的原因,而对她产生疏离感。

林思君以前也都是这么说的,习惯成自然。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听完林思君解释的话语,赵廷微微点头,压下了眼里的那抹异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罪

秋风过境,吹起一片片枯黄的落叶,飞入水中。

城南。

九曲河支流较为狭窄的地方,一座乳白色的大理石拱桥连接河水两端。

有一男一女两道人影联袂走来,白袍,红裙,美好的宛如一对谪仙临凡。男子俊逸不群,气质脱俗。女子则貌美无双,一颦一笑都尽显风情。

正是赵廷与林思君二人。

两人缓缓走过小桥流水,望着这座小桥上刻着的石牌铭文,林思君驻足,轻声念了出来“三生桥。”

“秋来垂野信步行,伞下一笑似初逢。”

“得遇你,三生有幸。”

看着她因为这段行文,脸上莫名出现一股恍惚神色。

赵廷咧嘴一笑,牙齿很白,话语似有深意“是啊,出来踏秋也能遇到你,可不正是三生有“幸”嘛。”

林思君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忆当中,并没有留神到赵廷方才那句话,只是微微点头,轻声呢喃道“人哪,总是对无法预知的事情抱有期待。三生……太长,若得相看两不厌,只一生足矣。”

“对么?”

问出这话时,林思君的神情变得异常柔和,像是怀春少女在满心期待的看着自己的情郎,渴求着他对自己话语的认同。

赵廷虽然并不清楚她在伤春悲秋什么,但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敷衍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见赵廷赞同,林思君莞尔一笑,不再多言这个话题,而是转身指着面前的青山,娇声道“赵大哥,有词言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在这早秋时节,相比赏花,还是去山间松林旁,清泉下,把酒一樽,观云生云灭要来的自在一些。山间不仅人少,等到傍晚,还可以将漫天晚霞扯做帷幕,看飞鸟投林,听狂风骤起。”

“这等逍遥自在,不胜似流连花丛许多吗?”

这一番分析,头头是道,听得赵廷不禁微微颌首,道“嗯,你说的对,那就听你的。”

两人改道易张,越过小桥,朝着远处青山脚下走去。

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来到这山脚近前处。

由于最近的局势并不太平,江州城中的百姓们少有出城,因此到了这座不知名的青山脚下时,方圆几里甚至都荒无人烟。

“诶,赵大哥,你看,”林思君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的出声道“前面有座土地庙哎。”

赵廷闻声朝前看去,果然,在这青山脚下,横亘着一座不知废弃了多久的土地庙,庙前的三个金漆大字被风吹雨淋,歪歪斜斜的挂在庙头。两扇黑色的庙门甚至有一扇都倒在了一旁,失去了为旅人遮风避雨的作用。

林思君回眸看向他,柔声征询着他的意见“思君这一路走的有些累了,赵大哥,咱们不如进这土地庙中歇息片刻?”

听到林思君的话语,赵廷收回看向这座土地庙的目光,转而将目光落在了林思君白皙的脸颊上,停留片刻,他忽而轻声一笑,道“好啊,那就进去歇息片刻吧。”

说罢,他也不等回应,转身率先朝着土地庙中走去。

这倒是让林思君微微一愣,旋即跟了上去。

进到这庙中,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映入眼帘。

案桌上的烛台早已没了灯油,土地庙像上缠满了蛛网。有阳光顺着屋顶的裂缝斜投了下来,光线里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尘埃,正在空气里不断旋转着。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南墙边上,斜靠着的一面半身铜镜,铜镜的边缘雕刻着黑色的玄鸟,镜面光滑平整,其上竟没有一丝灰尘,看起来像是刚刚崭新出炉一般。

还不等他仔细打量这面铜镜,林思君已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站定后,目光也是被铜镜所吸引了,惊讶道“咦,这里怎么会有一面铜镜?”

未等赵廷回答,林思君便一脸好奇的走到了铜镜前,对着镜面看了起来。

“哇,这面铜镜……好神奇啊,赵大哥,你快来看。”

“哦?是吗?我来看看,”赵廷笑了笑,走到近前,往镜中看去,“嗯,这镜子照人挺真的嘛,就是不知道经不经砸?”

“经不经砸?”

这话让林思君立时愣住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片刻,她才强挤出笑容,道“赵大哥说笑了,这铜镜又无罪,砸它作甚?”

赵廷转过身看向她,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跟有没有罪没关系,主要是,我很喜欢听铜镜裂开时的声音,甚是清脆,比那丝竹管弦之声还要美妙得多。”

“你不这样觉得吗?”

“额……”

林思君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看着赵廷的眼神都变了,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就在此时,赵廷身后这枚铜镜的镜面突然如水波般荡漾了起来,紧接着,赵廷的镜像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那镜像先是不动声色的转过身体,看向外面还在背对着镜面的赵廷,脸上浮现一丝狞笑。

而后悄然从铜镜中伸出一双粗壮的手臂,拦腰抱向了赵廷的腰间,看他的动作,赫然是要将外界的赵廷拖入镜中世界。

而赵廷对身后所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根本毫无察觉,还在微笑着对面前的林思君说着话“我不但喜欢砸铜镜,还喜欢打女鬼。尤其是像你这样既娇弱又貌美的,我一拳下去就能打死十几个。”

“?”

林思君再一次怔住了,眼中出现了问号。

还不等她惊讶出声,铜镜里伸出的那双手臂已经紧紧抱住了赵廷的腰身,死命的拖拽着,欲要将他拉入镜中。

半晌,铜镜里的镜像也憨住了。

饶是它使出了浑身所有力气,甚至足以将一头水牛撕裂,却根本没有办法让面前这人挪动哪怕一丝一毫。

这人的力气,居然比我一个“不详”还大?

正当镜像震惊到不能自己的时候,赵廷却缓缓扭过头,眯着狭长的双眼,看向镜中呆若木鸡的镜像,嘴角勾勒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在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暴打

笑容很冷,让镜中的“赵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它下意识的便想离眼前这人远远的,想要将手缩回镜中。

镜像的速度很快,但赵廷却比它的速度更快,只一瞬间,一只手便紧紧抓住了镜像的手腕,如同铁钳,死死禁锢住了镜像,让它无法退回到镜中世界。

“砰”!

赵廷手上稍稍一用力,便将自己的镜像从铜镜中暴力拉了出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

镜像落地后,如受惊的兔子一样,闪电般弹起,一蹦老高,战战兢兢的躲在了林思君身后,悄悄打量着赵廷。

两个赵廷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气氛十分尴尬。

而林思君此时自然也意识到,踢到铁板了。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额……”林思君细细打量了赵廷一阵,发觉看不透虚实之后,脸上顿时堆起笑容,道:“误会,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

说着便想朝后退去。

“误会?”赵廷咧嘴大笑,体表紫光弥漫,只一瞬便出现在了自己的“镜像”身后,一拳便将它的躯体砸爆,化为阵阵灰色雾气弥散开来。

将这“镜像”打爆之后,他收回拳头,冷哼一声:“还敢顶着我的脸,哼,留你不得!”

见赵廷一言不合便锤烂了自己的“镜像”,“林思君”的美眸中顿时泛起了浓浓的惧意。

从方才那一拳幅散开的戮力中,它很清楚的察觉到,面前这个顶着人皮的“怪物”,居然是只三阶深处的不详,而且看其戮力精纯凝练,显然是随时都有可能进入四阶。

“镜母”的修为虽然也到了三阶深处,但若论起真正战力,恐怕还不如有些刚入三阶的不详。

一想到此,“林思君”脑海中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它的体表有浓郁黑光浮现,速度迅如风雷,似飞鸟投林,想要跃入面前的铜镜中,避免步了赵廷“镜像”的后尘,被赵廷本人锤烂。

可赵廷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它,他伸手一拽,便揪住了“林思君”垂在身后的如瀑长发。狠狠一扯,将它整个人直接拉了一个趔趄。

“跑?”赵廷面覆寒霜,目泛冷意,“往哪里跑?”

赵廷身高足足八尺有余,比寻常男子要高出许多。是以林思君虽然在女子中算是偏高的体型,但在他面前,还是显然娇小玲珑了些。

他揪着面前这“林思君”的一大股黑色长发,向上提拽,将它整个人悬空提了起来。

“若不是心系林姑娘,我岂会与你虚与委蛇这么久?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赵廷语气中的寒冷任谁都听得清楚。

面前这“林思君”虽然演技很棒,堪称天衣无缝,甚至连他与林思君相处间的一些细节都把握的很好,但赵廷也不是凡人,一眼便看到了这“林思君”体表的戮力和那层泛着乌光的戮晶膜。

所以,其实在两人刚一见面的时候,这“林思君”就已经暴露了。

而接下来,这“林思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俨然表明了,它很了解林思君本人。

因此赵廷这才一直没有揭穿它,而是顺着它来到了这座破旧的土地庙中,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林思君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啊……疼,疼,”这“林思君”只觉得一大片头皮都要脱落了,忍不住开口哀嚎着,“你先放开我,放开我,我自然会跟你说清楚。”

赵廷冷哼一声,松开手掌,将它扔在了地上,毫无一丝怜香惜玉之心。

“说。”

“林思君”摔在地上,缓了好大一阵子,才抬起头来,目光闪烁,幽幽道:“你说的“林姑娘”,已经进入了镜中世界,所以我才能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赵廷看着它问道。

“不过她还没死,若是您愿意亲自去一趟镜中世界,定能将她救出来。”

“哦?”赵廷眯起眼睛,咧开嘴笑,“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

话还没说完,赵廷眼中有冷意闪过,一拳轰出,直接将“林思君”的头砸进了地里,它双腿一蹬,猛地抽搐了一下,不再动了。

“不好好说,那就别说了。”

赵廷拍了拍白袍上的灰尘,眼眸抬起,看向了面前的铜镜。

凝视镜面片刻,他的掌心忽而有紫光闪过,一柄黑色的厚背朴刀出现在他手中。毫不犹豫,对着这面铜镜狠狠斩下,刀意锋锐刺骨,几欲凝练出寸许刀芒。

若是这一刀斩实,毫无疑问,这面铜镜会被一分为二,再难重圆。

就在此时。

“嗡……嗡~”

铜镜之上突然光华大作,一层浓郁的紫光瞬间包裹住了整面镜身。

“砰”!

紫光护罩与赵廷劈来这一刀相撞,瞬间化作灰灰,但赵廷一往无前的刀意也因此被阻,停在了铜镜前约有一寸的空中。

紧接着,铜镜的镜面忽而如同被风吹皱的潭水一般,荡漾起阵阵波纹,随后,一道女子的虚影凭空浮现在了镜面中。

这女子戴有一顶龙凤珠翠冠,身着红罗长裙,肩上加有五彩霞帔,其上绣着织金龙凤纹,一身穿着尊贵非凡,凤仪九天。

一双晶莹明澈的剪水秋瞳,微微翘起的红润丹唇,巴掌大小的精致脸颊,五官仿佛钟天地之灵秀,让人一眼望去便再难移开目光。

好一个惹人怜惜的可人儿。

现身之后,镜中这凤袍女子对赵廷盈盈一拜,不卑不亢的轻声道:“妾身尹楚惜,见过阁下。”

赵廷迅速打量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林思君怎么样了?”

从这凤袍女子现身,赵廷便知道,林思君应该是没事。否则这凤袍女子应该清楚,与他的仇怨是解不开了,也不会现身来与他多费唇舌。

凤袍女子柳眉微蹙,解释道:“她此刻就在江州城中,安然无恙,你回去一探便知。”

“哦。”得到肯定的回答,赵廷也不再追问,转而打量起了眼前这面铜镜,嘴里啧啧称奇:“一面铜镜竟修炼成了“不详”,呵呵,当真少见呢。”

“看你已经修炼到了三阶深处,想来是杀过不少人了。”赵廷手中刀尖调转,指向了凤袍女子,“说吧,你想怎么死?”

这挑衅般的话语让凤袍女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声音冷然:“我杀过多少人,似乎与阁下无关吧?阁下未免太过自大了些。”

赵廷仰头哈哈大笑片刻,笑声骤止。

紧接着,降临,土地庙中立时变得漆黑一片,连顺着缝隙钻进来的阳光都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黑暗中,忽然传出了清脆的裂帛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一道惊恐的女声响起,像是想逃,却又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啊……我是周少游大人的妖宠,你若杀我,必以命偿之!”

渐渐没了声响,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头顶的阳光重新洒进了土地庙中,照的里头亮堂了起来。

从地上拾起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戮晶,心念一动,收入纳物盒中,赵廷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棋局

只是赵廷并不知道的是,他走后,没过多久,一道虚影缓缓从天地间显形,凝实在了土地庙中。

是一位身着灰袍的白发老者。

老者面容普通,背负双手,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

“嗯?”

灰袍老者似是发现了什么,有些疑惑的抬眸看向了土地庙的南墙下。

一面外形古朴的铜镜正静静的斜靠在那里,镜面早已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再看到土地庙中,布在灰尘上的硕大脚印。灰袍老者微微蹙起白眉,轻声自言自语:“法域的戮力波动?看来有人比我早到一步啊。”

“上次在城中,也是这般结果。二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妖魔”?”

细细思量了一番,灰袍老者舞袖挥出一道白光,将庙中的铜镜碎片收进了袖中。

而后他摇摇头,身影逐渐变浅变淡,消失在了原处。

再说赵廷这边。

那“铜镜”妖魔死前,曾威胁他说,它是什么周少游的妖宠。

听到这话,赵廷内心不仅毫无波动,还有些想笑。

别说周家的妖宠,便是周家的亲族子弟,他也杀过一个,想用这话打消他的杀意,根本不可能。

话虽是这么说,但为了安全起见,赵廷还是决定迅速离开这座土地庙。毕竟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杀人越货之地,自然是远离为好。

从土地庙中离开之后,他一路西遁,越过九曲河,绕过江州城,躲入了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之中。

他想要借这“铜镜”妖魔的戮晶,一举进入四阶。

碍于突破时会有少许戮力不受控制的幅散出来,为免引起城中灵族大佬的注意,他这才躲到了郊外。

坐在山腰处一处无人的山洞中,赵廷紧闭双目,庞大的意念力从脑海中扩散开来,席卷向整座荒山。

只一瞬间,方圆十里一草一木发生的细微变化,都体察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

稍稍巡视了几遍,并没有在附近发现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或是妖魔,赵廷这才放下心来,摊开掌心,一块闪着晶莹紫光的戮晶正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他张开大嘴,一仰头将手里戮晶吞吃了下去。

“咯嘣”

一口咬下,嚼的稀碎,而后咽进肚中。

赵廷盘坐下来,低垂双眸,静静地等待着体内即将发生的变化。

若是他此时内视,便会发现,体内的所有戮力正如云海翻涌,巨龙飞腾,在五脏六腑间掀起了惊人的变化。

青山静卧坐,恍然入梦来。

一股温和舒适的暖意袭上周身,赵廷嘴角挂着笑意,已然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化身成了那位名叫“尹楚惜”的女子,身着一袭罗衫红裙,于寂寥的晚秋,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自桥上经过。

小桥边有一黑袍男子,气宇轩昂,正打伞站在桥头,凝望着被水波晕开的湖面,似是在聆听雨声。

这是她与他的初次相逢,美好的像一幅画。

之后是相识,相恋,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是平静。

爱意渐浓,新婚之夜,两人许下了三生之约。

只是好景不长,人生也不止是初见。很快,时局动荡,天下风云变幻,各地义军乱民纷纷揭竿而起,群雄逐鹿。

前人种下的因,做过的恶,报应到了刚刚继位大统的他头上,他从先皇手中接过江山之时,已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拼尽全力,想要挽回帝国颓势的他,最终死在了乱军中,成了那亡国之君,再也没有归来过。

而深知自己貌美的她,亦不愿受辱,在幽冷深宫内n而死。

兴许是执念太深,怕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找不到他,尹楚惜的一缕残魂,竟寄存进了殿内的一面铜镜之中。

就这般苟延残喘,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杀的第一个人,也记不清杀了多少人,这其中,无辜的也好,有罪的也罢,统统被她拉进了镜中世界,继而化作养分,让自己茁壮成长。

时间如过眼云烟,一晃二百余年。

在这期间,她遇到了一个中年人,一个面容肃穆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中年人不遗余力的培养她,抓来人族供她修炼,甚至对她说,能帮她找到所想之人。

就这样,她跟在中年人身边,她的记忆渐渐混沌,记不清许多往事,甚至只是每天依照着中年人的命令,浑浑噩噩的杀生,修行。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要找到他,无论他是何姓名,换了何种身份,她一定要找到他。

到了这里,梦醒了。

赵廷缓缓睁开双眼,神色有些怅然,似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心绪被其侵染,一时间难以调整过来。

半晌,他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走马观花,路过别人的一生,这种滋味,甚是独特呢。”

“周少游么?杀了他浪费百般心血培养出的妖宠,哎,这梁子可真是结大了。嗯还须细细筹谋一番,以免他疯狗吃屎,急不可耐的找上门来。”

说罢他摇了摇头,在脑海里翻看了起来。

这“铜镜”妖魔留下的记忆碎片有点多,还得他细细梳理一番,才能找出些头绪来。

“镜中世界:以铜镜为基,意念力做桥梁,构建与现实世界完全相反的镜中世界,自成天地。”

赵廷快速翻阅一遍,意念力化作利剑,磨碎了这道记忆碎片,转而翻看起了下一个。

这镜中世界神通需要本体是镜子才能使用,显然,他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魔音灌耳:以自身为钟鼓,鼓荡魔音,操控生灵意志。”

这道神通记录的并不全面,赵廷也只是打眼一瞧,便略过,看起了下一个。

“镜灵:以意念力为血,戮力为躯干,复制镜中映照出的生灵。”

这道也是“铜镜”妖魔的独有神通,赵廷也用不了,只能看向了最后一个。

“遗忘:以意念力为引,篡改、消除记忆。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这道遗忘神通倒是看的赵廷微微一愣,继而眼前发亮,认真的观看了起来。

良久,他将这道神通的记载都牢记于心,意念力稍稍搅动,便将脑海中所有记忆碎片都泯灭于无形。

抬头看向山洞外的远方,神色似有感慨:“总算四阶了啊。”

“呵呵,棋局,要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在

出了苍山,头顶正有雄鹰展翅飞过,鹰唳直冲云霄,俯视大地。,

这般凶厉姿态也惹得赵廷不禁笑了笑,心情都愉悦了几分,道:“飞得还挺高,不然把你打下来烤着吃了。”

天上的雄鹰并不知道地上这看似渺小的人类竟然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恶意,若是知道,它肯定会吓得不敢再鸣叫,飞的更高一些才是。

与此同时,江州城中。

如今已是天色近晚,日暮西垂。

但这淮安街上的十里红场,才刚刚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各家青楼前,三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立在街上与来往的行人调笑着。

纤纤素手摇曳着美人扇,轻陇薄纱,似笑非笑间带着一股子烟视媚行的作态,挠的人心里直痒痒。

“哟,李老板,好久不见您来我们花满楼了。”

这是一妙龄女子的声音,娇柔妩媚,听得人心里直冒火。

“嘿嘿,是彩霞啊,爷最近忙着生意,实在是抽不开身,这不,刚一得空,就跑过来寻你了嘛。”

“奴家可不敢耽搁您的正事儿,只要您心里还记着奴家,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谈笑声渐渐低不可闻,李老板被那名为彩霞的姑娘搀扶着,走进了青楼里间。

转入青楼中,一楼堂下此时聚集了不少吃饱了饭没事干的闲汉,在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那些青楼女子们舞袖献艺。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发生声音,眼睛一眨不眨,神情肃穆庄重,只是嘴角流出的口水已然出卖了他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一曲舞罢,青楼外忽而有一人钻了进来。

这人身形微胖,头戴一顶黑色的斗笠,遮住面貌,显得神神秘秘的。

花满楼内,有一在旁侍立的黑袍龟公见状靠了过来,笑着问:“客官是要”

没等他说完,堂下站着这人已取下了罩住面部的斗笠,露出一张约莫有三四十岁的中年脸庞来。

“王王公子?”

来人正是王俊伟。

在知道赵廷今天去城外约会之后,王俊伟顿时激动的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赵廷不在,他又可以来到这里花天酒地了。

虽说赵廷曾再三叮嘱,王俊伟他现在身为“异人”,身份敏感,实力又弱犹如黑夜中的烛火,稍有不慎便会被别人盯上。可王俊伟却完全没将赵廷的话当回事儿。

他只是觉得,他之所以想成为“异人”,是因为他想要过得比以前潇洒,比以前快活。

哪曾想成了“异人”之后,赵廷居然对他百般限制,这也不准做,那也不许做,简直活的憋屈死了,生活的就像俗世的苦行僧那样,枯寂乏味,百无聊赖。

要早知这样,他才不会选择成为“异人”呢。

今天早晨赵廷出门的时候,王俊伟便察觉到了。那时他便想偷偷溜出来,来到这花满楼逍遥快活。

可是考虑到太早了,人家花满楼恐怕还没开始营业,于是他只能等,等到下午稍稍晚了一些的时候,他这才趁着赵四不注意,悄悄用自己的神通“御发”,顺着二楼攀爬了下来。

嗯,若是赵廷知道,他将神通用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一定会恨不得掐死他。

本来见天色已晚,王俊伟还在担心赵廷会不会忽然回来,撞见自己不在。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逛青楼又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快去快回便是了,因此他才鼓起勇气,大胆的来到了这里。

至于赵廷对他的叮咛和嘱咐,赵廷与他的约法三章,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他的潜意识里,赵廷再怎么雷霆大怒,毕竟也是他表哥,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最多不过责罚他一顿罢了。

想到这里,王俊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急促感,生怕自己回去时又被赵廷撞到。于是盯着面前的龟公道:“赶紧去给本公子把小露叫来,本公子弄完还有事呢。”

黑袍龟公可不愿得罪这位有钱的主儿,忙是赔笑着道:“好嘞,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叫小露姑娘画妆待客。”

说着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位穿着薄裙轻纱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美眸中有波光流转,还没到近前,就开始朝王俊伟暗送秋波,软糯的语气中带着一缕哀怨:“王公子,您可是好久都没来看奴家了呢。”

王俊伟时间紧迫,因此只想结束后走人,并不想与她。

他一把抓住这薄裙女子雪白的皓腕,拉着就往二楼的房间里走,轻车熟路,边走边道:“时间来不及了,快”

薄裙女子白了他一眼,娇笑道:“咯咯,公子怎么这么猴急啊?”

良久。

王俊伟从花满楼中迈出,神清气爽,大步向前走着。

“哎,公子,王公子,你的斗笠忘拿了。”

薄裙女子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他那顶黑色斗笠。王俊伟回头一看,从她手中接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顺手捏了一把,嘿嘿笑着远去。

只是,王俊伟并没有注意到,街角有一人的目光已然落在了他身上,停留片刻,那人忽而改变了行进方向,紧紧跟在了他身后。

只见其身形高大,面如冠玉,着一袭黑色锦袍,气质卓尔不群。

他在淮安街上人来人来、络绎不绝的川流中,随意穿梭着,仿佛没有实体的鬼魅,不受任何阻拦。

而这大街上的所有百姓,也好像根本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无形无质,如同空气。

王俊伟的脚步渐渐疾快了起来,穿过淮安街,拐入另一条街道。

凝视他远去的背影片刻,锦袍男子的嘴角突然浮现起一丝笑意:“有意思,一个一级的“阴阳冢”,居然也敢混入江州府,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诶,不过,按照族里的书籍所说,这“阴阳冢”不都是阴面显于人前吗?”这锦袍男子微微蹙起眉头,“这只怎么是阳面,难道是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异?”

一想到这个可能,锦袍男子的神情顿时变得兴奋了起来:“哈哈,还真是祸福相倚啊。”

“我周崇光虽然死了妖宠,还被那唐老匹夫辱及颜面,但若是能抓住这只变异的“阴阳冢”,献给老祖,岂不是大功一件?”

“听说他老人家可最爱研究这些“不详”了,嘿嘿美哉美哉。”11

第一百二十九章 潜机

再说回赵廷这边。

如喝水吃饭一般,简简单单的突破到四阶之后,眼看日暮垂垂,天色近晚,他也不想在这荒郊野岭多过停留,身子一转,却是不见了踪影。

待他回到江州府城中,走进自家宅子,看到赵四的时候,这才从赵四口中得知,林思君曾遣人来找过他,而且是好几波人。

“爷,那林姑娘派来的人说,让小人一有您的消息,就立刻去给她回个话儿,您看?”赵四抬头轻声征询着赵廷的意见。

赵廷笑了笑,道:“行,那你等下就派人去给林姑娘传话吧,也免得让她一直悬着心。”

停顿片刻,他又道:“记得帮我向她问好,嗯顺便再问问,她最近可是遇到过什么怪事儿?”

“怪事儿?”赵四眸中的神情有些讶异,“爷,您是怀疑林姑娘她撞见过“不详”?”

赵廷神色不变,微微点了点头,走进院中:“这事待会儿再跟你说道。”

“嗯?”

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赵四,脸色明显冷了不少:“俊伟人呢?”

赵四一怔,随后指着内里二楼的厢房道:“表少爷今儿个一整天都躲在屋里修炼,小人没见他出来过啊。”

说着他皱眉闭上双目,细细感知了片刻,神色一紧:“小人方才还察觉二楼屋里有戮力波动的气息,以为是表少爷在修炼,就没敢上去打扰,怎地这会儿却没了?”

赵廷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脚下重重一踏,跃起两丈之高,落在了内院二楼凭栏处。

片刻,他黑着脸,手里攥着一撮黑色的长发从厢房内走了出来。

这撮黑发似有自己的意识,虽被他紧紧攥着,却还在不断蠕动,朝外散发出冰寒的戮力气息,甚是诡异。

看到这半截头发,赵四也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沉默片刻才道:“原来小人察觉到的戮力波动,是表少爷留下的这些头发弄出的。”

“小人小人一时失察,请公子爷责罚!”

赵四紧闭嘴唇,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色难看。

“好了好了,”赵廷摆了摆手,一股柔和的戮力离体而出,将赵四凭空托了起来,“你也不过刚入二阶罢了,又没有修出意念力,如何察觉得到这其中的差别?”

“起来吧,这跟你没关系。”

主仆二人相视无言,沉默一阵,赵四才开口道:“那爷,要不要立刻差人去青楼寻回表少爷?”

赵廷闭目,脑海中庞大的意念力幅散开来。

片刻,他摇了摇头,道:“不用,他已经到巷口了,去给他开门吧。”

“是。”

虽说赵廷的意念力已是浩瀚如海,铺开可笼罩方圆十里,但却丝毫没有发现,王俊伟的身后,此时正跟着一道虚影,如同游魂,形影不离。

……

“吱呀”~

两扇厚实的黑色木门被缓缓打开,赵四从府中走出,站在门外等候着。

不多时,王俊伟的身影便匆匆出现在了门前。

看到赵四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神色严肃,王俊伟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抬手指了指院内,对赵四做了个口型。

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但赵四还是分辨出来了,他是在问:“我表哥回来了?”

赵四冲他点了点头,小声提点道:“表少爷,公子这次可能是真生气了,你还是……”

说着他叹了口气,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按说他一个下人,本不该对主子的事有什么看法,但是王俊伟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不仅将自己说过的话当做放屁,甚至作为一个“异人”,修行者,居然连一点寂寞都耐不住,屡屡出去生事,使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全然不顾会为赵廷和赵四二人惹来天大的麻烦。

听赵四都说赵廷是真的生气了,王俊伟不禁缩了缩脖子,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院中。

待他进去之后,赵四朝街上左右打量了两眼,发觉无人后,摇了摇头,紧紧将大门闭合。

片刻。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角忽然浮现出一道虚影,由浅变深,最终凝实出了一个黑袍男子的身形。

他望着王俊伟走进的那座院子,狭长眼眸眯起,目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兴趣:“怪哉了,一座小小的江州府中,竟让我见到了两只变异“不详”?”

“阳面显于人的“阴阳冢”,化成人形的“姑获鸟”。这二者居然在一起共生?”

“还有,这姑获鸟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啊,怎么像是……元儿的那只。”

想到这里,他心念微微一动,就欲走进眼前这座小院子,反正这些墙壁也拦他不得。

只是走动了两步,黑袍男子却忽而停了下来,蹙起眉头,心里暗暗思衬着:“不行,那该死的唐老匹夫也许还在注意着我呢,我若是在江州城中贸然出手,定会被他发现。到那时,即使我抓住了这两只变异“不详”,恐怕也带不走。”

“嗯……不能打草惊蛇,须得等待时机才是。”

思索片刻,黑袍男子心下有了计较,抬头深深地看了眼前这座宅子一眼,将其记在心里,而后身形缓缓消散在此处,像是从来未曾存在过一样。

……

小院中。

王俊伟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神情乖巧,走到院中,站在赵廷不远处。

“表哥。”他小声道。

赵廷对他招了招手,温和笑道:“过来说话。”

“嗯?”

被赵廷这突然而至的温柔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王俊伟指了指自己,用眼神询问:“你在说我?”

“哎,”赵廷叹了口气,缓缓走过来,拉住王俊伟的手,轻声道:“俊伟啊,表哥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

这句话说得王俊伟顿时百感交集,虽然心里很是赞同赵廷的这句话,但他嘴上却还是道:“诶,表哥说的这是哪里话?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好,这我都知道。”

可他有句话却没说出口。

“你为我好我都知道,但去青楼我就是改不了。”

第一百三十章 抹除

见他眼神飘忽,心思不定,赵廷也不想再与他细说了。

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之后,他摆了摆手,看着王俊伟,神情真挚:“不,你说错了。”

“表哥对你的好,只是自以为的对你好,却忽略了你真正想要什么。也许,成为苦行僧一般的修行者、“异人”,并不适合你。”

“你天性洒脱,热爱自由,行事放浪不羁,嗯……闲散富家公子的人生,才是你所向往的吧。”

说着他拍了拍王俊伟的肩膀,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所以,哥决定让你回到过去,回到以前那种开心快乐的日子,让你从此不再为各种规矩的束缚而感到烦恼。”

“?”

王俊伟听得一脸懵逼,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还没弄懂,赵廷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回到过去,过上开心快乐的日子?

王俊伟还犹自想着,但赵廷却并不打算对他解释什么。

他的面色骤然变得冷冽起来,不带丝毫情感,语气冰寒,开口道:“看着我的眼睛。”

声音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使得王俊伟下意识的看向了他,眼中已出现了迷惘之色。

赵廷的眼中此时也泛起湛然神光,银辉灿灿,一双眸子如同无底漩涡,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王俊伟的意识甚至都作不出任何反抗,便被赵廷眸中这团银辉构成的漩涡拉扯了进去,如同陷入无底深渊。

没有意识操控躯体,王俊伟的身躯毫无前兆,软软的倒了下来,吓了一旁的赵四一大跳。

他张了张嘴,就欲说些什么,但是一抬头看到赵廷似乎正在施展某种神通,他又闭上了嘴巴,将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不消片刻,赵廷深邃的眼眸中神光褪去,隐于脑海之中,不见踪影。

看着呈大字状躺在地上的王俊伟,他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遗忘神通的初次使用,竟然是用在了俊伟身上,还真是……诶。”

心下微微感触了一番后,他不再怅然,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挥了挥手,一道戮力离体而出,将王俊伟悬空托浮了起来。

另一只手却是用上了巧劲,轻轻在王俊伟胸口前一拍,一股控制的极为恰当的气劲透体而入,直接将王俊伟体内的“戮晶”震成了粉末。

这块“阴阳冢”的戮晶自移植进了王俊伟的体内后,已与他生长在了一起,不分彼此,此时陡然被赵廷化为齑粉,饶是王俊伟的意识还在沉沦中未曾醒来,也是下意识的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有墨绿色的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不止是身体受到了重创,就连他的面容,都在一瞬间内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这种变化极其急促且明显,就像是有人拿着刻刀,在王俊伟脸上一笔一画的刻下皱纹一样。

看到赵廷忽然出手震碎了王俊伟的戮晶,赵四实在没忍住,表情一变,惊讶出声:“爷,您这是……?”

赵廷背对着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是我错了,还是让他当个凡人吧。”

“在这院中,有我的意念力结界护着,寻常人等决计难以发现他的异常。可他这么整日流连花街柳巷,那不仅会搭上他自己,还会将我们两个也连累进去。”

“这里……是有着炼神境灵族强者坐镇的江州府城,不是咱们的烟霞县。”

看着躺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的王俊伟,赵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道:“表少爷本就跟小人一样,根基有损,如今您还毁了他的“戮晶”,若是没有救命良药,他应是……活不了多久啦。”

说着他苦笑一声:“待会儿表少爷醒来,恐怕要恨上您了。”

“不会,”赵廷轻声道,语气肯定,“他不会恨我!”

沉默片刻,他解释道:“我新得了一门神通,可以篡改记忆。方才我已将他脑海中的记忆全部抹去,并为他植入了新的记忆。”

“他醒来后,只会记得自己是个孤儿。”

“孤儿?”赵四显得更惊讶了,一是惊讶于赵廷这门可以篡改记忆的奇异神通,二是惊讶,赵廷居然让王俊伟以为自己是个孤儿?

这是什么操作?

赵廷的声音忽然冷漠了下来,收回手,语速飞快的解释道:“我取出他体内的戮晶后,他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

“三个月太短了,与其让舅父舅母还有我娘伤心,还不如让他们以为,从来没有过“王俊伟”这个人。”

“待我再与舅父舅母和我娘见面时,我就会将“王俊伟”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届时,他们便不会记得,有这么个人曾经存在过,不记得,便不会伤心。”

“至于眼下这个孤儿“王俊伟”,你改日得空,就去城外找个村落,将他安顿下来,了却此生吧。”

听着从赵廷嘴里说出的这些冷漠的话语,赵四心里不禁隐隐发寒。

像是从今日开始,他才真正的认识了赵廷,认识了自己这位看似和善的公子爷。

公子爷不会轻易翻脸,但若是翻了脸,竟比那些诡谲恐怖的“不详”给人的感觉还要可怕的多。

抹去“王俊伟”曾存在过的痕迹,嗯,听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其实在被从别人记忆中抹去的那一刻,“王俊伟”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即使他还活着。

“是不是觉得,”赵廷背着手,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赵四,“我有些可怕?”

对于赵廷的这个问题,赵四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以对。

见他不说话,赵廷也不强求,语气平淡,自顾自道:“你可知,若是放任不管,任由他这么下去,我们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不等他回答,赵廷继续说道:“我们会被当成黄鼠狼研究,我们的“戮晶移植法”会暴露,会落入他人之手,我们会,死!”

“若是“戮晶移植法”最终能归于心存善念的灵族之手,倒也无妨,但若是落入了周家那等邪恶之辈的手中,恐怕人族的境遇将要比现在悲惨十倍。”

“他人的善恶我们无法决定,我们能做的,就是谨慎,再谨慎,在灵族与不详这两座大山的夹缝中,为人族求一片生存之境,寻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是以,我们要将一切不谨慎的因素,都统统排除,你明白吗?”

良久,赵四脸上露出释然之色,重重点头:“小人明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山

再度看了地上还昏迷不醒的王俊伟一眼,赵廷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大步走进了屋内,只留下一句话“他就交给你了。”

“是。”

赵四应了一声,却陡然发觉离去的赵廷身躯竟有些微微颤抖。

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波澜。

“公子爷是个干大事的人呢。”赵四唏嘘的摇摇头,俯下身去,掌间有黑紫乌光闪烁,贴在了王俊伟的胸口处。

在戮力的刺激下,不多时,王俊伟便悠悠醒转,睁开眼眸,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痛苦之色。

看到身旁的赵四,王俊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目中隐有警惕之色,问道“你是何人?”

“额”见他已经落到连自己都认不得了,赵四不禁张了张嘴,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怜悯,“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王俊伟一愣,喃喃道“我是谁?对啊,我是谁?哦我想起来了,我我是个孤儿。”

“哦,这样啊,”赵四很快适应了自己的角色,顺着他的话说,“我叫赵四,昨晚见兄台你不知何故昏倒在路边,衣衫单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赵某实有不忍,便将你背了回来。”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啊?”

这个问题将王俊伟问住了,他努力的回想着自己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记忆,过了半晌,才犹豫道“我本无名无姓,但收养过我的那户人家姓铁,因此我便随了他们,名曰铁孤儿。”

“”

说着王俊伟便想站起身来,可他刚一有所动作,浑身上下顿时剧痛袭来,豆大的汗珠涌上额头,疼的他几欲昏厥。

“我这是怎么了?”

王俊伟目光惊恐,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敢置信。

“这”避开他惊疑的目光,赵四摇了摇头,“赵某也不清楚。”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赵四忽而开口又问“不知铁兄日后有何打算?”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你什么时候走?

王俊伟脸色忽红忽白,阴晴变换了好一阵,才苦涩道“我感觉我像是废了,哪还有什么日后?嗯……不敢再叨扰赵兄,某这便告辞。”

“诶,铁兄莫急,莫急啊,”赵四赶忙是拦住了他,“若兄台真是了无依靠,赵某这里倒是有个好去处呢。”

“那城南有个河间寨,是个约有百人左右的渔村。赵某不才,在那里承包了一片鱼塘。只是平日里事务繁多,无暇他顾。若是铁兄不嫌弃,不如去那河间寨,替赵某养鱼,管吃管住,如何?”

“管吃管住?”王俊伟顿时忘却了疼痛,眼前一亮,“赵兄所说,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话,不仅管吃管住,活也轻松,平日里摸摸鱼,晒晒太阳就好,其他的也不用你干。”

“好!”王俊伟大叫一声,神情严肃,掷地有声,“这活儿铁某接了!把鱼塘交给铁某,赵兄你就放心吧!”

“好好好。”

赵四微微颌首,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翌日。

结束了修缮期的众学子们纷纷回到了大同书院,赵廷也不例外,早早的便坐进了学堂。

等候许久,夫子还未来,倒是坐在赵廷前面的两位仁兄赶了个早。

二人与赵廷不熟,因此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坐在一起聊起了当今的局势,赵廷也不插话,就在后面静静的听。

“宋兄,听说了么,当今圣上御驾亲征,于日前在锦州凤苜山大破交王叛军,叛军兵败如山倒,纷纷丢盔弃甲,仓惶逃窜到沧州边界一带了。”

“唉,自是听说了,目前交王大军与朝廷兵马之间,互有胜负,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只是,战火若持久不熄,终归是苦了天下的百姓啊。”

“交王部将朱翼带领的一路兵马,已经从东面赶来,想要绕道江州,进入沧州接应交王残军,恐怕……我们的州牧大人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避过江州的。”

“本以为江州地处西南边界,偏居一隅,可以避开争端,谁料想,战火这么快就烧到我们头上来了。”

“是啊,是啊……”

从前面这两位仁兄的交谈中,赵廷也听出了个大概意思,当今皇帝与八皇子交王之间的战火愈演愈烈,已经快要波及到了江州。

也难怪这两人这般唉声叹气。

赵廷正皱眉思索着,夫子李老已从学堂外走了进来,面容肃穆。

他这一出现,顿时吸引了学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将目光朝他投去。

李老咳嗽了一声,站直身体,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朱翼的左路叛军已经由詹州出发,逐渐在向我们江州逼近了,江州府现在已经进入了备战时期,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书院决定,暂时停课一段时间,等时局稳定下来,再重开山门,将尔等一一召回。”

“咳,”他掩住袖口,轻声问“有人有异议吗?”

台下一片沉默。

见状李老微微皱了皱眉,再次嘱咐道“待会儿你们须尽快离开书院,书院要封山了。外乡的学子,最好尽快还家,否则等到城门封禁,便是再也进出不得,记下了吗?”

“学生记得。”

“好,那就下学吧。”

……

从书院大门走出时,赵廷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感慨。

与别人不同,他却是知道,这地方,自己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武朝此时内忧外患,乱象已生。

那些藏在黑暗里的妖魔鬼怪,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肆吃人的机会。这,也是赵廷的机会。

他如此想着,摇摇头,正欲转头走下山去,身旁右侧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呼唤声“赵大哥。”

赵廷偏头看去,发现林思君正站在门前的垂柳下,歪头看着他。

她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淡紫色襟裙,美眸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的赵廷心神为之一动,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林姑娘。”

林思君收起手中纸伞,莲步款款迈了过来,小声道“思君在这里等了赵大哥许久呢。”

这话让赵廷一时沉默了,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他自是知道林思君等在这里的原因。

诶,美人恩重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初起

见他沉默不语,林思君展颜一笑,娇躯微微贴近他一些,道:“边走边说?”

“好。”

答应下来,两人缓缓朝山下走去。

这程山路很短,但两人的脚步都刻意放慢了许多,因此才显得长。

走了一阵,林思君忽而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赵廷的侧脸,美眸微闪,问道:“赵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青州么?”

赵廷低头想了想,道:“也许吧,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在江州停留一段时间,等此间事了,我便会离开。”

“啊~”林思君听罢,目中闪过一丝喜意,“那也就是说,赵大哥你不会立刻离开啦?”

看着眼前这姑娘仰头望着自己,似是隐隐有所期待,赵廷对她温和的笑了笑,点头道:“对。”

“那我们可以再相约去赏花了呢。”说到这里,林思君的声音小了下来,白皙的脸颊上有两朵晕红浮现,许是觉得自己表现的太不矜持了些。

“赏花,自是可以的,”

赵廷想起那天在野外的诡异见闻,不由询问道:“不过,说起赏花,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林姑娘你。”

“那天,你说家中出事,脱不开身,故不能来赴约。嗯……我想知道,贵府上那日,可是出了某些怪事?”

这个问题问出,顿时惹得林思君惊讶的看了赵廷一眼,反问道:“难道赵大哥那日,也遇上了怪异?”

言下之意,却是承认了林府那日糟过祸事。

赵廷冲她笑了笑,将自己在九曲河边遇见那个假“林思君”的事儿说了出来,不过其中的情节他却是微微改动了一番,只说自己早早看穿了那是个假货,因此才免遭毒手。

这也使得林思君不禁一阵惊呼,引来了山道上行走路人们的侧目注视。

“怎会有人与我生的一模一样,还想要诱骗赵大哥你?”林思君此时心里却是为赵廷担忧了起来,“难道是……那面铜镜?”

“不过唐爷爷说,那铜镜已被毁掉,无法继续作恶了。若真是它,倒还好,可就怕是其他鬼东西呢……”

她在心里细细想着,不由有些出神。

“林姑娘,林姑娘?”

耳边传来的呼唤声惊醒了林思君,她仰头看向赵廷,道:“亏得赵大哥你目光如炬呢,否则此时思君怕是见不到你了。”

在赵廷疑惑地目光中,林思君一点一点的将那晚发生在林府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赵廷,包括那“铜镜”妖魔诡异的能力,以及她如何凭借自身的冷静与聪慧,从那“镜像”分身手下死里逃生。

不曾有一丝添油加醋,都是尽量还原事实,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赵廷。

末了她看向赵廷,面有忧色,道:“若赵大哥见到的,只是那铜镜的“镜像分身”,倒也无妨,因为那“铜镜”已经被毁了,无法再继续为恶人间,但若是其他脏东西,那赵大哥你便危险了。”

赵廷闻言眉头一凝,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铜镜”已经被毁了?”

铜镜妖魔是在那荒山脚下的土地庙中,被他用蛮力碾碎的,那土地庙方圆数里都罕有人迹,消息不应这么快传出来啊?

怎地竟连林思君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林思君也被他问的一怔,随后才道:“我曾向赵大哥你提过,我认识一位老神仙,这消息便是那老神仙告诉我的。”

“老神仙?难道是江州城中那位炼神境的灵族?”

在心底微微思索一番,赵廷不再多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林思君,如获珍宝。

他本就在寻找,有资格得到“戮晶移植法”的凡人。

而眼前这位,虽是女儿身,却比寻常男子都富有勇气,聪慧、机敏,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面对“不详”时,她能不失冷静镇定,在恐惧的高压逼迫下,从容的找出“不详”的弱点,很好的把握住了那一丝存活的机会。

她了解自己,也了解“不详”,从而不会像普通的凡人那样,在知道“不详”的存在后,心态瞬间崩溃爆炸。

这种人,既不用赵廷去向她普及,“不详”到底是什么?也不用教她,怎样才能学会冷静与勇敢。

省时又省力。

即使她没有通过赵廷的考验,赵廷也有对策。嗯……用遗忘神通将那些不该有的记忆从她脑海中抹去就好啦。

被赵廷这样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林思君一时有些害羞,脸颊红红的,低垂下头去,小声提醒道:“赵大哥~”

声音酥酥柔柔,有种独特的韵味,听得人不禁心醉。

赵廷恍然回过神来,笑了笑,朝林思君贴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林姑娘,我问你。”

“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啊?”看到赵廷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林思君微微蹙起柳眉,重复道:“生命的意义?”

赵廷点头,轻轻一挥手。林思君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等她再睁开眼,眼前的景色已然大变,仿佛天翻地覆,一切都换了模样。

她此时竟是身处在了一座茫茫雪山之巅,四周有凛冽刺骨的暴风雪环绕,低头朝下望去,山崖下深不见底,似是高有万丈。

山巅之侧,还生长着两株形似发丝的雪白小草,通体晶莹剔透,浑然天成,屹立在风雪之中,如同神迹。

这周围的所有景色,都太过真切,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区别。

“这……这是哪儿?”

她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恍惚之色。

“南瞻大雪山。”

在她身旁,赵廷的身影缓缓浮现而出,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林思君猛地回头,看向赵廷,目中惊讶之色浓郁:“赵大哥你……你不是人?”

“……”

沉默片刻,赵廷轻声开口:“不,我是人,我只是比较强的人。”

“比较强的人?怎么可能?”

林思君心里还是疑云重重,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伸出纤纤玉手,努力的想要去触摸从穹顶上飘下的雪花。

雪花冰冰凉凉的,黏在手上,有股刺人的冰寒触感传来,让她情不自禁的缩回了手。

“竟然是真的?这是……瞬移吗?南瞻大雪山,是在燕州吧?江、燕之间,少说隔着近千里的距离,这也太奇妙了~”

林思君的心底,此时有些太多疑问。

但赵廷却并不打算先回答她,只是指了指山巅另一侧的那两株“雪髯草”,笑着道:“去摘下它,摘下它,你就能明白生命的意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尾随

那两株雪髯草立于已经结了坚冰的悬崖峭壁之上,随风摇曳,如同在向眼前的这片天地呐喊。

若要摘下它,只得贴着面前这仅有一寸来长的崖壁攀爬过去,这其中凶险,更胜天关。

林思君沉默一瞬,收敛了面上惊讶的神色,平静下来,抬头问“这是……对我的考验?”

“不错。”赵廷微微点头。

他就喜欢和林思君这样的聪明人交谈,你还未开口,她已猜透了你的用意,省去一大串解释的功夫。

“你若通过了考验,我就会将我的法传授给你,让你也成为“异人”,若是没通过也无妨,我会抹去你的这部分记忆,让你继续过原来的生活。”

“你,愿意接受考验么?”赵廷轻声问,目中有浓浓期待之色。

林思君是他至今遇到过的,最适合成为“异人”的凡人,他当然希望林思君能接受这道考验,但也不愿强求。

林思君没有思考多久,便冲他嫣然一笑,道“我原以为,赵大哥你只是青州小城中一富商之子,额……可我没想到赵大哥你,你……”

赵廷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我想试试这道考验,”林思君仰头看着他,美眸里亮晶晶的,“我想跟上你的脚步,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这话倒是说的赵廷有些汗颜,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我压力很大的。”

“变强首先是为了自己,其次是为了人族,最后呢……其实也可以是为了我,懂吗?”

“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林思君笑魇如花“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那面孤险的峭壁走去,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赵廷就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两人都是心思剔透的人,因此林思君并没有问,若她失败了,掉下山崖,赵廷会不会出手救她?

而赵廷也没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片刻,正紧紧贴着崖壁的林思君忽然脚下一滑,瞬间滑落,跌入无底深渊。

看着她下落,赵廷心念一动,林思君顿觉一阵恍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赵廷面前。

“我失败了,”林思君站直身体,面色平静,抬头看向赵廷,“抹去我的记忆吧。”

赵廷摇头,眨了眨眼睛,对她笑“不,你还没失败。”

“这一关考验的是决心!而非攀爬的技巧。事实上,在你接受考验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跌倒一次并不可怕,去重来第二次,第三次、第一万次。只要你不放弃,就不算失败。”

“不放弃,就不算失败么?”林思君美眸中出现了一丝光亮,似是有所明悟。

沉默片刻,她转过身,再度朝那面峭壁走去。

成功已是尝试过一千零一次之后的结果,对于林思君性情之坚韧,赵廷至此才有了一个真正的认识。

这也让他愈发肯定,此子不凡,稍加培养必成大器。只是他现在手头并没有戮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传法计划”只得延后。

再度叮嘱了林思君一番,让她不要将此间之事外传之后,两人约好再见的日子,然后告别。

回到家中的时候,因为赵廷并没有刻意掩饰,所以赵四提早发现了他,迎了出来。

“爷,回来了。”

赵廷点点头,道“他怎么样了?”

知道赵廷是在问王俊伟,赵四垂下头道“铁兄他额,不,表少爷他正在房中午睡。”

沉默了一会儿,赵廷忽然道“你今晚就将他送去那河间寨吧,趁着夜深之时去。”

赵四拱手应道“是,小人领命。”

两人一前一后朝内院走去。

走到一半,赵廷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眉头微微皱起“嗯安顿他的事情,还是交给底下人去做吧。”

“我这儿有一封信,需要你晚些时候,帮我寄出去,寄到锦州,其他人去办我不太放心。”

赵四点了点头,道“是,那小人这就去安排。”

傍晚时分。

天幕渐渐暗淡,垂了下来。秋风萧瑟,城外原野辽阔。

江州南城门下。

几位手持长戟的魁梧军士正大声吆喝着,催促着来往于城门处的行人。

“快,快,快,都走快一些,要关城门了。”

“你们几个,还在那磨蹭什么?”

一辆马车披着夜色,自城内缓缓驶出,来到南城脚下。

前头驾车的是一位穿着仆役服饰的青年男子,脸圆乎乎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停车停车,”见马车靠近,一个黑甲军士立时走了过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圆脸小厮,“把珠帘掀起来,我看看车内坐了几口人。”

圆脸小厮嘿嘿一笑,袖里偷偷抖落出两块碎银子,递给黑甲军士,低声道“军爷,车里就坐了一人,是我家少爷的亲戚。”

“我家少爷令小人将他送出城去,而小人今夜还要回城,时间紧迫,所以那个例行检查嘿嘿。”

黑甲军士眼睛一亮,身体稍微挪动一步,挡住周遭同僚们的视线,将那银子收入囊中。

而后他咳嗽了一声,走到一侧微微掀起窗帘,随意打量了车厢内两眼,见情况确实如圆脸,便道“嗯,去那边登记一下,交完税银,你就可以走了。”

“哎,好嘞,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有了银钱开路,圆脸小厮畅通无阻,很快便驾车出了城,驶向了城南的河间寨。

与此同时,城门外的守城军官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们身边悄然路过,走出了城门。

这道黑影出城之后,一路尾随着前头那辆马车,竟是没有被落下半步,步履如飞,远非常人所能及。

“还真是要什么,就来什么,啧啧,不枉我在城中逗留了这么久啊。”

“先抓住这只,再静候时机,将那只变异的“姑获鸟”也一并拿下。嗯想来姑获鸟一族应该会对“化形”很感兴趣吧?嘿嘿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觉

夜色沉醉。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马蹄声作响。

前头那驾车的圆脸小厮此时心里想的却是“赶紧把人送到,好回城向少爷复命。晚了可就得住在城外了。”

这般想着,他不禁抖落马鞭,又狠狠的催打了几下,马车行驶的愈发快了。

正朝前行驶着,圆脸小厮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恍惚间看到自己的头颅竟飞上了天。

“啊,我的头?”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从车辕上滚落下来,摔进了路边的草堆。

从他脖颈里瞬间有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一大片草地,他的头颅高高飞起,而后重重落下,砸在离他躯干约有四五丈的地方,死不瞑目。

连那辆狂奔的马车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了下来,拉车的健马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此时正瑟瑟发抖,四肢腿脚都有些发软,竟是站不住了。

“呵。”

伴随着一声轻笑,一道黑影从虚空中缓缓浮现出来,他一身华服,身材高大,面容有种冷硬的俊美。

正是那一直尾随在马车后的周崇光。

此人在江州城中吃过亏后,竟谨小慎微至此,一直隐忍,直到离开了江州城约有四五里地,这才动手杀了圆脸小厮,并现出身来。

他轻轻一挥袖,马车车厢立时四分五裂。

其中的王俊伟也暴露了出来,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

“嗯?”打量了王俊伟一眼,周崇光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为何这只变异“不详”的气息突然变得如此之弱?难道是……受了什么重伤?”

他皱起眉头,掌心涌出一股吸力,将王俊伟摄到自己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灵力入体,细细的查探了起来。

“戮晶怎么碎了?”随着他的灵力越探越深,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起来,“你……特么是“两脚羊”蜕变而成的“不详”?你这副躯体构造,分明就是两脚羊啊!”

周崇光实在没忍住内心的震惊感,爆了句粗口。

“诶,不对啊,若真是“两脚羊”进化而来,那你的戮晶怎么会是“阴阳冢”的?”

翻来覆去想不通,周崇光索性不想,看向王俊伟,叱问道“我问你,你他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王俊伟此时也是一脸懵逼,在秋日的冷风中凌乱“这位好汉,在下……在下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哟,还给我装蒜?”

周崇光稍稍释放出一丝威压,已使得王俊伟有些喘不上气了。

“哼,不说就死!”

王俊伟在这股庞大气势的压迫下苦苦支撑着,耳朵,嘴巴,鼻子,都有绿色的鲜血溢了出来,顺着脸庞流下,面貌极为凄惨。

“什么啊,要不,要不好汉你给个提示吧。”

周崇光道“说你是怎么变成不详的,以及你的真身是什么。”

“我怎么变成不详的?”

王俊伟苦苦思索着答案。

不详是什么?我不是人么?他为什么说我变成了“不详”?还有,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他吗到底是怎么变成不详的?

看样子,若是回答不出,面前这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我到底应该怎么说啊?

他正想着,忽然觉得颈上一痛,眼前发黑,顿时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说,呵!”周崇光冷笑了一声,“等到了周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说着他抓住王俊伟的肩膀,像是提小鸡仔一样将他提了起来,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

……

翌日。

朝阳隐隐从东山露出半个角来。

深秋时节,霜重露寒,路上的行人大都披上了秋衣。

江州城,赵府。

“总管。”

赵四从府门外走进,冲对他问好的一名黑衣小厮和蔼的笑了笑。

见到他出现,旁边有一灰衣小厮忙是快步走了过来,贴在他耳边低声道“总管,是会连夜赶回来的,结果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小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偷偷跑了?”

“跑了?”赵四眼睛一瞪,“他敢?像咱家公子爷这般对待下人的,世上能有几个?他还敢跑?”

想了想,他缓缓摇头道“嗯……应该不是跑了,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兴许是……遇到了什么祸事,”想到这个可能,赵四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这样,你现在就带着几个人去城南河间寨村问问,去,赶紧去。”

“问出结果后不要停留,马上回来汇报。”

“是。”

派走了这灰衣小厮,不知怎地,赵四心里还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若是小八糟了不测,恐怕表少爷他……唉,不行,得将这事儿告诉公子爷,让他定夺。”

他走到内院时,赵廷正在院中练刀,他也没犹豫,叫住赵廷,将“王俊伟有可能出事了”这件事说了出来。

果如他所料,说到一半的时候,赵廷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不过片刻,却又松弛了下去。

“派人去找了么?”赵廷问。

赵四点点头“已经去了,公子爷若是不放心,小人这便亲自走一趟河间寨。”

“不,”赵廷拒绝了他的提议,收起手中长刀,面容肃穆,“我自己去。”

说着便身形一闪,已然不见了踪影。

看着他消失,赵四只好又咽下了嘴里的话,脸上浮起一抹忧色。

……

城南。

一道肉眼不可察觉的魅影从城门处掠出,速度极快,飞向远方。

沿着官道向前飞驰了一阵,最终,赵廷停在了路边一具尸体前。

尸体头颈分离的无比干脆,像是被人用利刃狠狠斩下,头部与身体之间相隔有四五丈之远,显然是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突然袭来,来不及反应,这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躯体早已被秋夜的寒霜浸透的冰凉,鲜血已流干,黏糊糊的沾在地上、草丛上。血液的颜色也变成了不正常的黑红之色。

虽说这具尸体的主人已死去多时,但赵廷还是从他的穿着打扮和头颅上认出了他。

是府上的下人,好像叫……小八?

嗯,从伤口上残留着的浅淡灵力,赵廷分辨得出,小八的头,与颈,是被人用灵力化刃,一刀切断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追踪

“是灵族?”赵廷目中隐隐升腾起一丝寒意,“难道是江州城中的那位灵官干的?”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他压下心中的疑惑,一挥手,将小的尸首收进了纳物盒中,转身离去。

回到赵府时,才刚刚过去了一刻钟。

嘱咐了赵四一句,让他将小厚葬,而后赵廷一刻也未停留,又去了西城的林府。

他早先来过林府一次,因此林府的门房也认得他,见他到来,客气的将他迎入了西院的会客堂,然后跑去通报林思君了。

没过多久,林思君便匆匆出现在了会客堂。

看她脸蛋红扑扑的,极为可爱,一手提着裙摆,想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赵大哥。”

赵廷站起身来,冲她笑了笑,道:“林姑娘。”

说着他左右看了两眼,静默不语。

林思君顿时会意,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会客堂内侍候着的仆役们纷纷称是,陆续退了出去,片刻,偌大的会客堂内只剩下了赵廷和林思君二人。

林思君迈步过来,托起裙摆,优雅的坐在了赵廷身旁,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赵大哥若不嫌弃,叫我思君就是,老是姑娘姑娘的,未免太生分呢。”

说完也是微微红了脸颊,不禁抬头偷看赵廷的反应。

赵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好,那我就叫你思君罢。”

“思君,我这般冒昧来访,实是因为有件事要拜托于你。”

顿了下,他看着林思君征询的眼神,继续道:“你说过,你认识一位老神仙。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你说的那位老神仙,昨夜可是擒下了一只“阴阳冢”?”

“老神仙?”林思君怔了怔,反应过来,“哦,赵大哥你是说唐老啊。”

她偏头想了想,道:“嗯据我所知,唐老一直在贴身保护州牧大人,不曾有片刻松懈。而州牧大人昨夜与我父亲相谈一夜,唐老也在一旁陪同,好像并没有离开过。”

听到这个答案,赵廷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还好,还好,那如此看来,小的死与王俊伟的失踪,应是不是这唐老干的,而是另有其人。”

“他身上有大秘密,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嗯活要见人,死,也得见到尸体才是。现在距昨夜事发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那灵族应该还未走出江州须得尽快寻找了。”

“该怎么寻找呢?”

他正苦苦思索着,却听林思君有些担忧的问:“赵大哥,你问这些,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廷回过神来,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嗯,不过还是需要去处理一下的。”

“哦,”林思君点点头,从他的神情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不再挽留,“那赵大哥快些去吧,思君就不耽误你了。”

“好。”

告别林思君,赵廷一路朝江州城南门走去,越走越快,不到片刻便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江州南城外,约有一二十里处。

此处有一大山,山势险峻,绮丽逶迤,因其状若潜龙升天,得名盘龙山。

山中物产丰富,多有奇珍异果,野兽山参,是大自然对山脚下盘龙村的村民们最好的馈赠。

这些村民们靠山吃山,日子倒也过的富足。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座盘龙山渐渐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往那样慷慨,那样雄伟。

山间低谷中,开始有阵阵云雾升起,久久不散,为这座大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自这之后,再有进山者,大都有去无回,盘龙山慢慢变成了不祥之地,变成了盘龙村村民们口中的禁忌之词。

没人知道山里藏着什么东西,兴许是见过的人都死了吧。

可就在今日,这座许久未曾有人迹踏足的盘龙山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百丈之高的悬崖一侧,盘龙山山巅。

山势险绝,远远望去,云海翻腾,如有巨龙在其中穿梭,蔚为壮观。

悬崖边上,一位白袍青年正负手站立,目光平静的看向眼前滚滚云雾。

“是你自己现形,还是要我逼你出来?”

声音落入浩瀚云海,久久不见回音。

半晌,大风忽起!

原本波澜不兴的云海突然沸腾了起来,大片大片的云雾散开,而后迅速重新聚拢,在空气中凝聚出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人脸的嘴巴一张一合,面色威严,声音震耳欲聋:“你是何人?”

这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山谷间来回碰撞,惊起了盘龙山中众多尚在沉睡的野兽。

“嗯,一只三阶的雾鬼。”

面前这云雾巨人,赵廷倒是在妖魔志异中看到过有关它的介绍,它是从云雾中诞生的天生精怪,不吃人,但是食灵,领地意识很强。

稍稍打量了几眼,赵廷抬头问道:“你是东王的从属“不详”?”

听到“东王”二字,云雾巨人明显一愣,片刻才开口说话,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不少,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

“正是,不知阁下与我主“东王”是何关系?”

虽然从赵廷身上它并没有察觉到一丝的戮力,但眼见此人面对自己时竟没有半点不适和恐慌感,尤其是提起“东王”时那随意的语气,云淡风轻。

这般种种,让云雾巨人心里登时升起了敬畏感,客气的询问道。

赵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挥手一招,有淡淡血色戮力离体而出,在空中逐渐显化凝实成了一个男人的面孔,正是王俊伟。

“你盘踞在这山中已久,想来周遭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你,可曾见过此人?”

血色戮力出现的一瞬间,云雾巨人庞大的脸孔上不由泛起了震惊之色。

它没想到,自己心里的猜测竟然是真的,面前这“人形”青年真的是一位四阶不详。

想到此,它的态度愈发恭敬了,也不再追问了,低下头颅老实回答道:“在下不曾见过此人。”

对这个结果,赵廷心中倒也有了预料,收回戮力,继续问道:“那,你昨夜可曾发现过灵族的踪迹?”

“灵族?”云雾巨人想了想,“这也不曾发现。”

第一百三十六章 腾蛟

又再度询问了眼前这云雾巨人几个问题,确认它真的一无所知之后,赵廷也不再问。

他的体表瞬间有浓郁血光浮现,覆盖在他四肢百骸的每一处。紧接着,他整个人悬空飞起,踏在这茫茫云海之上。

冰冷粘稠的血色戮力如同巨浪一般,从赵廷体内涌出,其势铺天盖地,仅仅片刻便将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云雾笼罩在了其中。

云雾巨人深陷于之中,首当其冲,一股庞大到快要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紧紧包裹住了它,如同鱼儿离开了大海,此时别说进退,就连体内的戮力都无法感觉到了。

“大人,您这是为何?”云雾巨人似是察觉到了赵廷对他的恶意,忍不住大声质问道,语气惊恐,“您不能杀我!海皇大人明令禁止,四阶“不详”不可无故对低阶“不详”出手,你我无冤无仇啊大人!”

极度恐惧之下,云雾巨人想也不想便将“海皇”搬了出来,妄图震慑赵廷。

可赵廷又不是“不详”,岂会因为“海皇”二字便退缩离去?

“别吼了!”赵廷心念一动,神通对云雾巨人的压制立时又强了几分,它现在竟连话也说不出了。“我不杀你,只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听着,我要你在江州境内,帮我寻找先前那人,以及灵族的踪迹。”

这话一出,云雾巨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惊慌之色渐渐褪去。

它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帮忙寻个人么,你好好说就是了,搞得这么吓人干嘛?

还没等它彻底放下心来,却听眼前这白袍青年继续开口道:“不过,鉴于你是东王的手下,我若不杀你,你待会儿肯定要去向东王打小报告,暴露我的存在。因此呢,我要在你身上做点防范手段。”

“防范手段?”

云雾巨人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它奋力挣扎着,想开口,想发誓,想告诉赵廷,它保证绝不会泄密,也绝不会去向东王打什么小报告。

可惜死死的禁锢着它,让它连动动眼珠子都办不到,只得是内心悲愤,无能狂怒着。

随后,赵廷眼中泛起了湛蓝色的神光,晶莹透彻,如同漩涡一般,将云雾巨人的意识牢牢吸引了进去。

赵廷翻看着它脑海中的生平记忆,时不时皱起眉头。

“这东王的本体,竟是一只罕见的腾蛟!我记得里说,腾蛟是龙族异种,生来便可潜隐飞腾,能大能小,在妖魔中算是极为厉害的存在。怪不得它能统治江州域的所有“不详”呢。”

“哦,交王叛军左翼之所以在向江州城靠拢,原来是这“东王”一手策划的,要在战场上吸取大量的灵来进境呢……”

……

半晌。

篡改好了云雾巨人的记忆,赵廷眼中的湛蓝星芒渐渐熄灭,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不到片刻,云雾巨人便醒了过来,看到悬于头顶的赵廷,它忙是将藏在云海中的身体显化了出来,跪在云海之上,恭敬道:“主人。”

看到他眼中诚惶诚恐的神色,赵廷微微颌首,对自己神通所造成的效果非常满意。

赵廷并没有抹去这只雾鬼的记忆,只是将他的存在添加了进去,使这只雾鬼认为,赵廷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而奉东王为主,只是人在屋檐下的一种从心罢了。

“小雾,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都记住了?”赵廷问道。

小雾是他刚给这只雾鬼起的新名字。

云雾巨人俯着身体,闷声道:“记住了。”

赵廷点点头,心念一动,一颗戮力凝结而成的血色圆珠从空中落下,掉在他掌心。

“若是有了线索,就捏碎这颗珠子,我自会感应得到。另外,不得伤人。”

“是。”

云雾巨人小心翼翼的接过血珠,收了起来。庞大的身体渐渐缩小,再缩小,很快变成了常人模样,迈步朝山下走去。

……

半个时辰后。

江州城西南三十里处,栖风山。

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十来丈高的小山包,山坡上光秃秃的,不见草木,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一样,既干净又荒芜。

这小山包之所以叫“栖风山”这么大气的名字,是因为生活在这附近的村民们都说,山上住着一只可以喷火的凤凰,已经烧死过好多人了。

就连这原本山清水秀的栖风山,也被山上这只凤凰的邪火烧的面目全非,植被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土地龟裂,山地焦黑。

是以,栖风山也成了江州远近闻名的不详禁地,罕有人敢靠近这邪异的地方。

只是此时,栖风山后山。

“哈哈哈……又来了一个血食呢。”

一只通体火红的肥硕大鸟,扑腾着翅膀扑向了面前站立的白袍青年,尖利的鸟嘴中竟发出如女童般的清脆声音,两只绿豆般的小黑眼中闪烁着拟人化的兴奋神色。

“姑奶奶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权利。你是想被我先烤熟再吃,还是直接生吞?”

大红鸟迈着两根细长的粉红色鸟腿,立在赵廷面前,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赵廷微微一笑,右手如闪电般弹出,一把捏住这大红鸟纤细的脖颈,将它悬空提了起来。

“我就说么,要真是“凤凰”,怎么可能蜗居在此?”打量着在他手中不断蹬腿挣扎的肥硕大红鸟,赵廷摇了摇头,“原来是一只成了精的“火烈鸟”,嗯,刚入二阶。”

肥硕大红鸟拼命挣扎着,两只小黑眼瞪着赵廷,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看样子快要踹不过气来了。

“你……你掐我脖子?放开……开我,快放开。”

“掐你脖子?”赵廷冷笑了一声,“我没一把拧断你的脖子都算好的。”

说着他伸手便从这肥硕大红鸟的躯体上揪下一撮羽毛来,细细抚摸着:“这羽毛的手感很舒服啊!颜色也鲜艳,若是以它为材料,做上一身羽衣,林姑娘肯定会喜欢……”

话音刚落,肥硕大红鸟看着他的目光立时变了,变得惊恐,如同即将被强暴的良家妇女。

“你……你还想扒我衣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枫丘

不顾这肥硕大红鸟的尖叫声,赵廷伸出另一只手来,毫不客气的薅着它身上的羽毛。

未消片刻,这只大红鸟一身漂亮的红色羽毛尽褪,再也没了方才的神异感,看上去活脱脱像只待宰的大公鸡。

“啊~我,我没脸做妖啦……”

“闭嘴!”

赵廷捏着它脖颈的那只手再次加大了力度,捏的它直翻白眼儿,两只细长的鸟腿在空中不住的乱蹬。

“砰”!

见它快要窒息了,赵廷这才作罢,狠狠一甩将这肥硕大红鸟摔在地上,激起灰尘滚滚。

这下它却是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发出声音,一双小黑眼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赵廷。

赵廷也不与它多废话,挥袖一招,用戮力凭空凝实出了一道血色人形虚影。

“我问你,你可曾见过此人?”

肥硕大红鸟眨眨小眼睛,有些害怕的小声道:“没有。”

“那灵族呢?最近有没有发现灵族的踪迹?”

“灵族……也没有。”

对于这个答案赵廷心中也有预料。

这只肥硕大红鸟只是一只初入二阶的“不详”,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对它抱有什么希望。

……

片刻,篡改完了大红鸟的记忆,赵廷眼中的湛蓝神光逐渐消退。

“参见主人,诶,我衣服呢?”大红鸟先是对赵廷低头一拜,随后注意到了自己光秃秃的躯体,顿时一副死了吗的样子,“哪个天杀的把我衣服扒走了?我******。”

赵廷咳嗽一声,摆了摆手,道:“小红,先别纠结衣服了,找人重要。”

“赶紧去发动你所有的妖际关系,帮我找到这个人。”

见赵廷语气严肃,大红鸟忙是诚惶诚恐道:“是,属下这就去找,属下告退!”

“去吧。”

大红鸟扑腾着一双光秃秃的翅膀离去,一边飞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直娘贼,扒拉老娘的衣服,叫我抓住……弄死你。”

……

……

这一天,从表面上看,是个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平静的日子。

但江州境内,所有百姓们交口相传的死亡禁地,却都迎来了新的客人。

有目击者宣称,这位不速之客一袭白袍,身形高大。进了禁地见到妖魔鬼怪之后,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揍,气焰极其嚣张,行为残暴血腥,骇人听闻。

妖魔鬼怪们在这一天饱受欺凌,纷纷沦为受害者。

傍晚时分。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倦鸟归巢,万籁俱寂。

江州,丛风郡。

这丛风郡位于江州府南面,背靠江州府,毗邻沧海,是江州下辖郡属中较为富饶的属地之一。

丛风北,枫丘。

枫丘是沧海边上一座孤岛的名字,因为岛上气候宜人,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植被,且枫树占了最多,故得名“枫丘”。

除了成群的枫树,岛上还生长着许多银杏树,松柏,水柳。晚风拂过,树叶哗啦啦的作响,枝条迎风招展,像是有人在你耳旁低语,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之感。

孤岛北岸,此时却有一道人形虚影,趁着夜色悄然浮现。

正是从江州府跋涉而来的赵廷。

翻看过江州府境内几十只“不详”的记忆后,对于江州“不详”的势力分布,赵廷也算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东王,也就是那只四阶中期的“腾蛟”,正是这偌大江州,所有“不详”们名义上的主人,同时它也是江州境内最强的妖魔。

它居住在江州城西二十里外的碧波潭内,所以赵廷在收服“不详”的时候,很小心的绕过了碧波潭。

他很清楚,论硬碰硬,他还不是东王的对手。

除去东王之外,整个江州境内还有两只四阶“不详”,不过这两只都是初入四阶。

其中实力比较强悍的那位,本体是只吊睛白额猛虎,生平吃人无数,爪下白骨累累,伥鬼众多,一身实力连东王也要敬它几分。

另一只么,却是一棵活了数百年岁月的奠柏,也就是民间怪谈中俗称的“食人柳”。

在云雾巨人的记忆里,这棵奠柏身为东王的心腹手下,却战力平平,除了活得久些,见过的事情多了些,似乎没有别的长处。

只是不知为何,东王却对它很尊敬,时不时会来枫丘岛上拜访于它。

在经过种种判断之后,赵廷心下也有了计较。

光靠那些低阶“不详”为他寻找王俊伟的踪迹,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且不说它们实力低下,光是手头能调动的人马,它们就远远及不上这三位四阶“不详”。

因此,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这棵奠柏身上。

东王他打不过,而那只吊睛白额猛虎,嗯……估计也够呛,即使拼尽全力拿下它,恐怕赵廷自己也会负伤不轻,不划算。

只有欺负欺负这棵战力平平又不能动的老树,才能勉强维持生活呢。

思虑片刻,掌心血光一闪,一颗洁白的龙牙出现。他攥紧龙牙,身体迅速化为了一道黑色影子,借着夜色迅速掠向了枫丘岛中心。

他能感觉得到,那里正不断朝外散发着冰寒的戮力气息,没有丝毫掩饰,将整座枫丘岛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正是那棵成了精的四阶奠柏。

赵廷步伐飞快,悄然越过众多阻碍物,神色坚定。

他,今天就要砍树证道!

……

片刻,潜伏在阴影中,穿过一片片霜红似火的枫林,渡过许多小水洼,赵廷终于是遥遥望见了这棵奠柏的真面目。

形似垂柳,主干粗如撑天梁柱,想来十人合抱都不一定抱得住。树身高有二十丈,竟比周围的其他树木中最高的一棵银杏树还要高上两倍不止,细长而又密集的枝条顺着树身垂下,有的飘荡在半空中,有的紧贴地面,像是一条条魔鬼的触手,洒下天罗地网,静静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卧槽,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啊?”赵廷所化的黑影趴伏在地上,心里忍不住惊叹了一句,“这家伙也太大了吧。”

看到这棵奠柏真身的一瞬间,赵廷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否拿下这棵庞大到恐怖的奠柏。

毕竟作为植物类妖魔,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它那浩瀚浑厚,如同小强一般的生命力了。尤其是眼前这棵奠柏的本体生得如此高大,定是愈发难以制服。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奠柏

此时,出手亦或是退去,成了摆在赵廷面前的难题。

这棵奠柏与他同为四阶,更是躯体庞大,生命力旺盛至极,恐怕一时间难以杀死或制服。

可若是杀不了它,反而就会与它结下仇怨,这样的结果可不是赵廷想要的。

停在原地思索一番,赵廷终是下了决心。

如此退去怎能甘心?不如一试。

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控制并收服这颗奠柏,那他就暂且退去。若是能够收服,那自然更好。

定下计来,他也不再犹豫,迅速逼近了枫丘岛中央。

……

“呼噜……呼噜~”

枫丘岛,枫林深处。

一阵阵如炸雷般的鼾声陆陆续续从林中传出,像是某种猛兽在林间沉睡。可若是仔细听闻,才会恍然发觉,这鼾声竟是由林子中央那棵根躯异常庞大的奠柏体内传出的。

像是,这棵奠柏正在沉睡。

虽说如此,可它那长长的枝条却还在空中无风自舞着,飘荡来,飘荡去,宛如一位热情的舞女在翩翩起舞。

就在此时,沧海之上,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色信天翁渐渐靠近了枫丘岛。也许是在海上漂泊了太久,有些累了,它想找一处歇脚的地方。

岛上这颗高大挺拔的奠柏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扑腾着硕大的白色羽翼,朝这边滑翔了过来。

渐渐的,渐渐的近了。

“噗呲”!

没等这只信天翁落在枫丘岛的土地上,奠柏那近百只飘荡的枝条中,忽然有一根如闪电般刺出,径直将这只信天翁精准的穿胸而过,它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

紧接着,其他枝条如同闻到了血味的鲨鱼一般,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瞬间便将这只体长约有半人高的信天翁撕扯成了无数碎片,树枝上有绿色的黏液分泌而出,溶骨蚀肉,不到片刻,信天翁的尸体便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奠柏的所有枝条也渐渐缩回,变成正常的样子,重新伪装了起来。

这一幕看的潜伏在阴影中的赵廷不禁暗暗咋舌,心中却是对奠柏的这些枝条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还好有一只可怜的信天翁帮他开路,让他看到了这些枝条的攻击方式,否则他若是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会深陷于这些枝条的包围当中,进退维谷。

“得先将这些枝条斩断才是。”

仔细观察着每一根枝条的分布之处,赵廷心里渐渐有了打算。

阴影化的身躯渐渐消散,微不可察的黑光闪过,他整个人遁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片刻。

“咔嚓”!

奠柏身后,悬于十丈之高的浮空处,突然裂开了一道半丈来长的虚空裂缝,有一黑影从其中闪出,一道血色刀芒紧随其后,势如闪电,刀意锋芒无匹,决计要将这棵奠柏拦腰斩断。

却是中的最厚重的一式,“烘云托月”!

与此同时,奠柏的主躯干上,一张庞大而苍老的人脸忽而显形,活灵活现,观感极为诡异。这张苍老人脸陡然睁开了硕大的双眼,看向悬空而踏的赵廷。

刀芒已然临身,仓促至极。电光火石之间,奠柏怒吼一声,如同雷鸣天音,所有枝条群魔乱舞,一根根摆动而来,编织出一张树网,挡在主躯干之前。

“涔”!

这些枝条的坚硬远超赵廷想象,竟死死的阻拦住了他这暴起一刀,没有伤害奠柏的主躯干分毫。血色刀光与枝条相撞,发出金铁之音。而后,有大半枝条都被这一刀直接斩断,掉落在地上,如同离开躯体的蛇尾,还在不断挣扎着。

眼见自己的枝条损失惨重,树身上的苍老人脸眉宇间浮现出浓浓怒意,干瘪的嘴巴一张一合,怒声斥问:“好狗胆,外乡妖,你欲何为?”

“不何为,”赵廷脸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偷袭被人挡下那种应有的羞耻感,“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让你做我的手下,给我当狗。”

这话让苍老人脸立时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倒是生生被气得笑出了声:“当真是竖子狂言!”

它放开大笑了几声,震得赵廷耳膜都隐隐发痛。片刻,苍老人脸面色一冷,不再与赵廷多言,挥舞着剩余的枝条刺向了赵廷。

有些枝条如长鞭般抽打过来,速度极快,在空气中隐约留下道道白痕,有些则两两组合,更似一把锋利的剪刀,欲要将赵廷齐腰剪断。

赵廷面色肃然,不敢大意,再度挥刀斩出一式“拨云见日”!同时脚下血光大涨,整个人凌空飞起,拔高了数十丈,躲开这些枝条的攻击范围,悬空踏在奠柏的头顶。

这次这些枝条上却都微微泛着草绿色的光华,变得更加坚硬了几分,与赵廷挥出的刀芒相撞,竟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奠柏周围的枫树林中,却有一大片枫树突然萎缩了下去,树心凭空多出几道年轮,火红的树叶也在一瞬间变得枯黄,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看着赵廷逃出自己的攻击范围,这棵奠柏岂肯罢休!它躯干上的苍老人脸嘲讽一笑,树身竟猛然涨高了许多,有众多深深扎在土壤中的根须被它拔出,带起大片大片的泥土。

与此同时,整座枫丘岛都开始轻微震颤了起来。

片刻,这棵奠柏拔出了自己的所有根须,底盘错综复杂,立在岛屿上,像巨人一样跳跃行走,伸出枝条来,驱赶拍打着赵廷这只小“苍蝇”。

赵廷:“……”

他此时内心的震惊之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连“卧槽”都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拜托,你是一棵树啊!

你怎么能拔出树根来,像人一样自由的奔跑跳跃呢?

一点都不遵循量子力学定理。

看着赵廷被自己驱赶着,东躲西躲,神态极为狼狈,奠柏忍不住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声如响雷,挥舞的枝条却是兴奋的加大了力度,大吼着:“看我不拍死你这只小蚂蚁,哈哈哈……”

赵廷的脸色逐渐黑了下来,体表有血光流转,四肢躯干一瞬间迎风暴涨,化为一个高约五十丈的血色巨人,庞大到极致的五官扭曲可怖,神情狰狞。

“是你逼我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种

“额……”

仰头看着变化到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倍的巨人赵廷,奠柏无言的沉默了下来,树上的枝条都忘了继续挥舞。

赵廷咧开巨嘴狞笑一声,俯下身躯,血光大手毫不留情的朝奠柏抓来。

“跟我比大?”

在他这只庞大的手掌之下,奠柏原本粗壮的树干竟都显得细了几分。

它面色微沉,天地间有点点绿光如萤火般浮现,凝结成一面绿色光幕,拨开了赵廷抓来的手掌。

“没想到,一只低等的黄皮子,竟然领悟了神通,倒是小看了你呢。”

说着苍老人脸冷哼一声,闭上双眼,嘴巴快速一张一合,似是在召唤着什么。

片刻,枫丘岛上的草木植物忽然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点点绿光从天上洒落,附着在每一株植被的身上。

赵廷脚下的诸多杂草,居然迎风暴涨,变粗边长,紧紧缠绕住了赵廷的双腿,并顺着他的大腿还在不断向上生长着。

同时还有那一大片火红的枫树林,树枝树干都在蓦然间狂野生长,似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禁锢。

这些花草植被在涨高到了与奠柏相同体型的时候,才慢慢停了下来,各种树木枝干交错,鲜艳的花瓣一张一合,像是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正欲择人而噬。

这座小小的枫丘岛,此时竟被这些体型庞大而又拥有意识的恐怖植被牢牢覆盖,变为了一片植被囚笼。

“杀了他!”苍老人脸漠然道。

随着它一声令下,岛屿上的恐怖植物们瞬间舞动了起来,争先恐后的扑向了奠柏。

四五棵枫树将自己的枝条斜插过来,死死的锁住了奠柏,让它动弹不得。脚下则有一株粗如蟒蛇的剑齿草顺着奠柏的躯干缠绕而上,力气之大简直欲要勒进奠柏体内。

“放开我,快放开我,”奠柏躯干上的苍老人脸愤怒的吼叫着,“你们要造反么?”

这绝佳的机会赵廷自然不会放过,一脚横挪,势大力沉,裹挟千钧之力,直接踹在了奠柏躯干之上的那张苍老人脸的面上,将这棵能跑能跳,向往自由的树踹飞了出去。

奠柏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而后狠狠砸落在枫丘岛上,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木。它的主干“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细微但明显的裂缝,有大片大片绿色汁液从其中洒落,落在岛屿之上。

“我最喜欢别人在我面前玩傀儡。”

赵廷咧开嘴笑,迈开大长腿轰隆隆的走了过来,在岛屿上留下一路深深的脚印。

苍老人脸目中涌现痛苦之色,愤恨的看向赵廷,暗道:“失策了!总与海里的那些“不详”打交道,却忘了这该死的黄皮子还有幻术神通!太过克制我的“赋灵”。”

“不行,这样下去我迟早落败,得向东王求救了。”

心中快速思索了一番,奠柏便有了决定。

先与眼前这外乡妖缠斗,避免硬碰硬,尽可能将他拖住。等待东王到来,再配合东王将其拿下,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一个外乡妖,竟然跑到江州来撒泼,而且还敢在江州境内肆意殴打百岁老妖,完全没有一丝尊老爱幼的意识,其罪恶行径简直令妖发指。

眼见赵廷狂笑着逼近,硕大脚掌毫不留情的朝自己的躯干上踩下。奠柏心中不免生出浓浓怒意。

若是这一脚踩实,恐怕自己不死也要当场变成残疾老妖。

它不敢大意,底盘下的众多根须快速的重新扎根进了泥土之中。绿色的光幕重新浮现,将赵廷的大脚挡住。

随着它的根须越来越深入土壤,那层绿色的光幕也越来越厚实,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

同时奠柏躯干上的苍老人脸忽而张嘴吐出一棵翠绿的草籽,落在赵廷脚下,这草籽只一瞬间便蹿高到了赵廷的双腿间,形如利剑,浑身泛着幽幽绿光,还在不断向上生长着。

就在这株剑形草埋下的一瞬间,赵廷后背陡然一凉,硕大身躯下意识的阴影化,无形无质,堪堪躲开了剑形草这一戳。

此时再看到这株剑形草已然暴涨到超过了自己的身高,赵廷顿觉头皮发麻,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反应的快,否则此时恐怕已经菊花残了。

他很震惊,可奠柏却比他更震惊!

奠柏现在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低等的,没有多少潜力的妖魔种——黄皮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神通?

、、这三种,哪个不是极为厉害的神通?可此刻居然都汇聚在了一个低等妖魔的身上。

这你还能说“黄皮子”是低等妖魔?

奠柏觉得,与眼前这只“黄皮子”一比,自己这棵极为稀有的“食人柳”,倒更像是低等妖魔。

“你……你还会?”

它忍不住惊讶的问了出来。

若不是这神通,自己方才吐出的那株暗藏杀机的剑形草,早就将这黄皮子从菊花捅到天灵盖了。即使杀不死他,也得让他元气大伤。

诶,该死的!

赵廷的身躯重新显化凝实,冲奠柏微微一笑,道:“我会的还多着呢。”

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戮力已经不多了,赵廷也不再与奠柏废话,而是当着它的面,撕开一道巨大的虚空裂缝,缓缓步入了虚空之中。

“老家伙,今日先放你一马,你我来日再战!”

留下一句话后,虚空裂缝缓缓合拢,赵廷的气息随之散去,消失不见。

看着他这般潇洒写意的自如离去,枫丘岛上的奠柏已经惊讶到合不拢嘴了,它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无法言说,难以置信,就像是古人看到了宇宙飞船一样。

它怎么也想不到,一只黄皮子,居然会有四种神通!

要知道,就是统领一州之地的东王大人,也才刚刚掌握了四种神通啊。

这黄皮子特么是神兽吧?

尤其是,黄皮子最后离去时所使的那道“遁虚”神通,它竟然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这让奠柏顿时生出了枉活这么些年的失落感。

再度确认了一遍,刚刚那只黄皮子确实已经离去了,奠柏这才放下警惕,耗费心神修复起了自己躯干上的伤势。

就在它的心神渐渐沉浸进去的时候,一道虚空裂缝缓缓从其躯体表面扩张开来,将它的主干撕开了一条巨大的伤口。

一道血色刀芒随之划过弧形,刀痕深深透入树干,几欲将奠柏的树身一分为二。

“啊”!

奠柏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凄厉的让人心惊!

“竖子,你言而无信!我劝你善良!”

“嘿嘿,对付邪魔外道我从不讲信义!来,看着我的眼。”

“这……第五种……神通!”

第一百四十章 抉择

奠柏心神晃dàng)之间,赵廷已使出【遗忘】神通,将它庞大的意识体吸扯了进去。

控制住这棵奠柏,翻看着它的记忆,赵廷此刻却犯了难。

这老家伙能长这么大,少说活了也有三四百年,它识海中的记忆太多,杂乱,零碎,如同漫天星辰,一时间赵廷竟不知从何处篡改。

即使能理出头绪来,恐怕也得耗费一两个时辰。

他正将这些记忆一缕缕的耐心梳理着,却忽而变了脸色,不得不分润出一丝心神来。

因为,在他意念力的感知范围内,距离枫丘岛七八里之遥的海岸线上,此时蓦然出现了一位黑袍中年男子。

男子面庞生的冷硬,不苟言笑,背负双手,于沧海上踏浪而行,看方向显然是朝着枫丘岛来了。他浑气势凛然不发,如渊似海。赵廷的意念力一落在他上及附近,就像是金石碰到了磁铁,被牢牢地吸住,再也遁逃不开。

“谁在窥视吾?”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窥探,黑袍男子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力场狂涌而出,赵廷识海里顿时失去了他的模糊虚影。

“不好,”赵廷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看向了眼前这棵奠柏,“这该死的老东西叫人了!”

那黑袍男子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定是江州所有妖魔的统领——东王,也只有它,才能让如今的赵廷生出这种摸不透的感觉。

他心里有数。莫说他现在体内的戮力只有不到二三,即使是全盛状态的他,对上东王,恐怕也是输多赢少。

心念微微一转,他便有了决断,不可力敌!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逃

舍弃“奠柏”这只煮熟的鸭子,头也不回的逃。

二、继续控制住这棵奠柏

控制住它的意识,等东王前来,潜藏在暗影中,以“奠柏”的份和口吻应付于他,将他打发走。

赵廷能感受到,就在他分出一部分心神思索的时候,这奠柏的意识已经逐渐醒转,并且有了自主挣扎的迹象,眼看着却是愈发难以控制了。

该怎么办?

是逃?还是装?

若是选择逃,就得先放开对这棵奠柏的心神控制,可一旦放开,恐怕这奠柏片刻间就会醒来。且不说醒过来的它会不会阻拦自己离去,就算不阻拦,以自己如今这副山穷水尽的态势,再加上大海又是腾蛟的主场。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飞得再快,还能快过拥有【腾云】神通的腾蛟不成?

心念急转一番,赵廷直接将“逃”这个想法摒弃出脑海之外,做出了决断。

博上一把,继续控制这棵奠柏,应付东王。

只要打消了东王的疑虑,让其退去,他便能逃过一劫,慢慢炮制这棵奠柏。若是被其识破,那就只有潜入海底,寻机遁逃,死里求生了!

如此想着,他的躯渐渐变淡变薄,化为一道黑影,躲进了奠柏庞大的树影之下,同时却是将自己的所有心神都沉浸到了奠柏的识海内,死死的控制住了它,让它刚刚有一丝醒转迹象的意识瞬间又变得昏昧起来。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一黑袍男子自云端而来,无声无息,落在枫丘岛上。

岛上疮痍满目,众多参天大树或巍然耸立,或拦腰断开,将这座小小的海岛变成了原始森林般的地貌。

显然,这座枫丘岛上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意念力铺开,很明显的察觉到了岛屿中央的“奠柏”还活着,黑袍男子这才稍敛神色,纵朝前飞去。

片刻,黑袍男子已出现在了枫林内,落在奠柏庞大的树下。

他的目光落在奠柏主干上,那里有一道长约五六丈的恐怖伤口,正在朝外渗出绿色汁液。伤口上还残存着一丝半缕的刀意,这些刀意如同毒药,不断的侵蚀着伤口,阻止其自动愈合。

“柏老,这是何人所为?”黑袍男子眼中涌出一丝怒火,“竟敢欺你老迈无力,对你下此毒手,真当我江州无妖么?”

说着他轻轻一挥袖,有浓郁的粘稠血光散出,包裹住奠柏的伤口,驱散了伤口处弥留的刀意。

半晌,奠柏庞大的树中有一道声音传出,听上去极为疲累:“是……海族。”

“海族?”黑袍男子微微一怔,目光重新投向奠柏躯干上的那道伤口,语气中怒意更甚,“又是它们,江州本就在多事之秋,这些海族还不安分,它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的伤势……怎么样?”

虽然觉得奠柏冷漠的有些奇怪,见到自己不仅不尊称,连人形也不显化,但考虑到可能是它伤势过重的原因,黑袍男子也没计较,反而关心的询问了一句。

“不算致命,过些子便会完好如初。”

奠柏的声音听着依旧很沉闷,了无生气。

这让黑袍男子有些担心,从怀里摸出一白色小瓶来:“我这里还有一颗海皇大人赐下的归元丹,你先服下么。”

“待你的伤势痊愈,你我二人便去无尽海走上一趟,找海皇大人告状罢。他老人家定会为你做主的!”

沉默片刻,奠柏闷声道:“多谢主上美意,不过我这点小伤就用归元丹,也太过暴殄天物了。”

“小伤?”

看着奠柏树上那道快要将它整个躯干贯穿的巨大伤口,黑袍男子忍不住嘴角一抽,却是没再过多坚持,而是收回了归元丹,道:“那好,柏老,你若再见到那只越界的海族,还能否辨认出他……”

就在这时,奠柏的树中,忽然传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打断了黑袍男子的话语。

黑袍男子顿时蹙起眉头,问道:“柏老,你没事吧?”

“我……救……呃!”

片刻,奠柏那闷闷的声音重新传出:“我没事。刚刚在驱除体内的异种戮力。”

“哦,”黑袍男子目光扫过奠柏的树,停留片刻,道:“那你就先疗伤吧,我去海底走一趟。”

说着也不等奠柏回答,腾空跃起,化为一条约有五六丈长的褐色蛟龙,头角峥嵘,蛟躯粗如两人合抱之木,在空中翻滚,如有云雾蒸腾,而后一头扎进了沧海之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争夺

与此同时,奠柏的识海中。

眼见着自己的意识体被那该死的“黄皮子”cāo)控着,与东王对话。奠柏意识显化的苍老人脸不由急了,拼命的大吼着:“东王大妖,那不是我!快救我!救我啊!!!”

可惜它吼的再大声,声音却也传不到外界去,只是在识海当中回dàng),令它绝望而又恐惧。

最后,看到东王化为本体,离开了枫丘岛,苍老人脸立时面如死灰,大叫道:“回来,别走啊!别走……槽!”

“这野哉,还自称东王,白生了那铜铃大的眼珠子,是个瞎蛟么!”

它正在识海里恶狠狠地咒骂着,却忽觉有一道蓝色星光涌来,天旋地转间,意识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外界,悄悄在枫丘岛上布下意念力,察觉到东王确实离开了之后,躲在影中的赵廷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东王一直踩在他的腹部,时不时还走动一步,从他大腿上碾过。

东王以及他的这种行为,带给赵廷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些。

此时他离开枫丘岛,那股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不见,赵廷终于是可以分出神来,好好将这棵奠柏炮制一番了。

刚刚这奠柏险些坏了赵廷的大事,还好赵廷只在一瞬间便又将它的意识镇压了下去,否则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没了掣肘,赵廷沉浸心神,开始篡改起了这棵奠柏的记忆。

……

一个时辰后。

翻看篡改完了奠柏的记忆,赵廷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来,心中若有所思。

按照这棵老树识海中的记载来看,这世间的“不详”似乎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自为政。

沧海最远处,连接着无尽之海。而海皇,一位状若神明的五阶“不详”,正是这无尽之海的主人,统御所有海族“不详”。

大海之中,有海皇。

而苍茫大地之上,自然也有能与其对抗的存在。

据这奠柏的记忆来看,大武王朝域外,东行千里,极东之地的云瀚山上,便居住着一位不知名号的五阶不详!

海族“不详”与陆地上的“不详”互相针对,彼此杀戮不断,争斗异常惨烈,为各自的主人侵夺着更大的地盘。

陆地“不详”想将手探进海洋,而海族也想将领土延伸到陆地上来。

就像大武王朝治下的江州,本是属于陆地“不详”的领土,但江州的主事者——东王,却率领整个江州,投到了海族这边,成了海皇的下属。

不得不说,这关系确实错综复杂,让人心结。

“也不知这些个五阶“不详”这么看重地盘作甚?它们都到了这步,不早就该超脱了么?”

赵廷暗暗思索着,有些想不明白。

这时,眼前这棵奠柏却已悠悠醒转了过来,感受到树影中赵廷的存在,它的主干上立时显化出一副苍老人脸,恭敬道:“主人。”

赵廷并没有现,甚至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意念力将王俊伟的形模样送入了奠柏的识海中,心念问道:“嗯,小绿,我问你,你可曾见过此人,亦或是发现过灵族的踪迹?”

小绿这个名字叫的奠柏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苦笑一声,同样在心底回答:“回主人,小妖不曾。”

停顿了下,奠柏问:“主人是想找灵族?”

“是,怎么,你有办法?”

“嘿嘿,自然是有的。”奠柏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自傲,“小妖有一式天赋神通,名为【心灵视界】,可以与方圆千里内的所有植物共享识感。”

“小妖方才正是通过这式神通,才将那东王骗来此处的。”

这个“骗”字,自然是赵廷篡改了它的记忆,让它误以为,它呼唤东王来此其实是为了和赵廷联手杀他,只是一时不慎让其跑了。

赵廷自然不会点破,道:“你这神通倒也有趣,有趣得紧呢,嗯……那寻找灵族之事,就交给你了。”

“主人放心罢,不出半,小妖定会找到江州所有灵族的踪迹。”

“善!”

……

……

翌。

江州西,常灵郡。

常灵郡背靠祁连山脉,面朝沧海,郡内有高山丘陵,湖泊大河,地形此起彼伏,远不及江州府所在的江州平原那般平坦。

祁连山脉南部,常灵郡以北,有座其貌不扬的大山,名曰“象山”,象山中多有水泽毒瘴,猛兽毒虫数不胜数,凡人鲜少踏入此地。

此时朝阳初升,山中云雾翻腾,有淡淡金光照耀在山巅之上。

山巅之侧,有一青石遮掩的小山洞。

片刻,洞口的青石忽而被人挪开,一穿黑色锦袍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些许烦闷之色。

“二叔叫我在这象山等他,可这都逾期整整一了,他为何还没到?诶,不管了,再等一,若是还不来,我直接动便是。”

“再拖……这只两脚羊蜕变而成的“不详”可就真要死了。”

一想到此周崇光的心更加郁闷了,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抓到这么一只变异“不详”,可谁曾想这只变异“不详”已经残废了,不仅废了,好像连记忆都有些残缺不全,整个“不详”病怏怏的,似乎风一刮就能送走它。

面对这种记忆缺失,涉及到了意识的况,周崇光也是束手无策。

他毕竟只是刚入四阶,连一丝意念力都没修出来,更别说修补王俊伟残缺的意识了。

这种况,也只能是送回族内,看看老祖有没有办法。

可是王俊伟现在又病歪歪的,随时都会当场去世。

因此周崇光不得不忍痛将一株珍稀的“蕴魂草”喂服给了他,以期能吊住他的命,好将他带到周家老祖面前换取功劳。

这种时候,若是王俊伟突然暴毙,那周崇光可就亏大发了。

一具“不详”尸体的价值,哪里比得上一只活着的变异“不详”?

所以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带着王俊伟回幽州,将他卖出去,别让“奇货可居”变成了货砸在自己手里头。

心郁,周崇光摇了摇头,狠狠吐出一口白气,纵跃起,盘坐在悬崖边那颗丈许高的大青石上,对着出的方向缓缓吐纳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背后的山洞上方,一棵歪脖子松树的树干上,突然出现了一双泛白的人眼,看着极为诡异。

眼睛里的白眼珠子逆时针转动两圈,而后死死盯住了周崇光的背影,轻声呢喃:“灵族……”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雀

树干上的诡异眼珠仅仅出现了一瞬,便悄然隐去,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半晌,朝阳逐渐升上了山头,紫气消散,周崇光缓缓睁开眼眸,其中有一缕金光闪过,甚为神异。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从青石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进了眼前的山洞中。

洞中的山壁上高高镶嵌着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原本黑暗的山洞照的雪白一片,光华大作。

石床铺着柔软且布满斑斓花纹的兽皮,其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老者,老者身穿蓝色长袍,侧身对着周崇光,似是在昏睡。

听这呼吸声微弱无比,似有似无,显然老者已是风烛残年。

周崇光叹了口气,刻意压低脚步声,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不敢惊醒床上的人。

他发誓,他对自己的父亲都从没这般孝顺过。

将手轻轻贴在王俊伟身体上,探查一番之后,周崇光这才放下心来。

嗯,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死不了。

许是他的灵力波动被王俊伟感觉到了,不消片刻,王俊伟便悠悠醒转,费力的翻过身来。

“额……醒了?”

王俊伟看着周崇光,揉了揉眼睛,苦笑道:“大人,您抓我来到底图啥啊?”

“我就是个病怏怏的老头子,一穷二白,啥也不会,我真不是你说的那什么变异“两脚羊”!”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王俊伟也察觉到了周崇光对他的态度,很是暧昧!

供他吃供他喝不说,甚至还将几株奇形怪状的药草也都喂给他吃,虽然并不知道这些药草的名字,但是看周崇光脸上的肉痛之色,他也猜得出来,这些药草一定是价格不菲的珍稀之物。

王俊伟实在想不明白,周崇光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对他越好,他便越是心有不安啊。

知道周崇光暂时不会杀他后,王俊伟倒也放开了胆子,不再唯唯诺诺。

“大人,您看,您带着我这么个糟老头子,行动不便不说,还得按时吃饭,一日三餐都不能短,多麻烦呀!您不如放了我吧,等我回去给您立个长生牌位,日日夜夜供奉着您,为您祈福……”

“闭嘴!”听到王俊伟越说越荒唐,周崇光的脸色立时黑了下来,“吵吵什么?”

他声音有点大,震得王俊伟耳膜一痛,而后捂住心口急促的喘起气来,面色泛白:“哎呦,我年纪大了,经不得吓,啊~我胸口闷得慌……”

这副激烈的反应顿时将周崇光吓了一跳,赶忙扶起他,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诶,老头儿,你可别死啊……千万别死。”

过了好一阵子,王俊伟胸口这股气才顺畅了下去,脸色微微好转。

“我饿了。”王俊伟看着周崇光,表情很自然的道。

周崇光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点点头,道:“哦,那我给你找吃的去。”

说着便走出山洞,挪来洞口的大青石,将山洞堵死,而后朝眼前这座象山深处跃去。

……

象山大泽。

因为山中水源大多分布在此,所以大泽旁也成了象山众多野兽虫蛇的聚集之所。

站在高处稍稍打量了几眼,周崇光便发现了一只合适的猎物,一只正埋头在水泽旁饮水的梅花幼鹿。

幼鹿肉质酥嫩,口感丝滑,烤熟再洒上些盐巴,入口即化,很适合王俊伟这样的老头子。

如此一想他也不再犹豫,从空中飞下,落在那片水泽旁,极为小心的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度,生怕将这只幼鹿一巴掌拍成肉酱。

若是那样可就没法吃了。

恰到好处的用暗劲震死了这只幼鹿之后,周崇光提起幼鹿的尸体,转身朝大泽外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泽中,有一道暗影正紧紧跟随着他,真的是——暗影!只有影,不见其身。

周家子捕鹿,却不知自己,亦是别人眼中的鹿。

……

走出这片充斥着水汽的大泽,来到象山的低谷之中,周崇光随地捡拾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搭起火来。

他虽身为炼神境灵族,可也不是万能的存在,至少灵力没法让他凭空生火。若想将手头的鹿肉变为可以让人吃下腹中的食物,他也只能像凡人一样,取出火折子点火,然后慢慢将鹿肉烤熟。

不得不说,为了博得老祖高兴,他真的是下了血本,竟都可以放下灵族的尊严,去伺候一只“两脚羊”。

火堆慢慢燃起,周崇光用树枝穿着一整块鹿肉在火上不断旋转着,力求将这块鹿肉烤到外焦里嫩,烤到最好。

他很专心,就像一个敬业的厨子。

“咦,天色怎么忽然阴沉了许多?”正翻烤着,周崇光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方才天上还是万里无云,湛蓝澄澈,像一块巨大的天蓝色幕布。而此时,这块幕布却已似是被人用蘸了墨水的毛笔大肆描绘过一样,乌云密布,甚至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眼看着却是要下雨了。

与此同时,伴随着天色暗淡,一大片灰暗的阴影出现在了周崇光脚下,定住不动,将周崇光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中。

“这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之色,连手里的鹿肉被火烤的焦糊一片都没有发觉。

只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脖颈处突然传来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像是被猛兽用锋利的獠牙狠狠咬住,疼的他浑身都抽搐了起来,嘴里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非人怒吼:“啊!!!!”

与此同时,他的眼神迅速清明了起来,面前的所有景色忽而变了一个模样,原本阴沉的天空上,乌云消散,金光重新洒向人间。

在他身侧,一位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子正冷冷的看着他,手中紧攥着一颗白色的尖锐兽齿,而这颗兽齿的一小半,此时都已插进他的脖颈之中,欲要从他脖颈的另一侧穿过。

“啊啊啊啊!!!”

难以想象,陡然受到如此重创,周崇光竟还没有失去战斗力。他怒吼一声,目呲欲裂,双眼近乎喷火,周身有凛冽白光狂涌而出,一层橙黄色的光罩凭空出现,将赵廷直接弹飞了出去。

他手中同时出现一颗暗红色的丹丸,仰头服下,而后,他脖颈上那道看似惊心动魄的伤口竟快速止住了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惊

“竖子敢尔?”

周崇光怒目而视,厉声呵斥,一柄通体黝黑、散发着浓浓死气的邪异短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中,拔刀直指赵廷。

“已经化形了的黄皮子,怪不得能迷住我的眼。”

虽说周崇光表面上看似极为愤怒,实则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细细打量着赵廷,以求迅速判断出敌人的实力。

他被赵廷这般偷袭之下,已是受重创,现在只是强撑着。

因此他想的是,先尽可能的威吓住赵廷,为自己拖延时间,等伤势好转一些,是战是逃,再做决断!

“唔那黄皮子,你我无怨无仇,为何下此毒手?”周崇光仍然保持着一副强势的bi)问姿态,不愿露怯。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只处处透着诡异的黄皮子,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越是如此,就越要冷静,决不能乱了阵脚,让敌人看出你的虚实来。

沉默了一会儿,赵廷盯着周崇光,忽然咧嘴灿烂一笑:“你杀了我的家仆,抓了我表弟,怎么能叫无怨无仇呢?”

“表弟?”

黄皮子的表弟,那不也是黄皮子么?

周崇光在脑海里迅速的回忆了起来,杀生他倒是杀了不少,可他不记得抓过什么“黄皮子”啊?

思索着,他陡然灵光一现,反应了过来,惊讶出声:“难道,那只两脚羊蜕变而成的“不详”是你表弟?那这么说,你也不是黄皮子,你是……”

周崇光越想越觉得心惊,觉得自己似乎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若只是一只两脚羊蜕变成了“不详”,那还可以说是,偶然变异!但若是有两只,有三只,有十几只,天哪,周崇光不敢往下想了。

他现在甚至能够确定,他在江州城中见过的那只人形“姑获鸟”,应该也不是什么“姑获鸟”,而是两脚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蜕变而成的“不详”。

这个世界要发生巨变了!

一直逆来顺受,被各族当做血食的两脚羊,居然有了反抗的力量,这简直不可想象。

若是让两脚羊们彻底崛起,就凭周家对两脚羊一族犯下的洗都洗不清的血腥恶事,恐怕周家,第一个会被灭族!

不行,得将这事儿赶快传回族里,让老祖知晓才是。

正当他心底暗暗发寒的时候,却听到面前这“黄皮子”声音平淡的道:“没错,你猜对了,我也是人族。”

语气虽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杀机却冰寒酷烈,甚至不愿掩藏。

“糟了。”

周崇光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方才真不该将这个秘密说出来的。

本来还能再拖延一会儿,等伤势彻底恢复,可现在与这只两脚羊撕破了脸皮,怕是拖不下去了。

“不与他搏命,脱即可。我若只是想走,量他也留不住我。”

这般一想,周崇光不再犹豫,以灵力暂时封住自己的伤口,挥刀直取赵廷,一道极为凝练的黑色刀芒划过,其中蕴含着浓浓的死意,声势bi)人。

赵廷暗赞一句:“真是把好刀!”

随后迎刃而上,在刀光即将穿过他体的时候忽然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残影消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赵廷已从周崇光后的虚空裂缝中走出,不待周崇光反应过来,他手中的龙牙已从周崇光的背后捅进,穿而过。

龙牙上覆盖着一层血色戮力,一进入周崇光的体便开始大肆破坏,将他体内的灵血冻结,五脏六腑都搅的稀碎。

“唔”!

周崇光闷哼一声,不可思议的缓缓转向了后,眼中涌现出了难言的恐惧神色。

这下伤势却是太重,即使用灵力也镇压不住了,脖颈处的伤口遭到猛力牵扯,再度撕裂开来,但其中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是冒出丝丝白色寒气,看上去极为诡异。

“别……”周崇光无力的伸出手来,想要抓住赵廷的衣袖,眼中对活着的渴望极为强烈,“别杀我,我是……是灵族周家的子弟。”

又是这句。

赵廷颇有些无语,怎么这些世家子死前都这般说,这是什么家族的荣耀,共同的遗言吗?

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都到了这一步,双方早已不死不休,若提及家族门第便能吓退他的话,那他干脆也别出来混江湖了,直接就地自杀得了。

哂笑一声,赵廷探手朝周崇光的脑袋抓去,想要查看他的记忆。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周崇光竟还有余力,猛地抽而退,一把拽下挂在脖子上的莹白玉符,狠狠捏碎。

这玉符被捏碎的一瞬间,赵廷浑的汗毛陡然竖起,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他想都没想便使用了【附影】神通,化为一道黑影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玉符中有一道绚烂到让人眼晕的白光从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激而过,如同平地惊雷,打在了赵廷后三五十丈的小山头上。

片刻。

“轰隆隆”!

那座原本山清水秀的小山头被这道白光直接削成了两段,顶上那部分竟从山头上滑落了下来,砸在谷底,尘土飞扬,碎石四溅,几遮天蔽。

赵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心念一动,又变回了人躯。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一把揪住了想要趁机逃跑,但被困在【魔域】里无法走脱的周崇光,拽着他的头发,同时重拳狠狠砸在他脸上,直接将他白花花的脑浆都打的流了出来。

“我让你鸡贼!让你玩的!打死你这个老比!”

饶是被打的脑浆四溅,直翻白眼,没有了一丝抵抗之力,但周崇光却依旧没死,像个顽强的蟑螂。他浑傲骨,不屈的怒吼着:“你打吧,打死我就是,老祖会为我报仇的。”

赵廷没有说话,只顾着提拳便打。

半晌,直到气消了,将周崇光打的奄奄一息,进去的气少,出来的气多,他这才停下手来,想要查探周崇光脑海中的记忆。

他眼中有神光泛起,要入侵周崇光的意识体。但,有一道炽烈的微型白色结界忽然出现在了周崇光的脑海里,抵挡住了他的【遗忘】。

稍稍试探一番,赵廷便判断出,这层白光结界非此时的自己所能打破,因此他也不再尝试控制周崇光。

周崇光这时还在有气无力的叫嚣着:“打我啊!打死我!不然等到你我角色互换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残忍!”

见这家伙如此硬气,赵廷不扯动嘴角,邪魅一笑:“不用等,我现在就先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血

半晌。

“这就没气了?”

看着平躺在地上,死状极其凄惨的周崇光,赵廷摇了摇头,有些无语。

他从前世影视剧中学来的十八般武艺都还没用完呢。

灵族的生命竟如此脆弱,这着实是令他没有想到的。

周戮力一dàng),抖落了沾在上,那令他感到一阵强烈反胃的灵血。不止是灵血,还有从他血脉深处传来的那股令赵廷无比厌恶的气息。

即使抛开彼此的仇怨,他也发自内心的讨厌周崇光这个人。

盯着周崇光的尸体看了片刻,赵廷暗自思衬:“虽说伤痕累累,倒也不是不能用。嗯带回去解剖就是,正好看看灵族的血液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如此想着,他一挥袖,将周崇光的尸体收了起来,转朝王俊伟容的那处山洞走去。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遥的幽州。

啸安郡以南,龙吟山脉。

山中疏林高冈之间,静卧一间草庐,草芦依山傍水,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澈。其间隐隐有云雾飘起,猿鹤相亲,松篁交翠。

草芦堂下的一团白色蒲团上,盘坐着一位皂袍老者,其形容俊爽,容貌轩昂,神色平和而不失中正。

片刻,皂袍老者忽而睁开了双眼,眼中似有云霞明灭,深邃如汪洋大海。仅此一双眼,便仿若能容下漫天星辰。

“有人动了吾之灵印,是何人呢?”

这时有一白衫小童从草堂外急急的走了进来,跪地便拜:“老祖,族内方才传来消息说,说周崇光大爷的命珠,碎了!”

对这消息皂袍老者似是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

白衫小童继续道:“命珠上显示,周大爷气息消失的地方,是在江州,江州常灵郡。另外,族长还说,周大爷临死前,是想向族内传递什么消息,但还没来得及,他的命珠就碎了。”

“族长怀疑,周大爷是撞见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了。此事他无法决断,所以特来询问老祖。”

皂袍老者仍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绪波动。

“江州海龙王的地盘。”沉吟片刻,皂袍老者抬起头来,看向白衫小童:“派人去查,查清楚崇光的死因,必要时,可提吾名讳,寻江州的“不详”协助。”

“诺!”白衫小童应声称是,作揖后缓缓离去。

却说赵廷自山中救出王俊伟,将他送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后,这才徐徐返回江州城中。

恰逢天色已晚,赵四正坐在院中苦苦等待着他,见他回来,顿时放心许多,并告诉他,林思君这两天也来过府上询问,听得赵廷心中暖洋洋的。

先差遣赵四替他去给林思君报了个平安,而后赵廷走入静室,开始着手研究起了周崇光的尸体。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灵族的尸体,以前都是跟各种“不详”打交道。

强忍着周崇光的尸体散发出的恶心气息,赵廷将他搬出来,摆在台上,开始放血。

灵族与人类不同,灵力贯通全,即使死去多时,尸体仍栩栩如生,并没有发生尸僵与血液变冷凝固的现象。

周崇光的血液呈红色,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一些极其微小的金色粒子,隐藏在这些殷红的血液当中,如同蝌蚪般游动。

以这些金色粒子的体积,凡人用眼自是难以察觉,但赵廷并非凡人,戮力使他耳聪目明,在这安静的室内,特意去看,一下子便发现了这些金色粒子的存在。

“果有不同之处。”赵廷脸上浮现一丝喜意,近距离更加细致的观察起了这些金色粒子,“嗯……这些金色粒子似乎有自主意识,这应该就是灵族血液中能够储存灵力的原因了吧?”

“灵力,暂叫你灵能粒吧。若是像戮晶一样,将这种富含灵能粒的血液,替换进动物体内,会是如何?”

“它们,会不会像蜕变成“不详”那样,进化成“灵族”?”

“一只灵族黄鼠狼?”

想到这个结果,赵廷忍不住哈哈大笑,跃跃试起来。

他转出中门,吩咐一仆人去城中帮他买上些活的黄鼠狼回来,虽不知何用,但那仆人亦不敢问,应了一声后转离去。

很快,一窝子大小不一的黄鼠狼便送到了赵廷面前,可赵廷此刻却犯了难,毕竟“换血手术”并非“戮晶移植手术”那般简单,他手头又没有前世那种精密的科学仪器,光靠戮力凭感觉cāo)作的话,唯恐力有不逮。

“怎么办呢?”赵廷皱眉苦思着,“嗯……诶,可以先试试让它们吞服灵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若是没有,再做他说。”

心中定下计来,赵廷令人找来了一截白萝卜,以灵血浸染,引笼中的黄鼠狼吞食。

可就在他要将手中的半截白萝卜丢进笼中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这本有一指长的白萝卜,此时却像是吹气膨胀了一般,以一个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大了起来,眨眼便长到了赵廷的小臂长短。

其上熠熠生辉,颜色都更加通透青翠了几分,此时看着却不怎么像白萝卜,反倒更像是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玉萝卜。

赵廷吃了一惊,忙低头向手上的白萝卜看去。

打量着手里这块粉雕玉琢的大白萝卜,赵廷稍加思衬,得出一个结论。

“这……灵血难道对植物有催熟效果?”

“嗯,就是不知,对动物是否有同样的效果?”

想到此,他不假思索的将手里的大白萝卜掰断一截,塞进了笼中。那几只饿的发昏的黄鼠狼想也不想,立刻争夺抢食了起来。

……

两个时辰后。

秉承着对医学严谨务实的精神,赵廷一直在静室中等待了许久,眼见这些黄鼠狼能蹦能跳,周无有一丝异常,与正常黄鼠狼并没有分别,他这才死心,不再继续等待。

现在的重点是,植物!

刚刚这两个时辰内,他也没有闲着,而是用灵血将白菜、狼毒果、玉米以及院内的柳树都浇灌了一个遍。

从目前的实验结果来看,灵血,似乎真的有催熟植物的功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合谋

这个结果让他不大喜,由灵血联想到了灵草——雪髯草。

此前关于“雪髯草”的问题一直是他的心头重担,他手中虽说还有百十株“雪髯草”,但也仅仅只够做几十次的“戮晶移植手术”便会消失殆尽。

等没了“雪髯草”,他要靠什么来代替“雪髯草”这一抗排斥的药物呢?

他也曾想过培育“雪髯草”,还与赵四一起多番尝试,但普通的培育手段对这种“灵草”似乎毫无功效,努力不见回报之后,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如今知道灵血可以催熟植物,他那本已熄灭的想法顿时又重燃了起来。

灵血,是否可以催熟雪髯草这种灵植呢?

说试就试,赵廷也不犹豫,掌心血光一闪,一株胡须状的雪白小草凭空出现。拈手从草冠上拂下一粒草籽,沾染些灵血浸在其上。

静静等待着。

不到片刻,草籽表面的灵血中蕴含的金色灵能粒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换来的,是那草籽忽然发芽,不结土壤便长出根须,须臾之间,竟长成了一株幼草。

“真的可以!”

赵廷早已惊喜交加,小心翼翼的使用戮力探查着这株幼草的生理结构。半晌,他终是确定下来,这种通过催熟手段培育出的“雪髯草”,似乎与正常自然生长出的“雪髯草”并无差异。

至于药上有没有差异,这要等他试验过了才知道。

“灵族的血,可以培养“雪髯草”。而“不详”们的戮晶,可以使凡人走上修炼一途,变得更强大,变得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这二者,简直是绝配啊!”一直困扰着他的“雪髯草”问题迎刃而解,赵廷此时也喜不自,“灵族……以后若遇到周家的人,倒也不必杀,可以圈养起来造血啊!”

这般一想,他顿觉神清气爽,不嘿嘿怪笑了起来。

他正笑的欢畅,却看到赵四正站在门口,脸色奇怪的看着他。

“额……”赵廷立时有些尴尬,收起笑脸,正色道:“咳咳,四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四道:“小人刚回来,就站在门外呼唤公子爷您,您也不搭理小人……”

“回来的好,回来的好啊,”赵廷赶忙截断他的话,转移话题,“我这刚好有件大事儿,须交付你去做。”

“嗯……且待我修书一封,你携上信,亲自前往幽州一趟。”

“幽州?”这地名让赵四立时有些惊讶。

赵廷点头:“对,你到了幽州,不可进京,只派人暗访小泰踪迹即可。记住,信的内容很重要,务必要将它亲手交给小泰。”

“信在,人在!”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但赵四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这句话一出,赵四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公子爷放心,小人决不负您所托。信在人在!”

“嗯,你去准备吧,事态紧急,今夜便启程。”

“是。”

目送着赵四渐渐离去,赵廷叹了口气,心中暗暗思量:“待为林姑娘传法之后,说不得我也要离开了,江州已乱,非久居之地啊。”

……

……

却说江州城外二十余里处,有一月双潭,分大小潭之称,又因其潭水碧绿通透,深不见底,故得名“碧波潭”。

时人焉:潭中常有蛟龙出没,善分水避波,腾云驾雾,时隐时现,故人不敢进。

这碧波潭内,因被传闻有飞天恶蛟,所以附近的百姓大都望风而逃,生怕恶蛟一时兴起,飞来村落吃人。

这也导致了碧波潭周遭方圆十里内都荒无人烟,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住在这里。

可就在今天,这传的远近闻名、邪乎无比的碧波潭,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哈哈,德吾兄,你们灵族的脚力甚慢哪,吾已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碧绿色的潭水中央,有一黑袍中年男子,面貌俊朗,形容洒脱,正悬虚踏在水波之上,面带微笑,飘飘然若神仙之感。

潭水边立着一位着黄色道袍的苍髯老者。

黄袍老者闻言对水面上的黑袍中年拱了拱手,笑道:“周某可并无东王大尊的“御水”之能啊,一路走来全凭脚力,如何快得?”

“哈哈,请!”

“请。”

与黄袍老者互通礼节之后,只见黑袍中年男子伸手朝脚下一指,这原本水波不兴的碧绿潭水顿时如同沸腾了一般,片刻间竟整齐分为两处,露出一条直通碧波潭底的通道来。

两人一前一后飞入潭中。

到了潭底,却是别有一番洞天,尤其是那东王府邸,竟被他亲自设下了避水结界,开辟出一间与陆地无异的清静居所。

其内倒也简陋,除了几块蒲团,三两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之外,别无他物。

黄袍老者见此眼中有些诧异。

待两人分宾主而坐,他才出声笑道:“东王大尊一实力,可称同阶无敌,就连我家老祖也曾称赞不已。何以洞府却如此简陋?”

黑袍中年男子面色不变,只是笑道:“吾一心向道,只为超脱,哪有闲心顾虑这些外之物?”

这话说的黄袍老者不由肃然起敬,起道:“大尊倒是好志向。”

两人闲谈一番,各自聊起生平得意之事,又有那鱼虾小妖趁机送上灵果美酒,是以两人相谈,言笑晏晏,一时宾主尽欢。

待到酒过三巡之后,黄袍老者这才说出来意,道:“大尊有所不知,吾有一侄,名曰崇光,因

乖巧,天资过人,颇得我家老祖喜。然不前,吾与吾侄相约,聚于常灵象山之上。吾未及,其人已逝。”

说着一副悲痛模样。

黑袍中年男子也不由惋惜道:“惜哉惜哉,令侄大好年华,因何所累啊?”

“吾痛哉,惜哉,不见其人,”黄袍老者神色愤恨道,“苦觅其踪,才发觉,吾侄竟是被佞所害,杀他者,“不详”也。”

“吾告知老祖,老祖亦震怒,责令吾替吾侄报仇雪恨。大尊应知,江州非吾周家之所,吾属实形孤势穷,遍寻江州而不遇。是以不得不来恳求大尊,假大尊之手,助吾擒住凶徒耶。”

黄袍老者一席话后,黑袍中年男子不由沉思起来,暗道:“周家老祖实力冠绝古今,亦与海皇大妖交不浅,不若卖他一分薄面罢!再者,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江州有哪些“不详”不服我乎?”

如此一想,他顿时换上一副笑脸,爽朗道:“好说,好说,德吾兄替侄报仇心切,吾岂能不成人之美?”

“德吾兄尽管放心,若此事真是我江州“不详”所为,吾必将之生擒,交付阁下。”

“如此……便多谢大尊了。”

搜狗

第一百四十六章 缉凶

二者再度闲谈片刻,黄袍老者便告辞离去。

目送他走出水府,黑袍中年沉吟半晌,袖袍一挥,掌心出现一棵碧绿通透的青翠树苗,只有巴掌大小,看着既可爱,又神异。

“告知柏老、虎烈,速来吾府邸一趟。”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有一紫袍男子驾驭滚滚黑风而来,落在潭边。男子正值青壮,生的虬须虎目,满脸尽是煞气,浑身肌肉皆高高隆起,有如磐石一般。

更加不凡的是,他那双虎目中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呈现暗金之色,冰冷,且没有任何情感。

等候片刻,碧波潭水缓缓分开一条道路,紫袍男子冷哼一声,一跃而入。

自其后不久,有一绿袍驼背老者也从远处走来,老者佝偻着腰,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脚步虽看着慢,但只一瞬间便跨越了极远的距离,与先前那紫袍男子一样,纵身投入潭水当中。

水府下。

黑袍中年,紫袍青年,与最后到来的那位绿袍老者,三人盘膝相对而坐。

“东王大妖,唤我等所来,何意?”那紫袍虎目青年开口问道。

绿袍老者虽没有插话,却也将目光投向东王,询问之意明显。

黑袍中年抬了抬手,脸上挂着微笑,对面前二人示意:“虎烈君,柏老。”

“二位可知,灵族周家,有炼神境子弟死在了咱们的地盘上。”

“周家的子弟死了,”紫袍虎目青年微微皱眉,随后冷漠道:“这干我等何事?”

剩下那位绿袍老者的表情可就没有紫袍青年这般自然了,他低着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便被他掩饰了下去,并没有被在场的其余二人发觉。

“是啊,即使是在江州死的,也与咱们无关啊。难道他周家还怀疑,是我们三个干的不成?”

这话一出,黑袍中年立时接过,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道:“周家的人方才已经找到了我这里,且他们手里有证据,证明确实是咱们“不详”干的,而且是一只四阶的“不详”。”

“凶徒留下的戮力波动太过杂乱,他们无法判断其身份,这便找到了我这里,要我给他们周家一个交代。”

“因此我才特意将二位叫来询问,”说着黑袍中年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事跟二位有无关系?”

这话让那紫袍虎目青年脸上顿时出现怒容,提高声音道:“小小周家,还敢骑在我们江州“不详”的头上,来问大妖你讨说法?谁给他的胆子?”

“莫说人不是我虎烈杀的,即便是,那又如何?”

“他们周家还想让我偿命不成?”

见他怒意盈于胸口,似是马上就要去寻那周家之人大打一场,绿袍老者赶忙出声笑着劝阻道:“山君,消消气消消气,且听大妖如何说吧。”

有他劝阻,紫袍虎目青年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黑袍中年看了二者一眼,继续道:“若单只说那周家之人,我自然不会如此容他,但那周家老祖却是个厉害人物,连海皇都与他多有往来,甚至还道,周家老祖在百年内必会更进一步,达到灵族从未有人修成到的第五境。”

“这种人,我们得罪不得。再者,与周家交好,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海皇大妖的意思。”

听到这句,虽然心知他是在拿海皇当幌子,但紫袍虎目青年却不得不低下头颅,恭敬道:“谨遵海皇谕令。”

绿袍老者也是同他一样,俯下身躯,一脸敬畏之色。

看到二者的神色,黑袍中年很是满意,又笑着将二者扶起,道:“二君虽说是为海皇大妖办事,但,你们就一点也不好奇那只“四阶不详”的身份么?”

“从周家呈给我的证据来看,这只“不详”并非海族,而是实实在在的陆地四阶“不详”。”

“此贼心计之恶毒,简直令妖发指。他别处不去,却偏偏在我江州杀人,其意明显,就是欲嫁祸于我等。故我等怎可遂了他的意,替他背这口黑锅?”

“常言道,卧榻之侧,不容他妖酣睡,若是不将这只恶贼擒住,以后我江州的日子怕也不得安宁。所以还请二位莫要推脱,不辞辛劳,发动手下众妖寻找此獠,还江州一个朗朗乾坤哪。”

“大妖说的不错,虎烈领命。”紫袍虎目青年先是肯定了黑袍中年一句,而后反问道:“嗯可若是此獠早已逃出了江州地域,又当如何?”

黑袍中年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笑道:“不会,此时距那恶獠行凶,才过去刚刚一日,即使他脚力再出众,也逃不出江州,除非他逃入海族地域。但海族“不详”一向仇视陆地,他敢入沧海,那就是找死!”

似是被黑袍中年的话语说服了,紫袍虎目青年也不再质疑,几人又谈了几句后,他便告辞而去。

而那绿袍老者却被黑袍中年给留了下来。

“主上,这虎烈可真是愈发放肆了,”看着紫袍虎目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绿袍老者这才开口道,“他对您屡屡不敬,目中无妖,主上该降罪于他才是。”

黑袍中年神色微敛,不复方才的笑容,道:“我何尝不知他有取我而代的想法。咱们曾在……那位大妖手下做事的时候,他便仗着背后有妖,不将我放在眼中,如今咱们改投到了海皇门下,它认定我卖主求柔,心中更是愈发鄙夷,又怎会尊敬?”

“哼,若不是海皇不许我等随意出手,我早就将其一掌拍成两截,活生生吞吃下去了,岂能容它到现在?”

放了句狠话之后,黑袍中年这才觉得心中念头通达了许多,转而拉过绿袍老者的衣袖,嘱咐道:“柏老,那虎烈回去后,定会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因此,缉凶一事,就要落在你肩上了。”

“我知你有那神通之术,可查万物。咱们如此这般……”

“我在明,你在暗,保管叫那凶手逃不出江州。”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五

两人一番商议过后,黑袍中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执手将那绿袍老者送出了潭外,并目送他渐渐远去。

“嗯,柏老对我还是很忠心的,”黑袍中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嘴角噙笑,“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好用啊。”

……

却说那绿袍老者走着走着,忽而朝山里一钻,变化成了一棵外貌稀疏平常的郁郁垂柳,躲在这片柳树林中,任四阶以下的“不详”,绝对看不出它的虚实来。

片刻,这棵状若平常的垂柳上有斑斓绿光隐隐闪烁,一苍老声音从树中低声传出:“主人,事已败露,东王要抓你。”

……

……

当然,奠柏这“二五仔”的这道寄音术,赵廷并没有闲暇功夫去听,他此时正与林思君打马自南门而出,朝那九曲河中游的豹涧村而去。

早前他便听人说,豹涧村中的一块麦田里,诞生了一个会说话的稻草人。

据传那稻草人久立于麦田当中,每天都有几只乌鸦飞来,撞死在它身上,不知为何,竟慢慢成了精怪。

起先是勾引在麦田中捉迷藏的小孩子,并以某种怪力杀死他们,让乌鸦啄食掉这些孩子的尸体,清理现场。

后来村里孩童失踪的多了,豹涧村的村民们这才注意到了这只与众不同的、诡异的稻草人。他们本想用大火将这稻草人烧死,岂料火点燃的时候,他们才觉得,那火像是烧在自己身上,炽烈疼痛,让人难以忍受。

村中那两个点火的壮年汉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生的被……“空气”给烧死了?又或是某种根本无法用肉眼察觉的事物。

事情闹大了,豹涧村的村民们大都草草搬走,不敢多留在此地。这原本有着百十人的殷实村落,很快便成了一个鬼村。偶尔有人路过时,总能在村旁的麦田边上,听到一阵似是孩童在玩闹嬉戏的声音。

这事儿越传越邪乎,广为人知,因此赵廷才有幸得知,并将注意打在了豹涧村这只稻草人“不详”的身上。

据他在《妖魔志异》中所观,这种由“稻草人”蜕变而成的“不详”,也有前例。书中说,这种怪物很是罕见,出现的条件也极为苛刻,须得其时,得其因,再以某种特定情绪催生,方可造出。

当然,这般困难才造就的“不详”,其实力也非同小可。

光是《妖魔志异》中,便记载了稻草人的三式神通。

第一式叫“恐惧威慑”,似乎是某种以意念力为基础的神通,可以对旁人的精神意志施加影响。

这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神通。

因为“不详”们的诸多神通之中,只要能与“意念力”扯上关系的,都可视为上等神通。

例如赵廷的【幻境】。

毕竟意念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普通灵族或“不详”,都是在炼神境或是四阶以后才开始慢慢接触的,而若是先拥有了“意念力神通”,就代表着你可以快人一步,在意念力上领先同辈。

是以,每个“不详”都想拥有“意念力神通”,但却不是每个“不详”都有。

稻草人的第二式神通叫做“冥鸦”。

《妖魔志异》中说,这式神通可将死去的乌鸦亡魂,从幽冥中召唤归来,使它们为自己作战。冥鸦们数量众多,且浑身死气,势如闪电,常人触之既死,是稻草人最忠实的伙伴。

第三式则叫“诅咒”,关于这道神通,书上并没有记载详细,只是寥寥几笔,道,破坏力惊人,三阶稻草人的破坏力,堪比普通四阶“不详”。嗯,想来也是一道极为厉害的神通。

也就是说,在赵廷看来,这稻草人简直就是个宝贝,这些神通,样样是宝啊,非常适合移植给林思君。

因此,他来了,他带着林思君来了。

走到半路上时,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好赵廷在纳物盒中备了一把油纸伞,因此二人倒也并未淋湿身体,只是顾忌着山路泥泞,怕在雨中摔倒,所以二人便弃了马匹,赵廷搀扶着林思君,沿着山路缓缓走着。

到达豹涧村外时,已是黄昏时分,雨早早的停了,只有那久未有人居住的破落房檐,还在不住的往下滴着水。

“滴答滴答……”

村落里悄无声息,空落落的,主干道因年久失修,崎岖不平,为雨水提供了积累的地形,一个个小水洼静静的横在路上,像一面天然形成的镜子。

“赵大哥,若这村子里真的有稻草人成精了,那……”观察片刻,林思君指着村落后一处沉甸甸的黄色麦田,轻声且肯定道:“一定是在那处麦田里!”

这话让赵廷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朝她所指的那片麦田望去,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怕么?”

林思君冲他嫣然一笑,道:“有赵大哥在此,思君自然不怕。赵大哥且看,这村落后的几十亩麦田虽都大致相同,但思君所指的那一亩,却与其他的麦田有一丝小小的不同呢。”

“此时虽已到了收获之际,但因这豹涧村的百姓大都逃离了此地,是以田中小麦成熟了也无人问津,常被麻雀、乌鸦等飞鸟啄食,麦田被这些鸟儿们弄得一团糟,连麦秸都歪歪斜斜,扎在地上。”

“这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一亩麦田的糟乱程度,却要远胜周围的麦田许多。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飞鸟眷顾那亩麦田的次数要远超于其他麦田。可若都是正常麦田的话,那飞鸟们的选择绝不会如此不约而同。”

“是以,思君猜测,那亩麦田中,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吸引着飞鸟,所以才会造成当下的景象。”

听到林思君如此精辟的分析,赵廷面上也不禁露出赞许之色。

其实方才一进村,他便察觉到了那稻草人的气息,正是在林思君所指的那亩麦田之中。但他故意没有讲出,而是想让她依靠自己的观察力寻出稻草人,哪知不到片刻的功夫,林思君便准确的找出了稻草人的藏身之处,这也让他不由为这个姑娘的心思细腻而感到折服。

“嗯,”赵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我倒是所见略同,我方才也是如你这般所想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十面

来到村落后的田垄前。因为秋雨刚歇的缘故,两人的衣衫都沾上了些许污点,所以倒也不再顾忌麦田里的泥泞,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田里的麦子歪歪斜斜,七倒八倒,显得很是凌乱。这泥土堆成的田垄,有一部分由于雨水的冲刷,已经塌陷,起不到阻隔的作用。

麦田尽头,一个绑在剥人橙上的稻草人静静的立在那里,目朝这边,似乎是在注视着这对正在入侵自己领地的年轻男女。

与寻常的稻草人不同的是,这个稻草人的双眼并不是用水彩画上去的,亦不是用泥块或石子装饰上去。嗯,更像是被人用剪刀或削尖的木棍捅出来的,由脑袋的前方径直捅穿,留下了两个空洞的黑色窟窿。两个黑窟窿,正是这稻草人的眼睛。

它的嘴唇殷红,似是痛饮鲜血而沾染的痕迹,又像是用鲜艳的水彩,涂出了一个弯弯的微笑嘴型。

色彩明亮,在这单色调的麦田间,就显得格外诡异。

“嘎嘎嘎”

有乌鸦的叫声从远处的树枝上传来,有种不祥的气息环绕在田野之间。

“赵大哥,”正走着,林思君忽而停下脚步,“那稻草人刚刚好像在笑,它居然能动唉。”

“也不知它的身体能像它的嘴这般动么?”

赵廷嘴角一抽,发现这姑娘的角度有些清奇:“你若想知道,试试不就得了。”

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那被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的稻草人扔了过去。

“砰”!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它的脸上。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安静,就连林思君也抬头惊讶的看向了赵廷。

就在此时,那稻草人的嘴巴、鼻子忽而动了起来,表情狰狞恐怖,冲二人露出了本来面目:“没想到我隐藏的这么好,还是被发现了啊!”

声音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这话语听得赵廷和林思君两人皆是一脸黑线。

拜托,你哪里隐藏的好了?

林思君指着自己的头,对赵廷疑惑道:“赵大哥,我感觉它好像不太聪明呢。”

没等赵廷回答,那稻草人已是暴怒不已,勃然变色,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冲着林思君大声吼叫:“该死的两脚羊,竟敢辱我。”

“去死!”

说着便有一道紫光匹练从它身上飞出,直扑林思君。

赵廷见此脸色一冷,挥袖击溃了这道紫光,朝前一步,挡在林思君身前。

“玩归玩,闹归闹,怎么还动上手了?”

他这一出手,稻草人立时也察觉到了不对,目光警惕的转向了他:“你是何“不详”?这豹涧村是东王许给我的领地,你无故入侵,我有权立即击杀你,请速退!”

赵廷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路过。是你先动的手,我迫不得已进行反击,不慎将你击杀。这件事,别说东王,就算到了海皇那里都是我有理。”

“好了,我要不慎击杀你了,准备上路吧。”

“呵,”未等赵廷讲完,那稻草人冷笑一声,“狂妄!”

它的周身荡漾起一圈圈紫色的波纹,肉眼难察,朝着原野上扩散开来。片刻,一群黑色的,裹挟着浓郁死气的冥鸦骤然出现,像是来自于异空间一样,一出现,便向赵廷和林思君二人扑来。

赵廷也不多言,展开,这些冥鸦顿时化作灰灰,就连那稻草人也深陷其中,变得动弹不得。

“去杀了它。”

赵廷转向林思君,掌心出现了一颗龙牙,递给她,轻声道。

林思君美眸微微一闪,点了点头,接过龙牙,步伐不缓不慢的朝稻草人走去,脸上找不到一丝害怕的迹象。

这让赵廷不由更加认可了林思君几分,这种胆大,心细,且能临危不乱的人,生来就是做“异人”的料,不将她发展成下线,那真就太可惜了。

只是,走动了两步,林思君的步子忽而停了下来,停在了田垄间的一棵小树苗旁。

随着她停下脚步,赵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是害怕了吗?

正当他心里有些失望的时候,却见林思君突然转过身来,指着身旁的小树苗,疑惑道:“赵大哥,这棵树……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赵廷登时愣住了,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棵小树苗,正挥舞着树枝,像个人一样,在拼命的向他招手。

“…”

见到这棵树奇怪的动作,赵廷心中明了,脸色也顿时黑了下来,暗道:“奠柏这老家伙急着找我作甚?”

想到他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儿,赵廷也不再犹豫,朝那小树苗走了过去。

一走进,一张清晰可见的老脸轮廓在树身上显化了出来,正是奠柏。他脸上此刻挂着谗佞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阴森诡异,倒是有些可笑。

“主人。”

赵廷看了一眼林思君和远处那动弹不得的稻草人,而后才缓缓点头,面色威严:“找我何事?”

奠柏对赵廷的实力很自信,因此倒也没有顾忌赵廷附近的这二人,压低声音道:“属下给您传讯了,可您一直没回,属下有些担心,这才分神找到了您。”

“主人,前两天灵族那事儿,暴露了,周家的人已经向东王施压,东王迫于压力,现在正派遣手下众妖在四处寻找您的踪迹呢。东王这狗贼还扬言,等抓到了主人,要将您交付给周家之人,让他们剥您的皮,抽你的筋。”

听到这消息,赵廷倒是有些讶异。

杀周崇光之前,他也曾想过,会被周家的人发现,可他没想到,周家的人反应速度竟如此之快,这才刚过两天,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待着他入瓮了。

他正思虑着,奠柏这二五仔又开口了,语气狠辣:“主人,依属下看,咱不如干脆直接将那东王干掉好啦,让他还敢助纣为虐,帮助灵族之人对付主人。”

“属下知道东王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

没等他将话语说完,赵廷已是紧皱眉头,打断了他:“慎言!”

第一百四十九章 破妄

奠柏也心知不妥,打住了话语。

赵廷看向他,淡淡道:“此事押后再说。”

“是,”奠柏恭敬垂下头去。

片刻,他又抬起头看向林思君,目光一凝,轻声道:“主人,这两脚羊听见了咱们的话,小人……将她处理掉吧?”

“不,”赵廷制止了奠柏的这个想法,“她也是我的人。”

奠柏一怔:“那……那只稻草人呢?”

“它我会做掉,”赵廷言简意赅,“去吧,回头我再找你。”

“诺!”

应了一声,奠柏显化在树身上的人脸渐渐变浅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赵廷抬起头,看向满脸讶异的林思君,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赵大哥,”憋了许久,林思君终是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看起来……特别像话本里的反派。”

“嗯?”

赵廷自我感觉良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反派,有么?”

两人随意打趣了一番,完全没有顾及被困在中,已经越来越绝望的稻草人“不详”。

稻草人没有想到,这只相貌平平的男性两脚羊,居然是头披着人皮的恶狼——一只四阶“不详”!不仅弹指便将它镇压,居然还与那女性两脚羊在一边谈笑风生了起来,完全没有理会它的感受。

稻草人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一会儿定会被灭口,但它不甘心,它还年轻,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去。

再说,也不是它有意偷听,而是赵廷他们二者非要在它面前说啊!稻草人觉得很委屈。

“继续。”

稻草人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女性两脚羊朝着自己走来,手里还拿着一颗洁白的,不知道是什么猛兽的牙齿。

虽然并不觉得这颗牙齿能伤害到自己,但稻草人还是决定为自己辩解两句。

待林思君走进的笼罩范围,似乎是害怕伤到了她,赵廷刻意将的压制力收敛了许多,这也让稻草人顿觉浑身一松,能张口说话了。

“大妖,别……别杀我,”稻草人望着赵廷,急切的开口道:“您不是要杀东王么,小妖正好与东王有旧,而且还知道他妻小的藏身之处,小妖可以为您带路……”

赵廷听得一愣,旋即笑道:“嗯……你果然听到了。”

“……”

“带路么,不是不可以,”赵廷冲它眨了眨眼,“不过,你的戮晶,我也想要。”

说着他的双眸中有星光溢出,与稻草人空洞的眼窝对视。

“咦?”停顿片刻,赵廷皱起眉头,“无法侵入。这稻草人难道没有意识体?那它是靠什么思考的?”

他又尝试了一番,发现还是不行之后,便挥了挥手,对林思君道:“动手吧。”

既然不能控制这稻草人,那就只能做掉了。

林思君也毫不犹豫,龙牙对准稻草人的脖颈狠狠扎了下去。嗯,像是刺入一团棉花,有种柔软的触感。

诡异的是,稻草人的脖颈上,竟有绿色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知道自己无法幸存,稻草人也不再苦苦哀求,转而脸色变得怨毒无比,死死的瞪着林思君和赵廷。

“狗男女,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永生永世……”

随着它的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念叨着什么玄奇的咒语,它的身后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图腾,图腾是一朵荆棘花,其上布满了诡异繁杂的花纹,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头晕目眩。从其中散发出的邪恶气息,即使是赵廷,亦感到一阵心惊。

这……是什么东西?

一股异常心悸的感觉让赵廷立时警惕了起来,瞬间收拢,整个域场的力量直接倾泻在了稻草人的身上,同时口中暴喝:“给我闭嘴!”

“唔”!

稻草人立时被压得一阵窒息,气都有些喘不上来,自然这咒语也就没法念出口了。随着施咒仪式的间断,它身后那朵邪异无比的荆棘花,顿时无以为继,在天地间继续旋转了一段时间后,缓缓消散。

直到这朵花完全消失,赵廷心头那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才逐渐褪去,变得轻松起来。

“呜呜呜……”

稻草人愤怒而又绝望的睁大了眼睛。

它实在没想到,赵廷竟如此无情,连垂死挣扎的机会也不给它。

一般来说,反派不都会仗着自己实力高强,目中无妖,从而给予敌妖绝地翻盘的机会么?

怎么这只四阶“不详”却不按套路出牌?

“唔”~

……

有龙牙在手,即使林思君力气并不大,也是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这只稻草人,收取掉它体内的戮晶之后,二人回返了江州府城。

因为心中别有计较,所以赵廷也没有立刻决定将稻草人的戮晶移植给林思君,而是与她告别,回到了赵府。

一回到府内,躲进静室里,赵廷从纳物盒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奠柏留给他的传讯之物,一片片翠绿欲滴的柳叶。

将戮力注入柳叶当中,赵廷皱眉轻声呼唤了起来:“小绿,在不在?”

片刻,他手中的柳叶便有了动静,一阵水波般的绿色纹路闪过之后,奠柏那苍老的人脸出现在了柳叶之上。

“主人。”

赵廷点点头,问道:“你之前说,周家和东王正在追查我的踪迹,那,他们可有查到什么?”

奠柏神色微凛,语气严肃道:“有!就在下午,主人您走出祁连山脉之际,有一名“通灵猿”识破了您的伪装,欲要去向东王禀报,还好被属下及时截断,将之处理掉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通灵猿?”赵廷也是脸色一沉。

奠柏解释道:“这是一种二阶“不详”,战力虽然低微,但天生一对“阴阳眼”神通,可勘破万物!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例如“寻息鼠”,任何气味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主人若遇到这“寻息鼠”,也要第一时间除掉才是。还有妫女,千目妖等等……”

“这世间“不详”的种类何止千万?识虚破妄的神通更是比比皆是,主人的掩息法宝虽好,却也瞒不过这些妖魔的天生耳目啊!”

这些话让赵廷立时心惊不已。

他原以为,白天运赠予自己的舍陀古玉,四阶以下的妖魔是看不穿的,绝对安全。但谁曾想,这些妖魔居然还有破妄的神通!

真是自大了!不该小瞧天下人的。

稍稍思索片刻,他冷静了下来,继续问道:“那依你看,当下的情形,我囫囵逃出江州的可能性,有多大?”

沉默片刻,奠柏道:“不足一成!东王的手下和周家早就盯死了出入江州的各个关卡和隘口,无论主人走陆路,还是水路,亦或是飞行,恐怕都逃不出他们的视线。一旦被发现,主人您将面对东王和周家的联手追杀,恐怕……”

“属下以为,如今之计,只有做了东王,引起江州暴乱,主人才能趁机逃脱!”

赵廷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又放了下来,语气平静,道:“好,那就做了他!”

第一百五十章 冬雷

“你之前说,东王有个致命的弱点,是什么?”

奠柏浑浊的老眼眯起,道:“主人有所不知,这东王的原虽是腾蛟,却也有一丝的鲛人血脉。这一点是属下偶尔撞破的,所以作不得假。”

“每到月中潮汐之夜前后两天,东王便要去海底寻找一味叫做“银星草”的灵植,来压制自己体内躁动的鲛人血脉,而这两天,正是他实力最为衰弱的时候。”

这些话听得赵廷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奠柏停顿一下,又道:“东王是海族,离水太远便会实力骤减。因此,我们可以趁着月中之夜,将其骗到一无泽之处。嗯这个可以由属下来办,东王目前对属下信任有加,不曾有任何疑心。属下想将他骗出,易如反掌。”

“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主人您神通广大,手段万千,只要东王应邀而至,他必死!届时,江州危局可解。”

“不错!”赵廷抚掌而笑,站起来,“难怪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哈哈哈”

“就这么定了!月中之夜,诛东王!”

“遵命!”

“主人临大事而善断,智者也!”见赵廷如此迅速便做出决断,奠柏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皆是险的笑了起来,“嘿嘿嘿”

奠柏退去之后,赵廷一人坐在静室中细细的思虑了起来。

杀东王,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要考虑的却有很多。

首先,且不说东王会不会按照剧本走,就算他全程配合演出,赵廷此时也无法确定,他和奠柏二人能不能杀死东王。

毕竟到了四阶,初期和中期的差距,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小境界那么简单了,而是质变!这一点,赵廷自己深有体会。

当与东王照面,光是从其体内散发出的凛然威压,便让赵廷觉得戮力都有些运转不畅,更别说东王若是全力出手了。

事实上,要不是奠柏给他分析了一大堆,证明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边,他是不愿如此鲁莽的去伏击东王的。

如今定下计来,他自然要好好想想,若是到时出现突发况,应该如何应变?怎样才能叫这件事的风险降到最小?这都是他要考虑的。

苦思冥想一番,赵廷心中渐渐明朗。

他摊开手掌,低头看向了掌心上的这枚褐色戮晶,属于稻草人的戮晶。

这块戮晶他原本是要移植给林思君的,可现在想来,目前的关键在于,破局!

只有杀了东王,才能破局!要杀东王,就必须尽可能的多做准备,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赵廷打算将这枚戮晶先用在自己上。

至于给林思君的戮晶,赵廷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目标,东王!

杀了东王之后,将东王的戮晶移植给林思君。东王为江州所有“不详”之主,他的戮晶,绝不比稻草人的差,甚至会更强。

嗯若是赵廷没杀掉东王,反而死在东王手里,那他觉得,也没有必要让林思君成为“异人”了,因为这不是帮她,而是在害她。成为“异人”,没有掩息法宝隐藏份的她,只会死的很惨!

心中定下计来,赵廷不再多想,仰头一口将这枚戮晶吞吃了进去。

等待半晌,他脑海中忽而多出一道名为【断厄咒】的神通来。

细细体察片刻,赵廷脸上露出笑意。

这【断厄咒】,却是一门类似“七伤拳”的神通。能坏人运气,使人凭空生出灾厄来。不过施咒之人亦会受到反噬,至于是什么反噬,赵廷还不得而知。

更为关键的是,这道【断厄咒】的施咒范围,竟宽广到了千里,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怕反噬之力,完全可以诅咒江州一州之地。

对于这道神通,赵廷生出了些许兴趣,他站起来,倍觉体内戮力充盈,大步走出门去。

此时正值院中四下无人,因此他也不做避讳,将院中的枇杷树作为了施咒对象,嘴唇翻动,开始生涩的念起了咒语。

“我……诅咒这棵树!”

随着施咒仪式的缓缓成型,一株越来越凝实的黑色荆棘花虚影从赵廷后浮现,一股股死气从其上弥漫而出,将院中的枇杷树紧紧包裹。

过了片刻,见这枇杷树似乎毫无反应,赵廷不由皱起了眉头,轻声念叨:“这【断厄咒】应该是施术成功了啊……”

话音刚落,有一灰衣小仆已经走进了院中,望见他,神色恭谨的走了过来,低头道:“公子爷,方才隔壁邻舍过来递话,说咱们院中这枇杷树,树冠过大,伸到了他们院中,常常遮住阳光,所以请您将其砍去或移开。”

“…”

赵廷闻言微微有些愕然,算是知道这【断厄咒】应在何处了。与此同时,他左手的小拇指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灼烧的痛感。

他急忙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三分之一的小拇指,竟已莫名其妙的化为了灰烬!

“这就是,反噬么?”看着残指,赵廷若有所思,“若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笑了笑,对灰衣小仆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回他,就与他言,这栋宅子是我们租借别人的,砍不砍树,我们也做不得主,让他去找宅子的东家。”

“诺!”

打发走了下人,赵廷一挥袖袍,抖落了那些落在袖口里的灰烬,戮力于指尖流动,很快便又催生出了一截小指来,灵活能动,与寻常血无异。

修补好自己的残指,赵廷这才将注意力又放回了神通【断厄咒】之上。

“许是仅仅诅咒了一棵树的关系,反噬之力才会如此之轻。”赵廷这般想道,“我该多试验几次,看看什么程度的诅咒,是我所能承受的反噬极限。”

正当他想着,接下来要诅咒几棵树的时候,天空忽而变了颜色,乌云翻滚,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竟有倾盆大雨落了下来,其间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如同虎豹龙吟。

“呲”!

一道惊雷自九天落下,将天地都染成黑白二色,精准的劈在了院中的枇杷树上。

搜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规矩

这一幕让赵廷微微有些失神。

看着眼前这棵被惊雷劈成了两半的枇杷树,片刻,他才吐出一句:“这诅咒的威力,恐怖如斯啊!”

一次搞不死,居然还会来第二次,这谁顶得住啊?

……

……

再说回东王这边。

自打赵廷知道东王布下天罗地网在江州寻找他之后,就躲在江州府城中,不肯出去。江州府有灵族大能坐镇,“不详”们也不敢轻易渗透进来,于是找了许久也未曾有半点赵廷的消息。

东王心中急躁,便又唤奠柏来他水府,两人一同相商此事。

水府中。

东王与奠柏分宾主而坐,道过礼节之后,东王看向奠柏,沉声开口问道:“柏老,可寻到那恶獠踪迹?”

奠柏苦笑一声,摇头道:“不曾寻得,未知此獠是否已逃出了江州?若是已逃出,那我等这般寻查,岂不是白费功夫么。”

“不,他还在江州,而且气焰愈发嚣张,”东王语气坚定道,“柏老你久不历事,故而有所不知,去年早些时候,咱们江州诞生了一只稻草人。”

“稻草人?”奠柏的老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惊讶,“有望成为五阶的“不详”么?”

东王点头:“正是。”

“自从发现他后,我一直对其悉心培养,本令它早成为四阶“不详”,可谁知,前他竟被害了!”

“待我得知消息寻去之时,尸体已凉,连戮晶都被挖走了!我大怒之下,仔细查探,这才发现,又是那只份不明的四阶“不详”干的!可怜的稻草人啊,假以时,必成大器,可惜,可惜了!”

说着他长吁短叹,既有愤慨,又有惋惜。

“吾誓要擒住那凶徒,将其剥皮抽筋,方才解恨!”

奠柏闻言起相劝,道:“斯妖已逝,尊上须往前看,不必太过介怀。”

“那凶徒深谙藏匿之法,这几来,我化千万,夜在江州巡视,却寻他不得。依属下看,这事儿,恐怕急不得,需从长计议。”

沉思片刻,东王点头道:“说的也是。”

“这些事交给底下人去办就可以了,我今唤你前来,却是另有一件重要之事。”

奠柏肃然道:“尊上请讲。”

“昨周家传来消息,道,两支两脚羊的军队,三后将决战于覆山脚下。覆山多石少木。因此周家请我们帮助其中一支军队,生出些草木来,以方便他们火攻。”

“你也知,这草木之术,非我所擅长。因此却是要让你去走一遭了。你意下如何?”

奠柏恭声道:“尊上有令,我自是无所不从。”

“好,”东王笑呵呵的站起来,“柏老你记住一点,做手脚的时候要小心,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要让输的那一方,觉得自己是输的理所应当,输给了天意。”

“哦,”奠柏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东王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些两脚羊们在争夺王朝归属的时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有外力介入,一切皆由两脚羊们自己主宰。且这个规矩,是经过所有灵族和海皇大妖他们默认过的。谁敢插手,共击之!嗯,至于原因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海皇大妖他们怕两脚羊死绝了吧,因此才定下规矩保护这些两脚羊。”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方两脚羊们的背后都站着灵族,而这些灵族却都没有插手的原因了。”

听到这些,奠柏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惧意,道:“尊上若想让我死,我只引颈就戮,何须让我去做这些?”

“我若真如尊上所说,冒然插手此事,犯了海皇大妖的忌讳,那岂非死无葬之地?”

“诶,”东王扯过他的衣袖,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柏老你莫怕,你对我的忠心我难道不知?我非是害你,而是要送你一场大机缘啊!”

“你且静听我言,等你到了覆山,自会有周家之人寻你。到时你只需按他吩咐,在一些合适的地方生出草木来,如此便大事可成!只待北风一起,一把火便可烧死几万只两脚羊!柏老你也可吸取这些两脚羊的灵,用来破境也好,用来延寿也罢,岂不美哉!”

“你试想,你只是生出一些天地间本就有的草木,而且大火一烧,草木皆化为灰烬,谁能查到你的头上?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便可托名于我!真有人问责起来,我自一力扛之,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奠柏也不好再推脱,只得硬着头皮道:“即是如此,属下听凭尊上吩咐就是。”

沉默片刻,他忽而将话题一转,问道:“若此谋功成,那覆山定是灵积如雨,尊上不是也正要进境么?何不趁此机会……”

他这话却是在有意试探了,但东王不疑有他,笑着言道:“我到时自然会去。只是你也知道,两后便是月中之夜,我要先去海底一趟。”

出了东王的话,奠柏不再多问,而是起笑着道:“好,事既已定,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

看着奠柏远去,东王微微笑着摇头道:“我只寥寥几句话,柏老便甘冒天下之大不讳,舍犯险,实属忠心,难得啊!”

“待吾成道之,必不负你!”

……

却说奠柏飞离水府,来到枫丘岛上之后,布下藤蔓结界,马不停蹄的开始联系起了赵廷。

好在赵廷这次很快便感应到了他的呼唤,回应道:“不是说,月中之夜前,不要再联系我了么?”

“我在江州府城,太过明显的戮力波动会引起城中灵族的注意!”

感受到赵廷语气中的不耐,奠柏忙道:“属下也不想,实是有要紧之事须尽快禀报主人哪!”

“哦?说。”

奠柏恭声道:“东王今密令属下,插手两脚羊一族的战争,并借属下之能,火烧覆山,将山中的两脚羊尽皆焚为焦土!左右战局的结果。”

“那你怎么回他的?”停顿片刻,赵廷问。

“属下答应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火攻

与赵廷议定诸事后,奠柏的化身退去。

转眼已到了两日之后。

江州与沧州边界,覆阴山。

这覆阴山不知何故,整座山头光秃秃的,无有一棵草木,只有滚石,因此又名“石头山”。八皇子的小股残兵行至此处,与朝廷的平叛大军不期而遇,人数上的差距使得这些叛军不得不躲入覆阴山,依靠山上地形险峻,凭高而守。

朝廷的兵马接连攻打了三次,都被山上的守军利用地形打退,因此只得先将这覆阴山牢牢围住,断绝山上叛军们的逃生之路,两军由此对峙。

覆阴山下十余里,一处白色大帐之中。

一位身披金甲金盔的中年将领正高坐主位,神色愁闷,谓帐下众人道:“贼军依山而据,坚守不出,只待支援来到,吾等如之奈何?”

帐下有一白衣文士起身拱手言道:“将军,依在下所观,山上贼军,破之不难!”

“哦?”金甲将军神色一喜,朝他看来,“汝有何计,且试言之。”

白衣文士笑道:“在下昨日亲自沿山哨见了一番,见当道并无寨栅,贼军皆屯于山上。故敢言破之!”

“将军可令人靠山结营,守住要道,同时断了山上贼军的汲水之途。如此一来,不出两日,贼军自乱,吾等可趁势击之!”

此言一出,那金甲将军立时茅塞顿开,起身笑道:“我只道依山结营下寨乃兵法大忌,易受火攻,却忘了这覆阴山上,哪里来的木材?哈哈哈哈……”

“公一言,真是有如拨云雾而见青天。朱由!”

“末将在!”帐下顿时有一黑甲将军走出,高声应道。

金甲将军目视他,肃然道:“命你引一军,领五千人,傍山结营,当住覆阴山要道。”

“诺!”

“王全!”

“末将在!”又有一虎背熊腰的黑脸将军走出,低头俯首。

“命你引一军,领五千人,于今夜子时,分两路围山,断开贼军汲水之道。”

“末将领命!”

很快,大营中便调度已定,众将皆回营引兵而去,拥进覆阴山脚下。

……

却说另一头,覆阴山侧山,营寨当中。

一豹眼棕髯的黑脸将军正自坐在营中饮酒,却听手下士卒忽而来报,道:“将军,山下细作来报,贼军已到,正在北山下扎营结寨,欲作围山之势。”

“又来围山?”黑脸将军目中怒色一闪,将手中酒碗重重摔在桌上,“这马嵩匹夫,真以为我怕了他么?”

“升帐!”

“诺!”

将手下众将聚到帐中,众人商议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坚守不出,以待援兵到来。

众将退散之后,有一儒生打扮的白袍男子忽而从屏风后转出身来,道:“宋将军。”

黑脸将军见到此人,忙俯首揖礼道:“灵官大人!”

白袍男子微微点头,问道:“我方才听你们说,敌军在山下结寨了?”

“正是,”黑家将军正色回道,“想来那马嵩又是欲一鼓作气冲上山来,将我等聚之歼灭,不过这覆阴山山势陡峭,四面皆不相连,有此天险,即使马嵩多出一倍的兵力,他也攻不上来。”

“我等只需与他自持即可。八皇子前日方传讯于我,令我再坚守三日,便会有援军到来,彼时,覆阴山危局自解。”

白袍男子听罢,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我有一计,不用你等待援军到来,即可击溃那马嵩,甚至杀他都不是难事。”

“哦?”见白袍男子口出狂言,黑甲将军脸色一喜,问道:“难道,灵官大人愿意出手替我等诛杀那马嵩?”

白袍男子笑道:“非也非也,你也知晓,我们灵族亦有规矩。我若出手,敌方的随军灵官岂能坐视不理?”

“那大人何意?”黑甲将军疑惑问道。

“我是要引一人与你相见,”说着白袍男子拍了拍手,目视屏风后道:“柏老,可现身一见。”

片刻,有一绿袍老者自屏风后转出,手中拄着一个乌木拐杖,佝偻着腰身,宛如凡世间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

“咳咳。”

奠柏掩面咳嗽了两声,看向黑甲将军,稍作打量,即收回目光。

那白袍男子轻笑着走近一步,指着奠柏道:“这位是柏老,我说的计谋,正要仰赖此人。”

“柏老,这位是宋忠将军。”

两者互相见礼之后,白袍男子指着帐中的羊皮地图,道:“宋将军请看,敌军在此处下定寨栏,连营而结。又恰值冬季,常有北风。吾等若趁着风势,使用火攻,他们如何应付?”

黑甲将军闻言顿时皱眉道:“火攻我也想过,但这覆阴山少木多石,没有木材,火势便无后继之力,不扑自灭,因而放弃。”

白袍男子仰头大笑,指着奠柏道:“宋将军勿忧虑少木之事,你可知柏老的真身为何物?正是一百年老树尔。”

“有他在,你哪怕要一片森林,他也能给你生出来。”

见白袍男子在凡人面前道破自己真身,奠柏神色不悦,拂袖转入屏风之后。

白袍男子也无甚在意,仍然道:“你且听我言,今夜趁着北风一起,便从山上射下火箭硝石,到时自有木材给你燃烧。”

思虑片刻,见白袍男子神色不似作伪,黑甲将军终于点头道:“好!”

……

与黑甲将军商议完毕,白袍男子追出大帐,来到山侧,赔笑着道:“柏老还在怪罪我道破了您的真身么?”

奠柏冷哼一声,回视于他,质问道:“我此番出手,冒着多大风险,你却为何将我暴露在一只两脚羊眼下?我却是不敢妄动了,尔等自寻他人吧。”

说着便要走,白袍男子赶忙将其拦下,笑道:“柏老切莫动怒,我这样做也是有所思虑。若是不将您的身份点出,恐那宋忠不信哪!”

“柏老放心,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送那宋忠上路,不让他有机会将秘密说出,柏老若是不放心,自己动手也成,我亦不会阻拦。”

看着他脸上诚挚的神色,奠柏这才放心几分,疑窦道:“此言当真?”

“绝对当真。”

搜狗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运道

两人把话说开之后,奠柏这才打消疑虑,不再多言。

……

很快便到了日暮西山之时,天色昏暗如沉,一轮皎洁明月自东山而起,悬于长天之上。

覆阴山,山腰处,石洞之内。一道黑影缓缓浮现,转过身来。

洞中的奠柏忙是迎上前去,恭声道:“主人。”

来者正是赵廷!

赵廷回头看向他,轻轻点头,问道:“我这一路来,可有被谁察觉?”

“主人且放心罢,”奠柏笑着摇头,“属下早已在沿途布好视线,一路盯梢,并无人发现主人踪迹。主人的隐匿神通果真了得,连我也险些被瞒过呢。”

赵廷闻言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东王何时会到?”

奠柏道:“东王与属下说,最迟月中时分,必会来到。”

见赵廷颌首,他又趁机问道:“主人,若是那周家之人今夜便令我生出树木,我该如何应付?”

赵廷偏头想了想,道:“拖!”

“你只需跟他说,要等东王前来,才能施术。东王不来,你不敢擅自妄动。如此一说,他即便再心急,也无可奈何。”

“是,属下领命。”

看着奠柏退去,赵廷的意念力奔涌而出,席卷整座荒山,顿时山上的兵力分布、防守之势尽皆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细细观察良久,赵廷咧嘴露出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此山无木又少水,嘿,东王,合该你身死啊!”

话毕,他脸色一肃,嘴唇翻张间念动咒语,一朵黑色的荆棘花从虚空中浮现,其上布满邪恶诡异的纹理,散发着阵阵死气。随着赵廷施咒仪式的渐渐完成,这朵黑色荆棘花的花瓣也缓缓打开,作盛开状。

“我……诅咒东王!”

话音刚刚落地,赵廷的下半截身体已然炸成了血沫,四散开来,同时口鼻处亦有绿色的鲜血流出,相貌凄惨无比。

他浑不在意的抬袖擦掉身体上的血迹,咽下口中的血腥味,戮力流转催动之间,两条血肉构造成的下肢重新生出,看上去与原来无异,只是他的面色微微苍白了几分。

感受着身体受伤的状况,赵廷摇了摇头,盘坐下来,从纳物盒中取出一白净的瓷瓶儿,倒出一褐色丹药,扔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这颗丹药是他那日杀死周崇光所得的战利品,灵族的一种疗伤灵药,效果显著。药力下肚融化开来,不过一刻钟,赵廷便觉得伤势轻了许多,已不再会影响他施展神通与人斗法。

他吐出一口清浊混杂之气,站起身来,心中暗暗思衬:“我一口气诅咒十棵树,也不比诅咒一个东王来的反噬重,可见这式神通所造成的反噬,与被施法对象的实力也有关联。”

他也不是没想过诅咒整个“不详”一族,但当他想要将这个诅咒说出口之时,顿时莫名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真切无比,仿佛他只要这样做了,下一秒定会暴毙当场。

诅咒一个族群,这其中牵扯的因果太大了,他扛不起!因此只得徐徐图之。

“嘿嘿,不知这东王,会不会直接被我咒死呢?”

……

……

江州南。

沧海深处,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沟。

这里是人族的禁地。但就在此时,却有一条似龙似蛇般的庞然大物,从海沟内飞速蹿升游动了上来,如同离弦之箭,速度快的让人不敢想象。

是一条约有五六丈长的褐色蛟龙,头生黑色独角,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如灯笼大小,在这没有一丝光亮的海底显得格外明亮。

这褐色蛟龙硕大的身体一抖,化为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在海底漫步行走了起来,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怎地这银星草会如此难寻?”黑袍中年脸上隐约可见一缕愁闷之色,“以往在海底,不到处都是么?”

方才将这片海域都翻了一个底朝天,甚至不惜深入沧海海沟,差点与海沟里的鲛人族打了起来,都没能寻到一片银星草,这叫黑袍中年怎能不郁闷?

体内那一丝鲛人血脉似乎是受到了天地潮汐的牵引,又开始躁动了起来。不得已之下,黑袍中年只能盘坐在海底,用尽全力压制着那缕异血。

正当体内的情况稍稍有所好转之际,从远处黑暗的海床之下,忽而传来了一声兽吼,其音如同奔雷,声势浩大,让一整片海床都震颤了起来。

“槽!”听到这声兽吼,黑袍中年脸色瞬间剧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该死的蛮兽,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我草**!”

骂归骂,他可不想与这恐怖的海底蛮兽照面。蛮兽一醒,便要吃东西。跑得慢的,就会成为蛮兽的食物。

这蛮兽算是海族“不详”,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身躯庞大。即使小一点的蛮兽,也有百丈。也只有浩瀚无垠的大海,才能诞生出这种怪物来。

他们身躯虽大,蛮力惊人,但脑子却并不好使,常年趴伏在海床上,除了吃就是睡,而且荤素不忌,不管是谁,只要在他们醒着的时候靠近,都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而黑袍中年久处此地,自然知道方才咆哮的那只蛮兽的可怕。那是一只大如山岳的龙龟,体长两千余丈,平日趴伏在海床上,与普通的海床并无分别,可要一醒来,就如同山崩海啸,方圆千里都不敢有任何海族驻留。

这只龙龟十年也不见得会醒上一次,却偏偏就在黑袍中年镇压自身血脉的时候,醒了。

不得不说,缘,妙不可言!

黑袍中年来不及多想,感受到身后海域传来的那阵恐怖吸力,那是龙龟在吸水,他恶狠狠地咒骂一句,身化蛟龙,冲天而起,直朝海面冲去,不敢有一丝犹豫。

艰难的对抗着海底那如同黑洞一般的吸力,左冲右突,黑袍中年所化的蛟龙终是逃出生天,跃出了海面。

此时冷静下来,他再举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仓惶逃窜之际,似乎早已偏离了江州海域,来到了这处不知名的水域。

“这是哪儿?”

他心中疑惑,踏水而行,遥望着沿途岸边的景色,努力想要分辨出这是哪里。

天上的明月洒下银辉,照在岸边的青色界石之上,其上镌刻着五个红色的小字。

“燕州,永安郡。”

“永安郡,”黑袍中年嘴里念叨着,“好耳熟的名字,好像是……西南四州所有陆地“不详”的老巢。”

想到此处,他脸色大变,心中暗暗叫苦:“糟了!”

没等他有所反应,几张莹白的蛛网已从四面八方撒下,同时一道娇媚的女声响了起来:“姐妹们,快来看哪,这里有只海族“不详”呢。”

搜狗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云气

黑袍中年以目视之,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一只生的奇形恶状的紫色蜘蛛正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

这紫色蜘蛛用八只蛛腿划开水浪,庞大的身躯上顶着一个娇媚的人族女子脑袋,竟是一只四阶的美人蛛!

与此同时。

“哗啦……哗啦~”

黑袍中年周围的海面都冒出几朵白色的浪花来,却是另外两只美人蛛,三只美人蛛的人头皆是生的千娇百媚,此时正嬉笑的看着他,目中怀着满满的恶意。

“呀,是一只小腾蛟呢。”

“海族妹妹倒见过许多,就是不曾吃过腾蛟的肉呢,嘻嘻……”

黑袍中年环顾周身,判断出这三只美人蛛的实力后,心中登时升起一个念头,不宜力敌。于是戮力迸发,欲挣脱束缚在身上的蛛网,逃之夭夭。但怎料这蛛网比他想象中的要结实,无奈之下,只得变回原身,拖着蛛网潜入了水中。

三只美人蛛皆是娇笑一声,八只腿爪齐齐划动,朝他追去。

一番苦战之下,黑袍中年终是得脱,一路顺着燕州海域边缘游走,生怕被岸上的陆地“不详”所发现。

就这样,过五关斩六将之后,黑袍中年总算回到了江州,再抬头向天上望去,才发觉此时已临近月中,不由咒骂了一句,道:“今日怎地运气如此之差?”

发泄一通,他瞅准了覆阴山的方向,腾空飞去。

正飞行间,忽而头顶的天色昏暗了下来,一片乌云罩在当头,黑袍中年心中奇怪,仰头望天,却发现有一道紫色神雷从天而降,精准的劈向了他。

这顿时吓得他魂飞天外,浑身血色戮力流转,遁速更快一步,堪堪避开了这道劈来的神雷。

再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原先所在位置脚下的土地,已被神雷劈的龟裂开来,道道裂纹如蛛网蔓延。

黑袍中年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怒指苍天道:“贼老天,你欲若何?”

痛骂了一阵,见老天爷毫无反应,他心中怒气渐渐消退,继续飞往了覆阴山。

……

半晌。

覆阴山山巅。

奠柏和那位周家的灵族早已恭候在此处,等待东王的到来。

少倾,远处有一道黑袍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渐渐近了,落在山巅之侧。

“见过大妖。”

“东王大尊!”

二人礼毕之后,东王皱着眉头看向山下,问道:“这些两脚羊还没死么?”

周家那灵族偏头看了奠柏一眼,拱手道:“回大尊,柏老说,要等您到了才好施术。”

东王闻言看向奠柏,目中带着责问之意。

奠柏冲他露出一丝诡笑,道:“想要树木?有的是!”

话毕,他一挥手,轻声念道:“天地囚笼!”

有大片绿光从其体内挥洒而出,浸润覆盖了整座覆阴山。一瞬间,无数藤蔓草植拔地而起,长成参天巨物,将半座覆阴山都牢牢遮住。

见到奠柏这不正常的举动,东王先是一愣,而是脸色微沉,道:“柏老,你这是……?”

奠柏没有回答他,只是从背后突然出手,一掌将那周家灵族打成了漫天肉沫,飞溅开来。

由于他这一出毫无预兆,待得杀了人,东王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你欲造反耶?”

“嘿嘿,”奠柏并不怵他,目光与他直视,愤而骂道:“汝非吾主,何来造反之说?我恨不得扒你皮,食你肉!”

言罢,他张口吐出两粒翠绿草籽,迎风化为利剑,直朝东王斩来。

见其出手毫不留情,显然是存了杀他之意,东王亦不再念及旧情,身形如鬼魅般躲开了两株剑形草,同时挥袖一招,天空中顿时有朵朵乌云汇集,欲行唤雨之事。

就在此时,他心中忽而生出一丝预警,身躯下意识的横挪一尺,再回头看去,却发现方才站立之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袍青年,其正手持一柄黑色细刃长刀,刀上散发着浓浓的死气,一脸遗憾的看着他。

东王暗暗震惊,脸上却不露声色,冷声质问:“你是何妖?”

那白袍青年还未说话,奠柏已大声回道:“此乃吾主也!东王,何不速死?”

赵廷立定之后,看向东王,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何故我亲身至此,你却辨认不出呢?”

东王恍然大悟,惊讶道:“你就是凶手!”

“不错,”赵廷点点头,“不错!”

“这覆阴山已被我的【魔域】笼罩,任你叫的再大声,外面也不会听到。东王,你若自裁,我可留你全尸。否则便是尸骨无存!”

“呵呵,”东王冷笑一声,“不过两只四阶不详,你以为,吃定我了么?”

言语间有大雨倾盆而下,东王体表血光一闪,化为游龙,飞腾于山巅,作吸水之状。

“主人,不可轻视,此乃其天赋神通,【水龙吟】!威力莫测。”

赵廷目光一闪,微微颌首,身躯上有血光流转,体型迎风暴涨,化为一个擎天巨人。

“今日,吾便要只手擒蛟!”

他伸出如山丘般的大手朝【魔域】内飞腾游动的那条褐色蛟龙捉去,神威赫赫。褐色蛟龙一双金黄龙目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天地间落下的水波皆汇聚于其独角之处,它张开血盆巨口,吼声惊天动地。

“吼”!

声波如水纹荡漾,穿过赵廷的身体,如千刀万剐,他庞大的身躯上霎时多出了无数细密的伤口。赵廷不管不顾,只是目光冷硬的继续朝他抓去。

奠柏见状也不再观望,摇身化为一棵参天古木,无数长长的枝条摆动,如狂风暴雨一般密集,在【魔域】这狭小的范围内抽打驱赶着褐色蛟龙。

褐色蛟龙左冲右突,疯狂躲闪着二者的攻击,渐渐色变。显然他也知道,若是不能在短时间破去这【魔域】,自己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想到此,其龙脸上现出一丝疯狂之色,额前的黑色独角上隐约可见云气汇集,这些凭空生出的云气如同铠甲一般,附着在其硕大的龙躯之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擒蛟

“吼~”

一声愤怒的龙吟过后,云气裹挟东王,化为一柄开天利剑,朝【魔域】边界飞遁而去,看其决绝之姿态,显然是欲一击将【魔域】打穿,好逃出生天。

奠柏见此眉头一皱,浑身绿光如萤火,斑斑点点落下,于东王前进的道路上生出无数古木藤蔓,阻挡其去路,同时大叫道:“主人速战,不可放其归去!”

赵廷自然也心知这一点,若是让东王逃了,那他和奠柏怕是活不久了。因此他想也未想,翻手朝东王狠狠压下,同时【魔域】笼罩的范围瞬间扩大了一倍,好给自己和奠柏拦截东王留出一丝余地。

“涔”!

东王化身为剑,所到之处无可阻挡,奠柏生出的树木藤蔓皆是被东王一击即破,穿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来。

赵廷的肉掌覆盖血色流光狠狠拍下,亦是未能阻挡东王的去路,反被他重伤了手掌,大片大片绿色血液从其上喷溅而出。

不得已之下,赵廷只能释放出意念力,妄图阻挡东王片刻。岂料东王在意念力上的造诣,竟是与他齐平,幻境根本不能影响他的心智分毫。

正当他无可奈何,欲要再度用【断厄咒】诅咒东王之际,东王却突然自己从那人剑合一的状态下脱离了出来。

这一幕看的他大喜,奠柏也高呼道:“哈哈哈……主人,他体内的血脉躁动,却是压制不住啦,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东王:“……”

方才他正飞行之际,眼看着便能从这【魔域】中逃离,但体内的血脉却忽而躁动不已,强行使他从神通状态下脱离了出来,此时要再施展方才的神通,谈何容易?况且身后二者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看来,如今之计,只有杀死这二人,才能囫囵走出【魔域】了。

“可恨此山少水,”东王在心里暗骂一句,“否则我何至于惧怕此二妖?”

他暗想着,化为人身,驾驭一缕云气在空中飞腾横挪,速度极快,一时间赵廷与奠柏二人竟拿他不住。

奠柏见此悄悄错开身来,于【魔域】中埋下一株剑形草,隐而不发,静等时机。

再看这边东王因为一边要压制血脉,一边与赵廷交手,两人竟打的势均力敌,不可开交。因两人同为四阶“不详”,体表血色戮力流转,举手投足间都夹杂着煌煌天威,如同灭世景象。

“不愧是腾蛟啊,”见此情景,奠柏叹息一声,“即使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彼方,依然能顽抗至此。”

他小心翼翼的观看着东王与赵廷激战,寻找着那一丝偷袭的机会,然而东王却极善防守,即使在应付赵廷,也能分出心来注意着奠柏的动静,使他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东王看着一旁忽然停下来不再出手的奠柏,冷笑一声,心中暗暗道:“无耻老贼,还想偷袭我?”

这一会儿功夫,他体内躁动的血脉已被压制了下去,情况逐渐好转,慢慢的,他已经可以压着赵廷打了。

就在此时,他脚下驾驭的云气忽而消散不见,没有任何外力,这让没有准备的东王立时在空中站不稳,身体倾斜着掉了下来。

一旁观战的奠柏目中露出兴奋之色,心中暗道:“好机会!”

他伸手偷偷一招,早已埋下的剑形草瞬间破土而出,身形暴涨,直朝从天上掉下来的东王局部捅去。

“啊!!!”

还未带东王重新站稳身形,唤出云气,便从他口中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

赵廷也被面前这一幕惊到了,只见一缕硕大的翠绿剑形草,径直从东王的局部捅进,如同穿糖葫芦,将他周身贯穿,并且还在不断生长着。

“这……”赵廷看向东王血肉模糊的两腿间,局部生寒,“太狠了吧?”

虽然被奠柏的毒辣所震惊,但他仍不忘继续攻向东王,落井下石,手中黑色长刀抡起,一记“云来无影”,东王的左臂应声而落。

“嘶~”

东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忍痛催动戮力,封住伤口,正欲后退,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痛,有一柄泛着死气的刀尖从后背破膛而出。

他艰难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赵廷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他背后,正狞笑的看着他。这次却是没了方才那种神奇的预警,毫无征兆。

“唔~”

伴随着赵廷狠狠扭动刀刃,黑色长刀上的死气入侵,令东王的身体器官都迅速枯竭了起来。

他用尽最后力气,瞪大眼睛,指向苍天,怒骂道:“贼……老天!”

而后吐血数升,力竭而死,至死大睁着双眼,怒视苍天!

赵廷沉默一阵,抽回了长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王确实是输给了天意,天让他死,他不能苟活。

赵廷自己也没想到,即使他已经诅咒了东王,并且趁着东王体内血脉躁动之际,将其引来这少水之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是如此难以杀死东王,甚至差点让他逃脱。

若不是每到关键时刻,东王必会出岔子,此时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这四阶中期,与四阶初期之间的差距,确实犹如云泥之别。

见东王已死,奠柏化为人形,拄着拐杖走到赵廷身边,道:“主人。”

“东王已死,江州要变天了,您该速速离开此地才是。善后之事,交给属下即可。”

赵廷点了点头,从东王已经化为原形的躯体上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血色戮晶来,收入纳物盒中,而后将【魔域】收回,身形逐渐变淡,消散在了覆阴山巅。

见他走了,奠柏看向东王那庞大的蛟尸,忽而从背后生出几十根柳条来,无风自动,狠狠插入东王的尸体内。

不消片刻,东王的尸体便被吸的干瘪无比,只剩下一张皮囊留在原地。

将那皮囊也收进袖中,奠柏体内有星星点点的绿光洒出,山巅之侧被赵廷与东王激战时打的裂开的山体竟渐渐恢复了原样,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异常的战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投降

沧海以南,无尽之海。

这片海域亦是人族的区。茫茫万里之遥,除了碧蓝色的海水,竟连一座岛屿都寻之不得,沧海沿岸,再勇敢的渔民,亦不会进入这片海域。

深不见底的幽深海水之中,连光都止步于此。只是任谁都想不到,这片海域之下,竟隐藏着一处深沟大壑,连绵几千余里,其中隐约有庭柱从海上拔地而起,支撑起了这座海底宫。

数不清的海族在宫外徜徉游dàng),几只已化为人形的鱼虾精正手持钢叉,面有得色的站在宫之前。

片刻,这座巍峨的海底宫突然猛地震颤了一下,从宫内传出了一个晦涩难言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

“东王……死了,去查。”

手下的鱼兵虾将们无不惶恐,拜服于地。

片刻,那道煌煌神音又开口,似是在自言自语:“鬼皇,是要提前开战么?”

……

……

江州府。

赵府。

赵廷站在院中,意念力扫过,确认没有什么可以暴露份的东西留下之后,影渐渐消失,离开了府邸。

早些时候,赵府的所有下人们便被他该遣散的遣散,该送走的送走,这座府宅,已成了一座空宅。

当然,他也马上便要离开江州了,是以留着这些下人也没什么用。

片刻,林府。

府中西院,林思君的闺房内。

她正捧着一本古卷,坐在桌前细细观看着,脸上的神时不时因为书中的内容而喜悦,而悲切。

正当她看的入神,却有一道虚影浮现在她后。

“思君。”

林思君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去,发觉是赵廷后,这才转怒为喜,嗔道:“赵大哥,你怎么这样进来了?”

赵廷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之色,道:“额局势危急,我不能随意暴露行踪,还请见谅。”

林思君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反正赵廷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放下手中书本,站起来,问道:“赵大哥,你的事,办完了?”

对于赵廷要设局诛杀东王一事,林思君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因此没有多问而已,如今见赵廷平安归来,顿时关心起了赵廷的安危。

赵廷冲她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戮晶来,道:“嗯,这便是那东王的戮晶!”

顿了下,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看着林思君艳滴的侧脸道:“思君,我得再问你一句,你真的考虑好了,要成为异人么?”

“这颗是东王的戮晶,你若是移植了它,上便会有不详的气息。届时江州一乱,东王之死肯定会查到你的头上。因此,你若下定了决心,那这江州便不能呆了,须得立刻拜别父母,出走才是,否则祸不远矣。”

“啊~要离家么?”毕竟是女儿家,对于严父和慈母终是有些不舍。

思虑了半晌,林思君还是点了点头,道:“诚如赵大哥所说,在这乱世之中,若是没有实力傍,即使终侍奉父母,恐也无法保护他们,不若辞去。”

“嗯,”赵廷见她这么快便决定了下来,不由对她更是赞许了几分,“那你现在就去拜别父母吧,我们今天下午便离开江州。”

“好。”

……

……

覆山,侧山。

大帐之中,一黑脸将军正狂怒不已,斥责着跪在帐中的军士。

“还没找到么?一群饭桶,这么多人,在山上找了这么久,连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找不到?”

跪在地上那军士哭丧着脸,道:“将军,灵官大人非我等凡人,他……他会飞啊!”

事的起因是这样的,覆山上随军的灵官与这黑甲将军议定后,助他火攻破敌,还说会凭空在山脚下生出树木来,可到了时候,山脚却不见树木,就连那灵官,此时也不知去向,他派遣军士漫山遍野的找,也未曾找到。

按理说,随军的灵官没有什么大事,是决计不会轻易离开军队的,因为害怕敌方的随军灵官来刺杀我军的重要将领。

可这周家的灵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脸将军坐在帅帐中的主位上无能狂怒。

再这样下去,他们山上这支残军,定然要全军覆没啊。

他悔不该听那灵官之言,将覆山的当道让了出来。结果现在好了,火攻没攻成,还被敌人占据了当道,切断了水源,自己山上的人马都要吃饭喝水,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到一天,人心自乱,到时控都控制不住。

正当他暗暗后悔,觉得那些灵族之人实在不靠谱的时候,帐外突然跑进一黑甲军士,跪地急切道:“将军,突围出去的报信的兄弟们,全都被死了!无一人走脱。”

“什么?”

黑脸将军大怒,将案桌拍的一声巨响,站起来,目呲裂。

还未等他说话,又有一黑甲军士飞奔入内,跪地大叫道:“将军,贼军主将马嵩又在寨外叫降了!”

“他说……”

“说什么?”黑脸将军怒目以对,“如实道来!”

黑甲军士小心翼翼递上一女儿小衣,道:“他让末将将此衣物送您,还说您的胆魄堪比女人……”

“啊啊啊啊啊~”

黑脸将军狂怒不已,上前一脚踢飞了那件女子衣物,骂道:“马嵩小儿,欺吾太甚!”

在帐中大声叫骂了许久,黑脸将军这才息下怒气,转看向一旁静坐着的一位青衣文士,问道:“山上米粮还能坚持几?”

青衣文士苦笑一声,起拱手道:“禀将军,最多半,昨已有将士在杀马充饥了,人心惶惶,底下的人连水都喝不上了。”

“昨夜左营有几个军士商量好了,从覆山西侧打开寨门,偷偷溜下山去投降,只为讨一口饭吃。不过被巡夜的守军发现了,现已被斩首,明正军法。”

这些话说的黑脸将军不由叹了口气,道:“是宋某无能啊,一将无用,累及三军!行军打仗之事,我怎能相信一灵族之人啊。”

“左营这些兵士,都是跟了我许久的老兄弟,若不是实在坚持不住了,他们又怎会如此行事?”

“罢了罢了,为了这些兄弟们计,降了吧。”

“降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拦截

林思君做事很利索,也不知她寻了什么借口,竟然让林父林母同意了她在这战乱时候出行。

因此两人没有再拖延,顺着九曲河而下,只往锦州而去。

锦州,是赵廷的第一个目的地。他此前答应过白天运的事,他觉得现在也是时候去兑现了,毕竟白天运所赠给他的那枚玉佩确实帮了他许多,他也不能言而无信。

至于林思君,除了江州之后确实要与他分道扬镳了。

与她交谈一番后,赵廷这才得知,林思君之所以能出来的这么顺利,是因为她跟父母说,她要去云州的叔父那里游玩,这叔父是林思君父亲林意之的一位友人,也是朝廷命官。云州地远偏僻,战火一时并未烧到那里,因此林意之便也同意了让林思君去云州避祸,只是派给她了两位贴下人保护。

两人皆是离意似箭,半间轻舟驶过万重山,已顺着九曲河走过了数百里,来到了沧澜河支流,此处已接近了江州地界与燕州地界的界限,再往前百里,船便能驶出江州了。

之所以这一路上的路程能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了柏老,沿途的所有树木与草植皆为其视线,即使有监视的妖魔,也早早被其发现并告知了赵廷,躲得过的,便躲开,躲不过的,便由他悄悄出手处理掉,并未引起一丝动静。

船舱内。

“赵大哥,照这般速度,再过两三,我们便可抵达锦州了呢。”林思君笑着看向赵廷,举着一尊酒走了过来,在赵廷前的小桌跪坐下来,“思君还从未去过锦州,听闻那锦州的织女个个心灵手巧,貌美如花,即便是君王所穿的天衣,也是经由她们之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呢。”

赵廷接过酒樽,端起来一饮而尽,笑道:“你若喜欢,可在锦州停留一段时,等我在锦州办完事后,我便会启程赶往幽州,到那时你我也可一并上路,到了云州我们在作分离,如何?”

林思君正等着他这句话,如今听他说出,哪有不应之理,忙点头道:“好啊好啊,思君也想趁机见识见识锦州的繁华呢。”

“繁华啊,此刻倒未必有了,”赵廷叹了口气,“当今圣上和八皇子在锦州打得不可开交,战火一起,百姓们流离失所,哪还会有什么繁华呢?好在如今锦州已定,想来不会太过危险。”

林思君美眸流转,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有赵大哥保护,再危险的地方思君也不怕呢。”

“……”

赵廷想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可看着林思君灼灼的眼神,便知躲不过,何况这船舱内只有他们二人,只得苦笑道:“思君,你真的这般喜欢我么?”

林思君不肯避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厚着脸皮道:“思君对你之心,有如明月。赵大哥岂不闻古人云,谦谦君子,淑女好逑。似赵大哥这般英武的男子,是个女人都会吧?”

“哦,”赵廷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感是看上了哥的颜值啊!”

林思君见他不回答,接着补充道:“赵大哥既未婚配,思君也未嫁娶,何不从了思君呢?难道赵大哥瞧不上思君么?”

赵廷一愣,道:“我自然是瞧得上,反正也不吃亏。你若急着待嫁的话,我娶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林思君急切问道。

赵廷站起来,正说话,却忽而皱起了眉头,用手挽住了林思君的胳膊,脚下提劲,纵一跃,便破开船舱飞到了半空处。

与此同时,从这九曲河底忽然蹿出了一道庞大的黑影,朝木船下方径直顶了上来。

“砰”!

一声惊天巨响。

木船被撞得四分五裂,在河面上阵阵散开,一只生的恶形恶状的黑色鲶鱼从河底露出一个肥大的鱼头来。

这黑色鲶鱼长约有十丈左右,鱼口边两条黑色长须竟有半之长,其上各自捏着一柄刀剑,如同人族武者一般舞动着,显得格外滑稽。

“恶獠休走,吾奉东王之令,在此守候多时了。”

那黑色大鲶鱼的鱼嘴开合间,竟有人语从其中吐出,语气傲然。

听得赵廷一阵皱眉,问道:“你认出了我?”

黑色大鲶鱼得意道:“自然,吾天生有神鳞傍,可破世间一切虚妄,你的掩气术,怎能瞒的过吾?”

“吾已通告了奠柏大人,恶獠,你大肆残杀我江州“不详”,屠戮忠良,于天理难容,奠柏大人很快就会赶来,束手就擒吧。”

“哦?”赵廷目中露出一丝古怪神色,“你告诉了奠柏,那其他人呢?”

黑色大鲶鱼一愣,肥大的脑袋一晃一晃的,显然是想不通,赵廷此时不急于逃命去,怎么还敢在这里与他闲聊?难道他不怕奠柏大人赶来捉住他么?

这黑色大鲶鱼原是东王的手下,被东王调令来监守这九曲河河道,东王昨夜死的突然,他并不知道,此时以为东王还活着。

是以他为了从东王处邀赏,即使看出赵廷是四阶不详,却仍然冒着危险想要阻拦一番,好为东王和奠柏他们拖延时间,以求能活捉赵廷。

在他看来,赵廷得知自己的行迹被发现之后,定然是不敢与他动手的,只会仓皇逃窜,毕竟在江州每多留一刻,便会多一刻的危险。而且赵廷是陆地不详,他是海族不详,即使赵廷要对他出手,他也有一定把握潜水逃离,因此并不怵赵廷。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来拦截赵廷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主子东王已经暴毙了,而他所仰赖的奠柏大人,也已经叛变了组织,沦为眼前这四阶不详的走狗。

他若知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贸然的从河底冲上,来阻拦赵廷的。

果然,赵廷听到他说完之后,心中再无后顾之忧,【魔域】陡然施展开来,封死了这条肥鲶鱼的退路,而后手中凭空出现一柄裹挟着浓郁死气的黑色长刀,一刀斩下。

“啊~魔域!!!”

肥鲶鱼惊恐的大叫一声,被这道血色刀芒一刀斩成了两截,死气迅速的摧毁着他庞大的躯,泯灭掉他的意识,让其尸体不受控制的沉入了九曲河底。

“哼!”赵廷收回手中长刀,“蠢货。”

而后他看向了林思君,将她因被【魔域】笼罩而冻的生寒的躯搂进了怀中,轻声问:“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锦州

林思君陡然被他入怀中,不脸色通红,微微挣扎了一下,以示矜持之后,便不再动了,只是小声道:“我没事。”

赵廷此时才意识到不妥,大笑了三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但由于人在半空之中,也不能就此放手,便搂着林思君,悬空飞踏,缓缓落在岸边。

待得两人站稳,他这才放开手来,咳嗽一声,举目四望:“我们的船被毁了,须得再找一条才是。”

林思君也心知找船事急,容不得许多旖旎心思,便和他一同站岸边张望了起来。

恰逢九曲河对岸刚好停靠了一艘小渔船,船上的老渔夫本坐在船舱内吃饭,听闻水上有动静这才走出船舱来,亲眼见到一头比鲸鱼还大的黑鲶鱼被赵廷信手斩杀,此时站在船舱上,惊讶的都合不拢嘴了,是又惊异又害怕。

有心想要逃走,但是看到赵廷方才抱着林思君凌空飞度那一幕,他也不敢妄动。只能是暗自祈祷,希望赵廷和林思君二人没有注意到他。

可是他的祈祷似乎不怎么灵验,赵廷还是搂着林思君柔软的腰肢朝他飞来,待得两人轻巧的落在船头,老渔夫这才反应过来,惊惶的跪在地上,口中连连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老丈莫怕,”赵廷一伸手和蔼的将老渔夫托了起来,“老丈方才可是看到了什么?”

听他这么一问,老渔夫连连摆手,不住的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老渔夫如此害怕,林思君不由拉了赵廷一把,上前一步,笑着道:“老人家,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想必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的船被那鲶鱼精毁掉了,我们二人现急着赶路,您能否将您的渔船卖给我们呢?”

“啥,渔船?”老渔夫听到林思君要他赖以为生的渔船,顿时急了,忘却了害怕,抬高声音道:“不行,我们一大家子就指着打渔过活呢,渔船给你们了,我们往后的子怎么过?”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林思君皱起眉头,正说话,赵廷却笑着伸出了一根指头,道:“一百两,我出一百两买这条船。”

“啥?”老渔夫登时眉开眼笑,“嗯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这渔船我早就不想要了,行,那你们给了钱就开走吧。”

“”

一旁的林思君看的瞠目结舌,未曾想到这老渔夫变脸竟如此之快。

赵廷则是对这一幕早有预料,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塞进老渔夫手中。

“嘿嘿,”老渔夫笑着接过,顺嘴问道:“两位仙人,可还需要一船公么?老头子我开船很稳。”

赵廷摆了摆手,道:“不用,你走吧。”

“哦,好嘞。”

见人家拒绝,老渔夫也不做纠缠,而是笑呵呵的转就与踏上码头。

就在此时,他后的赵廷忽然出手,一记手刀砍在了这老渔夫的脖颈之上,让其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赵大哥你这是?”林思君看到他忽然打晕了这老渔夫,不由疑惑问道。

赵廷将这老渔夫拖进了船舱里,回笑着道:“这人见过咱们两个,我得将他的记忆抹去才是,否则若是等那些“不详”找来,不仅对我们不利,他也会遭到连累。”

林思君恍然大悟,跟着走进船舱不再多言。

抹除了老渔夫的记忆之后,将他抛在了岸边一处隐蔽的草丛里。

紧接着赵廷用戮力催动渔船,船像只离弦的箭一般,顺着九曲河漂流而下。

锦州,乾关城。

此处城郭乃锦州之首府,也是偌大锦州最为繁华的地方。五大灵族之一的白家,便坐落于此。

前些子叛军与朝廷兵马在此大战一场后,此地已切实落入了朝廷掌控。

战火造成的伤楚至今还未退去,黑色巍峨的城墙上仍然可见斑斑剑痕,守在乾关城北门的军士们脸上,也都不见笑容,挂着肃穆无比的神色。

城中百姓们的神虽然沉重,但生活也已渐渐步入了正轨。北门的主干道上,此时随处可见叫卖的小贩走商,胭脂水粉的味道混杂着鼎沸的人声,尘世的俗气扑面而来。

北城,隆昌街上,一对男女正徐徐行走着,不时转头打量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

那男子一白袍,面容俊朗,行走间颇有一股洒脱之意。其旁的女子则戴有一顶白色的纱制斗笠,遮去容颜,但白色襦裙下展露出的那婀娜的段,还是引来的路边行人的频频注目。

二人正是从江州一路远行至此的赵廷和林思君。

“赵大哥,那边有个客栈呢,”林思君忽而停下脚步,指着左前方笑道,“我们不如先在这里歇息片刻,然后再找人打听那白家在哪儿?”

赵廷也停下来,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沉吟片刻,道:“歇息自然是可以,只是咱们没有路引,那店家万一生疑,去报了官,那可就不太好了。”

“你也知咱们现在的处境,还是尽量不暴露行踪的好。”

“路引呀,”林思君对他嫣然一笑,“我早就让我爹爹帮咱们二人准备好啦,就是怕路上会用到,就在我的行装里哩。”

“好吧。”

两人相视一笑,朝那间客栈走去。

客栈的门面不大,但迎客的小二倒很,隔着一条街便看到赵廷和林思君他们二人要朝这边来,迎接了出来,高声道:“二位客官,里边儿请。”

“二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儿啊?”

“住店,”赵廷看了这小二一眼,特意嘱咐:“来两间客房!”

小二笑道:“得嘞,爷您这边来,先跟小人去记一下份,这也是官家的规矩,还望爷见谅。”

赵廷自然也知道这是官家的规矩,也不为难他,跟着他走了过去,同时心里却是无比的想念起了赵四。

赵四在的时候还不知道,但是他不在了,赵廷这才发觉,一路上就只是过个关,进个城,居然有这么多破规矩。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墙

待得二人向店家出示过路引之后,迎客小二这才笑着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房间内。

这一路走来,舟车劳顿,赵廷为“异人”,倒是无甚感觉,只是林思君此时还是凡人之,被累得不轻。

赵廷本想在路上便帮林思君移植东王的戮晶,可是一来条件简陋,二来他担心江州有追兵来到,不太稳妥,因此一直未曾动手,待得成功抵达这锦州城,到了白家的地盘上,他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思君,你先去好好睡一觉吧,”赵廷站在房门处,笑着看向林思君,“这几天吃睡都不安稳,你都消瘦了许多。”

林思君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思君就先回房了。”

“嗯,快去歇息吧。”

看着林思君厢房那两扇朱红色的木门关上,赵廷这才转过,走下楼梯,朝着客栈一楼走去。

那迎客小二见他走下来,忙是跑着迎了过来,问道:“爷是要吃饭么?您说一声就行,我们给您送到房中去。”

赵廷摆了摆手,道:“不,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说着便排出半块碎银子,迎客小二接了,顿时眉开眼笑,道:“爷您尽管问,小人就是这锦州城人,自幼便在这里长大,城中没什么事儿是小人不知道的。”

赵廷示意他走到一边无人处,这才开口问道:“你可知,白家的府邸在何处?我进城时在城中转了一圈,并没看到。”

“白家?”迎客小二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爷,您说的这白家,是锦州城的世家吗?”

赵廷眉头一皱,道:“自然,难不成,锦州城的大家族中,没有白家?”

迎客小二苦笑:“城中的几大世家分别为李家,关家,秦家,这三家祖上可都是出过公侯的,世代为官,份显赫。至于稍次一点的家族,也有黄家,上官家……这白家,恕小人孤陋寡闻,确实是没有听过。”

“……”

赵廷心中稍稍思索一阵,不哑然失笑,笑自己太过蠢笨。

这白家可是灵族世家,怎会轻易暴露在凡人的视野之中,这迎客小二为低微,岂能知道这其中的门门道道?

片刻,他止住笑容,道:“罢了,那你跟我说说,这城中权势最大的家族,府邸在何处?”

迎客小二一愣,才道:“权势最大的么,自然当属四世三公的关家了,据说他们祖上建有从龙之功。关家的府邸么,就在城南建业街,那一片大宅子林立,全是老爷们住的地方,很好找的。”

“好,多谢。”

告别迎客小二,从客栈中走出,赵廷抬头辨别出方向后,迈步朝南门走去。

……

关府。

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两个强体壮,家丁服饰的壮年男子拖着一个材瘦弱的黑衣小厮走了出来,那小厮两腿上血迹斑斑,面色悲切。

“滚,老爷说了,再看到你,就拿你去喂鹰!”

说着将他提拎住,往街上狠狠一扔,如同丢垃圾一般,神厌恶中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

那黑衣小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两人并不给他机会,直接走回了府内。

黑衣小厮这般猛地砸在地上,虽说并没有伤到骨头,但也被摔得不轻,疼的直咧嘴。

兴许是动静太大,吸引了建业街上来往的马车中,一位女童的注意。那女童被他这惨兮兮的模样吓了一跳,瘪着小嘴就哭泣。

黑衣小厮注意到这一幕,忙是忍住疼痛,对那车中女童做了一个笑脸,想让她别哭了,岂料他这小动作这却引起了前头为那女童驾车的车夫的注意,车夫将鞭子挥来,如同驱赶苍蝇一般,同时冷声道:“臭叫花子,滚远点。”

“……”

被人骂做臭叫花子,黑衣小厮撑着胳膊缓缓站起来,露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正转离去,这才发现,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白袍青年,正含笑看着他。

“敢问这位兄台,这里可是关府?”

黑衣小厮扶着自己的腰,强忍疼痛,指着府门上的黑色牌匾道:“正是关府。”

说着冲赵廷长揖一礼后,才步履蹒跚,缓缓离去。

赵廷见此笑了笑,倒也没再留他,只是心念一动,有一丝意念力附着在了这黑衣小厮上。

关府后院。

书房内。

有一紫袍老者正端坐在主位上,其面容清瘦,生有长须,威仪不凡。客座上却有一黑袍青年,正在与这紫袍老者闲聊,看其随意言笑的神举动,显然二人是平辈论交。

“我关家能守住锦州这一亩三分地,可全仰赖于阁下啊!”紫袍老者举起茶杯对那黑袍青年示意道,“阁下若是敬之不受,让吾于心何安那?”

黑袍青年淡淡一笑,平凡的面容上生了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目中不时闪过湛然神光,看上去自有股难言的独特气质。

“不用,关家毕竟为我们白家做了这么多事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没了关家还有李家,王家,秦家,但这些家族,始终没有老人用的顺手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紫袍老者顿时放下心来,笑呵呵的道:“公子言之有理,来,老夫……”

正说着,这原本只有二人的书房内忽然浮现出一道淡淡的影来。

客座上那黑袍青年登时大惊,“涔”的一声拔出剑来,大喝道:“来者何人?”

但那影渐渐凝实,显出形来,正是赵廷。

赵廷先是看了主座上那紫袍老者一眼,而后笑着看向黑袍青年,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他朝那紫袍老者一拱手,笑着道:“关老爷莫怪,我本不做这过墙君子之事,怎奈贵府的下人不让我进来,因此只好用了些手段。”

没等紫袍老者回答,那黑袍青年已是对赵廷怒目而视,大声道:“不管你是何人,有何目的,敢在锦州撒野,我便容你不得。”

“我先将你擒下,再来细细盘问。”

搜狗

第一百六十章 关家

言罢,那黑袍青年挺剑刺来,剑身上浓郁白光大作,竟是丝毫没有留手。

赵廷不急不缓,屈指将其剑身弹开,笑道:“年轻人莫要冲动啊!”

从一进入这关府开始,赵廷便察觉到了这黑袍青年的存在,此人外表看似青年,实则却已有了蕴灵境深处的实力,想来年纪并不如其外表看上去这么年轻。

那黑袍青年见他神情云淡风轻,谈笑自若,全力一击都未能逼出他动手,不禁心下警惕,但手中的剑却没有迟缓,不依不饶继续朝赵廷劈来。

“砰”!

这次赵廷却是弹在了他的手腕上,让他持剑的左手不由松开,手中那柄灵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同时赵廷掷出一枚玉佩,丢给那黑袍青年,和声道:“看看这个吧。”

黑袍青年被他如此轻易的卸下武器,自然心知赵廷实力远胜于他,又见到赵廷对他这么客气,更是存有疑窦,小心翼翼接过那玉佩之后,这才惊讶道:“族长的舍陀古玉?”

“族长?”赵廷闻言也是有些惊讶,“白天运已经是转正了么?”

“哦不,是已经任族长了?”

眼见这实力强悍的陌生人拿着族长的玉佩,还如此平淡的叫出“白天运”的名字,黑袍青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拱手恭敬道:“是的,两月前便已是了,敢问前辈是?”

赵廷挥了挥手,笑道:“我不是什么前辈,就是你们族长的一个故人而已。我找他有些事情,嗯你能帮我转告他么?”

“这”黑袍青年犹豫了一阵,道:“转告自是没问题,只是族长他,现在不在锦州,即使我帮前辈告知了族长,恐怕他一时间也赶不回来。”

“不在锦州?”赵廷皱了皱眉。

黑袍青年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出了白天运的行踪,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一个灵族之人一打听自然打听的到。

“族长他,应唐家大长老之邀,去了天北镇守,说是要等战事平息才会回归。”

“天北?”

赵廷想了想,道:“行,我知道了。烦请你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会在城中龙云客栈等他半月,若是他实在走脱不开,便让他事了后来幽州找我。”

“我叫赵廷。你如此对他说,他自会明了其中意思。”

“遵命。”

嘱咐了这黑袍青年之后,赵廷笑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关府老爷,道:“这位关老爷在旁听了许久啊!想必也听到了赵某的名字和来意。”

“能杀么?”

话音很轻,但那关老爷立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边磕头边道:“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也不想听只恨这耳朵他不听话啊。”

那黑袍青年也是一愣,旋即强笑着为那关老爷求情道:“前辈,此人乃朝廷命官,又与我们白家有利益牵扯,干系甚大,杀之于您不利啊!”

“我愿意为他作保,保证他绝不会讲听到的话外传出去,如何?若是出了什么事,前辈只管来找我讨说法就是。”

“你为他担保?”赵廷再度深深看了那关老爷一眼,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行,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说罢却是暗暗将一丝意念力附着在了关老爷身上,而后转身消失不见。

待他走后,那关老爷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忌恨之色,转向那黑袍青年道:“多谢阁下方才仗义执言,才使得关某得以苟活,多谢多谢!”

黑袍青年摆了摆手,面容肃穆的看向他,道:“你既为我们白家办事,那我自然是要保你的。只是方才那前辈所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此人既能持有我族族长的贴身玉佩,便说明与我族族长关系匪浅,找他定有要事。你记住,见过此人的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要传出去,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关老爷点头道:“这关某自然省得,阁下为关某担着干系,关某岂肯陷阁下于不义?”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黑袍青年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来,“行了,我该走了,不用送。”

说罢却是走出书房,脚下轻轻一点,越过屋檐,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黑袍青年渐渐远去,关老爷脸上毕恭毕敬的神色陡然消失不见,换了一副阴沉的面色,像是能滴出水来。

“白至是蕴灵境,先前那突然出现的白袍男子,既能如此轻易的制服他,那应该是炼神境的灵族。而且听他的话语,显然还和白家的族长白天运交好,”关老爷暗暗思衬着,“嗯,锦州城陡然多出了一个炼神境灵族,恐怕不行,我得立即向大人禀报此事。”

如此想着,他转身走进了书房,在那角落的书架底侧一阵翻找,从其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枚象牙白色的玉简,玉简上泛着晶莹的微光,看着极为神异。

关老爷正欲打开那枚白色玉简,却听到身后忽而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呵,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谁!”

关老爷大惊,“啪嗒”,手上的玉简砸在了地上,急忙转头朝身后看去,却发现先前那位白袍男子此时正站在角落里,目光玩味的看着他,以及地上的玉简,表情耐人寻味。

“你”关老爷瞪大了眼睛,“你还没走?”

赵廷耸了耸肩,道:“没走啊,我一直在你的书房里。”

“那你,你都听到了?”

“听到,”赵廷一愣,“听到什么啊,你不是还没开始交代秘密吗?”

听到这话,关老爷的脸色开始变得极为难看,正欲有所动作,赵廷却已抢先一步,弯下腰来,帮他捡起了地上的玉简,递给了他。

而后坐在书桌后的红木椅子上,笑着道:“你要说什么可以说了。”

“说,”关老爷见势不妙,装傻道,“老夫要说什么,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里是关府,你不经府门私自进入关府府邸,是为恶客,关府不欢迎你,请你速速离开此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医者

“呵呵,”赵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关老爷,我看你到了现在还搞不清状况啊。”

“你想死么?”

关府老爷脸色铁青,故意提高声音以掩饰自己的恐慌感:“你欲如何?这里是锦州,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可速速退去,我并不追究,否则你必会付出代价。”

“哈哈哈,撒野?”赵廷笑声骤然一止,神色变的冷漠无比,“我即便是杀了你,又如何?白家难道会为你报仇不成?”

说着他神色又变,眯起眼睛,笑着道:“再者,你是死于心肌梗塞,谁又会联想到我身上呢?”

听到赵廷已为他安排好了死因,关府老爷大惊,探手便要去书桌下摸索。

但赵廷怎么给他这个机会?

他早也没耐心与这关府老爷扯皮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眼中神光迸发,已是侵入了他的意识,大肆翻看了起来。

良久,翻看完了这关府老爷的记忆,他顺手将其心脏以暗劲震成了齑粉,而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这并非他肆意屠戮凡人,实在是这关府老爷本有取死之道。

从刚刚赵廷一进来,他便觉得这偌大的关府有股怪怪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明明什么也没有,一切跟正常的府宅毫无差别,但就是感觉阴森森的。

最后再看到这关府老爷,赵廷立时心中明了,原因就出在这关府老爷身上。从他身上,赵廷清清楚楚的看到,一缕缕阴鬼留下的黑气缠绕其身,不肯散去。

起初他还以为,这关府老爷跟他在关府门前见到的那个黑衣小厮一样,是被“不详”给缠上了,可自信瞧上几眼后才发觉,这些非常隐晦的黑气只是围着他打转,却对他没有半分伤害,这让赵廷不禁猜测,这关府老爷是不是跟某个鬼物之间存在某种交易。

但是同时那白家的灵族又说,这关府老爷是为他们办事的,这就引起了赵廷深深地好奇心。

因此他故作离开之态,实则却用幻术欺骗了二人,躲在书房的角落里,想看看这关府老爷到底有什么秘密。

谁知这一看竟看出了一条大鱼来,探查过这关府老爷的记忆后,赵廷才发现,这关府老爷,明面上是依托白家而生存,实则却早就在暗地里投靠了灵族黄家。

黄家在五大灵族中实力最弱,其看似中立,实则却已与灵族周家结为暗盟,唯周家马首是瞻。

这关府老爷用人族少女豢养阴鬼,便是由那黄家指派下来的任务,每隔三五天,要给阴鬼进食多少血食,这都是有定数的。

而且这关家不仅是帮助灵族黄家豢养阴鬼这么简单,这关府老爷更是可恨,竟利用那阴鬼趁着战乱在锦州城中多次害人,被他所害之人大多为朝廷一系的重要大臣。

至于为什么专害朝廷之人,自然是因为利益相关。周家和黄家支持八皇子,而锦州此时却已全境落入了朝廷的掌控之中,黄家见到正面决战不可为,便派这关府老爷在暗中使用脏手段谋害朝廷官员,妄图以这种方式重新夺回锦州。

这关府老爷做事倒也滴水不漏,私底下做了这么多脏事居然能不被白家的人发现,也算是个人才。

可惜赵廷不能容忍这种人才,因此一掌将其拍死了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处理那头阴鬼,以及通知白家的人了。

“阴鬼,哼哼,”赵廷冷笑了一声,看向关府后宅处,“这周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呢,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们在搞事情。”

……

回到龙云客栈之时,天色已临近黄昏。

林思君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沐浴。看到这一幕,赵廷忙是收回了意念力,转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看了。

非是他想偷窥别人,主要是他想趁今夜将东王的“戮晶”移植给林思君,但不确定林思君是否有空,便用意念力查探了一下。

半晌,待听到屋内不再有水声,赵廷才凑到门前,敲了敲门,同时轻声问:“思君,醒了么?”

片刻。

“吱呀”一声。

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了,林思君脸蛋红扑扑的,长发还有些湿润,披在脑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赵廷拉了进去。

“赵大哥。”

“思君……”

两人相视无言,沉默一阵,林思君忽而轻笑一声,看着赵廷的眼睛问道:“赵大哥方才一直在门外么?”

“嗯?”赵廷一怔,“怎么会?我刚到。”

林思君抿嘴一笑,也不揭穿他,只是道:“赵大哥办完事情了?”

赵廷摇了摇头,道:“我要找的人不在,因此我可能要在锦州停留一些时日。你……”

“我没事,去云州我不急的,”林思君小声道,“等赵大哥办完事情,咱们一起走就好了。”

这般一说,赵廷也不再多言,而是道:“如此也好。”

“嗯……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你准备好了么?成为异人!”

停顿一下,赵廷又补充了一句:“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准备好了,”林思君不假思索的道,没有任何犹豫,“若能与赵大哥同行,这个险我想是值得冒的。”

见她凝望着自己,眉宇间都含着浓浓的情意,赵廷心中不禁一阵激荡,片刻,才收敛心神,期期艾艾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看他这般奇怪的神态,林思君美目中不由泛起一丝好奇,轻声问:“什么事啊?”

赵廷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了一阵才道:“其实呢,成为异人的这个过程,是要将“不详”的戮晶,移植进身体内,颈下三寸,心脏左边的位置,也就是说,我要先在那里开一个口子,然后将戮晶放进去。”

“那个……那个位置比较敏感,”赵廷觉得十分尴尬,“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故意这么说的,是真的……医者父母心,我不会骗你。”

听他这么仔细一解释,林思君也渐渐懂了,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小声道:“即是如此,那……便拜托赵大哥了,思君知道赵大哥是正人君子,定不会谎言相欺,所以,赵大哥尽管放手施为就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控水

虽说是任由赵廷放手施为,但赵廷医者仁心,自然不会看不该看的地方。

手脚疾快的将戮晶移植进林思君的体内,并喂她服食下了两株雪髯草。而后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静静聆听着林思君身体的变化。

好在随着“戮晶移植手术”经验的渐渐丰富,赵廷的手很稳。林思君由凡人转化为“不详”的这一过程也无比顺利,一个时辰后,她的体外便已生出了一层黑色的戮晶膜,其上黑光流转,散发着淡淡的冷冽气息,神异非凡。

“成了。”

赵廷见此松了口气。

不多时,林思君便睁开了眼睛,看向赵廷,此时却还是有些害羞,小声道:“赵大哥。”

赵廷冲她笑了笑,温声问道:“有什么感觉?”

“嗯我,”林思君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片刻,道:“我好像变强了。”

沉默片刻,她忽而看向了桌上的茶盏,白嫩的手指轻轻一晃,茶盏里的茶水便如同有了意识一般,飞到空中,随着林思君的心意变换成各种形状。

时而化作小龙飞腾,时而化作花朵绽放,将赵廷一时间都看呆了。

“这是控水之能?”

林思君点了点头,也有些惊讶,道:“我方才只是突然有种感觉,我似乎可以控水了。于是便试了试,谁料真的可以呢。”

她操纵着那些茶水围绕着赵廷飞舞旋转,像是一个顽皮的水精灵。

“太好了!有了这式神通,以后沐浴时定会方便许多。”

赵廷听得一头黑线。

这般厉害的神通,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在大海上这控水之能会有多大威力。而林思君居然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沐浴。

不得不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确实不太一样。

看着林思君操纵着茶水在空中玩耍,赵廷不禁有些无语,道:“思君,要不咱们去沧澜河边试试你这控水神通吧,在这里怕是放不开手脚。”

林思君听罢,戮力一收,茶水又落回了茶盏之中,笑道:“好啊,我都听赵大哥你的。”

沧澜河由锦州城外流过,距离北城城门并不太远。由于快到了城中宵禁的时间,赵廷和林思君二人也并没有走寻常路,而是悄悄越过了城墙,来到沧澜河边。

这里的沧澜河段不比青州,时正早春,河水的流量并不怎么大,月色刚刚爬上东山,天还没有完全的黑下来。

赵廷站在河边的柳树下,指着河面对林思君道:“来,思君,你试试操纵河水,变化成锥形,攻击这棵树。”

林思君应了一声,削葱指尖冒出缕缕黑光,一小股河水脱离了河面,飞腾到空中,水滴迅速重新排列组合,化为一个水绿色的尖头锥刺,目标对准了河岸边那颗柳树。

“嗖”~

一声破空之音,水形锥刺如闪电般刺来,那棵约有一人腰身粗的柳树应声而倒,缓缓歪向了一旁。

再去细细查看,便会发现,柳树的树干之上,已多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黑洞。

“嗯,不错,”赵廷看到这一锥刺的威力,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一阶“不详”里,这样的攻击力可谓凤毛麟角了。”

“再来试试,”赵廷想了想,道:“我会将这棵柳树砸向你,你试试看,能不能操控水波护体,挡住我的攻击。”

“用柳树砸我?”

林思君一怔,再看到赵廷已经单手拎起了那棵柳树,如同在拎着一个小鸡仔,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心了。”

赵廷高声提醒了一句,仅用了一小部分力气,抡起柳树的半截树身,对着林思君当头砸了下来。

林思君无语归无语,但不敢大意,急忙又操控众多河水,按照赵廷所说,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个水幕保护罩,将自己层层护在其中。

“砰”!

柳树庞大的树冠狠狠砸下,让层层水幕都为之一荡,而后化为流水散开,再重新凝聚到一起。

“嗯,”见没有破开林思君的水幕护罩,赵廷随手将柳树丢在了一旁,“很好,大多数一级“不详”都会被我刚才的一击所砸死。如此看来,你的防御力也算的上顶尖。”

说罢赵廷一指河面,道:“你去试试看,能不能踏水而行,让水流将你托起,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这也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他亲眼见过那东王踏水而行。既然东王可以,那么林思君移植了他的戮晶后,想来也是可以的。

对于赵廷的这个提议,林思君也是跃跃欲试,对他展颜一笑后,一只脚小心翼翼的迈出,踩在了河面上,待得她踩稳之后,另一只脚也小心翼翼的离开河岸,踏在了河面之上。

奔流的河水在她脚下变得乖巧不已,承托着她,如同水中仙子,朝沧澜河对岸行去,望其速度,竟不比赵廷的飞行慢多少。

赵廷也是看的心中暗惊,联想到了和奠柏诛杀“东王”的那一战,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无比庆幸。

幸好那覆阴山上并无大河大涛,没有给东王这个“控水”神通的用武之地,否则,死的那个人,绝对会是他赵廷。

这“控水”,确实是不可多得而又极其全面的神通异能。

即可进攻,又可防御,而且在水上之时还能用来赶路,可谓一举三得。

待赵廷正想着,林思君却已经在沧澜河对岸转了一圈,踏水归来了。

“跑路也是个不错的神通啊。”

赵廷默念一句,看到林思君要上岸,迎了上去,笑着道:“你这式控水神通,倒是蛮有趣的。”

“再来试试看,你控水形成一个水牢,将我困在其中,看我不凭借戮力,能否挣脱开来。”

赵廷此时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一般,不断地开发着林思君,让她善用自己的“控水”神通,学会多种制敌的手段。

林思君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一招手,沧澜河中又有两道水龙席卷而出,在赵廷身前扩散开来,化为一个水幕囚牢,将他困在了其中。

赵廷朝前一拳,并没有破开,第二拳也是如此,直到第三拳,使出了七分力气,这才将这些缠绕在身边的水幕击破,走了出来。

他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若能善用,仅凭这式神通,你便可无敌于一阶“不详”。”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游魂

在赵廷的引导下,林思君已渐渐熟悉了自身“控水”神通的使用和变通,操纵着沧澜河的河水点点滴滴围绕在身旁,若轻云蔽月,似流风回雪,美艳不可方物,看的赵廷都为之一呆。

片刻,他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思君,我带你去斩妖除魔,可好?”

林思君冲他回眸一笑,轻声道:“好。”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赵廷的左手情不自禁的搂上了林思君柔软的腰肢,将她揽在怀中,凌空虚渡,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往城中飞去。

好在夜色迷人,遮住了林思君白皙脸颊上的两朵晕红,无人发觉。

不多时,二人便落在了城西一小院中。

这院子里有两间厢房,一间漆黑一片,另一间却是亮着摇曳的烛火,临窗口处的床榻上,侧卧有一人,被灯火映出大大的影子,显现在窗上。

“这里是……?”

林思君站在屋顶,朝这小院中打量了片刻,看不出来有什么古怪之后,便偏头看向了赵廷,轻声询问。

赵廷竖起一根手指,微笑道:“嘘,小声些,别吓到了那阴鬼。”

说着他却是使用了戮力,让自己的声音在林思君心底直接响起:“别惊讶,我教你如何用戮力明,这样你就能看出不对了。”

“将戮力围绕眼下承泣穴一圈,然后散开,即为明目。明目后,可以看透迷雾与虚妄,你试试。”

照着他所说,林思君尝试了一下,果真发现眼前的世界与方才竟有些不同了。

尤其是小院厢房中侧卧着的那人,身上有两道浓郁的黑气,其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恐惧,不安,嫉妒,怨恨等等,这两道黑气的成分虽然复杂,但并没有伤害到厢房中那人,反倒更像是一个标记。

“你也看到那些黑气了吧?”赵廷的声音再度在林思君心底响起。

林思君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只是看向他。

赵廷继续道:“这是,阴鬼的标记,标记着此人是它的猎物。一般身上出现这种标记的人,说明已经被阴鬼惦记上了,随时都有可能被阴鬼取走性命。”

“看这标记残留的气息,显然此人已经被标记好几天了,若是我们不来,今晚便是他殒命之时。”

说着赵廷笑了笑,看向林思君:“所以,待会儿阴鬼出现后,可就要思君女侠保护我了。”

他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林思君冲他嫣然一笑,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

“嘶~”

厢房内,白天在关府外出现过的那黑衣小厮,此时正侧卧着,裤腿高高挽起,小心翼翼的撕开药膏,朝双腿上那些淤青贴去。

他腿脚不便,以这种姿势处理着伤口,速度颇为缓慢。过了半天才给背上和腿上贴好药膏,放下了衣物,叹口气道:“关家人势大,又与官府多有勾结,说都说不得。一说就要挨打。”

“这下,我可要去哪里寻找青儿哪……”

黑衣小厮又叹了口气,下床来,正欲吹灭墙壁上的烛火,那火光忽而无风自灭。明明是门窗紧闭,却又一股刮骨的穿堂邪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进来,激的黑衣小厮后背上生起一丝凉意。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窗处,发现两扇门和四扇窗户依旧关得紧紧的,不曾露出半点缝隙。

“咦,怪了,”黑衣小厮喃喃自语,“从哪儿吹进来的风呢?”

他念叨了一句,索性不去再管,风吹灭了蜡烛也好,省的他再费劲了。

如此一想,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就欲坐回床榻上。

“诶呀!”

这刚一转过身子,黑衣小厮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黑影来,黑影身材矮小,刚刚到黑衣小厮的下巴处。

借着从窗外投进的惨白月光,依稀可以分辨出,这黑影穿了一双绣花鞋。

黑衣小厮定睛仔细一看,心中惊讶,这不是自己那失踪了半月多的小妹——青儿临走时所穿的鞋子么?

再朝那瘦小黑影脸上一看,果真是青儿,虽说面色惨白的有些怪异,但从那熟悉的五官中,黑衣小厮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妹妹。

“青儿,”黑衣小厮欣喜的唤了一声,“你这些天去哪了?哥在城中到处找你,都没把你给找见,还误会了人家关老爷……”

他正说着,那黑影突然伸出手来,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黑衣小厮的脖颈,其力气之大,下手之狠辣,皆是让黑衣小厮有些措手不及,被掐的直翻白眼。

“唔~唔……”

却是话都说不出了。

从面前这“青儿”的那双惨白瞳仁中,黑衣小厮看不到一丝感情色彩。尤其是“青儿”掐着他脖颈的手,更是冰凉的彻骨,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会不知道,这“青儿”绝非那个自己熟悉的小妹。

……

屋顶上。

“诶,不急,”赵廷拦住了想要出手的林思君,道:“看看这人会怎么处理。”

林思君闻言也不坚持,而是点了点头,与赵廷同时观察起了屋内那黑衣小厮的一举一动。

今夜来找黑衣小厮的这“青儿”,并非赵廷口中的“阴鬼”不详,而是那只“阴鬼”啸聚而来,专门用以探路的游魂。

这种游魂只保留了最简单的意识,完全按照“阴鬼”的指令行事,甚至连一阶“不详”都算不上,这也是为什么赵廷建议再多观察一阵的原因。

仅仅是一个游魂而已,只要这黑衣小厮反应机敏,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完全是可以活下来的,就看他怎么选择罢了。

……

“撞到脏东西了!”

黑衣小厮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常听老人提到,亏心事儿做多了,便会被脏东西缠上。

可黑衣小厮自认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怎么会被脏东西给找上门来了呢?

他心有不服,他想开口大声质问眼前这“青儿”,你凭什么来找我?

也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黑衣小厮这么一想,竟忽然觉得“青儿”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松了许多,似是有些后继无力了。

他大喜,趁机借着身高的优势一把将“青儿”推开,大声叫骂:“我陈白自认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你这小小邪佞,怎敢找上门来欺我?速速退去,否则叫你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这“青儿”似乎是陡然受了惊吓一般,双目中泛起恐惧的神色,害怕的看了黑衣小厮一眼,而后化作一团灰雾消散不见。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刀犬

待得那游魂退去,黑衣小厮陈白这才一股坐在地上,子瘫软,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呼~”

“那是个什么鬼东西?”缓了半天,陈白总算是回过神来,“怎么会以青儿的模样示人?”

他正思索间,却有一道声音响起,传入他耳中。

“因为刚才那东西,就是你妹妹青儿的生魂。”

声音从门外传来,陈白起,打开房门,发现门外院中,正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人,男的俊逸脱俗,高八尺有余。女的则眉眼如画,俏目生辉,好一对璧人。

陈白只觉得院中这男子有些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想了一阵才恍然大悟,道:“你你是下午在关府前的那位公子?”

“你们是怎么进入我家的?”虽然隐隐觉得这二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但陈白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又是什么鬼物变化。

赵廷轻笑一声,徐徐开口,声音有种奇异的魔力,让陈白不知不觉间便对他生出了丝丝好感。

“我二人都是驱魔人,平里云游四方,今方初到锦州。白天我见到阁下时,便发觉你体有异,是被鬼物缠上的征兆。我料白天鬼物不出,于是便想着夜里来帮助阁下除魔。”

“如今看来,阁下似乎并不需要啊。哈哈,倒是我自作多了。”

陈白听罢,再看着赵廷和煦的笑容,心下顿时信了几分,道:“不不不,大师心系苍生,陈某真是钦佩不已。方才能惊走那鬼物,想来也是托了大师的福呢。”

听到这陈白这么会说话,赵廷脸上的笑意不仅更甚了几分,目光赞许的看着他,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陈白继续道:“大师既是驱魔人,想来对鬼物有很深的了解。陈某还想请大师帮我解惑。”

“大师方才说,那鬼物是我妹妹青儿的生魂,此话何意?”

赵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妹妹已经死了。”

虽然知道这话对陈白很残忍,但赵廷还是选择继续把话说完:“方才那鬼物,是你妹妹死后的意识体糅杂了各种负面绪结合而成,总得来说,就是游魂怨灵。这种东西本来是没有意识的,可你妹妹的游魂却是被一只妖鬼所cāo)控。”

“她方才想要杀你,也是受了那妖鬼的控制。”

后面的话陈白已经没有再听了,他只听到,“你妹妹已经死了”!这话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表木然的站在了原地,呆呆愣愣的,一动不动,像是被猛然间抽走了魂魄。

过了半天,赵廷轻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眼角含泪,追问道:“大师,那你可知我妹妹是如何死的?”

赵廷叹了口气,道:“知道一些,从她游魂上仅存的意识来看,她,应该是被关家的人献祭给了妖鬼,被妖鬼吃掉了,而魂魄被拘役囚了起来。”

“关家?”

听到这两个字,陈白泪如雨下,面目陡然变得狰狞无比:“关家,我就知道。我妹妹去了关府做女工,一去便失踪了,一连半月都未曾归来。我去关府寻人,那关府管家却说我妹妹早就离开了,还将我打了一顿,令我不许再来。”

“青儿啊,哥哥无能,哥哥害了你啊!”

陈白用衣袖擦干了眼角的泪花,神变得漠然无比,眼中已存死志,不断喃喃道:“青儿,青儿,哥会给你报仇的!”

见他这副反应,赵廷觉得很欣慰,明知关家在锦州城中权势滔天,但还是决计为妹妹报仇,这份决心,便不是一般人能下的。

重仇者,必重恩!

“你想报仇?”他笑着问,“不必去了,你报不了。”

“你妹妹的死,关老爷只是个台前的木偶,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主使者。还有,杀害了你妹妹的,是那只妖鬼。你以凡人之躯碰撞妖鬼,无异于以卵击石。”

“主使者,妖鬼,你能杀了谁?哪怕是关老爷,你连接近都接近不了他,如何杀他?”

陈白听了也不沮丧,抬头看向赵廷,拱手道:“大师既出此言,必有见教,还望大师教我。”

赵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这陈白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既聪明,又果敢,脸皮还厚,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这种人,他愿意给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了。

“我自然能帮你,可你,拿什么来换?须知想要得到任何事物,都是得付出代价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陈白不假思索的道:“若大师助我报得大仇,我这条命便是大师的,我愿成为大师手中的一把刀,座下的一条狗!”

“诶,言重了!”赵廷扶起即将要下拜的陈白,道:“我不需要你成为什么刀啊狗啊的,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点。”

“大师请吩咐!”

“永远向着人族!”赵廷目光严肃的看着他,“我知道,人族有很多像关老爷这样无恶不作的坏人,但这个族群也不乏伟大的人,不要因为你妹妹的事,而对整个人族抱有偏见,明白么?”

陈白重重点头,掷地有声道:“这个不用大师说,我陈白也会做到。我虽不是什么英雄,但我也知恨分明四字。”

“关老爷做下的事,与旁人无关!我只愿诛首恶。”

“既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赵廷笑了笑,看向旁的林思君,“嗯有一点遗憾的是,你所说的首恶——关老爷,下午的时候已被我顺手杀了。”

“你想要亲手杀他,恐怕只能开棺戮尸了!”

“这”陈白先是一怔,而后目中泛起惊疑之色,“他死了?”

见他这副神,赵廷便知道他不信,于是笑道:“对,死的透透的,你若存疑,可明远远地去关府外望一眼就是,看看他们府门前是不是挂上了白绫。”

“不过,关老爷虽然死了,但是杀害你妹妹的那只妖鬼可还活着。不知你有没有胆量随我二人去降妖呢?若是你敢,我便答应你,制服了那只妖鬼之后,由你亲手终结他的生命,也算是为你妹妹报仇了,如何?”

陈白神色一动,问道:“那若是制服不了那只妖鬼呢?”

“制服不了,那就跑咯,跑不跑的掉,看天命。”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谙

这“看天命”三字让陈白微微犹豫了片刻,旋即神色坚定下来:“我敢!大师与那妖鬼毫无恩怨瓜葛,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降服妖鬼。我又何惜一死?”

“若是可以,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妖鬼,将它带给我妹妹的痛苦,都还给它!”

“青儿,青儿她才正值豆蔻之年,”说到这里,陈白已是泣不成声,“我原想着,等年后便替她找个好人家,以告慰故去二老的在天之灵,可谁想……谁想她竟就这么……”

见他这般痛楚的模样,赵廷出声安慰了一句,而后道:“你若想替你妹妹报仇,那就跟着来吧。”

“来关府!”

说着便搂住林思君,缓缓消失在了小院中。

看着二人从他眼前凭空消失,甚是神异,陈白对赵廷所说的话终是信了七八分,抬袖擦干眼泪,而后换上了一夜行黑衣,打开院门,左右望了几眼,发现附近没有巡卫军的影后,这才悄悄摸摸的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关府。

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前两根廊柱上缠绕着白绫,一副肃穆景象。

“赵大哥,你方才说,那妖鬼的实力你也没把握制服,”关府内一处兰亭水榭,林思君轻声开口,“此话为真?”

对于赵廷的实力,林思君也是有所了解的。一般的妖魔鬼怪绝非赵廷一招之敌,故有此一问。

赵廷笑着回答道:“自然是假,若这妖鬼的实力当真到了那个地步,我早就让你躲得远远的了,怎会带你亲犯险?”

林思君听罢美眸微闪,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晕红,低声道:“赵大哥这般在意思君么?”

见她这般人的女儿神态,赵廷也有些意动,指着她的口处,信口道:“当然在意,不然我怎会将东王的戮晶移植给你?”

“其实最开始,我并不想将你变成“异人”,我觉得,像你们这种大户人家生养的,滴滴的大小姐,应该会喜欢平淡如水,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后来,得知你遭遇了那“镜母”不详之后,我便明白,世间是一盘棋局,任你帝王将相,份显赫,皆在局中。妖魔鬼怪如同车与马,而凡人,则是棋盘上那一颗颗小小的卒字。自没有实力,过不了河,便只能任人摆布。你父亲的高官份,也许护得了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

“再后来,得知你想与我同行之后,我十分欣慰,因为一般女子在得知与思慕者之间存在如此之大的鸿沟之时,大都会自形惭愧,黯然退去,很少会有女子如你这般果决勇敢,不卑不亢的说出,想要与我举目齐行。

当然,我这话不是在夸我自己优秀,而是说,我很庆幸你是个大胆的姑娘。”

林思君:“……”

虽然觉得赵廷是在夸自己,可这些话她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呢?

就当她想要开口之际,赵廷却忽而抬头看向了内院的方向,道:“它醒了。”

……

内院,一处幽深的地宫之中。

两个穿着制式灰袍的青壮家丁正守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

“老爷突然暴毙了,里头这东西可咋办啊?”左边那短髯家丁愁眉苦脸道。

右边那红脸家丁小心翼翼的朝后看了一眼,道:“大少爷说了,先守着这里,咱们就先守着吧。”

“守着?”短髯家丁似是对地宫里头的某个东西畏之甚深,甚至不敢高声说话,“任生你有所不知,这东西,明天就要醒了!它每次一醒,就要吃人,尤其吃那细皮嫩的女人。我上次亲眼见到,它把一个妇人一口吞下去了,嚼的咔咔作响,渣滓都不剩。”

红脸家丁一怔,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道:“张生,你可别自己吓自己啊。再说,你不也说,那家伙喜欢吃女人么,咱们两个都是男子,能有什么干系?”

短髯家丁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任生,你可知你为什么忽然被调来,同我一起守这地宫了?”

“你得罪了总管吧?”

“额……”红脸家丁犹豫片刻,道:“昨在后花园,总管与二少爷说一婢女之事,我也在一旁。二少爷问我实,我就实话实说了,也许是恶了总管吧。”

“但是二少爷问我,我能不说实话么?二少爷是主子,蔡总管他权利再大,也只跟咱们一样,是个奴才罢了。”

短髯家丁叹了口气,道:“任生,你未免也太不谙世事了些。二少爷虽是主子,可你能在二少爷跟前说上话么?二少爷只是随口一问,而最能拿捏你的,不还是蔡总管么?”

“人常说,不怕阎王,就怕小鬼。因为小鬼他难缠啊!在关府,你开罪了蔡总管,他要整死你简直是易如反掌,甚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都不是难事。这也就是你被调来看守这地宫的原因咯!”

这短髯家丁的一席话,才令红脸家丁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此时却是面色难看,急切问道:“那,敢问张兄,可有挽救之法?”

短髯家丁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道:“离开。离开关府,离这里远远的就是了!我记得你也不是卖契吧?”

红脸家丁回道:“我是长工。”

“那就好,”短髯家丁继续道:“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家穷,卖给了关府,想离开也不行。”

“老爷在的时候,每隔五天便会准备三个女子,供里面这家伙吞食。现在老爷死了,大少爷又不知道怎么控制这家伙。我估计啊,关府要大乱了!你若是能躲过这一劫,就赶紧离开吧,破财消灾,活着比什么都强!”

短髯家丁正说着,却发现随着地宫墙壁上的烛火摇曳,地上除了他和那红脸家丁之外,竟出现了第三道影子。

他先是一愣,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间变得煞白,猛地转过头去。

这便发现,一个穿着破烂黑袍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这人周被浓浓的黑雾包裹着,双眼腥红,正不断往外流出殷红色的鲜血,看着极为骇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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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话本里讲,人在恐惧万分的时候是会大声惊叫的。

可如今临其境,看到面前这怪物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短髯家丁这才明白,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他大张着嘴巴,想要提醒旁的同伴,可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旁那红脸家丁看着他惊恐的异状,不由担心的问道:“张生,你怎么了?没事吧?”

“唔~”

只听得一声闷哼,那短髯家丁便被一团黑雾牢牢的包裹住了,黑雾如同绞机一般,将短髯家丁的整个体都呈螺旋状扭曲断裂成了几截,他脸上露出极端痛苦之色,但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的红脸家丁心中大惊,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去救那短髯家丁。

“走,走,快去……找大……少爷。”

短髯家丁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句话。

红脸家丁此时面色泛白,再听到短髯家丁这话,立时不敢犹豫,亦是不敢回头看向后,眼睛紧闭着冲出了地宫。

地宫中那眼睛腥红的妖鬼只顾着吞吃那短髯家丁,并没有去追,这才让红脸家丁逃出生天,他一路冲向内院,并且大声高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很快,内院里走出一位穿着蓝色锦袍,蓄着一抹八字胡的老者,老者脸尖耳长,一副诈模样。

“你叫什么呢叫?大晚上的叫魂呢?”蓝袍老者厉声训斥道,“谁让你跑到内院来的?真当关府没有规矩么?”

红脸家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地宫的方向,气喘吁吁道:“蔡管家,地宫里那东西跑出来了,跑出来了,张生被它吃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蓝袍老者也顾不得什么关府的规矩了,急切问道:“你是亲眼看到他被吃了?”

红脸家丁带着哭腔道:“是啊,张生他前一秒还在跟我说话,后一秒就变成碎啦……您快带人去看看吧。”

“看看?”蓝袍老者破口大骂,“我看你麻痹,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人去了就是找死!多少人都没用!”

“你这狗奴才,不留在那里被它吃,跑出来做什么?它若吃饱了自会回去睡觉,你现在一跑,它饿极了便会到府中寻人吃,我***。”

骂了红脸家丁几句之后,蓝袍老者对旁的黑衣小厮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少爷啊!”

“哦哦,小的这就去。”

……

关府,地宫旁。

林思君皱着眉头看向赵廷,问道:“赵大哥,这妖鬼好像失控了,我们要救关家人么?”

赵廷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救,不过,那些罪已至死的人,就不用救了。比如里头这关府的家丁,这种人助纣为虐,双手上血迹斑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听天由命就好。”

“好。”

……

关府,后院。

一位穿着明黄色睡袍的青年男子从厢房内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几许怒气,呵斥道:“什么事啊?不知道我正在陪夫人吗?”

一黑衣小厮赔笑道:“大少爷,是蔡总管让我来找您的,他说,那东西出来了。只有你能控制住它。”

“出来了?”青年男子眉头瞬间皱成一团,道:“怎么搞得,算着子,它明天才会醒来。”

黑衣小厮道:“小人也不知道啊,蔡总管是这么说的。”

青年男子瞪了他一眼,道:“前头带路。”

“是。”

在黑衣小厮的带领下,一行人与蔡总管所带的十几个家丁汇聚,一起来到了地宫。

地宫内的烛火此时早已熄灭,只留有一个黑漆漆的地宫入口,看不清楚妖鬼是否还停留在里面。

见此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头,随意指向前一名壮硕黑衣小厮,吩咐道:“你,挑着灯笼下去看一下,看它还在不在里头。”

那被他指到的黑衣小厮一愣,旋即脸色泛白,强笑道:“大少爷,小人,小人就不下去吧?小人怕黑。”

“去!”

青年男子眼眸一抬,面无表的看向他,又重复了一次。

黑衣小厮心头一惊,知道这是他要发火的前兆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小人去,小人去,只是大少爷,小人一个人下去查看难免看不周全,不如让黄涛和小人一同结伴下去吧,我们二人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青年男子点点头,又看向另一长脸黑衣小厮,道:“行,黄涛,你随他去。”

长脸黑衣小厮:“……”

他知道拒绝不得,于是怨恨的看了那壮硕黑衣小厮一眼,道:“谨凭公子吩咐。”

两人举起火,一并顺着漆黑的地宫入口台阶处,下了地宫。

“胡恒,我竿你娘,你他么害我!”

走了没几步,长脸黑衣小厮一拳便打在了那壮硕黑衣小厮的脸上。

壮硕黑衣小厮冷笑一声,道:“我就是害你,让你偷我媳妇!”

“谁偷你媳妇了,说了是误会……”

两人谁都不肯退一步,立时扭打在了一起。

……

地宫外。

那蓝袍老者看了黑漆漆的地宫入口一眼,旋即对旁的青年男子道:“大少爷,都半刻钟了,这两人还没上来,不会是被吃了吧?”

青年男子也朝地宫入口看了一眼,随意道:“吃了也好啊,那东西吃饱了,就会继续回去睡觉,不再闹腾,也省的我费工夫。”

这话顿时让蓝袍老者有些意动,道:“那……要不再派两个下去,万一它没吃饱呢?”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正说些什么,却看到一旁的是十多个黑衣家丁都忽而看向了自己和蓝袍老者的后,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青年男子心头一紧,转过去,只见一个衣衫破破烂烂的男人正贴在他后,男人那双猩红色的眼睛正不断朝外渗出血液,一条紫黑色的舌头从嘴里探出,长的不似人形,正在轻轻的tiǎn)舐着他的头发

“诶!”青年男子登时吓了一跳,体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同时将那蓝袍老者猛地向前推去,撞到那妖鬼的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降妖

那眼睛腥红的妖鬼也是来者不拒,直接张开锯齿大口,在蓝袍老者撞过来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咬下一大块皮。

蓝袍老者登时疼的双眼泛白,龇牙咧嘴的,再看到竟是那青年男子推了他一把,才将他送到了妖鬼口下。

“啊,关洞卿,我曹你老亩!!!啊啊啊啊~”

他只来得及骂出一句遗言,便被那妖鬼咬在了脖颈之处,大口大口的吸起血来,将嘴唇和牙齿都染上了殷红之色。

与此同时,那青年男子迅速摊开右手,一枚莹白色的玉符正躺在他手心里,他一边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一边极为警惕的注视着眼前这妖鬼,生怕它突然扑过来,让自己步了蓝袍老者的后尘。

那莹白色的玉符随着他不断地念叨,其上竟渐渐泛起白色的光芒,如同月光清辉,在黑暗的夜色中极为神异。

更加神奇的是,那原本正在啃噬蓝袍老者尸体的妖鬼,在这阵白光亮起之时,猩红色的眼中竟出现了一抹迷惘之色,旋即放下了蓝袍老者的尸体,竟是扭头缓缓朝地宫中走去。

青年男子大松一口气,看着妖鬼的背影,喃喃道:“还好,还好。”

……

地宫入口处,看着这已经陷入了贤者模式的妖鬼,赵廷咧嘴一笑,挥出一道血光,打入这妖鬼的脑海,轻声道:“这就落幕了可不行啊,我来给你加把料!”

话音刚落,那妖鬼眼中的迷惘陡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残忍之色,它抽动着鼻子,转看向了青年男子的方向。

……

“咦?这家伙怎么又出来了?”青年男子正指挥着府内的下人搬走那蓝袍老者的尸体,却忽而看到方才已经走入地宫的妖鬼居然又转走了出来,“难道,是降鬼符失灵了么?”

这般一想,他脸上闪过一丝惧意,重新拿出了玉符,对着那妖鬼念叨了起来。

“唰”!

正当他念叨着,那妖鬼上的黑雾突然一下子翻腾了起来,紧接着,它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青年男子的视线之中。

“咦,去哪了?”

青年男子心中大骇,就往后退去,却不想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他扭头看去,眼睛瞪得浑圆:“你……呃~”

……

将青年男子的尸体绞为了粉末,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一粒之后,这黑衣妖鬼狞笑着,猩红色的眼睛又看向了不远处正在惊恐逃跑的另一名的黑衣小厮。

“唰”!

黑雾翻腾间,妖鬼的影子再度出现在了那黑衣小厮后,伸出利爪朝那黑衣小厮的脖颈处抓住。

就在此时,妖鬼突然浑一僵,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它只觉得自己浑的血液都在躁动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响应着外界的呼唤,想要从它体里喷涌而出。

这个感觉让妖鬼大惊,拼尽全力的压制着体内血液的躁动,却是没有办法再去分神做任何事。

一旁观战的赵廷不由眼前一亮,喃喃道:“这“控水”神通居然还能cāo)纵“不详”体内的血液?”

……

没有了赵廷的刻意遮掩,林思君顿时从夜色中现出形来,脚下浮空虚影,落在这只妖鬼面前。一对风目泛怒,俏脸含霜。

她看着这只妖鬼,轻轻一挥袖,地宫旁莲池内的池水便如同飞龙腾转,在空中化作一道水蓝色的利箭,其上覆着一层黑色戮力,朝妖鬼飞速刺去。

察觉出林思君只是一阶“不详”,妖鬼那双猩红的眼中浮现一抹轻蔑之色,也不见它动作,周的黑雾便化作旋涡,泯灭了林思君这道水箭。

接着它看向林思君,沾满鲜血的嘴唇一张一合,涩声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走……开,你不……是我……的对手。”

林思君也不与它废话,只是秀眉微皱,扬手一挥,一整个莲池的池水都开始呼啸旋转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道半丈长的冰蓝巨剑,斩向妖鬼。

妖鬼见她不肯退开,亦是大怒,掀开自己的黑袍,其内隐隐有无数痛苦的人脸浮现,一道道毫无意识的游魂被其召唤而来,围绕在了林思君的四面八方。

同时它体表黑雾翻腾,蓦然出现在了林思君眼前,一爪朝她击去。

那道冰蓝巨剑自然是斩落得空,将关府的后院斩出了一道巨大裂缝之后,消弭在了天地间。

妖鬼的利爪袭来,却在林思君前被一层dàng)漾的水幕牢牢挡住,无法前进半步。

而此时,林思君却是对妖鬼粲然一笑,有阵阵水雾从妖鬼脚下蒸腾而起,瞬间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泡,将妖鬼困在了其中。

妖鬼大惊失色,利爪横扫挥舞,想要击破这个水泡,而林思君也在不断cāo)纵着水幕加固这个水泡,两人便在水泡内外僵持了起来。

林思君毕竟只是一阶“异人”,体内的戮力并不如何多,方才凝聚出那道冰蓝巨剑之时就已消耗了不少戮力,此时再与这妖鬼较劲,自然是渐渐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一时间无法从这水泡中破困而出,妖鬼也慢慢变得狂暴了起来,体上黑紫色的光芒暴闪,横冲直撞,这水泡眼看着便已出现了几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林思君美眸一闪,知道水泡困不住这妖鬼了,于是心念一动,再待那妖鬼冲将过来之时,构成水泡的所有水滴突然在一瞬间重组成了一把利刃。

妖鬼撞过来之时太过大力,此时眼见水泡囚牢忽然产生了变化,心知不妙,但已经收不住势了,只能尽力将体横挪。

饶是如此,它的腹部还是被这把由池水化为的利刃剖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有绿色血液从伤口内喷洒而出,在地面上腐蚀沸腾,化为阵阵白气升起。

“嗷!”

妖鬼怒吼了一声,却并没有因此失去战力,反而变得更加愤怒了,就冲过来将林思君撕成碎片。

林思君见状有些无奈,心知自己此时能对这妖鬼造成的伤害还是太低了。她纵一跃跳入莲池,踏水而行,游刃有余。

而那妖鬼看着她远去,又因莲池里全都是水,不敢追赶,只得在岸边看着林思君,愤怒的嘶吼着。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生擒

无能狂怒了一阵,妖鬼恨恨的看了林思君一眼,舍她而盯上了另一名正在逃跑的关府家丁,正有所动作,体内的血液又忽而躁动了起来,使得它不得不放弃了目标,转而怒吼一声,再度与林思君缠斗了起来。

这一幕看的一旁的赵廷忍不住暗暗道:“进退有度,对时机把握精确,知悉敌我实力,思君还真是天生的战士啊!”

说话间却已是察觉到了那陈白出现在了关府外,此时正在府邸外徘徊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他和林思君的踪影。

赵廷一挥手,陈白只觉得眼前景色大变,风声狂响,再睁开眼时他已出现在了赵廷前。

“大师!”

看到赵廷,陈白脸上露出喜意,呼唤一声。

而后远处那阵阵非人的嘶吼之声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扭头看去,只见一只浑包裹在黑雾中的奇怪东西正在与先前见过的那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女“驱魔师”缠斗,两人在莲池内打得你来我回,声势惊人。

“那东西……便是妖鬼么?”陈白瞪大了眼睛问道。

赵廷笑着道:“是啊。”

陈白道:“大师不去帮忙么,我看那位仙子似乎不是妖鬼的对手啊!”

赵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莫急,等着看吧。”

听到赵廷这般一说,陈白也懂事的选择不再多问,立于他侧观看了起来。

“你看,那妖鬼虽然看似胜券在握,一直处在上风,可实则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赵廷伸手在陈白的眼前一晃,他顿觉耳清目明,眼前的世界都变了一个样。

赵廷与他继续解释道:“而且你细细查看,看那妖鬼的腹部是不是有道长长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流血,止都止不住。”

听他这么一说,陈白定睛努力往那妖鬼上看去,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丝毫惧色。

观看片刻,他心头闪过一丝钦佩,道:“我懂了,那位仙子是要活活耗死这妖鬼么?”

“你说对了,”赵廷点点头表示赞同,“无法力敌的敌人,耗着便是权宜之计,这妖鬼久战不下,任由伤口这般恶化,恐怕不能持久了。”

“我料它须臾间便会生出退意。”

话音刚落,莲池旁那妖鬼果然是愤怒的吼叫了一声,恶毒的看了林思君一眼,像是想要将她的模样记在心中,而后纵一跃,黑雾翻腾间竟是离林思君的距离越来越远。

却是就此放弃了!

林思君见它远去,生怕有诈,因此也不追赶,只是悬浮在莲池上空,尽力恢复着体内的戮力。

那妖鬼行走间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两圈,其中有一颗眼珠竟趁着黑暗从瞳孔中滚出,悄悄掉落在地上,以这种方式监视着林思君。

见林思君并没有要追的意思,妖鬼方才作罢,悻悻的往关府外走去。

只是它刚刚走到一半,便被一股无形的墙壁挡住了,竟是不能前进一步。

妖鬼先是一愣,旋即又以为是林思君在捣鬼,愤怒的转头看去,却发现林思君还在莲池上空,并未离开。

它心中升起疑惑,要将这片墙壁撕裂,只是它的力量与戮力在接触到墙壁之时,完全不起任何作用,犹如石入大海,掀不起一丝浪花。

它渐渐慌了,想要就地疗伤,但又怕林思君过来扰它,不疗伤的话,伤口一直在流血,这如何是好?

……

不远处,陈白有些疑惑的道:“大师,这妖鬼为何驻足不前?莫非是有什么谋不成?”

赵廷笑道:“非也,它是被我的鬼打墙挡住了。再过一时三刻,它死期将至。”

“鬼打墙?这非妖鬼之术?”陈白惊诧地问道,“大师你也会?”

赵廷道:“妖鬼之术也是可以学习的嘛,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陈白喃喃自语,品味着这句意境深远的话,“三人行,必有我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对这陈白,赵廷倒是很有好感,因此也不吝啬于解答他的一些疑惑。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之后,妖鬼是求战而不得,想要疗伤但林思君又会用控水之术来cāo)控它体内的血液扰它,让它痛苦万分。

绿色的血液走了一路流了一路,此时都快流干了。

它愤怒但又无力的吼叫了一声,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即使是见妖鬼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但林思君仍然不敢大意,唤来水龙化作囚牢将这妖鬼困在了其中。

直到一番试探,确定它确实已经不行了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

赵廷此时也和陈白从黑暗中显出形来,一边鼓掌一边笑道:“初出茅庐第一战,便生擒一个二阶的“妖鬼”不详,这番战绩,着实可喜可叹啊!”

林思君注意到他,俏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意,道:“赵大哥出手帮我了吧?”

“没有啊!”

赵廷摊摊手,作无辜状。

林思君美目流转,剐了他一眼,道:“还想骗我,赵大哥若未出手,那妖鬼为何走着走着便不动了?”

“哈哈哈……”赵廷哈哈一笑,“还是瞒不过你啊。”

“来,陈白,看看这只妖鬼!”

方才赵廷与林思君说话之时,陈白为了避免失礼,一直不敢抬头看向林思君,此时听到赵廷唤他,这才抬起头看向了那碧波囚牢里的妖鬼。

只见那妖鬼正虚弱的悬于半空中,猩红的眼睛,破破烂烂的衣物,惨白的手臂,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家伙非人是鬼。

陈白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道:“大师,陈某愿亲自手刃这妖鬼,还请大师垂怜,让陈某报得大仇。”

他主动请愿,赵廷自无不许,朝林思君示意后,林思君便收了术法神通,将那妖鬼放了出来。

“哎!”赵廷叫道,“等等。”

见陈白从口处摸出一把寸许长的匕首来,赵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居然想用凡铁打造而成的匕首杀死一只二阶“不详”?即使这妖鬼任他施为,恐怕他连人家的皮也割不穿。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待兔

陈白被赵廷叫住,停下脚步,疑惑地扭过头朝他看来。

却见赵廷的掌心中忽而浮现出了一柄弯弯的白色兽齿,递给他,道:“用这个。”

陈白没有多问,而是选择了相信赵廷,从他手中接过白色兽齿,大步走向那妖鬼。

妖鬼见他走来,猩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他,锯齿状的牙齿闪着寒光,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嘶吼声,威胁着他不许他靠近。

陈白面容坚毅,一步也未停的走向妖鬼。

待他走进,那妖鬼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双尖利的手爪抓向陈白的膛,就将他破膛开肚!

它在地上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击。

而陈白居然不怕,似乎早有准备,退后一步,手中龙牙狠狠的刺向了妖鬼的口。

“我让你杀我妹,我让你吃我妹,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这陈白跟疯了一样,只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便用龙牙在妖鬼的上刺出了几个血窟窿来。妖鬼体内的血已流干,此时却是无血可流,用尽全最后的力气和陈白扭打在了一起。

一旁的赵廷和林思君也是看的有些愕然,这陈白也太狠了吧。

妖鬼被赵廷的【魔域】束缚着,此时体内的一丝戮力都休想调动,连一诡异怪力也被压制的没剩下几分,如今就跟个凡人一样。

这也是赵廷为了保护陈白的一种措施。

只是他没想到,这陈白面对这妖鬼,竟是一种以命搏命的打法,似乎根本没想过要活下来。

腿脚,龙牙,能用的武器他全都用上了,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从妖鬼上撕下了几块来。

那妖鬼被他骑在上,压着打,拳拳对准了脸招呼,不一会儿就被打断气了。

陈白还在鞭尸,用龙牙不断的戳刺着,像是要将体的所有力气挥霍完才肯罢休。

“算了,陈白,”赵廷见状不制止道,“死者为大,它已经被你打死了。”

陈白这才从“暴打妖鬼”的快感中回过神来,怅然若失:“打死它又如何,我妹妹终究是回不来了。”

见他如此伤感,赵廷和林思君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劝慰他。

过了一阵,赵廷才道:“妖鬼虽然死了,但害死你妹妹的元凶还在,你可想为你妹妹报仇?”

陈白转过伏地便拜,口中大呼道:“陈白想,陈白誓要将那元凶的头割下,祭奠在我妹妹坟前!”

“好,”赵廷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世间有妖魔鬼怪,好食人,统称为“不详”,而与“不详”们对立的,称之为“灵族”!有些灵族始终在与“不详”战斗,护佑人类。有些灵族则与“不详”狼狈为,甚至以人族骨血豢养“不详”,其罪当诛!”

“害了你妹妹的元凶,正是一个豢养“不详”的灵族——黄家,这整个关府,都只是黄家的奴才和走狗而已,为黄家办事。也正是奉了黄家的命令,关府的老爷才会用你妹妹去喂食“妖鬼”,所以,你想要为你妹妹报仇,找黄家就对了。”

“不过你现在若是找去,那就等于是送死!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

陈白道:“小子明白。”

听得赵廷对他的谆谆教导,此时陈白已是自称“小子”,语气谦卑恭敬。

赵廷目中露出满意之色,道:“我会给你一个变强的机会,至于你能不能变强,能不能强大到屠灭黄家,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陈白闻言激动道:“小子多谢大师授道之恩!”

“嗯,先别急着谢,”赵廷摆了摆手,“我需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个变强的机会,伴随着生命危险,你若能过去,那就是涅槃。不过去,便化为灰烬!你可愿意一试?”

陈白犹豫了片刻,神色骤然坚定,道:“小子愿意!”

赵廷点了点头,继续道:“一心向着人族,你可能做到?”

陈白掷地有声:“小子发誓,此心此,永不背叛人族。若有违此誓,神鬼共戮!”

赵廷笑了笑,道:“好,你若违背誓言,不须神鬼动手,我自会取你命!”

“第三条,在为你传道之后,我会施法抹去传道这部分记忆,你可接受?”

“抹去?”陈白心头一慌,“敢问大师,为何要抹去小子的记忆?”

赵廷道:“法不可轻传,亦不可泄露!”

沉思片刻,陈白点了点头,道:“那大师便抹去小子的记忆吧,只是不能将大师的道貌记在心中,实在遗憾!”

“哈哈哈,”赵廷笑了笑,“无需遗憾,你只要心向人族,我们终有再见之。”

说罢他走上前来,俯下躯从妖鬼体内取出了一枚黑色的戮晶,挥手一招,三人的影渐渐消失在关府。

……

翌。

看着已被抹去了记忆,陷入昏睡的陈白,林思君不由出声,有些担心的道:“赵大哥,若是任由他这般出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赵廷摇了摇头,对她笑道:“不会,我虽然抹去了他遇见过你我二人的记忆,但却为他编造了另一段记忆,使得他对自己现在的况也能有一个了解。”

“不过,他移植了“妖鬼”的戮晶后,上有了妖鬼的气息,却是不能在锦州城中待下去了。毕竟这妖鬼是灵族黄家指派关府饲养的“不详”,如今关府出了事儿,黄家难保不会派人来查看,要是发现了他,便不美了。”

“待他醒后,便让他尽快离开锦州吧。”

林思君点了点头,正说些什么,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现,冲赵廷笑道:“诶,赵大哥,思君之前不是听你说,灵族的血液可以用来催生雪髯草么?”

“这灵族黄家既然用我们人族的血来饲养“不详”,我们何不布局抓上一两个黄家的“灵族”,用来当血牛呢?”

“锦州毕竟是灵族白家的地盘,黄家应该不敢派遣什么重要人物过来,否则若是失陷在此,那损失可就大了!所以他们定会派遣一些小卒子过来查探况,咱们正好守株待兔,将他们趁势拿下!”

这番分析听得赵廷不耳目一明,抚掌大笑道:“是也是也。”

第一百七十章 反水

翌。

关府作为锦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他们府上糟了祸事,自然是迅速引起了锦州城府衙的注意。

一大清早,衙门的捕快便列成一排,整整齐齐的站在关府大门外,门前的台阶上还摆放着四五具被啃噬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尸体的损毁程度参差不齐,隐约可以从尸体上所穿的衣服看出他们生前的份。

一总捕头模样,威势甚重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立在府门处,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关府小厮,道:“你是说,昨晚你们府上出现了一只眼睛腥红的恶鬼,恶鬼杀了你们大少爷和大总管,然后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仙女除掉了?”

那关府小厮连连点头,一脸严肃道:“官爷您是没看到,那恶鬼面貌有多狰狞,两个血红色的眼珠子,舌头伸出来能绕脖子一圈,见人就杀,还吸血!小人本来也要遭重,只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裙裾飘飘的白裙仙子从天而降,拦住了那恶鬼,救了小人一命。”

“白裙仙子与那恶鬼一番大战,府中莲池里的水被白裙仙子化为武器,先是囚住那恶鬼,最后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疯子,骑在那恶鬼上活生生用拳头锤死了那恶鬼,然后两人便不约而同的消失了……”

看这关府小厮一脸眉飞色舞,说的简直停不下来,那总捕头只好出声打断了他,道:“你倒是个人才,不去说书实在太可惜了!”

关府小厮道:“官爷,小人说的可都是真的啊,是小人亲眼所见,除了小人,还有许多家丁也都看到了呢,做不得假。”

“哦?”总捕头目中露出一抹诧异之色,“是么?”

心中有疑,他将那些声称见过“恶鬼”的关府家丁都叫过来询问了一遍,结果众人的说法出奇的一致,都是说有一位白裙仙子收伏了恶鬼。

这倒是让总捕头心里信了几分。

他走出关府大门,来到一青年男子前,语气恭敬道:“白大人,这些幸存下来的家丁都声称,自己昨晚曾见到一位白裙女子与一只恶鬼在府邸中交战,下官怀疑,城中可能出现了新的“不详”!”

那青年男子目若朗星,唇如涂脂,生的一副好皮囊,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慵懒之色,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白裙女子,新的“不详”?”

青年男子嘴唇一动,微微重复了一遍,心里暗暗思衬道:“家族那边说,有一位姓赵的炼神境前辈来到了锦州城里,可那前辈不是男的么?怎么又冒出了一个白裙女子?”

“难道是“不详”之间的黑吃黑?”

“还有这关府,似乎也有些问题啊!”

这般想着,青年男子微微有些头痛,他本就不喜欢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奈何家族派他来镇守锦州,这也是无法推脱之事。

毕竟,享受权利的同时,就要承担义务。

“秦捕头,这件事就先交给你了,”青年男子拍了拍那总捕头的肩膀,“你重点盘查一下,看看关府的那些家丁们还知道什么事。都给我问出来!至于城中“不详”之事,我自会查明。”

“诺!”

应了一声,那总捕头一挥手,对门前那些捕快们吩咐了几句。捕快们便将关府幸存下来的家丁们全都拿下,带了出去。

“诶,秦捕头,秦捕头,留步啊!”正当总捕头要离开之际,后却传来了一个殷切的声音,呼唤着他。

总捕头闻声扭过头去,才发现是一位穿着锦袍的青年男子,男子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想来是被酒色掏空了子。

他认得此人,关府的二少爷,平里没少往府衙送礼。

因此总捕头也对他露出一个笑脸,道:“关少爷。”

锦袍男子走上前来,看向那些关府家丁的方向,道:“秦捕头拿这些人作甚?他们都是我府里的家丁,老实本分的很。”

说着便递来了一沓厚厚的银票。

若是放在平时,总捕头肯定就收了,也顺势给关家一个面子,但此时那灵族白家的人就在附近看着他,他若是敢拿,肯定是要倒大霉。

这么一想,总捕头强笑一声,伸手推脱道:“关少爷这是作甚?我秦月朗为官清廉,从来不再大庭广众之下拿百姓任何好处,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锦袍青年悄悄凑到他边,贴着他耳朵道:“老秦,给个面子,这些人你交给我,我立刻会处理掉的,不牢你费心。”

“……”

锦袍青年这句话一出口,总捕头便知道坏事了!

他常年与灵族之人打交道,灵族的听觉有多么恐怖他心里自然有数,可笑这傻批关二少爷还自以为别人听不到他压低声音在讲话。

知道这锦袍青年要出事了,总捕头忙是脸色生硬,将他推开一步,冷声道:“关少爷请自重,我秦月朗办事从不讲面子,一向公事公办。”

正说着,那慵懒的灵族青年已经走了过来,笑着看向锦袍青年,问道:“关二少爷是吧?”

“你跟秦捕头说没用,你得跟我说。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处理掉这些仆人?难道……他们都知道什么?”

锦袍青年表愕然,一下子慌了神。

再加之那灵族青年方才说话时故意使出了灵力,使得话语传到了一旁那些关府家丁的耳朵里。

那些人一听锦袍青年居然要处理掉他们,顿时也都慌了。

一个个大叫道:“官老爷救我,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官老爷,这关家父子三人都不是好东西……”

“官老爷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他们在府中养鬼,昨晚那只鬼就是他们养的……”

“那鬼本来是由关老爷养的,关老爷暴毙后,他的两个废物儿子没用,控制不住鬼,这才让鬼跑了出来……”

听着这些家丁们一个个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爆出猛料,锦袍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与这些家丁们说好了,让他们先保守秘密,关府会有一笔钱给他们拿。实则是想等这场风波过去后,再将这些知的家丁们都秘密处理掉。

哪知这事儿居然被那灵族青年给说出来了。

这下好了,原本已经抚慰好的家丁们一个个开始反水。

完了,全完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伏击

锦袍青年面如死灰。

而那灵族青年的笑容则越发冷冽,道:“一早便察觉你们关府有问题,哼!”

说着便将手抓在那锦袍青年的肩膀上,让其动弹不得。两人一个纵,便跃上房梁,消失不见。

那总捕头见两人消失,也不敢怠慢,对那些待命的捕快一挥手,道:“把这些人都带走!”

“诺!”

……

不远处,赵廷与林思君默默的观看着这一切,不曾显露出形来。

看到那关府二少爷伏诛,赵廷笑着道:“我还提醒一下白家之人,没想到他们自己也发现了。”

“走吧,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接下来,等着黄家的人来到吧。”

……

薄西山,倦鸟归林。

锦州城外劳作了一天的农夫们也都扛着锄头踏上了回家的路。

“咚咚~”

暮鼓已经敲响了两声,快到了宵的时候。

锦州南城外,一道人影混杂在进城的车流之间,悄悄的溜进了锦州城,而守城的军士们却都似乎看不见他一样,既没人阻拦,也没人发觉。

人影穿过南城的主街,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之中,现出形来。

是一位着绿色深衣的中年男子。男子蓄有一抹八字胡,方正脸颊,目光极为锐利,鹰视狼顾。

“关刑死了~”绿袍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希望族中蓄养的食人鬼没出事儿才好啊。”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罗盘状的青色圆盘来,摆弄了两下,眉头渐渐皱起:“食人鬼不在锦州了?怎么回事?”

“看来得去关府问一下了。”

他如此想着,正跃上房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动不了了。

“嗯?”绿袍中年男子惊讶的瞪大了眼。

他现在甚至连回头都做不到,呼吸亦是困难无比。

“谁?是谁?”

绿袍中年男子此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似乎遇上了高手。

“是白家的前辈吗?”他尝试的问道,“晚辈并无恶意,只是路过。”

“呵呵。”

一声轻笑响起。

“有没有恶意要我看过才知道。”

话音落下,绿袍中年男子只觉得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肩上,紧接着,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眼前。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前……前辈?”绿袍中年男子从脸上挤出一丝强笑,心中却在暗暗咒骂自己运气差。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刚刚进城,便被白家的人盯上了,运气也忒差了。

不过他认为自己什么恶也没做,而且境界又如此之低,白家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他。

他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却看到赵廷对他一笑,道:“等你很久了。”

“等我?”绿袍中年男子心中疑惑。

赵廷也不与他解释,双眼中忽然有湛蓝星光涌出,霸道且不留一丝余地的挤入了绿袍中年男子的脑海中。

“嗡……嗡~”

白光大作!

绿袍中年男子虽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脑海中仍然有灵印浮现,挡住了赵廷对他的意识体的侵袭。

“这些灵族之人还真是谨慎呢,个个脑海中都有灵印!”

赵廷暗叹一声。

不过这道灵印比起周崇光脑海中的那道灵印倒是差了不少,没有那种浩瀚如海般的庞大气息,让人望之生畏。

在赵廷目中神光的不断侵蚀之下,这道灵印终是坚持不住,悲鸣一声后化为了乌有。

赵廷将意识探入,在这绿袍中年男子的记忆中翻看了起来。

……

半晌,看完了绿袍中年男子的记忆,赵廷目中浮现一抹忧色。

如他所料,这绿袍中年男子确实是黄家派过来处理“关家之事”的人,只是这哥们确实比较倒霉,刚一进城便被赵廷盯上了,甚至连关家之人的面都没见到。

不过他现在想见也见不到了,整个关家都被锦州城的府衙给抄了一遍,稍微大一点的主事之人全都被抓了起来。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赵廷在绿袍中年男子的记忆里还发现了一件事,白家,居然有黄家之人安插的细。

而且这细,正是他们白家自己的族人,而且这族人的份还不低。

亏得这绿袍中年男子在黄家的地位也不低,多少是个主事之人,所以他才得以知道这个消息。

白家的现任族长——白天运,在得知了赵廷来寻他的消息后,已经从天北启程赶了回来。他回来时会经过少洲山,而这一消息已经被白家的细传给了黄家。

黄家现已经派出了族内三大长老,皆是炼神境中期,要借此机会将白天运埋葬在少洲山。

原因自然是因为白天运所展露出的天赋太可怕了,已经引起了黄家众人乃至老祖的忌惮。

白天运如今年方二十二岁,就已修炼到了炼神境中期,而且他还是一位剑修!剑修二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磨剑,蕴剑,养剑,一朝剑出,同阶天下无敌。

不过黄家那三大长老也都是步入了炼神境中期百年之久的老家伙,每个人都经百战,以有心算无心,以三敌一的况下,白天运还是会有很大的危险。

得知这个消息后,赵廷不为白天运担忧了起来。

“不行,得尽快将这件事儿告诉白家之人,让他们通知白天运,绕道而行。”

如此一想,他伸手便将那绿袍中年男子打晕了过去,提起他纵一跃,消失在了小巷中。

……

锦州城外。

一处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的小庄内。

“前辈是说,我们族长会被黄家之人伏击?”先前关府外那慵懒灵族青年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前辈是如何得知的呢?”

赵廷摆了摆手,催促道:“你无需管我怎么知道的,赶快通知你们族长改道易行吧。”

慵懒灵族青年嘴角一抽,道:“好吧,我无法直接跟我们族长联系,只能先通知我们族老,由我们族老再通知族长,不过族老们大都在闭关……”

“……”

赵廷脸色黑了下来,道:“等你们这么磨磨蹭蹭,消息传给白天运的时候,他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哎,算了,你慢慢通知你们族老吧,我先走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鱼饵

回到客栈,从纳物盒中取出那黄家的绿袍中年男子,赵廷这才发现,这哥们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纳物盒中空气稀缺,绿袍中年男子险些被憋死在其中,还好赵廷速度够快,否则他可能真的要因为缺氧而死了。

“咳咳”绿袍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色憋得通红。

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一脸无辜道:“前辈为何如此?晚辈自认并没有得罪前辈”

赵廷瞪了他一眼,道:“闭嘴!你个老梆子,自己多大年纪了不知道嘛?一点都不害臊,还前辈前辈的,谁是你前辈?”

“我今年还不到十八。”

林思君也抿嘴笑出声来,看向赵廷,道:“这是黄家人么?”

“对!”赵廷点了点头,眼中有骇人神光亮起,粗暴的抹去了绿袍中年男子的所有记忆,将他瞬间变成了一个白痴,然后对林思君道:“这人就交给你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记得,每隔三天便放他一次血,用来浇灌雪髯草,不能放太多,差不多半个铜盆就行了。”

林思君点了点头,道:“思君记住了。”

“不,”走了几步,赵廷突然停下脚步,转过来,“让你一人留在锦州城我不太放心,毕竟你上的气息敏感,万一被城中的灵族发现,就不好了。”

“你还是同我一起去吧,培养雪髯草的事以后再说。”

“也好。”

少洲山。

此山在锦州之南,关山以北,隶属于青州。

因其山势险峻,山道狭窄难行,成葫芦口之势,故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暮霭沉沉。

山中飞鸟渐尽,云霞明灭,隐隐有兽吼之声传来,其势若雷,为大山平添三分苍莽之意。

远处有一对男女脚踩云气而来,正是从锦州城匆匆赶至此地的赵廷与林思君。

他二人离此路程并不远,早就到了附近,只是一直在暗中观望,不曾现。

让赵廷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少洲山此时并不像是有人埋伏在此的样子。可是按照黄家那绿袍中年男子记忆中的时间来看,黄家那三位埋伏的族老此时早就应该到了才对。

他在一旁观望试探了许久,终是确定了这一点,和林思君现出来,来到这少洲山上空。

意念力覆盖整座山野,果然是一丝人迹都未曾察觉到。

“怪事了,难道他记忆中的消息有假?”赵廷有些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呀。”

林思君也是皱起眉头,轻声问道:“赵大哥确定是这里么?也许是,他们已经得知我们擒获了他们黄家的族人,识破了他们的谋,因此选择主动放弃了?”

赵廷摇了摇头,道:“不,不对。”

他苦思冥想,口中喃喃道:“猎杀“白天运”可是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黄家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咦,不对!我自己也知道,这是大事儿,黄家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谨慎,将这种事儿告诉一个只有锻体境修为的族人?虽然他是黄家的管事,但还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大事儿吧?”

林思君惊讶道:“赵大哥你是怀疑,这其中有诈?”

赵廷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道:“这个锻体境的黄家灵族,很有可能是黄家抛出来的鱼饵。很明显,黄家知道,他只有锻体境,贸然来到锦州城很有可能会失陷于此,但黄家还是派他来了。”

“更巧的是,他一个小卒子,居然恰好还知道“黄家要猎杀白天运”这么重要的信息!这根本不合理!”

“还有一点,灵印!我在破除灵印的时候,黄家的人应该是能感觉到的,这就跟我的意念力被别人触发是一样的。”

“中计了!”赵廷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黄家故意派这锻体境的灵族过来送死,好让我们转移视线,实则定是另有谋。白天运,危险了。”

林思君也是听得秀眉微皱,道:“那赵大哥现在能想办法通知到白家的人么?”

赵廷摇了摇头。

林思君沉默了片刻,道:“黄家既然敢如此行事,必有依仗,他们很有可能是提前拦住了白族长,或是用什么手段使得白族长没有走少洲山这条路,否则他们这“调虎离山”之计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赵廷目光闪动,道:“嗯,应该是白天运并没有来少洲山,他也许……走了另一条路。”

心中有所思量,赵廷摊开掌心,血光一闪,有一卷羊皮地图出现在了他手中。

“由天北返回锦州,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仔细的查看着手中的地图,赵廷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走少洲山,便只有翻过关山山脉了。”

“对常人来说,关山山脉绵延数千里高处足有几千丈,难以逾越,但对白天运来说,并非难事!故,他很有可能是从天北出来后,便入了关山山脉。”

想到此处,赵廷也不再犹豫,看向林思君,道:“思君,你有控水神通,在沧澜河边应有自保之力。方才我也查探过了,这方圆十里内并无任何不详。”

“你就先呆在此处吧,不要入城。等我回来自会来找你。”

知道事紧急,刻不容缓,林思君也不多言,只是道:“赵大哥快去吧,思君就在河边,哪也不去,等你回来。”

“好。”

……

关山山脉北。

莽苍山。

一面容冷冽的白衣青年正脚踏一柄水蓝色飞剑,遁光飞行,体四周寒意冷冽刺骨,蕴含的气势让人心惊不已。

正是收到了家族消息而从天北赶回的白天运。

他本在天北镇妖,忽而接到家族传信,说有位叫做“赵廷”的炼神境灵族找他。

听到赵廷这二字,白天运心里便有了数,跟镇守天北的唐、林两家族老告罪之后,便启程返回锦州。

谁料刚从天北出来,他便又收到了家族传信,说黄家的人在锦州养鬼,还助八皇子重新掌控锦州。他还没消化掉这个信息,便又收到一讯息,说是黄家之人有可能在少洲山伏击他,让他不要由少洲山返回。

搜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主

这一连串的消息搞得白天运都有些无语。

虽然心知自己并没有从少洲山返回,应该是遇不上黄家之人,但白天运心中还是长了个心眼,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关山沿途的一草一木。

渐渐往前飞行着,山势幽深,远离人类领土,关山中已是变得人迹罕至。

望着前方延绵一片的险峻山脉,白天运皱了皱眉,不由加快了脚下遁光的速度。有飞鸟从林中惊起,兽吼之声自山巅传来。

正疾驰间,白天运的脸色陡然一边,剑眉锁紧,体在空中暴退了十丈之远,堪堪躲开了一记迎头罩向自己的硕大铜钟。

“咚!”

铜钟被人以灵力催动,哐当一声砸落在山脉间,压塌了一座小山头,无数山石草木因此遭了秧。

“黄家的秋钟?”

看到这神异铜钟出现在眼前,白天运的脸色立时变得冷冽起来。

黄家的人早就已经在此等候了,家族传来的消息,居然是假的!好在白天运飞行过程中亦是没有放松警惕,察觉到危险出现的一瞬间便已躲开,否则被罩在秋钟内,怕是一时三刻便要化为血水。

动用了秋钟,可见黄家杀他之心有多么浓烈。

想到此,白天运脚下的水蓝色飞剑“涔”的一声剑鸣大作,从半空飞到了他的手上,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你们黄家还真是一群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除了躲在暗处玩的,就没有别的招数了么?”

话音落下,“嘎嘎……嘎~”

突然一阵嘈杂的鸟鸣声,三位胡须花白的儒袍老者一同缓缓从空中浮现,他们每人下都骑着一只丑陋的九头大鸟,那鸟儿的子足有四五个人那般大,九个头都是人面,其貌狰狞恐怖,皆流着涎水,贪婪的看着白天运。

竟是三只三阶的姑获鸟。

白天运脸色微凝,缓缓吐出一句:“就你们三个么?”

当首那位眼睛狭长的儒袍老者咧嘴一笑,道:“白天运,吾知你天分极高,素来狂傲,看不起世人。但,今,这莽苍山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就凭你们三个?”白天运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轻声问道:“黄霄呢?他也来了吧,让他出来。”

这话让三位儒袍老者顿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左边那位白须老者大声尖叫道:“白家小儿,休要狂妄,斩你何须我家族长出手?我自一力擒之!”

“二哥、四哥,为我助战,看我擒下这黄口小儿!”

说罢白须老者驾驭胯下肥鸟,朝白天运冲了过来,手中蒲扇法器随之挥舞,有狂风自平地而起,其间一尊尊远古神邸从风中走来,口中低声颂唱,要伸出巨手来擒拿白天运。

白天运眼皮子都未眨一下,手中长剑轻轻斩下,冰蓝色的灵力裹挟着惊人的锋锐剑意斩向那一尊尊巨神,同时口中轻喝道:“灵神也敢在我剑下放肆?退!”

剑意袭来,神邸退却,不敢与其争锋。

白须老者见自己的神通如此轻而易举便被镇压,暗暗吃惊的同时心中羞恼,暴喝一声,云中一尊搬山巨人随之走下,从关山山脉中抓起一座百丈高的小山头,狠狠掷向白天运。那小山遮天蔽,在搬山巨人的咒语颂唱下,体积重量都猛然暴涨了百倍,就要将白天运压在山下。

白天运不肯退去,面对如天崩一般的高山压顶,面不改色,依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剑挥出,剑意透过山体传出,将这座压来的巨山直接击溃散落,连那云气所化的搬山巨人亦是被白天运一剑斩回了原形。

看到白天运将剑尖指向了他,白须老者大惊,心知自己不是对手,赶忙回转躲到另外两名老者后,大叫道:“二哥,四哥,快上啊,不用压阵了!”

“……”

“……”

见白须老者心下惊惶,那眼睛狭长的儒袍老者只好站了出来,叫道:“此子悍勇,一起上!”

说罢伸出食指一招,那秋钟便横空飞起,悬浮于他头顶“嗡嗡嗡”的鸣叫着,如同魔音灌耳,听得人一阵恶心眩晕。

“大!”

他轻声喝道,秋钟迎风暴涨,体型变大了不少,再度朝白天运后飞去,堵住了他的去路。

而右手那位微胖的儒袍老者则从怀中摸出了一片翠绿滴的柳叶,他捏住那柳叶在空中划动,天地间随之有阵阵水波般的波纹dàng)漾开来,蔓延爬向了白天运。

白天运冷笑一声,踏空而行,体陡然拔高了十丈之高。一道金色的星光从天宇间投而下,照耀在他的上,于他背后瞬间生出了一道星辰意志投影,那投影的面容与白天运有七分相似,手中握有一柄宽刃巨剑,双眸中星光熠熠,宛如神人临尘。

“吾视你三人,如屠猪狗!”白天运手中冰蓝色的长剑悬空飞起,他后那道星辰投影与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数以千计的冰蓝剑芒如同暴雨梨花,对准了面前的三人,“既然黄霄不出,你们,受死吧!”

“疾!”

一声暴喝,剑芒纷飞如雨,将三位儒袍老者的神通尽皆击成粉末,而后剑势不减,继续朝他们袭去。

那白须老者眼见飞剑袭来,心知自己决计抵挡不住,慌忙大叫道:“家主救我!”

“轰!”

如同平静的湖面忽而被投下了一粒石子,一位穿着白衫的中年男子从虚空中缓缓浮现。只一挥袖,便击散了满天的剑影,救下了这三位原本已是必死之势的儒袍老者。

这中年男子明明就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于这处时空一样,就像水中泡影,海市蜃楼。

死里逃生,三位儒袍老者皆是面色羞惭,低下头去,道:“家主!”

“家主!”

“家主!”

中年男子微微颌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了白天运,沉默片刻,忽而道:“没想到,只是半年时间,你竟已成长到了这一步。”

白天运亦是看向他,目中流露出一股不掩饰的战意,道:“废话休说,来战!”

请假

最近写的越写越偏离大纲了,作者君要好好好好思考修正一下,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写了。

因此对不住了,请假一天。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山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伸手一挥,漫天云霞化作结界,将这座莽苍山笼罩在其中。

他一出手,便堵住退路,表明了要杀白天运的决心。

白天运自怡然不惧,眼神如剑锋一般冷冽,挥剑斩来,挡在中年男子身前的层层浮云潇洒,显露出他的真容来。

“轰隆隆”~

云层中有万丈金光透出,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掌印当头压下,朝白天运袭来。

“黄家的印法神通《经纶补天手》?”

见中年男子一出手便是杀招,白天运亦不敢大意,手中长剑凌空飞起,剑身暴涨了十倍之大,且不断抖动着,发出嗡鸣剑吟之声,有冲天剑气如长虹贯日,只破九霄。

“砰”!

若非那道云霞结界将爆炸时的灵力波动尽数泯灭,方圆十里内的关山山脉恐怕都要受到两人战斗的波及,化为飞灰。

“唔”

一声闷哼,白天运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嘴角有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溢了出来。

“家主威武!”

见到白天运被中年男子一掌击伤,白须老者顿时激动地叫了出来。

然而那中年男子却并没有像他这么乐观,反而是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方才那一掌他已使出了八成实力,但看到白天运气息稳定,灵力运转通畅,他便知道,白天运只是受了轻伤。

这让他心中的杀意又再度浓烈了许多。

此子不除,不须百年,白家便会多出一位炼神深处的至强者来!而黄家在给周家当狗的这些日子里,没少针对白家做过坏事。白家要得势了,岂会放过他们黄家?

再说了,整个大陆有一个炼神深处的灵族就够了,陡然多出一个来,谁知道会不会改变现在的格局,他可不想将黄家的既得利益给让出去。

目光肃然的看向白天运,他悬浮在半空中,对白天运一指,喃喃念道:“移星换斗!”

话音刚落,白天运的一颗心脏顿时“砰砰砰”的激烈跳动了起来,一股莫大的生死危机感瞬间笼罩在了他身上。

天上的北斗七星移形换位,星光交织连接在一起,构成一个繁杂诡异的花纹图案,从他头顶降下。

中年男子神色漠然,招手将那尊春秋钟唤了过来。

白天运不多言语,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与剑相合,气势猛然间暴涨了一倍不止。

中年男子面色愈沉:“人剑合一!”

“锃”!

一声清脆剑鸣,白天运所化巨剑,以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姿态刺向了袭来的星纹。

“咔嚓”!

似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看着白天运的身影冲破云霞结界远遁而去,中年男子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方才白天运脸上那种狠厉的神色,太过逼真,让他误以为白天运是要与他拼命了。

因此愈发谨慎的摆出了一副防守架势,毕竟白天运身为剑修,虽然防御方面不是很强,但论攻击力,绝对是与他不分伯仲的。

谁料白天运都已使出了“人剑合一”这种威力巨大的绝学,却只是虚晃一枪,调转方向冲破结界逃生去了。

不是说“剑修”都是宁折不弯么?怎么此人如此无耻?

“白天运休走!”

“休走,可敢与我一战?”

方才躲在中年男子身后那白须老者,眼见白天运逃了,顿时急赤白脸的嘶吼着,想要留住白天运。

另一老者俯身问道:“家主,我们追么?”

中年男子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道:“追!虎啸山还有族老在等着他,他跑不了。”

“还有族老?”白须老者闻言惊讶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本欲将他击成重伤,再放他离去。他欲逃回锦州必要经过虎啸山,到那时早已埋伏在虎啸山的族老便可以逸待劳,不废吹灰之力将其斩杀。”

“怎奈他只是付出轻伤的代价便遁逃而去,而且我观他这半年的实力又精尽了许多,族老恐怕拦不下他。”

“快,随我去追!”

“诺!”

……

……

却说赵廷得知中计,马不停蹄的匆匆朝关山山脉赶来。

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已赶到了关山山脉以北,青州地界与锦州交界之处。

生怕黄家的强者埋伏在此地,赵廷不敢再御空飞行,他的身体如同水银流泻,化为一道黑影,翻山越岭而过。

虎啸山。

一位灰袍老者正盘膝坐在一棵苍松下的大青石上,双目紧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风声徐徐吹过,山间的一草一木都尽皆映照在他脑海之中。

“咦,这头灰熊怎么跑得这么快?”

灰袍老者陡然睁开了双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在虎啸山那一边,一头肥肥的大灰熊正抡着四只腿爪拼命的向前跑动着,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它一样。

可是举目四望,一只啄木鸟,一只灰松鼠。除此之外,这头灰熊身后并没有任何能够对它造成威胁的生物。

“真是头奇怪的灰熊,”灰袍老者目中露出浓浓的兴致,起身走下青石。“烤着吃应该不错。”

正欲腾空飞起,灰袍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眉头一皱,:“算了,还是大事要紧,万一炊烟引起了那白天运的警觉,反而不美。”

“呵呵,小家伙,饶你一命。”

与此同时,虎啸山脚下,那头奔跑的灰熊脑海之中。

“卧槽,这里果然埋伏了个炼神境的老家伙。”

“看不出境界……应该是炼神中期了。熊大,快跑,跑快点。”

灰熊脑海中另一个懵懂的意识断断续续传出声音:“老大,你……摇了我吧,我真的……跑不动了。”

“我想歇一歇。”

“歇个锤子!”赵廷呵斥道,“别说我没告诉你,山那头可坐着个老家伙,杀熊不眨眼的那种,你要是不想被吃,不想被剥皮,就趁他没注意到你,赶快跑。跑出这座山。迟了我也救不了你。”

“呼哧……呼哧,那好吧。”灰熊目中泛起恐惧之色,被赵廷描述的那个残忍的“老家伙”吓到了,四只粗壮的腿爪抡动间不禁又快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联手

又催促着灰熊连续翻过了几座山头之后,赵廷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在它脑海中道:“可以了可以了,累的话就歇歇吧。”

“呜呜呜……”灰熊哭了,四肢瘫软的趴在了地上,吐着舌头,“老大……我想去那边水潭里喝水。”

“去吧去吧。”

灰熊瘫坐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扭动着肥大厚实的臀部朝那处山涧走去。

有几只小斑羚本来正在水潭旁舔水,看到灰熊走来,一只只惊恐的作鸟雀散。

灰熊也不在意,趴在水边,伸出大舌头,跟狗一样舔舐起了潭水。

“略略略……呲溜,略略略……”

声音很大,吵得赵廷忍不住道:“你小声一点。”

灰熊有些委屈,正欲说话,却听赵廷又道:“安静,别说话。”

“……”

它正屏住呼吸,却听“嗖”的一声,远处天边出现了一道白色遁光,其速度奇快无比,宛如飞虹。

“老大……飞人。”灰熊惊讶的在脑海中呼唤着赵廷。

赵廷并没有理会他。

他的影体此时正躲在黑熊的影子里,仔细的观察着迎面飞来的那道白色人影。

正是他要找的白天运。

见白天运似是一副正在奔逃的姿态,唯恐他身后有人,赵廷并不敢直接现身见面,只是用意念力将话语传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白族长,此山过三,虎啸山中,有人欲伏击于你,慎行。”

他这一出声,正在疾速飞行的白天运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低头俯视,朝他所躲藏的位置看来。

“是你!”

他那清润的嗓音直接响彻在赵廷心底。

“你怎么在此处?”

遁光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不远处的树上。

赵廷与他传音道:“我一早便得知黄家众鼠辈欲伏击于你,谁料竟中了他们的计中计,陷你于危险境地。”

“原来如此。”

沉默了片刻,白天运又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到了四阶,看来这半年你也没白费。”

“你方才说,虎啸山中有人埋伏?”

赵廷见他语气从容不不迫,心知暂时并无危险,遂现出身来,化为本体,道:“是一位炼神境灵族,苍髯皓首,穿着一身灰袍。具体位阶我判断不出,应该比我强。”

白天运点了点头,道:“我身后有三名炼神境中期的灵族,皆是黄家之人,其中一位还是黄家当代的族长黄霄,进入炼神境中期已有百年。只因我的飞剑遁速快了他们一筹,这才逃开。”

“他们此时还在紧追不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看来,只能是速战速决,将前面虎啸山中那伏击之人斩杀了。若是被他缠住,等后面黄家三人一到,我必危矣。”

赵廷心头一惊,问道:“你为何不联系你们家族之人?让他们前来援助。”

白天运摇头道:“试过了。我的通灵玉符被人动了手脚,此时既传不出消息,也收不到消息。”

“行吧,”赵廷只在一瞬间便做出了抉择,“那就杀了他!你先行一步,假装不知,待虎啸山中那人暴起偷袭你之时,再与他缠斗,我在暗中施展术法助你,你只要抓住时机,杀他不难。”

“好。”

白天运亦是没有丝毫犹豫,只说了一个字,便重新踏上飞剑,朝虎啸山方向飞去。

赵廷也不敢拖延,化为影子重新附身在了一只斑羚的影子里,操纵着它跳跃过山涧,朝虎啸山回返。

……

虎啸山中。

那灰袍老者仍然老神在在的盘坐在松下青石旁,闭着眼睛。

忽然,他腰间挂着的明黄色玉符上,有炽烈的白光闪动,像是在提示着他什么。

灰袍老者睁开眼睛,从腰间拽下玉符,意念力浸入其中,一道急促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族老,白天运朝你的方向来了,不必力敌,与之缠斗便可。我三人即刻便至!”

“哼,”灰袍老者眯起眼睛,对这句话中的“不必力敌”四个字很不满,“一个不过半百的小娃娃,我随手便可擒拿,何须缠斗?”

“族长也太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了……”

他正心中暗自不悦间,忽闻远处天边传来了一道破空之音,朝之望去,隐隐可见一道白袍人影正御剑而行,速度缓慢。

“来了!”灰袍老者目中闪过一丝喜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待他飞至山巅,我便一记织云手压下,看他如何躲得?”

随着心中诸多念头闪过,那白袍人影已渐渐近了,只见他悠哉悠哉的飞着,慢吞吞的,正是灰袍老者要等的白天运。

看到白天运的龟速飞行,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灰袍老者心中升腾起一丝疑惑,暗道:“这小子这是在干嘛,欣赏沿途的风景么?”

这个念头在心底掠过,随后被灰袍老者摒弃出脑中。

他不再犹豫,滔天灵力瞬间从体内涌出,化为一只擎天巨手,其间云气环绕,猛然朝白天运压下。

虽说离白天运还有一段距离,但灰袍老者的目力极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巨手压下的同时,白天运那略显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震惊”之色,显然是对他的突然袭击毫无准备。

“嘿嘿嘿……”灰袍老者畅快的大笑出声,“孺子,老夫今日便来送你下地狱。下辈子,记得别再与黄家为敌!”

白天运因为他的出现,眼底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抹“恐惧”之色,就欲夺路而逃。但灰袍老者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身体在空中一闪烁,便挡在了白天运身前。

“今日谁也救不了你,受死!”

说罢他的掌心凭空浮现出一盏幽蓝色的古灯来,蓝色的火苗闪烁,将整座虎啸山都化为了一片火域,山上的所有树木及鸟兽皆在瞬间变成了灰烬飞扬。

正欲施法,灰袍老者那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恍惚之色,像是被人拉扯进了幻境里。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未走过,但白天运手中的雪荆剑已经毫不含糊的斩下了他的头颅,连带着他那一身沸腾的灵血都被剑身上的寒意冻住,尸体变成了一座冰雕。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临死前,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呓语:“老家伙,下辈子别再破坏森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子

一刀斩了这灰袍老者,白天运看向赵廷,道:“该走了。”

赵廷点了点头,挥袖要将灰袍老者的尸体收起。

这一幕看的白天运不皱起眉头,问道:“你要这尸体作甚?他体内有灵篆,会将你的位置暴露给黄家的。”

“额”听到这话,赵廷只好可惜的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道:“行吧,那就不要了。”

白天运用剑尖破开灰袍老者的衣袍,将一个方正的黑色纳物盒吸到掌中,道:“宝物都在这个纳物盒里面,拿了盒子就行。”

说着顺其自然的将纳物盒收进了怀中,看的一旁的赵廷不目瞪口呆。

他怎么这么熟练?

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眼见白天运已经御空飞起,赵廷也不敢落后,紧随而去。

却说二人走后没多久,黄家那三人便已追来,看到虎啸山灰袍老者的无头尸体,三人皆是吃了一惊。

那黄家族长黄霄更是脸色铁青,不自的攥紧了拳头。

“族老死了”

“族老似乎是被一剑枭首,封住了灵血,”白须老者亦是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惊叫道:“族老的实力与族长您相差无几,就算不敌那白天运,怎么可能被他秒杀?”

“难道此子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

一旁的胖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能,目中惊惧之色一闪而过,“若真是如此,此子恐怖如斯也!”

白须老者紧跟着问道:“族长,那我们还追么?”

黄霄面色难看,道:“出了关山就到锦州地界了,再追,你想死么?”

“回去禀报老祖!”

见他正在气头上,白须老者赶忙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四人不再停留,朝相反的方向飞去。

两人一路飞遁,出了关山山脉,直到看到锦州的界碑之后,速度才慢了下来。

赵廷想到林思君还在少洲山旁等待着他,遂与白天运告别。

找到林思君时她正躲在沧澜河底看游鱼,见到这一幕赵廷不哑然失笑,暗道这姑娘倒是聪明的。

带着林思君回到锦州城中时,并没有见到白天运的影。

赵廷一打听这才得知,他外出的这段时间内,锦州城中居然发生了动乱,八皇子的反叛势力死灰复燃,卷土重来,要攻占锦州城。

同时还有黄家的灵族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是刻意利用豢养的“不详”来杀害朝廷军队与大员。

本来这种凡人之间的战争灵族是不能插手的,但既然已与黄家撕破脸皮,白天运也不再顾忌那么多了,直接一手将黄家搞事的灵族和“不详”拍死了。失去了灵族的庇佑,那些叛军很快便被残酷镇压,尽阶屠灭。

而白天运也离开了锦州城,去往了族内。

赵廷本想再询问下“族内”在哪,但考虑到这可能是人家的隐蔽手段,故而没有多问,选择在锦州城中继续等待着白天运。

院中。

赵廷坐在摇椅上,微微晃悠着,看面前暖花开。

这座府邸是白家在锦州城的宅子,是白天运临回族内时派人安排给赵廷的,人家上门来找,总不能让他一直住在客栈,这样未免太过失礼。

南墙下的花圃中此时正种植着一大片晶莹剔透宛如头发般的雪白小草,迎风飘dàng),大都长势极好。

察觉到林思君正在厢房内盘坐修炼着,赵廷不生出一丝惬意,这样的生活,似乎就是他所期望的。

虽然向往,但他知道,他此时还不能停下脚步。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赵廷冲着屋内喊了一句:“该浇花了”

一个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中年男子闻声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嘴角流着一丝丝晶莹的口水,走到花圃前,割开自己的手腕,开始放血。

他似乎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待得用血将花圃中的雪髯草都浇灌了一遍后,中年人这才收回了手腕。

腕上的伤口很快便止住了,中年男子虽然面色苍白,但仍不忘转过头来,冲着赵廷傻傻的笑。

赵廷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继续去睡觉吧。”

打发走了中年男子,他靠在摇椅上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路。

要掀翻周家与“不详”这两座压在人族头顶的大山,显然光靠他目前的实力是不够的,不,光靠他一个人也是不够的。

人多力量大。

可是该怎么进行高效的筛选人才,防止将“法”传授给人族的二五仔呢?要靠他这般一一寻找、考验的话,效率未免也太慢了。

而且听白天运所说,灵族周家的老祖已经快要迈出那一步了。周家老祖很早的时候便表现出了想要一统所有灵族的意愿,只是碍于实力有限,无法实现而已。

可若是让他成功突破了炼神境,进入一个灵族之人前所未有的境界,恐怕如今灵族的格局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这对人族来说,可并不算什么好事!

因为周家老祖对人族的态度一向很冷漠,甚至是不喜,因此才会令家族之人用人族的血来豢养“不详”。

若是让他当道,一统灵族。到时灵族和“不详”一家亲,恐怕人族会彻彻底底的沦为圈养血食,而非像现在这般尚能苟延残喘。

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还是人族太弱小了啊!

该怎么办呢?与白家、林家、唐家三大灵族联合么?这三家现在联手与周、黄两家抗衡,都隐隐处于劣势,肯定是需要盟友的。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跟人家谈判呢?自己现在就是一小小的四阶“异人”,对三大家族中的每一家来说,都是不值一提,与人家根本没有同等的话语权。即使以卑微的姿态提出结盟,恐怕人家也未必会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从白家之人对他的态度来看,显然白天运遵守了当初的承诺,并没有将他的秘密透露给其他族人。

否则他早就被白家的强者抓去研究了,岂能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谨守秘密这一点上,赵廷承认,白天运和他一样,是个君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玉面

虽然赵廷经常对妖魔背信弃义,甚至屡屡偷袭他人,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同时他也觉得,在别人眼中,他一定是个君子。

他正在心里默默想着,林思君莲步款款从厢房中走了出来,看到赵廷时,不嫣然一笑,轻声道:“赵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他的声音,赵廷转过头去,下意识的问道:“思君,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君子?”

这个问题刁钻古怪,让林思君犹豫了片刻,才道:“人说君子如玉,那么在思君心里,赵大哥就是块美玉。”

这幅夸奖顿时让赵廷喜笑颜开,正开口说话,却转念想到了“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暗道:“思君私我也,故言我为君子,得找一个跟我没有利益关系的人问一问,才能得到正确答案呢。”

他正想着,林思君却转头看向天际,道:“赵大哥,好像……有人来了。”

赵廷亦转头去看,发现白天运正从远方御剑而来,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落在了他眼前。

落地后,白天运先是看了林思君一眼,目光没有停留,转而看向赵廷。

赵廷起与他见了一礼,介绍道:“白族长,这位是林姑娘,我……”

想说“女朋友”三字,但又觉得白天运听不懂,于是道:“我对象。”

“……”

话一出口,林思君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一片,朝白天运见了一礼后,匆匆走进了内室。

见她走后,白天运才皱眉问道:“她是……腾蛟,还是你改造的人类?”

赵廷心知他猜出了几分,遂道:“自然是人类。”

白天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东王是你杀的。”

赵廷并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一阵,白天运道:“你真是让我有些吃惊呢。胆大包天啊!”

赵廷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没办法,不杀了它,死的就是我!你也在这儿见不到我了。”

“杀了便杀了,每只“不详”都有取死之道!”白天运语气重重的道,“这事儿的动静闹得很大,我也听说了。不过海皇暂时没怀疑到你上,只是以为东王是被陆地“不详”所杀,让鬼皇给它一个说法,鬼皇并不承认此事。于是陆地“不详”和海族“不详”此时的局面已经僵住了。”

从白天运嘴里听到这个结果,赵廷顿时有些哑然。他没想到,自己一番cāo)作,不仅逃出了江州,居然还激化了陆地“不详”与海族“不详”的矛盾,使二者的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

白天运本再说些什么,但余光落在了南墙下花圃里的众多雪髯草上,不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在用灵血催生灵植?”

话语间隐隐有一丝愤怒之意。

赵廷见势不对,忙解释道:“是黄家之人。上次我在锦州城中碰到了一个想要捣乱的黄家人,我就顺手将他擒下用来浇花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伤害无辜的灵族。”

说着他朝屋内喊了一声,道:“浇花了。”

方才那位憨憨中年男子又跑了出来,正割破手腕浇花,却被白天运用灵力阻拦了下来。

白天运冷冷的看向赵廷,道:“你擒下他,杀了便是,何故如此折辱?”

“……”

赵廷此时有些讪讪,倒是忘了白天运也是灵族了。

倘若他站在白天运的角度来看,哪怕一个人族再坏,犯下的罪孽再不可饶恕,可若是看到同族被异族豢养着,不断放血来培育灵植,恐怕他心里也会极度愤怒的。

“那你说拿他怎么办?”赵廷迅速将选择权交给了白天运,“他是我在你们白家的地盘上擒下的,就交给你处理吧。”

白天运冷哼了一声,一掌横空,将憨憨中年男子拍成了漫天飞舞的骨灰,连渣滓都不剩下,看的赵廷不由目瞪口呆。

太凶残了!

跟他比起来,赵廷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君子。

拍死了憨憨中年男子之后,白天运看了赵廷一眼,没再多提他用灵族浇花之事,转而道:“我在锦州最多停留三,便要重新返回天北,抵御黎国的妖兽潮。”

赵廷点了点头,道:“那你是想趁此移植一块戮晶入体么?”

白天运言简意赅,算是肯定:“自然。”

“那……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能力?”赵廷笑着问道,“移植一块戮晶,你便能获得“不详”的一式天赋神通。所以,能力是可以定制的!”

白天运听到他这番话,张了张嘴,显然有些惊讶,最后想了想才道:“我是剑修,攻击力远超同阶,就是防御会稍微薄弱一些。有没有能够增强防御的能力?”

赵廷微微一笑,掌心白光闪烁,一本《妖魔志异》出现在他书中,“那必须有,且让我找找看。”

白天运看着他手中这本书籍的名字,目中闪过一丝奇色,沉默不语。

“哗啦……哗啦~”

一页一页的翻找着,终于,赵廷在书籍某一页的上半部停了下来,道:“你看,这不是有了么?”

“铁甲犀!由野兽催生变异而成的妖魔类“不详”,据文献记载,它共有三式神通,分别是“铁皮”,“铜骨”,“践踏”,你若是移植了铁甲犀的戮晶,有很大的机会获得防御类神通。”

扫视了书上的内容一样,白天运嫌恶的皱了皱眉,道:“这种神通都是被动挨打的技能,我想要你的“附影”那样的保命神通。”

“附影?”赵廷先是一怔,旋即道:“也行,不过我记得“影魇”共有四式神通,这个几率要小得多。”

“而且书上说,“影魇”这种特殊类“不详”,若是不主动现的话,一般是很难找的……”

停顿片刻,赵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哦?”白天运神色一动,看向他。

赵廷笑着道:“年前之时,我们赵家举家从临山城迁往烟霞县,途径关山山脉之时,遇到了一只拥有“魅惑”和“瞬移”神通的老狐狸,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只普通的狐妖,后来看过文献才发觉,那是一只罕见的“玉面狐”。这种“不详”还有一式神通,叫“神隐”。顾名思义,可以隐,真正的隐,并且能躲开一切意念力的查探,这能力可谓极为诡异,我当时在它面前吃亏不前,还好凭借一手幻境暴起偷袭才将它镇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只“玉面狐”此时应该还在关山山脉之中,并且很有可能已经是四阶“不详”了。这个怎么样?”

白天运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是你

关山山脉南北纵横数千里,绵延不断,高低起伏。

其内毒虫猛兽无数,密林沼泽遍布。

一片松树林前的空地上,两名青年男子徐徐迈步走着。

“我当初便是在这里撞见那只“玉面狐”的,将它逼退后,它便走进了前方的山谷。”赵廷看着眼前的密林,对身旁的白天运道。

白天运点了点头,御空飞起,星目中透出湛然神光来,扫视着面前的这座低矮山谷。

“有妖气!”

赵廷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道:此处应该是那狐妖的一处巢穴,它此时并不在山谷中。”

白天运道:“我有办法找出他,只是我所担心的是,这只玉面狐若是到了“四阶”,入了“鬼皇”的眼,那我就不能明目张胆的杀它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我现在还不是“鬼皇”的对手。”

赵廷清楚他的意思,道:“你是怕,杀了它之后,“鬼皇”会找上门来?”

“对!”白天运点头道,“我们本就在与周家僵持了,此时不宜过多树敌,若是激怒了“鬼皇”,它恐怕会改变一向中立的态度,转而支持周家。”

赵廷笑了笑,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出手杀了这只玉面狐?”

白天运转身看着他,道:“我只能在暗中相助,不能留下一丝灵力的痕迹。但你不一样,你出手杀了它,鬼皇会认为,这是来自海皇的报复。”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白天运顿了顿,道:“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

赵廷正等着他这句话,闻言不由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事儿。反正东王也是我杀的,虱子多了不怕咬,尽管交给我就是。”

白天运耸了耸肩,腾空飞进了山谷中,赵廷紧随其后,两人来到了谷底的一处十分隐蔽的巢穴中。

从洞穴中的散发出的骚臭味,两人便能判断出这是那只玉面狐的老巢。

夹起一根枯黄色的毛发,白天运手指在空中轻划连点,形成一道白色的繁杂灵纹,追踪起了玉面狐的位置。

半晌,他睁开眼睛,道:“那狐狸就在关山中……朝此处过来了。”

赵廷出声道:“就在此伏击它么?”

白天运摇头道:“这是它的老巢,难保没有设下手段,还是在来路上埋伏比较好。”

“……”

对于白天运的老道和熟练,赵廷不禁有些震惊,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这个剑修,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剑修不太一样。

白天运继续道:“我有一式灵法,名叫“星引”,可以使一定范围内的压力骤增,类似于你的“法域”,但是威力更强。”

“而且这式灵法使用后灵力会消散在天地中,不会留下痕迹,你可以感受一下。”

说着他轻轻一挥剑,大片白光洒下,笼罩在了赵廷身上。

赵廷顿时觉得自己所受到的重力仿佛一下子增大了数十倍,整个人如陷泥沼,双腿都被深深的压进了地面里,不动用戮力根本就动弹不得。

好在白天运只是让他感受了一瞬,便收起了灵法,问道:“你觉得如何?”

“嗯……怎么说呢?”赵廷将裤腿从土里拔出来,评价道:“是个阴人的好招数。”

说着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场景,嘿嘿嘿的笑了起来,白天运也与他对视一眼,眼中有笑意浮现,一切尽在不言中。

……

……

关山山脉北。

一只体型约有成年男子大小的黄皮狐狸正腾云驾雾,朝一处密林飞去,它那张短短的兽脸呈现白色,其上蕴含着极为丰富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愤怒,当真诡异。

“刚出门不久就被偷家,哼,被我抓住我要生吃了你!”黄皮狐狸口吐人言,嘴上骂骂咧咧的,“我*****。”

它窝在山谷中修行已久,最近才突破到四阶,应好友“灰狼精”之邀,打算和它一起去求见“鬼皇”,讨个官方的“山主”当当,而非像现在这般,只是不被承认的山野精怪。

岂料它还没走出关山山脉,布在巢穴里的生魂便向它发来了预警,显然是有妖魔闯入了它的老巢。

它老巢里倒是没什么珍贵东西,只是这毕竟是它的地盘,它在此时已经盘踞许久,周围关山山脉中的妖魔大都知道它的声名,不敢进入,没想到今天刚一离开,便被捋了虎须!

它正愁进阶后找不到立威的对象,遇到此事,岂能轻易放过?因此立刻便折返赶了回去。

飞到那密林之外,正欲落在山头。

“呔!”

一声大吼,有一黑袍男子跳了出来,横在它身前,拦住去路,且是二话不说就一刀砍来,出手便是杀招,未留任何情面。

黄皮狐狸心中一惊,身躯陡然化作一道黄光,躲开了这一击。

接着定睛看向那黑袍男子,才发觉它竟也是一名四阶“不详”,而且看着还有些眼熟。

强自压下心头怒火,黄皮狐狸冷声道:“贼妖,何故袭击本座?”

听到面前这黄皮狐狸居然开口说话了,赵廷看向它,惊讶道:“哟,贵人多忘事儿啊!半年不见,你居然能说话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黄皮狐狸这才想了起来,兽脸上阴云密布,道:“是你!”

赵廷收刀一笑,道:“没错,我回来报仇了。”

“再吃我一刀!”

他故意吼得很浮夸的样子,横刀斩来,想要将这黄皮狐狸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果然,黄皮狐狸看着他嗤笑一声,身子在空中轻巧的横挪半丈,将他这一刀躲开,道:“就你这种臭鱼烂虾,还想偷袭我?”

正叉腰得意间,黄皮狐狸忽觉身子陡然重了近百倍不止,对抗不住地心引力,如同流星一般从空中落下,朝地面砸了下去。

“砰!”

激起尘土飞扬,山林前的空地上被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来,黄皮狐狸脸先着地,被摔得兽脸变形,七窍流血,整只狐狸顿时凄惨无比。

赵廷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黄皮狐狸下落的过程中,便将手中那把赋含浓浓死气的长刀从它后背捅了进去,直接戳了个对穿,死气与戮力在黄皮狐狸的五脏六腑中疯狂扩散,将一切器官都搅的稀巴烂,眼看是活不成了。

“唔……”黄皮狐狸嘴角一边往出溢血,一边愤愤的看着赵廷与刚刚现形出来的白天运,低声无力道:“你们……你们卑鄙无耻,二打一还玩偷袭,额~”

看着它至死都不肯闭上的兽眼,赵廷走上前将它的戮晶取了出来,然后帮它抚平双眼,道:“安息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融合

经过两次心有灵犀的配合,赵廷现在越看白天运越觉得顺眼,白天运自然也是,两人都是相见恨晚,大有知己之间惺惺相惜的意思。

“白兄,你觉得我赵某人是君子否?”赵廷笑着看向白天运,连称呼都因为两人的熟络而变得亲切起来,“不用有心理负担,我要听实话。”

白天运神色一肃,毫不犹豫的道:“这是自然,赵兄若不是君子,谁才配得上这二字?赵兄与白某一样,都是天地间一顶一的好男儿。”

“哈哈哈,”听到白天运诚恳的回答,赵廷心中甚是欣慰,觉得总算是听到实话了,“白兄此言,赵某不能再赞同了。”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波,这便返回了锦州城。

……

帮白天运移植戮晶的过程有些不太顺利,好在赵廷的纳物盒中,此时拥有五百多株雪髯草,毫不吝啬,愣是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只是相貌发生了些许变化。让白天运看起来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刚刚做完手术,苏醒过来的白天运看着赵廷递给他的铜镜,先是一怔,而后倒是迅速的接受了自己此时中年的相貌,不甚在意。

赵廷见此也露出笑意,道:“还好白兄你挺过来了。我方才发现,灵族在做“戮晶移植”手术的时候,排斥反应会比较激烈。但是在这之前也有成功的例子,比如我弟弟赵泰,他就成功移植了一只影魇的“戮晶”。”

说起赵泰,白天运也是皱眉道:“这小子,说了在幽州办完事情之后,便会回族内认祖归宗,直到此时我也没见到他的人影,赵兄你与他有联络么?”

赵廷解释道:“我也是两月前突然收到了他的一封来信,后来再照着原地址去回信,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不过他说,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幽州,所以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顿了顿,赵廷看着白天运胸口已经愈合好了的伤口,问道:“你现在有什么特殊感觉么?”

白天运沉吟片刻,细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变化,忽而体表有淡淡紫光闪烁,一层薄薄的戮晶膜浮现出来。

“好像多出了一层膜,”白天运打量着体表的这层膜,指尖出现一道灵力剑气,朝戮晶膜激射而去。

“涔!”

这层乌黑色的戮晶膜上有淡淡水纹荡漾,将剑力化为了乌有,然后,戮晶膜上的乌光肉眼可见的变淡了一些。

他心念一动,指尖又浮现出了一道白色与紫色交织的奇怪力量,朝戮晶膜再度击来。

“噗”~

这道奇怪的混合力量再一次被戮晶膜磨灭,但戮晶膜也闪烁了两下,继而其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渐渐消散在了天地间。

“嗯?”见到自己的戮晶膜消失了,白天运不由皱起眉头,看向赵廷,“我的膜,怎么没了?”

赵廷笑了笑,道:“还会生出来的。戮晶膜能承受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你把它打破了,只能等它再度生出来了,一般来说这个周期是半个时辰左右。”

“哦,”白天运恍然大悟,“这层膜的防护能力还是挺强的么。我一成灵力的剑气,居然没能将其击破。”

赵廷道:“这是“不详”天生的防护罩,通过抽取“灵”而形成。你之所以衰老,就是因为被戮晶膜吸取了一部分灵。”

“不过,你方才第二道剑气,是将灵力与戮力混合在了一起么?看着威力还不错!”赵廷的目中露出了感兴趣之色。

白天运也有些迷糊,双手抬起,左手中有乳白色的精纯灵力涌出,右手则是大片的紫色戮力泛起,两者在白天运的推动下渐渐融合成了一个彩色的光球,彼此互相吞噬着,旋转着。

“我刚才就是莫名感觉,这两种力量若是融合起来,说不定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反应呢,就像现在这样。”

随着他手中的彩色光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其中传来的那股气息让赵廷都感到有些心悸,而且他分辨的出,体积越大,这彩色光球便愈发不稳定,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样子。

“快扔出去!”

眼见彩色光球上出现了一道裂纹,赵廷大吼一声,提示白天运。

白天运不敢犹豫,将彩色光球狠狠朝门外一推,疾驰飞去。

“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院中响起。

“轰隆隆~”

彩色光球在飞行到一半的时候,便轰然炸裂,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摧枯拉朽,直接将院中的四面墙以及假山凭栏全都炸塌了。

房顶上铺设的一层琉璃瓦都被掀了起来,四处飞射。还好院中此时并无他人,没有造成误伤。

但是白天运和赵廷二人就惨了,被塌下来的建筑活活埋在了下面。

二人的体质非同寻常,这些对于凡人来说足以致命的重要,只是让他们灰头土脸,甚至连伤都没有受一丝。

“砰!”

“砰!”

两人相继掀开梁柱,从倒塌的废石下飞了出来,彼此相对无言。

“白兄,我突然想到,这两种力量融合之后不是会炸开么?”赵廷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种爆炸你是否可以控制呢?若是能够控制,以后你的剑气就可以多出一段爆炸伤害啊!你想想,你挥剑刺向敌人,他虽然躲开了剑气,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剑气在经过他身边之时会突然炸开。”

“这可是个阴人的好招数啊,你觉得呢?”

白天运也是恍然大悟,接过话来,道:“赵兄说的是啊!我正愁闷,我的剑气里只有冰寒之意,不够阴险,若是能够控制炸裂,绝对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赵廷笑道:“白兄且试试看,能否用意念力操控爆炸的时间。这应该是可行的,就像我们用戮力将声音裹挟,直接送到你耳中一样。”

“嗯。”

白天运点了点头,尝试着操控了起来。

“诶,你这样不行,你得先观察这两种力量为什么会炸开,融合到了哪种程度才会炸开?做实验,切莫心急。”

“赵兄教训的是。”

第一百八十章 游击

两人在院中进行了一番尝试之后,稍有收获,白天运的脸上罕见的出现喜意。

“果真如赵兄所言……”正说着,“砰”的一声,手中融合的彩色光球猛地炸开。还好两人都反应很快,并没有被这股爆炸的力量再次弄得灰头土脸。

白天运讪笑一声,道:“看来还得多加练习才是。”

赵廷点了点头,看向他道:“敢问白兄,体内除了多出戮力之外,脑海中有没有一些关于神通的记忆碎片出现呢?”

“这个……”白天运闭上眼睛,意识沉浸入脑海中查探片刻,缓缓点头道:“有,是有一式神通的记忆碎片,不过,不是我想要的“神隐”,是一式“魅惑”神通。”

赵廷暗暗将术后反应记在心中,继续道:“能凭白多出一式神通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这种事本来就是碰运气,白兄不必介怀。”

白天运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君子修心,保持一颗平常心,很重要。”

“我来试试这道“魅惑”神通。”

听到他要试神通,赵廷赶忙闪到一旁,道:“这“魅惑”神通好生厉害,白兄可莫要对我使。我后院有一窝做实验用的“黄鼠狼”,正好派上用场。”

“也行。”

待得两人来到后院,林思君和一些仆人正在院内站着,惊讶的看着前院的残垣断壁,一脸不知所措。

看到赵廷和白天运二君子过来,林思君正开口,赵廷便解释道:“没事没事,都散了吧。”

打发走了这些围观的下人们,来到自己的实验室,看着那一窝子“黄鼠狼”,赵廷示意道:“可以开始了。”

白天运“嗯”了一声,目力生涩的运转,眼瞳上瞬间布满了诡异的纹路,看向铁笼中的一只胖乎乎的黄鼠狼。

“咔咔”!

胖黄鼠狼尖叫了一声,两双橙黄色的眼珠顿时翻到了脑后,露出白眼仁来,近乎疯癫的撞击着铁笼,像是想要扑过来,将白天运扑倒。

这种况持续片刻,它忽然双腿一蹬,体抽搐一下,七窍流血的瘫倒在了铁笼中。

白天运收起神通,转头看向赵廷,欣喜道:“这是门“瞳术”啊!若是运用得当,在对战中会有奇效。”

赵廷点了点头,道:“对,我也有一道“瞳术”,但是与你这种能对敌人的精神意志直接施加影响的瞳术不同,我的瞳术必须等到是敌人无法反抗或是实力与我相差悬殊时才可以使用。”

“嗯,咱们的瞳术可以互相印证一下。”

白天运笑道:“然也,然也。”

……

两人坐而论道,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已飞逝而过。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赵廷提出了一个要求:“白兄,在下有一事相求。”

白天运挥了挥手,道:“赵兄尽管说就是,只要白某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辞。”

赵廷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就是……锦州不是白家的地盘么,我想在此挑选人才,将“戮晶法”秘密传授于他们,壮大我人族实力。你也看到,我人族现在势微至此,生存益艰辛,我想改变这一切。”

白天运安静听完,不对赵廷肃然起敬。

这些话语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决心他不会听不出来,仔细思虑了片刻,白天运道:“赵兄将“戮晶法”传下,可有什么手段能够控制这些人么?赵兄要明白,我为白家的族长,为灵族,自然要站在灵族的角度考虑。”

“赵兄是正人君子,行事有行为底线,我是放心得过的。但赵兄也知道,灵族的血可以催生灵植,万一“人族”将来势大,将我灵族视为“血牛”,该当如何?赵兄总该给我一个保证才是。”

这些话说的诚恳,赵廷也知道白天运并没有敷衍他,而是在认真的与他讨论这些事。

“白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人族比你白家更仇视周家,也比你更想要诛尽天下“不详”,我们是盟友!我向你保证,若是我们人族中,未来真的出现了对白家下手的败类,我自然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白天运脸色严肃,盯着他道:“不止是白家!而是整个灵族!赵兄,这个口不能开。开了,灵族将永无宁,唇亡齿寒,你懂吗?”

赵廷皱眉道:“像周家这种灵族败类也不能么?”

“不能,”白天运眼神异常坚定,神色肃穆,“我首先是灵族!”

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赵廷突然笑了,道:“好,我放弃,我会找到催熟灵植的新办法。”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道:“这是君子的承诺。”

见赵廷妥协,白天运松了一口气,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与赵廷为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都笑了起来。

片刻后,白天运看向赵廷,道:“若是有人族作为同盟,与我们一起抗衡周家,那自然是极好的。”

“不知,赵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廷道:“我打算,建立一个传法组织,伪装成民间的宗教形势,设立人才选拔的门槛,考验他们的品、勇气以及对人族的忠诚度。我想先在锦州进行试点……”

“赵兄,我有一个疑问,”白天运问道,“你的“戮晶法”需要戮晶才能传法,你是……想将锦州附近的“不详”们一网打尽么?”

赵廷摊摊手,道:“打得过的打,打不过的偷袭加陷阱。”

“不不不,你听我说,”白天运皱起眉头,“你不能可着劲在一个地方薅羊毛。”

“你可知,我明知道锦州城外乃至关山山脉中有这么低阶“不详”,但是我为什么不去将它们屠杀殆尽么?因为这样做,会引起“鬼皇”的注意。”

“我杀的“不详”,一般都是影响到了人类的正常生活,或是闯入了人类的城镇。杀这种不守规矩的“不详”,是鬼皇默许的,但你要是仗着实力肆意妄为,那你恐怕活不到明天。”

“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杀一只换一个地方,频繁挪动,这样谁也注意不到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机谋

听到白天运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赵廷顿时恍然大悟,敬佩的看了他一眼,道:“白兄经验很丰富啊,以前也这么干过吧?”

白天运摆了摆手,语气严肃道:“我可没有,你别乱说啊!”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赵兄,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是一心一意只为改变人族的处境么,那你为何不与你们人族的朝廷合作呢?”

“我听我祖父说,人族的新皇,似乎是个人才啊!白家支持新皇的决定,便是我祖父任族长之时定下的策略,他老人家的眼光很高,平里就连我都很难听到他的夸奖。但他却对你们的新皇赞不绝口,称其为“雄才大略”。”

“我祖父既然如此说,那就表明,你们的新皇,确实是很有能力的。你若是与他合作,在朝廷的帮助和推动下,不就可以在更大范围内选拔你想要的人才么?何必拘泥于一个小小的锦州?而且我白家也愿意派出族人,帮助你的“选拔之事”扫平障碍。还有唐家,林家,他们两家灵族对人族的态度一向是亲善,相信他们也乐意看到人族强大起来,好多出一位盟友,共同对抗周家!”

经过白天运这么一提醒,赵廷心中一动,道:“白兄说的是啊!”

在他之前的考虑中,因为顾虑到朝廷的力量在“不详”和“灵族”面前都显得太弱,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与朝廷合作,在人族推广自己的“戮晶法”。

但是此时转念一想,朝廷虽然弱,但是毕竟是个中央集权机构啊。仅就“选拔人才”这件事来说,朝廷的效率确实是要比与灵族合作来的更高的!

而且与朝廷合作,便意味着与白家、林家、唐家三大家族合作,有他们为“选拔人才”的事保驾护航,自然会更安全一些。

如此想来,赵廷看向白天运,开口道:“那……不知白兄可否帮我引荐一下我们的这位“新皇”?我怕以我如今的“不详”份独自去寻皇帝,很有可能会与你们三大家族派去保护他的人打起来,这就不是我想看到的了。”

“当然,”白天运爽朗一笑,“这有何不可?等我明返回天北之时,赵兄与我一道便是。我先与你进京去见皇帝,再回天北。”

赵廷忙是对他揖了一礼,道:“如此一来,便多谢白兄了。”

白天运微笑着正说些什么,

但赵廷却忽而变了神色,道:“哦对了,白兄,我忘了告知你一件事。我当在擒下黄家那灵族之时,曾动用神通翻查过他脑海中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你们白家似乎有黄家的内,而且这个内的份还不低。”

“我本以为这事也是黄家故意在导我,可是后来我仔细一想,这事儿很有可能是真的!否则没法解释,你回归的路线为何会被黄家人知道。还有,你说你从天北回来之时,刚收到了家族传讯,结果通灵玉符就坏了,怎么可能这么巧?肯定是有人在你的玉符上动了手脚!”

这么一说,白天运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道:“不瞒赵兄说,我也有这个猜测,但是我回族内调查了一趟,并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我们白家除了我祖父与我父亲,共有三大族老,其门下各有旁系,我们这一系的人自然是不会害我,而那三大族老亦是为了白家忠心耿耿奉献多年的元老,也不可能会加害于我。”

“所以,只有可能是族老他们旁系的人。我昨秘密将旁系之人的高层尽皆排查了一遍,但是并无收获。”

“底下的人呢?”赵廷问。

白天运摇了摇头,道:“底下的人哪里会知道我的消息?只有家族里的这些执事以及旁支的城主们,才有可能。嗯,我祖父已经在暗中布局了。”

赵廷犹豫了片刻,道:“内不尽快除掉,恐生后患啊!白兄,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找出内。”

“哦?”白天运眼睛一亮,追问道:“赵兄快说,是何办法?”

赵廷道:“白兄也知道,我有一式神通,可翻查他人脑海中的记忆,你有哪些重点怀疑的对象,不如带到我面前来,我一看便知。此方法虽然简单,但是绝对高效准确。”

“这……恐怕不妥,”白天运皱了皱眉头,沉吟许久,才抬头道:“我知道赵兄是想帮我白家除掉内,并无他意,但是此法多少有些粗暴,受术之人恐怕很难接受。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心中的秘密与往事都暴露在他人眼下。”

赵廷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计啊!内一不除,便如同头悬利剑,终惶惶不可安睡。你们这些族人,若是心中无鬼,合该为了家族牺牲小我利益才是!”

白天运苦笑一声,道:“赵兄有所不知,我们主家与三位族老的旁系多年来争夺族长之位,多少会有些矛盾。我若是强硬要求他们接受你一个外人的检查,恐怕不仅是家族里会多出许多口舌来,那三位族老也不会同意。”

“我们白家现在一致对外,不宜再激化族内的矛盾了。”

听他这么一说,赵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白天运所说的这一点。

沉默片刻,他神色一动,又开口道:“既如此,我这里倒还有一个方法,是为“引蛇出洞”,让那内自己现出来!”

见白天运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赵廷继续道:“黄家在关山山脉中布下天罗地网,甚至不惜暴露潜藏在白家内部的内,目的不就是为了除掉白兄你么?可他们现在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是折了一人在你手中,若是你,你会善罢甘休么?”

白天运摇头道:“自然不会。”

“这就对了,”赵廷抚掌大笑,“他们还会再次针对白兄你布下刺杀行动,而且会比这一次出动的人手更多!所以白兄只需在家族中散布消息,就说要孤一人前往幽州,到时,那个内自然会跳出来,问白兄你要走哪条路?当然,他的问话方式不会像我这样直白,而是会拐弯抹角,委婉的你的话。”

“这样白兄不就能分辨出,谁是内了?”

白天运听得面露奇色,一脸钦佩的问道:“可若是黄家短时间不打算再度刺杀我了呢?他们若无这个打算,内自然就沉得住气,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赵廷摆了摆手,道:“不会,白兄目前刚过及冠之年,便可以一敌三,逃出生天的同时还能反杀一人,这样的天资,任谁作为你的敌人,都会如坐针毡,不会给你任何发育的机会。我料定,黄家不将你除掉,决不会罢休。”

“而一个小小的,已经快要暴露的内,和一个能够除掉你的机会,孰轻孰重,我想黄家的人自会做出决断。”

“白兄若是不信,尽管去散布消息便是,我猜,不出一个时辰,你们族内便会有人来打听你的行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下套

见赵廷一脸信誓旦旦,白天运目光闪动一瞬,不置可否。

片刻,他起道:“赵兄所说,白某自会考虑。如今天色已晚,白某就不打扰赵兄歇息了,告辞。”

赵廷见状也起道:“好,那明天见。”

告别赵廷,白天运踏上飞剑,凌云御空,一路往锦州城外飞去。

约有半个时辰左右,锦州城外两百里,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椭圆形的秘纹,如水波般dàng)漾,白天运轻轻一挥手,秘纹扩散开来,他毫不犹豫,一步踏入之后,这道秘纹才缓缓消散在了半空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回到白家洞府,府前守卫的两位披甲持剑男子见到白天运,忙是恭敬道:“族长。”

白天运轻轻颌首示意之后,大步走了进去。

……

“天运,你上……怎么有“不详”的气息?”

地底密室内,一位银发童颜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皱眉看向白天运。

白天运盘膝在银发老者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道:“祖父,您别担心,事是这样的……”

关于他与赵廷达成的合作,他自然是要先征得自己的祖父同意才是,祖父同意了,老祖才有可能同意。

毕竟他虽然为白家的族长,但白家是个庞大的利益体,很多事不是他这个族长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银发老者听他说完,目中不露出惊讶之色。

戮晶,居然还可以移植进灵族的体内?

一方面他觉得这事儿有点匪夷所思,但另一方面,白天运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却是坐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若是不睁眼去看,光凭气息以及意念力来感知的话,银发老者都要以为,面前坐着的是个怪物了。

白天运现在的成分很复杂,上不仅有灵血中所蕴含的那种圣洁气息,还裹挟有戮力的那股森冰冷的气息,二者混合在一起,嗯……感觉很怪异。

沉默片刻,银发老者站起来,道:“此事,我也无法做主,得告知老祖,请他老人家定夺才是。”

白天运道:“这是自然,只是,祖父,恕孙儿直言,此事暂时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你,我,老祖就够了。”

“族内人心不齐,内并未查出,若是此事让太多人知道,恐生忧患。”

银发老者目光一闪,道:“好,我省得。”

“孙儿还有一事,想请祖父帮忙,”白天运轻声道,“孙儿有一计,可引出内现,但是需要祖父配合。”

“哦?”

“半个时辰后,祖父可出关召开族会。会上祖父只需故作愤怒,扬言要向黄家复仇,到时那些族老们自会跳出来阻拦祖父。孙儿也会劝祖父以大局为重,顺便宣布,天北战事吃紧,孙儿不便要返回天北抵御兽潮。”

“祖父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白天运脸上露出了儒雅的笑意。

银发老者脸上亦是浮现出笑容,听懂了他的意思,道:“好一招“引蛇出洞”啊!我昨晚还在想,是否要将那几个有重大嫌疑的族人先行扣押,一一审问。如今一看,倒是不用了。”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神逐渐危险。

……

墙壁上的长明灯幽幽燃烧着,白家的宗祠内此时坐了约有十几个人。

白天运静静的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分成两边而坐的族人们,目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闪过。

那位银发老者此时坐在白天运的下首,神肃穆,目光凌厉,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大哥,你这刚一出关,便叫我等来宗祠议事,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啊?”

堂下一黑袍老者率先发问道。

银发老者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低沉,隐隐含着一丝怒意:“老三,“天运被黄家设计围杀”一事,你可知晓?”

黑袍老者点点头,道:“自然知晓。”

他话音刚落,银发老者便狠狠一拍左手下的沉木桌案,一股大力涌出,将桌案瞬间震为齑粉。

“砰!”

银发老者愤而起,大声道:“看来我白家确实已经没落了,就连黄家这种小家族,都敢派人刺杀我们的族长了,真是好大的狗胆!”

“族长被刺,这事关我们白家的脸面。”银发老者转而看向白天运,拱手大声道:“族长,我白镇南请命,立刻带人征讨黄家,吾誓与他们不死不休!”

望着他这般愤怒到几失去理智的态度,下首那黑袍老者顿时皱了皱眉,心中暗暗道:“大哥这是怎么了?这般冲动行事,可不像他啊。”

正说话,右边那排坐在首位的黄袍老者已经站起来,笑着劝阻道:“大哥,切莫冲动,黄家对我们白家而言,不过是一条癞皮狗,弹指可灭。关键是,打狗要看主人啊。黄家是周家的狗。而刺杀天运这件事,肯定也是周家之人在背后指使,黄家才肯出头的。”

“恕我说一句长他人威风的话,我们……现在还不是周家的对手,贸然与周家撕破脸皮,怕是大有不妥。”

银发老者脸色涨红,怒吼道:“那我乖孙受的委屈就这么白受了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向黄家复仇,谁赞成,谁反对?”

“……”

宗祠里一片静谧,没人开口说话,都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银发老者。

坐在主位上的白天运此时也是嘴角微微抽搐,暗暗向银发老者传音道:“祖父,演的太浮夸了,稍微收一下。”

银发老者听到传音,讪讪笑了一声,看向白天运。

白天运趁机开口道:“祖父请静听我言,我们白家势弱,那周家势强,暂时忍让只是权宜之计,还望祖父能以大局为重。就现在的局势来看,我们不宜为此事大动干戈。”

“况且,孙儿刚刚收到战,从天北黎国而来的妖兽潮已经突破了黎国仅剩不多的防线,恐怕要不了几便会到达我武国境内了。天北那边,急需孙儿赶回主持大局。妖兽当前,还是先击退妖兽,再来清算与黄家的矛盾为好。”

银发老者听罢,道:“好,那就先记下此事。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天北?在族内挑两个好手与你一起同行吧,也能更安全些。”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黄霄

白天运笑了笑,回答道:“我明一早便出发。嗯……我还是独自上路为好,即使遇到什么危险,以我的遁速,也能从容退走。若是带上族人,恐怕不是帮我,而是拖累。”

话音刚落,银发老者眉头一皱,正想说话。

却见堂下一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目中泛着恳切的神色。

能坐在宗祠中,份地位自然不低,银发老者和白天运都认得他,是他们这一系的族人,统领锦州下辖三郡之地的灵族,白帆。

此人虽然出低微,但天赋不凡,血脉中的灵血浓度在众多天才族人中也算中上,年纪不过百岁,便已修炼到了炼神境中期。

虽然与白天运这种怪物比不得,但是碾压其他普通灵族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银发老者作为主系的主事人,一直都对他寄予厚望,并且倾斜了很多族内的资源在他上,不可谓不看重。

“族长此言差矣,”白帆拱手,一脸恭敬的说道,“族长乃万金之躯,岂容自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黄家既已出手刺杀族长,定有后手,若族人一人上路,再度落入黄家的重围,有所损伤,那岂非我白家天大的损失?”

白天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看着他,饶有兴趣的道:“哦?那你的意思是?”

白帆低下头颅,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

“白帆不才,愿随族长一起前往天北,贴保护族长。”

银发老者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落在白帆上,而后又看向了白天运。

白天运稍稍犹豫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起道:“好,那明一早,白帆你便随我一起出发吧。”

“诺!”

“都散了吧。”

屏退了众人,只留下银发老者一人在宗祠之内。白天运看向银发老者,目中似有深意,道:“这个白帆,祖父可曾暗查过?”

银发老者微微摇头,目光同样冰冷,道:“此人效忠我主系多年,我查探时,便略过了他,看来要再查一遍了。”

“祖父,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白天运微微一笑,附耳过来,“若白帆真是内,明黄家必有所动,我们可趁势请君入瓮!”

“祖父暗中查探即可,切莫打草惊蛇……”

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

……

与此同时,远在锦州城中。

后院厢房内,赵廷正在与林思君闲谈。

“赵大哥明要与白家族长一同前往幽州,那思君也不便在锦州多留了,”林思君坐在赵廷面前,美眸眨动,轻声说道,“思君与你们一同上路,前往云州,可好?”

赵廷点头道:“好。”

说罢将腰间一直悬挂着的那枚舎陀古玉解下,递到了林思君手上,道:“将这枚玉佩戴在上,可以掩盖你的气息,炼神境都难以辨别。”

林思君看向赵廷,问道:“这枚玉佩给了我,那赵大哥该怎么办?”

“放心,”赵廷冲她微微一笑,“以我的实力,已经用不上他了。倒是你,到了云州千万要小心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灵族之人起了冲突。”

见赵廷如此一说,林思君这才接过玉佩,笑道:“赵大哥这话都说了不下五遍了,思君记住啦。思君到了云州,一定会谨遵赵大哥的吩咐,猥琐发育,低调做人。”

“还有就是在云州寻找可以传法之人。思君知道,赵大哥想做什么。赵大哥的理想,也正是思君的理想呢。”

赵廷看着林思君艳的俏脸,以及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不心神激dàng)。

正做些什么,纳物盒中,白天运送给他那枚通灵玉牌忽然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

赵廷收起心中那些旖旎的心思,取出通灵玉牌,弹指一道戮力飞出,查看了起来。

是白天运传来的一段话。

“赵兄果真料事如神,蛇已出洞!我与族人将计就计,因此不便再与赵兄同行。半月后,你我二人在幽州城北沁园居相会。”

赵廷输入戮力,凝聚成字体,回道:“好。”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我有一式神通,可坏人运道因果。”

没过片刻,通灵玉牌上白光再度闪了起来,一行小字浮空出现:“需。”

赵廷继续输入:“这门神通有反噬。”

白光闪烁——

“一个人。”

赵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黄家族长,黄霄,如何?”

“善!”

得到白天运的回复,赵廷收起通灵玉牌,看向一旁一脸懵bi)的林思君,笑道:“是不是看不明白?”

林思君点了点头。

赵廷解释道:“白天运明天想要以作饵,勾引黄家的人再来刺杀他,好将黄家的人一网打尽。嗯……我倒是可以帮帮他。”

说着他的双目陡然间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幽黑之色,背后的虚空裂开,一朵布满诡异花纹的荆棘花从裂缝中生长而出,慢慢旋转着,花往外不断散发出邪恶的气息,将厢房内变得森冷无比。

“我……诅咒灵族黄家的族长——黄霄。”

话音刚刚落下,

“砰”!

他的半截子直接化为了飞灰,在空中飘扬。

“赵大哥!”

林思君看到这一幕,如何不惊不怒,急急过来查探。

赵廷却脸色不变,对他露出一抹笑意,道:“我无碍,这是术法的反噬而已。”

说着四肢百骸中戮力奔流运转,新的肢体很快生长而出,与之前无碍,只是脸色稍稍苍白了一些。

他盘膝坐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枚红色丹药,塞进口中,打坐了起来。

一边恢复体内的伤势,一边暗暗道:“得问那家伙要点灵药补偿才是了……”

……

武邑山脉,一处云霭沉沉的山峰之上。

峰顶终年积雪,云雾不散,出时有山民隐隐可见,云雾间有天门浮现。

此处正是五大灵族之一——黄家的洞府所在地。

一处地脉静室之内。

“怎么又炸炉了?”

看着丹炉内的十几颗废丹,黄霄不由皱起了眉头。

今晚这事儿真的就怪了,就是一味简单的“添阳丹”,又不是什么难以炼成的珍贵丹药,居然连续炸了三次炉了。

流年不利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狼说

他在等什么?

赵廷心中有疑,隐去形,躲在夜色中默默观看着脚下的这一切。

呼——

呼——

半晌,远处忽然掀起了一阵黑色怪风,像是有意识一般,朝着村口席卷而来。

国字脸中年面容泛冷,“涔”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黑色长刀来,怒视着眼前的黑风,微微弓下子。

黑色怪风掀起的风势渐缓,在国字脸中年前停下,显化出一头黑狼的形状来。

只见那黑狼浑被浓浓黑雾包裹,冰冷的兽眼中一片血红之色,体似魂似雾,看着极端诡异骇人。

然而这国字脸中年怡然不惧,挡在村口不许这只黑狼进入村庄,与他对峙起来。

片刻。

“该死的凡人,”黑狼那狰狞的兽口一张一合,吐出阵阵沙哑的低语,不似人声,“我吃我的饭,与你何干?你三番两次阻拦我,真当我杀你不得?”

国字脸中年横刀在前,冷冷的看着黑狼,道:“你吃的是人。”

黑狼十分人化的翻了一个白眼,道:“怎么,就兴你们人族吃狼,我吃人就不行?我看你生的浓眉大眼,为何这般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哼!”国字脸中年愤然道:“因为我是人族!废话少说,有我在一,你就别想伤人!”

见他语气坚决,大有要出手之意,黑狼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神色,装作服软道:“这样吧,你让我吃一个人,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怎么样?”

“想都别想!”

“别介给我吃一个女娃子都行,反正女娃子在你们人族又不值钱”

就当两人正在扯皮之际,那国字脸中年后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皮毛呈黄色的狼,不,不是狼。观其前肢短小,竟是一只体型比黑狼略小的黄狈。

这只狈出现之后,亦是隐藏在黑雾当中,一点一点的靠近了国字脸中年,就偷袭背刺。

这一幕,看的一旁的赵廷脸上不由多出了笑意。这只黑狼和这只黄狈,明显是一伙儿的啊!由黑狼在前面牵制国字脸中年的注意力,而这只黄狈则悄悄潜伏在他后,趁其不备,给他致命一击。

正当赵廷忍不住就要出手之际。

那国字脸中年突然暴起,手中长刀调转了一个方向,径直刺向了后的黄狈。就像是他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这黑狼与黄狈的计谋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

黄狈猝不及防之下,被国字脸中年手中那柄神异的黑色长刀斩过,直接变成了两段。

好在它的本体并不是实体,而是由围绕在它边的那些浓浓的雾气幻化而成,因此才没有被这一刀直接斩杀。

但饶是如此,它也受创不轻,此时雾气再度将形幻化出来之时,颜色却已变得浅薄,虚妄了不少。

此时黑狼与黄狈皆是变了脸色,四只兽眼无比怨毒的看着国字脸中年,目中露出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场上这陡然变化的形式,让赵廷不由哑然失笑,却是想起了蒲公《狼三则》中的一句话。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他这边正感慨,那国字脸中年却已经与黑狼和黄狈打了起来。他手中长刀舞动,刀意如水墨流光,密不透风,以一敌二居然毫不落得下风。

也正是此时,赵廷才看的清楚,这国字脸中年手中的那柄黑色长刀,竟是一柄二阶灵器。

“此人本就是武学高手,更兼之负一柄二阶灵器,如此看来,他能以凡人之独自与两只一阶“不详”周旋,倒也说的过去了。”赵廷暗暗想着,“就是不知,他手中这柄灵器是从何而来?嗯这灵器之中蕴藏有精纯灵力,凝而不散,显然是有灵族在帮他温养这柄灵器,否则单凭一柄灵刀,他还没有与“不详”较劲的资本。”

“谁家的灵族会这么好心且无聊,赠予凡人灵器还帮忙温养?有意思”

场下争斗的双方已经到了白化的阶段,黑狼与黄狈显然是经过数百场战斗的磨合,彼此互知心意,配合的默契无间,国字脸中年虽然武艺不凡,但毕竟只是凡人,能维持这么久不败已经极为不易,此时眼看着便要落败。

而落败的后果便会被这黑狼与黄狈两只“不详”活活撕裂。

同样为人族,赵廷自然不能眼看着这种事发生。

他心念一动,这只黑狼与它背上的那只黄狈兽脸上立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似是察觉到了毁灭的危险。还不等二者有所动作,一道血光从天而降,笼罩住了它们。

这对为的狼狈,当场蒸发成了眼不可见的物质。

眼见面前的两只“不详”突然消失不见,那国字脸中年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弓下子,猫着腰,异常谨慎的防卫着自己的要害,杜绝被偷袭的可能。

半晌,他的目中这才露出了一丝疑惑,喃喃道:“嗯……真走了?”

“嗯,真走了。”

赵廷的影从他面前缓缓浮现,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见国字脸中年一脸警惕的盯着他,赵廷停下步伐,站立在一个对他来说相对安全的距离,补充了一句:“方才那对狼狈,此时已经到地狱了。”

他摊开手,示意国字脸中年看,“这是它们两个体内的戮晶。”

国字脸中年远远的望了一眼,果然见他掌心上静静的躺着两块菱形的黑色晶体,正一闪一闪的朝外界发散着微光,神异非凡。

许是觉得赵廷态度和善,国字脸中年虽然并没有放下警惕,但语气却柔和了一些,道:“多谢!不过,阁下为“不详”,为何要出手相助我一个人类?”

从他的话语中赵廷便听出,这国字脸中年对“不详”了解的很深。

“哦,你怎知我是“不详”?”

国字脸中年面无表的看向了手中的黑色长刀,道:“是它告诉我的。”

“嗯,”赵廷点了点头,笑着道:“其实我是人,特殊的人。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上

在赵廷和风细雨般的温和态度之下,国字脸中年终于是放下了对他的警惕之意,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阁下说阁下也是武国人,”国字脸中年开口道,声音带着一股厚重之意,“敢问阁下出自何方?族中可有人入仕,有何功名在?”

赵廷心知这是国字脸中年对他的试探,但也不回避,直言道:“我姓赵,单名一个廷。出自青州西岭郡。家父曾任一县府令之职。说来惭愧,赵某如今将近弱冠之年,却还未曾博取丝毫功名,仍是一介白。”

见赵廷对答如流,神色堂堂正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国字脸中年不由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沉声道:“我也未曾自我介绍。我姓楚,单名“陵”,时任武国“巡河都尉”一职。”

虽然赵廷并不知道“巡河都尉”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官几品?但是不妨碍他适当的表现出一丝惊讶来。

“原来是楚都尉当面,久仰久仰。”说着还微微拱了下手,以示尊敬。

楚陵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敢当,道:“我今傍晚巡河归来,见到这黑狼妖趁黑进入此村吃人,便想要杀了它为民除害。谁知那厮一黑雾护体,无形无质,难缠的紧,我费劲浑解数,还是让它逃了。”

“我要回京请援,又怕那黑狼再来报复。我若一走,这一村无辜的村民岂不是都要葬狼腹?因此只得在此守护。”

“只是不曾想那黑狼又引来了一只黄狈妖,古人云狼狈为,如今一看果然是也,还好阁下及时出手相救,否则楚某今恐怕要栽在这里了。”

赵廷笑了笑,道:“楚都尉一心为民,赵某敬之,又怎肯见都尉损于禽兽之口?”

两人交谈间都非常的克制,因此聊起来也有些干巴巴的,很快便没了话。

沉默片刻,楚陵看了赵廷一眼,抱拳道:“阁下今救命之恩,容楚某后再报。楚某出京时上本就担着巡河之责,因为这黑狼妖已然耽误了两,误了归期,现在却是停留不得了。”

“哦,”赵廷应了一声,反问道:“楚都尉既然要回幽京,而赵某此行也要去往幽京。虽说路途并不远,但有人作伴总归是好的。不如你我二人一同上路,楚都尉觉得如何?”

“这……”楚陵犹疑的打量了赵廷一眼,有心想要拒绝,但又觉得若是拒绝未免显得太过忘恩负义,因此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道:“好,既然赵兄都这么说了,那楚某自无二话。”

“楚都尉是要赶夜路么?”赵廷饶有兴趣的问。

楚陵笑了笑,道:“我等军伍之人,赶夜路本就稀疏平常,习惯啦。再者,我平里巡河之时,别说赶夜路,就是夜里下河那都是……”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迅速止住了话语,对赵廷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赵廷也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楚都尉,依在下所观,都尉只是一凡人耳,却为何会有二阶“灵兵”傍呢?”

见他问了出来,楚陵自觉这也不算什么机密事儿,于是道:“灵兵么,自然是朝廷供奉的那些灵官大人所赐。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灵兵,我等凡人才有了与“不详”一战甚至杀死它们的资格。”

话说到这里,想到了赵廷的份,楚陵不由看了他一眼,道:“当然,不与人为恶的“不详”我们也不会去招惹,我们杀的,都是那些作尽了恶事的“不详”们。”

他这怪异的语气,怪异的眼神,让赵廷顿时有些无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着楚陵道:“楚都尉,我真的不是“不详”。再说,“不详”哪里有没作过坏事的?不吃人,不吞灵,它也成不了“不详”啊。”

对于赵廷的辩解,楚陵也不与他争论,而是道:“阁下说的不错,对于我们人族来说,每只“不详”,都有取死之道!”

心知楚陵并未彻底相信他的份,赵廷也不再解释,而是继续问道:“我观楚都尉与那两只“不详”争斗时,懂得如何护住周要害、如何躲避黑雾,以及如何以巧劲克制“不详”天生的巨力。嗯……想来楚都尉是经历过一番专门针对“不详”的特殊训练吧?”

楚陵面色沉静,不缓不慢道:“阁下当真是好眼力。不过,此事却是不方便告知阁下。”

话中的意思是,让赵廷知难而退,别问了。

赵廷有心想对他使用“遗忘”神通,但又觉得此人一心为民,是个好官,不该用这等手段来对付他,因此正犹豫不决间,却听楚陵问他:“阁下问了楚某这么多事,楚某也正有一事询问阁下,还望阁下能解答楚某心中疑惑。”

“嗯,”赵廷点头,语气不变,“你说。”

楚陵偏头轻声问:“阁下此番入幽京,所图为何?”

见识到赵廷神出鬼没的现,再见识到赵廷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对狼狈送到了地狱,楚陵的心中已经给赵廷打上了一个重重的标签。

嗯,危险分子!

这种潜在的巨大威胁,要是入京以后想搞出些大事来,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楚陵又下意识的觉得赵廷并不像那种丧心病狂的邪魔外道,反而更像是一个谦谦如玉的温雅君子。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想要进一步确认赵廷入京的意图。

见赵廷沉默不语,楚陵又道:“阁下不要误会,楚某并非要干涉阁下的私事,只是京城毕竟是天子居所,而阁下的实力又过于强大。若是对阁下的目的没有一定的了解,恐怕城中那几位灵官也不可能答应阁下入京。”

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潜在含义,赵廷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楚都尉还真是一位忠君国的好将领呢。你且放心罢,我此次进京,正是要拜访当今的皇帝,哦,不,是咱们武朝的圣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贵客

他虽然有心想问赵廷进京面圣所图何事,但考虑到有些事并不是自己一个小小都尉应该知道的,所以就不再多问。

只是两人这一路行走,楚陵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赵廷。他的小动作赵廷全都看在眼里,笑了笑,并不说破。

两天后。

帝京城下。

雄伟绝奇的黑色城墙巍然屹立,一座座朱红色的宫高低不平,连绵起伏,一眼望去便能给人一种庄重肃穆之感。

高大的城门楼下此时肃然站立着两列穿着黑色玄甲的军士,个个膀大腰圆,浑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赵廷毫不怀疑,这些个比牛还壮的军士们,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汉。

他和楚陵二人走到西门下,那为首的守城军官似是认出了他,不苟言笑的冷硬脸庞上挤出一丝微笑,道:“楚都尉。”

先是招呼了一声楚陵,这才看向了他边的赵廷,打量一眼,不再理会。

“都尉大人先登记一下吧,”守城军官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拿给了楚陵,“例行登记,末将负守城重任,不能玩忽职守,还望都尉大人莫要怪罪。”

楚陵摆了摆手,示意无碍。接过纸笔后,在云筹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入城时间和入城的理由。

写完之后他将纸笔递给了赵廷。

赵廷瞥了他一眼,而后提笔模仿着楚陵的写法将自己的信息也登记了上去。他这趟进京是来谈合作的,因此也不想坏了人家的规矩。

凡人怎么来,他便怎么来就是了。

走过流程之后,那守城军官也并没有再废话,很痛快的放行了。

“楚某还有些事要处理,不便再相陪阁下了,”西城长街末,楚陵揖了一礼,对赵廷道,“听阁下说,要找沁园居所在,可惜楚某并未听过沁园居这个名字。”

“不过楚某手下有一个兄弟,他对这幽京城可是熟的很呢,或许他能帮到阁下。”

赵廷笑了笑,拒绝了他的好意:“多谢楚都尉的好意,不过赵某是第一次来幽京城,正想在城中逛逛呢。赵某自己寻找便是,就不劳烦楚都尉了。”

“告辞!”

“告辞。”

两人话别之后,赵廷踱着步子慢慢朝北城走去。

这幽京乃是武国皇都,气象威仪皆是不凡,看的赵廷倒是来了不少兴趣,信步在大街上随意的走着,肆意欣赏着帝京的风。

之所以没有用意念力来大范围寻找,是考虑到城中驻留有白家、林家、唐家三家的灵族,万一哪位修为高深的前辈感知到了他的意念力,与他打了起来,哪找谁说理去?

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光是赵廷这种级数的高手战斗时,所造成的余波,都足以毁掉大半个帝京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与白天运汇合为妙。在别人的地盘上,安安静静做自己。

至于后的尾巴,不用管,让他跟着便是。

心里这样想着,赵廷走过长街窄巷,来到了北城。

询问过路边的小摊贩之后,他便得知了沁园居的位置。沁园居位于北城安荞街,是一座酒楼的名字。

嗯,应该是白家的产业。

赵廷心里如是想着。

顺着小贩所指的方向来到沁园居,门迎的小二很,在得知赵廷是来找白天运的时候,就更加了。

“爷您这边儿请,我们东家早就在等着您了。”

被小二带进了顶楼的厢房,赵廷一眼便看到白天运正坐在厢房中央的桌椅上喝茶,看到他进来才起,微微皱了皱眉。

待得小二走后,白天运立刻出声问道:“赵兄怎得比我还慢?”

赵廷对了道声歉,笑着解释道:“路上遇到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凡人,便同他走了一程。”

“凡人?”白天运先是一怔,而后没有多问,只是道:“别管什么凡人了,你既然到了,便与我去见皇帝。你的事我已经和林、唐两家商量过了,他们两家在京的灵族也想见见你。”

听得白天运都已安排妥当,赵廷自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道:“也好,择不如撞,那就今天吧。帮我搭上皇帝这条线,你也好尽早脱返回天北去。”

“正是。”

……

……

长明宫。

一位穿着明黄龙袍的青年男子正负手立在白色的雕栏前,静观屋外漫天的雨帘。

“陛下,外面有些冷了。”说话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约有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佝偻着腰,动作轻柔的为青年男子披上了一肩雪白色的裘皮。

青年男子没有回头,停顿了片刻,忽然道:“你先下去吧。”

那白须老者道了声“诺”,而后缓缓倒退,直到走出长廊,才转过来,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那白须老者消失不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长廊中渐渐浮现出了三道影。

一位神色略显傲慢的青年男子,一位面无表的白衣中年,还有一位戴着白色面纱姿婀娜的女子。

“萧彻,待会儿随我们见一个人。”

那傲慢青年男子根本不加掩饰自己的态度,直呼这穿着龙袍的青年男子之名,话语更是毫不客气,强硬的如同在下命令一般。

萧彻脸上的神色平静,波澜不起,看不出喜怒来,他正说话,

那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却皱了皱好看的秀眉,先他一步开口,道:“林高,你过了。”

被称为“林高”的傲慢青年似乎对她有所忌惮,面容泛冷,转过去不再说话了。

接着那白衣中年男子道:“皇帝阁下,我族族长带来了一个贵客,这位贵客希望能与阁下见上一面。”

萧彻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在,议政见吧。”

“在哪里见谨凭阁下尊意,”白衣中年男子对萧彻的态度要比那林高好上许多,“我们灵族之人不怎么看重俗世的繁文缛节。”

萧彻道:“尚容朕更衣,再复相见。灵族虽不看重礼节,但在吾等凡人看来,礼节至关重要,不容有错。”

望着他步履从容顺着长廊走远,那傲慢青年‘林高’目中闪过一丝不屑,道:“一个凡人罢了,还敢在我等灵族面前整天朕朕朕的,狗脚朕。”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族

他愤愤的骂了一句,正在说些什么。

那白衣中年却转头看向了他,面容肃穆:“林高,他毕竟是凡人眼中的皇帝,你即使不想称他为“陛下”,叫一声“阁下”总行吧?何至于屡屡直呼其名?”

“你们林家派你来幽京是为了保护他,与他结下一份善缘,而不是结仇。”

白衣中年的话很有分量,林高不敢反驳,只是辩解道:“白叔,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们是灵族啊!为什么要与这些如蝼蚁般的凡人结善缘?难道他们还能帮上我们不成?”

“肤浅!”白衣中年一声呵斥,“你懂什么?人族也……”

话说了一半,他忽然停下不说了。

“也什么?”林高追问。

白衣中年板起脸,道:“人族也未必不能成为我们的盟友。记住,一个种族还能在世上延续,自然有其理由,永远不要小看别的种族。”

“哦。”林高闷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此时的林家内部分为两个派系,一个自然是心向人族,另一个派系则是对人族抱着冷眼观望的心态。

而林高,就是后者。

他年纪轻轻不过百岁,便已初入炼神之境,自认天资远超同辈。

对于那些他一巴掌下去便能拍死几百个的凡人,林高实在是做不到将他们平等的看待,就像看待“不详”和灵族那样。

他下意识的觉得,人族就是如蝼蚁一般的种族,等同于野兽。不过人族比野兽的智商高一些,比野兽的繁衍能力强一些罢了。

其实不止是他,灵族内有他这样想法的年轻一辈不再少数,只是大多数人不想他这么将绪和喜恶堆积在脸上罢了。

“林高,林高,”一声轻呼唤醒了林高。

他抬眼望去,发现白衣中年人正皱眉看着他。

“想什么呢?我们过去吧,我们族长到了。”

“哦,好。”

……

……

议政。

武皇萧彻此时已换上了一黑红色的天子朝服,比起先前在长廊处,整个人多出了一股不怒自威之感。

他高坐于中主位,左右宾座的首座上各坐了一人,正是白天运与赵廷。

而那三名贴保护萧彻的灵官,则坐在下首的座位上,频频向首座的赵廷投去注目礼。

“白叔,白族长所说的贵客,竟是一只“黄皮子”?”林高在打量了赵廷许久之后,实在是憋不住了,传音向旁的白衣中年问道,“不详吃人、食灵,人与不详乃是天生的死敌,这算哪门子的贵客?”

白衣中年此时也满心疑窦,双目中有清明灵光隐隐透出,再三打量。

可赵廷上那些浓郁到了极致的血色戮力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是一只四阶的“不详”,起码吃了上万人的那种。

看到白天运在与赵廷谈笑风生,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白衣中年只得暗叹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底疑惑,传音回道:“此时待会儿再说。”

见他也不清楚,林高索不问了,静静的听起了几人的谈话。

……

“皇帝阁下,我来介绍,”白天运指着赵廷,对高座上的武皇萧彻道:“这是我的好朋友,赵廷。”

赵廷闻言起,微微躬以示尊敬,轻声道:“陛下。”

这一声“陛下”叫的旁几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连萧彻也有些惊讶,忙是起回了一礼,道:“先生既是白族长的朋友,与他一同称呼即可,不必如此。”

赵廷笑了笑,没有说话,朝萧彻示意后,又坐了回去,这也惹得萧彻频频向他投来目光,大有探寻之意。

白天运接着道:“皇帝阁下与叛王的争斗看来已是胜券在握了,还望阁下不要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们三家的承诺。”

萧彻目光沉稳,神色不变道:“这是自然,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办到,白族长请放心吧。”

“嗯。”

白天运点了点头。

二人再度聊了几句,白天运便将话题岔开,道:“哦对了,我这位朋友还有些事要与阁下单独谈谈,不知阁下是否方便?”

看着萧彻投来的目光,赵廷适时的对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沉默片刻,萧彻淡淡道:“朕也有些话想对这位先生说呢。”

“好,”白天运站起来,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谈话了。”

“告辞。”

“告辞。”

白天运凭空消失之后,赵廷转头看向了内余下的三人,道:“三位也请回避一下吧。”

“啊?”林高先是一怔,旋即道:“我等三人奉命保护皇帝,若是贸然离去,恐怕不妥吧?”

赵廷笑了笑,看着他道:“呵呵,我要是想对皇帝陛下怎么样,凭你们三个还护不住他。放心吧,我就是聊一些私事。”

林高一瞪眼,正反驳,却被白衣中年给拉住了。他深深地看了赵廷一眼,然后道:“走。”

三人这才齐齐消失在了大中。

片刻。

空dàng)的大之中,赵廷看向主座上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皇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冷硬的侧脸,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黑亮短髯,熠熠生辉的一对星目。

一个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

“我观陛下上,有股“不详”的气息啊。”

良久,赵廷先开口了,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话倒不是诅咒萧彻,而是他真的察觉到,萧彻的上有一股隐藏的恰到好处的怪味。白天运他们虽然没有分辨得出,但为“异人”的赵廷却一下子便闻了出来。

这股怪味,正是常年与“不详”接触才能留下的气味,那种短暂接触“不详”的人都不会留下这种气味。

同时他也判断出,萧彻上应该是有什么异宝,帮他掩去了这股气息,这才让他没有被三位贴灵官所发觉。

这人,似乎有点问题啊!

萧彻迎着赵廷投来的目光,丝毫不退。

半晌,才忽然笑道:“先生还真是慧眼如炬,先生……是人族吧?”

“哦?”赵廷一挑眉,不动声色的问道:“何以见得?”

第一百九十章 扳指

“自然是猜的。”萧彻轻笑一声,道:“不知先生有没有看过一本书?一本名叫《妖魔志异》的书。”

赵廷直视着他的眼睛,点头道:“看过。”

萧彻淡然道:“那本书是由我编撰的。”

停顿了下,他看向赵廷,语气中蕴含着浓浓的自信:“先生上,并没有野生“不详”的那种味道。嗯感觉也不对。”

“”

听到眼前的年轻武皇说出那本《妖魔志异》的作者是他的时候,赵廷顿时愣住了。

那本书上至少详细记载了几百种“不详”,从低等到高阶的不详几乎全都含括在内,而且误差几乎没有,可以说是认识“不详”的教科书了。

赵廷一直以为,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一位实力通天盖地的前辈高人,却没想到,竟会是一个凡人。

这让他不对萧彻的话语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对“不详”这么了解?不,他怎么会有机会见到这么多“不详”并将它们的特征、外貌等全都记录在册。

真当“不详”都是温吞无害的小绵羊吗?

“即使是能够化形的“不详”,化形之后的体上也必然会留下属于本体的特征。这些特征一般来讲,有这么几个,麟甲,眼睛颜色,尾巴,牙齿,凸起或者凹下去的骨头,角质物等等,但是在先生上,我并没有看到这些外化的特征。”

“还有一点,习。江山易改,本难移。妖魔虽然能够化形,但总会留下种种属于妖魔的行为习惯”

听到萧彻神采飞扬的侃侃而谈,赵廷不由信了几分,出声问道:“《妖魔志异》真是陛下写的?”

萧彻摆了摆手,笑着纠正道:“不是写,是由我编撰、整理而成的,书中很多内容都沿袭借鉴了前人的知识,当然,也有一些是我或我们武朝的将士们亲经历后,增添进去的。”

“以我对“不详”的了解,我可以断定,先生上虽然有妖气,但并不是妖,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族。”

“就是不知,先生是怎么做到的?”萧彻意有所至的问道。

赵廷再度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位皇帝,于是脸色一正,认真道:“我自有我的方法,这也是我来找陛下详谈的原因。”

“在此之前我还要问陛下一个问题。”

“先生但讲无妨。”萧彻道。

赵廷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道:“我在入京途中,见到过一位名叫“楚陵”的巡河都尉。他当时为了保护一处村落,在与两只一阶“不详”激战。我立于他侧静观之,看到他居然知晓两只“不详”的种种弱点,且应变得当,以凡人之跟“不详”周旋许久而不落下风。”

“我想问,这楚陵是不是由陛下训练出的将领?”

萧彻听到“楚陵”二字,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显然是对这个人有所印象的。

“先生所言不错,这确实与我有些关系。”

赵廷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出声道:“以凡人之躯,竟能抗衡“不详”。武朝的子民有陛下这样的皇帝,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先生谬赞,我实在愧不敢当。”萧彻笑了笑,转问道:“想先生此来,必有高见,彻愿洗耳恭听。”

赵廷看了他一眼,神色逐渐变为肃穆,道:“楚都尉是陛下你的人,想来他见到过的,陛下也已经知晓了。陛下既然如此了解“不详”,那就不会不知道,楚都尉这种凡人,是对付不了高阶“不详”的。”

“比如我,我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让他头颈分离。哦当然,我没有侮辱楚都尉和陛下你的意思,我只是在说出一个事实,相信陛下你也明白。”

萧彻嘴角抽搐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赵廷这才继续说道:“那么,高阶“不详”陛下打算怎么对付呢?不要说灵族,我知道以陛下这样的雄主,绝不愿意将生存的权利、将活下去的权利交由他族之手。”

“陛下会有什么打算呢?”赵廷盯着萧彻的眼睛,饶有兴趣的道:“赵某愿闻陛下之志。”

萧彻同样直视着他的眼睛,面容沉静,没有任何绪波动。

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若有所指道:“在这里么?”

赵廷笑了,挥手布下一道血色结界,温声道:“陛下可以完全信任赵某,正如陛下所说,我,也是人族。”

对他人族的份,萧彻倒是没有丝毫质疑,很笃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对于赵廷的动机,他有些怀疑。

为心思深沉的帝王,他自然不会将绪表露在脸上,而是对赵廷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道:“既然先生问了,那我也不会隐瞒。如今人族势微,妖魔当道,我一直抱有拯救苍生、肃清寰宇之念,奈何一介凡人,虽贵为帝王,但在灵族与“不详”眼中,也只是一只较大的蝼蚁罢了。”

“凡人再怎么努力,几十年之后照样化为黄土。先生问我,高阶“不详”来临打算怎么对付?我又能怎么对付呢?只能是依靠灵族啊。”

说到此处,萧彻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闪过了一丝苦涩的痕迹。

赵廷笑了笑,道:“陛下,赵某自觉以诚待人,可陛下却为何要谎言相欺呢?”

“谎言相欺?”萧彻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先生为何如此说道?”

赵廷站起来,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摇头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停顿片刻,他再度对萧彻道:“陛下知道,我这个人族,为何上会有“不详”的气息么?”

萧彻笑了笑,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顺着他的话道:“哦,为何呢?”

“因为我跟你一样,”赵廷的目光落在了萧彻手上的那枚玉扳指上,“都是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

这句话让一直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萧彻眼底终于是浮上了一丝惊讶的绪,随即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东闱

见这位武皇始终不愿与自己敞开心扉详谈一番,赵廷也不做勉强,礼数周全之后便没有犹豫的离开了。

他一走,大内顿时空dàng)dàng)的,只剩下了萧彻一人,坐在那鎏金龙椅上,宫深处的影披在他上,让他的神看上去有些沉。

坐着久久不动,没有人敢来打扰此时的他。

“方才那人,应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一道听上去有些森冷的男子声音从萧彻手指上的玉扳指里传了出来,“你回绝了他。”

萧彻没有抬头,从喉咙里闷闷的挤出了一个字:“嗯。”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我知道,但他与白家的族长关系密切,不可不防。”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等我……没人能飞在人族头顶。”

……

……

沁园居。

赵廷坐在顶楼天字一号厢房内,临窗眺望着城外的景。

这处酒楼开在北郊,离幽京北城门并不远,值此时节,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这帝京城门下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

他的目光看着窗外,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不知何处。

说实话,与武皇萧彻的见面并不愉快。

他原本想与萧彻促膝长谈一番,同他好好聊一聊人族的未来,人族的发展。可萧彻却一直在防着他,话语虽然礼貌但隐隐有种疏离之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归不舒服,赵廷能够理解萧彻这样的做法。换做是他,也不会和一个份不明的人去交浅言深,是他,太急了。

除此之外,在萧彻的上,他居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探寻良久,都不知道这股怪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要知道,他可是一位四阶“异人”。若是他愿意,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这座繁华的幽京城。

但萧彻居然能让他感觉到危险。

嗯,这人上有大秘密。

赵廷如是想着。

还有一点让他惊讶的是,萧彻的上始终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气味。而萧彻自己也说,《妖魔志异》里记载过的一些“不详”,是他亲经历过的。

他亲经历过多少?

赵廷知道,萧彻距离登基才不到一年的时间。

而在这之前,他为太子之时,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好的“待遇”,有三个灵族贴“保护”着他的。

他是在当太子的时候遇见过的“不详”么?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越想赵廷越觉得萧彻这个人有些神秘,这也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

“看来得找个机会再次拜访一下这位皇帝陛下了呢。”

摇了摇头,消散掉脑海中的诸多杂事,赵廷开始缓慢的散发出了自己的意念力,在幽京中弥漫,朝着指定的方向搜寻而去。

过了片刻,赵廷蹙起了眉头,“四儿不在城中,也没留下标识,这是去哪儿了呢?小泰也不在……”

“这是……幽州城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

……

天上星月无光,愁云惨淡。

寂静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幽州内城,永乐宫外。

此时早已过了宵的时刻,偶尔会有巡夜的卫军从外的宫闱下走过,发出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

蹬——

蹬——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这永乐宫外的东闱,原本是宫中妃子居住的地方,可自从传闻这里闹鬼,并且无故失踪了两名宫女之后,原本居住在此地的后妃便匆匆忙忙的搬去了别的地方。

宫里的人图省事儿,便将一众刚入宫的小太监安排住在了这东闱。

天气还不到的时候,夜里的冷风吹打在屋檐门窗之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拖着步子走路一般。

东闱是一个大院,里面有六间厢房,东南各两间,西北各一间。这些刚去了质的小太监们由于人数太多,堆叠在厢房的硬榻上,人挤人的睡在一起,因为不到夏天的原因,他们也并不觉得。

西边的厢房内。

“刘慎,刘慎,醒醒……醒一醒。”是一个尖里尖气的声音,分不清男女。

被这一阵摇晃吵醒,一个睡在榻角落的圆脸小太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怎……怎么?”

圆脸小太监抹了一把睡眼,看向将他唤醒之人,发现是平里一起当值的那个胆小的李易,不由怒从心来,压低声音质问道:“大半夜的作甚?”

李易此时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他皮肤本来就这么白还是被冻的,反正就是不太正常。

只见他指着窗外,眼中泛起一抹恐惧的神色,凑在圆脸小太监耳旁小声道:“我……我方才看见有一个高大的黑影,趴在窗外盯着我们。”

“很高,”李易用双手比划着,努力想向圆脸小太监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大概有咱们正常人一个半高的个头,瘦高瘦高的,看起来不像人。”

他这副煞白的脸色再配合上这些惊骇的话语,让圆脸小太监后背也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愣了愣,圆脸小太监朝窗外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一切正常如旧。

他不松了口气,看向李易道:“你小子是惊梦了吧?谁大半夜闲着没事会趴在咱们窗户外看?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一群太监,又不是姑娘家。”

“再说了,这一屋子里睡了这么多人,就算真有心怀不轨的家伙,他也不敢进来啊。这里是哪里?皇宫!军夜巡逻,安全的很,你就收起你那疑神疑鬼的毛病吧。”

与李易这家伙共事了一段时间,圆脸小太监也发现了他的一个毛病,就是没事儿老疑神疑鬼的,觉得有人要害他。

这家伙这古怪的格让他平里不怎么合群,大家都不喜欢他。也只有圆脸小太监一人,见李易一个人独来独往有些可怜,再加上二人都是同乡的份上,这才与他走的近些。

“好了好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当值呢。”

圆脸小太监用力从同伴手里扯过了一截被子,再度躺下,就闭上眼睛重新进入梦乡。

“别,别……”不知为何,李易并没有因为圆脸小太监的安慰而放下心来,他的脸色此时更白了,“刘慎,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我有种预感,再待下去,会发生不好的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巨人

呸,”圆脸小太监啐了一口,瞪着他道:“大晚上的,你能不能别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人在听,鬼也在听,一会儿真找上你了我可不管。”

他又是瞪又是吓,但李易仍然很固执的拉着他的胳膊不放,小声道:“我……我说的是真的,刘慎,咱们,咱们去茅厕躲一躲吧。”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我想上茅厕,你陪我去吧。”

圆脸小太监有些无语,翻过来,指着屋内的夜壶道:“你就在屋里解决不行么?非要去外面,还得穿衣服,够麻烦的。”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是从李易那发抖的语气中,圆脸小太监听出了李易的恐惧。为了照拂他的绪,他还是耐着子穿起了衣服。

李易似乎也觉得有些愧疚,解释道:“我要去屙屎。”

“行吧行吧,”圆脸小太监摆了摆手,“走,陪你去。”

二人蹑手蹑脚的下了榻,摸索着穿上靴子,悄悄打开房门,朝东闱外的茅厕走去。

虽然是太监们的住所,但外面的茅厕却并不简陋,毕竟是天子居所,一切建筑的规格自然不能太低。

茅厕用黑色的石头切成三堵墙,外面的门扇隔断了茅厕与外界,但离得近了隐隐还是有些味道飘了出来。

圆脸小太监皱起眉头,一边挥手扇着风,一边道:“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李易回头看了远处的东闱一眼,目中闪过一丝惧色,然后迅速钻进了茅厕里,正剩下圆脸小太监一个人站在这道长廊上。

“马德,李易,你好了没有,掉茅坑里呢?”

等了半晌也没看到李易出来,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圆脸小太监不由有些不耐烦的出声问道。

不等李易回话,圆脸小太监像是忽有所感,随意扭头朝东闱的方向一看。

这一看,他愣住了。

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下,一道瘦高、如同巨人般的“黑影”顺着半开的东闱院门,悄悄溜了进去。这黑影的个头实在太高,快要戳到了门框,以至于他进门时不得不低下了半个头颅。

黑影的走路姿势很僵硬,像个刚学走路的孩童一样,但他那庞大的躯又分明是个成年人,这不给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说不出来是哪里古怪。

圆脸小太监先是一愣,而后反应了过来,转头道:“李易,李易,你特么还活着么?咱们院里好像进人了,我先去看一看是谁。”

“别……”茅厕里的李易终于出声了,声音带着一股强烈的压抑感,“别去,你快进来,快……”

被他这般怪异的语气催促着,圆脸小太监只好推开门扇走了进去。

只见李易正站在茅坑边上,后背紧紧的贴着墙壁,脸色雪白一片,两只眼珠子拼了命的瞪大,一副极为恐惧的神色。

“你小子……”

圆脸小太监皱眉正想说些什么,李易立刻将手指竖到了嘴边,以极微小的声音道:“嘘……别说话。”

“什么?”看他这副见了鬼的样子,圆脸小太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同时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悄悄问:“你怎么了?”

李易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同时目光死死地盯着东闱的方向,好像真的能隔着墙壁看到东闱内的景象一样。

“你在看什么?”圆脸小太监凑在他耳边道,“咱们东闱可能遭贼了,我刚刚看到有人进了咱们院子。”

“这贼肯定是宫里的人,好家伙,偷东西都偷到我们头上来了。咱们两个现在回去,肯定能堵住他,走啊!”

李易死死的拉住了他,力气之大简直要将他的手腕掰断。

“别回去,”李易迅速看了圆脸小太监一眼,“那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是什么?我刚刚看到他用两只腿走路。”

“嘘,”李易的一双眼珠子此时布满了血丝,“你别说话了!它……要出来了。”

被李易呵斥了一句,圆脸小太监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的扭过头去。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忽而看到茅厕的门扇外,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影。影子很瘦,观其形似乎是一个巨人。

透过门扇底部的缝隙,可以看到这个巨人光着硕大的脚板,整只脚呈乌黑之色,其上有些部位还长着青色的麟甲,着实极为诡异。

圆脸小太监正想惊呼,却有一只手已经率先伸了过来,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唔……”

圆脸小太监扭头一看,才发现是旁的李易。只见其此时面色煞白,浑绷紧,正拼命的在向他示意不要出声。

两人躲在茅厕中,瑟瑟发抖,眼睛睁圆,大到了生平未有的程度,死死盯着门外的那双脚板。

呼——

一声粗重的声音传来。

二人明白,这是茅厕外的那只怪物在吸气。

“呕~”

巨人怪物似乎被茅厕的味道熏到了,呕了一声之后,迈动大脚,快速的离开了此地。

听着它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直到彻底没了声音,圆脸小太监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李易。

却发现李易还是紧绷着脸,在拼命的向他使眼色。

圆脸小太监愣了一下,旋即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李易,刚才那东西是……?”

随着他的话语说出,李易的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神色,似是绝望,又夹杂着些许愤怒。

面如死灰,竟然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这可把圆脸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他,同时小声道:“李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见李易不说话,他急忙摇晃着李易的胳膊:“你吱个声啊!”

“咦,怎么突然变黑了?”看着茅厕内原本的亮光被一片突如其来的影遮住,圆脸小太监奇怪的道。

滴答——

滴答——

有两滴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晶莹水珠滴在了圆脸小太监的头顶。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发,却发现李易正睁圆了眼睛,嘴巴长得老大,死死地盯着他的头顶,一副恐惧到了失声的模样。

圆脸小太监抬起了头,他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被水泡的发白的肿胀的脸。

“咯嘣”!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赐死

翌。

常宁宫。

金碧辉煌的宫内,萧彻姿势随意的坐着,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正腾腾的往上冒着清香和气。

一个面白无须的黑衣高帽老太监正垂眉低眼的立在一旁,拱手塞在袖子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

“昨夜东闱里的人都死光了?”萧彻皱眉将黑衣老太监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卫军呢?凶手抓到了么?朕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行凶都行到朕的皇宫里头来了!”

黑衣老太监佝偻着腰,摇头道:“老奴去瞧了眼,尸体大都没了头,像是被,一口咬掉的。军王统领说,这不是人为,正在追查。”

听到黑衣老太监说,“尸体大都没了头”,萧彻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异色,停顿片刻,他沉声道:“那三位灵官怎么说?”

黑衣老太监道:“灵官大人们也说,这是“不详”所为,正在宫内四处搜查呢,想来一有结果便会告知陛下的。”

萧彻挑眉看向他,道:“也就是说,三位灵官现在都不在?”

“这”黑衣老太监犹豫了片刻,道:“此时是不在的,老奴再去派人盯住他们。”

萧彻摇了摇头,道:“不,你亲自去,跟着他们查,一有进展就派人来告知朕,顺便在替朕盯紧他们三人。”

“诺。”

看着黑衣老太监的背影渐渐远去,萧彻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片刻,他搓动手上的翠玉扳指,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道:“祖父,怎么回事?”

“你的意志力,太弱!”扳指里有一道冷漠的声音传出,“那东西饿了许久,昨晚挣脱法阵跑了出去,吃饱了才回来的。”

“我本想一出事便提醒你,但那两个灵族就盘坐在你头顶,我只要出声,就有暴露的危险。”

萧彻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沾了人命,那就不能留它了,赐死吧,培养下一个。”

“什么?”扳指里的苍老声音听着终于有了一丝惊讶的感波动,“彻儿,这只你培养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三阶。就为了几条太监的人命,赐死一个三阶“不详”,不值得!”

萧彻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道:“祖父,不是几条人命,是总共四十六条人命,都毁在了它手上。”

“不知祖父有没有见过猎人杀虎?临山而居的猎人们一般是不会招惹老虎的,因为想杀死一只老虎的代价太大,不仅猎犬会有严重死伤,甚至连人都有可能搭进去。”

“这是一般况,但在另一种况,猎人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老虎杀死。这种况就是,老虎吃了人!吃过人的老虎,它会将人也列为它的捕猎目标,那么,它的危险就会大大提升。同样,“不详”也是这个道理,我们驯养的“不详”虽然珍贵,但若是沾了人命,那它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我不仅是人族,还是武朝的皇帝。这四十六个太监虽然jiàn)命一条,但也是我的子民。于公于私,它都必须死!”

这一席话说完,大里顿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戒指里才有声音传出:“好,那就听你的。”

……

……

东闱。

这座院子里外此时已经戒严,穿银色飞龙铠的卫军在院外站成一堵人墙,将那些看闹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隔绝在了外面。

院内。

军王统领此时正指挥着手下的卫军将院内这些盖着白布的尸体一个一个的往外抬。

“快快快,动作都快点,抬出去……”

前面的西厢房内,那位贴保护萧彻的白衣中年此时正俯视着屋内这些浅浅的脚印。

这些脚印很大,大约有常人的两倍,从脚印站立的位置来看,当时脚印的主人应该是站在屋内的榻边。

“咦,这里,这里也有脚印。”

林高在雕窗外似乎发现了什么,高声叫着,吸引了白衣中年的注意力。

看到白衣中年投来的目光,林高指着窗户外的地面,道:“白叔你看,这里也有脚印,说明那只“不详”在进入这间厢房时,曾站在这里偷窥过里面的人。”

白衣中年一看,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林高继续说着:“白叔可知道,哪种“不详”在杀人前喜欢先偷窥?”

“偷窥?”白衣中年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我猜不出来,我对“不详”了解的不是很多,只有那几种有名的“不详”才了解一些。”

“婉仪你呢?”林高偏头看向那位戴着白色面纱的唐家灵族,轻声问道。

唐婉仪也摇了摇头,道:“我和白叔一样,对“不详”知之不多。不过,相比于这只“不详”是什么种类,我更想知道,它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整座皇宫都被你我三人布上了层层灵阵,不是我们主动打开,外人若想进来,就必须要先破坏灵阵。可破坏了灵阵,便会让我们知晓他的行为。但是,昨天你们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林高先是一愣,然后恍然道:“对啊,我也什么都没感觉到,我布置的灵阵现在都还完好无损呢,这只“不详”是怎么进来的呢?”

白衣中年赞许的看了唐婉仪一眼,朗声道:“我刚才也想说,这只“不详”的跟头,恐怕出在这里。”

他用手指了指地面。

其他二人皆是会意,知道他所说的是这座皇宫。

“宫里,有人在豢养“不详”!你们说,会是谁呢?”白衣中年的眼里闪动着意味难明的神色。

唐婉仪漂亮的眼眸闪动,看向了常宁宫的方向,道:“会不会是……他呢?”

林高也明白他的意思,道:“这皇宫里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力豢养“不详”?我早就看出这小子不安好心,在我们面前一直端着个臭架子,朕朕朕的,我现在就去把他提到这儿来,审问审问他,看看他是不是想造反?”

“站住!”白衣中年出声叫住了他,“你这急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有证据么?再说了,人养没养“不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跑去质问人家。”

“听我的,先暗中调查吧,查出证据了在通知各自的家族,看看家族那边怎么说。”

“好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思

御花园。

一场小雨过后,池水中满园荷花盛开,有淡淡的幽香顺着空气钻进鼻子里,让人精神都不由振奋了几分。

萧彻负手站在凭栏外,目光看向远方的飞鸟,神专注。

“陛下,”黑衣老太监慢慢走近,言又止。

“何事?”

黑衣老太监犹豫片刻,道:“三位灵官大人说,昨夜的事儿,凶手是“不详”,线索到了陛下后宫的清秋湖边,断了。”

萧彻转过来,看着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道好听的女声响起。

“皇帝阁下,我们三人方才查探一番后,发现,昨夜行凶的是一只三阶不详——“巨人尸”,我们一路循着他的行迹追赶,最终发现,他进入了后宫。”

萧彻和黑衣老太监循声望去,发现唐婉仪的影从二人后缓缓浮现。

“唐大人。”黑衣老太监连忙行礼道。

唐婉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转头看向萧彻,神严肃:“这只“不详”钻进了清秋湖,离阁下的寝宫仅一桥之隔。若是不及时除掉,恐怕会危急你的生命安全。”

“因此我三人商议过后,决定由我进入后宫查探。毕竟我是女儿,诸事都会方便许多。”

顿了顿,她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轻声道:“皇帝阁下不会不同意吧?”

萧彻转过头来,直视着她探询的目光,不躲不避,道:“怎么会?唐姑娘愿意为朕分忧,朕岂有不许之理?”

“姑娘权宜行事即可。”

“好,多谢皇帝阁下谅解。”唐婉仪又盈盈一礼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她走后不久,那黑衣老太监也告退而去,萧彻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派人跟着她。”

……

清秋湖。

这里是偌大的皇家园林中最漂亮的人工湖,湖中养着近百种锦鲤,湖水碧绿清澈,深不见底。

后宫的妃子们平里解闷投鱼时,大都会来到此地,一把鱼食洒下,百鲤争食,颜色各不相同,可谓宫中一大奇景。

“东风不解意,容易莫摧残……”

一只纤纤素手扬起,朝清秋湖中洒下一捧鱼食。是个皮肤白皙,漂亮眼眸里带着愁怨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紫色罗裙,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正在对着湖水顾影自怜。

“霖妃娘娘,”一个丫鬟打扮的黄裙女人走了上来,将一件白色的锦袍披在她上,“湖边冷。”

紫裙女人并没有回头,仍然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念着那些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诗句。

唐婉仪站在亭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漂亮的妃子。

半晌。

她才主动现出来,轻声道:“霖妃。”

被称为“霖妃”的漂亮女子回过头来,见到是她,脸上愁容散尽,笑着道:“婉仪姐姐。”

她走过来拉住了唐婉仪的手,道:“姐姐怎么来后宫了,陛下……他知道么?”

唐婉仪点了点头,道:“昨夜宫中有“不详”为祸,我们一番查寻后,发现那只“不详”钻进了清秋湖里,不见了,皇帝也知道此事。”

听了这些话,霖妃顿时花容失色,再也顾不上顾影自怜了,而是不自的又远离了湖边一些。

“这……这是真的么?后宫有“不详”?”霖妃小声问道。

唐婉仪解下了罩在面容上的轻纱,露出了一张艳如花的脸颊,皮肤白皙,星眸点点如同秋水,让人一见自难忘怀。尤其是这双眸子里带着一股灵族之人特有的神采,将她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拔升了一筹。

霖妃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但跟唐婉仪一比,气质上还是输了一等。

唐婉仪将额前的青丝轻轻撩到耳后,道:“嗯,是一只“巨人尸”。不过你放心吧,我会除掉它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到稍晚一些。”

顿了顿,唐婉仪偏头看向霖妃,随口问道:“皇帝他,很久没来看望你吗?”

霖妃闻言神色一黯,水润的眸子溢出苦涩,强笑道:“姐姐为何会这样说?”

唐婉仪道:“我方才听你在吟诗,那首诗,似乎是你们人族的小诗圣“柳亦”所作,讲得应该是女子独守空窗的一些心绪吧?”

听到唐婉仪分析的如此透彻,霖妃不由红了脸颊,声道:“我只是随口吟诵,未曾想入了姐姐的耳,让姐姐见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唐婉仪摆了摆手,看着她因为晕红而更显艳的脸颊,道:“皇帝竟舍得让你这样的可人儿独自过夜,难道是有了新欢么?”

霖妃摇摇头,忍不住解释道:“不是有了新欢,而是,陛下已经很久没来过后宫了。不止是我这边,皇后娘娘也是一样,见不到陛下人哩。”

“哦?”唐婉仪美眸中露出一丝异色,“他既不陪你们,那晚上睡在何处?”

霖妃犹豫了片刻,道:“听司礼监的王公公说,陛下这段子一直都睡在尚书房呢,国事繁忙,这也怪不得陛下。”

“尚书房?”

唐婉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湖底,似乎是要将眼前的清秋湖看穿一样。

见她不说话了,霖妃也适时闭上了嘴,同她一起看向了清秋湖。

片刻。

“一具,两具,三具……总共十四具,”唐婉仪轻声自语道,“咦,没有养尸的巢?那,那只“巨人尸”去了何处?”

听着从她嘴里吐出的喃喃话语,霖妃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婉仪姐姐,什么十四具啊?”

唐婉仪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我是说,这清秋湖底,共有十四具尸骨。有三具应该是沉下去不久,另外的十一具则已经变成了尸骸。这其中九个是女人的尸骨,剩下五个,则是你们皇宫里头的太监。”

“什么?”霖妃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清秋湖。

一想到刚才对着湖面顾影自怜的时候,湖底居然有这么多尸体在看着自己,一种反胃的感觉从她的喉咙里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画灵

尚书房。

唐婉仪出现在后宫不久,她与霖妃之间的对话便原原本本的传进了萧彻的耳朵里。

看着萧彻冰冷的面色,黑衣老太监忍不住道:“陛下,霖妃她只是无心之言,对陛下并无恶意……”

萧彻看了黑衣老太监一眼,道:“这唐姑娘,心思倒是很多啊,呵呵。”

“不过,霖妃的话,也有些多了。”

黑衣老太监沉默片刻,低头拱手道:“老奴知道了。”

“嗯,去吧。”

……

夜色微沉,晚风习习吹皱一池湖水。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清秋湖边,湖水渐渐漫过他的腿脚……

整个人沉入湖底。

只是,人影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被湖水淹没的一瞬间,有一道浅淡的黑影躲进了他的影子里,速度极快,诡异无比。

片刻。

那名白衣中年的影缓缓在湖边浮现。

只见他皱起眉头,浑意念力散发而出,向着湖底探去。

“咦,明明到了这里,为何会不见了?”

再度地毯式般搜寻了一遍,将湖中的每一处缝隙都不放过,却仍然没有找到萧彻。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灵力涌上指尖,对着湖水一指,偌大的湖面自动分成了两半,露出一条直通湖底的无水小道来。

白衣中年人跨步走入。

……

湖底秘境。

这里仿佛置于另一个时空,像是空间的裂缝,又像是处在浩瀚星空之中,隐隐有湛蓝色的星光穿过帷幕投进秘境,神异非凡。

武朝的皇帝萧彻此时着一黑色龙袍,龙骧虎步,巡视着秘境中的每一寸领土。

这里林立着一排排黑色陨铁打造而成的监牢,这些陨铁上有种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与戮力、灵力之间就像磁铁的正负极,互相吸引,抵消。

也就是说,等闲的异力在面对这些黑色陨铁之时,起不到任何作用。

吼——

嘶嘶嘶——

咔咔——

监牢里时不时传来种种凄厉无比的怪声,只是闻之便让人心惊胆战。沉下心仔细去看,便会发现,秘境监牢里的每一间监狱里,都关押着一只可怕的怪物,哦,还有灵族。

“萧彻,萧彻你不得好死!”

一道高亢的男声从监狱尽头的角落里传来,其中蕴含的怒气与绝望几乎呈现实质化。

萧彻闻言停下了脚步,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看向了这间监狱里关押的囚犯。

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黑袍男子,男子的衣袍亦是沾满了污渍,看起来极为狼狈。

“萧彻,我周平川若有出去的那天,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让你死无葬之地。”

狱中的黑袍男子一边神色疯狂的叫嚣着,一边挥手打出一道灵决,白色灵光化为一柄实质化的小剑,直冲萧彻的头颅而来。

萧彻就这么讥讽的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

呲——

灵光小剑疾速飞来,撞在黑色陨铁外的那层光幕之上,顿时如同水消雪融,灵力消散的一干二净。

这道灵力是黑袍男子在这处绝狱中,积攒了许久,终于攒出的一道灵力,然而却并没有卵用。

黑袍男子也知道自己并不能拿萧彻怎么样,只是目光恨恨的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一口吞入肚中。

萧彻嗤笑一声,走近了两步,盯着他削瘦的脸庞道:“周平川,你为了炼制鬼王,屠杀了我武朝一个村庄,一百三十六口人,你不会以为,你是灵族就能免罪吧?”

黑袍男子斥骂道:“人族?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杀一千屠一万,又有何罪?萧彻,你不要以为有白、林两家在你后,你便可以为所为。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周家早就注意到了,你,与我们周家无故失踪的子弟有所关联,你猖狂不了多久了!”

“呵呵,我还能猖狂多久我不知道,”萧彻微笑着道,“但是,我保证,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前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在为了一己私利杀人的时候,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死罪!”

他宣判了黑袍男子的结局之后,转过头不再理会,而是在心底问道:“祖父,周平川的“灵”,还要磨多久,才能衰弱到夺舍的地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快了,他在这法之地,始终得不到灵力补充,最多再坚持一月,他的“灵”就会开始溃散,被幽冥吞食。”

萧彻咧嘴一笑,暗道:“这小子恐怕还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呢……”

他正心舒畅的笑着,却听苍老声音又道:“停下,这只“不详”,似乎火候到了。”

“嗯?”

萧彻闻言停下脚步,朝旁的陨铁监狱里看去。

是一只人形的“不详”,一个俊秀的白衣青年男子,双眼紧闭。除了面色比常人苍白一些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不同。

“这是……?”

在萧彻的记忆中,并没有找到这只“不详”,也就是说,这只“不详”,并不是他亲手抓进来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果然,那苍老声音解释道:“这是一只“画灵”,四阶“不详”,是我当年抓住,囚在此的。磨了这么多年,这只“画灵”的神终于开始消散了。”

“哦?”萧彻听到“画灵”二字,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祖父说的,可是由书画中诞生出的灵意识?”

“对,”苍老声音应了一声,回忆道:“画灵不愧为珍稀的高等“不详”,从我当年擒下它,到今天,已经快一百年了,它居然还活着。”

“它的能力很诡异,直到今天我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那时我还是武朝的二皇子,底下人报说,连云郡下辖的天岚城,一城之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我去调查之后才发现,天岚城在事发的当天来了一位青年画师,画师的画技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据传能将人的神韵和灵魂都画进画中。”

“他画出的画,简直跟活了一样。我当时就觉得有些诡异,再好的画师,能画出人的神韵已经顶天了,怎么可能把灵魂也画入画中。后来才发现是这只“画灵”在捣鬼,他将整座天岚城的风貌画了下来,天岚城中居住的所有人,也全都永远的进入了他的画中世界。”

“我当时驾驭着一只四阶“尸鬼”与他相斗,可若非有贵人相助,我怕是也要进入他的画中了,又岂能苟活到现在?”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暴露

这画灵,有这么厉害?”

苍老声音一番解释,让萧彻听得不由双眼放光,盯住了监狱中那只一动不动的“画灵”。

“如此说来,孙儿若是侵蚀了它的意识,岂不是掌握了一只四阶的“不详”来?”

苍老声音道:“正是。我看它的灵神已经蒙昧不堪,接近溃散了,这时候正是控制它最好的时机。”

看出萧彻有些跃跃试,苍老声音提醒道:“不过这“画灵”因为是天生精魅类“不详”,它的意志要远比普通的妖魔类“不详”强韧许多,也更加难以侵蚀。”

“先将它转进水牢,折磨一番,等到它不住了,灵神面临崩溃之时,再尝试侵蚀。毕竟这种足以屠城的“不详”,就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萧彻点了点头,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危险。不过他显然并不打算放弃,心念一动,秘境中的机关启动,监狱中的这只“画灵”瞬间消失不见。

……

湖底秘境,另一处封闭的空间。

这是一片四方构造的密封水牢,水牢的四面墙壁全都由法材料——天晶玉打造而成,其内布满了绿色的晶莹液体。

王水。

一滴王水,重若千钧,可以直接影响灵体。武朝乃至先前各个王朝这么多年积累的王水,此时全都被用在了此地,打造出了一个法之域。

星辰陨铁,天晶玉,王水,种种神奇的手段。

这是前人的余烈,武朝所统治的这片大地上,每一代的至尊,都在寻找着征服灵族与“不详”的方法,而萧彻如今,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站在水牢前,启动了某种机关。水牢内的王水疯狂旋转着,将“画灵”的灵体一寸一寸的碾压而过。

“嘶……”

一直一语不发的“画灵”嘴里,终于传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其灵体上的神,正在飞速被磨灭着,整个体介于虚无与幽冥之间,若隐若现。

“饶……饶了我,”意识到死亡的bi)近,“画灵”忍不住低吟出声,“我可以替你作画。”

萧彻神冷漠,无动于衷。

那“画灵”又断断续续道:“我……我知道姑获鸟一族的祖地,我带你去。”

“你不是想驯养“不详”么,那里有好多小姑获鸟……”

萧彻闻言心中一动,但沉吟片刻还是没有说话,眼睁睁的看着王水旋转蔓延,将“画灵”的灵体淹没,意识陷入了昏厥。

“就是现在!”苍老声音提醒道。

萧彻也懂得时机的重要,他按下机关,停止了水牢中王水的涌动,打开一面天晶玉壁,将手放在了“画灵”即将溃散的灵体之上。

意志侵蚀起了“画灵”脑海中仅存的神……

“画灵”的脑海。

与想象中有所不同,这里并非人体或是妖魔脑海中的天枢所在,而是一片如同世外桃源的山水。

湛蓝的天,连绵数十里的桃花树,林旁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青石上垂钓,神惬意。

察觉到天外来客——萧彻的出现,白衣男子转过头来,对他咧嘴一笑:“欢迎来到我的画中世界。”

“你的,画中世界?”萧彻正疑惑间,听到此言,脸色不微沉,“你的本体,竟然是一层伪装?”

那白衣男子的相貌,与外界的“画灵”,赫然一模一样。

白衣男子笑道:“我的神,与我的灵体,随时都可以分离。要是认真说,这个画中世界,才是我的本体。”

“嗯,一个雄心壮志的君王。”白衣男子含笑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你会成为我的画中,最瑰丽的景色。”

萧彻也笑了,目光直视着他:“这么说,不弄死你,就没法离开这里咯?”

白衣男子将手中的鱼竿随手丢在一旁,耸了耸肩,道:“确切的说,没错,是这样的。”

……

外界,萧彻的意识进入了“画灵”脑海之中时,他的体便失去了管控,瘫软的倒在了地上。

如此一来,他的影子也随之挪动,变得比原来更长了。

可就在此时……

就在萧彻毫无征兆的倒在地上之时,他的人影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大片颜色更深的黑影。

这道黑影并没有随着萧彻的体而移动,反倒是贴在地上,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从萧彻的影子中脱离了出去。

片刻。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露出了马脚,那道黑影赶忙迅速的重新钻入了萧彻的影子里。

可是,显然已经晚了。

“什么东西?”

萧彻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里,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又惊又怒,有随时爆发的迹象。

“影魇?”

一道虚无的魂体从玉扳指中飞了出来,是一位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老者。老者面色严肃,脸颊方正,一看便知是常年居高位之人,光是魂体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滚出来,”龙袍老者瞪着眼睛看向了萧彻的影子,厉声呵斥:“再不出来,就别出来了!”

伴随着龙袍老者的怒气迸发,一股淡淡的血色戮力充斥周,让他浑的气质摇一变,变得危险了起来。

“咳咳。”

这时,一声听起来底气就不足的咳嗽声响起,接着,萧彻贴在地面上的人影中,一道分裂开来的黑影迈步走出,只一瞬间便从虚无的影体变成了一个有血有的青年男子。

“是你?”龙袍老者瞳孔放大了一瞬,对这青年男子的份极为诧异。

正是察觉到了萧彻的异常,从而尾随至此的赵廷。

被人当场抓住,赵廷此时也有些尴尬,心里暗暗的骂着萧彻:“这家伙倒下去的时候也没个预兆,否则何至于被这老家伙发现。”

想是这么想,但他也不想与面前这明显是四阶“不详”的老家伙撕破脸皮。看这家伙一穿着,又与萧彻关系如此密切,想来应该是萧彻的宗族长辈了,只是不知为何,他竟以鬼魂的形式进化成了“不详”,看样子,甚至还保留了自己生前的灵智。

越想赵廷越觉得,这武朝萧氏皇族,显然也不简单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禁地

看着龙袍老者投来的不善眼神,赵廷忙是赔笑道:“老人家,别生气,你先冷静一下。”

龙袍老者体表血色戮力涌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廷,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之意。

他上这股狂暴的气息,也让赵廷终于知道,他那天在萧彻上感觉到的危险气息来自于何处。

赵廷挠了挠头,讪讪的笑:“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见过,”龙袍老者强自压抑怒气,显然也明白赵廷是个难缠的家伙,“不过不是你我,而是你和我的孙儿萧彻。”

“阁下不打算给个解释么,为何会出现在我皇家地?”

若是萧彻此时是清醒状态,那么龙袍老者绝对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将赵廷留在这处秘境监牢里,因为这里有太多秘密。

不止关押了许多屠戮人族的“不详”,还有许多助纣为虐的灵族子弟,若是消息泄露出去,恐怕不出一,整座皇城都会被愤怒的二族强者夷为平地。

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

但是萧彻为了降服那只“画灵”,此时已经意识离体,进入了“画灵”的天枢之中。龙袍老者也明白,这种状态下,赵廷想要杀死萧彻,可谓再轻松不过了。

所以,龙袍老者不敢赌,只得是先行稳住赵廷,等到萧彻醒来,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而赵廷也清楚他的打算,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看到这祖孙两个做过什么坏事儿,因此他也不想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这二人。

他毕竟是个君子。

心念电转之间,赵廷已经想好了借口,道:“老人家,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解释。我呢,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察觉到皇宫里那三个灵族正在调查萧彻。他们不仅调查,还玩尾随。”

龙袍老者嗤笑一声,道:“整个皇宫都是彻儿的眼线,我如何不知他们三个的行径?他们看到的,只是我想让看到的。而你,才是真正的尾随,你到底有何目的?”

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赵廷眨了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就是察觉到了那三人对陛下不利,这才贴保护他的。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

看着赵廷一副打死不承认“尾随”的滚刀模样,龙袍老者脸色逐渐沉。有心想与他作过一场,但又顾虑重重,只得是暂时沉默了下来。

赵廷也心知自己编出的说辞太假,没法说服别人,想了想,指着水牢中的“画灵”道:“陛下是想要控制这只“不详”吗?”

知道他看了出来,龙袍老者也不隐瞒,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他也明白,赵廷对萧彻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有动手。

“可是,我看这况似乎有些不妙啊。”赵廷看着“画灵”的本体,皱起眉头,“它灵体上的神光,恢复了一些,说明它的意识并没被磨灭……”

“精魅类“不详”的意识浩瀚如海,何其强大,陛下不会翻车了吧?”

虽然怀疑萧彻并不是这只“画灵”的对手,但是赵廷并没有露出半分慌张之色,这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自信即使这只“画灵”失去控制,逃了出来,他也能够将其再次镇压。

而龙袍老者可就没有赵廷这般淡定了。

他虽然知道,那“画灵”即使醒来,也逃不出这处湖底秘境,无法为祸人间。但若是事真到了如此地步,恐怕萧彻也救不回来了。

那“画灵”若是醒来,就代表萧彻的意识,被磨灭了,这让龙袍老者如何不急切?

方才他一直防范着赵廷,怕其突然暴起偷袭他们祖孙二人,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萧彻的异状。况且他下意识的认为,这只“画灵”的识海已经濒临崩溃,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可如今经过赵廷的体型,他才注意到了“画灵”的异状。急切的想要帮萧彻一把,但是奈何他在意念力上的造诣并不深厚,生怕贸然闯入会对萧彻的意识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所以就只能是干瞪眼,急得像锅上的蚂蚁。

赵廷也仔细打量着这只“画灵”,只见他体上的乌光越来越浓烈,一股冰寒的气息渐渐散发出来,此消彼长,显然,在他的识海中,与萧彻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化。

这一幕实在让赵廷有些吃惊,他探寻过萧彻此人多次,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萧彻就只是个凡人。

而一个凡人,居然能在“画灵”的脑海主场中,与“画灵”本的意志僵持,甚至还想去降服他。

这足以证明,萧彻的意识有多么强悍,在众多凡人中,他就是个怪物,难怪敢于驯养“不详”。

目前在萧彻上看到的种种迹象,都让赵廷对此人兴起了浓厚的兴趣,他决定帮萧彻一把,这样也方便他接下来与这对皆是“怪物”的祖孙二人交谈,而不至于让二人对他抱着浓浓的警惕心。

一想到此,赵廷偏头看向龙袍老者,神色诚恳:“老人家,依我所观,目前“画灵”识海中的局势,对陛下不利啊,这样下去,恐怕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龙袍老者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闷闷道:“我相信彻儿。”

除了这句自我安慰的话,他能做的,也就仅剩下祈祷了。

毕竟这种在识海之内的战斗,他即使再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赵廷接着道:“老人家若是信得过在下,便让开一步。赵某有一式涉及意念力的神通,或许可以帮助到陛下。”

“你?”

龙袍老者一挑眉,认真的看了赵廷一眼。

“老人家,我也是人族,就算我的心肠再坏,也不至于帮助外族去对付同族,你觉得是这个理不?”赵廷直视着龙袍老者的眼神,缓缓说道。

龙袍老者低头陷入了沉思,赵廷看得出他内心很是纠结。

片刻。

他抬起头来,看着赵廷道:“那你姑且一试吧。”

停顿一下,他又道:“这处秘境,是我们萧氏皇族的地,彻儿不醒,谁也出不去。”

赵廷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粲然一笑,道:“老人家放心吧,赵某心里有数。”

第一百九十八章 对戏

那龙袍老者的魂灵再度审视的看了他一眼,继而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再言语,只是目中的警惕却并没有放松半分。

显然,只要赵廷稍有异动,他便会出手,雷霆一击。

赵廷也生怕这龙袍老者趁势偷袭自己,亦是留了一分警惕,侧站立,不愿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龙袍老者面前。

两人各怀心思,但赵廷也知道,萧彻此时的形已是十分危急,拖不得了。

他心念一动,瞬间覆盖在他的周。

这是在警告龙袍老者,使他不要轻举妄动。

接着赵廷也不再理会龙袍老者,双目内有耀眼的神光迸发,如同烈普照,刺的稍近一些的龙袍老者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赵廷的一小部分意识已经霸道的挤入了“画灵”的识海,由不得它本意志的反抗。当然,他的大部分意识还是停留在自己的本体之中,一心二用,防备着龙袍老者。

画中世界,“画灵”的天枢识海之中。

萧彻正盘坐在一棵开得正盛的桃树旁,双目紧闭,面容肃穆。

“在我的世界里紧守心神,”白衣“画灵”咧嘴一笑,“我看你还能守多久?”

他轻轻挥手,一道粗如水桶般的深紫色雷霆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向了萧彻。

在这个画中世界,白衣“画灵”就代表了世界意志,举手投足裹挟天威,声势浩大,神威如海。

然而这道紫色神雷在即将降临到萧彻头顶之时,却忽然间消失不见,似乎被一股冥冥的意志左右,万般法术,都无法加于萧彻。

“还不放弃么?”

随着白衣“画灵”的心变化,萧彻盘坐的位置下,大地都发生了恐怖的震颤,分裂成了两半,黑色的缝隙间,是深不见底的地心深处。

萧彻依然不被影响,整个人甚至凌空飞起,盘坐在了空中。

这并非是萧彻这个凡人学会了什么会飞的法术,而是他的意志在这个本就是虚无的画中世界中的体现。

在这个画中世界,萧彻依靠自己的意志,便可以做出种种为凡人时无法做到的事。

白衣“画灵”想要依靠画中世界的意志来磨灭他的意志,而他,也在用自己的意志对抗着整个画中世界。

归根结底来说,这就是一场个人意志与世界意志之间的较量。

而萧彻目前处在了下风,正在严防死守。

“嗯?”白衣“画灵”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天外,“又进来一个?”

话音刚落,一小部分意识显化而出的赵廷便出现在了这个画中世界里。

刚一睁眼,他便看到白衣“画灵”正在打量着他。

这让赵廷不有些疑惑,暗道:“居然没被所控制,还能保持清醒?”

他左右打量了几眼,顿时恍然:“哦,原来是小世界。”

“你是?”白衣“画灵”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对于这个不需要经过自己同意便能入侵自己画中世界的“不详”,白衣“画灵”很想问一句,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先敲门么?

赵廷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想要与白衣“画灵”握手,同时温和道:“兄台莫怕,我也是被萧氏关押在这处秘境的“不详”。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的本体是一只黄皮子。”

“哦,”白衣“画灵”并没有因为赵廷这几句近乎的话便放下警惕,仍然怀疑的问道:“黄皮子?我在这里一百多年了,怎么没见过你?”

赵廷解释道:“我一直被关在息土牢中,而兄台在陨铁牢,自然无缘相见。还要多亏了兄台困住这萧彻,我多年的筹谋才一举建功,从息土牢逃了出来。”

“息土牢?秘境里有这么个牢么?”白衣“画灵”眼中的神色逐渐危险,摆明了并不相信赵廷所说的话。

就在他与赵廷交谈之际,一旁一直在对抗世界意志的萧彻,也因为世界意志失去了白衣“画灵”的指引,而压力骤减。

于是分神看来,注意到了赵廷。他目中先是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神色,而后默默地听起了两人的谈话。

此时看出赵廷似乎想要取信于这只白衣“画灵”,于是他趁机出声,打算帮赵廷一把,看看赵廷到底想做什么。

“黄眉,你怎么从息土牢里逃出来的?我祖父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萧彻的语气又惊又怒,显然是震惊到了极点,指着赵廷,脸色铁青,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赵廷看了萧彻一眼,会意的嘿笑一声,道:“嘿嘿,萧彻,我这点儿微末道行,能拿你祖父怎么样?不过,我虽然弄不死他,但是帮助这位‘画灵’兄弄死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要不这样,你劝说你祖父放过我和‘画灵’兄,放我们出去,我们自然不会再动你,两家欢喜,你看可好?”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白衣“画灵”,笑着问道:“‘画灵’兄你觉得呢?”

白衣“画灵”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他默认了,赵廷笑了笑,正再说。

却听到萧彻怒气冲冲的开口道:“放过你们?绝不可能!他屠杀我人族一个城,近千人。而你黄眉更是罪大恶极,屠杀了我人族一个郡。我即使被困死在这里,也不会放你们出去残害我武朝的子民。”

听到萧彻说,赵廷屠杀了人族一个郡,白衣“画灵”看向赵廷的目光顿时变了,带上了三分敬意。

要知道,这种大肆屠戮人族之举,是极为犯忌的事,尤其是犯了“不详”一族高层统治者的忌讳。

对于人族,“不详”一族的大佬们一直都秉持一个态度,吃多少,杀多少。你若是吃不完只是单纯的喜欢杀,那你就是在掀别人的饭碗。掀饭碗,就别怪自己死得难看。

而这位“黄眉”兄,在屠杀了一个郡后,居然还能活着而没有被灵族和“不详”两族追杀,只是被镇压在此,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他要么实力极为强悍,要么上面有人。

这是个狼灭啊。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白衣“画灵”已经脑补出了许多故事。

他甚至还对赵廷拱手作了个揖,道:“原来是黄眉兄当面,失敬失敬。”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过时

赵廷“嗯”了一声,朝他点了点头,这种随意的态度也让白衣“画灵”再一次确认,这只黄皮子应该有所依仗,否则绝不会如此嚣张。

“画灵兄,既然这家伙油盐不进,那我们就一同将他镇压在此,再寻找走出秘境的路吧。”赵廷面色转冷,狞笑着看向了萧彻。

白衣“画灵”虽然此刻还对赵廷的突然现有些疑惑,但想到赵廷不仅是“不详”份,而且还是同过窗的狱友。

望着赵廷那诚恳的眼神,白衣“画灵”心中的警惕感也渐渐去了几分,自衬赵廷应该不会出手加害于他,于是笑着附和道:“好,此人倒是块硬骨头,我正愁拿他不下。若有黄眉兄助我,镇压他不过易如反掌。嘿嘿,我也要让他尝一尝,灵浸泡在王水中的滋味。”

他拂袖一挥,原本湛蓝广阔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正是画灵本我意志的体现。

人脸的嘴巴一张一合间,赵廷已是隐隐感到,这方天地的某种规则被改变了。

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了白衣“画灵”一步,同时口中高呼道:“画灵兄,我来助你。”

噗呲——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心碎的声音。

白衣“画灵”转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廷。

一把由赵廷的意识显化而成的尖刀正插在他口处,但并没有穿而过,便被白衣“画灵”的意志磨灭,这使得他脸上的辉然神都黯淡了几分。

“你……”

赵廷脸色一变,正色高声道:“陛下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萧彻会意,从空中落下,意识化作一白色麒麟神铠,手执天子利剑,挥舞长剑,大开大合朝白衣“画灵”攻杀而来。

“你……你们两个是一伙儿的,”白衣“画灵”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双眼睛恶毒的盯着赵廷,愤愤吼叫,“你这个妖。”

赵廷对他微微一笑,道:“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是人族。”

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落下,意识显化出一柄黑色长刀,握在手中,与萧彻前后夹击,一同攻向了白衣“画灵”。

“陛下,他下三路防守空虚,攻他下三路。”看到萧彻不知变通,墨守成规,赵廷不出手提醒道。

萧彻脸色一黑,下意识的不想答,他此刻都有些后悔和这家伙联手了。

你出招就出招,你吼得那么大声干嘛?摊上这么个险的盟友,我堂堂大武天子的形象都毁完了。

不过他虽然下意识的有些排斥这些损的下三路招数,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面对的可是一只四阶“不详”,稍不留神便会永远的留在此地。

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道义了,怎么见效怎么来吧。

“恶鬼,吃我一式撩剑法!”

“诶,陛下还是太善良了,”赵廷摇了摇头,一脸唏嘘的叹息道,说着抓住机会迅速将手中的长刀戳进了白衣“画灵”的局部,“你对鬼善良,鬼也不会记得你的好啊。”

说完还将刀扭动了一圈。

萧彻看的目瞪口呆。

意志力影响着天地规则,天穹裂开,洪水滔滔而下,大地龟裂崩塌,一副世界末的景象,这是白衣“画灵”的垂死挣扎。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困兽犹斗,仍然不肯放弃再死死坚持着。

“你……你帮助人族杀害同族,鬼皇不会放过你的!”

白衣“画灵”一双狭长的眸子睁得老大,死死地瞪着赵廷,眼中的恨意让人心惊。

显然,赵廷的所作所为,已经成功将白衣“画灵”的仇恨转移到了他上。

轰——

一声巨响传来,画中世界彻底崩溃,变回了一卷镶嵌着金边的画卷,落在了萧彻掌心,这副画卷,正视白衣“画灵”的寄神之所。

识海之中。

萧彻的意识化看向赵廷,淡淡道:“赵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赵廷躲闪过他投来的目光,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意识化作一道流光,匆匆从白衣“画灵”的识海中退了出去。

萧彻看着他消失,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将手中的画卷收起,意识渐渐回归本体。

……

外界。

在赵廷的一小部分意识即将回归之际,他在外界体内的主意识便已收到了反馈。

一直观察着赵廷的龙袍老者也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出声问道:“里面……如何了?”

赵廷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道:“老人家放宽心吧,陛下无碍,已经降服了那只“画灵”,不要片刻便会苏醒。”

他正解释着,萧彻的体已然动弹了一下。

“唔……”

意识回归体内,萧彻没忍住闷哼了一声。这是因为他为凡人,意识离体过久而导致的神魂震dàng)。

这种不适的感觉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弭,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当然,若是短时间内意识离体多次,那可就说不好了。

见到萧彻睁开双眼,龙袍老者审视了他一番,方才放下警惕,关切道:“彻儿,你没事吧?”

萧彻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从地上站起,道:“牢祖父挂怀,孙儿无碍,只是没想到这只“画灵”的灵与神早已分离开来,孙儿不慎进入了他的画中世界,这才被困多时。”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赵廷,皱了皱眉,道:“赵先生,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了。”

赵廷此时也有些尴尬,解释道:“我那察觉到陛下上有“不详”的气味,生怕陛下被“不详”所害,所以才贴保护……”

“不,你不是。”萧彻语气平静,打断了他的话语,“你是怀疑我与“不详”有染,特意来调查我的吧?”

赵廷:“……”

他也没想到,这种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萧彻干嘛要说出来,搞得面子上过不去。

萧彻盯着他继续道:“赵先生能来调查我,说明你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那么我的秘密,赵先生现在都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我……”赵廷一时有些语塞,憋了半天才道:“其实我想说,陛下,你改造“不详”的方法,有些过时了。”

第二百章 神魔

“过时?”

萧彻一怔,未等他说话。一旁那龙袍老者的灵魂已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这驾驭‘不详’的方法是我萧氏几代人根据点滴经验,历经艰难险阻甚至赌上性命才总结而出,怎么会过时?”

“阁下可莫要危言耸听。”

赵廷平静的听他说完,并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也要跟上时代啊。我且问你,按照你这种方法来,陛下一个人能控制多少只‘不详’?”

龙袍老者不假思索道:“这要看彻儿的意志有多强。他是凡人,从理论上来说,同时控制四只‘不详’,是凡人的极限。”

赵廷继续问:“每个凡人都可以吗?”

“当然不,”龙袍老者摇头,解释道:“那些神性泯灭的‘不详’,若是失去了控制,就会受自己的兽性和本能所驱使,杀害人类。因此,意志较弱的凡人并不适合控制‘不详’,也控制不住。”

“彻儿,他是个例外。”

这一点不用龙袍老者说,赵廷也清楚。萧彻可是一个能以自身意志与小世界意志抗衡的狠人,就连赵廷,也不敢说自己的意念力一定强过萧彻。

他猜测,萧彻应该是掌握某种强化本我意志的手段,否则总不可能是天生下来就这么强悍吧?

一想到此,他偏头看了萧彻一眼,试探道:“我方才潜隐之时,窃闻陛下的雄心壮志。陛下,似乎也有意改变人族目前的处境。”

“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将这门改造‘不详’的方法普及出去呢?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人族的未来,不该只压在陛下一人肩上。”

萧彻沉声道:“普及一事,我自然想过。但是我们萧氏这种方法,存在诸多限制,不仅需要一个禁法之域来关押‘不详’,也需要控制‘不详’的人类,意志足够强韧,这种强韧,靠后天磨练很难弥补,只能是先天。而这两点,无论哪一点,都无比的苛刻。”

“赵先生也看到了,为了打造你现在身处的这座秘境,消耗的材料几乎掏空了我们萧氏乃至前朝十代人的积累。天晶玉、王水、天外陨铁,每一个都是世间不可多得之物。而天生意志强韧、适合控制‘不详’的人,我也尝试寻找过。多年来,达到标准的人,我一共只寻得两位。”

“一位是我武朝的振威将军王宪,他手下控制了两只三阶‘不详’,现在外剿除逆贼。另一位是破虏将军厉疾,他控制了一只二阶‘不详’,前不久离开京师,去了东北戍边,抵御匈牙人。”

“二位将军如今都不在京师,否则倒是可以与赵先生一见。”

他说话时,语气不急不缓,神色诚恳,这倒是让赵廷心里信了几分。

“也就是说,陛下是愿意普及的,愿意让武朝的子民都掌握自保的力量。只是无奈你的方法普及的可能性太低,是这个意思吗?”赵廷紧盯着萧彻的眼睛,沉声问道。

萧彻并不躲避,坦然与他对视,甚至还抬高了声音:“自然!我身为人皇,绝不想看到,有人在我们人族头顶飞来飞去,扮演神魔的角色,不管是‘不详’,还是灵族。”

“他们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

“我父皇在位时,拼命掩盖灵族与‘不详’存在的痕迹,只为了欺骗子民,甚至欺骗自己,我们都活在太平盛世。但我不同,我会撕下这层伪装,让我们的子民,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血淋淋的世界里。”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让赵廷不由升起了几分兴趣,问道:“哦,那接下来呢,陛下打算怎么做?”

萧彻看向了他,挑眉道:“接下来,我想看看赵先生能带给我什么惊喜?或者说,赵先生一个人族,为何身体里会存在‘戮晶’呢?”

“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请教先生了,但是,上一次我并不清楚先生的来意和目的,因此不敢多话。但这一次,我想先生一定能教我什么,否则先生也不至于费尽心机的调查,先是跟踪,再是尾随,然后又与我闲谈了如此之久。”

结尾这话倒是小小的嘲讽了赵廷一句。

但是赵廷自知理亏,此时也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请先生赐教。”萧彻弯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

赵廷也不愿拿大,拂袖伸出手来,将他托起,郑重道:“陛下不愿看到有人凌驾在人族头顶,扮演神魔的角色,赵某又何尝不是呢?”

“这个世界没有天道,但若要有,那也该是我人族才对!陛下所难,不过是你的方法普及成本太高,普及难度太大。但,赵某也有一法,难度不高,且不需要什么成本,便可让人族获得等同于‘不详’的能力。”

“什么?”

没等萧彻出声,一旁的龙袍老者已是惊呼出声,一副无法置信的神色。

赵廷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然,我的方法与陛下的方法,有着本质的区别。陛下的法,是控制‘不详’,驾驭‘不详’,但陛下自身仍然是个脆弱的凡人。而我的法,则是将‘不详’的能力,转移到人类的身上,我称他为‘戮晶移植’!”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陛下的法过时了的原因。”赵廷目光灼灼,高声道:“因为我确定,我的法,比你的法强!”

一石激起千层浪,语出天惊!

连萧彻都被赵廷这股自信、镇定的神态所影响,开始情不自禁的相信起了他所说的话。

“我体内的这块戮晶,取自一只二阶的‘不详’,一只黄鼠狼。”赵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他心念一动,一股摄人的幻境顿时将静谧的水牢笼罩,面前的萧彻和龙袍老者的灵魂,全都被笼罩在了幻境中。

片刻,二人挣脱了幻境。

赵廷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黄鼠狼的天赋神通,幻境。陛下既然如此了解‘不详’,自然可以分清真伪。”

现身说法,眼见为实。龙袍老者愣住了,连萧彻也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零一章 万年

良久,二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赵先生……”

萧彻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颤音。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他本以为,赵廷是得到了某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才能从人族进化成“不详”。可现在赵廷告诉他,这种人造“不详”是可以批量生产的,这让他怎能不震惊?

前后的落差太大了。

“赵先生所言可是真话?”萧彻一双眸子死死地盯住了赵廷,渴求着他的回答,“‘戮晶移植’法,是人都可以?”

赵廷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

看着萧彻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他又补充道:“狼心狗肺之人不行!陛下身为人主,应该知晓‘法’不可轻传的道理。”

“居心叵测之人,若是掌握了不该掌握的力量,对人族造成的伤害会是毁灭性的。每一个接受‘戮晶移植’之人,都应当通过炼心的考验。”

“除此之外,‘戮晶移植’没有别的限制了。当然,这种方法有一定的死亡率,从我在黄鼠狼、田鼠、兔子、梅花鹿等等一系列动物身上的试验来看,体型越大的生物。例如,黄鼠狼‘移植戮晶’后的死亡率是一成,而梅花鹿是接近两成。这个概率,在人族身上,只会更高!”

萧彻的眼睛又亮了,道:“也就是说,通过了炼心考验的人,便可以接受赵先生的‘戮晶移植’,掌握‘不详’的神通与力量?”

“对。”

萧彻又问:“那么,赵先生来找我,也是想让我,来组织这所谓的‘炼心考验’吧?”

“没错,”赵廷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陛下若是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赵某也相信,整个武朝,没有比陛下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

萧彻微微颌首,继而搓动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轻声问:“我想知道,赵先生费了这么多心思,筹谋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赵廷笑着反问道:“我所做的事情,陛下也在做,陛下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我是武朝的人皇,保护我的子民不受异族侵害,这是我应做的事情!”萧彻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而赵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沉声道:“陛下的理由很简单。我的理由也很简单,我是人族,这一点不会因为我移植了一块戮晶而改变。即使人族这个种族在‘不详’看来,很卑微、很孱弱、甚至不堪一击,但只要还有像你我这样的人存在,它就不会熄灭强大起来的希望。”

“什么妖魔,什么鬼怪?活着的时候还不是任我们人族宰割?不过是吃了几具尸体,吸食了一些‘灵’而已,就想奴役甚至是圈养人族、翻身做主人?”

“我们人族,能用万年时间,爬上食物链的顶端。就能再用万年时间,将这些扮演神魔的可笑家伙,都踩在脚下!”

“不,甚至根本不用万年。我们人族若是掌握了修炼的方法,岂会惧怕这些魑魅魍魉?”

萧彻罕见的有些动容,看向赵廷的目光中满是敬意,道:“先生所言,我深感佩服!正如先生所说,若是我人族与这些鬼家伙站在同一起点,它们如何会是我们的对手?”

“遗憾这世间并无我人族修炼之法,此为天道之不公。它不公,我们便让它公!赵先生所言之事,我会尽全力支持。在武朝上下选拔人才,进行炼心考验。”

赵廷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便多谢陛下了。”

萧彻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继续道:“此前因为战乱所致,锦州、幽州、云州等地的科举大试被迫停办,无数寒窗学子想要为国效力却苦于无门。而现在,正是科举重开的时候。或可借助科举名义,在试后安排‘炼心’考验,将选拔出的人才统一集中管理,先生觉得呢?”

“嗯……如此也好,”赵廷笑了笑,“不过,我听闻咱们武朝,内有‘应龙卫’,外有边军‘武卫’,这两军中的军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尤其是边军‘武卫’,他们常年为国家戍守边疆,身经百战,其爱国忠心日月可鉴。陛下何不先从这些人中挑选人才?”

“‘炼心’考验,只有三重。面对妖魔的勇气,逆境破势的决心,以及心向人族的热血。赵某相信,这些武卫,通过‘炼心’考验的几率要比普通的百姓大得多。”

萧彻看了他一眼,道:“我自然想从‘武卫’中挑选人才,但‘武卫’毕竟是朝廷的兵马,受朝廷调动和管制。我怕我说出‘武卫’二字,赵先生会认为我有私心。”

赵廷摆了摆手,道:“赵某并没有陛下所想的那般迂腐。我只问一句,‘武卫’,是人吗?”

“自然是人!”萧彻高声答道,“而且都是久经沙场,为我武朝抛头颅,洒热血,守卫边疆的大好男儿。”

赵廷道:“这就够了。”

“好,”萧彻大笑一声,扔出一块通身刻满符纹的黑色虎符,“这是北军‘武卫’的右虎符,可调遣‘武卫’中的任何将领,先生尽管施为,看上了谁,考验他便是。”

赵廷也不矫情,接过虎符,收进了纳物盒中。

萧彻继续道:“验符时需要有人持节验证,我不能轻离皇宫,便派遣一人为先生作证吧。楚陵如何?他也曾是‘武卫’的一员,先生又与他相熟,想来行事会方便许多。”

“听凭陛下吩咐,”赵廷揖了一礼,看向萧彻,饶有兴趣的问道:“只是,赵某有些好奇,陛下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些人掌握了种种伟力之后,会威胁到陛下的地位?”

萧彻笑了笑,道:“诚如先生所说,这些人掌握了伟力之后,依然是人族!他们强大,人族便会强大。而只有人族强大了,我这个人皇才当得痛快啊!”

“谁也不想头顶上整天有人压着,对吧?”

“而且我萧彻自负,便是与任何天才站在同一起点,我都不会输给他们。”萧彻抬头一笑,看向赵廷,“所以,赵先生的‘炼心’考验,我能参加吗?”

第二百零二章 道同

“当然可以。”

赵廷笑了起来:“从我对陛下的了解来看,这炼心考验,陛下已经通过了。”

萧彻听罢微微躬身,道:“多谢先生,那,敢问先生所说的‘戮晶移植’,要如何进行?”

“实不相瞒,将戮晶移植进人体的方法,我也在死囚身上试验过,但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赵先生是通过什么手段,抵消‘戮晶’对人体的吞噬效果呢?”

赵廷沉吟片刻,看向了萧彻。他掌心有血色微光一闪而过,一株发须状的莹白小草凭空出现。

“雪髯草?”

一旁的龙袍老者倒是有些见识,一口便叫破了这株古怪植物的名字。

正是雪髯草。

赵廷点点头,解释道:“没错,这正是灵植‘雪髯草’,有蕴灵养神之效。灵族之人常用它作为炼制‘养魂丹’的主材。我也是偶然发现,‘雪髯草’竟能抵抗人体天生的排斥反应,并让‘戮晶’与人族融合,获得‘戮晶’主人的部分修为和一式神通。”

龙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出声问道:“只有一式神通么?可是我观阁下,似乎掌握了不止一种神通啊。黄皮子的、影魇的,或许还有其他神通。”

“难道,一个人体内可以移植多块戮晶么?”

这个问题倒是问的十分刁钻尖锐,连萧彻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赵廷低头沉默了半晌,笑道:“不,根据我的实验结果来看,一个人体内只能移植一块戮晶,多了无用,只是浪费。而神通也是,你移植了哪种‘不详’的戮晶,便可以获得对应的一种能力,或许你修行到深处,可以感悟其他神通,但是也只限于这只‘不详’的单一序列。”

“什么是序列?”萧彻不耻下问。

赵廷道:“就是这只‘不详’随着位阶增长,会衍生出什么能力,移植了它戮晶的人,也会随之衍生出一样的能力。”

“简单点说,黄皮子的戮晶就是黄皮子的能力,移植了黄皮子的戮晶,即使你修行到了五阶,也只能是黄皮子的能力或者衍生能力,不可能掌握另一种‘不详’的能力。”

“哦?”龙袍老者眯起了眼睛,“那赵先生为何会掌握其他‘不详’的神通?黄皮子和影魇,似乎不是同一序列吧?”

赵廷笑着看向他:“我能,是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

“敢问有什么‘不一样’呢?”龙袍老者决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察觉到了自己祖父的态度有些无礼,萧彻不由皱起眉头,传音道:“祖父,你这是?”

他虽然身为凡人,但意念力却极为惊人,自然无需戮力这种超凡手段,便可束音成线,将声音直接传入龙袍老者耳中。

龙袍老者没有回应,目光仍然紧盯着赵廷。

赵廷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道:“我是机缘巧合,体内的戮晶发生了变异,因此可以通过多种‘不详’的戮晶来获得不同序列的神通,这个你们学不来的。”

这话他倒是没有说谎,他也考虑过如何再次使戮晶发生变异,但是从赵泰口中他得知,那株被他吞入肚中的‘幽心莲’,是《奇珍录》上排名第七的天才地宝,每一株‘幽心莲’孕育而出的条件都极为苛刻,时间也极其漫长。

这种宝药,大都是千年才会出现一株,绝非‘雪髯草’能够比拟,因此他也就绝了这方面的心思。

“祖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有,我们也有,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他不愿回答,岂不是我们双方都下不来台?”萧彻暗中传音,语气急促的问道。

龙袍老者看了赵廷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对萧彻传音道:“彻儿,你有所不知,此人身上定有大秘密。光我见到他施展的神通,便有三种。影魇的,黄鼠狼的,以及一种不知名的瞳术。”

“尤其是那门瞳术,我只是无意扫了他的眼睛一眼,便有种灵魂出窍之感,可想而知这门瞳术的威力。这还只是他显露在明面上的神通,暗地里呢?恐怕只会更多。”

“你方才也听到了,此人说,移植了哪块戮晶,便会获得那个序列的能力和神通,那你要是移植了他的戮晶呢?、、,这些可怕的神通,就都是你的,他的能力,也是你的。”

“而且我们身处在秘境监牢之中,到处都是禁法之域。要想镇压他,并非难事。只要你启动机关,将他拿下,再锁在王水牢里进行一番折磨,我就不信,他会不说出他那‘戮晶移植’之法。只要咱们知道了方法,他这个人,也就不必留了。”

这一番言论听得萧彻不由皱起了眉头,传音道:“祖父认为,我方才对赵先生说的话,都是虚言?”

“什么?”龙袍老者有些疑惑。

萧彻道:“赵先生是人族在黑暗时代前进的先驱,是敢为天下先的勇者,这样与我志同道合又大公无私的人,我即使再怎么尊敬也不为过,祖父难道欲陷我于不义乎?”

龙袍老者急切道:“彻儿,我们现在谈论的,是力量,是道法神通,这种东西,怎能让他真的掌握在愚民手中?且不说普及此法的可行性。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被这些愚民泄露了呢?‘不详’中的强者,知道了这个方法,岂能不降罪于人族?到时候,以我们的力量,拿什么来抵抗?”

“你太天真了!这种涉及到一族之运的大事,根本不是靠一腔热血便能做成的!依我来看,不若将这姓赵的永远留在此地,以免泄密,而后靠着他的方法,暗中培养我萧氏嫡系,如此一来,我萧氏便能由一传二,由二传三,子子代代无穷尽也。”

萧彻冷眼看向龙袍老者,道:“我若因害怕‘不详’降罪而屈服,又怎配当这人皇?道不同,不相与谋!祖父可自退。”

第二百零三章 福报

龙袍老者被他说得满面羞惭,魂灵化为一道青烟,钻进了萧彻手中的玉扳指中。

萧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赵廷。

方才这祖孙二人激烈争论的异状,赵廷早就注意到了,他心中多少也猜测到了二人讨论的内容,只是不言破,就站立在一旁静静的观看着。

非是他托大,而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一定的自信,自信眼前这二人并不能将他怎么样。之前他也悄悄试过,这处秘境正处在虚空世界之中,其他‘不详’想要离开,或许难如登天,但对于掌握‘暗袭’神通,可以轻松出入虚空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赵廷来说,不过是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看到赵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萧彻拱手揖了一礼,道:“实不相瞒,我祖父方才建议我将赵兄擒下,严刑拷打出‘戮晶移植’的方法。”

“哦?”赵廷笑了笑,“那陛下是怎么回答的呢?”

萧彻抬头看了赵廷一眼,见他眼神明亮,从中看不出丝毫慌乱之色,一副十分镇定的模样。

这让萧彻心中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朗声答道:“我自然是不许,先生与我志同道合,共同为了人族而战,我又怎忍伤害先生?此等不仁不义之事,萧彻宁死,亦不肯从之。”

“陛下果然明辨是非道理,”赵廷再度看了他一眼,摊开手,掌心躺着两块乌黑色的戮晶,“陛下想要尝试一下,‘戮晶移植’么?”

“左边这块戮晶是一只黑狼妖的‘戮晶’,右边则是一只‘黄狈’,二者的天赋神通皆是将自己环绕在层层黑雾当中,身体可介于虚实之间转换,不知陛下,喜欢哪块戮晶的形状?”

萧彻摇了摇头,道:“我都不喜欢。不知赵先生手中可有其他戮晶?”

见他要求还挺高,赵廷不禁哑然失笑,耸了耸肩,道:“没有了。”

萧彻脸上也不见失望的神色,道:“那么,这处秘境中,倒是关押了许多‘不详’。我若从中挑选一只,赵先生可否将其戮晶移植进我的体内?”

“自然可以。”赵廷脸上露出笑容,看向萧彻,“只是,陛下真的这么相信我么?”

萧彻也在笑:“我相信。”

……

二人终究达成了信任,在经过一番挑选之后,萧彻最终选择了陨铁监牢里,一只奄奄一息的雪女。

这是一只四阶的人形“不详”,美丽的如同遗落凡尘的九天仙女,楚楚动人。

在萧彻表明自己要这只“雪女”的戮晶之后,赵廷甚至都没等萧彻动手,便一掌拍死了这只雪女,异常粗暴的从它胸口处掏出了戮晶。

一块晶莹剔透的雪花状戮晶,这块戮晶,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摄人的寒意,似乎要将整座秘境冻僵。

许是萧彻的意志异常坚韧的缘故,“戮晶移植”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萧彻也成功的变成了“异人”,并获得了雪女的一式神通,。

只要发动能力,与他对视之人,心脏会顷刻被冻结,继而裂成碎片。

虽然并不是萧彻想要的神通,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愿?即使君王也只能坦然接受。

在萧彻进化为“异人”时,有过短暂的昏迷期,赵廷那时曾考虑,要不要趁机抹去这段为萧彻传法的记忆,但转念一想,萧彻也是“戮晶移植法”的受益人,不会,也没必要去做这种砸自己饭碗的事情,因此这才作罢。

……

“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看着萧彻兴致满满的运用着自己体内的戮力,赵廷不由有些无语,提醒道。

为萧彻挑选“不详”,移植戮晶,花去了不短的时间,想来外界此时天都亮了。再不出去,便要惹人疑惑了。

萧彻感受着自己体内涌动的奇异力量,闭目细细体会道:“啊……这种感觉,与意念力的感觉,大有不同,很美妙。”

赵廷出声道:“是啊陛下,我知道很美妙,但是咱们真的该离开这里了。昨晚我跟随你进来之时,便发现你身后有人追踪!是白家的那位灵族。”

“我敢保证,他此时就在清秋湖底等着你出现呢。你消失了一夜,重新出现时身上却有了‘不详’的气味,嗯,我猜你有大麻烦了。”

萧彻眉头一皱,嘴唇翻动了几句,并未有声音传出,显然是在同玉扳指里的龙袍老者传音。

过了片刻,脸上才重新出现笑容,道:“此事无碍,我身上的异味,我祖父自会帮我遮掩。而这处秘境的出口,也不在清秋湖底,哈哈哈……”

赵廷:“……”

有萧彻引路,两人很快出了秘境。果如萧彻所说,秘境的出口位于一处地宫,而地宫的入口,却设在尚书房内,无人察觉。

此时天还未亮,远处晨光微曦。

走出尚书房之后,那名黑衣老太监正守在门口,见到萧彻身后跟着赵廷,先是一愣,然后才作揖道:“陛下。”

“门口守着。”萧彻轻声吩咐。

黑衣老太监又是一愣。

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到,眼前的萧彻,似乎与昨日的萧彻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

“是。”

他应了一声,退出去并带上了尚书房的房门。

萧彻转身看向赵廷,一脸认真道:“谢谢武朝有你这样的人。”

赵廷摆了摆手,正欲开口,却见萧彻掌心有乌光闪动,一卷书画的残页静静的悬浮在其上。

“这是那只‘画灵’的灵神,若没有先生相助,我此刻断不能平安的站在此地,因此,便将它送给先生吧。”

“送给我?”赵廷有些惊讶。

萧彻道:“我听先生说,先生可以无限吞噬‘不详’的戮晶,获取不同序列的能力。而秘境监牢中,关押的‘不详’虽多,但只有两只四阶‘不详’。”

“我已自取了那只四阶‘雪女’,那么,这只‘画灵’交给先生可谓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其他‘不详’的能力,先生也不会看在眼里。”

赵廷咧嘴笑得开怀,道:“也罢,我很久没遇到想吃的东西了呢。”

“先生请便,”萧彻正色道,“这只‘画灵’,能被先生吞噬,能以自身残赎罪,是它前世修来的福报。”

第二百零四章 阴阳怪气

这“福报”二字让赵廷诧异的看了萧彻一眼。这个人,似乎很懂啊。

于是也不推辞,将“画灵”的灵神攥在掌心里,狠狠一捏,直接泯灭了“画灵”的残余意识,大嘴一张,当着萧彻的面一口吞了下去。

“嗝~”

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赵廷腼腆一笑,看向目瞪口呆的萧彻,揖了一礼:“若陛下无事,那赵某便告退了。”

“额赵先生轻便。”萧彻愣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笑着答道。

从尚书房中走出,赵廷抬头望了一眼尚未全亮的天色,影渐渐黯淡,消失在了原地。

修炼到四阶“异人”之后,赵廷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进食过了。

四阶以下的“不详”体内的戮晶,对四阶初期的赵廷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例如那头黑狼和那只黄狈,这二妖的“黑雾”神通,不过是将体由虚到实进行转换,而且耗费戮力甚多,远远比不上赵廷的神通。

对于这种毫无用处的神通,赵廷根本看不上眼。

他此时要想破境,要想从四阶初期进入四阶中期,所需要的“灵”和“戮力”是非常庞大的,即使吞噬了黑狼与黄狈二妖的戮晶,能起到的效果也是杯水车薪。

因此倒还不如留着这些小妖的“戮晶”,好造出更多的异人来。

到了四阶“异人”这个层次,要想快速破境,对于赵廷来说,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吞噬同阶甚至更高位阶“不详”的戮晶。

当然,这种破境方法,好归好,快归快,但很容易沟里翻船。毕竟能修炼到四阶“不详”,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万一势比人强,只要没吞噬得了别人,反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况且四阶“不详”也并不多见,赵廷从江州到幽州这一程,也只见过三只,一只是“玉面狐”,那只已经移植给了白天运的“玉面狐”;剩下两只则都是在萧氏皇族的秘境监牢里见到的,其中一只“雪女”的戮晶移植给了萧彻,另一只“画灵”,目前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除了这三只,赵廷还真是再没见到过其他的四阶“不详”。

第二种破境的方法是:杀人,杀很多人。

杀人是“不详”们破境的最佳途径。以他现在的位阶来计算,破境所需的“灵”,至少需要杀光半个郡的“人”才够。

赵廷并非“不详”,他自认骨子里还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因此只有走上猎杀同阶“不详”这条道路。

“姑获鸟?这‘画灵’脑海中的信息量很大么,”赵廷忍不住笑了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要好好消化一番了。”

他又闭目细细感受了一番。

“嗯,再吃掉一只四阶‘不详’,就能突破到四阶中期了。”

赵廷走后没多久。

正德。

萧彻正在两名宫女的服饰下穿戴着今的朝服与冠冕。

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将外的风都带了进来。

“皇帝,你昨夜究竟去了何处?”

声音传来,一位蓝袍青年随之出现,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

正是灵族林家派来保护萧彻的灵族子弟,林高。

也只有他,才会如此冲动行事,直接闯入了皇宫,拦住了要去上朝的萧彻。

萧彻面色不变,挥手示意那两名宫女退下,随后起,自己整了整衣襟,沉声道:“林先生此言何意?”

林高踏前一步,目光紧紧bi)视着他:“你昨夜不在皇宫中。”

顿了顿,他又道:“我们三人担负着保护你的职责,寸步不敢离开。而你却行踪成谜,整夜不见人影。你若是被‘不详’所害,将置我三人于何地?莫非你有心陷我等于不义乎?”

萧彻道:“朕对自己的家命,一向都在乎的紧,又怎会给‘不详’机会?先生实在是多虑了。”

林高冷哼了一声,道:“多不多虑不是你说了算的。我问你,昨晚你是怎么在清秋湖底消失的?消失后又去了何处?”

“嗯?”萧彻眉头一挑,没想到这林高竟问出如此露骨的问题,这是要和他撕破脸皮么,“你们跟踪我?”

林高嗤笑了一声,道:“我没有跟踪的癖好。我只是怀疑,你与‘不详’有些牵扯。”

“你最好把事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否则别怪我不讲面。”

在林高的威胁下,赵廷先是皱起了眉头,而后道:“你好像并没有弄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人?朕与‘不详’有染如何,无染,又如何?”

“这些是朕的私事,岂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你,算什么东西?”

“你……”林高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

他没想到这往里毕恭毕敬,如同绵羊一般的萧彻,如今竟敢对他说“不”,甚至还站在他面前质问于他。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慢慢的,林高的嘴角咧过了一丝狞笑,抬眸朝萧彻看来,一双大手毫不客气的朝他抓下。

轰——

一声嗡鸣,萧彻的旁好似有一层眼难见的汹涌气浪,直接将他的手脚震开,令他难以接近。

看着萧彻投来的不屑目光,林高的面色渐渐难堪起来,一字一句道:“你果然……是与‘不详’有染!我先将你擒下,在百官面前,宣判了你通敌的罪行后,再另行挑选皇帝。”

萧彻的脸色亦是逐渐转冷,眼神微眯,变得危险起来:“林先生果真好大的威风,我人族的至尊宝座,竟也是想换人便换,叫人羡慕的紧呢!”

听到他阳怪气的话语,林高冷笑:“我们灵族支持你,你便是皇帝。我们不支持你,你就是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你真的以为,坐上了那个位置,便可以不听话了?”

萧彻也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大有即将出手之意。

这种带刺的眼神看的林高一阵不爽,正加大力度,将萧彻一举擒下,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道传音。

片刻。

他神色一僵,不甘的停下动作,愤愤看了萧彻一眼后,转头迈出大,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百零五章 说服

“白叔不是说,昨夜在清秋湖底跟丢了那萧彻么?”看着凭栏处负手站立的白衣中年,林高不由愤愤反问,“既然明知他有问题,为何不让我直接问他?”

“量他一个凡间帝王而已,还能翻天不成?”

白衣中年摇了摇头,看向了林高,语气平静道:“林高,让你退下,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们林家的意思。”

“方才林家有消息传来,令你速回家族,你自己看吧。”说着便打出一道黄光,一枚白色的玉佩飞向了林高。

林高接过,神念浸入其中,查看片刻,一脸不可思议道:“家族……家族那些老不死也替他说话?还说什么,我在破坏人族与灵族的盟约!什么时候,绵羊也能和老虎成为盟友了?”

白衣中年抿了抿嘴唇,涩声道:“不止是你,连我,唐婉仪,我们三人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家族的喻令,勒令我们回族,不得插手也不许调查关于萧彻的任何事。”

“肯定有某些我们并不知晓的事发生。”白衣中年道,“家族那边对于人族的态度已经变了。”

“唐婉仪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幽州,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林高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道:“我……我就和白叔你一起走吧。”

“好,那等我向武皇告别,咱们便离开吧,家族会重新派人过来,跟在萧彻边。”

“嗯。”

……

……

幽州城北,沁园居。

赵廷缓缓睁开双眼,从盘坐的姿势起,吐出一口浊气。

消化了肚中的那只“画灵”,他此时受益匪浅,正脸上带着笑意盘点着自己的收获。

脑海中多出了一道名叫的神通,顾名思义,这道神通可以将“不详”的灵与神分割开来,即使的神泯灭,只要“灵”未曾散去,就不会死,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是一道比较罕见的保命神通,但对于此时的赵廷来说,未免有些鸡肋。因为他的保命神通,其实已经够多了。

不过从“画灵”的这块戮晶上,赵廷也并非一无所获,气息与修为渐渐稳定下来之后,他很确信,他再吞噬一只四阶“不详”的戮晶,便可以进阶到四阶中期。

而且,从“画灵”那浩瀚的记忆中,他还意外得到了一个令他无比惊喜的消息。

姑获鸟的祖地。

这只“画灵”也算是一尊老不死了,曾受好友之邀,前往姑获鸟的祖地做客。因此赵廷很轻而易举的便从他的识海记忆中翻查出了姑获鸟祖地的地址。

这姑获鸟,是种族传承的“不详”。

何谓种族传承,就是这一族的“不详”,并不需要依靠吃人和吞灵来进化,它们天生就是“不详”!

换句话说,在赵廷眼中,姑获鸟一族,就像牛羊一样,是可以被圈养的。大鸟生小鸟,小鸟长大再生小小鸟,以此类推循环。

这些人工养殖的姑获鸟,虽然很弱,但是它们体内都有戮晶的存在,足以支持凡人转化为“异人”。

科学养殖,合理宰杀,资源的重复可再生利用,这就是姑获鸟一族的潜在价值。

当然,姑获鸟一族能从远古传承至今,自然有其不凡之处,要想让他们束手就擒,成为人族的圈养物和戮晶来源,恐怕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赵廷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说服一下姑获鸟一族。嗯,肯定不是现在,而是以后。

收起心中那些发散的心思,赵廷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是那枚通灵玉符,此时正一闪一闪的,是白天运传来的消息。

赵廷瞥了一眼,上面只有两个小字,“妥了。”

“这家伙,还是这么言简意赅,”赵廷笑着收起了玉符,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从皇宫中离开时,他便猜测到,那三个负责保护、监视萧彻的灵族,接下来可能要找萧彻的麻烦。因此他特意与白天运打了个招呼,让他转告三族,萧彻是他的人。

三族也很给面子,给白天运面子,也给了他一份面子,很痛快的便撤走了萧彻边的人。

这多少让萧彻省去了一些麻烦,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

“赵大人。”

幽州北,武卫军营,白色大帐之中。

一名穿黑铠的方脸壮汉面色恭敬的看着赵廷,拱了拱手。

正是他曾在幽州城外见到的楚陵都尉。

这楚陵是奉了萧彻的命令,特意带他来武卫的军营中验符。因怕耽误了赵廷的事,楚陵这几一直等候在此,终于是等来了赵廷。

赵廷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同时问道:“楚都尉,你是陛下的心腹,那我此行的目的你应该清楚吧?”

楚陵高声答道:“回大人,末将清楚。”

“好,”赵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此处军营的主将何在?”

楚陵道:“正在帐外等候。”

“叫他进来吧。”

“是。”

过了片刻,楚陵领了一名穿着同样制式黑色玄铠的中年将领走了进来,是一位虎背熊腰的男子,赤面短髯,豹头环眼,一英武之气。

“大人,”楚陵出声介绍道:“这位是宋翊将军,北军‘武卫’的统领。”

在宋翊走进帐中的一刻,赵廷的目光便落在了他上。此时经过楚陵介绍,两人互相见礼,并验看过虎符之后,这才分宾主而坐。

未等赵廷开口,楚陵已是看向了宋翊,道:“老宋,赵大人是陛下钦点,来武卫中选拔人才的。”

“选拔人才?”宋翊一怔,继而看向了赵廷,“我宋翊带出的兵,个个都是人才,莫非赵大人要将我的军营搬空不成?”

楚陵:“……”

这随口而出的话语让赵廷不肃然起敬,暗道这宋翊是个人才,脸皮的厚度与他都不堪伯仲了。

楚陵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老宋,赵大人并非要分你的权,只是选拔一些可用之才而已,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被赵大人看上的兵,都能得到一飞冲天的机会,你可不要阻了别人的前程。”

第二百零六章 考验(上)

三人一番交谈,宋翊这才明白了赵廷的目的。他为北军“武卫”的统领,也算居于高位,自然是懂得“不详”的可怕,如今听到赵廷说,可以让人族变得和“不详”一样强大,他如何能不心动?

“敢问,赵大人选拔人才的手段是……?”宋翊双眼放光,死死盯着赵廷。

赵廷起道:“心向人族。”

“就这?”宋翊有些诧异。

“就这。”赵廷看了宋翊和楚陵一眼,道:“不用看我,你们二人若也有心,尽管来试就是。”

听到赵廷说出了他们两个的小心思,宋翊也不隐藏了,恭声道:“多谢赵大人。”

赵廷点了点头,挥手道:“准备一座大帐,我会布下幻境,让军中的所有人,轮流来试,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

“诺。”

片刻。

一座白色帅帐之外。

“老楚,你先来。”宋翊谦让道。

“行。”

楚陵倒也不跟他客气,大步走向了帅帐之中。他自认对人族绝无二心,所以这幻境考验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赵廷站在帐外,冷眼观望着这些列成一排,跃跃试的武卫军士们,心中也有期待,期待着会有更多的人通过他精心设计的幻境。

……

刚刚步入帐中,一阵蓝光闪过,楚陵已经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幻境。

除了人族的份以外,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远望原野,山风猎猎。

在旁同伴的提醒下,楚陵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新的“份”,他叫“李虎”,是宋国边军中的千夫长,此次随军出征,前往星原抗击魔族。

能够呼风唤雨,拥有种种诡异能力的,魔族。

而他们这些边军,除了上的藤甲和手中的长戈之外,全都是活生生的血之躯。

此去虽九死一生,但他们退无可退。

因为在他们边军后,便是宋国的子民们,一旦他们退了,这些来不及撤退的百姓,将全都沦为妖魔的腹中之食。

“大哥。”

一个皮肤黝黑的矮个军士凑了过来,在楚陵的记忆中,这人名叫“唐鹏”,是他的同乡,两人交匪浅。

楚陵挤出一个笑容,冲他点了点头。

“我听说,前面……溃败了,”唐鹏倚着坐在了他边,一脸愁容,“魔族有“魔圣”出手,大将军率领的屠魔军,全军覆没,大将军,也战死了。”

“全军覆没?”楚陵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知道,“屠魔军”这三个字对宋国意味着什么。

宋国地处星野以北,毗邻魔国,南靠大荒。正是有“屠魔军”这支号称宋国“定海神针”的王武之师在,宋国才得以在夹缝间苟延残喘。

可如今,屠魔军全军覆没,这意味着,宋国的天,塌了!

“这消息是真的吗?”楚陵声音急促的问道。

唐鹏朝远处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军中到处都在传,岂能有假?”

“孙校尉不也说了么,朝廷,就是派咱们边军去送死,好给国家留出撤离的时间。这事儿,那些将军、参军们都心知肚明,只有底下的人不知道,还卯这劲儿准备去打魔族呢。”

“高手都死绝了,拿什么打?就算靠人命堆,就咱们这点儿人,也不够啊!”

楚陵脸上晴变幻了一阵,盯着唐鹏道:“那你的意思是?”

他知道唐鹏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说这么一大堆话,肯定是有什么小心思。

果然,唐鹏搓了搓手,道:“老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对咱们不仁,咱们也无须为他卖命。”

“而且你也知道,我老婆去年才过门,我还没来得及留下种呢,我不能死。要不,咱们逃吧?”

“逃?”楚陵眉头一挑,冷眼看向他,“逃去哪里?你难道不知道,战场上当逃兵是要株连三族的吗?”

唐鹏摆了摆手,道:“大哥,你太迂腐了。朝廷都跑了,谁还顾得上株连我们?再说了,这两天军心浮动,想要逃走的可不止咱们两个。咱们完全可以暗中联络其他人,到时一起逃走。俗话说,法不责众。想走的人一多,监军难道敢全部杀了不成?”

“住口!”楚陵怒声呵斥,“唐鹏,你可知道,在咱们后,有着成千上万还未来得及迁徙的百姓,咱们可以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

“他们?”唐鹏一怔,“他们的死活跟咱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人,难道他们要活,就得我们去替他们死?”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楚陵的脸色冷了下来,厉声道:“没错,大家都是人,但你是军户,这能一样吗?”

“军户,”唐鹏的声音小了下来,辩解道:“军户不也是人么。”

“闭嘴!”

楚陵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若再提此事,休怪我不讲面。”

“我……”唐鹏支吾了一声,面色羞惭,泱泱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楚陵的心思不由飘向了远方。

他在想,难道就只有送死一条路可以走了么?

……

一眼万年。

原野上起风了,恍惚间楚陵听到有人在哭喊:魔族来了,魔族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了旁的长枪,朝远处望去。

黑压压的一片,长几十丈的黑色巨蟒,行走间大地震颤的白玉魔象,无数深绿皮肤,眼睛血红的魔族士兵,正坐在一只只披甲黑狼的上,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声势浩大,激扬起漫天灰尘。

隔着老远便能看清,那些魔族士兵脸上的嗜血之意。

“敌袭!”

边军中吹起了嘹亮的号角声。

楚陵站在土坡上,看着最先奔跑过来,如山岳一般的白玉魔象,脑海中不由泛起了一个疑问。

这样的怪物,是人类能够战胜的吗?

白玉魔象高昂象首,发出一声浑厚的嘶吼之声,在空气中瞬间形成了一股音浪,撕开了边军的防线。

两只硕大的象眼呈猩红之色,又长又坚韧的象鼻不惧刀剑,一下子便卷起了十几人,朝口中送去。

体被嚼烂,鲜血一下子狂涌了出来。

“弓箭手,放箭,放箭,快放箭!”

箭矢如雨,纷纷向了白玉魔象,在触碰到它皮肤的一瞬间,都被弹开,侵入不了半分。

这挑衅般的攻击行为,却让白玉魔象更加狂暴了,象躯冲撞,象蹄四处践踏,造成死伤无数。

原野上,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第二百零七章 考验(下)

“的,看我去屠了这只孽畜。”

中军内,有一金甲将军提剑跃出,直取那只白玉魔象,只见他浑上下有金光笼罩,举手投足皆发出音爆之声,剑法绝伦,与那白玉魔象战至一处。

战场上另一旁也是同样的场景,一位青年银甲将军正与那只黑色巨蟒敌对,时不时扫出一道枪芒,绞杀附近的魔族士兵。这般狂妄之举,看的黑色巨蟒愈发愤怒,攻势也更加猛烈了。

“死!”

一枪刺死了一个魔族士兵,并踢断了魔族士兵脚下那只披甲黑狼的腰,楚陵从魔尸上抽出长枪,再度杀向了另一个魔族士兵。

……

噗呲——

唐鹏从后方袭来,一刀将与楚陵纠缠的一个魔族士兵砍成了两半,声音急促道:“大哥,我们快走吧。”

“魔族的飞天魔军要到了,赵将军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陵头也没抬,气喘吁吁的一脚踹开了魔族的尸体,道:“你觉得,有飞天魔军在,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只有战!”

“唉!”唐鹏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远处。

那位人族的金甲将军仍在与白玉魔象酣战,仅仅不多时,白玉魔象的象躯上,已经多出了几道长长的伤口,伤口处此时血流不止,如泉涌一般。

另一旁的魔族军中,却有一浑罩在黑袍中的矮小魔族,正躲在暗中拉弓搭箭,箭尖直指那位金甲将军。

嗖——

箭羽如惊鸿般飞出,划破长空,三角状的箭头在阳光的照下泛着幽蓝之色,显然是涂有剧毒。

“唔~”

箭头从金甲将军的左处穿入,让他不自的发出了一声闷哼。毒素迅速蔓延开来,他很快便失去了战力,被魔族之人擒下。

主将被擒,兵败如山倒。

“大哥,快走吧。”

唐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仿佛魔音灌耳,在循循惑着他。

“不走,”楚陵大吼一声,朝魔族士兵杀去,“为国为民,九死星野又何妨?”

一群魔族士兵包围了他,丑陋的叽霸脸上露出狞笑。

楚陵终是寡不敌众,力战而死,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嗡——

一声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嗡鸣声响彻,楚陵的意识逐渐模糊,再次陷入了另一层幻境。

这层幻境是个“异人”与“不详”主宰的世界,他,变成了王都的一位富贵公子哥儿,名叫黄胜。

在前辈的指引下,他移植了一块“不详”的戮晶,成为了与“不详”有着相同能力的“异人”,从此踏上修行之路。

可是一次偶然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普通人类的“灵”,居然可以快速促进修为的增长,而且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毫无疑问,这种进阶的方式,对每一个“异人”来说,都是绝大的惑。

但楚陵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他认为,修炼可以一步一步的来,即使慢些也没关系,但底线要是崩了,人,就不是人了。

况且他家境殷实,父母恩无比,对他亦是万分疼。他这一生,可谓一帆风顺,前途坦dàng)。根本无需为了快速进阶,就去触犯律法,做“杀戮同族”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没有必要!

但好景不长,他的人生很快便来了一次颠覆式的转折。先是父亲遭人陷害,锒铛入狱后,直接被判了死刑。父亲死后,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抑郁成病,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那些平里看似和善的族人们,此时见到楚陵的父母去世,相继露出了獠牙,一副吸血鬼的姿态,霸占了楚陵父母留下的家财,只保留了他“大少爷”的虚名。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露出了势利的一面,跑来府上要求退婚,让他丢尽了最后一丝脸面。

走投无路的他放下狠话之后,便彻底离开了黄府。

他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他想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他想将所有看不起他、凌辱过他的异人都踩在脚下。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可是他的天资并不强,若是按部就班的修炼,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出人头地,更别说实现自己的誓言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前往各州各郡,寻找“不详”的踪迹。通过击杀“不详”,吞噬戮晶来迅速破境。

但是这条路上,注定充满了血与火,注定要经百战,伤痕累累,甚至能否活下来都是两说。毕竟“不详”并非普通人类,它们每一个都有着诡异的能力和强悍的体质,与它们搏杀,就等于游走在刀尖之上。

第二条则是杀死普通人类,通过人类的“灵”来修炼破境,达到快速进阶的目的。

在拥有异力的“异人”面前,普通人就像小鸡仔一样,随手便可捏死。很多异人都在这么干,通过杀死大量的普通人类,获取“灵”来破境。只要做的小心一点,不把事搞到明面上,就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

大帐之外。

赵廷眯着眼睛,感受着幻境内发生的一切,饶有兴趣的低声道:“楚都尉,你,会怎么选呢?”

楚陵在幻境中已经度过了两个世界,而外界却连一刻钟都没有过。

宋翊正眼巴巴的望着帐中,看到楚陵脸上纠结和迷惘的神色,不由道:“赵大人,您布下的幻境试炼很难么?”

赵廷笑了笑,转头看向他:“不难。”

“不难?”宋翊瞧了一眼楚陵,道:“可是楚都尉的神……”

赵廷正色道:“试炼本没有难度,也不会有难度。关键在于,人!人是很复杂的东西,一个人,不被bi)到绝境,便不会露出人真正的一面。考验人,就是考验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这,就是幻境试炼的目的。”

“哦,”虽然宋翊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露出不明觉厉的神,附和道:“赵大人说得是啊,人,真脆弱!”

两人正说话间,楚陵已经走出了幻境。

蓝光闪过,他脑海中关于幻境中的一切记忆,全都被抹除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脸懵bi)的楚陵。

我是谁?我在哪?

赵廷笑着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恭喜,楚都尉,你已经完美的通过了炼心考验,成为了一名预备“异人”。”

第二百零八章 天苍

预备‘异人’?”楚陵一脸的不知所以,“可是,大人,我怎么记不起,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廷笑了笑,道:“考验结束后,幻境会自动消弭你的记忆,这也是为了保证考验的公平性,相信楚都尉能够理解。”

“哦。”楚陵这才恍然。

一旁的宋翊等不及问:“大人,大人,该我了吧?”

赵廷点点头,看着他道:“嗯,宋将军请吧。”

宋翊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了帐中。

看着他的背影,楚陵若有所思,低声问道:“依赵大人看,宋将军能否通过幻境的考验?”

赵廷缓缓摇了摇头,道:“每个人在幻境中所看到、所经历的,都是不一样的,我无法判断一个人能否通过考验。”

“不过,他有很大的机会。”

听到赵廷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楚陵有些无语,停顿片刻才道:“那,对于通过考验的人,赵大人接下来会有何安排?”

赵廷道:“蜕变和实战,这些事情陛下自有安排。”

楚陵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

半刻钟后,幻境消失。

宋翊从大帐中走出,有了楚陵的前车之鉴,他对于自己的“失忆”已经有了准备,此刻并未失色,只是神情平静的看向赵廷,目光中隐含询问之色。

赵廷摇了摇头,道:“抱歉,宋将军,你没有通过第二个考验。”

宋翊闻言神色一黯,但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一旁。

这一幕看的楚陵也有些不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三个。”

第三位参加炼心考验的人,是武卫中的一名偏将,生得人高马大,面色黝黑,浑身肌肉高高隆起,很是雄壮。

“宋将军,楚都尉。”

见过礼之后,这名雄伟偏将也走进了大帐之中。

临近一刻钟的时间,幻境消失,雄伟偏将从帐中走出。

“失败!”赵廷冷漠的宣判,“下一个!”

“失败!”

“失败!”

“失败!”

……

“恭喜你,成功通过了考验,”看着面前这位肤色黝黑的青年军士,赵廷和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军士站的笔直,高声答道:“回大人,末将姓吕单字青。”

“吕青,嗯……好。”赵廷一直旁边的楚陵,道:“站到楚都尉身边去吧。”

“诺!”

“继续,下一个!”

五六个时辰一晃而过,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赵廷才收起了幻境。

半天的时间内,武卫中总共有七十二人参加了考验,而通过考验的人,算上楚陵,只有四人,甚至不到一成的几率。

这样的结果让楚陵有些意外,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咱这考验,是不是太难了些?”

赵廷沉默片刻,道:“不,只是我高估了人性。”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想与楚陵解释太多,挥了挥手,道:“罢了,今天太晚了,就到这里吧,明日继续。”

“诺。”

吩咐了楚陵一句,赵廷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

……

锦绣宫。

琉璃宫瓦下,萧彻正站在阶上,背负双手,仰望着头顶的皎洁明月。

一旁,黑衣老太监正佝偻着身子侍立在侧,一言不发,看向萧彻的浑浊老眼中满是温情。

“王总管,”萧彻忽而开口,“你可知,我人族也曾有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时候?”

黑衣老太监竖耳在听,笑道:“臣愚钝,并不知晓。不过陛下既然说有,那就肯定有。”

萧彻回头看他,笑骂道:“你呀,拍马屁也不是你这么拍的。”

停顿片刻,他又解释道:“古籍《天苍遗书》上说,人族最强盛时,曾与神魔踩在脚下,甚至将它们赶出了天苍,再也不得回归。”

“朕身为武朝人皇,即使比不得上古先贤,也当奋力追赶,让人族重回世界之巅!如此方不枉平生之志也。”

黑衣老太监适时发问:“陛下,这天苍,是何意?”

萧彻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解释道:“愚者云:天圆地方。但这个说法实际上是不对的,因为啊,大贤们早就意识到了,咱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呢,其实是个球形。”

“他们管这个球,叫天苍星。”看了黑衣老太监一眼,萧彻接着道:“所以朕平日里叫你多读书!这些知识,在古籍古卷里都找得到。”

黑衣老太监:“……”

沉默片刻,老太监锲而不舍,不耻下问道:“那,那些大贤们,是如何知道,咱们这个世界是球形呢?”

萧彻想了想,道:“可能,他们曾经飞出去看过吧。飞出此方世界,站在宇宙星空中观望,自然可以看清世界的本质。”

黑衣老太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根本就是毫无依据的神话嘛。若古人真的强横至此,到了肉身横渡星空的地步,那如今,他们去了哪里?若真如书中所说,那么厉害的先贤,岂会眼看着人族沦落至此?”

与黑衣老太监普及了一番知识后,萧彻也沉默了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片刻。

萧彻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传音:“陛下,赵某有事求见,不知方便否?”

萧彻一阵无语,白眼儿都翻到了天上。

你都传音了,我能不方便么?

于是看了黑衣老太监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黑衣老太监会意,缓缓后退,继而远去不见。

他离去不久,一道白袍人影浮现在了萧彻眼前,正是赵廷。

“陛下。”赵廷对萧彻揖了一礼。

萧彻看出他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不由笑问道:“看赵先生心情不畅,是幻境考验不顺利么?”

赵廷闷声答道:“是。”

“哦?”萧彻一怔,“可是武卫中,有人阻挠先生行事?”

赵廷沉默片刻,道:“不是,只是觉得自己以前有些太乐观了。想象与现实的反差之下,心情有些沉重而已。”

萧彻若有所思,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夜月色沉静,不如,在宫中小酌两杯?”

赵廷抬起头,道:“好。”

第二百零九章 克制

二人在殿中相对而坐。

很快便有宫女们鱼贯而入,送上了饭菜和美酒。这些宫女虽然对萧彻的随意感到有些吃惊,但也不敢言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侍立在一旁,听着二人言语。

当然,以赵廷的身份和实力,本就是与萧彻朋友论交,他有这个资格。而萧彻也不会觉得赵廷“逾越”,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可不会因为赵廷客气的叫他一声“陛下”,就真的觉得赵廷是他的臣子了。

地位,是实力给的。情商高的人都懂这点。

“先生是说,七十二个人中,总共只有三人通过了考验?”这个结果让萧彻也有些诧异,看着赵廷道:“这……我很好奇,先生是如何考验他们的?”

很显然,这不到一成的几率,让萧彻也觉得有些丢脸。

那可是武卫啊!他心目中忠君爱国的王道之师,武朝最彪悍的军队。

怎么会这么惨?

赵廷看到萧彻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心里一下子觉得舒爽了许多。

果然,古人说:“悲伤是要分享的,分享过后,悲伤减半。”这句话是正确的。

赵廷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大多数人都败在了我的第二道试题。第二道试题是,在捷径和刀山火海之间,选择一条快速变强的路。选择前者便意味,失去人性,突破底线。”

他耸了耸肩,道:“很遗憾,在没有律法监督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前者。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人性。”

“不,你错了。”萧彻举杯一饮而尽,“人性,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是那些思想家为了美化人类种种残暴行为而创造出的一个理念!脱掉思想这层皮,人就和“不详”无异,甚至恶毒更甚。”

“先生何必去考验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呢?”

赵廷诧异的看了萧彻一眼,道:“陛下倒是看的透彻。”

萧彻笑了笑,道:“人被逼到了绝境,自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是正常的。但是先生何不换一种方法呢?”

“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先生不能只顾着看,一个人在绝境中会做什么。而是应当看,一个人在他富有时,在他有能力时,他会做些什么?”

“正如我和先生。先生是四阶“异人”,神通广大,堪称我人族中数一数二的强者。而我是武朝人皇。我们二人如今位高权重,且都有能力,也愿意为人族之崛起而努力。可焉能知晓,当我们二人走到绝境之时,不会做出恶事呢?”

“我父皇常说,评价一个人时,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在他的处境时,也许会比他做的更糟。”萧彻一笑,看向赵廷,“先生说呢?”

赵廷沉默良久,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道:“陛下所说,句句都是金玉良言,赵廷受教。”

“诶,莫说这些,来,喝酒。”萧彻举杯看向赵廷。

两人举杯共饮,萧彻站起身来,信步走到殿中,道:“昨天我清理了秘境中所有的囚犯,共获得戮晶六十二颗,灵族的血液装满了两个大鼎。这些戮晶中,三阶‘不详’的戮晶十一颗,二阶‘不详’的戮晶十六颗,一阶‘不详’的戮晶最多,有三十五颗。”

他转过头来笑道:“另外,恢复科举的圣旨也已经传下去了,以后每年举行一次科举,参加州试的学子试后一概必须参加“炼心考验”。”

“怎么样,先生?我这边可等着你选拔出的人才呢。还有你说过的,可以衍生幻境的“炼心珠”,什么时候能够制好?”

“按照朝廷现在实际控制的疆土,先生最少也应提供四十八颗‘炼心珠’,礼部的人才好下发给各个州郡,让他们准备‘炼心考验’。”

“这样就不至于每次布置幻境,都需要先生亲临了。”

赵廷被他解开了心结,此时显然心情不错,笑道:“陛下这是要往死里压榨我啊。我所说的,能够衍生幻境的‘炼心珠’,制作起来尤为困难,我不仅要在其中灌注意念力和戮力,还需要维持神通道术的威能不散,陛下以为,很容易么?”

“还有‘炼心珠’的材料,你要四十八颗,就帮我准备四十八颗‘鲛人泪珠’,个头不能是太小的那种。”

萧彻笑道:“行,不就是几颗‘鲛人泪珠’么,看你那小气的样儿。嗯……我记得国库里好像有不少。”

说着他转过身来,看向一名宫女,道:“去让王公公把国库里的‘鲛人泪珠’都拿过来。”

“诺!”

待那宫女走后,萧彻又道:“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赵廷耸了耸肩:“没了。”

正当萧彻想要继续说话,他突然又道:“哦对了,你那个属下楚陵,很不错!若是你打算组建一支‘异人’军队,我看,他就是个好苗子。”

“哈哈……这还是用你说嘛?”萧彻目中浮现一抹笑意,“我的人我会不知道?”

赵廷被呛了一句,也不见尴尬,沉默片刻,又道:“你收集灵族的血液干什么?”

“什么血液?”萧彻先是一怔,而后道:“哦,灵血啊。你不是说,要大规模养殖‘雪髯草’么?灵血可以加速灵植的生长,所以……”

这话说出口,赵廷顿时有些惊讶:“你也知道这点?”

萧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对于博览群书的我来说,知道这点很奇怪么?我是从一本叫《天工开物》的古籍上看到的。嗯……我正要验证一下,书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廷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试过。”

“你……”这回轮到萧彻惊讶了,“你居然也杀过灵族?我看你跟白家的族长相交莫逆,还以为……”

“你的以为是对的。”赵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又没杀过白家人,我杀的,都是作恶的灵族。我甚至还想过,将灵族豢养起来造血,但是白天运不同意这点,我便放弃了。”

“诶?”

这话让萧彻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豢养灵族来造血呢?直接杀了多浪费啊!”

赵廷摆了摆手,道:“算了,还是先克制一下吧,现在不宜与灵族撕破脸皮。”

“最多,你杀死作恶的灵族时,顺便放掉他全身的血。注意,是顺便。不要刻意的去豢养,太过分了。”

第二百一十章 商议

在赵廷的劝解之下,萧彻终于是放弃了脑海中“豢养灵族”的想法。

诚如赵廷所说,杀那些作恶的灵族,并没有触犯到几大灵族的底线,但若是豢养灵族,就损害到了灵族这个种族共同的利益。

人族面对“不详”一族已经举步维艰了,要是连灵族一起得罪,那指定没有好果子吃的。

崛起,要一步一步的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萧彻也明白这点。

他抬起头看向赵廷,皱着眉头道:“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戮晶,从哪里来?咱们两个现在所有的戮晶,加起来都不到一百颗。”

“而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人,应该远不止这些。我们,要满世界的寻找、击杀‘不详’么?”

赵廷想了想,道:“不,击杀的数目太多,恐怕会被‘不详’一族的强者盯上,于我们的筹谋不利。”

“嗯……击杀是少数,主要得靠豢养,还有催生。我从周家的典籍中看到过一种在墓地催生“纸灵”的办法,这“纸灵”,就是不详。至于豢养,嗯……你也知道,不详中有天生地养的‘精魅’,也有世代传承的‘不详’家族,例如姑获鸟。”

“姑获鸟一族是通过血脉传承,它们的幼鸟不需要通过‘吃人、食灵’来进化,它们生下来便是‘不详’。像这种可以稳定繁殖的,就是我们豢养的对象。”

这番话让萧彻茅塞顿开,起道:“对啊,除了姑获鸟,还有影魇,影魇也是传承种族。”

“不过,我看古籍上记载,姑获鸟除了繁殖期外,其他时间都是单飞。而繁殖期时,它们又会将巢筑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之上,我们想要同时抓到一公一母两只姑获鸟的几率,恐怕很低。”

赵廷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还记得送给我那只‘画灵’么?你猜我在它的记忆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萧彻回想了一遍,恍然大悟,“姑获鸟的祖地。一定是姑获鸟的祖地对吧?我记得那‘画灵’曾经说过。”

赵廷笑道:“没错,正是姑获鸟的祖地。在野外抓不到姑获鸟,难道在它们祖地还抓不到么?”

萧彻回视了赵廷一眼,面有异色:“先生是想……拿下姑获鸟一族?我知道先生神通广大,可这招未免太冒险了吧。姑获鸟一族能从远古传承至今,说它们没有压箱底的手段,我是不信的。”

“人族尚未强盛,先生岂敢置死地乎?”

赵廷笑着看向他,道:“非也非也,我并不是要去强攻姑获鸟一族。我又不是莽夫,打得过谁、打不过谁,心里有数!”

“我是说,咱们可以埋伏在他们祖地外,等那些位阶低的小姑获鸟出来,将它们一网打尽。打不过老的,还打不过小的么?另外,陛下也知道,我还有一门瞳术,可以侵入识海,篡改记忆,等咱们抓住了小的,再用小的,将打得过的老的也骗出来,这样不就行了?”

“有位伟人说过,要一步一步蚕食敌人的有生力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萧彻目瞪口呆:“……”

迟疑了许久,才道:“先生真是智计无双,运筹帷幄,我不如也。”

赵廷咧嘴一笑:“嘿嘿嘿,还有影魇,也是如此。影魇我也杀过两只,对于它们祖地的位置,有个大概范围的了解,陛下可以先派人去盯梢。当然,一定要是能够在‘影魇’手下自保的人。”

“等我们建立好了姑获鸟养殖厂,就可以再造一个影魇养殖厂了。当然,对于两只影子‘如何交配繁衍后代’这个问题,我们到时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行。”

“佩服佩服,”萧彻目中露出钦佩之色,甚是诚恳,“我听闻走一步看五步者,便是贤才。先生看的,岂止五步?先生这般经天纬地的布局,真是让人心折啊。”

这番话说的赵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道:“哪有什么布局,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这些事我们事先分工好,筹办起来的速度自然会快上不少。陛下负责选拔可用之才、建设‘不详’养殖厂,以及开民智,为百姓们普及关于‘不详’的知识。而捕获‘不详’一事,交给我便是,我也正好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进一步。”

萧彻点了点头,正色道:“先生尽管放手去做,后方的事,交给我,交给朝廷便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嗯……关于养殖厂,先生觉得,造在地底深处,如何?”

“地底深处?”赵廷想了想,道:“可,海底,地底深处,山腹中,都可以。如有需要,可以找白家之人帮忙。”

“白家,暂时是可信的。”

“好。”

两人一番商议,终是将接下来要做的事理顺。

窗外夜色浓重,明月当空,在漆黑的天幕中显得越发皎洁。

赵廷转头望了一眼窗外,起道:“我该走了。”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宫中侍立着的两名宫女上,随口道:“这两个女人,似乎听到了很多东西啊。”

他这话一出口,配合他看不出喜怒的面色,那两个穿着鹅黄裙装的宫女顿时脸上惨白一片,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乞求道:“大人……大人不要啊。”

“不要什么?”赵廷有些诧异。

这两个女人,什么意思?

“……”

萧彻也有些无语的站起来,道:“好啦,赵先生,不要吓她们了。你不是有那个‘瞳术’么,把她们的记忆抹掉吧。”

“起来吧,”萧彻转头看向跪在中的两名宫女,“你们可愿意被赵先生抹去记忆?”

两名宫女连连异口同声:“愿意愿意,奴婢愿意。”

赵廷此时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他本意只是想问问萧彻,这两个宫女的忠诚度如何,要不要他出手帮忙抹去记忆,并非想要杀她们。

结果这两个宫女的反应如此之大,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匆忙施展神通,抹去了她们的记忆,赵廷轻离去,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依仗

时间匆匆流逝,一眨眼已有月余。

夏交替,御花园里的百花也到了凋谢的时候。

皇宫内廷,紫宸。

一明黄色龙袍的萧彻正伏于案前,在大臣们递上来的奏章上书写着,神十分专注。

蹬——

蹬——

有脚步声从外传了进来,听上去便知脚步声的主人刻意压低了脚步。

“陛下。”

声音响起,是常年侍立在萧彻旁的黑衣老太监。只见他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各捧着一个红木方盘,高高举过头顶,目光不敢直视坐在龙椅上的萧彻。

“北原昨个儿进贡了十余株雪莲,臣已按照陛下吩咐,将雪莲分发给了后宫各宫的娘娘们。还有好些剩余呢。所以臣特意让御膳房中午做了雪莲汤,给陛下消消暑。”

“陛下尝尝?”

萧彻闻言抬起头,看了黑衣老太监一眼,又低下头奋笔疾书,同时道:“嗯,先放这儿吧,朕等会喝。”

“好嘞。”

黑衣老太监一挥手,他后那两名小太监诚惶诚恐的将盘中镶了金玉的瓷碗放在案桌上后,躬下子立在一旁。

萧彻又提笔写了几句批注,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王总管,朕问你,礼部向百姓们传授‘不详’的知识后,有没有引起什么乱?百姓们都有什么说辞和态度?”

“这……”黑衣老太监犹疑片刻,小心翼翼的道:“臣正要向陛下说道此事。陛下于月前下旨,令礼部传授各州郡百姓们如何预防‘不详’。”

“按理说此时已经令及全国,但据臣从观星台得到的报来看,陛下的这道圣旨,并没有走出幽州。甚至除了咱们皇都之外,幽州各郡都在消极执行政令。大多数百姓们,到现在尚不知‘不详’为何物。”

“放肆!”

随着黑衣老太监的话语说出,萧彻的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起,一掌拍下,将这张堆满奏章的沉木桌案直接拍成了两截。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朕的话阳奉违?”萧彻面色铁青,怒气盈满膛,“朕还向赵先生保证过,后方之事尽管交给朕,他们怎敢,怎敢让朕失信于先生?”

黑衣老太监从怀中摸出了一本纹绘着金边的奏折,双手呈上递给了萧彻,道:“这是观星台的统领诸葛铁牛送来的折子,陛下请看。”

萧彻伸手接过,打开稍稍扫了几眼,便狠狠将奏折投掷在了地上,破口大骂:“黄澜,好一个左相,他该死!”

“去,立刻派人宣黄澜来见我。”

“诺!”

……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紫宸外。

一位穿着黑红色朝服的老者,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迈着大步的走了进来。

老者看上去大约六十岁上下,脸上满是褶皱,已经不再年轻,双眼狭长,脸庞瘦削,看得出曾经也是仪表堂堂。

一走进大,老者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高座在龙椅上的萧彻,目光平静,似乎早就知道萧彻叫他来的目的。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彻冷着一张脸,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漠然道:“你还知道,朕是皇帝?依朕看,这位子不若让给你黄左相坐好了。”

黄澜抬起头来,看着萧彻,道:“臣绝无二心,陛下何处此言哪?”

“何出此言?”萧彻从椅上起,踱步走到黄澜前,“黄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竟能让朕的政令都出不了幽州,朕可真是小看了你黄澜啊!”

黄澜并没有辩解,而是直言道:“陛下的圣旨若为对,臣下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执行。但陛下的圣旨不仅不对,还要毁了我武朝,臣只好出此下策。”

“臣记得,曾和诸位同僚在朝堂之上,劝谏过陛下,但陛下不听良言,如之奈何?”

萧彻怒极反笑,不自提高了声音:“嘿,听黄大人这意思,朕的是非功过,居然得由你来评说?”

“黄澜,你想死么?”

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黄澜,萧彻内心的怒意上升到了极点。

这是他从继位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还是一个大臣,动了如此强烈的杀意。

黄澜的眼中浮现了一丝讥讽的神色,道:“陛下要杀老臣?臣有何罪?”

“陛下可知,陛下的这道圣旨,会将我武朝的路带向何处?带向灭亡!陛下不会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是‘不详’。而在尊贵的‘不详’眼里,人类都只是食物。陛下,不过是这群‘食物’的管理者罢了。”

“武朝之所以能够存在,你们萧氏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高贵的‘不详’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场所,一个能够源源不断繁衍出食物的场所。”

“懂么?‘不详’们要的是,‘稳定’!不能乱,否则会影响食物的繁衍数量。”

“卑jiàn)的人类为什么能存活在世间,你萧彻又为什么能当上武皇,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不详’默许过的。可你在做什么?你居然想传授这些食物,如何防范‘不详’?恕我直言,你,才是在找死!”

“食物就该有食物的自觉,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武皇,就能和高贵的‘不详’们平起平坐吧?”

看着他嘴角的冷笑,讥讽的神色,萧彻原本盈于口的怒气突然间全都消失不见,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

他原以为,此人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阻拦他的政令,于是还想好好问问,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脑壳进水了么?

现在听了这些肆无忌惮的话,萧彻才明白,面前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以前在朝堂上只知道唯唯诺诺,现在也不知道投靠了哪一方势力,居然敢梗着脖子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了。

想清楚了这点,萧彻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成分?”

黄澜闻言不一愣,道:“什么‘什么成分’?”

萧彻和颜悦色的耐心解释着:“我的意思是,你主子是谁?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肯定是狗仗人势,说吧。”

“你……”黄澜大怒,本想就此发作,但考虑到人在屋檐下,于是狠狠地瞪了萧彻一眼,辩解道:“我没有什么主子,只是见不得你带着武朝的百姓走上绝路罢了。”

萧彻微微一笑,低声道:“没有主子?那你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你说什么?”

既然已经与萧彻撕破了脸皮,黄澜也不再顾忌什么,甚至连尊称都去掉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萧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摆手道:“没什么,黄大人,你可以走了。”

“告辞!”黄澜讥讽一笑,拂袖转就走。

半晌。

中只留下了萧彻一人,被笼罩在影当中,面色沉。

“去查,查他有什么依仗,查出后,杀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忠臣

暮西垂,阳分割昏晓。

沉沉的夜色渐渐笼罩了整座皇都。

铛铛铛——

宵的钟声传来,各条长街上已是人迹销匿,万家灯火俱灭。

东城黄府。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翻过院墙,如流水一般,溜进了府邸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黄府内院,议事堂。

黄府的老爷,武朝的左相黄澜,此时穿着一件宽大舒适的蓝袍,坐在主座上,一手捧着一杯散发着清香气的茶盏,神惬意。

今天在宫内正面怼了武皇萧彻一顿,他此刻别提心有多舒畅了,简直是意气风发。

一想到萧彻那副铁青的面色,却又不敢真的对自己做些什么,黄澜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走了一步对棋。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人”,甚至,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忠臣,他这是“曲线救国”。

给高贵的“不详”当狗有什么不好?

人族就该老老实实做“不详”的食物,虽然卑微了些,但总能活着!要是按照萧彻的法子来干,岂不是要让武朝亡国灭种?

“呸!”一想到此黄澜就有些不屑,啐了一口,暗骂道:“真是个昏君!家国社稷交到这种人手里,何其不幸啊?嗯明天得联络一些旧臣,一起向这昏君施压了。否则他还真以为,武朝是他们萧家一家的呢。”

正想着,黄澜的耳畔忽然有道声音响起,如泣如诉,像极北的冷风从心头挂过,让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黄大人看着心不错啊。”

听到这声音出现,黄澜便知晓了来人的份,忙站起来,对着空气一脸谗佞之色:“小人恭迎使者降临。”

片刻。

一道窈窕的影缓缓从天地间浮现,是一位妩媚的女子。顾盼间眼波流转,肤色惨白,着一袭烈火红裙。

除了眼眶底有些许不正常的乌青之色,这红裙女子俨然与人族女子无异,甚至美貌更甚。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其漂浮的灵体上判断出,眼前这红裙女子,俨然是一只“魂灵”,也就是“不详”中的鬼魂类分支。

悠悠然的漂浮在空中,红裙女子俯视了黄澜一眼,美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鄙夷之色,继而消失不见。

“事办得如何?”

黄澜躬下子,不敢直视红裙女子,恭声道:“请使者放心,小人已经警告了那萧彻,想来他在未得到后灵族的授意前,都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就算他一意孤行,小人也有办法让他的政令出不了幽州。小人在朝中经营多年,自认这点影响力还是有的。”

红裙女子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屑道:“灵族那些土鸡瓦狗之辈,还敢来插手我主‘鬼皇’的事不成?若不是我们正与海族交战,早就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了。”

停顿片刻,红裙女子看向黄澜,吩咐道:“你明再去点拨那萧彻一番,告诉他,他脚下这片土地,是我主‘鬼皇’,借给他的!当狗,就好好当,别闹事!否则,我族不介意换个皇帝。”

“是是是,”黄澜连连应声,“小人记住了,小人一定将使者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萧彻,让那小子好好清醒清醒。”

红裙女子神色微敛,轻声道:“嗯,他若是不肯清醒,那依我看,你黄大人就很不错,很适合当武朝的皇帝。”

黄澜闻言心中狂喜不已,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克制道:“小人,小人福分浅薄,又无德无能,怎可做非分之想?”

“不,你有德,也有能。”红裙女子看着他,补充了一句,“我说你有,你就有!记住,给我看好了那小子,他一旦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你若是做事得力,我自然会酌向‘鬼皇’提上两句。只要‘鬼皇’满意了,谁当人皇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听着红裙女子明里暗里的各种暗示,黄澜激动的一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老脸上满是红晕。

他毫不犹豫,“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口中直道:“使者对小人如此看重,小人岂敢不舍生忘死报答耶?”

言罢伏地便拜。

等到他起,这才发现,面前的红裙女子早已消失,不见了人影。

幽都内城。

宫闱之外,在黄府中出现过的红裙女子正俏立此处,一脸犹疑之色。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冒险进入皇宫中。

在此地停留了许久,她目中闪过一抹凝重,终究是放弃了。转轻飘飘的飞起,就离去。

一道冷的声音适时响起:“留下吧。”

红裙女子陡然听闻此话,一双美眸顿时瞪得浑圆,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能在她即将离去时出声,便说明她后这人,已经在附近观察,或者说是窥视了她许久,而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这说明什么?说明来人比她的实力至少强了一个位阶。

她发觉自己现在甚至都无法动弹一下,想要转过头去看看来人的真面目,都做不到。

“唔~”

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红裙女子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

养心。

萧彻正侧卧在龙榻之上,眯着眼睛看似酣睡。

一旁的黑衣老太监手中羽扇轻摇,不断扇去凉风,驱赶着内的气。

已是浅夏时节,蚊子复苏,宫廷内种植的柳树上,蝉鸣声不绝于耳,听得人不有些心烦意乱。

“主人。”

大中无光的角落里,一道影缓缓浮现,跪伏于地,面朝着萧彻而拜。

萧彻闻声睁开双眼,起淡淡道:“嗯,查到了么?”

见他坐起子,黑衣老太监恭敬的退到了一旁,为二人的谈话留出空间来。萧彻能够cāo)控“不详”一事,本就没有瞒着作为边人的黑衣老太监,因此他也无需回避。

角落的影抬起头,在黑暗中,一双泛着血色的眸子通亮无比,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嗜血的凶气。

“回主人,已查明。黄澜与‘鬼皇’之间暗通曲款,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其处死。而与他接应之人,份……有些特殊,属下不敢自作主张,因此特来请示主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势

份有些特殊?”萧彻起走动两步,直视着影的血瞳,问道:“是‘鬼皇’的嫡系么?”

影点了点头,挥手一招,一道血色戮力闪过,红裙女子的魂体出现在了大之中,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此女应是‘鬼皇’布在幽州,用来监视人族动向的‘不详’。”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同时劝诫道:“‘鬼皇’在其上定留有后手,主人若要杀她,恐怕会引起‘鬼皇’的注意!”

萧彻盯着这红裙女子看了片刻,道:“嗯,那就先关进湖底秘境,等我思虑一番,再做考量吧。”

“诺!”

应了一声,影带着这红裙女子的魂体,消失在了大中。

萧彻看向站在一旁的黑衣老太监,挥手道:“王总管,你也下去休息吧。”

“诺。”黑衣老太监恭敬的揖了一礼,躬缓缓退出了大。

……

打发走了二人后,萧彻坐在龙榻上,低下头抚摸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低语道:“是杀好呢,还是不杀好?”

片刻。

戒指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杀与不杀,皆有利弊。”

“按照咱们目前的消息来看,东边‘鬼皇’,正与海里那位打得不可开交,暂时无暇他顾。而灵族就更不可能插手我朝事宜了。毕竟周家那位老祖可是雄心万丈,正值当年。虎视其他几家,只寻机吞并,一统灵族。”

“这个时候正是风雨飘摇之际,那几家结盟的灵族世家,绝不会轻举妄动,相反,他们很需要我们人族这个盟友。”

“当然,他们与我们结盟,是bi)不得已!他们希望将我们拖下水,一同对抗周家的大势碾压,这是前提。”

“但是,我们要想让这些‘盟友’帮我们一起对抗‘鬼皇’,对抗‘不详’一族,恐怕是痴心妄想。毕竟他们也不傻,绝不可能为了他们眼中卑劣的人族,而去和‘鬼皇’较劲。”

“也就是说,一旦‘鬼皇’结束和海里那位的纷争,将重心转移到灵族和人族的上。那我们的这些灵族‘盟友’,一定会第一时间切断和我们的联系。哼,当墙头草这种事儿,这些灵族可不是第一次干了。”

萧彻沉思片刻,道:“祖父说的是,孙儿也在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灵族归根到底,靠不住!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

苍老声音继续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和狠厉:“嘿嘿,也不然。他们灵族不是打着‘墙头草’的算盘,左右逢源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正巧借这个机会,我们可以bi)他们一把,让他们,不得不与我们站在一排。股,要做就做实咯!”

萧彻狭长的眼睛眯起,其内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道:“祖父是说,杀了‘鬼皇’的使者,bi)他们站队?”

苍老声音道:“正是!愚民们分不清楚这道圣旨的含义,士族们难道会分不清么?这是咱们武朝试探‘鬼皇’底线的第一步。当然,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试探的结果是失败的。很显然,‘鬼皇’并不愿意看到底层的百姓们去深入的了解不详,毕竟‘开民智’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尤其是民心,可能会乱得一团糟,这对‘鬼皇’来说是不利的。”

“它需要的,是稳定!是一个大一统的政权本具有的稳定。说白了,就是它需要一个能够稳定提供口粮的粮仓,人族这个粮仓,不能乱。尤其是战时,更不能乱。”

“你拟旨之时,我便说过,这道圣旨,这条政令,很可能会触及到‘鬼皇’的底线,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那位‘鬼皇’使者暗中指使黄澜阻挠圣意,便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甚至,若非‘鬼皇’麾下的陆地‘不详’都去了海族战场,实在是抽不出人来。那么你这个武皇,早就遭到‘不详’多次暗杀了。正因为他们抽不出人手,所以只能派遣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使者过来恐吓扰乱你,希冀于你能够放弃自己的主张。使者虽弱,却代表了‘鬼皇’的脸面。所以,‘鬼皇’认为,你并没有胆子击杀它的使者,不止是你,灵族也没有这个胆子。”

“现在不详、灵族以及人族三方的局势很乱,灵族肯定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吸引‘鬼皇’的仇恨。那么这个时候,为盟友的我们,就该帮着推他们一把!”

“姜还是老的辣啊!”萧彻由衷的赞叹了一句,“祖父这番高论,孙儿真是醍醐灌顶。”

“杀死这只‘使者’,再嫁祸给灵族,断了他们的后路,这样一来,我们两家便可以好好讨论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苍老声音出声道:“没错。不过,杀死‘使者’你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容易留下话柄。国都北城不是有那三家灵族同盟新派来的子弟么?让这个‘使者’大张旗鼓的‘暴露’在他们面前就好了。”

“相信他们为了保卫盟友的安全,一定会出手击杀它的。到时,我们再假装不经意的,将它‘使者’的份透露给灵族的人,嘿嘿嘿……”

萧彻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愉悦。

片刻,二人才止住笑声。

萧彻又接着道:“杀了它,虽然可以迫使灵族就范,与我们暂时齐心。但若是‘鬼皇’战后彻查此事,发觉了真相,那我们就不得不面对来自‘鬼皇’的压力了。海族那边倒是好点,毕竟海族的领地与我们武朝的疆土相交范围不大,只要我们肯让出些许利益,海族掺和进来的几率不大。”

“主要问题是,杀了‘使者’以后,我们要怎么应对‘鬼皇’的怒火?孙儿觉得,杀,实在是一招险棋。您想,屠魔军刚刚组建,‘异人’们也才刚接受完‘戮晶移植手术’并没有多久。他们修炼需要时间,我们人族成长也同样需要时间。”

“太早与‘鬼皇’撕破脸皮,对人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赵先生也说过,人族的崛起,不在一朝一夕,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扳指中的苍老声音沉吟片刻,出声道:“确实,兵行险招不错,但我们不能拿武朝的国运、人族的气运来赌。”

“那么,不杀会怎样?”

第二百一十四章 避嫌

萧彻沉思片刻,道:“控制!一个使者无故消失,这件事儿本就足以释放出一个信号,告诉‘鬼皇’,人是我们拿下的!若想暂时不惊动‘鬼皇’,只有控制使者。”

苍老声音道:“可若想控制它,必须先泯灭它的灵,让它成为一具行尸走。这其中所需的时间,恐怕不止一月。”

“不,”萧彻笑了笑,道:“祖父忘了?我有赵先生!‘入侵识海’、‘控制不详’这些,正是他所擅长的事。”

“哦。”

从萧彻的语气里,苍老声音听出了一丝骄傲之意,于是应了声,不再说话了。

翌。

晨曦微起,远处的天际升起一抹鱼肚白。

宫廷外的白马门缓缓打开,两排手持长戈的狮盔军士庄严肃立。

朝臣们正围作一团,激烈讨论着今晨的政事。

一辆写着“黄”字的马车从长街尾驶来,渐渐停在白马门外。

众人顿时转向了马车的方向,纷纷道:“左相大人来了。”

“左相大人今天来得可真早啊!”

随着这些嘈杂的话语,一紫袍中年人掀开车厢前垂下的珠帘,弓着腰在车夫的搀扶下走出。

“咦,怎么是黄家小子?”

见到这紫袍中年人,众人中有一相熟之人出问道:“黄韬,你怎么来了?左相大人没与你一起来么?”

黄韬一脸悲痛之色,目视那问话之人,发觉是当朝礼部尚书“杜唯”,这才踉踉跄跄的走过来,一把扯住了杜唯的衣袖,带着哭腔道:“杜叔父,我父亲我父亲被人害了!”

这杜唯与左相黄澜利益相符,一向在朝堂上以黄澜马首是瞻。二人私底下关系也很是亲近,因此黄澜之子黄韬叫杜唯一声“叔父”,并无过错。

当然,这只是黄韬一厢愿这么认为的。

杜唯听到这声“叔父”,顿时脸色都变了。

试问朝中如今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有雄心壮志,要效仿开国武祖,这个当口上,圣上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朝中大臣互相勾连。

结果这蠢货黄韬,一语便在百官面前道破了杜唯与黄澜两家因为利益而建立的亲密关系,还一口一个“叔父”,私底下这么叫也就算了,当着人前这么叫,不是故意留人口舌,不安好心么?

杜唯本发作,但听到黄韬后面的话,顿时愣住了,一时间连洗清自己都给忘了。

“左相被害了?”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要知道,武朝虽然以右为尊,但左相的权力也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皇帝和右相。况且如今的右相“梅起”,是武朝军方不久前权力交替之际才推出的鹰派,他在朝中时尚短,羽翼未丰,势力远远不如文官们的实际领袖,左相“黄澜”。

也就是说,目前的朝堂上,黄澜的影响力要比梅起大得多。毕竟先皇武明帝统治时期,是以“文人治国”为主,这是国策。朝中各部的权力,大都集中在文官手上。

手握大权,却突然暴毙。黄澜这一死,可以预见朝中的局势不会太平了。

“左相大人怎么会被害呢?”有人扯过黄韬的衣角急切问道,“这事儿陛下知道么?”

黄韬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今晨府上的丫鬟去服饰时,才发现我父亲被被一段白绫吊在了房梁上。府上人发现的太晚,已经救不回来了。所以我才急急的赶来向陛下言明此事。”

说到这里他换了一副语气,咬牙切齿的道:“我父之死,是人为,绝非自尽!我要请陛下,替我父讨还一个公道。”

他说完这些细节,众朝臣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

有人出声,意味深长的道:“黄家子,你怎知,左相不是自尽呢?”

黄韬回视说话之人一眼,发现是青幽二州的巡抚,当朝正一品官员,御史大夫、副丞相“岑参”。

此人也出自军方,是鹰派的代表人物,与左相黄澜一直很不对付。

黄韬擦干了眼泪,拱手道:“回御史大人,我父体安康,妻贤子孝,并且在最近一月内,都没有表露出想要‘自尽’的迹象,怎会无缘无故轻生?”

有人低声道:“是啊,没听到什么风声,按说,左相没道理自尽啊!”

黄韬感激的看了那人一眼,继续道:“就算我父亲决意‘自尽’,也应对我们几兄弟交代一些后事吧。可是我们在府上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我父亲留下的任何书信。”

“所以,我父一定是‘被自尽’!而且,我怀疑很有可能是叛军派来的‘不详’干的。天子脚下,除了‘不详’,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暗害我父。”

他的话音落地,众朝臣皆是面色一变,仿佛瞬间达成了什么默契,都不再说话了。

许是见黄韬有些可怜,礼部尚书杜唯凑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悄悄道:“贤侄啊,听我一句,待会儿求见陛下之时,只管哭着报丧就是,千万莫要说什么‘自尽’或是‘被自尽’。左相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皆由陛下决断,懂么?”

黄韬顿时急了:“可若是陛下认定我父亲是‘自尽’,那这杀父之仇,我该如何报得?”

杜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说是‘自尽’,那就是自尽,你还报哪门子仇?你质疑陛下的圣断,是嫌死的不够快么?”

“我……”黄韬急赤白脸的还争辩。

杜唯却已懒得理他,转跟上了朝臣们的脚步,只留下一句:“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走了几步,前面有人在等他,杜唯抬头一看,发觉是吏部尚书曹景程,于是瞬间变脸,露出一副笑容,拱手道:“曹兄。”

曹景程同样冲他作揖回礼,问道:“左相既已死,杜兄何不避嫌,与那黄韬掰扯什么?”

杜唯道:“左相手里毕竟……万一这小子一会儿在御前胡说八道,惹得陛下不悦,倒霉的岂不还是我们?”

曹景程瞥了远处的黄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凭他一个手无实权的仁勇校尉?这小子要是有他父亲一成的脑子,就不会被左相安排去走武将之路了。”

说着曹景程拍了拍杜唯的键盘,安慰道:“杜兄勿忧!当今是个明白人,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而失了格局。既然首恶已死,一切往死人头上甩就是了,你说呢?”

“曹兄说的是,杜某但凭曹兄吩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彻查

金銮内。

满朝的文武大臣皆伏地跪拜,口中高呼:“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之上,萧彻眯着眼睛,目光从吏部尚书曹景程的头顶扫过,停留的时间不长。继而又落在了杜唯上,同样仔细打量。

直到将六部的重要官员们尽皆扫视了一遍,萧彻才出声道:“平。”

得到起的许,曹景程揉了揉膝盖,与一旁左侧的杜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冲他点了点头。

片刻。

只见萧彻直接看向了杜唯,轻描淡写道:“杜尚书,朕前些子交由礼部去办的‘开民智’一事,办得如何了?”

听到这位一开口便将矛头对准了他,杜唯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怯懦道:“这……这……”

“嗯?”萧彻哼了一声,语气虽轻,但其中的不悦任谁都听得出,“这什么?”

杜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口中直道:“回禀陛下,臣接下圣旨,原本想立即从事。可左相大人对臣说,‘开民智’绝非小事,不宜直接在全国推行,应先在幽都尝试,等时机成熟,再推行也不迟,因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彻便猛地站起来,怒斥道:“混账!”

“你一口一个左相说,左相说,难道在你心中,左相的相权,要大过朕的君权吗?”

话音落地,吏部尚书曹景程赶忙出列,劝道:“陛下息怒,臣以为,杜尚书他绝无此意。这事臣也知晓,是左相大人授意而为。臣等以为,这是左相与陛下商议后得出的结果,所以才如此执行。”

这话一出口,没等萧彻说些什么,右列的第一位大臣,御史大夫岑参便走出列来,看着曹景程冷笑了一声,道:“陛下,恕老臣不得不多嘴一句,这曹景程与杜唯二人,一向以左相黄澜马首是瞻。三人在朝中肆意扶持党羽,拉拢人心,自称一派,试问朝中哪个清流大臣不知道?”

“如今陛下问责此事,此二人居然tiǎn)着脸说,是左相授意他们做的,当真是无耻之尤。”

这番话顿时激怒了曹景程以及一干利益相关的大臣们,纷纷开口讨伐。

“岑参,这里是金銮,不是你家后院,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岑御史在军中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练到,扣帽的本事倒是一绝。”

“这岑参着实无礼,竟敢当着陛下的面口出污言,大放厥词!陛下,臣建议将此人逐出外,以正礼法。”

岑参横眉冷对一干文臣,甚至懒得解释,只是不屑道:“真是一群蛀虫。”

“你说谁是蛀虫?岑参,你敢当着陛下的面再说一遍吗?”有一文臣愤愤指责道。

“有何不敢?”岑参对高座上的萧彻揖了一礼,高声道:“我说你们这些腐儒,全是一群蛀虫,除了钻研蝇营狗苟之事以外,对我武朝有何益处?”

“你……真匹夫也!”

一群人吵作一团,不可开交。

“够了!”

萧彻提高了声音,将大中的吵闹声压了下来。

他看向左列第一排的位置,而后转头问旁的黑衣老太监:“左相今告假了么?”

黑衣老太监垂首道:“臣未曾接到黄府之人传来的消息。”

“嗯?”萧彻目中露出疑问之色,看向众朝臣,“左相他人呢?”

见众朝臣都不出声,岑参挑眉冷冷一笑,拱手道:“禀陛下,朝会前,臣等曾在白马门外见到左相府的车驾,车内之人乃左相之子,武朝的仁勇校尉黄韬是也。”

“据此子言,左相昨夜已被缢死于家中,死因存疑。此人现正在午门外等候,陛下召来一问便知。”

“什么?”刚刚坐会龙椅的萧彻再度惊讶的站了起来,“左相自缢了?”

“?”

岑参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他记得,他刚才分明是说,死因存疑!为何萧彻会听成“自缢”?

“咳咳,”岑参咳嗽了一声,就解释,“陛下,老臣方才是说,左相他……”

“来人啊,去把黄韬召来,”还没等岑参说完,萧彻便开口打断了他,“朕要好好问问他,左相为何自缢?快去。”

“诺!”

见萧彻的态度如此诡异,摆明了一副要给这件事儿定的样子,岑参也听出了一丝味道,于是理智的闭上嘴不说了。

过了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出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儿启奏。”

萧彻看了他一眼,道:“说。”

岑参转一指吏部尚书曹景程,大声道:“左相未死之前,这群士大夫们跟左相好的几乎像穿一条裤子。现在左相死讯传来,这些无耻之徒们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撇清关系,甚至不惜往死人上泼脏水。反正死人不会说话,对吧,曹大人?”

曹景程目中闪过一丝怒意,盯着他同样寸步不让,高声道:“吾等为人臣,是非功过,自有陛下决断,何须岑大人来多嚼口舌?岑大人左一个‘蛀虫’,又一个‘无耻之徒’,言语粗鲁卑鄙,如同蛮夷,真叫人不屑与你为伍。”

“嘿嘿嘿……好啊,”岑参咧嘴一笑,看向萧彻,“老臣也如萧大人所想呢!老臣敢请陛下,彻查这些文臣结党营私一案!不好好查一查,今天他们敢团起伙来阻挠陛下的圣意,明天,他们便敢卖国。”

萧彻递给了岑参一个满意的眼神,不轻不重的道:“诶,岑卿言重了!不过,这结党营私一事,确实应该好好查查。嗯,那就烦劳岑卿了。卿请替朕好好查一查,在这朝堂之上,到底有多少结党营私,中饱私囊之人?嗯?”

“扑通!”

“扑通!”

此话一出,中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臣不敢。”

“臣万万不敢。”

与此同时,岑参却是露出喜意,恭声道:“臣,领旨!”

萧彻对他投去一道鼓励的目光,而后看向吏部尚书曹景程,轻声问:“曹尚书,朕记得‘开民智’一事,曾让你吏部辅佐、督促礼部。事到如今,你不会不知吧?”

曹景程分辨道:“臣与杜尚书一样,也以为,左相是传达陛下之意,所以才铸此过错。”

停顿了下,他又道:“臣愿降级一等,戴罪立功,以弥补犯下的过错。”

礼部尚书杜唯连连附和道:“臣也是,臣也是。”

萧彻温和一笑,道:“戴罪立功就不必了,我看啊,你们两个先别干了,避避嫌吧。等岑卿查出个结果来,再戴罪立功也不迟,你们说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摘除

清秋湖底,秘境监牢。

放眼环顾四周,监牢里满是星星点点,如同置于浩瀚星空之中。

靠近监牢边角的一处牢狱之中,关押着一道呈现苍白色的透明魂体,魂体的模样是一个俏丽的红裙女子。女子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魂体下意识的抽搐着,似乎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赵廷正双手环,站在监牢前,目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狱内的红裙女子,像是要看穿她一样。

“赵先生。”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后传来。

赵廷闻声转过,脸上露出笑容,道:“陛下。”

来人正是早朝结束后匆匆赶来的萧彻。

“赵先生觉得怎么样?”萧彻看着赵廷问道,“这使者’能否控制?”

赵廷的目光落在红裙女子的魂体上,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要试过才知道!毕竟它是‘鬼皇’的人,指不定‘鬼皇’在她识海中留下过灵印呢。”

“你先把它放出来吧,我来试试。”

听到赵廷的要求,萧彻目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片刻,才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一点。

监牢的陨铁玄狱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红裙女子的魂体完整的展示在了赵廷面前。

眼见这红裙女子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赵廷不由皱起眉头,浑意念力笼罩着红裙女子的命运。

很显然,他能否控制这红裙女子,直接关系到了红裙女子是生,还是死。

赵廷眼中迸发处出湛然神光,轻声呢喃:“醒来!”

在这道蓝光笼罩之下,红裙女子像是陡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直昏迷不醒的它,如今不仅醒过来了,意识更是清晰无比。

“我……我怎么在这里?”

它环顾四周,看着漫天的星光,一时间愣是分辨不出自己正处何地,还没等它想出个结果来,它的意识却又“嗡”的一声,再度陷入了蒙昧之中。

……

外界。

看着重新昏迷过去的红裙女子,以及它识海中出现的灵印,赵廷不由心中一紧,以意念力包裹住这道灵印,细细观察了起来。

这道灵印,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布下灵印的人明明很强大,但却对“如何布置灵印”一事毫无技巧。

纯粹是以海量的意念力捏造而出,生堆硬,有种粗制滥造的过时感。

看着这道空有力量却到处都是漏洞的印法,赵廷心中不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他可以通过一些水磨工夫,慢慢磨灭这道灵印,而又不惊动设下“灵印”之人。

在赵廷看来,设下这道灵印的人,十有**便是“鬼皇”。也只有“鬼皇”,才会拥有如此强悍的意念力,让他光是面对一道灵印,便生出了畏惧之感。

看到赵廷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旁的萧彻不由关切问道:“先生,如何?”

赵廷斟酌一番,淡淡道:“有六成的把握,能够完全控制。但若是失败,鬼皇会立刻察觉到。”

“六成的把握?”萧彻喃喃道,“六成啊,够多了。若是能够控制它,我们这边的压力会减轻不少。同时,它还可以潜伏到鬼皇边,充当卧底,我们也可以通过它向‘鬼皇’传递虚假的消息。”

赵廷看了他一眼,道:“传递假消息可以,但潜伏的话,恐怕力有不逮。”

“隔空对话,‘鬼皇’应该无法分辨它的份。但若是面对面,似‘鬼皇’这等强者,一眼便能看出它识海中的不同来。因此,即使我们控制了它,它能做的也很有限,就是稳住‘鬼皇’,让‘鬼皇’暂时不要将注意力放在人族上而已。”

萧彻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够了!总比直接杀了的好。毕竟,杀了一个使者,还会有第二个,对我们起不到什么帮助作用。”

“嗯……请先生放手一试吧,失败也没关系。我们还有灵族,不是么?”

赵廷笑着附和:“对,还有灵族。”

二人对视片刻,赵廷闭上双目,分出一股精纯的意念力,将红裙女子识海中这枚“灵印”紧紧的包裹了起来,密不透风。而后他的意念力缓缓侵蚀着灵印的最外层,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动作轻柔至极。

渐渐地,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神专注,呼吸急促。

从“不详”最脆弱的识海深处,剥夺掉一枚灵印,而且要不引起灵印主人的察觉。这件事儿的难度,堪比登天。

就像是做一场颅内神经手术一样,需要施术者极度细心,大胆,以及一丝不苟的执行力,无论哪里出了一丝差错,都有可能会导致这只“不详”的识海当场崩溃散乱,或者是触动“灵印”,从而引起“鬼皇”的注意。

所以,这件事儿,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赵先生能行么?”

萧彻在心底默默的问道。

戒指里的苍老声音响彻在他耳畔:“他既然敢言六成把握,那就必然是可行的,耐心等候便是。”

萧彻:“也对。”

停顿片刻,萧彻又道:“不过,为防止赵先生失败,我们还是得提前做两手准备。那只一阶‘幻灵’呢?”

“在‘屠魔军’手上,暂时由楚陵调度。”苍老声音回道。

萧彻不假思索道:“立刻通知楚陵,让他准备好,只要这边一出事儿,立刻派‘幻灵’去灵族驻扎的馆驿前送死。”

“好。”

安排好了后手,萧彻一直提着的心总归放下来了几分,看向赵廷。

半晌,赵廷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先生?”不等他开口,萧彻便凑上前去,急切问道。

赵廷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成了!”

“灵印并没有触发,被我摘除了。”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赵廷指着尚未醒来的红裙女子,“它的记忆也被我修改了,以后,它就是你的人了。”

他曲指点向萧彻的额头。

萧彻并没有躲避,眼神清澈,似乎料定赵廷并不会伤害他。

嗡——

他的脑海中猛地多出了一道记忆碎片。

紧接着,赵廷解释道:“这是它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你看看吧。”

“嗯。”

第二百一十八章 授业

翻看过脑海中多出的记忆碎片后,萧彻看向赵廷,道:“看来,这次的试探,确实让‘鬼皇’注意到了我们。”

赵廷点了点头,面色沉重:“这个时间点,并不适合向百姓道明‘不详’的存在。最起码,不能以朝廷的身份去道明。”

“树大招风!暗中行事会更好一些。”

萧彻道:“先生说的是。咱们这次试探出了‘鬼皇’的一条底线,那下次,我们便可以踩着线,权宜行事了。”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赵廷转头看了红裙女子一眼,道:“它马上就醒,而我不宜露面。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陛下了。”

“我走了。”

“好。”萧彻点了点头,“先生慢走。”

武国西南边境,云州。

自大武建国以来,这片西南之地屡屡遭受天灾人祸,可谓饱经风霜。尤其是位于最西南处的云州,前些年更是糟了“旱魃”,接连三年大旱,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无数百姓变为流民,灾民,逃往武国其他各州郡。

这也直接导致了灾后的云州人丁稀少,重建事宜困难重重。别说荒野山村,即使是云州几个规模比较大的郡城,人口都罕有过万。

望眼所及满目苍凉。

“旱魃”降临带来的连天大火,几乎烧干了云州的草木植被,河湖少泽,小一点的支流甚至直接干涸,曾经富饶的鱼米之乡,如今已经变成了不毛之地。

这还是朝廷经过三次大规模人口迁移之后才有的局面,可想而知,云州当时的灾情有多么严重。

十室九空,在这里得到了真实的体现。

白鹭郡。

这座郡城是云州数一数二的大郡,城外有一条曲折的枫丹河流过。这里也曾栖息过无数只美丽的白鹭,每到秋冬,北方气温严寒酷烈之时,远行的白鹭们便会一一归来,回到白鹭郡这个温暖的港湾。

白鹭归乡,这也成了白鹭郡的每年秋冬的一大胜景,甚至有武朝著名诗圣在此写下,“一行白鹭上青天”这样的千古绝句。

可惜的是,这样的盛世美景,却因为“旱魃”的作乱,再也不复存在。在那无情的大火中,成千上万的白鹭被活活烧死,少数逃出生天者,也因恐惧而销声匿迹。

到最后,只剩下一座满是余烬的城池,空有“白鹭”之名,何其不幸也!

郡府外。

一间敞开的屋舍前,房门之上,挂着一个烫金的乌木牌匾,其内写着四个工整的大字,“白鹭学堂”。

堂上站着一位白裙女子,从侧影一看立知其身姿婀娜,裸露在外的纤细小臂上,肌肤白嫩如玉。

她手中正把持着一根戒尺,语气不缓不慢的讲述着什么。

堂下一排排书桌后,一群半大的孩子坐姿乖巧,仔细的聆听着白裙女子的每一句话,没有一个人走神。

“这只‘不详’,是何种类,拥有哪些能力?”白裙女子指着画板上的一只绿色皮肤,身上长满鳞片的类人生物,轻声提问道。

美眸环视一圈,发现无人应声,白裙女子皱眉道:“没人知道吗?”

前排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约莫十岁左右的男童怯生生的举起了手,道:“林夫子,我,我知道。”

林思君偏头看向他,语气尽量放得和蔼,笑着道:“好,那就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不要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在她鼓励的目光下,男童站了起来,脆生生的答道:“夫子昨天说过,这个,是妖魔种中的‘麟甲妖’,是由水生动物进化而成的。”

“能力呢‘麟甲妖’的腿部力气非常大,并且拥有‘爆力’技巧,可以蓄力让自己的身体快速飞出,撞击敌人。”

林思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说的不错。不过‘鳞甲妖’可并不是只会‘爆力’,它还可以操纵体表的鳞片,离体飞出,攻击敌人。”

“记住了吗?”

底下众学子纷纷应声:“记住了。”

林思君看了面前这男童一眼,笑道:“坐下吧。”

停顿片刻,她又道:“嗯……还有一个问题。鳞甲妖通常会出没在哪些地方?”

话音刚落,有一个穿着花衣裳,脸蛋红扑扑的女童举起手道:“夫子,这个我知道。”

林思君笑着看向女童,示意她说出心中的答案。

女童倒是不怯场,比先前那半大男童勇敢多了,一板一眼的答道:“夫子昨天才讲过,鳞甲妖是水生动物进化而成,喜欢湿气,常潜伏于人迹罕至的沼泽、河湖当中。”

见这女童一脸自信的神情,林思君也不由生出了几分考校的心思,继续问道:“那么,我们人类在遇到鳞甲妖时,该如何脱身?”

女童道:“鳞甲妖非常畏惧阳光,只有阴天或是夜里才会出来觅食。所以,我们若是遇到了鳞甲妖,那一定是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夫子说过,鳞甲妖虽然进化成了“不详”,但仍然保留着曾经身为动物的习性。它并不能离水太久,并且,它怕火。”

“因此,我们在遇到鳞甲妖时,应第一时间逃离水泽。若是距离太近来不及逃走,则需要立刻举火威慑,这样一来,我们活下来的几率会增加一些。”

看着女童条理清晰,一字一句的分析出了“鳞甲妖”的弱点,林思君不禁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聪明的紧呢,我说过的话,你竟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当真难得。”

女童道:“夫子教的,都是保命的知识,学生自然要牢牢记在心中。”

林思君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对这些知识不以为意,认为人类在‘不详’面前只有被躺平屠戮的份儿,不需要反抗。”

“那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不详’,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尤其是一阶,二阶的低位’不详’,更是如此。除了‘不详’中的一些特殊种族,其他低位不详,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弱点。”

“影魇畏惧黑暗,鳞甲妖怕阳光,怕火,水魅离水太久会被消融等等。只要找准了弱点,从它们手下逃脱,并不难。”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思君

这时,角落里有人开口了,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质疑:“夫子也说,低阶不详才有弱点,那我们若是遇到了高阶不详?若是遇到了跟几年前那个火人一样强大的五阶不详呢?届时,夫子教给我们的这些知识,会有半点用处么?”

林思君循声望去,发觉是一位年纪比周遭孩童们都大一些的麻衣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认得这少女,此女名叫“林媚”,本是一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只因父母宗族大都死在了云州旱魃之乱中,余下她一人侥幸存活。

若不是他还有个远亲的姑姑,时常接济一把,恐怕她早就饿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云州的百姓,因为旱魃的缘故,多少都了解一点关于“不详”的知识,林媚也是。

只因父母之死,让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从此心底装满了仇恨。

她发誓,要杀尽这世间所有的“不详”。

她开始刻意寻找“不详”,想要摸清“不详”们神力的来源。可随着她对“不详”了解的越来越深,她便越来越觉得无力,觉得人类在“不详”面前实在太过渺小。

复仇之火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浇灭,林媚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漠,性情也越来越古怪。

当然,在白鹭学堂授课许久,林思君也曾听人提起过林媚的故事。所以,对于林媚的质疑,林思君并未动怒,而是认真的向她解释道:“事实上,高阶‘不详’并不多见,至于你说的五阶‘不详’,更是几百年才会出来一只。相反,对人类威胁最大的,恰恰正是这些低阶‘不详’。”

“毕竟,能修炼到高阶的‘不详’都拥有不亚于人的智慧,它们不会轻易进入人类的城池。而这些低阶‘不详’就不同了,它们大都智商不高,行事只知道追求本心,遵循原始的兽性,毫无克制之念。”

“这类‘不详’,才是我们平日里最容易接触到的‘不详’。我教给你们的知识,也正是为了防范这类‘不详’。”

“防范,防范……”林媚一连重复了两遍,看向林思君,道:“夫子,难道我们人类面对‘不详’,就只能防范么?夫子说,五阶‘不详’并不多见,几百年才会出来一只,可就这一只,便已足够屠城灭国了!”

“我们要防范到什么时候?”

看着她眼中悲哀的神色,林思君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一时语塞,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

林思君才轻声道:“快了,我们人族,不会一直这么下去!也许,有人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正在想办法改变这一切。当然,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之前,我们能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等待明天的到来。”

“你说呢?”

林媚眼中有泪水滑落,低声道:“等待太累了,我想成为改变这一切的人。”

林思君的目光在她脸颊上停驻,几秒后轻轻挪开,怜惜道:“会的,会有机会的。”

……

咚——

咚——

下学的钟声响彻,林思君快步走出了白鹭学堂。

直到此时她的脑海中仍然无法平静,林媚的鹅蛋脸上,那副悲伤的神态,一直缠绕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走过白鹭学堂外的小桥边,林思君稍一犹豫,便停了下来,倚靠在凭栏处,勾动手指,操控着水流在空中幻化出了一个男子的形貌,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

“赵大哥,你是否和我一样,在思念着远方的人呢?”

轻声呢喃着,林思君红唇微翘,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有种惊心动魄之美,可惜的是,并无一人欣赏。

她的纤纤玉手也不知何时,落在了腰间的位置,那里挂着赵廷送给她的“舍陀古玉”,掩盖气机的同时,也在不停的为她输送着暖意,一如情人温暖的胸膛。

驻足良久,林思君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遐思,莲步轻移,越过小桥流水,渐渐远去。流水幻化而成的英俊男子,失去戮力的支撑后,也慢慢化为水波,荡漾着随风消散。

走到白鹭学堂外的长街尽头,一眼便能望见西城门外的景色。

黄沙滚滚,堪比荒凉塞外,不时有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挟着一身风霜走进城中。

这样的景象,就连林思君这样的外来客都见怪不怪了,更遑论本地的百姓了。

“五阶‘不详’的破坏力,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林思君暗叹一口气,转头朝着另一条长街走去。

“思君,思君!”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嗓音温润,让人光是听闻就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听到这个声音,林思君不由皱起了眉头,转过身去。

是一位穿着白色锦袍的青年公子。他生得有几分憨厚,珠玉锦袍,满身贵气,在这满大街的平民百姓中,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白袍公子轻摇羽扇,笑呵呵的走了过来,道:“思君,我不是说要来学堂接你么,你怎么自个儿走了?”

林思君美眸中闪过一丝厌烦之色,重重道:“罗辰公子,关于你对我的称谓,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了。我叫林思君!麻烦你叫我的时候带上‘林’字,好么?”

罗辰被她这般当街呵斥,却面色不变,仍是笑着道:“你呀,哪里都好,就是这脾气实在太大。咱们罗、林两家是世交,你何必跟我这么生分呢?”

末了他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林思君一眼,笑着补充道:“反正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

“呵呵。”

林思君白眼都懒得翻了,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诶,别急啊。”罗辰伸手就要来拉她的衣袖,“我有话跟你说。”

“嗯?”

见罗辰不安分的动起了手脚,林思君冷哼一声,体表的戮力微微发散了半分,将他整个人直接笼罩在了其中。

“嘶~”

罗辰顿时被冻的脸色煞白,一口寒气入肺,却是顾不得留住林思君了,捂着胸口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第二百二十章 心痛

直到林思君渐渐走远,罗辰才觉得那股瘆人的寒意轻了许多。望着林思君曼妙的背影,他眼中浮起一抹疑惑之色,摇头道:“怪哉了,每次都这样……”

他正想着,肩膀却被搭上了一只手,同时一道嬉笑的声音响起:“罗少?”

罗辰回过头去,发现是一个身材瘦弱的马脸青年,脸上正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秦少啊,”罗辰朝他揖了一礼,“难得在街上看到你啊,今天没跟人约着斗蛐蛐么?”

马脸青年将手里的黑瓦罐一扬,得意地笑道:“当然约了,这不刚都斗完回来么。”

停顿了一下,马脸青年又朝着林思君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嬉笑道:“方才我远远的看见罗少,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嘿嘿,罗少这是……求爱又被拒绝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罗辰顿觉脸面有些挂不住,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道:“什么拒绝?只是谈些事情罢了。”

马脸青年嘿嘿一笑,道:“罗少别动怒啊,我只是不忍看你如此作态,想要帮上你一把,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帮我一把?”罗辰竖起了耳朵,“怎么帮?”

马脸青年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这些未经人事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矜持。但只要……嘿嘿嘿。”

罗辰皱眉道:“这我当然知道,但关键是,她现在对我很抗拒,根本不给我接近的机会。难道,你要我用强不成?”

“林家可不是什么小家族!我父亲若是知道我想对林思君用强,恐怕会打死我的。”

“诶,谁说让你用强了。”马脸青年摆了摆手,“来来来,罗少,上车说。”

两人坐进了秦府的马车里,马车晃晃悠悠朝南城行去。

马脸青年这才道:“我的意思是,下药!反正这事儿也不是罗少你第一次干了,怕什么?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再留下一些证据,你对外就可以说,你和她是两情相悦。为了守住名节,她还能拆穿你不成?不拆穿,不就只能从了你咯?”

“再说,他林家就算不是小家族,可他的根基毕竟在江州,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还能把手伸到我们白鹭郡来不成?更遑论,江州乃四战之地,叛军和朝廷在那里连年交战,他们林家,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呢。若不是为了避祸,那林思君何必千里迢迢,从富饶的江州跑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云州?”

“要我说啊罗少,你这人,仗义,够朋友,但行事总是缺少一些决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似林思君这等美人,还是个外乡人,城中不知多少公子哥儿都盯着她呢。你若是不尽早下手,让别人拔了头筹,那可就真是悔之莫及了。”

罗辰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我罗、林两家世代交好,对世叔的女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会不会有些……有些过了?”

“过了?”

马脸青年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停顿片刻,马脸青年问道:“好吧,罗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林思君,到底是什么想法?是只想玩玩,还是想娶她?你给兄弟我个准话。”

罗辰想了想,沉声道:“自然是娶她,不止是我,我父亲也有这个意思。无论从相貌还是家世来看,她都是我罗辰“正妻”的不二人选。”

“我喜欢她,不止是她的身子,更是她这个人。”

“那不就得了!”马脸青年笑着道,“既然你是真心喜欢,哪又何必在意得到她的过程呢?即使手段不那么光明了点,但只要你以后对她好,让她幸福,把欠她的弥补回来,不就行了么?”

“这……”

见他还在犹豫,马脸青年又道:“罗少,你自己说吧,要是照现在这么发展下去,你和她能不能成?”

罗辰苦着脸摇了摇头,道:“自然成不了。”

“那若是看到她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你心痛不?”

罗辰道:“心痛。”

马脸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啊,为了避免你以后心痛,手段是必要的。男人做事,就应该不择手段。”

见罗辰不说话,默认了他的提议,马脸青年笑着道:“咱们兄弟俩,你就放心吧。这事儿,我来安排,保准让你抱得美人归。”

沉默片刻,罗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拱手道:“既如此,那就多谢秦兄了。”

……

……

白鹭郡北城。

一座二层的临湖小院中,林思君正坐在院中的画板前,眉眼温柔,一笔一划的勾勒着赵廷的面容。

每当修炼空当的闲暇时刻,在院中作画,已经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来到云州白鹭郡已经有两个月了。按照林意之的交代,她先是拜访了白鹭郡的郡守,也就是那罗辰的父亲——罗耀。

本来按照罗耀的安排,林思君是随着郡守府的女眷们一同住在郡守府后院的。对于罗耀的这个决定,林思君也没有什么异议。

她来到云州本就是为了避祸,但不是罗辰所想的那样,“避战争之祸”,而是要避开江州的“不详”。

毕竟,赵廷在江州搅了个天翻地覆,连东王都被杀了。而东王的“戮晶”,也被移植给了林思君。

从她接受的那一刻起,她即使不想走,也不行了。继续留在江州,就只有死路一条,林家也护不住她。

她很清楚这一点。

来到白鹭郡之后,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想安安分分的修行,同时在云州这片大地上,暗中寻找赵廷所说的“可造之材”。

但是,即使她不想生事,罗耀之子——罗辰却依旧盯上了她。

由于她常住在郡守府后院,罗辰便总是假借着看望母亲的名义,不时来府中后院骚扰于她,对她发起了疯狂的攻势。

更让她感到头疼的是,世叔罗耀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也暗含默许的态度。甚至罗辰的母亲也不止一次的暗示过她,希望她能和罗辰走到一起。

碍于两家世交的份儿上,林思君不好发作,只得搬出了郡守府,在白鹭城西置办了一处小院,独自居住,这才使罗辰高涨的热情退却了一些。

第二百二十一章 界石

后来收到赵廷的来信后,林思君便升起了“将‘不详’的知识传授给世人”这一想法,以便让他们在遇到“不详”的时候,有更大的机会可以活下来。

云州自古多灾多难,百姓们对“不详”的了解比其他州郡的百姓要深刻的多,因此传授“不详”知识这件事儿的难度也并不大。

林思君修炼的闲暇时刻,便会去白鹭学堂授课,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自从罗辰知道这件事儿后,就隔三差五的来学堂转悠,实在是让她烦得慌。

若非舍不下学堂里的那些孩子,林思君早就离开此地了。

……

……

云州。

陇西山脉以南。

此处万千山峰连绵起伏,云雾波涛汹涌,山间林海郁郁葱葱,到处都充满野性的气息。

岭北尽是蛮荒之地。

密不透光的针织林中,一个浑身披着绿色皮草的人形物体正在飞速移动,其身手矫健,电光火石之间穿过了无数拦截在前方的枝木,势同奔马。

只是片刻间,人形物体便移动到了一处虚掩的天坑处,抓住洞口的藤蔓,动作轻巧的攀爬了下去。

坑底。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孔洞中,有一位披着兽皮的魁梧男子走出,男子的身材极其壮硕,眼中泛着幽幽冷光,比烛火还要亮上几分。

“回来了。”

披着绿色皮草的瘦削男子渐渐走近,将肩上扛着的一头大野猪扔在了地上。

砰——

从这一声沉闷的巨响,便能够听出,这只野猪最少不下于五百斤,但这看似瘦弱的中年男子竟能如此轻松的将其扛起,着实令人有些吃惊。

幽光在中年男子的脸上忽明忽暗,在黑暗中映出他的面容。

是许久未见踪影的赵四。

“二爷,这座山里的野兽,已经被我们杀得差不多了,”赵四眼中同样泛起幽幽紫光,在黑暗中视物对他而言亦非难事,“再杀的话,会暴露我们的踪迹。”

“该换地方了。”

赵泰点了点头,道:“好,等我收拾一下。”

他摊开掌心,一颗椭圆形的黑色石头静静的躺在其上。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疙瘩,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

紧接着,赵泰蹲下身子,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划开大野猪的喉管,殷红的鲜血潺潺流出,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那颗黑色石头被置在血泊当中,竟如同有意识一般,拼命地汲取着周遭的鲜血。

不出一时半刻,这只庞大的野猪便被黑色怪石吸干了所有的血液。

赵泰曲指一弹,大野猪的尸体顿时被一股精纯的灵力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死过一只野猪。

“走吧。”做完这一切,赵泰看向在一旁警戒等候的赵四,“去雾灵山。”

赵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脚下轻轻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腾空飞起,一跃跳出了这深达十丈的大天坑。

赵泰也是身形洒脱,凌空虚渡,飞出天坑之外。

看着赵四目中隐约闪过的疲累之色,赵泰不禁有些愧疚,道:“这事儿把你牵连进来,爷真是有些……有些对不住你。”

“不过你放心,等爷炼化了这枚‘界石’,咱们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就该结束了。”

赵四挤出一丝笑容,道:“瞧您说的,要不是您和大公子,小人哪有今天啊?二位爷都胸怀大志,小人自问远远不如。能跟着你们,为人族出份儿力,小人就已经很满足了。”

“咱们快走吧,天要黑了。”

赵泰道:“好。”

两人如猿猴一般,钻入山林间,越行越远。

……

二人走后不久,远处的东北天际,便出现了两道火红的身影,如同云雾彩霞,朝这处天坑飘来。

慢慢的,两道红色的身影近了,是两只身躯庞大的怪鸟,每只怪鸟都长着九个鸟首,鸟首呈不同的人面,妇幼老弱皆有。

两只怪鸟共有十八个鸟首,共用鸟躯,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人话,嘈杂又诡异。

停驻在天坑之外,左边这只怪鸟的中年妇人鸟首发出尖锐女声:“人不在这里。”

另一个白发老妪鸟首附议道:“那炼神境灵族和那只叛徒,已经走了一刻钟之久,气味都散了。”

天坑右边这只怪鸟的婴童鸟首道:“你们不是与那炼神境灵族交手过吗?有谁看出了他的路数?”

中年妇人鸟首皱眉摇头道:“他的实力很强,上次,我们并没有逼出他压箱底的东西。光从他展露出的‘灵法’来看,暂时看不出来。”

另一只粗犷的中年男子鸟首补充道:“他所学的‘灵法’很是驳杂,有灵族‘周家’的痕迹,也有‘黄家’、“唐家”,还有一些看不出来的。”

“族里已经派人去询问那三家灵族了,都说不是他们的族人,估摸着是个野路子。”

右边怪鸟的一只俏丽少女鸟首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那个灵族,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让族里舍得下这么大力气追捕他?”

中年妇人鸟首歪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自然是犯了天大的事儿!此人狗胆包天,趁着族老们在禁地祭祀之时,暗中潜入祖祠,盗走了供奉在祖祠中的‘冥界之石’。为了此事,连老祖宗都被惊动出关了,下令一定要捉拿到他。”

“还有那只能够化形的叛徒,老祖也下了死命令,令我们将其擒回族中,由它老人家亲自审判。”

对于祖祠中供奉的‘冥界之石’,俏丽少女鸟首倒是有所耳闻。

姑获鸟一族,每年秋冬之时,都会用抓来的两脚羊举行盛大的“血祭”仪式,而这仪式的主人,就是这块宛如无底洞一般的“冥界之石”。

它曾亲眼见过,那块“冥界之石”只用了很短的功夫,便将一个有小湖泊大小的血池洗得一干二净,这速度太过恐怖。

“这‘冥界之石’,到底有什么用啊?”俏丽少女鸟首又问道,“族里每年都浪费那么多食物在它身上,看的我好心疼啊。”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这么多鸟首都给问住了。

众鸟首沉默了片刻,有一苍髯老者鸟首缓缓开口:“我也不知它有什么用。但是,我曾听族老提过,这是‘鬼皇’寄放在我族,令我族代为供养的。”

“所以这东西丢了,老祖宗才会如此愤怒,责令我们必须找回。找不回,就没法向‘鬼皇’交差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真有邪

苍髯老者鸟首此话一出,余者皆惊。

那中年妇人鸟首瞪着眼睛,尖声道:“什么,‘鬼皇’的东西?”

“鬼皇”是天南所有陆地“不详”名义上的主人,一向性情乖戾,喜怒无常,若是谁得罪了它,那指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因此中年妇人鸟首才会如此吃惊,以至于都变了神色。

苍髯老者鸟首咳嗽了一声,示意众鸟首安静,然后沉声道:“怕什么?‘鬼皇’正在沧海与‘海龙王’对峙,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咱们只要在他归来之前,找回‘冥界之石’,相信他也不会怪罪我们。”

“可是,此贼尤为狡猾,实力又不在我们之下。族内多次包夹,均被他一一躲过,这又如何是好?”左边的白发老妪鸟首皱眉问道。

苍髯老者鸟首看了它一眼,回答道:“放心吧,两位族老已率领执法队绕过了云台山,在前方等候,咱们只需将他赶往云台山方向即可。”

“他逃不掉的。”

……

……

远处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晨曦微凉。

白鹭学堂。

虽然离晨钟敲响还有一些时间,但学堂内此时已经坐满了孩童,三三两两的扎成堆,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东南角落里,穿着一身素白麻衣的林媚正双手枕在桌上,闭着眼睛看似假寐。

她前桌则有两个半大的男童正在说着什么,两人窃窃私语,显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如同蚊呐,吵得林媚心烦意乱。由此作证,人类的悲欢确实并不相通。

努力了半晌,发觉还是睡不着后,林媚无奈的放弃了这个念头,想要听听前面这两个孩童到底在说什么,能够说得如此不亦乐乎?

“那个大叔叔说了,只要我能把林夫子带到他说的地方去,就会给我一两银子,让我买一车的糖葫芦吃。”这是左边那个脏兮兮的孩童的声音,听上去倒有两分得意。

听到“把林夫子带到他说的地方”这句话,林媚一下子警醒了起来,耳朵竖起,仔细的倾听着二人的谈话,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虽然林媚表面上看起来冰冷,甚至常常刻意摆出一副厌世的神态,但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也知道,林思君授予他们这些孩童知识,完全是因为理想和热爱。不仅不为赚钱,甚至还总是倒贴银钱,以帮助那些家境贫困的孩子。

除了真心热爱,林媚想不出任何支持她这么做的理由。

她虽然与林思君接触不多,但却是打心底的认可这位夫子的。

因此,她绝不愿意看到任何阴谋诡计,落在这位善良的夫子头上。

那两位孩童还在继续说着,并没有意识到后座的林媚已经醒来,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哇,哧溜……”这是流口水的声音。

“你要是有了一车的糖葫芦,能不能分我几个?”右边那位脸蛋圆鼓鼓的男童眼巴巴的说道,“我可以认你当大哥。”

脏兮兮的孩童抹了一把眼睛,不屑道:“切,我要是有了糖葫芦。什么样的小弟招不来?我还要你干嘛?”

“你看人家王铁柱,比你高又比你壮,他才适合当我的小弟呢。”

圆脸男童眨了眨眼睛,道:“他虽然壮,但是没我聪明啊,我可以给你当军师。”

“嗯……”脏兮兮的孩童想了一会儿,道:“也行,那你就给我当军师吧。”

“哎,军师,你快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林夫子跟我走?”

圆脸孩童托着下巴,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圈,抬起头笑着道:“这个简单!林夫子不是号称很了解‘不详’么,等会儿下学了,你就告诉林夫子,说你家里有人被‘不详’缠上了,让她跟你去看看。”

“这种小要求,像林夫子那么善良的人是肯定不会拒绝的。嘿嘿嘿……这个计谋怎么样?”

脏兮兮的孩童眼睛一亮,看了那圆脸孩童一眼,道:“可以啊,虎子!这计谋,真不错,我看能行。”

“嘿嘿,那你事后别忘了我的糖葫芦。”

“你放心吧,忘不了的。”

听到这里,林媚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浑身冰凉。

也难怪圣人言:“人之初,性本恶。”

且不说授学之恩,光是林思君在银钱上的恩惠,这两个孩童便受了不少。

尤其是那个脏兮兮的孩童。

林媚知道他的名字,他姓吕,大名暂时还没起,大家都叫他“吕黑娃”。这吕黑娃的母亲死得早,父亲是个懒惰的铁匠。

他家里一贫如洗,若不是林思君替吕黑娃缴了白鹭学堂的“束脩”,并说服他的父亲让他进学堂读书,他怎么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与众人一起修学?

可他非但不思恩图报,反倒是为了一两银子,打起了林思君的主意。

林思君再怎么善良,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啊。林媚绝不相信,这吕黑娃不知道他这么做会产生什么后果。

他知道。

这些常年混迹在市井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早熟,一个比一个懂的事儿多。

而男女间,无非就那么点儿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明明知道事情的后果,却还是要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一车糖葫芦,而去毁掉一个女人的人生。

这已经不是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儿”就能遮掩过去的了,这,就是恶毒!

纯粹的恶毒!

林媚现在甚至觉得,人心的恶毒,远比“不详”更加可怕。

……

铛铛铛——

上学的晨钟敲响了。

林思君踩着钟声走进了学堂。

她先是看了角落里的林媚一眼,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道:“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梦境。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与现实是分割不开的。古籍上记载了一种恶鬼,名叫‘惊梦鬼’。这种恶鬼会以人的梦境为养料,构架出一个虚无的世界……”

在林思君讲课之时,林媚一直注意着前座上那两位孩童的神情。

每当林思君看向他们之时,他们便会回以一个童真的微笑,无比的……天真无邪!

第二百二十三章 错投

看着前座那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林媚强行抑制住了想要上去掐死他们的冲动,后背挺的笔直。

而他们仍在低语。

“我听卖豆腐的李婆说,她曾经见过林夫子从郡守府的后门出来。诶,你说林夫子是不是郡守的女人啊?”

“嘿嘿嘿……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郡守大人好像是个糟老头子吧?若真是这样,那可太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谁说不是呢?嘿嘿嘿……”

两人正说着。

砰——

一声巨响,后桌的林媚拍案而起,怒视着前面的两个男童。

她面覆寒霜,眼中几欲喷火:“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两个男童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才知道林媚是在说他们二人。

那穿着脏兮兮的男童一脸无辜,求助的看了林思君一眼,道:“我没说话啊。”

另一名圆脸孩童也附和道:“我们两个一直都在听夫子讲学啊。”

堂上的林思君美眸中泛起冷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个男童一眼,淡淡道:“都坐下吧,有什么事儿下学再说。”

以她三阶“异人”的实力,又相隔这么近,怎么会听不清楚这两个男童有没有说话?

只是有些事情,看破不点破罢了。以她的身份,难道要去和两个幼童较真不成?

在她的示意下,林媚盈于胸口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一些,瞪了那两名孩童一眼,坐了下去。

那脏兮兮的孩童也顺势坐下了,同时对身边同伴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有病。”

……

早课并不长。

林思君刚刚讲完了“惊梦鬼”的习性、杀人方式,以及它构造世界的能力,下学的鼓声便已敲响。

宣布了“下学”之后,林思君迈步朝堂外走去。

“夫子,夫子……”

正当林媚想要出声叫住林思君的时候,前座那个脏兮兮的孩童已经率先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着。

林思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怎么了?”

脏兮兮的孩童紧张的搓着手,作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低声道:“夫子,我有个……有个叔叔,好像被‘不详’缠上了。”

“被‘不详’缠上了?”林思君皱起柳眉,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亲戚,还活着?”

脏兮兮的孩童一怔,道:“活是活着,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削瘦到不成人形了。距离他被缠上,这才过去了不到三天。”

“我怀疑,他的症状就是夫子所说的,‘灵’受到了损伤。”

“被‘不详’缠了两天多,还活着?”林思君美眸中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应该不是‘不详’吧?”

她耐心的向眼前这脏兮兮的孩童解释着:“即使是一阶‘不详’,也不会这么弱。嗯……你这叔叔,应该是染上了什么病。”

“你还是劝家里人带他好好去看看大夫吧。‘不详’们虽然作恶多端,身有异力,但也不要太过迷信,认为什么不好的事儿都是它们干的。你们呀,应该对城里的大夫们多一些信任。”

“……”

见林思君对他浅浅一笑,转身就欲离开。脏兮兮的孩童顿时急了,道:“夫子,你相信我,真的是‘不详’。”

“夫子不是讲过低等不详——‘迷魂鬼’么,我那叔叔的症状,就跟夫子说的,被‘迷魂鬼’上身的症状一模一样,都是不间断的抽搐,偶尔翻白眼,口吐白沫。夜里也总是说胡话……”

“求求夫子救救他吧,您若不救他,他就只能等死了。”

林思君皱了皱眉。

正欲开口,两人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吕黑娃,你怎么知道,夫子能救你那所谓的‘叔叔’呢?”

“夫子也是人。她了解‘不详’,并不代表她有能力驱退‘不详’。你叔叔一个大男人,都被‘不详’折磨的死去活来,你却要让夫子一个弱女人,去救你那莫须有的‘叔叔’,你安的是什么心?”

“是打算用夫子的命,换你叔叔的命吗?”

吕黑娃听到林媚这些从中阻挠的话语,顿时急了。

他先是恶狠狠的瞪了林媚一眼,然后看向林思君,一脸恳求的模样:“夫子,你既然这么了解‘不详’,就一定有能力杀死‘不详’,对不对?”

“您一定要救救我叔叔啊,我叔叔全家都靠他一人养活,若是他死了,孤儿寡母的,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哪?”

他说的情真意切,眼中更是充满了焦急之色,若非林媚一早识破她的意图,是绝对分辨不出这其中真伪的。

林媚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叔叔既然都快死了,你还不赶紧去报官,缠着林夫子有个屁用啊?”

“这些事儿,不归夫子,归官府管,知道么?”林媚冷冷的说着,“还有,你以为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没人知晓么?”

“依我看哪,你就是禽兽错投了人胎!我要是你啊,我就一头撞死,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不像你,还恬不知耻的赖在世上。”

“你……”

这一通羞辱之下,吕黑娃顿时满脸气急败坏,挥拳便砸了过来。

但林媚早有防备,摁住了他的小拳头,只轻轻一推,便让他摔倒在了地上。

“哼!”

吕黑娃摔了个五体朝天,疼的脸色都发白了,但仍然不忘恶狠狠地放话道:“你……林媚,你给我等着!我三天之内就杀了你。”

“呵呵。”

林媚冷冷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林思君扯住了衣袖。

“算了吧。”

林思君拦住了林媚,对她温柔一笑,然后看向了吕黑娃,道:“没事吧?还坐在地上干嘛呢?快起来吧。”

吕黑娃眼珠子一转,脸上瞬间作出了一副痛苦的神色,看着林媚道:“哎呦……我的腰被摔断了,起不来。”

“真起不来……除非,除非她向我道歉。”

“道歉?哼。”林媚厌恶的看了一眼,甚至情不自禁的远离了一步,道:“不起就别起,有种呢,你就一直坐在地上。”

看着周围的孩童逐渐将目光投了过来,注意到了这里,林思君轻轻拍了拍林媚的肩膀,示意她先消消气。

“快起来吧,你起来,我跟你去看看你叔叔。”

“啊?”吕黑娃一下子蹦了起来,“夫子说真的么?”

“真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落头

见林思君答应了吕黑娃的要求,林媚顿时急了,上前一步挡在林思君前,道:“夫子,你不用理他的,他根本就没安好心。”

“我早课时听他说,他只要能把你带去什么地方,就能得到一两银子。所以他根本就是无中生叔……夫子你可不能上当啊。”

“哦?”林思君眨了眨眼睛,笑着看向吕黑娃,“什么人这么大方啊?”

吕黑娃见林思君像是对林媚的话信了几分,赶忙摆手解释道:“夫子,我真的有个叔叔,你信我。林媚她……她就是血口喷人,见不得别人好。”

“有与没有,夫子同我过去一看便知晓。”

林思君笑着道:“好啊,那咱们就去看你‘叔叔’吧。”

“好好好,”吕黑娃应了下来,挑衅的看了林媚一眼,然后道:“夫子,咱们走这边。”

林媚还想要拦,却看到林思君对她悄悄眨了眨眼,同时一道声音直接响彻在她心底:“不用担心,我有自保的能力。”

“……”

这一招“束音成线”虽然是对戮力最基本的运用技巧,但却直接震住了林媚。

她,惊呆了!

方才她一直在盯着林思君的脸颊,很清楚的看到林思君的嘴唇只动了一瞬,但话语却清晰的送到了她的耳朵里。

而周围的人,包括吕黑娃竟然都一副并未察觉的样子。

这是什么手段?

林思君这个人,在林媚的眼中,顿时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她觉得,一直以来,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位林夫子。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对“不详”如此了解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心有所想,林媚也不再阻拦了,而是远远地跟在了林思君和吕黑娃后。

她也不作伪装,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跟着。

三人一路走过学堂内的小桥和松林,吕黑娃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来:“林媚,你有病吧?跟着我们干啥?”

林思君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不要动不动就说脏话。路这么宽,容得下我们三人。”

见她发话了,吕黑娃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瞪了后的林媚一眼,加快了脚步。

半刻钟后,三人拐过两条长街,来到街尾一间矮舍。

“夫子,这就是我叔叔家了。”吕黑娃指着矮舍介绍道,“我叔叔卧病在,不能出来迎接,所以……”

林思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无碍,你先去通报一声,咱们进去看吧。”

“不用通报,”吕黑娃摇头道,“我今晨已经跟我叔叔打过招呼了,他说,夫子您若是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好。”

吕黑娃推开屋门,让林思君率先步入矮舍。

这时林媚也跟着走了过来,站得远远的朝屋内打量着。

吕黑娃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指着她恶狠狠地骂道:“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远点。”

林媚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到,仍然在附近徘徊。

见她如此厚脸皮,吕黑娃也无可奈何,走进矮舍,重重的关上了屋门。

矮舍内。

竹堂之下。

一个吊梢眉的马脸男子正躺在摇椅上,微眯着眼睛假寐。

“咳咳……”

堂外传来一声咳嗽惊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看到吕黑娃从外面跑了进来,冲他使着眼色,顿时会意。

“二叔,二叔,”吕黑娃高声喊道,“你好些了吗?”

“我们夫子听说你遭了‘邪祟’,卧病在,特意过来看你了。”

马脸男子闻言,神一变,捂着口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这时林思君也走了进来。

吕黑娃赶忙介绍道:“二叔,这是我们林夫子。”

“夫子,这就是我二叔,您快看看他吧。”

林思君闻言看向了马脸男子。

两人对视一眼,她心中顿时有了底。

这个马脸男子她有印象,是白鹭郡秦家的子弟。林思君寄居郡守府时,还曾在府上见过他和那罗辰说笑。

显然,这是罗辰的狐朋狗友。

她之所以答应吕黑娃的要求,就是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吕黑娃。然后,将麻烦解决掉。嗯若是解决不掉,那就将制造麻烦的人解决掉。

毕竟有千做贼,哪有千防贼的道理?

一想到此,林思君换了一副笑颜,看着马脸男子道:“你就是吕黑娃的二叔吧?”

马脸男子又捂着嘴咳嗽了一阵,才道:“嗯……麻烦林夫子了。”

“不麻烦,”林思君摆了摆手。

她打量着马脸男子一阵,面色晴不定:“嗯……灵神亏损,看来确实是被‘不详’盯上了。”

“啊?”

马脸男子先是一怔,而后强笑道:“是……是吗?那敢问夫子,可有什么办法能驱退‘不详’?”

林思君沉默片刻,道:“这个,先得弄清楚盯上你的是何种‘不详’。”

“这样,请你先将双手伸直,举过头顶。”

说话的同时,她体表的戮力发散,悄然覆盖在了马脸男子的双臂上。

马脸男子不明所以,照着林思君的话语将双臂举过了头顶。

林思君问道:“你的手臂现在有没有一种极其酸涩的感觉?手臂很重,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嗯?”

马脸男子正想说没有,举起的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如同万蚁噬咬的酸麻感,伴随着透骨的寒意,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似乎在一瞬间变得不属于自己了。

“诶,有,”马脸男子顿时脸色大变,“真的有,我的胳膊,我的胳膊跑了……”

林思君沉声道:“你先冷静一下,慢慢的……慢慢的将手臂放下。”

“我……放下了。”

“再将你的脖子前后左右转动一圈,轻轻的转动,不要用太大力。”

“好,好。”见自己的体真的如林思君所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马脸男子此时已经慌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东西。

等他照做之后,林思君皱眉问道:“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脖子有种快要断裂的感觉?像是,你的脑袋下一刻就要掉在地上的那种感觉。”

“有,真的有。”

林思君低头想了想,认真道:“你应该是被‘落头氏’盯上了,若是放任不管,七天内你就会变成一具枯骨。”

“什么?”马脸男子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一脸惊恐。

“夫子,林夫子救我。”

第二百二十五章 银子

见他想要伸手抱住自己的腿,林思君皱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道:“你已经被‘落头氏’的魂气侵蚀了三天,按理说,很难救了。”

马脸男子脸色煞白,扶着自己的头颅,十分害怕它会突然从脖子上掉下来。

他本以为林思君是在唬他,可现在看到林思君所说的症状,百应百灵,他已经不得不信了。

什么时候被“不详”缠上的啊,他怎么毫无察觉?

大好年华还没活够,谁想死啊?

林思君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开口道:“不过,很难救不代表没得救。”

马脸男子也很上道,立刻爬起来揖了一礼,道:“望夫子教我。”

林思君点了点头:“不着急,我还得再察看一番。”

马脸男子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那咱们先吃饭吧。”

“夫子请稍候片刻,我去喊我内人做上一桌菜。夫子特意为我而来,无以为报,只有这粗茶淡饭勉为招待,还望不要嫌弃。”

林思君看了他一眼,道:“不会,君子轻便吧。”

……

向林思君告退后,马脸男子转入后堂。

堂中正坐着一位锦袍男子,手里捧着茶盏,面相憨厚,正是那郡守府的公子罗辰。

见马脸男子快步走了进来,罗辰从椅子上站起,笑着道:“秦少。”

马脸男子对他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难看,道:“罗少,出大事儿了!我被‘不详’缠上了。”

“被‘不详’缠上了?”罗辰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被‘不详’缠上呢?想多了吧。”

马脸男子摇头道:“不,我说真的。我真的被‘落头氏’盯上了!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有种脑袋随时要掉下来的感觉。”

“不行,命要紧,我得回家找我爹去了,这里的事儿,暂时先放一放吧。”

马脸男子冲罗辰道了声“抱歉”,然后转头就想走。

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罗辰急忙拉住了他,问道:“什么‘落头氏’?你听谁说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你先别急着走,”罗辰从腰间扯下了一块莹白的玉佩,道:“我这有一块护灵玉,是灵官大人赐予的。你有没有被‘不详’缠上,用玉一验便知。”

说着便将莹白玉佩递给了马脸男子,示意他握在手心。

马脸男子顺着他的话语,将玉佩紧紧攥住。

不消片刻,玉佩上白光亮起,一闪一闪的,照亮了半边屋子。

这时罗辰也皱起了眉头,道:“这……还真是‘不详’。”

“看,我就说吧,”马脸男子的声音都变成了哭腔,“得,我赶紧找我爹去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罗辰再一次拦住了他,道:“秦少,你别这么急啊,听我把话说完。”

“从灵玉的反应来看,你只是沾染了些许戮力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嗯……你应该是这几天近距离接触过‘不详’,但是,这只‘不详’并没有动你。”

“怎么可能没有动我?”马脸男子以为罗辰在骗他,绪不由激动了起来,“我感觉我的头随时都会掉下来,这种感觉能有假?”

罗辰轻声道:“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喏,你只要将灵玉握在手中片刻,驱散你体表的戮力,这种错觉自然会消散。”

“不信你试试。”

“真的?”马脸男子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将灵玉牢牢握住,不曾松开片刻。

过了半晌,他慢慢放开了扶着脑袋的手,张大了嘴巴,欣喜道:“哇!真的没有了。”

“罗少,你这‘灵玉’简直神了。”马脸男子回头看向罗辰,搓了搓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玩意儿?”

见他这副扭捏的样子,罗辰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道:“我倒是还有一块,不过这护灵玉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看着马脸男子一脸失望的神色,罗辰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只要秦少能帮我拿下林思君,这护灵玉嘛,我自然是双手奉上。”

马脸男子闻言忙表态道:“好说好说,罗少只需在此饮茶静坐便是。”

“不出一时三刻,我定将美人送到榻上。”

“好好好,”罗辰大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在说些什么。

堂下一个满脸横的灰衣小厮领着吕黑娃走了进来,对马脸男子恭声道:“少爷,这小子说,你还欠他一两银子没给,你看……”

马脸男子转过头看了吕黑娃一眼,笑道:“哦……对,是答应要给他一两银子。彪子,拿钱给他。”

被叫做“彪子”的灰衣小厮点头道:“是。”

“钱给了带他从后门出去。”马脸男子轻飘飘的道。

彪子脸上的横挤在一起,露出了一个狞笑:“小人知道了。”

“来,小子,跟我拿钱去。”

吕黑娃怯怯的应了一声,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望了两人一大一小远去的影,罗辰皱眉道:“一两银子而已,没必要弄出人命吧?”

马脸男子摆手道:“不是银子的事儿。咱们这地儿,本来就不光彩,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

“罗少想想,即使你和林家小姐成事儿了。可那小子若是出去胡说八道,想以这事儿为由,时不时来讹诈我们一笔,该怎么办?”

“罗少别以为不可能,这种市井jiàn)民,最喜欢做的就是这种事儿。所以,还是一劳永逸吧。”

他做了抹脖子的动作,微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罗少也不想这事儿传到郡守大人耳朵里吧?”

罗辰沉默了。

他抿了一口茶,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

矮舍后门。

屋门缓缓打开,那名叫“彪子”的灰衣小厮大步走了出来,吕黑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

这座矮舍临河而建,穿过屋后一片竹林,便是宽阔的枫丹河。

“你的银子,”彪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两碎银子,抛给吕黑娃,摆手道:“拿了赶紧滚。”

银子飞过吕黑娃头顶,落在了河边一丈远的地方。

吕黑娃顿时呼吸急促,小跑着就要去拾那块碎银子。

噗呲——

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从他背后捅进。

他眼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瞳孔放大,体瘫软了下来,正好倒在那碎银子跟前,鲜血从伤口涌出,将地面染成一片殷红。

包括那块碎银子,染血的银子。

彪子干脆利落的拔出匕首,走过来提起吕黑娃的尸体,想也不想便丢进了河里。

咕噜噜——

咕噜噜——

河面上泛起一朵盛开的血花,被后来的河水冲刷散去,了无痕迹。

“还想拿银子,嘿嘿……”

第二百二十六章 谁是“不详”?

中堂。

林思君正站在堂前,打量着屋内的布景。

两盆袖珍紫竹立在窗口,地上铺着浅灰色的织云毯,低调奢华,却又不显山露水。墙上还挂着一副虎啸山林图,画中的山君威风凛凛,由内而外透出一股精气神来。

是吴庆之的真迹。

这等画作,绝不应该挂在一户普通人家的墙壁上。

事事都透露着反常,处处都是破绽。

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里暗道这些人实在太蠢。

这么明显的漏洞,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还想骗谁啊?

见到林思君神有异,一旁侍立的灰衣家丁还以为她等得有些急了,于是开口道:“夫子一定是等急了吧?我去后堂看一下我家主人。”

林思君看了他一眼,道:“好,你请便吧。”

不出片刻。

马脸男子便跟在灰衣家丁后走了出来,看到林思君时顿时换上一副笑脸:“抱歉,夫子久等了。刚刚与我内人处理了一些家事。”

“哦,无妨。”林思君点了点头,看向他后,道:“咦,吕黑娃呢,他不是进去找你了么?”

马脸男子笑呵呵的道:“他家里有点事儿,就先走了,不用管他。”

“夫子请坐吧,饭菜已经做好了,正让家丁们端过来呢。”

“好。”

林思君应了一声,两人分宾主而坐。

少倾,有一宫装红裙女子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后跟着两个下人,各自托着一个红底木盘,盘里盛放着酒菜。

马脸男子见状起介绍道:“夫子,这是我内人秦孙氏。为恐闲言碎语传出,对夫子清誉不利,便由她来陪夫子饮宴吧。”

说着便向红裙女子使了个眼色。

红裙女子会意,的坐在了林思君边,道:“夫子为我夫君特意赶来,妾不胜感激。仅以此米酒聊表谢意,还望夫子莫要拒绝啊。”

后那两位下人上前一步,替二人斟上了美酒。

林思君看了红裙女子一眼,也不拒绝,举杯一饮而尽。

“不必谢我,依你家君子这症状,能不能救我也不确定。”

红裙女子笑道:“即使救不成,也是命数如此。而夫子能值此帮我们一把,已是莫大的恩惠,怎可不谢?”

“来,夫子,我再敬你一杯。”

“好。”

两人举起酒杯,搭配着饭菜,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不出一时三刻,林思君艳的脸颊上便泛起了红晕,眼中也升起一抹醉意,神色变得迷离起来,美不胜收。

这一幕看的一旁的马脸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站起对红裙女子使了个眼神。

红裙女子会意,举杯对林思君道:“夫子,再来一杯?夫子?”

她轻轻摇晃着林思君的手臂。

“夫子,你醉了吗?”

红裙女子松开手,林思君缓缓地倒在了她怀里。

她回头看向马脸男子,打了个手势,轻声道:“真醉了”

马脸男子走了过来,小声道:“夫子,夫子?”

二人接连试探了一番,终于是确定,林思君,真的醉了!

“奇怪了,‘**散’还没用呢,怎么醉的这么快?”马脸男子疑惑的嘟囔了一句,看向红裙女子,道:“看着她,我去叫罗少爷。”

“诺。”

……

过了片刻,罗辰脚步匆匆的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到斜靠在红裙女子肩上的林思君,醉眼迷离,一副惊人的美态,他不由呼吸急促了起来。

快步走到林思君前,就伸手去搂住她柔软的腰肢。

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像是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再难前进半分。同时,罗辰前悬挂的灵玉吊坠白光大作,如长虹贯,竟然无风自燃了起来。

罗辰大惊!

他记得赠与他灵玉的那位灵官说过,若是灵玉自主燃烧,说明遇到了极为厉害的“不详”。这种况下,生还的可能,不足一成。

可是放眼四望,这中堂内就只有他、马脸男子、红裙女子和林思君四人。

四人他都多少了解一些。这其中,谁,会是“不详”呢?

罗辰心里有些乱了。

这时林思君也缓缓坐直了子,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看向罗辰道:“罗公子,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为人讨厌了些,心还是善良的。我还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况下见到你。”

罗辰:“……”

接二连三的状况,已经让罗辰有些懵了。

他不明白,本来说好已经醉了的林思君不知为何又醒了过来。

什么意思?

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么?

“还有你……”林思君转头看向了红裙女子,“你也是女人,当知道我若被灌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你不加阻拦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助纣为虐呢?”

红裙女子讪讪的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显然,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只有那马脸男子仍然心大无比,还在一旁怂恿道:“罗少,上啊。左右已经走到这儿了,还能把人囫囵的放回去不成?”

“罗少,罗少?”

罗辰此时被那只躲在暗中的“不详”吓的两股战战,汗流浃背,哪还有空去想那些旖旎的心思?

“你怎么了罗少?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林思君已然看向了他,目中泛起冷意:“你,该死!教人为恶,罪加一等。”

“哟?”林思君的语气并没有吓到马脸男子,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我叫你一声夫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审判起我来了?”

“罗少,你上不上。你不上,兄弟我可要上了!”

见罗辰仍然紧绷着脸没有搭理他,马脸男子顿觉无趣,伸手朝林思君白皙纤细的手臂抓来。

涔——

戮力化为剑锋,直接穿透了马脸男子的喉咙。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已魂飞魄散,脸上还挂着生前的dàng)漾笑容。

砰——

子僵硬的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在场的罗辰和红裙女子都愣住了。

过了半晌,二人才反应过来。

红裙女子猛地站起,一边尖叫一边仓惶朝外逃去。

而罗辰则定定的立在原地,并没有移动半分。

他知道,谁是那只“不详”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果决

看着红裙女子仓皇逃窜的背影,林思君眼神冰冷,挥手一指,一道无形的戮力穿而过,直接将她诛杀当场。

事实上,自从看到罗辰上“灵玉”的那一刻起,林思君便知道,自己的份暴露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得死了。

准确的说,是灭口!

林思君知道自己的份若是暴露了,意味着什么。对赵廷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她不想拖赵廷的后腿,所以,一丝的纰漏都不能有,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她没得选择!

罗辰也被林思君的心狠手辣震慑住了,过了片刻,才涩声道:“我……你……你居然是‘不详’?”

涔——

又是两道戮力所化的剑气。

两个前来查看况的家丁应声而倒,尸体如马脸男子和红裙女子一般,被戮力渐渐融化,水消瓦解,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轻描淡写的做完这一切,林思君回过头来,看着罗辰,皱眉轻声道:“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道破我的份?”

“我……我错了!”

罗辰倒是能屈能伸,“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您老就把我当个给放了吧,我保证,保证出去后不拆穿您的份。”

“我……我,您若是不信,可以控制住我,可以给我用些手段,我保证,保证绝不说……”

“呃!”

一声闷哼,罗辰睁着不甘的双眼,捂着喉咙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戮力扩散开来,将他的尸体腐蚀殆尽。

“还敢说我老?”

林思君在心里暗啐了一口,转朝后堂走去。

她刚刚走动两步,却皱眉停了下来。察觉到天地间骤然多出了一股精纯至极的异力。

这种异力虽然给人的感觉很混沌,但林思君的内心却升起了一阵极度渴望的绪。就像是饿了三五天的人突然见到了一顿美食,又像是久旱逢甘霖,个中奇妙难以言喻。

她甚至有种预感,若是能将这股异力摄入体内,对她的修行会有极大的好处。

她不自的tiǎn)了tiǎn)自己艳的红唇。

正当她想要遵循内心的渴望,将这股异力吸收之时,脑海中忽然一个激灵,不知怎么想起了赵廷曾对她说的话。

“对‘异人’来说,人的灵,就像毒品。它会腐蚀你的意志,左右你的绪,甚至是,cāo)控你的行为。体会过那种修为飞速增涨的快感后,就再也难以回归平静又枯燥的修行了。”

“食灵,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虽然林思君并不明白赵廷口中的“毒品”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其中的意思。

想到这句话,再联想到她目前的处境,林思君心中不升起了一个念头:“这种精纯却又混沌的异力,该不会就是人的灵吧?”

一想到此,她顿时遏制住了内心的悸动,周戮力由内而外运转一周天,平复着忐忑的心境。

良久。

她终于是下定决心,将这股异力拒之门外,大步朝后堂走去。

确定了整间矮舍空无一人之后,林思君脚下轻轻一点,从墙上跃过,落在了屋外长街上无人的角落里。

远处。

林媚正探头探脑的趴在墙头上,朝矮舍内张望着。

看样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林思君的安危。

“夫子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林媚此时心急如焚,“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去报官。”

说着她从墙头退了下来,转想要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她耳畔响起:“我没事,不用报官。”

声音顿了顿,又道:“申时三刻,来城北锦绣街七巷二弄找我。”

说罢,声音隐去,渐渐消散。

林媚陡然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本来这位林夫子的形象在她眼中就已经十分神秘了,现在又听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音,她心里就更加确定了。

这林夫子,竟是个大隐隐于世的高人!

若能得到她的指点,应该就有能力同“不详”作战了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少女脚步都不由轻快了几分,一路哼着歌儿远去。

……

……

岭北。

陇西山脉,雾灵山。

此山秀丽婀娜,周环绕在云雾当中,有种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秀美中多了一丝丝的神秘感。

山腹之中,两个穿粗布兽皮,看不清面貌的男子正在提劲狂奔。两人的速度都堪比风雷,如同秋风扫落叶,在山林间穿梭奔跑,惊起众多走兽和飞鸟。

那位偏瘦的中年男子一边飞奔之余,却还有空回头观望。

“那几只死鸟又追来了……”中年男子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才刚过一天,槽,这是故意不让我们安宁啊。”

他左边那位又高又壮的青年男子与他并肩同行,却似闲庭信步,不紧不慢,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的神色。

“嗯,他们打得确实是这个主意。”高壮青年男子点头道,“不过相比他们的小心思,我更在意的是,为何我们的位置会屡屡暴露?”

“每次才刚过一两天,就会被追上来,即使我们躲藏的再深。这……有点不合理吧?”

中年男子附和了一句:“是啊,这些贼鸟如此能追,该不会是有什么寻息觅踪的手段吧?”

见高壮青年男子迟迟不作声,中年男子心里一紧,偏头看向他道:“二爷,您不会是怀疑我吧?”

高壮青年男子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怎么会?你自我跟我们一起长大,我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你啊。”

“我是在想,这些姑获鸟哪里来的觅踪之法?他们的神通就那三种,加上后天领悟的“法域”神通,也才四种,这我都一清二楚,里面并没有觅踪的法门。”

“所以,问题应该出在咱们二人上。上的话……会是哪里呢?”

赵四也一边奔逃一边皱眉思索了起来。

片刻,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二爷,会不会是是那块界石?”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从心

见赵泰低头不语,赵四又补充道:“只有那块界石是从姑获鸟一族的祖地里带出来的,若是有问题,肯定是出在界石那里。”

赵泰心下也有了计较,沉声应道:“十有八九。不过,即使如此,这界石也决不能还回去,更不能落在‘鬼皇’的手里。”

“等我祭炼完毕,毁去界石之后,我们便寻机脱身。”

“是。”

赵四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北仓山。

此山高耸入云,山势险峻,如擎天之柱,让人一眼望去便为之动容。

比山巅更高的云层之中,一道黑袍虚影正悬空虚浮,俯视着极远处这座雄伟的大山。

“这就是姑获鸟的祖地了”云中的黑袍男子抚摸着下巴,目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祖地,应该是潜藏在空间断层之中,否则不至于了无痕迹。”

“看来,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希望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轻声呢喃了一句,黑袍男子的身影渐渐隐去,潜入了云雾之中,不见踪影。

不出一时三刻。

北仓山腹中,一道虚无的裂缝缓缓张开,一行排列整齐的九头怪鸟陆续飞了出来,约有十来只的样子。

几十个鸟首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一路朝南飞去。

云层中,响起一声轻笑。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山间飞翔的九头怪鸟们并没有意识到它们已经被盯上了,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云台山距此太远!长老说了,我们只需在清越一带盯梢即可。”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回道:“如此也好,那灵族恶贼不仅胆大包天,实力也强横的紧。要真对上他,我可没有把握。”

又有声音说道:“那灵族自有三位长老对付他,任他实力强横,还能翻出天去不成?我们只需寻机抓住那只叛徒就行。若不是他带路,那灵族怎会如此轻易便潜入祖祠?”

“我爹因为这事儿被撤职,现在正恨不得宰了那叛徒呢!等抓住了他,你们可务必要先将他交给我,让我替我爹好好揍他一顿,然后再押回族中发落。”

“好说,好说”

众鸟首纷纷附议道。

这些九头怪鸟的飞行速度很快,如同一朵朵红云。不出一时三刻,已经飞离了北仓山,来到了茫茫陇西山脉之中。

飞云过境,惊得山林中走兽和蛇虫尽皆不敢作声,畏畏缩缩的趴伏于地。

又过了片刻,为首那只身形肥硕的九头怪鸟身子一顿,放缓了速度,回视众九头怪鸟道:“长老说,那恶贼已经发现了它们的踪迹,正在向云台山方向疯狂逃窜。”

“过了云台山,就是唐家的地界了。因此,我们一定要在他们逃出云台山之前,助长老将他们绳之以法。”

“快,飞快点。”

在它的催促下,一行九头怪鸟全都扑闪着翅膀,加快了飞行速度,甚至空气中都有被划开的音浪声响起。

就这样加速前进着,蓦地,队伍最末的一只瘦弱九头怪鸟忽然放缓了速度。

“你”

正当那为首的九头怪鸟想要责问之时,瘦弱九头怪鸟出声了,声音听上去有些迷茫:“队长,你看,前面那像不像一张网?”

“网?什么网?”为首的九头怪鸟一怔,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天黑了下来。

前方弥漫着一层层跃动的血色弧光,拦住了它们的去路。

不祥的气息。

很快反应过来,为首的九头怪鸟身躯一顿,其中一只中年男子的鸟首高声问道:“是哪位前辈在与我们开玩笑?”

见无人回应,它又道:“我等奉扬青长老之命,前往云台山驰援,还望前辈莫要玩闹了。”

提出“扬青”二字,显然是为了震慑这个躲在暗中的敌人。

但这两个字并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反而让笼罩住它们的血色弧光开始快速的收缩了起来。

“快传讯给长……”

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声音。

黑暗消散,光明重新回到大地,回到这片山林之间。

将这群九头怪鸟收入了蕴兽盒中,仅留一只。

赵廷眼中有星光闪动,侵蚀着为首这只九头怪鸟的识海。

良久,他抬起头来,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小泰这家伙,真是能惹事儿啊!不过,这‘冥界之石’又是个什么东西?”

“罢了,先见到他再说。”

……

……

白鹭郡以北。

陇西山脉之中,天宇澄澈,漫山遍野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花草,芳香四溢,与白鹭郡以南那种荒凉塞外、黄沙滚滚的景象截然不同。

绿水青山之间,两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一前一后的行走着。前面那位女子稍大一些,皮肤白皙,脸庞绝美,穿着一身白裙,如同画中走出的人儿。后面那位则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穿着一身灰色麻衣,脸上还有一些浅浅的雀斑,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

正是自白鹭郡城赶来此地的林思君和林媚二人。

自从在林媚面前暴露了自己拥有“异力”的时候,林思君便做好了打算,打算赐予林媚相同的“道法”。

她想给这个境遇悲惨却又能保持一颗善良初心不变的女孩一个机会,一个成为“异人”的机会。

这也是她为什么让林媚准时来她府上的原因。

当然,不管林媚接不接受这个机会,林思君都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逼迫林媚一定要接受。

林媚若是选择是,那她就将“道法”传下。林媚若是选择否,那便随她去。

当然,不是简单的随她去。

幸好的是,林媚的选择并没有让她失望。甚至听到传法需要杀死一只“不详”时,林媚反而更高兴了,迫不及待的请求林思君为她传法。

林思君也早有此意。

毕竟被她杀了的“罗辰”和那位秦府少爷,可都不是什么小人物。一个是白鹭郡郡守的长子,另一个则是北都尉的独子,爱之如命。

这二位莫名失踪之后,白鹭城已经闹翻了天。城卫军和磐龙卫不分日夜的在城中挨家挨户的巡查,甚至郡守已经去往了云州府,去请那位坐镇云州的灵官大人。

在这种情况下,林思君觉得,自己还是出来避一避为好。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盯梢

身为三阶“异人”,林思君想要离开,仅凭那些凡人军队还拦不住她。

她甚至还将林媚也一同带了出来,并无一人察觉。

看到林思君默默走在前方的背影,林媚犹豫了片刻,停下脚步,小声问道:“夫子,我听人说,郡守府的公子是被‘不详’害了,是你……吗?”

显然,城中的一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林思君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语气平静道:“是我。”

林媚身子一颤,看向她的背影:“那,吕黑娃的失踪,也跟夫子有关吗?”

“啊?”林思君愣住了,半晌才转过身来,看着她道:“吕黑娃失踪了?”

看到她这副反应,林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不是林思君所为。于是解释道:“已经失踪两天了,咱们昨天出城之前,我刚好看到吕黑娃他爹在衙门报官呢。”

“他爹说,从两天前下学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林思君稍稍联系前因后果思索了一番,不禁暗叹一口气,道:“他啊……可能已经没了。”

末了怕林媚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被灭口了。”

“他一个小孩子,掺和到这种事儿里来,太危险了。”

林媚睁大了眼睛:“夫子是说,吕黑娃背后的主使者,是郡守府的公子吗?”

不得不说,这少女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仅从林思君的只言片语中便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林思君看着她询问的眼睛,点了点头。

“哎,”林媚轻轻叹了口气,“夫子杀了郡守府的公子,以后在白鹭郡怕是寸步难行了。”

林思君笑道:“他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林媚点头:“我知道,这种男人都该死!”

沉默片刻,她又问:“那,夫子是要走了么?”

“对。”林思君拍了拍她肩上的尘土,笑道:“走之前,给你上最后一课。”

“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整天心思这么重干什么?不累吗?”

“来,笑一个。”

“笑不出来。”

“咧嘴,上扬,看,这不就笑出来了。”

“走吧,找‘不详’去。”

“好。”

……

陇西山脉以南,云台山以北。

龙象山。

传闻此地曾有神龙盘踞,气象不凡,又兼此山终年云雾缭绕,颇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因此得名“龙象”。

半山腰处。

彩云如丝带般缠绕,为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息。

四只肥硕的九头怪鸟正隐没在云海之中,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四面八方的情况。

半晌。

身躯相对较为幼小的那只九头怪鸟扑闪着翅膀飞上一抹浮云,其中一个女婴鸟首开口道:“大哥,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啊?若是在族中,我这会儿早该进阶了。”

东南方向的那只九头怪鸟五六个鸟首回过头来,看了发问的幼小九头怪鸟一眼,道:“我也不知道,长老说了,等它消息。现在消息没来,说明那个灵族恶贼还没出现。”

“再等等吧,一会儿我传讯问问长老,进展如何了。”

“好。”

另外一只九头怪鸟见状也插上了话。

是一只鸟躯上生有一抹白毛的九头怪鸟:“老大,你要不跟长老说说,让我们回去得了。我们四个,最强的三阶深处,最弱的刚刚三阶初期,这种实力,还不够那灵族恶贼一巴掌呢。”

“族里派我们来盯梢,这不是送死么?”

“说句难听的话,‘冥界之石’丢了,是它们执法堂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执法堂那群鸟,天天尸位素餐,一到了用它们之时,就开始推诿责任,互相指责谩骂,呵呵!”

为首的九头怪鸟瞪了他一眼,道:“要说这种话,你来说!长老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可没这个胆量。”

“再说,即使是盯到了人,咱们也无需动手,只需传讯通知长老们即可,你怕什么?瞧你这怂样!”

几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忽然,那位一直没有说话,趴伏在云层上的母九头怪鸟猛地展翅飞起,嗅了嗅,轻声道:“嘘,似乎有两脚羊的气味。”

“两脚羊?”听到这个食物,其他九头怪鸟顿时兴奋了起来。纷纷抬头四下查看着,“咦,真的啊,两只母两脚羊。”

“就只顾着聊天,连食物送来门来都毫无察觉。”一只九头怪鸟抱怨道。

其他众鸟纷纷附和,尤其是那只幼小的九头怪鸟,那只女童鸟首声音清脆的说着:“哥哥们哥哥们,这两只两脚羊的灵让给小妹好不好,小妹还有一个头没醒来呢!”

其余两只九头怪鸟商议了一番,答应了这个要求,不过条件是,这两只两脚羊的肉,没它的份儿了。

幼小九头怪鸟自是欣然接受。

只有那只最先发现异动的母九头怪鸟犹豫道:“我们的任务是盯梢,防止那个灵族从此地越界,逃入云州,此时去进食,不太好吧?”

“万一误了长老们的大事儿,我等都难辞其咎。”

白毛九头怪鸟许久未曾开荤了,此时闻到气味内心的馋虫便蠢蠢欲动,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辩解道:“诶,此言差矣,任务归任务,但饭还是要吃的嘛!我们尽快就是,绝不会耽误正事儿。”

“你想啊,平时碍于与灵族唐家的约定,本就不能随意出入云州,可现在有两只两脚羊都送到脸上了,这种情况要是不吃,岂非太过浪费?”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看着其余三只九头怪鸟都是这个态度,母九头怪鸟只得妥协,道:“好吧,算我一个,咱们尽快解决。”

“好嘞。”

……

龙象山脚下。

正在前方行走的林思君突然停了下来。

林媚有些不解,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夫子?”

林思君后退一步,站在了林媚身旁,神情严肃,竖指放在嘴边:“嘘,有妖气!”

话音刚落。

扑棱棱——

两人正前方,一只身躯肥硕,生的恶形恶状的九头怪鸟凌空落下,挡在二人身前,九只鸟首中的贪婪和恶意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

扑棱棱——

又是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

一只,两只……三只!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在瞬间各自落下了一只九头怪鸟,目露凶光,择人而噬,一步步朝她们逼近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记号

炽烈的高温散尽,余热被一股清凉的气息冲开。

林思君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呀!”

见到这女人惊喜的叫出声来,赵廷忍不住踏前一步,从空中走下,握住了她的雪白皓腕。

“站得离崖边那么近做什么?”

一边温和的说着,一边动作轻柔,将林思君揽入怀中。

林思君长舒了一口气,双臂紧紧抱住赵廷,仰头看着他,一脸委屈的神情:“那只鸟要杀我。”

看她这副惹人怜惜的神态,赵廷低下头,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看,它不是死了么?”

两人耳鬓厮磨良久。

林思君突然挣脱了赵廷的怀抱,美眸中泛起一抹懊恼,焦急道:“赵大哥,我有一个学生……她跟我一起来的。”

“方才我被几只姑获鸟围攻,迫不得已只能让她顺着山间溪涧逃生,你能去找找她么?或许……或许她还活着!”

这话说的有些犹豫,显然林思君对“林媚还活着”这件事儿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见她一脸焦急之色,赵廷眨了眨眼睛,一挥手,一个被水浸泡到脸色有些发白的女人顿时悬浮在了林思君面前。

只见其双目紧闭,衣物紧紧的贴在身上。

为了避嫌,赵廷转过身去,问道:“是不是她?”

以林思君的实力,自然可以分辨出,虽然林媚此时陷入了昏迷,但呼吸匀畅悠长,显然已经脱离了险境。

“哇,是她是她……”

林思君的美眸中再次被惊喜之色填满。

她本以为林媚此时已经凶多吉少了,可现在看来,林媚不仅没有没死,她身上之前的伤势反而还愈合了不少。

显然赵廷曾出手为她调理过。

赵廷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得到消息,听说小泰正在陇西山脉中被姑获鸟一族追杀,所以赶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结果就遇到了这个小家伙。我发现她时,她身旁还有一只姑获鸟,正准备下嘴呢!”

林思君一脸庆幸之色,道:“看来她真是福大命大!”

过了片刻,她又道:“嗯……赵大哥说,你弟弟在被姑获鸟一族追杀?”

“对啊,”赵廷点了点头,“这小子偷了人家一件宝贝,惹得那些姑获鸟正在陇西山脉中对他围追堵截呢!”

林思君恍然大悟:“怪不得陇西山脉外围会出现这么多姑获鸟,平时都见不到一只的。”

“那赵大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廷俯身从地上一片血污之中取出了一块菱形戮晶,收进了纳物盒中,道:“先找小泰吧。”

“我这次来陇西,本是要抓几只姑获鸟回京养殖,不曾想运气这么好,遇上了如此多的姑获鸟。嗯……看看能不能配合小泰,将它们一网打尽吧。”

“……”

林思君沉默片刻,看着赵廷的眼睛,问道:“不会有危险么?赵大哥这般大肆抓捕姑获鸟,很难不引起姑获鸟一族强者的注意啊。”

“不会,”赵廷摆了摆手,道:“我得到确切消息,姑获鸟一族这次只出来了六只四阶姑获鸟,四只四阶初期,两只四阶中期领头。”

“现在被我杀了一只,还剩下五只,只要我们速战速决,逃出姑获鸟一族的势力范围,便可保无虞也。”

林思君忍不住道:“可是,你弟弟已经暴露在明面了!咱们若是再闹出大事儿,他的处境怕会更危险。”

赵廷沉声道:“不,他的路已经走到了最窄,不会更窄了。”

“你可知,他从姑获鸟一族中拿走的‘冥界之石’,是谁的东西?”

林思君摇头表示不知。

赵廷道:“是‘鬼皇’!”

“啊?”林思君吃了一惊,“‘鬼皇’的东西?这……”

赵廷脸色严肃:“正是‘鬼皇’寄存在姑获鸟一族的宝物!所以,姑获鸟一族想要不受‘鬼皇’责咎,就必须追回宝物,并将小泰灭口,这样才能让这事儿传不到‘鬼皇’耳里。”

“从一开始,他们二者间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林思君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道:“那,咱们……”

“先帮小泰解决眼前的危险!”赵廷出声说道,“等出了陇西山脉,只要‘鬼皇’没盯上他。以他炼神境的实力,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到时,不管姑获鸟一族怎么恨他,难道还能大肆越界去抓人不成?”

看了林思君一眼,赵廷道:“走吧,我先送你们两个出去。”

“好。”

……

……

一座矮峰脚下。

山涧旁,赵四蹲在溪流边,用手撩拨水花草草的洗了把脸,回头道:“二爷,贼鸟好像越来越多了。”

赵泰盘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眼神异常明亮,似在修炼某种灵术,此时听到赵四的话,沉声道:“无碍,都是些前来送死的小卒子而已。”

赵四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他又道:“二爷,那我们,能冲出去吗?”

赵泰也沉默了。

但仅仅一瞬,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定,话语简短有力:“能!”

“一定能!等咱们出了陇西山脉,便可一路北行,出武国,游天苍。到时天大地大,谁又能奈我们如何?”

“是哦。”赵四应了一句,站起身来,“这陇西山脉,可真是大啊!一眼看不到头呢。”

赵泰回道:“快了,快到头了。”

“我好了,那我们接着走吧。”

“好。”

赵泰也应声而起,两人跃过溪涧,继续奔驰向前。

山间云雾悠扬,隐隐有兽吼之声传来。两道流光从山川间飞过,引人瞩目。

半刻钟之后。

赵四奔驰的身形渐渐放缓了速度,口中突然“咦”了一声,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树林中的一棵参天古木。

“这……”赵四目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叫停了赵泰,“二爷,二爷你快看!”

赵泰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顺着赵四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这棵古木粗壮的树干上刻着一道浅浅的白印,一道闪电状的简略印记。

赵四出声道:“这是公子爷留下的记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它们去哪儿了

为防止错认,赵四特意走上前去,细细的打量了一阵,回视赵泰道:“真的,真的是公子爷!”

“这印记里还有公子爷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赵泰走过去,皱着眉头道:“‘首字母缩写’是什么东西?”

“……”

沉默片刻,赵四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字母’是公子爷创出的一种图示表意符号,总共有二十六个。公子爷的名字若是用字母缩写,则是z和t。”

“图示表意符号?二十六个?”

赵泰听得一脸懵逼。

赵四摆了摆手,道:“哎呀,解释不清解释不清,二爷你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是理解不了的。”

“……”

赵泰觉得有些尴尬。

“这个绝对是公子爷留下的印记!”赵四一脸肯定,“公子爷也在这附近!而且正在找我们嘞。”

“等我用暗号给公子爷回句话,方便他找到我们。”

看到赵四捡起一根树枝,就要在这印记下方刻画,赵泰脸色一沉,拦住了他:“等等!”

赵四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疑惑地看向了他。

“一棵树上有两个记号,未免太过明显,”赵泰解释了一句,反而拂袖抹去了树上的记号,“不须回应,只要抹去记号,大哥自然知道我们的意思。”

赵四摸了摸脸,不好意思道:“是小人考虑不周了。”

赵泰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继续道:“以大哥的神通,若是在附近的话,恐怕早就发现我们了。他不露面,显然是想在暗中携助。”

“这样更好,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到此处他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本以为这次要栽了,看来天不绝我二人啊!”

赵四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公子爷可真是及时雨啊。有他在此,这群贼鸟怕是要完了。他真是英明神武,天降神兵,运筹帷幄,让人忍不住五体投地啊。”

“……”

听着他这副舔狗的语气,赵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向前走去。

赵四见他走了,这才追上来嘿嘿笑道:“当然,二爷也是神威莫测,英伟超凡,世间一顶一的好男儿……”

“别贫了,还不跟上。”

“哦哦,来了。”

……

云台山腹地。

从此山南去不过百里便是云州地界,又因此山过后再无这般险峰,因此云州之人常把此山认为是云州和陇西山脉的分界线。

隐于云雾之中的诸多险峰里,时不时闪过三三两两的红云,平日里兽吼虫鸣,充满了野性气息的连绵山脉,此时竟然安静的出奇,安静的有些诡异。

显然,姑获鸟一族的包围圈正在渐渐缩小。

云台山中,一股无形的意念力扫荡而过,如同秋风过境,转瞬便传到了几里之外。

这样的扫荡,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

“没有。”

收回了意念力,一只身高约有两三丈的巨大姑获鸟睁开了眼睛。它的身躯极其壮硕,堪比一头成年的鲸嵬,加上它九个鬼气森森的鸟首,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随意走动了两步,硕大的身躯像是天边燃烧的火云。

沉默片刻,巨大姑获鸟的中年男子鸟首回头问道:“小兰去了哪里?”

另一只身躯略小的姑获鸟答道:“有个小辈传讯说,有一只腾蛟进入了陇西山脉,还杀死了另一个小辈。”

“那腾蛟实力强悍,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小辈们奈何它不得,于是兰姑赶过去处理了。”

中年男子鸟首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过了片刻才道:“腾蛟啊,他们这一族,向来嚣张,这也是他们人丁稀少的原因。”

接着它话锋一转,看了过去:“告诉小兰,既然结了仇怨,那就不用留情了。”

“是。”

身躯略小的姑获鸟应了下来,闭上眼睛。

过了半晌,它睁开眼,有些疑惑道:“怪了,兰姑没有接受我的精神连接。”

“嗯?”中年男子鸟首眼睑微垂,“是太远了么?”

身躯略小的姑获鸟其中一只少年鸟首摇头道:“不像,我隐约能感受到兰姑的存在,它应该没有走出百里之外。”

“会不会是遇到了那灵族?”

中年男子鸟首道:“有可能。”

顿了顿他又道:“以执法队那些废物的交手经验来看,普通的四阶初期,并不是那灵族的对手。”

“注意警戒周围的情况,我来寻找小兰的位置。”

“是!”

吩咐下去之后,中年男子鸟首九张嘴巴同时张开,一道近乎实质化的白色音波随风而去,荡漾开来。

陇西山脉中的树木和走兽顿时遭了殃,无数参天古木拦根折断,音波过境,飞鸟鱼虫皆炸裂开来,爆成一团血雾。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片刻后,中年男子鸟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小兰……死了,灵神俱灭。真是好狠的手段!”

这句话中强自压抑的怒气无比强烈,听得一旁的少年鸟首不由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问道:“凶手是那灵族?”

中年男子鸟首闭上了眼睛,冷声道:“八九不离十!”

停顿片刻,它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我找到他了!跟我走。”

“是。”

……

云丘山。

陇西山脉中有云台三十六峰,连绵一片,高低起伏不断,远远望去,宛如绿色的汪洋大海。

为了追回那块至关重要的“冥界之石”,姑获鸟一族所有三阶以上的族人都被调来了此处,每一处山峰腹地至少都驻扎有四五只姑获鸟,盯梢警戒。

这座云丘山自然也不例外。

山腰处的老松前,两只肥硕的姑获鸟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什么。

“嘶……”左边这只姑获鸟的少女鸟首皱着秀眉道:“好像有些不对劲呢。”

右边这只姑获鸟的青年鸟首疑惑道:“什么不对劲?”

少女鸟首想了想,又摇头道:“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劲,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久前还看到黄边它们几个在山那头驱赶野兽,闹得鸡飞狗跳的,它们去哪儿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上当啦

被少女鸟首这么一说,青年鸟首也顿觉有些奇怪,建议道:“是好久没听到它们的动静了,要不……过去看看?”

少女鸟首道:“我去就行了,你就留在这里,注意警戒,一有动静就传讯给长老它们。”

“好。”

见它应了下来,这只姑获鸟转过去,振翅飞起。

可没等飞出几丈之远,它突然从空中掉了下来,“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幕看的一旁的青年鸟首目瞪口呆!不是很明白它在玩什么花里胡哨的。

“咳咳……”青年鸟首顿了顿嗓子,高喊一句:“没事儿吧?你咋还不会飞了呢?”

少女鸟首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重力压迫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听到青年鸟首还在说风凉话,忍不住艰难的扭动长长的脖颈,脸色涨红,断断续续道:“救……救我。”

“啊?”

没等它反应过来。

“唰”的一声,面前的少女鸟首连同它硕大的躯一并消失不见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没有半点人为的迹象。

青年鸟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什么况?好好的一个大活鸟怎么突然就没了!

撞鬼了!!!

意识到这一点,它顿时脸色煞白,下意识的就想传讯给几位长老。

然而,

砰——

它的青年鸟首突兀的遭受到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这只青年鸟首便昏死了过去。

在它后,赵廷拍了拍手,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容:“嘿嘿……又是两只。”

这时,这只姑获鸟的其他八个本在沉眠的头纷纷醒转,一齐回头看向了他。

有无辜的女童面,有惊恐的老人面,还有一脸懵bi)的老妇面,神态万千各不一样。

十六只眼睛,和赵廷的两只眼睛,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

赵廷咳嗽了一声,缓和气氛,然后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抱歉,忘了你有九个头。”

砰——

砰——

砰——

……

出手快如闪电,直到确定这只姑获鸟确实已经昏死了过去的时候,赵廷这才拎着它丢进了蕴兽盒里。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

赵廷舒了一口气,意念力探入,默默地数了一下盒中姑获鸟的数量。

嗯,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只。

“这些应该够了……不能再抓了,再抓要被发现了。”

……

云水山。

“五百年,小兰陪我渡过了五百年。我虽在名义上是它大哥,但却一直尽的是父母的养育之责。我亲眼见证,它从一只蹒跚学步的雏鸟,长成了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再到它嫁为鸟妇、进入四阶……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吗?”

看着面前不远处,这只正在喋喋不休的老姑获鸟,赵四忍不住低声询问边的赵泰:“二爷,这老梆子在说啥呢?”

赵泰皱眉摇头道:“不懂,可能鸟老了就回忆往昔吧。”

老姑获鸟听到这二人的话语,其中那只中年男子鸟首登时暴怒:“不懂?装蒜是不是?”

它瞪着眼睛,暴喝一句:“小兰不是你杀的?”

赵泰心知它是在问自己,于是摇头道:“不是啊。”

“嘿嘿,”中年男子鸟首咧嘴一笑,“我还没说小兰是谁,你就急着否认,还说不是你?”

它挥手一招:“给我拿下!”

后众鸟一拥而上,围住了二人。

赵泰耸了耸肩,有些无语:“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小兰是你妹妹,怎么能叫没说?”

“而且我没杀就是没杀,你要杀我尽管来啊,别给我扣这些屎盆子。”

中年男子鸟首冷哼一声,道:“小子还嘴硬!除了你还能有谁?”

说罢不再理会赵泰,而是转头看向了赵四,眼神冰冷:“你是哪一支的后人?”

赵四心知这种级别的战斗他参与不了,于是缩在了赵泰后,远远回道:“我是你爷爷,你说我是哪一支的后人?”

中年男子鸟首看着他残忍一笑:“还是个硬骨头?等我将你擒回祖祠,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赵四低头啐了一口,大骂道:“傻批,滚你吗的。”

同时迅速转头,看向了赵泰:“二爷,注意保护我。”

“……”

赵泰正与旁三只虎视眈眈的姑获鸟在气势上相抗,此时听到赵四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浑气势顿时泄去了不少。

这三只姑获鸟亦是抓住了时机,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攻向了赵泰。

一时间这片山林空地变成了人间炼狱,赤红色的火焰借助风力在燃烧,看不见的诡异音波带着强劲的穿透力,看得赵四心惊不已。

赵泰怒吼一声,浑雷光环绕,本就壮硕至极的躯体顿时拔高了一倍不止,举手投足皆有紫色狂雷伴随。

与此同时,他脚下方圆三丈之内的所有土地,都被黑色的繁杂秘纹覆盖。

姑获鸟尖叫时发出的白色诡异音波,在进入这片秘纹上空之时,登时失去了控制权,改变方向倒转而回。

俨然是一处混乱领域。

处在领域正中央的赵四此时虽然头痛难忍,眼前天旋地转,但却不敢离开赵泰边半步,强打精神苦苦支撑。

“果然是唐家的秘术——狂雷战体!”领域之外,观战的中年男子鸟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这小子的“狂雷战体”能够激发至此,精纯娴熟,定是唐家的精英族人!”

“该死的唐家,竟然还不承认!”

心中暗骂一句,中年男子鸟首又观看起了赵泰脚下的黑色领域。

“这是……”

打量许久,它愣是认不出这黑色领域到底是什么灵术。

“这小子有点东西啊!怪不得执法堂那么多人都拿他不下。”

就这一会儿功夫,施展了狂雷战体的赵泰越战越勇,天上不时有紫色神雷灌注在他的躯之上,紫电环绕,再加上他本就力大无穷,三只姑获鸟没有一个敢与他正面抗衡。

他脸上不见丝毫疲倦,一双铁拳越挥越快,破空之音呼啸。

任那姑获鸟诸多法术,皆被他裹挟着狂雷的神拳击溃,一时间竟呈无敌之姿。

中年男子鸟首心知不能再让赵泰提升战意了。

虽然他不了解赵泰施展出的那个无名黑色领域,但对于宿敌唐家的“狂雷战体”,它却知之甚深。

狂雷战体,顾名思义,是一门引天雷入体的灵族体术。施展了狂雷战体的灵族,灵血沸腾,躯体覆盖九霄神雷,躯变大,力量和速度都呈倍数增长。只要该灵族体内还有灵力接引,神雷便可源源不断,越战越勇,甚至战意提升到极端,狂雷与灵力贯通,可越阶而战。

当然,这道灵术虽然威力无穷,但修炼门槛极高。最危险的,莫过于“引天雷入体”这第一步,没有强悍至极的体魄作为支撑,大多数灵族根本熬不过去,只会在天雷之下化作灰烬。

第一步走完,还有第二步,“引雷”!

这一步需以灵力融合天雷,驯服并贯通于筋脉之中,让其成为己用。

如果做不到这一步,那么这道灵术就只能起到淬体的作用了,对于实力提升不大。

因此,能够将这道灵术修炼至大成的灵族,无一不是拥有过人天资和大毅力。

就连唐家本族,修炼成功的人也不过数位,而能如赵泰这般运用到炉火纯青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这也让中年男子鸟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一个唐家,竟舍得让这种子弟出来冒险。哼!那我今便让他折戟于此,看你们唐家心不心痛!”

它转头看向旁一只躯体略小的杂毛姑获鸟,吩咐道:“老二,你也去,速战速决。”

杂毛姑获鸟闻声睁开了眼睛,应声后,向前迈了一步。

随着它这一步,众人纷纷感到,天地间传来了一股莫名的韵律。像是有一头洪荒巨兽猛然苏醒,凝视着这里。

那三只四阶初期的姑获鸟脚下燃起熊熊血焰,战斗带来的疲惫感立时烟消云散,眼睛里的猩红血光几实质化,染红了半边山林。

与此同时,赵泰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释放出的“黑漩领域”里,渗透进了另一个领域,一个充满了尸骸与亡魂的血色地狱。

他在逐渐失去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掌控权。

“竟有两个四阶中期!”

赵泰心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了刚才的轻松随意。

“抱紧我的腿!”

巨人化的赵泰大吼一声,携带着腿上的挂件“赵四”腾空跃起,如同一只离弦利箭,逃离了杂毛姑获鸟的血色领域。

“留下吧!”

杂毛姑获鸟轻声吐出一句话语,扇动羽翼,天边燃起血焰,若垂天之云,将赵泰bi)了回来。

好在他这一腾挪闪跃,已经离开了杂毛姑获鸟的领域。

这样一来,赵四便没有了生命危险。否则若是处在别人的领域之中,只要它心念一动,以赵四的实力,根本抵挡不住,会在瞬间化为一滩血水。

将赵四放在领域之外,赵泰转头看向杂毛姑获鸟,冷声道:“我根本就没想跑。”

“来战!”

他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了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黑色巨斧,迎风涨大。同时庞大的躯上有炫目的金色流光闪过,只一瞬间,有无数金色的鳞片从他体内钻出。就连脸庞也被覆盖,密密麻麻,如同披上了一层坚实的圣铠。

他步伐沉重稳健,挥动充满雷光的利斧迎头劈向了这只杂毛姑获鸟。

杂毛姑获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挥翅迎上:“以为会几道灵术,就可以越阶而战吗?”

“简直可笑!”

它眼中有血色漩涡涌动,如同海底最深的暗流,让赵泰的意识瞬间变得蒙昧起来。

一滴绿色的血珠从它嘴里飞出,蕴含着熊熊烈火与精纯至极的戮力,击打在了赵泰的前。

砰——

只闻一声巨响,赵泰倒飞而出,将一旁的山壁撞得如蛛网般龟裂开来。

轰隆隆——

山塌了!小半个山体径直落下,砸在了赵泰上,将他掩埋。

“死了么?”

杂毛姑获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走向了那片山体废墟。

后有冷酷的声音响起:“小心,他没死!”

轰——

伴随着这声提醒,落石被巨斧劈开,赵泰推开废墟,大步走了出来。

观其面色,红润如常,口处的麟甲上只留下了一道白印,足见其坚固程度,远超杂毛姑获鸟之想象。

“再来!”

杂毛姑获鸟觉得受到了羞辱,眼里喷着火焰,再度迎上。

片刻。

“又用这招?同样的招式,我可不会中两次!”赵泰轻笑。

砰——

话音刚落,他又被杂毛姑获鸟挥翅狠狠砸了出去。

“呸!”

吐出一口鲜血,赵泰大叫道:“再来!”

……

砰——

又被砸飞了!

武装到了裆部的赵泰再一次飞了过来,吐出两颗牙齿:“再来!”

杂毛姑获鸟实在受不了这种羞辱,回头道:“大哥,这小子实在太jiàn)了,你快出手杀了他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赵泰咧开肿胀的嘴唇哈哈一笑,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鸟首,大叫道:“你来啊!”

“你过来啊!”

与此同时他心里想的却是:“这老杂毛怎么还不出手?难道是……发现了大哥?靠,再这么拖下去,我要被活生生打死了。”

……

中年男子鸟首眯起眼睛,盯着赵泰严肃问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方才施展了唐家的‘狂雷战体’、周家的‘回风斧’,以及林家的‘圣金甲胄’!你不过刚入炼神境,为何会精通如此多的灵术?”

“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潜入我族,偷盗‘冥界之石’的?”

这些话让赵泰不翻了个白眼。

敢这家伙是看他实力超凡,自我脑补,以为他背后有人,故而迟迟不敢狠下辣手。

想明白了这些,赵泰摆了摆手,笑道:“你放心,没人指使我。我只是和‘鬼皇’有仇,所以想坏它好事儿而已。”

中年男子鸟首的面色冷了下来,道:“那你是真的在找死了!”

赵泰耸了耸肩:“可不是嘛!”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鸟首庞大的形如幻影掠过,出手便是雷霆一击,裹挟天威,不留丝毫面。

这一招,显然是想让赵泰死!

在它出招的同时,这片林间空地悄然被影覆盖。

虚空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赵泰在这一击面前,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体便弓成了大虾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远远飞出,速度快如闪电。

即使他血洒长空,但仍然不忘哈哈大笑,声音回dàng)在空旷的山林间。

“哈哈哈……你上当啦!”

第二百三十五章 拖字诀

小心!”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一丝凉意,再听到杂毛姑获鸟的怒吼之声,中年男子鸟首瞬间意识到了不对,泛着幽光的戮晶膜自动浮现,脚下的血色领域如漩涡般蔓延开来。

但显然已经晚了。

如同它对赵泰的出手一样,这偷袭者潜伏许久,不露出半分气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一柄泛着浓郁死气的黑色细刃长剑宛如流光,自上而下,将戮晶膜破开,把这只中年男子鸟首直接劈成了两半。

它庞大的躯上出现了一条细密的血线,猩红的眼睛中写满了愤怒与不甘。

浑的戮力在朝体内迅速收缩,想要将被死气和戮力搅成稀碎的体重新拼凑起来。

黑色细刃长剑轻轻一转,一招飞鸟投林,便毁灭了它最后的希望。

庞大的尸体轰然倒下,如同一座小山,让地面都震颤不已。

杀人者在尸体后露出了真容,只见他将手中长剑的两边剑刃,在尸体的皮毛上擦了擦,动作无比娴熟。

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这一幕看的一旁的杂毛姑获鸟目呲裂,尖鸣一声,振翅飞起,裹挟着血色烈火朝他冲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赵廷被他这副拼命三郎的作态吓了一跳,体下意识的化为影,躲开了这一击。

正还击,却见杂毛姑获鸟头也不回的飞向了天边,同时道:“孩儿们,风紧,扯呼!”

其他三只四阶初期的姑获鸟也纷纷扇动翅膀,想要先行逃离此处。

砰——

远处传来了一声像是重物相撞的声音。

“哎呦……”

“这是……‘魔域’?兄弟们,出不去啊!我们跟他拼了!”

与此同时,赵四站在一旁,一脸期待的星星眼:“公子加油,公子加油!”

赵廷虽然提前布下,困住了这四只惊弓之鸟,但面对这四只姑获鸟的围攻,尤其是其中还有一只四阶中期的杂毛姑获鸟,他并不轻松,并且亚历山大。

好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道声音。

“大哥勿忧,弟弟来也!”

打不死的小强——“赵泰”又飞回来了,虽然面色有些苍白,脸也肿的像猪头,但仍然生龙活虎。

赵廷从魔域的黑暗中现,大笑道:“好弟弟,来的正是时候。”

见到赵泰居然还活着,杂毛姑获鸟眼中闪过了一丝崩溃之色,不自的后退了一步。

那三只四阶初期的姑获鸟也惧于赵泰的凶威,不敢向前。

赵泰落在赵廷边,爽朗一笑,伸出手来想要拥抱他。

赵廷微微一笑,扯住他一只手臂,将没有丝毫防备的他当做武器,砸向了面前这三只姑获鸟。

“啊……大哥你过分啦!!!!”

三只姑获鸟看到赵泰在空中飞行时居然体型暴涨,像一座小山迎面砸来,顿时面露惧色,下意识的将所有攻击手段都砸在了赵泰上。

砰——

轰——

有用翅膀扇的,有用爪子瞪的,还有放火烧的……总之怎么威力大怎么来。

赵泰只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黑人。

被火烤的。

同时,赵廷再度悄然潜入了黑暗中。

影降临,覆盖了整片魔域。

一只翻天巨手猛然从三只姑获鸟脚底的影中探出,将它们攥在了手心里。

狠狠一捏!

三只姑获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只大手捏成了血沫,只剩下三块泛着幽光的戮晶,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大手再次融入了黑暗中!

看到这惊悚的一幕,远处的杂毛姑获鸟目瞪口呆。

草,那是什么鬼东西?

看着同族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捏爆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吓人,不,很吓鸟!

尤其是处在之中,所有的光亮都被吸收殆尽,一片无声的黑暗!

杂毛姑获鸟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只巨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从哪里消失不见的?

赵廷的神通配合,堪称神出鬼没。这种手段对杂毛姑获鸟来讲,实在太过诡异。

它方才想用自己的血色领域侵入赵廷的,从而在内部撕裂它,好逃出生天。但让它没有想到的是,赵廷在意念力上的造诣,竟比它预想的还要深厚许多。

在中,就宛如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不打破的壁障,或是杀掉施展之人,是决计无法从其内逃出的。

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甚至连与外界的精神连接也无法建立。

只有拼死一战了。

想明白了这点,杂毛姑获鸟也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它腾空飞起,脚下的血焰更甚,浑气势暴涨了不止一截。

赵泰此时也翻从地上爬起,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上的灰尘,看向了杂毛姑获鸟,同时悄然向赵廷传音道:“大哥,咱们bi)太紧了,这杂毛好像要拼命了。”

片刻。

赵廷的声音响彻在他心底:“圣人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老货虽为困兽,但仍有余勇,不宜力敌。这样,你先安抚下他,拖一会儿。”

“好。”

兄弟两商议完毕,赵泰看向杂毛姑获鸟,笑着道:“兄台,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嗯……要不交个朋友吧。”

杂毛姑获鸟冷冷的看着他,不作言语,同时警惕之意更甚。

赵泰继续道:“我看你也算个人物,这样吧,咱们交个朋友,我放你走。”

“你回去了记得告诉你的族人,让他们不要再来找我赵四的麻烦。咱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可好?”

杂毛姑获鸟冷笑一声,呵斥道:“黄口小儿,真以为骗得了我?哼!我不妨告诉你们,我族三族老此时正在路上,等它一到,定叫你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赵泰闻言脸色一变,道:“真的假的?”

杂毛姑获鸟嘴角一抽,一脸肃然道:“我们姑获鸟一族有种特殊的传讯神通,可以相隔很远互通有无,不信你问问那个叛徒。”

赵泰回头看向赵四:“是吗?”

赵四不假思索道:“二爷你别听他瞎咧咧……”

正说着,却看到赵泰在对他使眼色,顿时会意,改口道:“是啊,我们快走吧,指不定它的援兵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冥渊

赵泰闻言顿时踌躇了起来,看了杂毛姑获鸟一眼,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哥,要不……我们撤吧?”

片刻。

赵廷从影中现,庞大的躯逐渐恢复成了正常人的大小。

深深的看了杂毛姑获鸟一眼,道:“撤!”

话音落下,覆盖这片山林的亦在一瞬间迅速收拢。

天色渐亮,有阳光照了下来。

看着赵泰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杂毛姑获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在考虑是否出手做做样子,拦截一下他们。

忽然只觉一阵精神恍惚,头顶传来了一丝极其浅淡的空间波动。

一股触及生死的危机感顿时笼罩住了它。

眼前的一切景色天旋地转,重新变回了暗无天的。

是幻境!

它只来得及退开半步。

砰——

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轰然落下,将它小半个体都拍进了土里,同时一只巨大的脚掌狠狠踩下,将它直接碾成了泥。

黑暗如潮水般消退,赵廷庞大的躯也如同漏气一般,迅速变小了下来。

扫视了尸体的残渣一眼,发现戮晶都已被他踩得稀碎,于是不再去看。

三人互相对视,赵廷开口道:“先前打斗的动静太大,恐会引人注目。”

“先出去再说。”

“好。”

……

……

云州,德泰郡。

此地离陇西山脉约有数百里,乃是一处交通要塞,即可北上前往天北,亦可西下去往青幽之地。

郡城外一处无人的回音谷中。

“大哥。”

浅酌一杯,赵泰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看向对面的赵廷:“大哥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要去偷盗那颗‘界石’吧?”

赵廷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看了片刻,道:“你瘦了不少。”

顿了下,他又道:“能说么?能说我就听听。”

赵泰看了赵四一眼,道:“为何不能说?这个中原因,四儿也知道。”

“说起来,若不是有他在,我也进不了姑获鸟一族的祖地。”

赵廷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赵泰继续道:“早前我在冥渊之时,便听闻‘鬼皇’得到了一颗界石,正寄存在姑获鸟一族,享受祭祀。”

“喏,就是这颗!”

赵泰伸手一招,便有一颗黑色的椭圆形石头凭空出现,漂浮在他掌心之上。

“正巧这时,大哥让四儿来幽州送信,我与他一合计,便托名‘认族’,潜入了姑获鸟的祖地。至于大哥在信中所说,利用‘戮晶移植法’培养人族之事,我却是顾不上了。”

“因为这颗‘界石’!”

“它已经被姑获鸟一族祭祀多年,只待火候一到,鬼皇便要收回。但是,这颗界石,决不能落入鬼皇的手中。”

赵廷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赵泰看着他发问:“大哥可知,界石是什么?”

赵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秘境、祖地这种小世界大哥应该听说过吧?”赵泰解释道,“构成‘姑获鸟祖地’这么大的小世界,只需要界石的一块碎片。”

“像我手中这块完整的界石,完全可以构建一个像武国这么大的虚空世界。这些小世界、虚空世界,都存在与表世界的背面,也就是俗称的里世界。这也正是各大家族的祖地和秘境如此难以寻找的原因,因为它们都藏在里世界。”

说到“表里世界”,赵廷倒是有所了解,毕竟他的神通“暗袭”便可以短暂的遁入里世界。

赵泰看了赵廷一眼,继续道:“大哥应该在民间怪谈里听说过,‘冥界’这个说法吧?”

赵廷点了点头,道:“自然听说过。人死后,不得魂归幽冥吗?这个幽冥,想来就是冥界吧。”

“对,百姓们甚至民间的宗教里,都有一个说法,人死后,魂灵会自动归于冥界,在冥界重新投胎转世。”赵泰笑了笑,“所以,若是这一世饱受苦难,人们就会期待来世。大哥相信这个说法吗?”

赵廷不假思索的摇头道:“不信。”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从不信来世。”

赵泰笑道:“我也不信!事实上,这个世界存在的‘里世界’很多,但没有一个叫‘冥界’。”

“而且,人的魂灵在死后也不会被吸入什么冥界。据我的观察来看,魂灵只有三种去路!一、离体太久自动消散在天地间;二、被‘不详’吃掉;三、受到冥渊气息的牵引,变成厉鬼。”

“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赵廷静静的听着,道:“冥渊是何物?”

赵泰一拍脑袋,笑着道:“忘了大哥你是野路子了,冥渊是武国边境,天北地界的一个无底深坑。”

“没人知道冥渊有多深,因为从来没人到底过。”

“哦?”赵廷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世间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赵泰苦笑道:“冥渊可不神奇,一点也不。它更多的是,神秘与可怕!”

“大哥应该知道,武国各世家,常年有强者驻守天北,大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廷想了想,道:“我听老白提过一句,哦,就是白天运。我听他提过,天北时常会爆发妖兽潮,若是不加以抵挡,妖兽就会冲入武国境内,大肆屠戮武国的百姓。”

赵泰摆了摆手,道:“不止是妖兽,还有厉鬼!”

“没亲眼见过冥渊之人,感受不到冥渊的死寂与绝望。在冥渊深处,存在一种我们称之为‘冥气’的黑色雾障,每隔一段时间,这种雾障便会呈井喷之势,从坑底冲出。与之同时出来的,还有一些可怕的厉鬼!”

“有人甚至怀疑,这些厉鬼来自传说中的地狱。这些黑色雾障,不管是凡人还是野兽,只要沾染到一丝,都会立刻发生异变。”

“凡人的躯体死去,魂灵化作厉鬼的从属。而野兽则会进化成妖兽,不过这种妖兽的实力很弱,而且并没有灵智,意识也是一片混沌。因此,它们造不成多大威胁,也不会被‘不详’们看做同族。”

“最主要的威胁,还是从冥渊中冲出的厉鬼!驻扎在天北的灵族强者们,主要对付的就是它们。”

“它们的攻击非常强,对人族、灵族和‘不详’都有很大的威胁,算是三族共同的公敌!”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夏风

说到“厉鬼”,赵廷立时想起了曾和林思君在锦州城遇到过的那只黑衣厉鬼。

从外貌和气息来看,那只黑衣厉鬼似乎与普通“不详”并无两样。就是不知,它是否就是赵泰口中所说的“从冥渊中冲出的东西”。

赵泰笑了笑,说道:“扯远了扯远了,大哥只要记住,‘不要涉足冥渊’,就可以了。”

看到赵廷点了点头,赵泰继续说道:“冥渊有股诡异的摄魂之力,能牵引死去的魂灵投入其中。”

“鬼皇的这块界石,便是出自冥渊,与冥渊有着大同小异的功效。”

“我听闻,鬼皇要用这块界石化生出一个‘冥界’来!”

“化生冥界?”赵廷怔住了,“好大的气魄!”

顿了下,他又道:“仔细想想,若是真的存在‘冥界’这样一个地域,对人族来说是好事儿啊!人死后,魂灵皈依冥界,算是有个去处,总比被‘不详’吃了好啊!”

赵泰摆了摆手,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要化生一个真正的冥界,哪怕是缩小了许多倍的,难度也绝对不小。”

“况且,你以为鬼皇是好心在为人族谋福祉吗?”

赵廷摇了摇头。

赵泰道:“化生的第二步,是灵祭!用人的魂灵祭祀,沟通存在于冥冥中的神魔,祈求他们降下无上伟力,以建立新生冥界的规则。”

“这一步,至少要死十万人才能完成。”

赵廷面色严肃了起来,道:“冥冥中的神魔?十万人?”

“这世间真的存在神魔吗?还能一口吃掉十万人。”

赵泰指了指头顶,同样严肃道:“古人云,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知道大哥你一向不敬这些东西,但神魔确实是存在的。”

“古籍文献中,记载了多种古人沟通神魔的方式。甚至还有文献表示,有神魔曾莅临过此间世界。”

“……”

不知怎么,赵廷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的神通。

与其说是神通,不如说是一种召唤仪式。每当仪式完成之时,他背后的虚空中,都会浮现一朵紫黑色的荆棘花,充满了邪恶与暴戮气息的罪恶之花。

这种召唤仪式,是否就是沟通神魔的工具呢?

“那后来呢?”赵廷追问道,“那些莅临过这个世界的神魔,都去了哪里?”

赵泰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道:“古书《夏风》中提过一句,神魔曾肆虐天苍,视人族如猪狗……后来,人族先贤打败了神魔,并将它们驱赶入星空,永世不得回归。”

“后来是什么意思?中间没了吗?”赵廷有些无语,“里面难道就没提,先贤们是怎么打败神魔的?”

赵泰摊手道:“这个真没有。”

“而且我很怀疑这段话的真实。神魔所拥有的伟力,可以界定规则、言出法随、篡改因果、破坏气运等等,这种可怕的力量,没见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凡人,怎么可能打败神魔?更别提驱赶它们了”

赵廷低下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

赵泰还在继续说道:“即使鬼皇真的化生出了冥界,对人族而言,也绝非好事。鬼皇的目的并不是要给死去的魂灵一个‘家’,一个去处。”

“他是要借‘冥界’,来储存魂灵,以达到随取随用的目的。”

“大哥你也知道,魂灵若是放置不理,就会在一时三刻内,消散于天地间。而鬼皇若是祭祀神魔之后,借神魔伟力,建立一条让‘魂灵在冥界不散’的规则,那么,冥界就真的会变成他的纳物盒。”

“随着时间积累,死去的人越多,这个纳物盒中的魂灵便会积攒的越多。这样一来,鬼皇即使不用杀人,也能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魂灵,它的实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高到其他人望之不及的程度。”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偷走这块界石的原因。”

看着他一脸严肃的神,赵廷轻声问道:“可是,鬼皇若不用杀人,就能维持修行,这对人族来说不是好事儿吗?”

“不,”赵泰摆了摆手,“它虽不杀人,却在断人族的根哪!不是断人族的根,而是在断整个天苍的根!”

“人乃万物之灵!但大哥可曾想过,天苍的种族足有数万,为何独独人族会有灵?而灵又出自何处?”

见赵廷沉默不语,赵泰解释道:“先贤们早就发现,是天苍,赋予了人族之灵。人族集天地之灵秀,蕴养己,是为灵的来源。”

“人死后,灵神消散于天地间,重新回到天苍的怀抱,就像落红化作泥,蕴养天苍。这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是天地间生生不息的至理。”

“灵神,是天苍本源力量的外在显化。而鬼皇化生‘冥界’,储存灵神,无异于竭泽而渔啊!”

“它这样的行为,是在抽取天苍的本源。它会渐强大,但天苍会一一的衰落,最后变成一颗死气沉沉的废星,不存丝毫生命。”

“我这样说,大哥应该听懂了,鬼皇到底有多恶毒吧?”

赵廷只有沉默以对。

若说其他“不详”只是要豢养人族,如同人族豢养猪狗一样,听着血腥,但站在非人族的角度来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鬼皇的行为就不一样了,它简直就是个恐怖分子啊。

赵廷忍不住问道:“这鬼皇是脑瘫吗?它把天苍给搞废了,它要住哪?跟天苍一起死吗?”

赵泰冷冷一笑,道:“怎么可能?等到了那时候,鬼皇早就能穿越罡风,横渡虚空了。星空中那么多无主之地,它还怕没地方去吗?”

“再说了,鬼皇本就不是天苍之人,天苍的死活与他何干?”

“只有我们这些没实力的土著,才会窝在天苍等死咯!”

赵廷:“……”

“等等,你说‘鬼皇’不是天苍之人?那它……”

赵泰耸了耸肩,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冥渊每次井喷,都会冲出一些实力极为可怕的厉鬼。鬼皇不就是来自冥渊,并且逃脱了围杀的幸运儿么?”

“众所周知的事儿,只是它不承认罢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断根

竟有此说?”

赵廷大感惊奇。

见他这副神,赵泰解释道:“倒也不是我胡乱猜测。”

“我曾听人说过,‘鬼皇’的真是实体,而非一般魂灵的虚妄形状,这一点和冥渊中的厉鬼几近一致,这是其一;其二是鬼皇的修行手段,一般来说,‘不详’们到了五阶之后,都会脱离对的需求,而是更看重属地和信徒。”

“就例如海龙王,无尽海的各个海域上,都流传着‘海龙王护佑渔民’的故事。因此,不止武国,很多沿海地域的渔民,家里都供奉着海龙王神像,每逢出海必焚香祈祷,这就是五阶‘不详’修行的方式,信徒以及信仰之力。”

“但是鬼皇不同,它坐拥幅员辽阔、子民众多的武国,按理说早就应该在武国传播信仰了。可是它没有。相比信仰,它似乎对更看重一些。”

“第三,鬼皇的嫡系、近臣都是鬼魂。”

“从这三点来看,鬼皇的份已经显而易见了,只是碍于它实力强悍,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与它拼死拼活罢了。”

赵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片刻,他抬头看向赵泰,道:“小泰你说,鬼皇化生‘冥界’,是在断天苍的根。那咱们可否将它这个做法宣扬出去,让它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天苍是人族、灵族与不详共同的家园,它这样,可是触犯了众怒。”

“将视线转移出去,压力就来到了‘鬼皇’上。这样一来,你的处境就安全了许多。”

赵泰摇了摇头,道:“我之前也想过如此,但后来我仔细一想,觉得还是有所不妥。”

“鬼皇的这种方法虽然是在自掘坟墓,但若是成功了,收获的‘魂灵’数量可是无比巨大的,难免不会有其他‘不详’心动。”

“再者,它这种方法也并不会影响到自己什么,只是损人利己而已。断别人的后路,让别人无处可走。”

“损人利己这种事儿,‘不详’们干的还少么?别说‘不详’,就是人族和灵族,这种事儿也多了去了。”

“只要是有智慧的种族,都有劣根。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他人品的好坏,不是么?”

赵廷点了点头,道:“也对,看来啊,只能靠人族自己了呢。”

“可不是么。”

说着赵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话说,你是从哪里听来‘鬼皇要化生冥界’这件事儿的?”

“这消息靠不靠谱啊?”

赵泰道:“消息自然靠谱。嗯……我听一个朋友说的。”

“听朋友说的?”赵廷有些无语,“就因为你朋友一句话,你就甘冒奇险去破坏‘鬼皇’的事儿?你这也太草率了吧?至少事先应该考证考证。”

“……”

赵泰没法解释,只得低着头应和。

说道了他一阵子,赵廷才道:“那这块界石,你打算怎么办?”

赵泰想了想,道:“我虽然已经通过祭炼初步掌控了它,但却完全无法毁掉,这东西太坚硬了。”

沉默一阵。

“我有办法!”赵廷出声道:“你不就是不想让‘鬼皇’得到它么?好说。”

他挥手一划,赵泰旁的虚空中出现了一道一寸长的裂缝。

“扔进这里怎么样?”

赵泰:“……”

“我试试!”

说着便将手中的界石扔进了虚空裂缝中。

裂缝缓缓合拢,直到消失不见。

赵廷看着他问道:“如何?还能感受到界石的位置吗?”

赵泰闭上眼睛细细寻找了半天,摇头道:“只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朦朦胧胧,不太真切,像是离得很远,又像是很近。”

过了片刻。

他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样应该安全了,除非有人在准确的位置遁入里世界,否则根本没法拿出这颗界石。”

赵廷点头:“那就好。”

兄弟二人相视无言。

赵廷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四,端详了一阵,道:“四儿也到三阶了,看来这些子没落下修行。”

赵四笑着道:“这是自然,公子叮嘱过小人的事儿,小人怎么敢不放在心上?”

这时赵泰也笑着插了一句:“我的戮力修为也到三阶了呢,大哥请看!”

说着他浑气势摇一变,从圣洁温暖变成了冰冷黑暗,那股令人厌恶的血脉气息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从气息上来看,活脱脱就是一只三阶的影魇。

赵廷来了几分兴趣,道:“神通呢?我记得你在信中说,得到了影魇的‘尸傀’神通,露一手呀。”

赵泰嘿嘿一笑,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具完好的姑获鸟尸体。

他心念一动,一道幽蓝光芒一闪而没,进入了尸体之中。

片刻。

这只已经死去多时的姑获鸟九只鸟首竟缓缓地动了起来,动作僵硬,神态诡异。

“嘿嘿……cāo)控的还不是很娴熟,我让它飞几圈。”

随着赵泰话音落地,这只死而复“生”的姑获鸟张开巨大的羽翼,从低空掠过,在山谷间遨游了起来。

赵廷笑着道:“不错么,能控制死人不?”

赵泰很肯定的道:“能,我试过。”

“那……戮力和灵力的融合呢?”赵廷充满了实验精神,一脸期待的看向了赵泰,“有没有试过将戮力和灵力融合在一起?”

赵泰愣住了:“啊?”

“这还能融合吗?我平时都是使用灵力的时候绝不动用戮力,使用戮力的时候绝不动用灵力。两种力量在我体内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我害怕它们碰在一起发生冲突,所以从来没试过。”

赵廷笑着道:“怪不得先前打斗之时,我没见你用过戮力,原来是不会。”

“来来来,我来教你怎么融合这两种力量,效果绝对比单独的灵力或是戮力要强许多。”

“你确定吗?”赵泰一脸怀疑的看向了赵廷,“我怎么感觉它们之间水火不相容呢?哥,你可别坑我。”

赵廷大怒:“我坑你干啥?白天运也移植了戮晶,而且没用多长时间就学会了力量融合,实力提升了一大截,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人家不像你这么胆小如鼠!快点,照我说的做,意念力渗入进去,cāo)纵两种力量互相挤压……”

“哦,好。”

砰——

赵泰蓬头垢面的抬起头来,带着哭腔:“说好不坑我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核弹(两章二合一)

“这个嘛……”

赵廷挠了挠头,略微有些尴尬:“方法是对的,是你的控制出了问题。你对意念力的cāo)控还不太娴熟,需要多加练习才是。”

“你信我,爆炸的威力是可控的,反正也不会出啥大事儿。来,再试几次。”

听着赵廷催促的语气,赵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尝试了起来。

砰——

……

半个时辰后。

赵泰望着手中巴掌大小,逐渐趋向稳定的黑白色光球,一脸惊讶的道:“这玩意儿,居然真的可以融合。”

赵廷点了点头,道:“这两种力量虽然不会互相吞噬,但融合的可能是有的。只要你找对了那个融合的点,那个平衡的支点,就可以让它们快速相融。”

“当然,融合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尝试,如何引爆它。”

赵泰偏头看向他:“引爆?我只要收回意念力压制,它不就自动爆炸了吗?”

赵廷一脸令人信服的笑容:“非也非也,我和白天运研究过灵力与戮力的融合过程。这就像是脊髓损伤……这种力量融合,到了一定程度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它已经是一个稳定的状态了,即使你收回意念力,它依然会维持现在的状态。”

“除非,有外来变量刺激了他。”

这一长串话夹带专业术语,听得赵泰一脸懵bi):“真的吗?我收回意念力,他也不会爆炸?”

赵廷笑着道:“自然,不信你试试看。”

“好。”

赵泰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收回了自己的意念力。

“咦,好像真的稳定了……”

砰——

片刻。

赵泰面无表的看向了赵廷:“大哥,说好的不会爆炸呢?”

“……”

赵廷想了想,解释道:“这个……我之前说了,融合到了一定程度,才会进入稳定状态。现在既然还是爆炸了,那就说明你这个平衡的点找得还是不对。”

“你要是用意念力才能维持住光球的稳定,说明这两种力量并没有进行实质的融合。而是,你在用意念力强行压制着他们。”

说着他拍了拍赵泰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嘛,圣人都说了,探索出真知。想变强就要有点耐心吧。”

“再来试试……你别看着我呀,我要是体内也有灵力,早就自己去尝试了。”赵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

赵泰理了理自己被爆炸余波弄成鸡窝的头发,道:“好吧,那就听大哥的。”

……

半晌。

“继续注入同等体量的灵力和戮力。”

赵廷双手抱,站在一旁观看着赵泰的融合过程。

赵泰闻言心念一动,黑白双色光芒在他体表同时亮起,映照出他坚毅的脸庞,显得神圣又恐怖,诡异无比。

随着他体内力量的持续注入,掌间的光球愈来愈大,其中汹涌澎湃的力量如波涛般滚动,却被限制在了这么小小的球体之内。

其中蕴含的力量让人心惊不已。

片刻。

“停!停手。”

从这个光球的气息中,赵廷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因此才将赵泰叫停了下来。

赵廷闻讯停手,看向了赵廷。

赵廷的目光伴随着意念力落在了光球的表面,细细体察一阵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赵四:“四儿,离远一点儿。”

赵四见他神严肃,忙不迭的点头,脚下轻轻一跃冲出了山谷。

赵廷随即转过头来看向赵泰,道:“收回意念力。”

赵泰闻言有些犹豫:“这……这要是爆炸了,怕是这座山谷都得被毁掉,而咱们俩离得这么近,首当其冲,定然会被炸伤的。”

赵廷摇了摇头,道:“没事儿,炸不死的,我有疗伤药。”

“再者,我刚才已经查看了一番,力量融合的很完美,应该不会第一时间发生爆炸。即使出我所料,我也能用意念力强行压制住它一段时间,让你将它移出安全距离。”

“来吧。”

赵泰点了点头,按照赵廷所说将意念力抽回。

光球一直在空中微微旋转着,速度缓慢。黑白色的光芒如同水交融,其中伴随着一丝丝晶莹的亮紫色,美轮美奂。

直到赵泰将意念力完全抽回之后,光球仍然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旋转着,看不出丝毫将要爆炸的迹象。

俨然是已经脱离了赵泰的控制,是一个可以独立运转的状态。

两人观察了好久之后,赵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个平衡点,找到了。”

他转头看向赵廷,道:“大哥,是不是只要不用意念力刺激到它,它就不会爆炸。”

赵廷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除了意念力之外,还有一种可能,被外来戮力或者灵力刺激到,也会产生爆炸。”

“这就是我们试验的最终目的,可控爆炸!你在融合光球之时,可以将一丝裹挟着力量的意念力融入其中,等你需要让光球爆炸之时,直接心念一动,抽回意念力即可。”

赵泰道:“好吧,那我试试。”

“下一个吧,”赵廷道,“这个光球已经融合完毕了,虽然内部稳定,但只要受到外来变量的干扰,立刻就会发生爆炸。”

“先试试这个光球的威力。”

“好。”赵泰应了一声,看了眼这片回音山谷,“要在这里试验吗?我觉得,这里绿水青山,毁了确实有点怪可惜的。”

“怪可惜的?”

赵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在野外做试验,难道要在郡城做吗?”

“看不出你还大自然啊?行了,别犹犹豫豫的,我现在先让四儿把这片山谷的野兽都驱赶走,就在这里试验吧。”

“好吧。”

赵廷回头传音道:“四儿,去把这片山谷的所有野兽都赶出去。”

赵四站在谷口之外,远远地传音了一句:“好,小人马上去。”

过了片刻。

察觉到这片山谷里已经没有任何野兽之后,赵廷回头看向了赵泰,一脸跃跃试道:“准备好了吗?”

“退到安全距离,开始吧。”

“好。”

……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团能量剧烈碰撞倾泻产生的黑白色蘑菇云诞生了,光芒照亮了半个天际,整座山谷都变成了灰烬,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样子。

赵泰摇了摇头,一脸唏嘘道:“可惜了这片山谷啊。”

爆炸的威力倒是没有让他感到太多惊讶,因为他全力一击也能做到如此,所以,他确实是在为这片山谷感到可惜。

而赵廷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道:“看来,可控核爆炸要出现了啊。”

他转头看向了赵泰,道:“小泰,你觉得,将这种力量融合后产生的爆炸,称之为核爆炸怎么样?”

“核爆炸,”赵泰一怔,“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赵廷道:“因为这是两种力量融合在一起后,内核发生了聚变,可以用很少的能量来达到最大的破坏效应,所以,我想称它为核爆炸。”

赵泰一脸不明觉厉,道:“反正我也听不懂大哥你在说什么,那你说叫啥就叫啥吧。”

赵廷点了点头,撸起袖子道:“来,我们接下来试一试可控核聚变,按照我之前说的方法,提前在光球中布下一个引子,等你需要之时,可以随时激发引子来达到让光球爆炸的目的。”

“你想想啊,这一招你要是掌握娴熟了,对敌之时,随便挥出一个光球,并在接近敌人之时控制他爆炸,是不是可以达到一个让敌人‘措手不及’的效果?”

赵泰仔细想了想,笑道:“咦,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我以前吧,一直觉得修炼意念力没什么用,炼体才是王道。所以我在意念力上面花的功夫确实少了些。现在跟大哥你这么一学,我才发现,我的意念力太弱了,总是不能精准的控制光球,找到融合的平衡点。”

“看来啊,以后确实得重视一下意念力的修炼了。”

赵廷笑着道:“你的意念力确实不怎的滴,跟你的实力差的有些远。白天运当初也移植了一颗‘戮晶’,我和他研究之时,他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平衡点,并掌握了可控核爆炸的技巧。”

“这就是意念力强弱的差别,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熟能生巧嘛。就算你再笨,练个几百次也该会了。”

“嗯。”赵泰点了点头,“大哥,我们换个地方试验吧,刚刚搞出的动静有点大,恐怕这边一会儿就得来人了。”

“好。”

两人招呼上赵四,三人一并朝山脉深处走去。

……

半晌。

一处空旷的山谷内。

“就这儿吧,我刚刚查看了一下,这是座荒山,没有任何生物。”赵泰看向赵廷和赵四道。

看到赵廷点头同意,赵四道:“好,那小人去谷口守着。”

赵四走后,赵廷看向赵泰道:“继续吧,同时注入同等体量的戮力和灵力,不要有任何偏差。记住,留个引子。”

“好。”

赵泰应了下来,神专注的控制起了体内的力量。

不到片刻,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白色光球迅速成形,光芒大作,黑白之色水交融,异常完美的互相契合,如同八卦图一般,有种危险的美感。

赵廷啧啧称赞:“看来,这个平衡的点你已经找到了,仅从外观来看,这次融合的程度比上一次更好。”

“你试试,cāo)控着它慢慢离开体外,等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开始人为引爆。”

赵泰点头道:“好。”

八卦光球朝天空缓缓飞去,直到飞出了百十丈之高,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赵泰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赵廷,询问道:“这个距离应该够了吧?”

“嗯,”赵廷应了一声,笑着道:“够了,开始引爆吧。”

话音刚落,天空中便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庞大的能量余波遮天蔽,让天上的太阳看起来都有些不太真切了。

赵廷目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道:“这次速度很快。这就是从外部引爆和从内部引爆的区别。外部引爆速度会更慢,而且谁都可以引爆。内部引爆则是你心念一动的事儿,也只有你,可以从内部引爆这个光球能量弹。”

“嗯……我突然又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光球能量弹的威力虽然大,但这么大的光球,对敌时很容易被敌人发现啊。”

“我们,能不能将它再度压缩一下呢?或者说,压缩到一个容器中,一个可以承载剧烈能量波动的容器中,比如,鲛人泪,还有蓝晶玉等等……”

赵泰笑着道:“我发现大哥你的想法是真的多啊!一会儿一个想法,而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就宁死也不动摇。”

“说真的,我记得小时候的你没有这么刚硬啊。要不是直觉告诉我,你是真心诚意的对我好,我都几乎要怀疑你是不是我哥了。”

听到赵泰半开玩笑的语气,赵廷面色不变,笑着道:“怎么说呢,自从我大病了一场,险些暴毙之后,我就失去了很多记忆。”

“我那时只记得咱爹和我娘,其他人一概都不记得了。就连你,我也是从赵四口中听说的,听他说我还有个弟弟。”

“我也是直觉,感觉你对我是确实没什么坏心思。我的想法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嗯,就这么个理儿吧。”

赵泰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笑着道:“要么说哥你也是福大命大呢。你现在这样儿也好的,男人么,信念就应该坚定一点,照你以前那么唯唯诺诺下去,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儿。”

“好,好。”

赵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

赵廷抬头道:“先不说这个了,来照我说的试一下吧。”

“你试试在稳定融合的过程中,看看能不能用意念力将光球压缩的更小一点。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平衡。”

“两边力量要一起压缩,这样爆炸的几率会小一点。”

赵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试试。”

“嗯,”赵廷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压缩到一尺的范围内,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将光球的力量封入寄存容器,是完全可行的。”

“封入之后,你再布置一个触发光球引子的变量,比如,感受到戮力时,引子会自主触发。这样一来,一个完美的‘核弹’就产生了。”

第二百四十章 真的办不到啊!

“正巧,我这儿有两块晶玉。”赵廷心念一动,掌中出现了两块晶莹剔透的淡紫色灵玉,递给赵泰,“你看看,能不能将压缩到极致的光球封入其中。”

赵泰点了点头,接过灵玉,道:“好,我试试。”

随着他体里戮力与灵力的持续注入,空气中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白色光球,内部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力量在汇聚碰撞。

光球到了约有两尺大小的时候,赵廷出声道:“停,这个光球爆炸的威力应该抵得上一个四阶‘不详’全力一击了。”

“再继续变大威力就会失去控制,开始压缩吧。”

看到赵泰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压缩,赵廷提醒道:“压缩力量就像是提纯你的灵力,气体化的灵力可以挤压到液体化,液体化可以挤压到固体化。”

知道他不懂什么“液体”、“固体”之类的,赵廷又解释道:“液体是物质的三大组成状态之一,例如水、尿等等,液体分子之间的距离比气体分子之间的距离要小得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体内的灵力/戮力的储存方式,会从一开始的雾气,变成半雾半液,再变成纯液体。”

“这是进化的自然结果。力量变成液体形式储存,能使我们携带更多力量,以方便对敌,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赵泰摇了摇头,一脸懵bi)道:“不太懂。”

“不过,哥你懂得好多啊。”

赵廷笑了笑,道:“我这些啊,都是从书中得来的道理。圣人也说,书中有黄金屋。你要是跟我一样,多看两本书,这些问题肯定也难不倒你。”

“快压缩吧。”

“好。”

片刻。

砰——

黑白光球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轰鸣声震天,比先前没有压缩之时,威力还要大上几分。

幸好赵廷和赵泰二人早有准备,力量倒卷而回,被两人稳稳的挡下,并没有伤及到自。

这次还没等赵廷说话,赵泰便抢先开口,总结起了失败的经验:“哎呀,这次是我的错,我太急切了,剔除互相缠绕的力量之时,并没有先将它们分开,而是直接一锅炖。”

“这两股力量的状态并不相同,哎!我一挤压,就知道要坏事儿了,果然。”

赵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错嘛,都知道吸取失败的教训了,可喜可贺,再接再厉啊。”

赵泰也笑道:“那是,我记得大哥不是说过一句话么,失败乃成功之母,不多失败几次,怎么享受成功的乐趣呢?”

“是啊,”赵廷感叹,“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你的试验条件可比我之前好太多了,意念力的奇妙,堪比最先进的科学仪器……哦不,最先进的工具,有了意念力作为工具,试验的难度会大大降低,只要你肯用心,绝对能成!”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赵泰一连念了两遍,似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大哥,你说过的许多话,都堪比圣人言论啊!”

“我最喜欢这三句,‘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说着赵泰看向了赵廷,挠了挠头有些疑惑道:“虽然我不清楚泰山是哪座山,但我能理解大哥的意思。”

“最后一句,就是这句‘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一语竟道出了我所有的心声,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赵泰嗟叹一声:“可能这就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差距吧。”

这些话说的赵廷不有些害臊,但他脸厚心黑,一时赵泰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沉浸在自我感动中良久,赵泰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大哥见笑了。”

赵廷摆了摆手,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能意识到读书的重要,这是好事儿,快别纠结了,继续吧。”

“嗯。”

兄弟二人再一次投入了压缩核弹的试验之中。

……

砰——

腾空又升起了一抹闪亮的蘑菇云,如同天威降世,让人不由惶恐心惊。

“哎,我又犯傻了!其中两股力量的挤压方向应该是相反的,我弄错了……光球脱离了稳定状态,这才爆炸的。”赵泰一脸自责。

赵廷安慰道:“没事儿,继续继续。”

赵泰看了眼这座山谷,已是一片废墟,不犹豫道:“那……还要在这里么?要不,再换个地方吧。”

“行。”

半晌。

另一处山谷。

砰——

“这次问题出在哪里?”赵廷轻声问道。

赵泰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

“嗯……问题,问题出在哪儿呢?这次应该是没问题啊。”

赵廷也皱起了眉头,帮他分析道:“方才是在压缩过程的最后一步,发生了爆炸,这说明,爆炸的原因很有可能处在这最后一步。如果不是最后一步,那就往上逆推,倒数第二步,倒数第三步等等……”

“很有可能是中间某个环节出现的问题,从而引发了连锁反应。离最后一步越近的步骤,可能越大。”

赵泰点了点头,仔细的想了想,道:“我记得,最后一步我是要将光球的形状改变为晶玉的形状,好将它封入晶玉。形状转化的过程是没问题的,光球的内部一直很稳定,力量有规律的游动着。”

“可就在光球彻底变成晶玉形状的那一瞬间,它发生了爆炸。这……”

赵廷眼睛一亮,道:“这有可能是边角效应。两个不同质的力量形式在发生交互时,由于某些力量因子或地域协和作用的差异,会导致力量的组分及行为发生很大变化。变化分为两种,一种是正效应,一种是负效应。”

“正效应会使得力量的力学梯度增高,反之,则会让边角四周的力量力学梯度降低,并较大差异于中间孔。”

“刚才这种况,很有可能是你在挤压交互之时,恰巧触发了边角效应,并且引发了负效应,力量的平衡被打破,自然会产生爆炸。嗯……你可以试试从另外两个边角开始,看看能否触发正效应。”

赵泰:“……”

沉默了片刻,赵泰看向赵廷,道:“这也是书上学到的?”

赵廷摆了摆手,道:“不,这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

“好吧。”

赵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如此无知。枉他还以为,力量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掌握了力量,就掌握了真理。

谁知道力量在知识的帮助下,居然能有这么多的玩法。

说是事半功倍都是小瞧了知识的作用!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将一道堪比炼神境初期灵族“全力一击”的灵力封入灵玉中,最起码也需要一个炼神境中期灵族才能办到,而且不是那么轻松的办到。

因为这个封入,是用庞大的意念力将浩瀚的灵力强行封锁在灵玉内。这个过程里,很大一部分灵力都会逸散在天地间,根本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完美利用。

毕竟哪怕是不识字的平民百姓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力量也一样。

但这种黑白光球不同。它是利用了力量的相互牵制产生平衡,使之达到一个稳定的状态,再将这个已经稳定下来的光球封入灵玉。

同样体量的力量,这个黑白光球的威力不仅会比单一的灵力强大数倍不止,而且封入的难度也降低了许多。

如果说,单一形式的力量如同脱缰野马,需要庞大的意念力作为缰绳来束缚它。那么这个黑白光球就像是已经被驯服的赤兔马,不仅不需要强硬束缚,而且颇通人,关键时刻只需要一丝意念力作为引子,即可引爆。

这已经不能说是事半功倍了,而是应该叫,事半功十倍!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沉吟了许久,赵泰下定决心,以后定要挑些时间出来,刻苦钻研学问,不能再像现在这般,对知识的了解就像个白痴。

“你上一次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是优先选择了哪两个边角作为变化点的?”赵廷轻声询问道。

赵泰仔细想了想,道:“东南和西北。”

“好,那这次就试试从西南和东北开始。”

在赵廷鼓励的目光下,赵泰再度投入到了试验之中。

……

“压缩……”赵廷连呼吸都放缓了,“穿过晶玉薄膜时要小心。为了防止灵力逸散,这层薄膜有轻微的法。”

“将多余的部分切去,只要继续保持平衡,并不会影响它的稳定。”

赵泰满额头都是汗水,一脸的小心翼翼。

看得出,即使他为炼神境灵族,这般频繁的使用意念力,对他来说也还是个不小的消耗。

“封入。”

片刻。

压缩成了一根手指大小的光球,被完美的封入了晶玉之中,原本剔透的淡紫色晶玉,此时开始由内而外的散发出黑白的星点光芒来,一闪一闪的,其中可以看到一丝丝狂暴的力量,宛如游龙在飞舞,煞是好看。

“终于成功了!”赵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袖擦了一把汗,“这枚玉符中蕴含的力量,我现在都感觉有点害怕了。”

“它一旦苏醒,绝对可以让一座郡城瞬间化为灰烬。”

赵廷笑道:“没错,确实是件大杀器!”

“不过我已经布下了激活的引子,只有受到戮力攻击,它才会瞬间爆炸。嗯……这样应该安全一些。”

赵廷道:“嗯,不错,你想的很周到。我也想了想,这枚玉符之所以威力会如此之大,是因为其中的内核在聚变和边角效应——正效应的多重效果之下,产生了优异的变化。”

“所以,我们将它称之为‘核弹’,如何?”

赵泰想了想,道:“为什么不叫‘核玉’呢?核弹听起来怪怪的。”

“这个嘛……”赵廷料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于是笑着解释道:“‘核弹’中的这个‘弹’字,同‘弹丸之地’,寓意狭小的地方。”

“那么‘核弹’的意思就是,小小的灵玉内,却藏着如同天威一般的力量内核。这是一个隐喻,既贴切,又显得命名者很有文化,不比‘核玉’这么直白的名字有内涵多了?”

这一番话说的赵泰顿时有些羞惭,道:“还是大哥有文化,出口成章,句句都能引经据典,既有内涵又有其深蕴,真让人自叹不如啊。”

“那就叫它‘核弹’吧。”

赵廷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掌心中的“核弹”,道:“这枚核弹是咱们第一阶段的试验品,威力经过边角效应的加成,我预计,已经达到了四阶中期‘不详’全力一击的程度,甚至有可能更高!”

“这种恐怖的威力,已经足以杀死绝大数的灵族和‘不详’了。”

“嗯,压缩过程是由你负责的,我只是在一旁指导。所以,你觉得方才这种程度的压缩,有没有到达你的极限?”

赵泰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我感觉,力量之间的挤压程度并没有达到最高,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样子。方才我本是想继续注入力量的,但是大哥你为了安全起见叫停了我,我只能停手。”

“好,”赵廷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们进行试验第二阶段,探索最大的可控爆炸当量,当然,一切还是以安全为主。”

“先制造威力较小的核弹,等你的技巧逐渐趋于成熟化后,再慢慢增加力量。”

“好。”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埋头进入了试验之中,俨然就是两个科学狂人。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谷口的赵四突然走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

“公子,二爷……方才我们头顶的爆炸太过剧烈,引来了两只‘不详’,一个是豹妖,另一个好像是只甲虫妖。他们已经进入了小人的警戒范围,但是,好像并没有发现小人。而小人也察觉不到它们的修为……小人判断,很有可能是山脉中两只初入四阶的‘不详’。”

赵廷和赵泰对视了一眼,笑道:“好奇害死猫啊。”

他将掌心的那枚“核弹”扔给了赵四,吩咐道:“小泰的行踪不能暴露,所以,你去把那两只‘不详’灭掉吧。”

“……”

赵四愣住了,片刻才犹豫道:“小人不是怕死,但是小人只是初入三阶,公子要小人灭掉两只四阶‘不详’,小人……是真的办不到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实践

看到他面有难色,赵廷和赵泰相视一笑,赵廷走过来拍了拍赵四的肩膀,道:“相信自己,你办得到。”

“你手中这枚玉符,在遇到‘不详’时会自动激发,威力足以灭杀四阶中期以下的任何‘不详’。”

“什么?”

赵四面色一白,差点没将手中的玉符丢出去。

“这……这若是激发,小人不是也要一并被灭杀了?”

赵廷先是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你手中这枚‘核弹’,是我们第一阶段试验的产物。威力巨大且攻击无差别,使用时需要格外小心,务必保持安全距离。”

“以你的实力来看,安全距离是十里。”

赵四闻言心下稍安,道:“好,小人知道了。”

“去吧。”

……

远处的群山之中。

云雾翻腾,林海郁郁葱葱。

大片大片洁白的云朵如同流水变幻,时而化作狮子,时而化作小鹿。

在这一片白的无暇的云海之中,却有两抹泛着黑气的妖云自西南滚滚而来,两朵妖云中各自立着一人。

前边这人穿一身黄袍,一双浑圆的瞳孔呈赤金之色,身材消瘦,脸庞又长又尖,不似人形。

后边却是一位穿着黑袍的老者,老者佝偻着腰,背部有一块很大的凸起,被宽大的袍子挡住。头上生有两只分叉的黑色触角,看上去无比邪异。

“黑兄,”那黄袍妖怪回视了一眼,道:“你确定赤霞山那边是‘异宝出世’而非‘大能交战’么?若真是交战,光看其余波,便可知晓交手双方的实力均在你我之上。这种情况下,我们贸然前往,会被殃及池鱼啊。”

黑袍妖怪闻言不悦道:“什么叫我确定?豹兄是不相信我们屎壳郎一族的寻宝天赋吗?”

“……”

见黑袍妖怪有些生气,黄袍妖怪连忙赔着笑脸道:“怎么会呢,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若是不相信黑兄,就不会跟着黑兄一起来了。”

这些软言软语让黑袍妖怪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它冷冷哼了一声,道:“伴随雷音生于九天,并且一经出世就有如此大的威力。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是一件四阶雷宝。”

“就算我们不能用,也可以交易给灵族周家,换取取之不尽的灵珍。有了这些天才地宝辅助精进修为,即使我们两个是野路子出身,亦能不落人后。”

黄袍妖怪笑着道:“黑兄说的是啊。只要肯努力,野路子又怎样?照样能将那些自视正统的妖怪踩在脚下。”

“若不是它们有个好出身,修为还不一定有我们强呢。”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黑袍妖怪头顶的两个触角突然挺了起来,迎风招展。

“咦?”黑袍妖怪眉头一皱,道:“有东西朝我们飞来了。”

“嗯?”

黄袍妖怪顺着它的目光朝前看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枚小小的玉符迅如流光,朝自己二妖飞来。

玉符飞行的速度虽然很快,但落在黑袍妖怪和黄袍妖怪两位大妖眼里,就没有那么夸张了。二妖甚至能捕捉到玉符飞行的轨迹,慢悠悠的,甚至连玉符中星星点点的斑斓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东西?”黑袍妖怪伸出粗短的手指,精准的夹住了这片薄薄的玉符,“一枚晶玉?这晶玉里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

黄袍妖怪也好奇探脑来看,甚至伸手碰了碰:“诶,这好像是灵族的灵符吧?”

“我曾经还是二阶‘不详’的时候,被这种灵符击伤过。不过,它的威力并不是很大……”

砰——

话来没说完,玉符中有炫目的光晕散开,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绽放开来,能量碰撞产生的炽烈高温和冰寒混乱的力量瞬间照亮大半个天际。

轰隆隆——

位于爆炸中心的两只四阶大妖甚至都只来得及瞪大双眼,就被融化成了气体和尘埃,皮毛不附,血肉亦是不存。

半晌。

天空中剧烈的能量波动偃旗息鼓,一切恢复了平静。任谁都看不出,两只四阶的“不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远处山岗之下。

赵四倚立在一棵翠松旁,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自语。

“核弹的威力,当真是恐怖如斯啊。”赵四抚摸着胸膛,一脸的心有余悸,“公子可真是个天才!”

立在原地良久,他终于是从“核弹爆炸”那天威般的震撼景象中回过味来,转身看向了山谷。

“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两位公子。”

……

……

山谷中。

赵廷和赵泰二人还在继续着第二阶段的核弹试验。

“继续灌注……”赵廷眉头紧皱,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泰前方越来越胀大的黑白光球,“停!”

他转头看向赵泰:“实践证明,光球分子的密度挤压程度确实是有极限的,超过这条线,光球就会脱离你的控制。”

“这里我们可以管它叫做‘压缩比’,从你目前的修为来看,压缩比应该是一个恒定值。”

赵泰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他望着眼前状态稳定并缓慢旋转着的黑白光球,沉声道:“大哥的意思是说,随着我的修为增长,光球的可挤压程度会提高?”

赵廷点了点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当然,是与不是,还要试过才知道。毕竟,实践出真知嘛。”

“也对。”

兄弟二人正说话间,赵四从山谷外走了进来。

看到赵廷和赵泰二人,他拱手道:“公子,二爷,小人不负所托,那两个‘不详’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是它们留下的戮晶。”

强忍着将其吞吃入腹的诱惑,赵四将手中两块泛着幽光的黑色戮晶递交给了赵廷。

赵廷玩味的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怎么,想吃?”

“没有没有,”赵四连连摆手,拒绝道:“这两块戮晶小人吃了也不会有多少长进,嗯……还是留在公子手里以待功用吧。”

赵廷低头看向他手中的戮晶,道:“一只初入四阶的花豹,一只四阶初期的屎壳郎。”

提到屎壳郎这个名字,他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嫌弃的神色:“算了,等‘不详’养殖工厂一建起,应该就不怎么缺戮晶了。”

“这屎壳郎的戮晶,还是留给你吃吧。”

“……”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归路

赵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屎壳郎大妖的戮晶,嘿笑一声道:“爷,小人觉得,还是您吃吧。”

“您不是可以通过吞噬不同种类‘不详’的戮晶获得不同的神通吗?这块戮晶你吃比小人的功效要大得多。您想啊,屎壳郎是甲虫种妖魔,神通定然偏向防御类。您不是刚好没有什么太好的防御神通么?若是能从这其中获得一个不赖的防御神通,岂不美哉?”

赵泰这时也劝说道:“对啊大哥,四儿说的没错,你是该掌握一门防御神通了。”

“我本是想传授你一门灵族防御法术,弥补你防御上的缺点,但是又觉得那门灵法入门太难,一时半会儿你肯定学不会,也排不上用场。如果你能从这只屎壳郎的戮晶里获得一门防御神通,那我也可放心许多了。”

眼见两人都在劝说,赵廷想了想,道:“也好,那这枚戮晶,我就收下了。”

“不过,这只豹妖的戮晶,你们两个……?”

赵泰和赵四二人对视了一眼,赵泰道:“大哥,豹类‘不详’以行踪诡秘和速度著称,神通也不弱。再加上,这还是只四阶豹妖的戮晶,若是给我们二人吃了,实在太过浪费。”

“它最好的作用,应该是移植,从而造成一个强大的异人来。”

听闻赵泰的言语,赵廷心中一动,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了前世影视剧的猫女形象。

感,神秘,优雅且残忍,让人为之心神向往。

花豹,可不就是一只大点的猫吗?

那么移植了豹妖戮晶的人,不就是异世的猫女?当然,也有可能是猫男。

如此想来,赵廷也不再规劝,而是将两枚戮晶都收进了纳物盒中,笑着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你们的,用它来移植吧。”

他看向赵泰,继续道:“来,小泰,我们继续第二阶段的试验。”

“好。”

……

……

陇西山脉以北。

连云城。

一处湖边小院之中,彩蝶在风中翩翩起舞,伴随着dàng)漾的水波,好一副良辰美景。

凉亭之内,一材婀娜的白裙女子望着南边的天际,漂亮的眉宇间隐约闪过担忧之色。

“咳咳。”

亭外小径上,有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白裙女子回头去看,只见是一个面色有几分苍白,穿着蓝色碎花长裙的少女。

“夫子,谢谢你救了我。”蓝裙少女展颜露出一个费力的笑容。

林思君站起来,皱眉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大夫说你惊了神,须得好好歇着呢。”

蓝裙少女摇了摇头,笑道:“我的体我自己知道,已经无大碍了。我只是想问问,夫子那天……是怎么把我从那四只怪鸟手里救出的?”

“真的很好奇呢。”

“这……”林思君犹豫了下,决定如实回答她这个问题,“其实,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林媚一下子好奇了起来,美眸睁的大大的。

林思君点头道:“对,若非是他,恐怕你我二人不能囫囵走出陇西山脉了。嗯……关于为你移植戮晶一事,也需要等他归来,才能开始。”

“哦,”林媚倒显得并不是很着急,只是道:“那我们还真是福大命大呢,等他归来,我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他。”

说罢她促狭的笑,盯着林思君道:“夫子,你说的这个‘他’,是男的吧?”

林思君脸上瞬间生出两朵晕红,媚态横生,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夫子提起他时,连眼睛都在笑呀。”林媚笑着回道,“话本里的‘英雄救美’,哈哈,老但是百看不厌的节呢。”

两人正嬉笑着,后的浮空中却响起了一道淡淡的声音。

“思君,我回来了。”

赵廷高瘦的影渐渐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

有感于赵廷突兀的出现,并且悬空立在高处,林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赵廷先是冲林思君温柔一笑,然后扫了林媚一眼,视线重新转回,传音道:“你想让她成为异人?”

林思君也是轻柔的笑:“赵大哥。”

“她是我的学生,名叫林媚。从我与她月余的相处来看,她虽然格有些孤僻,但为人善良,坚毅,且与‘不详’有着莫大的仇怨。从各种角度来说,她都是成为异人的好苗子。”

“因此,我想给她一个机会。”

当然,这段话林思君用上了传音。毕竟当面评价一个人的格优劣这种事儿,有些不太礼貌。

赵廷迈步从虚空走下,来到了林思君边。

他用审视的目光将林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然后点头道:“好,我相信思君你看人的眼光。让她成为异人,可以!但是,我要抹除掉她脑海中关于‘戮晶移植’的记忆。”

林思君不假思索的道:“嗯,这样做确实安全许多。不过,我得先询问一下她的意见。”

“好。”

两人商议完毕,林思君转头看向了林媚,道:“林媚,这位就是在陇西山脉里救出我们的人。”

林媚会意,朝赵廷深深鞠了一躬:“林媚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赵廷摆了摆手,道:“都是同族,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介绍完之后,林思君继续看着林媚道:“关于‘戮晶移植’,我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讨。”

“‘戮晶移植’手术的过程,我们需要绝对保密。因此,在手术结束后,我们会抹除掉你这部分的记忆,包括我们二人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你能接受吗?”

林媚看了林思君一眼,沉默了下来。

片刻才道:“抹除‘戮晶移植’的记忆可以,但,能不能别抹去林夫子你?”

林思君也沉默了,她看了赵廷一眼,最终摇头道:“抱歉,不能。”

“即使你不接受‘戮晶移植’,你脑海中关于我们的记忆也必须抹去,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林媚深深的看了林思君一眼,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接受吧。”

赵廷随之补充道:“即使失去对凡俗食物的食,失去凡人的份,从此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也不后悔吗?”

林媚看着他的眼睛,道:“不后悔,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不归路。”

“好。”

话音落地,赵廷轻轻拂袖,林媚只觉脑海中睡意袭来,一阵天旋地转之间便昏了过去。

林思君恰到好处的揽住了她柔软的子,看向赵廷道:“现在就移植么?”

赵廷点了点头,道:“之前在陇西山脉深处做实验时,顺手杀了一只四阶的花豹。正巧,就将这只花豹的戮晶移植给她吧。”

“四阶的花豹?”林思君微微有些动容,“那赵大哥的实力……”

赵廷笑了笑,替她将一缕青丝挽到耳后,道:“这不是实力,是科学。”

看着佳人投来的崇拜眼神,赵廷又不有些风得意道:“不过,我前已经进境到了四阶中期,实力呢,我觉得也强的。”

“……”

二人说说笑笑,扶着林媚朝后院走去。

……

……

暮西垂,远处觅食的倦鸟纷纷飞回了山林之中,夜色渐渐微沉。

呜~

山岗前传来了几声高亢的狼嚎声。

是昼伏夜出的群狼,睡了一个白天的它们此时正饥肠辘辘,走在觅食的道路上。

嘎——

嘎嘎——

三两声老鸦的鸣叫,惊醒了倚靠在松树下的蓝裙少女。

蓝裙少女撑着满是落叶和泥土的地面,缓缓站起来,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

这是哪?

四周错落有致的参天古木和山林深处隐隐传来的兽吼声,都在提醒着她,她此时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环境之中。

远处有巨大的白色骨架,像是某种兽骨,因为长时间露在外,风干而导致残损,晚风一吹,中空的骨头沙沙作响。

蓝裙少女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袋,向前迈动了两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海中的记忆驳杂不堪,隐隐有些许不属于少女本的记忆碎片与其混乱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

“哦,我早上进山采药,在山里迷路了。”蓝裙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还带些稚气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忧色,“不行,得赶紧找到出去的路了。”

“小叔说过,夜晚的大山太过危险。若是不赶在天黑前出去,很有可能会永远留在这里,就像那头分不清主人的兽骨一样。”

看着太阳慢慢分辨着方位,蓝裙少女朝远处山岗的方向走去。

“咦,脑海中怎么会多出来这些零散的记忆?”蓝裙少女细细的想着,浑然未觉自己与之前的不同之处,“这是……神通?”

“神通是什么意思?是‘不详’们的天赋神通么。”

她的脑海中此时有太多疑问,却得不到半分解答。

“如此运转戮力,配合秘纹,可以白夜潜行,甚至能躲避意念力的查探。这是豹妖的天赋神通?”

这道神通的吸引力太过强大,以至于蓝裙少女完全忘记了当下最重要的目的,竟立在原地一心一意的探索起了其中的奥秘。

随着时间推移,蓝裙少女的神越来越专注,全心的投入了进去,俨然忘了自己正处在深山老林之中。

当然,她也浑然未觉,山岗前,一批约有十四五只的灰狼群,已经盯上了她。

一半的灰狼堵住了山岗的去路,另一半灰狼分为两批,从左右两翼包抄了过来,将蓝裙少女围困在了其中。

待到负责包抄战术的灰狼们全部到位之后,形硕大的灰狼仰头一声嚎叫。

嗷——

声音森又悠长,打破了老林子里原有的静谧,也惊醒了正沉醉了神通法术世界中的蓝裙少女。

她陡然睁开了双眼,其中一丝浅淡的黑光闪过,悄不可闻。

三只充当先锋的灰狼首当其冲,缓缓走了上来,蹲坐在了蓝裙少女面前,与她对峙。

腥臭的口涎,泛着寒光的尖锐犬齿,在黑夜中隐隐发绿的狼眼,瘦而长的尖吻,一切的一切,都让蓝裙少女心底不可控制的升起了一股名叫“惊惶”的绪。

呼哧~

呼哧~

三头灰狼皆微眯着眼睛,狼嘴里不断往外吐出白气,吸引着蓝裙少女的注意力。而另外两只形更加健硕的灰狼,此时却已经绕到了蓝裙少女背后。

……

不远处的山腰上。

赵廷正携手林思君,两人一白衣白裙,坐在青石上,默默的观看着眼下的一切。

看到林媚被群狼的战术所,将后背如此轻易的便暴露给了敌人,林思君不由为她有些担心,道:“赵大哥,林媚她……”

赵廷伸过另一只手来,在林思君白皙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着道:“你呀,就是关心则乱。她现在可是一阶‘不详’,就算是站着不动,那些狼也伤害不了她。”

“而且玉不琢不成器,你也看到了,她的战斗经验实在太过薄弱,极其需要历练。况且,这里是瀚云山,幽州山脉外围,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不详’的。对现在的她来说,再是安全不过了。”

“所以呀,你就放心吧。”

两人正交谈着,底下的群狼却已经失去了耐心。

林媚后背的那两只灰狼,在按着步子悄然来到林媚后两丈处之时,悍然发动了攻击。

为首的灰狼高高跳起,狼口张得老大,径直咬向了林媚的脖颈处。

看其犬齿的长度和锋利程度,若是被它咬中,除了当场毙命,应该没有第二个可能。

与此同时,林媚前的三只灰狼也站了起来,甚至其中一头眼中还露出了得逞的险笑容。

就在背后偷袭的那两只灰狼快要咬中林媚脖颈之时,林媚的体表突然自动弹出了一层散发着浓郁乌光的薄膜。

砰——

两只偷袭的灰狼就像是咬到了钢板,牙齿咯咯作响不说,还瞬间被弹飞出去了三五丈之远。

其中一头灰狼撞在了后的参天古木上,浑骨骼立时散了架,哀嚎一声便断气了。

另一只则运气稍好,远远地落在了后的空地。但是,戮晶膜上的毒素已经顺着它牙口处崩坏的伤口入侵了进去。

没过几秒,这只灰狼便被融成了一滩血水。

林媚一脸懵bi),而群狼皆惊慌失色,在头狼的带领下,如旋风般作鸟兽散。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代号

林媚只觉,仿佛有一只虫子撞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倒飞了回去。

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一头瘫软如泥的灰狼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树下,看样子是刚死不久。

“这……”她惊呼了一声,瞬间明白自己方才遭遇了什么。

正当她仍心有疑惑之时,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体表那层渐渐隐去的乌光薄膜之上。

“这是什么……”

好奇的她甚至探手触碰了下这层薄膜。

“这不会是戮晶膜吧?”林媚心头闪过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想法,“我变成了一只‘不详’?”

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可是不知为何,在潜意识中,她居然觉得很合理。

好像,她本就应该变成“不详”一样。

心念一动,林媚瞬间便看清楚了储存在自己体内的丝丝黑色雾气,每一缕中,都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只是稍稍彷徨了片刻,林媚便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她的目光落下,指尖上有淡淡的黑光亮起,一个繁杂诡秘的纹阵被刻画而出。

渐渐地,纹阵运转,林媚的身影慢慢失去了踪迹,消失在了天地间。

原地只留下少女一句呢喃。

“人类世界是回不去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心无旁骛的……猎杀‘不详’了!”

不远处。

一直观察着她的林思君蓦然站起身来,道:“哇,她的这道天赋神通好厉害,我已经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赵大哥,你现在能发现她么?”

一旁的赵廷笑着点头道:“可以。不过她这道神通确实厉害,居然在不断吞噬着我的意念力。这个隐身的原理,倒是很像‘隐形飞机’啊。也就是她目前的修为弱了些,否则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她呢。”

“隐形飞机?”林思君好奇的看向了赵廷,“隐形飞机是什么东西?”

赵廷本想敷衍过去,但看到佳人渴求知识的眼神,顿时改变了心意,解释道:“飞机是古书上记载过的一种载人飞行器具,飞行原理脱身于鸟,都是内里中空,翅膀很大。而隐形飞机,就是可以阻隔意念力窥视的飞机。”

“隐形飞机的机体表面,涂有一层禁法物质,可以很大程度阻隔意念力和声波的窥探。这就类似于林媚施展这道神通的秘纹,可以吸取意念力,使探过去的意念力石沉大海,无法给予我准确的信息回馈。”

林思君一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尽也。”

赵廷笑着道:“对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该回幽州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林思君眨了眨眼睛,羞怯的询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赵廷笑着揽过她纤柔的腰肢,“正愁一路上没人互诉衷肠呢。”

“走吧。”

……

幽州,霖陵郡。

地下数百丈之深,伸手不见五指。地洞中有幽幽的黄光亮起,不时可见到身穿黑色制式麟甲的男子,三三两两手持铁锹,在纵向挖掘着什么。

站在洞口山岩上向下观望,这就是一座庞大至极的地宫,无数条幽深黑暗的地道横通贯穿,将所有出入口紧紧连结在了一起。

山岩旁站立着一位膀大腰圆的男子,身着金色轻甲,腰间佩有一柄麒麟宝刀,颌上蓄有短髯,顾盼之间神色傲然。

“将军,南面的黑钢岩层已经被打穿了。”一道声音在他背后的黑暗中响起,“但,没有见到水。”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定然会惊讶于这句话中的内容。

黑钢岩是什么?那可是硬度堪比精钢的矿石,寻常人用刀劈斧凿,根本就不能伤害到其分毫。可此人居然说,黑钢岩层被打穿了?

但金甲将军并没有诧异于他的话语,而是淡淡吩咐道:“那就东面。”

那声音继续响起:“东面经由我们查探,有很大可能宿居着一头三阶的‘不详’,麟甲妖种中的穿山甲。”

“改道往东,就会与它相遇。”

金甲将军闻言冷声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要让我们屠魔军来修建地宫?”

“属下不知。”

金甲将军道:“快!就这一个原因。陛下给出的工期是半月,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我们却连水都没找到。”

“这是我们屠魔军组建以来的第一个任务,你想延期吗?”

“属下不敢。”

金甲将军又冷声问:“那么,一只三阶的‘不详’而已,你是想让我亲自出手么?”

“这……”黑暗中的声音犹豫了。

金甲将军扔出一句话:“挡路,那就杀了它。”

“诺!”

……

片刻后。

另一处幽深的地洞之中。

四五个穿着黑色制式麟甲的士兵正围作一团,语气激烈的商讨着什么。

“穿山甲强就强在它的防御能力上,一身坚甲可谓刀枪不入。但若是说到攻击能力,它可就要逊色许多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攻其所短,不见得会拿不下它。”

“对啊,伍富贵的神通不是‘黑蝠感知’么?有他这道神通在,我们完全可以料敌于先。偷袭也好,调虎离山也罢……”

那被称为伍富贵的士兵摆了摆手道:“我这神通要是在外面还好,可在这满是石头和泥土的地底深处,我发出的声波根本传不了多远,如何料敌于先?”

“你们可别太高看于我,要我说,还是不要轻易招惹那只三阶穿山甲了。毕竟这可是在地底,若是打起来,就算我们能够杀了它,可万一动静太大,把这里弄塌了怎么办?”

“到时,我们可全都要被压在底下了。”

见他愁眉苦脸,又有一人高声叫道:“这有何惧?我有神通‘控土之术’,可在大地中来去自如,即使地洞塌了,我也能保你们无虞。”

另有一人附和道:“是也是也,我亦有神通‘刺魂’,可越过坚甲,直接攻击那穿山甲的神魂,让它魂灭道消,再也不能阻碍我等。”

这时远处一位身披银甲的瘦削男子大步走进了地洞,他手中提着一杆明灯,目中不时闪过紫芒,在一片黑暗中尤为明显。

“陈校尉。”

“陈校尉好。”

见到来人,地洞中的军士们纷纷回首,恭敬的问候着。

陈校尉抬了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声音,然后道:“将军说了,向东前进。”

语句简单但异常有力,让人生不出什么质疑的心思。

有一军士忍不住道:“陈校尉,弟兄们倒不是怕那只穿山甲,主要是,咱们都挖掘了这么久,若是被那畜生发起狂来,破坏了咱们已经挖掘好的地宫,那该如何是好?”

陈校尉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不杀,等以后地宫建好再杀,损失更大。”

“遇山开土,遇水架桥,你们忘了武卫的信念么?”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陈校尉扫视了他们一眼,道:“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让当值的兄弟们都停手,过来集合。”

“诺!”

……

片刻。

一支约有十几人的小队步伐整齐,迅速的来到地洞之中。每一位军士都身着黑色的制式麟铠,表情严肃沉重。

陈校尉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沉声道:“兄弟们,前方‘山嵬’传来了可靠消息,地宫东面不到百丈深的地底,发现了水源。然而,水源的正上方有一头沉睡的‘不详’,麟甲妖种中的穿山甲。”

“据‘山嵬’的感知,这只穿山甲身高三尺,体长约有一丈,修为呢……处于三阶初期。不先解决掉它,我们就无法接近水源。所以,我们必须解决它,告诉我,你们怕吗?”

众人异口同声:“不怕!”

又有人笑道:“怕就是没种的!”

“国家给俺移植‘戮晶’,让俺成为强大异人,可不是想让俺在困难面前止步!俺王大牛愿当先锋,前往击杀这只穿山甲。”

又有一人激动地跳了出来,大吼道:“王大牛你给我爬!陈校尉,我的神通‘虎啸’有定神摄魂之能,我才是先锋官的最佳人选。”

王大牛涨红了脸:“李二狗,你的‘虎啸’神通强,俺的‘蛮牛冲撞’就弱吗?”

“你们两个都给老子爬。”

又有一人跳了出来,只见他心念一动,体表有黑色的戮力涌出,一身坚实的白色骨甲瞬间覆盖在了身体上,同时背上长出根根巨大的骨刺,看起来骇人无比。

“我的‘骨甲’神通若是认防御第二,恐怕在座的各位无人敢认第一吧?这个先锋,应该由我范黑娃来当!”

“你算个球的防御第一,我上官宝根不服!我的神通‘日照圣甲’也不是吃素的!”只见又有一人走出,身上灿灿金光亮起,光芒万丈,刺的地洞中的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够了,都给我闭嘴!”

陈校尉黑着脸大吼了一声,目光不善的看着众人:“把你们的神通都给我收了!吵什么吵,是要造反吗?”

“属下不敢。”

“属下不敢。”

见他发怒了,刚才还争得赤膊红脸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言语。

陈校尉冷冷的扫视了一圈,指着众人道:“还要我说多少遍?说了你们已经是异人了,行军时要叫代号,这样才能显出我们的特殊来。你叫蛮牛,你叫日照,你叫白骨,你叫山君,你们一个个李二狗、王铁牛、上官宝根的,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吗?”

“能不能叫代号?”

众人讪讪的低下头去。

有人低声解释道:“这个……陈校尉,我们刚才一急,就给忘了。下次,下次我们一定叫代号。”

陈校尉瞪了他一眼,道:“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再重复了!下次我要是听到你们在军中不叫代号,就直接去校刑台领一百军杖。”

“诺!”

训斥完了众人之后,陈校尉伸手点到了两人,道:“厚土,黑蝠,你们二人出列!”

被点到的两人瞬间踏出,立的端端正正。

陈校尉道:“厚土有控土之术,在地底世界足以立于不败之地。而黑蝠可以通过声音探得那只‘穿山甲’的一举一动。”

“你们二人,立刻去探听穿山甲的动向,每隔半刻钟一报。”

“诺。”

二人走后,陈校尉又伸手点向了行伍中的另外两人。

“白骨和日照,你们二人都已是二阶‘不详’,皮糙肉厚,再加之麟甲妖种的攻击能力并不出色,想来你们在那穿山甲面前,足以自保。所以,先锋之责就交给你们两人了。”

“诺!”

陈校尉接着又点出了两人,吩咐道:“刺魂和山君出列!”

“山君的神通可以短暂摄魂夺魄,而刺魂的神通威力强大,单一针对神魂的情况下,足以一击毙命。因此,致命一击便交由你们二人。”

“末将领命!”

见到一行伍的人瞬间走了一半,王铁牛急了,脱口问道:“陈校尉,他们都有事儿干了,那俺呢?俺干啥啊?”

陈校尉看了他一眼,挠了挠头道:“嗯……你,你是啥代号啊?”

王铁牛指着自己道:“我是蛮牛啊,我的神通‘蛮牛冲撞’可厉害了,速度堪比瞬移,一下便能撞塌一堵墙。”

“哦。”陈校尉点了点头,“可是,咱们这次面对的不是墙,是一头三阶的‘穿山甲’啊!它是麟甲妖种,一身坚甲的厚实程度,几乎可以抵挡除了神魂之外,所有来自同阶的攻击,更别说是低阶了。”

“你的头再铁,撞到它的麟甲上,那也得破呀!”

他拍了拍王铁牛的肩膀,安慰道:“这样吧,我教你一招。等打起来的时候,你可以在穿山甲身后猫着,寻找机会。”

“只要它的局部出现破绽,你便以最快的速度给它来上一记蛮牛冲撞,看它死不死。这招,你觉得如何?”

王铁牛张大了嘴,有些错愕:“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校尉有些不悦,“你知道,将军明明可以出手斩杀那只穿山甲,却为何要让你们一群人去拼死拼活?”

“这……”王铁牛想了想,不确定道:“将军是在借机历练我们吧。”

陈校尉点头:“对头,你想啊。你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一记蛮牛冲撞拿下那只穿山甲,那这次历练,谁的功劳最大?”

“可不就是你嘛!所以,要懂得把握机会啊。”

“……”

第二百四十四章 礼貌

地宫深处。

东面深邃幽暗的地道之中。

白骨和日照均已现出法身,身先士卒走在前方,挥舞铁锹朝着东方地底挖掘着。

其余人等隐没在黑暗里,悄无声息。

“穿山甲正在沉眠

——厚土。”

正各自前行,前方的洞壁上突然浮现出了一行用泥土构成的小字。

陈校尉看过后,伸手抹去了字句的痕迹,对白骨和日照打了个手势:“悄悄的前进。”

二人会意,挖掘的动作放慢了下来。

幽暗的地底顿时静谧了下来,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半晌。

呲——

呲呲——

随着白骨和日照二人挖掘的进展,渐渐的,一阵如同鬼哭一般的奇怪呻吟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听的人不禁有些发毛。

更加奇怪的是,这股声音极有韵律,像是在呼吸一般。

“这是什么声音?”

陈校尉侧耳倾听了一番,压低了声音,淡然道:“是那头正在熟睡的穿山甲的鼾声,看来,它仍在熟睡。”

这时前方的坑壁上又出现了一行黄泥小字。

“穿山甲翻了个身,无异常情况

——厚土。”

看到这句话,众人都放下心来,陈校尉一摆手,轻声道:“继续前进。”

前方的白骨与日照点了点头,正举起铁锹,欲要再度挖掘。

情况突变——

如同地龙翻身,这幽暗深邃的地底世界突然颤栗了起来,烟尘升起,四周的坑壁在摇晃。

轰隆隆——

砰——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条又细又长的紫黑色鞭状物体便击穿了厚厚的土层,朝人群最前方的白骨卷了过来。

只一瞬间,白骨便被紫色长鞭卷中,长鞭迅速倒转而回,白骨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另一位充当先锋的军士——日照目呲欲裂,法身上的金光又盛了几分,急赤白脸的就要冲过去,救出白骨。

陈校尉亦是面色凝重,沉声道:“是穿山甲的舌头!这畜生早就发现了我们。”

“全速前进,救人!!!”

“诺!”

……

地底深处。

另一头庞大而又宽阔的黑色地洞之中。

随着那条紫黑色长舌如闪电般倒卷而回,被其紧紧束缚住的白骨惊慌之下,更添勇力。

他厉吼一声,浑身黑雾弥漫,法身上的骨刺根根凸起,更显狰狞。

与此同时,那只穿山甲的全貌也暴露在了他的眼中。

是一头约有犀牛大小的穿山甲,不同的是,相比犀牛而言,这只穿山甲浑身都披着一层坚实的麟甲,双目血红,粗壮而又覆满鳞片的长尾如同巨锤,摆动间发出阵阵音爆之声,足以见其中蕴含的力量之大。

长舌收回,这只巨型穿山甲的大口张开,就欲将白骨一口气吞入肚中。

然而正在此时,它周围的土坑纷纷受到了一股异力的牵引,倒塌下来,海量的石块与泥土砸下,将这只巨型穿山甲埋在了底下。

它的长舌自然也就没能收回。

是躲在一旁的厚土出手了。

“快走!!!”厚土高声喊道。

白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手背上瞬间生出了一道巨大的骨刺,手起刀落,直接将卷着自己的部分长舌斩落,脱离了这条腥臭长舌的束缚。

轰——

一条蕴含着千钧巨力的粗壮尾巴陡然从泥土中探出,径直砸向了厚土,欲要将他砸成粉末。

厚土亦是早有防备,体表有黄色微光泛起,如同泥鳅一般遁入了地底,让穿山甲这一击落了个空。

砰——

泥土飞溅,落石如雨。

穿山甲从泥土中钻出,双目变得更加血红,连体型都暴涨了一倍。它体表的鳞片泛着幽幽的紫光,仰天嘶吼,骇人无比。

失去了厚土的踪迹,穿山甲扭过头来,再一次盯上了白骨。

白骨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自认和蔼的笑容:“哥,有话好商量……”

砰——

铁尾呼啸着破空而至,狠狠地砸在了白骨的身上。

他就像一条抛物线,如炮弹一样被砸进了泥土里,拔都拔不出来。就连体表的白骨法身,都黯淡了少许。

“哎呦,这畜生蛮劲儿可真大啊!”

正抱怨着,穿山甲的长尾却已如同利剑,朝他刺了过来。

“我命休矣!”白骨瞪大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旁的洞壁突然被砸开了一个人形的口子,一个浑身泛着金光的军士跳了出来。

“白骨莫慌,屠魔军防御神通第一人——日照前来相助!”

话音正落,日照体表的金光大盛,宛如一个灿灿的太阳,光辉仿佛在他身上披上了一层圣铠,整个人看起来高大无比。

他伸出一只巨手,紧紧的捏住了穿山甲的铁尾,让其不能前进半分。

同时他的另一条手臂搭上,两条手臂齐齐用力,将这只穿山甲直接抡了起来。

砰——

穿山甲亦是未曾想到,这只二阶的小爬虫居然比自己的力气还大。两者彼此较劲,它居然没有半分胜算。

被日照抡着在空中飞舞,连着在地上砸了七八下,直到将这只穿山甲摔得荤素不分的时候,穿山甲终于回过了神。

它猛地张开大嘴,一道金色寸芒飞出,势如闪电,刺向了日照。

正摔得异常欢畅的日照顿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感笼罩心头,他下意识的放开了这只穿山甲,往一旁迅速闪去。

但显然还是晚了一步。

金色寸芒飞过,披荆斩棘,势不可挡。将日照的法身和体表的戮晶膜一同破开,幸得他躲避及时,这才只是被斩去了一条胳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日照,退!”

见到日照瞬间被重创,脱身而出的白骨奋力大吼一声,整个人飞跃而起,跳上了穿山甲的背部。

穿山甲的底盘很低,尾巴并不能攻击到处在他背部中央位置的白骨,只有一条受创的长舌才勉强能够触碰到他。

此时感觉到白骨跳上了自己的盲点,穿山甲顿时像疯了一般,四处冲撞着,身躯猛烈摆动,欲要将白骨甩下来。

但白骨的马上功夫相当扎实,他用两根巨大的骨刺牢牢的扎进了穿山甲背部鳞片的间隙中,将自己固定住,然后疯狂的殴打起了这只穿山甲。

虽然他的攻击对穿山甲造成的伤害可谓是微乎其微,但是他这种苍蝇一般的行为令这只穿山甲异常狂躁,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不将他弄死决不罢休。

这时,厚土从一旁的土坑中现出了半个身子,指尖黄光一闪,轻声道:“定!”

穿山甲四只粗壮短足下的泥土顿时如同水泥灌注一般,凝固的坚不可摧,将这只穿山甲定在了原地一瞬。

远处的陈校尉见状大喊:“就是现在!”

一旁的山君和刺魂二人会意,山君脚下一踏,身子一个腾挪转移,来到了穿山甲的面前,张嘴厉吼一声。

吼——

声音低沉威严,甚至他的脑后隐隐出现了一只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正在虎啸山林,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油然而生。

穿山甲亦是不例外,它愣住了。此时此刻,彻底的心神失守。

远处的刺魂毫不犹豫,掐指捏决,黑雾弥漫间一枚约有三寸长的黑刺出现在了天地间,其上散发着浓浓的死气,只是挥手一招,便如同离弦利箭,刺向了穿山甲的脑部。

黑刺在到达的一瞬间,竟无视了穿山甲体表那层厚实的鳞片,直接钻进了它的脑海之中。

黑雾散尽!

穿山甲的脑海被那根黑刺搅了个稀巴烂,神魂溃散,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失去了生命。

一场完美斩杀!

就在此时,一直猫在穿山甲身后的王铁牛终于冲了出来,他方才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使出一记“蛮牛冲撞”,可惜穿山甲的尾巴又粗又长,将局部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此时穿山甲已经死去,一直绷紧的尾巴终于松弛了下来,王铁牛亦是发现了这个机会。

他大吼一声,化为一道黑光冲了出来。

“吃我蛮牛冲撞!”

噗呲——

屎与血飞溅,溅了王铁牛一身,但他不管不顾,继续无脑冲撞着:“再吃我一记……”

……

一旁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陈校尉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了他:“蛮牛啊,冲一冲就行了啊,不要再破坏尸体了。”

“……”

看到众人都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王铁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收了神通,嘿嘿笑着:“哦,死了啊,我都没注意到。”

“行了行了,”陈校尉摆了摆手,“来两个没受伤的人,把尸体抬走。”

“诺!”

……

……

幽州城外。

寒山寺。

南山尽头,朵朵桃花之下。

“这就是武朝的皇都么?”一身白裙的林思君站在山畔,眺望着远山的皇都幽州,心中感慨万千,“果然是天下第一的雄城,气象非凡啊。”

赵廷立在他身边,笑着偏头问:“当今皇帝也是位雄主,你要陪我一起去见他吗?”

“这……”林思君想了想,似是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道:“赵大哥去见当今圣上,定是有要事相谈,思君就在这里等你罢。”

她转头看向赵廷,美眸中浸润秋水:“不过赵大哥可要早点回来哦。”

“行。”

赵廷刮了刮她小巧的琼鼻,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天地间。

……

……

永乐宫。

大殿之中,两尊金色的龙形铜炉正往外轻吐着紫烟,殿内芳香四溢,雕窗外绿草如茵,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萧彻一袭黑红色的龙袍,依靠在龙椅之上,似是在假寐。

身旁两个执扇的小黄门正微微摇晃着蒲扇,扇动凉风,驱赶着殿内的闷热。

良久。

萧彻猛然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两个小黄门闻言恭声称是,倒退着缓缓走出了大殿。

与此同时。

一道白袍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大殿门口,他顺手带上了殿门,转过身来,对金椅上的萧彻揖了一礼,微笑道:“陛下。”

萧彻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扯过他的衣袖,道:“你可算回来了。”

见他这副望眼欲穿的样子,赵廷不禁有些疑惑,道:“我走时不是说过,归期不定么,陛下何以急切至此?”

萧彻道:“我接到可靠消息,鬼皇与海龙王的争斗,鬼皇输了!”

“输了?”赵廷皱了皱眉,“它们不都是五阶么,怎么鬼皇竟败的如此之快?”

萧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个中缘由。不过,我听说,鬼皇是个野路子出身,神通与所学道法驳杂,进入五阶也并没有多久。而海龙王却是正统的神道出身,老牌的五阶‘不详’。鬼皇斗不过海龙王,也算是意料之中。”

“若只是它输了,倒也没什么。可恨这厮居然想要卷土重来,欲借我人族之力恢复伤势,增进修为,与海龙王重新决战。”

赵廷闻言一愣,问道:“借人族之力,怎么个借法?”

“食灵!”萧彻面色凝重,“它派人来传话,说要我集武国之力,一月内征调十万老弱病残作为口粮,前往邙山。”

“……”

赵廷怔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家伙倒是个有礼貌的,还要我们帮它征召老弱病残,有点意思啊。”

萧彻沉着脸道:“它将我们武国的所有子民都视为它的财产,所以自然要征调老弱病残。毕竟青壮年要是吃完了,谁还给它繁衍人口去?”

“说的也是,”赵廷点了点头,“那,灵族那边怎么说?”

萧彻瞪着眼睛,道:“他们都是一群墙头草,牺牲的不是他们的族人,他们自然不想管。非但如此,他们还劝我说,老弱病残么,反正也没啥用,死了就死了。为了这点小事儿就和鬼皇撕破脸皮,不值当。”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现在鬼皇派来的使者就在幽都城外,等候我将十万人交付给它。我正一筹莫展呢,你就回来了。”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廷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

“我这次去往云州,正好研制出了一种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据我的推算,这种武器的最大当量应该能够对五阶‘不详’产生威胁。鬼皇不是受伤了么?那我们就借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一举炸死它。”

“嘿嘿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变化

“炸死鬼皇?”

萧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赵廷微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这次去云州,遇到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们两个合力鼓捣出了一种类似于‘天雷珠’的暗器,我将它命名为‘核弹’。”

“不过不同于‘天雷珠’的是,核弹的威力是它的十到百倍不止,而且能够覆盖的范围也远比‘天雷珠’要大得多。你可以将核弹当成,一种改良版的天雷珠。”

说着他心念一动,掌上出现了一枚蕴含着星星点点能量波动的晶玉。

“陛下,你,要不要见识一下它的威力?”

见他笑的和蔼,萧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一脸好奇道:“天雷珠我也是见过的,威力算是暗器中的顶尖,这核弹竟能比它厉害这么多?”

赵廷牵过他的手,体表有一层淡淡的血光覆盖。两人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在了大殿中。

少倾。

幽都城外,枢林山。

“就在这里吧?”赵廷偏头看向身旁的萧彻,询问道。

见萧彻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赵廷将手中的晶玉轻轻抛出,晶玉在空中划过一道轻巧的抛物线,朝山底落去。

飞到半空之时,赵廷心念一动,用戮力点燃了晶玉中的引子。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庞大能量波动如惊涛骇浪,从山腰处的爆炸核心急速扩散开来,此间天地都被染成了黑白二色。

呲~

咔咔~

大半个山体,裂了!

被能量波动触及过的花草树木,尽皆在高温下变成了灰烬。原本的青山绿山,眨眼间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废墟。

对于这枚“核弹”造成的威力,赵廷还是很满意的。

他转头看向萧彻,轻笑道:“这是三阶‘异人’所能制造的核弹的最大当量,威力可以毁灭一座山,并伤害到四阶初期的‘不详’,陛下觉得如何?”

萧彻瞳孔先是放大了一瞬,继而又收缩了回去。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时代……真是变了啊。”

“变得太快,我感觉都有些跟不上了。”

赵廷:“……”

“陛下不必沮丧。生物的进化分为两步,演化和涌现。而人族正是因为演化出了具备完整学习能力的神经网络,才能昂首屹立在万物之巅。”

“不管时代如何变化,知识不会变化,真理亦不会变化。”

萧彻看向了他,一脸茫然:“神经网络?”

赵廷点头道:“陛下内视时是否会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束状物,它们如一张编织精密的网,将人体的行为中枢、感觉器官和效应器连接在一起,我将这种纤维组成的束状物,命名为‘神经’。”

“‘神经’主要分为两大类,感觉神经和纤维神经……”说到这里赵廷一拍脑袋,笑着道:“哎,跑题了跑题了,不说这个。”

“我来简单阐述一下‘核弹’的制造原理,方便陛下理解。”

“核弹呢,是通过促使灵力/戮力两种不同力量的融合,使之发生内核聚变后,再通过边角效应的区域能量叠加,制造出的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萧彻:“?”

看到他持续懵逼的神情,赵廷补充道:“陛下可能有些听不懂,我来补充说明一下,内核聚变的原理很简单。一加一等于二对吧?而内核聚变就是让一加一这个叠加的过程发生变化,从而使得一加一的结果大于二。而边角效应是指……”

“停!”萧彻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就直说吧,你要怎么做?”

赵廷笑着附耳过来,轻声道:“我们……”

片刻,萧彻面色凝重的抬起了头,沉声道:“你确定,这样能炸死它么?若是炸不死,岂非后患无穷?”

赵廷也是正色道:“我不确定!毕竟没到那一步,我也不清楚五阶‘不详’到底有怎样可怕的能力。但是按照我的推算来看,即使炸不死它,也能让它元气大伤。这样一来,短时间内它就无法来寻我们的麻烦了。”

“况且,这一招了无痕迹,就算失败了,它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不搏一把吗?”

萧彻沉吟良久,最终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如你所说。”

两人对视一眼后,沉默了下来。

半晌。

赵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镌刻着百兽花纹的锦囊,递给了萧彻:“喏,这次云州之行,收获还不错。这其中,母姑获鸟占到了七成,公姑获鸟有三成,一个比较合理的性别结构,这就是我们第一批的养殖体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问道:“地底养殖场修建的如何了?”

萧彻接过锦囊,沉声道:“两个养殖场已经修建完成,一个在地底百丈之下,另一个则在一百五十丈之下。都是如你所说,姑获鸟养殖场用灰武岩构建,而影魇养殖场则铺上了两层禁法材质的驱光玉。为此,我的国库都险些被掏空了。”

“另外,春闱的时候也快到了。因为去年战乱被迫停止科考的原因,今年参加科考的学子比往年要多上不少。所以,人才咱们现在是不缺了,缺的,是戮晶。”

“按礼部递上来的折子来看,即使考生中能够担任‘异人’的人才概率是百中挑一,我们也需要两千枚戮晶才能完全满足移植的需要。”

听到这里赵廷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看来,只有加大养殖力度了。陛下可差人去问问灵族,看他们有没有能够促使‘不详’发情的灵药。”

“另外,影魇一族的第一批养殖体我也会尽快想办法搞到。”

“好,”萧彻点了点头,“等回去了我就差人去问。”

赵廷想了想,道:“哦对了,还有一点。这两个养殖场万万不能暴露,参与过修建养殖场的人,都必须抹除记忆。负责养殖‘姑获鸟’的人也一样,每次轮值时必须先抹除掉记忆才能离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屈伸

商议完养殖“不详”的一些细节之后,二人便返回了皇宫之中。

以赵廷现在的实力,堪称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任谁都察觉不到,萧彻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永乐宫中。

待到两人坐定之后,赵廷抬头看向萧彻,道:“陛下说,鬼皇派来的使者就在幽都城外,不妨你将它请到皇宫中,就说是商议交付人口一事。”

“如此,等它应邀前来,我们便能将它一举拿下。”

萧彻点了点头,道:“好,我现在便派人去请它。”

“哦对了,”赵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道:“我记得陛下手底好像还扣押了一位鬼皇派来的使者,不如也将它一并请来吧。”

“一个人炸弹不保险,我们做两个,这样一来,炸死鬼皇的几率就会增加不少。”

萧彻笑道:“也是。”

他转头看向大之外,高声道:“来人!”

很快,一名高高瘦瘦的小黄门便快步走了进来,躬道:“陛下。”

萧彻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传朕谕旨,召西门後来此觐见。”

“诺!”

小黄门应了一声,转快步离去。

随后萧彻心念一动,不出片刻,一道飘飘然的女子魂体便出现在了大之中。

女子着一件红色的留仙裙,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巴掌大小的脸颊上,五官精致绝美。

正是二人上次擒获的那位鬼皇派来的女使者。

赵廷看着她微微一笑,对萧彻道:“让她张口。”

萧彻会意,心念一动,只见这长相美艳的女子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微微张开了红润的檀口,神态人至极。

赵廷掌心有血色微光闪过,一枚蕴含着恐怖能量波动的白色晶玉出现在他手中。

他轻轻一丢,将这枚晶玉精准的丢入了女使者的口中。

“咽下去。”

女使者神呆滞的点了点头,喉咙蠕动,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赵廷满意一笑,对着她吩咐道:“等见到了鬼皇,就用戮力触碰你体内的这枚晶玉,明白吗?”

女使者声音清越:“明白。”

“好,去吧。”

……

……

安排好了女使者的宿命之后,二人便坐在大中等待了起来。

良久。

一直闭着眼睛蕴息养神的赵廷陡然睁开了双目,眉宇间泛起一丝冷意:“它来了。”

说罢影悄然变淡,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永乐宫之中,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赵廷消失后没过多久,一道黑影便突兀的出现在了内。只见其浑被浓浓的黑雾包裹着,透过黑雾,隐约可以看到一对猩红的双目。

黑雾中的人影现后,其脸庞处的黑雾逐渐散去,露出一个白净的青年男子面容来。

“咯……咯嘣。”

他的腮帮子一股一股的,上下颌不时蠕动,似乎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在原本寂静的大中传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等到近了时候,再去认真端详,只见这白净青年男子手中正拿着一只人腿,从这条人腿伤口处的断裂况来看,明显是被人用利器齐根斩断,下手狠辣无比。

白净青年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锯齿状的整齐白牙,泛着冷冽的寒光。

“咯吱……”

他大嘴一张,将人腿凑到嘴边,又从其上撕下了一大块沾染着血迹的来,“咯吱咯吱”的咀嚼着,听的人毛骨悚然。

从这条人腿上的衣物来看,很显然,正是萧彻之前派去通传觐见的那位瘦瘦高高的小黄门。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却已变成了食物,在被眼前这白净青年男子一口一口的啃噬着。

萧彻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从金椅上站起来,怒视着眼前的白净青年男子:“西门使者,朕的侍从呢?”

白净青年男子将手中被啃噬的残缺不全的人腿扬了扬,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皇帝大人,方才我有些饿了,正巧碰上你的侍从前来宣召,所以,我便把他吃了。”

“想来这点儿小事,皇帝大人不会介意吧?”

见这白净青年男子语气中满是嘲弄,萧彻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怎么会呢?”

“西门使者是鬼皇边的红人,份尊贵。能被西门使者吃掉,那可真是他的荣幸啊。”

白净青年男子一怔,旋即大笑道:“皇帝大人真是能屈能伸啊!我西门後倒是小瞧你了。嗯……找我什么事?”

说着他tiǎn)了tiǎn)嘴唇,猩红的双眼中有贪婪之色一闪而过,道:“是鬼皇要的十万口粮准备好了吗?”

“哦,还没有,”萧彻一步步的走下大的台阶,来到白净青年男子边,“这次请西门使者前来,就是想恳求使者一件事儿。”

“十万子民,着实太多了些,一月之内很难凑齐。敢请西门使者能否通报鬼皇,宽限半月?”

“宽限半月?”白净青年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一刻也容不得耽搁。别说半月,就是一天,也不行!”

“皇帝,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若是时候到了还没凑够口粮,误了鬼皇的大事儿,那你这皇帝,可就当到头啦……”

这时,原本一直在虚与委蛇的萧彻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变得严肃了起来。

“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了白净青年男子,“西门使者,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嗯?”

这句话顿时让白净青年男子的脸色冷了下来,他那双猩红双目定定的盯着萧彻,道:“你说什么?”

萧彻摆了摆手,笑着道:“别误会,我不是在骂你。”

“我的意思是,妖种‘不详’的出现,我能理解,就是普通的野兽食灵进化而来的;精魅种‘不详’的出现,我也能理解,它们是天生地养,是天地的宠儿;可你们这些鬼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

“难道,真是人死后变得?”

萧彻这像打量猴子一样的目光终于激怒了白净青年男子,他紧绷脸颊,冷冰的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想死吗?”

萧彻摇了摇头,不作理会。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白色的雕花扇,扇尖轻轻的点在了白净青年男子的口。

一股冰寒彻骨的冷意伴随着蓝色的寒芒,从萧彻的指尖散发了出来。

大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萧彻皱着眉头,疑惑开口:“鬼物,也有心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死亡在敲门

感受到口处传来的几被冻僵的寒意,白净青年男子脸色大变,想要做些什么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

如同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沼,被一股可怕的压力紧紧包裹。

“你,”白净青年男子面色痛苦,声音急促,“你对我做了什么?”

萧彻仍然在用手中的雕花扇轻轻点着它的口,呢喃道:“我还以为,你们鬼物是没有心的。”

“好了,陛下,”赵廷的影渐渐浮现,看向萧彻,“收起你的神通吧,否则它要死了。”

萧彻如若恍然,笑道:“哦,我险些忘了,它还有用。”

“你……”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袍男子让白净青年男子的脸色变得更加惊恐,它甚至察觉不到这黑袍男子的修为。

只有一个可能,这黑袍男子的修为比它高。

“你们……有话好好说嘛。”白净青年男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我上有鬼皇的符印,动我,对你们没好处。”

“如若是因为我吃了你们的人,我可以……可以赔礼道歉。”

萧彻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将之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返还了回去:“西门使者比朕还懂得屈伸之道啊,看来,朕也是小瞧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白净青年男子的脸上,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并以宣判的口吻道:“道歉就不必了,赔礼的话,就用你来赔吧。”

两人正交谈间,一旁站立的赵廷眼中猛然有湛蓝神光迸发,对上了白净青年男子那双腥红的眼睛。

“唔~”

白净青年男子闷哼了一声,周黑雾散尽,双眼缓缓闭合。

……

黑暗如雾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遮掩天幕。

今夜有风,无月。

幽州霖玲郡外,不过十里处,老槐村。

这是一个只有不到百人聚集的小山村。不同于郡城里的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这里才不到亥时,村庄里的灯火便早早的熄灭了。

一片漆黑,隐隐从庄头传来几声狗吠和庄主人训斥狗的声音。

午夜的西风顺着庄子吹过,将纸糊的窗户拍打的呜呜作响,在寂静中生出一股萧瑟之感。

村子中央的老槐树旁。

光从这庞大如云的树冠便可得知,这棵老槐树有些年头了,树粗壮得要两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抱住。

伸展开来的繁茂树枝,有一半都伸进了树旁的这座低矮农家院子里。

农院两扇黑色的屋门紧闭,院内也没有一丝灯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时,老槐树的树荫下,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黑影,黑影如同倾斜的水银,在地上滚动,然后,慢慢凝聚,由无规则的形状变成了一个瘦削的人形。

砰——

砰砰——

黑影抬手轻轻扣响了眼前农院的屋门。

砰——

砰砰——

片刻。

农院的里屋亮起了灯,有“酷嗤酷嗤”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近了。灯火的光亮亦是随之移动,来到了院门前。

从地上摇曳的光亮可以看出,是屋子的主人举着蜡烛出来察看了。

……

虽然已是临近夏至,可夜晚的冷风还是吹得人一阵激灵。

李秀兰肩上披着一件袄子,手里捧着照明的蜡烛缓缓从里屋走了出来,黑色而巨大的影子在她后长长的拖着,凭白生出了几分诡异感。

她现在有些恼火,不,是十分恼火。

现在已经快亥时了,居然还有人跑来敲她一个寡妇的门。这要是被父母或者村里其他人看到了,岂非黄泥掉进了裤裆里——洗都洗不清了?

不知道避嫌的吗?

一想到这里李秀兰便愈发生气,步子都快了许多。

来到屋门前,她举起烛火默默等待着,等待着敲门之人报出姓名和来意。

毕竟,烛光已经透过门缝渗了出去,敲门之人此时也应该知道,屋里来人开门了。

……

等待半晌,却还不见屋外之人开口说话。

似乎是与她抱着同样的想法,在等着她先开口问询。

“难道是听错了?”

李秀兰站在门口,心中陡然冒出了这个想法,正俯,透过门缝去看。

砰——

砰砰砰——

屋门再一次被敲响了,不同于前两次的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很是急促,力气之大,连门扇都隐隐震颤了起来。

似乎屋外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想要踏进这座农院。

这一次李秀兰听得很清楚。

确实是自家的门在响。

那个沉默的敲门人没走,还在门外!

正当李秀兰心中泛起惊疑和恐惧,犹豫着要不要出声之时,门外的人却率先开口了:“秀兰姐,开门啊。”

“嗯?”

这句话顿时让李秀兰放下了心中大半的警惕,尤其是,这道声音听上去极其耳熟。

敲门人认得她!应该是熟人。

李秀兰松了口气,卸下了门扇上的门栓,将左边这扇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形壮硕的魁梧男子迈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魁梧男子穿着一短袍,长相略有几分憨厚。

在烛光中看清了他的样貌,李秀兰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埋怨道:“是二狗啊,你说说你,敲个门半天也不吱声,跟哑巴一样。”

说着她又不有些疑惑,问道:“你上次来信不是还说,你被征调进什么‘屠魔军’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是不是给人家当值的时候,耍了啥麻烦?”

魁梧男子背对着李秀兰,大步朝里屋走去,同时瓮声瓮气的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姐,我饿了,先去里头寻点饭吃。”

说完便不再理会后的李秀兰,迈过院子,钻进了里屋。

李秀兰摇了摇头,笑骂道:“这小子,干活儿不给人家官老爷好好干,吃得倒多。”

她一边感慨一边重新关上了屋门,插上门栓,俯端起烛火,笑着走进了里院。

“哎,二狗这榆木脑袋。话不会说,又没啥子本事,都快及冠了,却连媳妇儿的苗头都看不见。嗯……这次回来,一定得让他把终大事定下来才行。”

走着走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李秀兰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脊背上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刚才一句话都没说,‘二狗’怎么知道,门后的人是我?”

第二百四十八章 难辨

难道说,他刚刚一直不出声,是在从门缝中偷窥我?”

李秀兰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一种可能,让她不寒而栗。

“可二狗为啥要这么做呢?”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她顿时打了个激灵。

“哎,最近真是神经过敏了……”

摇了摇头,甩出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李秀兰举起蜡烛,朝里屋走去。

里院不怎么大,除去平做饭的灶房外,只有三间厢房,坐北朝南,紧紧挨在一起。

最西边那间厢房由李秀兰的父母居住,二老年岁以高,此时早就睡下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最东边这件是由李秀兰独居。

而中间的厢房平里空着,李二狗每次轮值回来时会住在这里。

刚一靠近里屋,李秀兰便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

像是钝物互相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不已。

李秀兰眉头一皱,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二狗,是你么,你在吃什么呢?”一边说着,李秀兰一边朝中间的厢房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李秀兰举着蜡烛扫视了屋内一眼。

屋子里空无一人。

“嗯?”

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在细细去听,这才发现,这阵诡异的声音竟是从隔壁屋子里传来的。

是二老居住的厢房。

“难道是二狗走错房间了?”李秀兰退了出来,轻轻关上了中厢房的房门。

她压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二老的房门前,再度倾听了片刻,终于确认,声音确实是从里头传来的。

砰砰——

她轻轻叩响了房门,小声询问道:“爹,娘……是你们在吃东西么?”

沉默片刻。

无人应答,但房间里“咯吱咯吱”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李秀兰疑惑地推开了房门。

烛火照亮了大半个屋子,也映出了屋中的景象。只见先前从外面进来的那个“李二狗”,正蹲在二老的榻前,背对着她。

他一边腮帮子不停地鼓动咀嚼着,一边在用手往嘴里送着什么东西。

而上的二老都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股声音,仍在熟睡一般。

李秀兰眉头皱起,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埋怨道:“二狗,爹和娘都睡了,你在这里做啥呢?”

“快回你自己屋里去……”

正说着,“李二狗”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巴也不再咀嚼了。

他缓缓的,动作僵硬的转过来。

借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李秀兰这才看到,他的嘴唇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像是即将出嫁的女子涂的唇脂。

“李二狗”站起来,咧开嘴一笑,露出了满口锯齿状的狰狞牙齿,以及牙缝间残留的血液和碎。

“啊!!!”

……

……

翌。

老槐村东头,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各自端着一个瓷碗,碗里盛着饭菜,蹲在树下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

“诶,他三叔,”那方脸老头儿往嘴里刨了一口饭,含含糊糊的说着:“你昨晚听没听到敲门声?”

树那边的胖老头儿咬了口手里的大葱,眼皮一抬,道:“你也听到了?”

“昨晚上哪个哈球一直在敲门,我家的门也被敲了,我同我家里三小子一起出来看,结果发现门外头没人。”

说到这里胖老头儿冷哼了一声,道:“肯定是哪个年轻娃在捣鬼,别让我抓住,抓住把狗的腿打坏。”

方脸老头儿囫囵的吃完了碗里的饭,将饭碗放在脚边,道:“我屋头也是。都半夜了突然有人在外头敲门,而且声音大的不行。我们‘成成’跑出去开门,也发现没人。”

“到底是谁在这鬼呢?咱得跟村正提一下这事儿。”

胖老头儿点头道:“行,等晌午碰见村正,我就提上一嘴。”

两人正说着,打东头村外走进来了一位材魁梧的青年汉子。他材高大,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脸上挂着笑容。

远远望见树下的两个老头,青年汉子便高声打着招呼:“三叔,五叔,起来这么早啊?”

方脸老头儿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才笑着道:“是二狗啊!这还不到系索节,你怎么就跑回来了?”

胖老头也是笑着道:“你娃当了两年大头兵,体倒结实了不少,壮的跟一头牛一样。”

李二狗憨厚的挠了挠头,笑着道:“没办法么,保家卫国,当然要体好。而且我们也吃的好,想不壮都不行。”

“那叔,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告别了他们,李二狗脚步轻快,走向了村子中央那棵老槐树。

砰砰砰——

砰砰——

“爹,娘,我回来了!”

李二狗高声叫喊着,声音嘹亮,远远的传到了里屋。

片刻。

发觉没有人来开门的迹象,李二狗又一次“砰砰砰”的敲起了门。

“爹,娘,开门哪!”

还是无人应答。

槐树下此时围着一帮子中年妇女,有的在洗菜,有的在闲聊,好不闹的景象。

李二狗敲了一阵后,疑惑地转过来,看向这群中年妇女。

“六婶儿,见我爹娘和我姐了么?”

人群中有一穿着麻裙的女人正在择菜,此时听到他的问话,抬起头来,想了想,道:“没见,从一大清早到现在,你们屋的门就没开过。”

“你爹娘他们,兴许是下地去了?”

“下地去了?”李二狗皱起了眉头,“露水都没干,这么早下地干啥?”

“算了,我先翻墙进去,把包裹放下。”

麻裙女人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道:“也行,你要梯子不?”

“不用了。”

两人正说着,李二狗面前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只见李秀兰神色木然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二狗,嘴唇一张一合:“二狗,进来说话。”

看着面前的“李秀兰”,李二狗体内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怒发冲冠,目呲裂。

在“李秀兰”现的一瞬间,为二阶“异人”的他,哪里还能不明白,真正的李秀兰,恐怕已经死了。

而现在跟自己说话的这个“李秀兰”,光从其体表不时散发出的戮力波动来看,这,显然是一只一阶“不详”。

第二百四十九章 闯祸

李二狗愤怒时不自觉散发出的冷气息也惊醒了面前的“李秀兰”。

知道它也是一只“不详”后,“李秀兰”明白,此事决计无法善了,于是二话不说,往里屋逃去。

“哪里跑?”

李二狗大吼一声,一拳轰出。

砰——

面前的两扇黑色木门应声而飞,砸向“李秀兰”的后背。

“李秀兰”一个踉跄,脚下却没有停留,反而跑得更快了。

即使李二狗在后拼命追赶,亦是无能为力。

他一发狠,提劲跃上屋檐,膛猛地吸气高高鼓起:“吼!!!”

恐怖的音浪席卷开来,在他脑后出现了一只形硕大的斑斓猛虎,在俯视咆哮。

声威震天!

但“李秀兰”似乎意念力不俗,只被定住了一瞬,体便恢复了正常。它体表有银光泛起,迅速融化成一滩月光般的流水,钻进了土里。

李二狗先是一愣,紧接着跳跃过来,一拳将脚下土地打得寸寸裂开。

砰——

泥土四溅,地面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足见这一拳力气之大。

“该死!”

看着空无一人的深坑,李二狗红着眼睛,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他甚至动用了神通,却还是让这只“不详”跑了。

李秀兰死了,二老应该也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二狗顿时像是被抽去了浑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

门前。

槐树下那群好事的妇女此时都兴奋的围了过来,一个个探头张望着。

“哇,这二狗好大的力气!”

“可不是么,哎,你们看到了吗?刚才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看到,二狗好像变成了一只大老虎?”

其他人连连附和:“我也看到了。”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呢。那老虎还张着嘴吼叫呢,真吓人。”

“哎,你们说,二狗是不是妖怪变得,一个正常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拳把门都砸飞咯。”

“肯定是!”

“说不定就是只虎妖呢,吃人的那种。”

“什么,虎妖?快跑啊。”

“诶你们怎么都走了……我突然想起有个事儿还没办呢,我也先走一步!”

恐惧的绪蔓延,“呼啦”一声,围观的村民们便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李二狗一人坐在院子里,神色木然。

他是经过了“炼心考验”的屠魔军一员,受武皇萧彻之命,连续赶工挖掘地宫,直到昨方才完成。

有感于他们这段子的辛苦,上面特意放了两天假,许他们休息两天。

而李二狗的家就在幽州,因此他昨天连夜赶路,只为能够吃一口家里的乎饭。可谁料刚一回来,便是这幅光景。

人死了,“不详”还没擒住,最关键的是,他暴露了。

方才急之下,他在众多凡人面前,肆无忌惮的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包括神通“虎啸”!

而这种行为是不被屠魔军许的。

他闯祸了!

“异人”之事绝对不能暴露出去,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冒。因此,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杀光这些知的村民,以绝后患。

二、通知屠魔军,让他们前来处理。

但选择了二,便意味着他要承担私自动武的后果,甚至很有可能,被剥夺上的超凡能力。

该怎么办呢?

李二狗一脸颓然的坐在地上,紧紧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半晌。

他目中坚决之色一闪而过,从地上站了起来。

……

老槐村里的青壮年们此时都已守在门外,紧张的注视着走出屋门的李二狗。有人手里拿着镰刀,有人扛着锄头、棍棒,明显是听了那些女人们的风言风语,赶来围剿他的。

看到这些人如临大敌的神态,李二狗只觉一阵好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站在这里的,要真是一头二阶的虎妖。

光凭这些拿着农具的村民,那真是来多少送多少,死一百个都不够。

“咳咳。”

李二狗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人群后一位穿着儒袍的苍髯老者:“村正,你们这是何意?”

苍髯老者皱眉仔细端详了他一阵,道:“二狗,是你么?”

李二狗沉声道:“是我,我刚告假回来。看见家里糟祸了,便与那贼人动了手。”

“哦,这样啊!”苍髯老者点了点头,“你四婶儿她们刚跑来说,你家里有妖怪,我和你几个叔叔便过来看看。”

“你没事儿吧?”

李二狗心中一暖,道:“我没事。”

这时人群后有一女子尖声质疑道:“村正,我们方才看见的妖怪,就是这‘李二狗’,我们几个都看见了,他变成了一只大老虎,在追杀秀兰呢。”

其他人作证道:“是啊村正,您可别被他骗了。”

还有人直接愤愤道:“妖怪,你把秀兰怎么样了?方才你追进去后,秀兰就不见了,是不是被你吃了?”

李二狗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声道:“村正,二婶儿,我真是人啊,怎么可能是妖怪?”

“二婶儿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抱我,我拉了你一手屎。”

人群中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闻言目光一闪,道:“咦,好像真是二狗。”

“还有六叔,你们家那年种桃树,我还跟你一起去集上卖过桃呢。”

听到李二狗说出这些陈年往事,人们渐渐放下了警惕。

“还真是二狗啊。”

“我就说不该听那些婆娘的,一天天长个嘴就知道胡说八道。”

众人议论纷纷。

苍髯老者捂着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待得清净下来,才问道:“那二狗,你爹娘和你姐呢?”

“怎么不见他们?”

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摇头道:“他们,已经被祸害了,我回来的太晚……”

“什么?”

苍髯老者大吃一惊,驱散了左右的人,走到李二狗边,低声询问:“可是糟了‘不详’?”

这话让李二狗愣住了,诧异道:“村正也知道‘不详’?”

苍髯老者摆了摆手,道:“之前官府有人来普及过‘不详’的知识,可惜没过多久就走了。”

“哦,原来如此。”

第二百五十章 吾皇明察

解释了一句,苍髯老者又疑惑的看向了李二狗,道:“不过二狗,我听他们说,你一拳就砸飞了两扇门。”

“这真是你干的?”

李二狗看了远处的众人一眼,低声道:“军伍里有打熬力气的把式,练久了人人都能做到。村正,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苍髯老者目光闪动,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李二狗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要拜托您老,我这趟回来,本是要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但家中陡逢剧变,这才暴露了行踪。”

“这次任务很重要,决不能失败。因此,还请村正帮忙约束村里的父老乡亲们,让他们暂时不要离开村子,以免谁口风不严,坏了上面的大事。”

苍髯老者沉吟片刻,道:“你的这个‘暂时’,是多久?若是时间太长,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一个时辰,”李二狗竖起了一根手指,神肃然,“我只要一个时辰就行。”

“好,既然只需这点时间,那我还是能做主的。”

“那就多谢村正了。”

看着苍髯老者离开,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心中暗道:“也不知上面会怎么处理……哎!”

……

屠魔军的速度很快,距离李二狗的信号传出不足半个时辰。便有一位骑着白马的银甲将军带兵而来,接管了整座老槐村。

穿着黑色制式铠甲的军士站列的整整齐齐,将老槐村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银甲将军从马上跳下,大步走进村子里。

李二狗认得他,是执掌屠魔军西卫的dàng)寇将军陈,一位三阶“异人”。

“陈将军。”他慌忙迎了上去。

陈眼神冷厉,扫了他一眼后,问道:“你是李二狗?”

李二狗拱手作揖道:“李二狗见过大人。”

“你说,回家探亲遇到了‘不详’,因此动用‘神通’,被凡人所见。”陈复述了一遍他传来的讯息,“是也不是?”

李二狗点了点头,恭敬道:“是。”

陈朝里屋望了一眼,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家人没事吧?”

这句简单的询问顿时让李二狗红了眼眶,他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答道:“我回来晚了一步……”

陈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虽然我们有军规,不许在凡人面前使用‘异力’。但你的境遇特殊,有可原。收起你的眼泪,屠魔军会替你报仇的。”

李二狗鼻子抽了抽,道:“是。”

陈道:“另外,虽然事急从权是应当的,但军规毕竟是军规,你还是得先回司法台接受调查,你能理解吗?”

李二狗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理解。”

沉吟片刻,他又忽而抬头看向神色冷峻的陈,轻声问道:“陈将军,我想问,我们村里这些父老乡亲,司法台会怎么处理?”

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异人’之事事关重大,决计不能冒任何风险。因此,这些人今后和你一样,都得接受屠魔军的严格管制。”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道:“这也是为了他们好。毕竟你也明白,上面不可能放任这些人在外面乱说。不强行管制他们,那下场只有一个。”

李二狗沉默了。

而陈也不想再与他多说,转头对后的两名军士道:“带走!”

两名膀大腰圆的军士恶虎一般扑了上来,擒住了李二狗,押着他向远处走去。

“村里的其他人也全都带走,一个不留。”

“诺!”

半刻钟后,军士们押送着长长的村民队伍离开了老槐村。

众人消失后不久。

村子中央的老槐树下,忽然滑出了一道如水银般的黑影,倾泻在地面上,慢慢变成了人的形状。

“屠魔军……”

……

……

沧州,月影山。

一道清瘦的黑影盘桓在山巅左侧的孤崖之上,紧闭双眼。

若是有善用瞳术之人在此,定能从黑影上看出森森的鬼气,冲天而起,甚至漫过了月影山夜晚的气。

远远望去,黑影的面容像是被遮在一团变幻万千的迷雾中,无时无刻不在生出种种变化,让人看不真切。

月华如袈裟一般,披着黑影上,伴随着丝丝气入体,有种圣洁与森相融的诡异感。

有风自山脚下吹来。

一团黑色迷雾从风中现形,是个面容清丽的美妇,云鬓高高挽在脑后,一支金钗为其平添三分贵气。

清丽美妇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吾皇,西门後回来了,现在山下等候。”

黑影缓缓睁开双眼,周围的天地为之一颤,空间生出道道涟漪,仿佛在哀鸣,承受不住他可怕的力量。

“宣。”

黑影淡淡吐出一个字,古井无波的目中看不出丝毫感波动。

清丽美妇人神态愈发恭谨了,揖了一礼后,化作清风退去。

片刻。

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弱男子迈步走上山巅,后跟着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红裙似火。

两人隔得老远便跪在了地上,口中出言:“西门後拜见吾皇/红莲拜见吾皇。”

黑影垂眸,看了红裙女子一眼,似乎在笑:“红莲也回来了。”

“来,过来帮朕揉揉肩膀。”

红裙女子赶忙低头称是,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在夜色深沉,并无人注意到。

她轻轻飘了过去,落在了黑影后,雪白柔荑放在他的肩上,动作轻柔的拿捏了起来。

黑影闭着眼,微微享受了片刻,才抬头问道:“西门後,粮草之事?”

跪在地上的白衣书生忙是诚惶诚恐道:“皇,微臣正要向您分说此事。那武皇‘萧彻’,该死的两脚羊,仗着有几个灵族贴随侍左右,狂妄至极。臣这次前去幽都,本想与他好生商议‘粮草’一事,谁料他根本不愿见臣,即使臣说出自己是皇的使者,仍然无济于事。”

“非但如此,他还派那几个灵族围殴于臣,将臣赶出了幽都。皇,您可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

黑影皱起了眉头,道:“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西门後,你没有骗朕吧?”

西门後神一震,趴在地上不断的磕起了头,同时嘴里连连道:“臣岂敢?臣句句实言,未曾有半点欺瞒,望吾皇明察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海皇万岁!!!

黑影听罢,沉吟片刻,道:“好,此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平淡的态度让西门後脸色一变,抬头看向黑影:“皇,你就不打算惩戒那萧彻一番么?他可如此挑衅您的威严……”

话没说完,黑影一抬手,制止了他,冷声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下去。”

“诺。”

西门後不甘的应了一声后,渐渐退走。

只是走了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重新跪在地上道:“吾皇,臣方才忘了,还有一件要事禀报。”

黑影皱起眉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说。”

西门後瞥了一眼黑影后的红莲,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臣在归来时,得到了一件宝物。这宝物名叫‘天闽魔心’,可以让人道心种魔,在黑暗中沉沦。”

“道心种魔?”黑影被勾起了一丝兴趣,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西门後解释道:“这是一种增长意念力的手段,一种控制心灵的手段。真正的控制,绝非仅仅对于**的掌控,而是心的同时掌控。由上到下,由内而外。”

“臣想,吾皇一定很需要它。特此献上,以表臣对吾皇一片忠心。”

黑影哈哈大笑,道:“天底下竟有这等宝物?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快献上?”

之所以会如此高兴,是因为“意念力”层面的薄弱,一直是黑影的短处,是它心中不可触及的伤口。

这与努力无关。

黑影的种族,生来便具有远超常人的强大实力,唯有在“意念力”上,进一步就如同登天,难上加难。

而五阶的“不详”们,侧重的却都是“意念力”。即使“意念力”不那么强大,也要跟得上体和神通的修行,这样才能算作毫无弱点。

而黑影的“意念力”,就是这种跟不上和神通的况。甚至,他的意念力薄弱到,连给属下的脑海中刻下一个“奴印”都办不到。

就是这么无。

这次与海龙王在无尽之海交战,之所以会失利败退,也有一小部分原因,跟他的“意念力”薄弱有关。

所以,现在听到西门後说,手里有件宝物可以增长意念力时,黑影才会如此激动。

西门後脸色一喜,点了点头,恭敬道:“臣这就双手奉上。”

说着站起来,一步一步的靠近了黑影。

就在他即将接近黑影一丈左右的距离之时,黑影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警兆,如同头悬利剑,又像是被一只无法抵挡的荒古巨兽凝视,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站住!”

黑影冷声开口,制止西门後继续接近自己。

然而此时已经晚了。

只见西门後猛地一抬头,眼中泛起红光,露出了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

“海皇万岁!”

他大吼一声,体化作一团凝实的黑雾,以一股决绝的姿态冲向了黑影。

黑影勃然大怒,周有阵阵空间波纹dàng)漾,怒吼道:“找死?”

西门後所化的黑雾,在遇到这道道浪花般的空间条纹时,顿时像是被转移去了另一个时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明明可以看得见,但就是无法靠近黑影一步。

有种镜花水月般的虚无感。

就在这时,一直在黑影肩部轻轻按摩着的雪白柔荑亦是停了下来,然后紧紧抱住了黑影。

这让黑影心中顿时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红莲,你……”

红莲的笑容凄婉绝美,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轻声道:“海皇万岁!”

砰——

一朵黑白相交的庞大蘑菇云陡然升起,其中狂暴的能量猛地碰撞后,扩散开来,聚变产生的炽烈高温仿佛要融化一切,将整座月影山都夷为了平地。

所有目之可及的物体,全都在这次毁天灭地的爆炸中,化为了虚无。

空间波纹被能量波动冲开,出现了短暂的紊乱,西门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从中冲了出来,视死如归的大吼道:“灵族万岁!”

蘑菇云再次冉冉升起,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达百丈的大坑,深不见底,飞溅的泥土和尘埃遮天蔽,月影山驻扎的过万鬼魂,全都灰飞烟灭。

……

半晌。

“咳……”

“咳咳咳……”

核爆炸的中心区域,响起了几声衰弱无力的咳嗽声。

烟尘散尽,黑影逐渐现。

“风灵,”黑影已不复之前的威严神态,脸色惨白,魂体趋近透明状,“风灵也死了。”

木然,怒火,以及没有掩饰的仇恨,种种绪一一交错,出现在这名王者的脸上。

“海龙王……我要你血债血偿!”

一声悲泣,如同鬼哭,顺着风声飘出很远,很远……

……

……

远在无尽之海,万丈之深的黑暗海底。

一座座白色的冰冷宫。

有一条躯足有三丈之长的银白色飞鱼形如闪电,游进了宫之中。

它摇一变,化为一个脸上覆有鱼鳞的白袍老者,跪地恭敬道:“丞相,臣属下的沧海飞鱼族来报,咱们海族的领土——江州,新任的江州之王“虎烈”,被杀害了,凶手暂时不明,臣怀疑,是鬼皇的‘从鬼’出手。”

大上高坐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紫袍男子。

沉默片刻,紫袍男子轻缓的声音传了出来:“又死了?江州这块儿地方,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呢。”

“嗯……去查,查个明明白白。下一次,我不希望从你口中听到‘怀疑’二字,相信,陛下也不想听到。”

白袍老者诚惶诚恐的磕头道:“好,好,臣这就去查,臣告退!”

“去吧。”

……

同样的事亦发生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幽都。

长乐宫。

武皇萧彻正端坐在大的金椅上,皱着眉头批示着各地传来的奏折。

两个小黄门侍立在旁,神拘谨,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外有脚步声响起。

蹬蹬蹬——

一个黑袍老公公放缓了步子走进中,先是看了萧彻一眼,而后目光扫过两个小黄门,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陛下我来服侍。”

两个小黄门称是后,慢慢退了出去。

黑袍老公公关上了门,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封书信,轻声道:“陛下,那边……传来消息,姑获鸟一族,被灭族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诛心毒计

萧彻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瞪起:“灭族了?消息可靠么。”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地底的姑获鸟养殖基地刚刚建好,就传来了姑获鸟一族被灭族的消息。

这难免不让人多想,两件事是否有所关联。

黑衣老公公躬下子,低声道:“消息是由校事台传来的,应当不会有错。”

“应当?”萧彻沉吟片刻,大手一挥,“我要听确切的消息!再探。”

“诺。”

看着黑衣老公公远去的背影,萧彻闭上眼睛,皱起了眉头:“悄无声息的,就被灭族了……能有这等实力的,只有五阶‘不详’和周家那位了。”

“海族和姑获鸟一族无冤无仇,领地又相隔甚远,可能不大。而周家则与姑获鸟一族有所来往,二者牵扯甚深,这也不太可能。至于鬼皇,更不可能!姑获鸟一族本就是他的臣属,他绝不可能自折羽翼。”

“难道是……来自方外的五阶‘不详’?”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彻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

“当前的局势已经够乱了,若是有外来人插上一手,恐怕离失控不远矣。”

……

半晌。

空dàng)dàng)的大之中,一道黑影渐渐浮现。

“陛下。”

萧彻抬起头来,目中露出喜意:“赵先生你可算来了,我刚刚收到消息,姑获鸟一族,被灭了。”

赵廷脸上露出一丝异色,道:“我说呢。”

“我这几一直在影魇一族的祖地外徘徊,意图能够抓住几只影魇,作为我们的养殖体。但等候许久,连一只影魇都没看到。”

“现在想来,应该是姑获鸟一族被灭的消息传到影魇一族的耳朵里了。‘不详’们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惊,那些影魇们封锁祖地,躲在秘境里闭门不出,我也毫无办法。”

萧彻安慰了他一句,道:“先生不必心急,我们的姑获鸟养殖基地已经开始有所建树了。昨天我还收到屠魔军总督楚陵报喜的消息,称有一对姑获鸟在灵族‘催药物’的刺激下产崽了,一窝六个,母鸟和幼鸟们都平安无事。还有幽都远郊的山林、河泽之中,大多数‘不详’也都被屠魔军们扫dàng)了一圈,能产崽的‘不详’,都被抓了回来,以观后效。”

赵廷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此事不急,倒是姑获鸟一族被灭之事,先生以为,是何人所作?”萧彻问道。

赵廷想了想,道:“根据我收到的消息来看,很有可能,是‘鬼皇’所为。从西门後临死前识海中传回的画面来看,咱们的人‘核弹’,并没有炸死这个bi)。”

萧彻对于此事倒像是早有预料,道:“五阶‘不详’神威莫测,总归不能以常理度之。除非,你了解五阶‘不详’的弱点。”

“也对,”赵廷笑了笑,“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虽然没有炸死它,但从气势上来看,它绝对伤的不轻。”

“从气势上?”萧彻有些疑惑,“你在那之后还见过它?”

赵廷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我的属下,一只江州的树妖。它前些天向我传来消息,称鬼皇亲降临,击杀了江州之主‘虎烈’。那‘虎烈’的本体‘白虎’虽强,但修为只有四阶中期。饶是这样,鬼皇仍与他缠斗了一个回合,才将其击杀。由此可见,此时的鬼皇绝非巅峰状态。”

“鬼皇报复一般吃掉了虎烈的尸体后,便一路朝着云州的方向飞去。而姑获鸟一族的祖地,就在云州的陇西山脉中。”

萧彻听完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可是,姑获鸟一族不是鬼皇的臣属么?若照先生所说,鬼皇为何要对自己的臣属下手呢?”

“这就要说起另一件事儿了。”

赵廷笑了笑,将关于“冥界之石”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萧彻。

萧彻这才恍然大悟,惊讶道:“先生和令弟,弄走了鬼皇寄存在姑获鸟一族的‘冥界之石’?”

“难怪先生要说,怀疑是鬼皇出手灭了姑获鸟一族。若是我的臣子如此,我也定要勃然大怒,降罪于他。”

赵廷抬了抬手,笑道:“这还不是最有趣的。最有趣的是,我现在才发现,这鬼皇就是个疯子。我只是让人挑拨了两句,它就深信不疑,甚至还远赴江州,击杀了为海族坐镇疆域的‘虎烈’,以此泄愤。”

“它这是在破坏规矩啊。它这一出手,海龙王即使不想把事闹大,也必须为臣下复仇了,否则,以后谁还敢投靠它?命都保不住!”

这话让萧彻深感赞同,嘴角不由dàng)起了笑意:“赵先生真是老谋深算啊,你在鬼皇和海龙王刚刚停战的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去刺杀它,口中高呼‘海皇万岁’的同时还差点将它炸死,它能不生气么?”

“它此时恐怕还以为,是海龙王在破坏规矩呢。”

想了想,萧彻渐渐收敛笑意,道:“不过,我们还是得提前做点准备。以防这个疯子突然找上门来,毕竟,上次它问我们要‘口粮’,我并没给它。拂了它的意,它难免不会记恨于我。”

赵廷摆了摆手,道:“陛下大可放宽心,它此时可没空来找你。我料定,它现在正满世界的寻找我弟弟赵泰呢。与‘冥界之石’的重要相比,十万人口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萧彻闻言恍然大悟,道:“先生说的倒也在理。”

“当然,在这期间,我们还要帮鬼皇找点事做,不能让它闲下来,否则它要是真的来找你,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赵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

萧彻见他这副神,便知他有了主意,笑问道:“敢问先生有何计策?”

赵廷走进前来,说道:“计策有三,一、派人将鬼皇受了‘重伤’的事宣扬出去,最好添油加醋,传的天下九州所有‘不详’人尽皆知。”

“嘿嘿,相信鬼皇一定有不少仇敌,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吧?”

“二、江州之主‘虎烈’一死,海族肯定会派人前来调查。到时,我会让我的树妖属下将看到的一切都透露出去,借海龙王之手围杀鬼皇。”

“三、将‘鬼皇贪墨宝物、灭了姑获鸟一族’的事传出去,最好能传到它的臣属部族耳里,让它们纷纷寒心,让鬼皇众叛亲离。”

看到赵廷信口说来便是三条诛心的毒计,萧彻不由打了个寒颤,道:“先生真是……真是智计百出啊。”

“哪里哪里?”赵廷笑着摆了摆手,嘱咐道:“当然,陛下派人做这些事的时候,最好选择可靠之人,撇清关系,千万不要让人顺藤摸瓜,查到是你我所为,否则……”

“嗯,明白。”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被捕了

江州。

霜染枫林,落红满地。

枫丘岛中央。

一棵庞大的奠柏古木屹立于此,枝条迎风飘动,硕大的树冠遮天蔽,有种密不透风之感。

哗啦啦——

岛外有浪涛声传来,一道人影冲天而起,从海底冲出,只一瞬间便到了岛中。

“吾旗鱼使,奉海皇喻令,来此查探‘虎烈’的死因。”

人未到,声先至。

同时,一道墨绿色的小巧令牌划破空气,掷向了似乎仍在沉睡的奠柏。

奠柏庞大的树上,一张苍老的人脸猛然浮现,迅速幻化成了一个绿袍老者的模样。

“见过海皇使。”

绿袍老者佝偻着腰,神色恭谨。

片刻。

一位脸上覆盖着鱼鳞的白袍男子落在其前,探手一招,那道墨绿色的令牌重新飞回它手中。

“奠柏是吧?”白袍男子随意的打量了绿袍老者一眼,“你传讯说,知道‘虎烈’的死因?”

绿袍老者点了点头,神严肃:“回海皇使,小妖知道。小妖亲眼所见,是一位鬼气森森的黑袍男子击杀了虎烈,虎烈在他手下,甚至都没走过一个回合,便……”

“小妖自觉实力尚且不如虎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静待使者大人到来。”

白袍男子挥了挥手,道:“无碍,你才四阶初期,实力低微,这不怪你。”

“只是,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有!”

绿袍老者斩钉截铁的答道:“不瞒大人所说,小妖有一式天赋神通,名曰‘心灵视界’,可以与方圆千里内的所有草木共享观感。”

他嘴唇一动,轻轻吐出一粒草籽,道:“现!”

草籽上有幽光泛起,在虚空中生出了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从画面中不仅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交战双方的面容,更是连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袍男子:“虎烈,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天起,就该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吊睛白额猛虎口吐人言:“你与海皇争斗失利,却来拿我一个小卒子泄愤,真是好大的气度啊。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杀了我,我主海皇会放过你吗?”

黑袍男子大怒:“不要跟我提海皇!!!”

两人交战,白虎谷中天崩地裂,飞沙走石。

最后,黑袍男子脚踩在吊睛白额猛虎硕大的脑袋上,躯变大,一口将其吞吃了下去。

……

与此同时,绿袍老者还在一旁配音:“大人你看,这黑袍男子的实力俨然要比虎烈高出一个台阶不止,他杀虎烈时,轻描淡写,似乎仍有余力。”

一旁观看完这一幕的白袍男子眯起了眼睛,呢喃道:“真是鬼皇……”

“什么?”听到他的话语,绿袍老者似乎很吃惊的样子,“大人说这黑袍男子是鬼皇?鬼皇不是五阶的皇者么,怎么会如此不要脸皮,亲自对一只四阶下手?”

白袍男子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就是鬼皇无疑了,我曾追随吾皇,在无尽之海远远的见过他一面,就是此人,绝不会错!至于他为什么放下份对四阶出手,这……我也不清楚。”

说罢,他伸手一点,收起了草籽,道:“证据我就带回海皇宫了。”

绿袍老者连连道:“大人请便。”

“不过,东西我也不能白要,”白袍男子摊开手掌,一滩散发氤氲霞光的黑色泥土出现在了上面,“这是海族术士提炼过的海泥,取自无尽之海的海沟深处,对你这种草木种‘不详’有很大的效用。”

“算是给你的奖赏了。”

绿袍老者眼前一亮,老脸上不自的露出笑容:“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嗯,”白袍男子摆了摆手,“以后好好为海皇做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我先走了。”

“奠柏恭送大人。”

看着白袍男子的影消失在沧海深处,绿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诡色,嘴唇一动,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

……

皇城幽都。

关外。

一座巍峨的雄关横拦在此,黑色的玄武岩城墙带着一股铺面而来的沧桑感,两扇朱红色的城门外,竖着一排排刺篱。

披盔甲宝剑的军士们傲然立于门外,检查着来往的车辆。

门前车水马龙,来往行人与商队络绎不绝。

“吱呀~”

一排挂着连山商行的车队自门前缓缓走过,整个车队约有四五十两马车,长长的从城内排到城外,一眼望不到头。

走到门前,最前面的双头马车中,下来了一位穿着绿袍的矮胖男子,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憨态可掬。

守门的黑脸军官明显与这绿袍胖子相熟,不待他走进前来,便笑着道:“老贾,这次怎么亲自押运啊?”

绿袍胖子拱了拱手,笑着道:“没办法,侯爷对这批货很看重,特派我寸步不离的跟着,直到送到为止。”

“王校尉,你看看,该检查的就检查吧,只是动作要快一点,货主催得很紧,赶时间。”

说着他在宽大袖口的掩护下,悄然递过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并对黑脸军官使了个眼色。

黑脸军官不动声色的接过,双手抱,捧着宝剑在前面几辆马车里稍稍巡视了几眼,便大手一挥,道:“我检查过了,没问题。”

“放行!”

门前几个军士闻言,迅速跑到关外,搬开了路上的刺篱。

绿袍胖子再次拱了拱手,笑道:“多谢王校尉了。”

“谢什么?”黑脸军官脸一板,冷声道:“我只是做我份内的事而已,快走吧,不要挡住其他人的去路。”

“是是是。”绿袍胖子连连点头,朝后看了一眼,大声道:“出发。”

商队缓缓而动。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如同流光,从天而降,猛地砸在了车队之前。

砰——

烟尘散尽,人影渐渐露出真容,是个浑披着银甲的魁梧男子。他缓缓抬起头来,目中有冷冽的紫芒闪过,视线紧紧盯住了绿袍胖子。

“贾全,虎威候府的大管家。”

绿袍胖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道:“是贾某,敢问这位军爷……?”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黑脸军官使了个眼色。

黑脸军官亦是没有让他失望,大步走上前来,厉声呵斥:“喂,你哪位啊?”

银甲男子没有理会他,只是掷出一枚镌刻花纹的幽黑令牌,其上有两个血色大字。

“屠魔”!

黑脸军官接过令牌的一瞬间,瞳孔猛地放大,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大人。”

银价男子淡淡吐出一句话:“立刻封锁城门,止任何人出入。”

“诺!”

说完之后,银甲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了绿袍胖子:“贾大管家还真是谨慎呢,我盯了你这么久,你终于,按捺不住了?”

短短几句话,说的绿袍胖子脸色涨红,有汗水从额头滑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银甲男子走进了一步,笑着道:“好,那我就说的明白些,贾全,你因为贩卖人口,被捕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案

银甲将军话音未落,突然从马车的车厢内冲出一道黑影,黑影背生双翼,双眼一片墨绿之色,邪异无比。

竟是飞禽种的妖类“不详”,一只已幻化为半个人,浑漆黑如墨的铁羽鹰。其速度之快,比同闪电,漆黑弯曲的鹰爪从指缝间弹出,狠狠蹬向了银甲将军的腹部。

“好狗胆!”

银甲将军不怒反笑,暴喝一声,一座巍峨苍莽的紫色山岳虚影耸入云霄,在他后浮现。

“镇!”

山岳携千钧之力当头压下,让半边天空都覆上了一层影,摧枯拉朽,任凭他速度再快,我自一力破之。

铁羽鹰瞳孔一缩,饶是拼命挣扎,想要逃离山岳的碾压,仍是无济于事。

一声惨叫过后,被牢牢地压在了山下,立时便现出原形来。

围观的军民们此时也纷纷惊讶的叫出了声。

“这老鹰成精了,居然变成了人?”

“好大的一只老鹰,要是扔锅里煮了,起码得吃三天才能吃完。”

“这位将军是何许人也,举手投足竟带有惶惶天威,莫非是神仙下凡?”

银甲将军并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眼中冷芒一闪,山岳虚影再度狠狠一碾,直接将山下的铁羽鹰碾成了泥。

扑通——

一旁的贾全,肥胖的躯一软,猛地坐在了地上。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他竟擦了不擦,任由汗珠顺着脸颊滑下。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与此同时,关内有密集如鼓的马蹄声响起,一支黑甲彪军从长街尽头奔袭而来,将整条街团团围住,一股萧杀的气息弥漫开来。

银甲将军俯拾起碎中的一枚黑色戮晶,收入袖中,继而走到了车队后方。

“涔”!

腰间长剑出鞘,猛力向上一挑,车厢与车辕顿时分离开来。

十几个蜷缩着腿脚,浑上下满是伤痕的人,交叠在一起,沉沉昏睡。他们大都面有菜色,显然是很多天都没有吃饱肚子了。

其中甚至还有半大的小孩子。

“哼!”银甲将军冷哼了一声,看向一旁的贾全,高声道:“带走!”

“诺。”

黑甲彪军的首领一挥手,顿时有两个材魁梧的军士扑了上来,架着贾全的胳膊将他拉走了。

银甲将军将长剑插入鞘中,目光缓缓扫过,环视着周围正在围观的军民们。

他浓眉一皱,犹豫了下,还是道:“这些人,也都带走。”

“一个都不能放过。”

“诺。”

一听到银甲将军要对他们动手,围观的好事群众们纷纷慌了。

“将军这是作甚,小人只是凑巧路过啊。”

“小人也是,小人正要出城,并无他意啊军爷,军爷……”

听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叫的惨,为首那黑甲彪军眼睛一瞪,大吼道:“都闭嘴!”

“只是让你们协同办案,都叫的跟娘们儿一样,还是不是男人?谁在叫,直接扇他一大嘴巴子。”

“……”

众人闻言,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待围观者和连山商队的人都被带走之后,守门的黑脸军官这才谄笑着走了过来:“大人,我……”

“不用解释,”银甲将军摆了摆手,笑道:“不用跟我解释,刑部的人会来提你的。”

“带走!”

“诺!”

……

幽都。

大理寺监牢。

“说吧,贾大人,”透过铁窗,幽暗的牢房内,银甲将军正端坐在长椅上,面露微笑,“干这事儿多久了?”

贾全穿着一白色囚衣,肥胖的躯被绑在刑架上,脸色惨白,嘴唇紧闭,目中满是视死如归的神。

银甲将军笑了笑,道:“不愿说?好,那换个问题,这事儿,你主子虎威候有没有参与?”

“哼,”贾全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这全是我一人所为,干我家侯爷何事?你如此污蔑皇亲国戚,真是狗胆包天。”

“哟,你还倒打一耙。是奢望你家侯爷会来救你吧?别做梦了,他现在自难保呢。”

银甲将军说罢,转头看向了门外,出声问:“那东西还有多久到?”

门外一人恭敬回道:“已经去催了,那边说,马上秋闱了,珠子紧缺,正在从别的军营调。”

两人一问一答后,又是半晌。

……

“大人,炼心珠到了。”

接过这枚蓝色的圆珠,其内正不断散发着淡淡的意念力波动,让人有种舒服到想要沉睡的感觉。

银甲将军掌心有阵阵紫光冒出,微笑着看了贾全一眼,催动炼心珠。

顿时有湛蓝色的星芒从珠子内迸发出来,覆盖了整间牢房。贾全下意识的瞪大眼睛,继而眼前一黑,陷入了幻境。

他脑海中的记忆如同油画一般,一幕幕映照在牢房的墙壁中,走马观花一般闪过。

越是看的深入,银甲将军便越是感到心惊,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了,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去,立刻去见陛下,这是件大案子。”

……

常宁宫。

萧彻一便服,正与两位后宫的妃嫔说着知心话儿。

“陛下。”

黑衣老公公走了进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萧彻恍然,坐直了体,挥手道:“两位妃,你们先下去吧。”

“臣妾告退。”

“臣妾告退。”

待两人莲步轻摇,缓缓退下之后,黑衣老公公走上前来,在他边低声道:“陛下,大理寺那边,有个案子,需要您亲自审理。”

萧彻眉头一皱,道:“出什么事儿了?”

他心里清楚,一般的案子,即使大理寺拿不定主意,也会与刑部共同会审,很少会递到他这里来,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黑衣老公公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一件贩卖人口案,犯人是虎威候府的大管家贾全。因为这起案件中,牵涉到了‘不详’以及皇亲国戚,屠魔军那边便做主调用了‘炼心珠’,这一查,摸出了条大鱼。”

“据下面传上来的证据看,此事并非由贾全主使,这背后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虎威侯。”萧彻试探的问道。

黑衣老公公摇了摇头,小心翼翼道:“不止是虎威侯,还有南辰侯、逍遥侯两位侯爷,这贩卖人口的摊子,已经支了近十年了。贩卖的,都是一些流民,乞丐还有平民百姓。”

萧彻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道:“贩卖给谁?我那敬的八皇弟吗?”

“不,”黑衣老公公声音中亦是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怒色,“是‘不详’。”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风起云涌

“不详?”

萧彻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坐起身来,一脚将香妃榻上的桌案踢翻了。

“虎威侯和逍遥侯,真是我的两位好弟弟啊,”他面沉如水,语气虽然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雷霆之怒,“竟然还有南辰侯?朕可真是看走了眼,把他当做忠臣。”

黑衣老公公佝偻着腰,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待到面前这位年轻皇帝的神色稍缓之后,才轻声问道:“那,这三位侯爷?”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然后闭上了双目。

黑衣老公公顿时会意,拱手作揖之后,缓缓退了出去。

……

一个时辰后。

黑衣老公公重新从殿外走进。

而萧彻像是睡着了一般,一直坐在榻上,纹丝未动。

“陛下,虎威侯妄图从阳关逃入幽都山脉,且,其身旁有两只‘不详’贴身保护。为阳关百姓安全计,屠魔军前营破虏将军赵四海已将他当场斩杀。”

“南辰侯、逍遥侯二人在府中落网,用了炼心珠之后,才发现他们是被“不详”用鬼头虫控制了。现二人已被押入刑部大牢,等候陛下圣裁。”

萧彻点了点头,轻轻道:“不用审了,关着吧。”

“那,其他涉案的人?”黑衣老公公神色恭谨,小声的问道。

“菜市口,凌迟。”

“诺!”

黑衣老公公转身正要离开,萧彻却又睁开眼睛,叫住了他。

“等等,王常侍,这事儿交给其他人去办,你立刻去南苑屠魔军军营,让楚霄前来见我。”

“诺。”

……

半个时辰后。

黑衣老公公带着一位国字脸的锦袍中年人走了进来。

“陛下。”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彻摆了摆手,让二人起身后,看向了国字脸中年,道:“楚将军,你可知,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楚霄一拱手,试探性的问道:“陛下所为的,可是虎威侯之事?”

“不错!”

萧彻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双目冷然:“这些该死的‘不详’,竟然把手伸到了朕的皇城,还将主意打到了朕的皇弟,朕的大臣,朕的子民身上。”

“朕岂能饶他?”

楚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直呼:“末将愿身先士卒,为陛下扫清魑魅魍魉。”

“好。”

萧彻俯身将他扶起,大笑道:“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王常侍,与虎威侯他们有所来往的‘不详’身居何处。你可都知晓?”

黑衣老公公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知晓,臣已令人画出一副草图,将那些‘不详’的聚集地都一一标出,只待陛下查看。”

“好。”

萧彻抚掌一笑,道:“不用给朕看了,直接交给楚将军吧。”

“楚霄听令,朕命你为先锋,引三十屠魔军,限时一月,替朕将幽都山脉中的‘不详’统统剿灭。当然,不得暴露身份,你可有异议?”

楚霄高声道:“臣并无异议,臣领旨!”

“好,”萧彻神情一振,声音同样提高了几分,“告诉儿郎们,此次出征,所获戮晶无须上缴,若能生擒‘不详’,更有重赏。”

“生擒一只,赏千金,生擒两只,赏灵兵一件。生擒三只,封万户侯。”

“诺!”

待得楚霄转身离去之后,黑衣老公公凑了过来,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小声问道:“陛下,咱们如此大张旗鼓,剿杀‘不详’,万一惹怒了鬼皇……”

“鬼皇?”

萧彻冷冷一笑,道:“它现在自身难保,还敢来管我的事?再说,是它们‘不详’先不守规矩,焉能怪我下手无情?”

……

……

幽都山脉深处。

一带乱石高冈之中,林木葱葱郁郁。

灵族,周家。

一片盛开的荷塘旁,一位须发皆白的少年静静盘坐。

须臾。

中堂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老祖。”

白发少年睁开了双目,目中似有星辰幻灭,湛蓝神光一闪而过。

绿袍中年男子继续道:“老祖,鬼皇传来消息,说要咱们周家帮他寻找一位炼神境灵族。”

说罢,他指尖一抹白光闪过,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被映照在了空中。

“就是此人,据鬼皇说,此人还通晓我族的灵法,‘回风斧’。”

白发少年淡淡的看了一眼,沉默片刻,道:“你觉得,该不该帮?”

绿袍中年人亦是沉思了片刻,回道:“前几天,海皇亲派信使,请老祖您不要插手它与鬼皇之事。况且,人尽皆知,鬼皇在无尽海一战中,受了重伤。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即使我们有心相助鬼皇,也无济于事,而且事后还会遭到海皇的清算。所以,恒儿觉得,我们作壁上观就是。”

“不过,鬼皇口中这人,我们却该找上一找,查清楚此人究竟是从何处学到的‘回风斧’,若真是有人故意泄露家族灵法,那么……”

白发少年听罢,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鬼皇若是身死,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武朝疆域内的一切,都要重新洗牌,包括我们周家。”

“若是鬼皇不在,你以为,仅凭我们周家,便能抗衡海皇吗?”

绿袍中年人愣了一下,讪讪道:“老祖您不是,马上就要步入那前无古人的第五步了吗?有您在,它海皇还敢为难我们周家不成?况且,海族与我们一向交好,若是为了此事得罪海皇,确实有些……”

“愚蠢!”

白衣少年狠狠的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厉了不少:“你知道什么叫‘远交近攻’吗?你真以为海皇这种接近神的人物,会怕我?”

“那些海族对陆地的贪婪,比你对女人犹有过之。它们若是占得大势,不止是鬼皇,连我们周家,也会被它们张开的巨口吞得一干二净。”

“你懂吗?”

绿袍中年人目光闪躲,满面羞惭的低下了头。

片刻,白衣少年又冷冷道:“鬼皇是我们的盟友,也是站在周家身前的大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倒,我们周家就能安然无虞。他倒了,我们就得直面海族了。”

“所以,我们不止要帮,还要尽全力去帮,明白吗?”

绿袍中年人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去找人。”

“是,是,孩儿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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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还会是食物吗?

幽都山脉深处。

一座如利剑般的山峰高耸入云,只到半山腰处,便可见云雾翻涌,烟波浩渺。山巅处隐隐有琼楼阁宇,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之”字型的蜿蜒山道上,一道削瘦的黑袍人影正踽踽独行。

片刻。

山腰处一道青虹飞来,速度快如闪电,停在了黑袍男子身边。青虹落地,带起一阵罡风,一个背生青色双翼的中年男子现出形来。

“站住!”青翼男子冷声道:“此山乃明王道场,你一小小一阶,还不退去?”

黑袍男子立在原地,面露恭谨之色:“大妖,小妖此来,正有要事告知明王,此事之大,关乎我族生死存亡,还望大妖能代为通禀,小妖……感激不尽!”

“要事?”

青翼男子收起了身后的羽翼,斜着眼看了黑袍男子一眼,有些不耐道:“你有什么要事,先与我分说一遍,我才好决定,替不替你通禀!否则,人人若是都像你一样,仅凭一句话就想见我王,那将至我王于何地?”

黑袍男子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悄然打量着青翼男子。片刻,小声但坚定道:“大妖,非是小妖无礼,实在是我‘不详’一族的安危冒不得风险。此事,小妖一定得见到明王,才能说出!”

“哦?”

青翼男子眯起了眼睛,目光泛冷:“你是,不相信我?”

扑通——

在青翼男子恐怖的威压之下,黑袍男子双膝一屈,猛地跪在了地上。

“小妖不敢,小妖不敢……”

他口中虽然直呼“不敢”,但却并没有一丝要说的迹象。

这种威压持续了半刻钟之后,直到黑袍男子的后背被汗水浸透,青翼男子才冷冷一笑,收起了威压:“既然你信不过我,那就下山去吧,我也不为难你。”

“这……”

青翼男子不再理会他,双翼张开,振翅正欲飞走。

突然,他浑身一震,动作停了下来,目中陡然出现了恭敬之色,嘴唇一张一合,似在传音。

片刻。

青翼男子转过身来,看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黑袍男子,淡淡道:“起来吧,王要见你。”

黑袍男子一怔,目中泛起狂喜之意,匆忙站起身来,连道:“多谢大妖,多谢大妖。”

“抓紧了。”

青翼男子叮嘱了一声,抓住他的肩膀,提起他振翅向山巅飞去。

山顶是一座座白色的琼楼高阁,庄严肃穆,远望去给人一种神圣之感。

“到了,王在里面等你。”

黑袍男子再度感谢了一句之后,深吸一口气,大步朝殿内走去。

高阁看似不广,实则其内大有乾坤。众多洁白的大理石廊柱拱卫着穹顶,脚下铺有一条金纹大道,直通大殿最深处的王座。

王座上的人影被一层金色的神光笼罩,面容朦胧让人看不真切。只有那不时散发出的摄人气息,才能提醒黑袍男子,面前此人,就是这处仙宫真正的主人。

“小妖参见明王。”

黑袍男子跪在了阶下,口中高呼道。

良久。

王座上传出了一道淡淡的声音:“‘月华’族?倒是很少见的‘不详’啊。”

“你有什么要事,说吧。”

黑袍男子垂眸悄然看向王座,只觉得其上隐隐散发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不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小声道:“明王,小妖要说的事,与两脚羊一族有关。”

“大王既识得小妖的身份,自然知晓,小妖有一式天赋神通,名曰‘映心’,此法可将他人心中所想完整的映照出来。”

王座上的虚影淡淡的“嗯”了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黑袍男子得到鼓励,顿时语速快了几分:“前段时间,小妖趁着月夜外出觅食,来到了一户农家,这家有只两脚羊,叫李秀兰。小妖前脚吃了她,后脚她弟弟李二狗就赶了回来,与小妖撞了个正着。让小妖吃惊的是,这李二狗看似是只两脚羊,动起手来却有着不亚于二阶‘不详’的实力。”

“小妖仓惶逃脱之后,心下好奇,又悄然潜了回去,动用神通映照出了他的内心世界。这一看,小妖大吃一惊,这李二狗,竟是一只后天改造的‘不详’。”

“后天改造?”

听到这里,王座上的金色虚影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坐直身体,轻轻重复了一句。

黑袍男子重重的点头,语气异常严肃:“是,从李二狗的记忆中,小妖得知,此人本是武朝戍边军队‘武卫’中的一员,因接受过两脚羊朝廷的某项神秘改造,变成了一只虎类‘不详’的同时,保留了两脚羊的外形和记忆,他们管自己叫,‘异人’!”

“小妖还得知,武朝的‘异人’并非只有他一个,而是数目过百,低至一阶,高至四阶,组成了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叫做‘屠魔军’,意为屠妖降魔。”

砰——

说到此处,金色虚影猛然站起,从王座上走下,来到了黑袍男子面前。

“你所言为真?”

黑袍男子信誓旦旦道:“小妖所言,句句为真。正是因为知晓此事事关重大,小妖这才马不停蹄的从清霖赶来,求见大王。”

“小妖虽然人微言轻,无法改变什么,但小妖也知,不能让两脚羊一族如此发展下去了。食物若是有了反抗的能力,那还会是食物吗?”

一席话说的异常诚恳,让金色虚影站在原地,拖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半晌,金色虚影轻声问道:“你说的这项神秘改造,具体是如何改造的?”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道:“小妖不知。那名为‘李二狗’的两脚羊,脑海中的记忆缺失了一块,而缺失的这一块儿,正是他参与改造的过程。小妖怀疑,是两脚羊朝廷刻意抹去了他的记忆,以防改造方法外泄。”

“抹去记忆?”金色虚影的声音忍不住抬高了一度,“好大的手笔!据本王所知,就连鬼皇也没有这种手段。”

“看来,人族有高人啊!”

话音未落,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挥手召来了那位青翼男子,语气急促的吩咐道:“去通知幽京那边,暂时停止送货。”

第二百五十七章 深入山脉

青翼男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敢多问,扇动翅膀匆匆离去了。

不到片刻。

他又快步走进了大殿中。

“王,我们与幽京那边的联系,断了。”青翼男子跪在阶下,脸色异常难看,“臣方才催动灵玉,并不见任何回应。”

“幽都常年有灵族驻守,臣想,它们可能是出事了……要立刻派人去探吗?”

金色虚影走动几步,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他一挥手,沉声道:“去探!另外,立刻叫人去见吾皇,不,你亲自去。”

“带上这小子。”

说罢,金色虚影转头看向了仍跪在地上的黑袍男子,道:“你和青云一起去见鬼皇陛下,在陛下面前,将方才对本座所说的话,再说一遍,记住了吗?”

黑袍男子连连点头,道:“小妖谨记于心,万不敢忘。”

“去吧,现在就动身。”

“诺!”

看着青翼男子和黑袍男子二人离去的身影,金色虚影低叹了一声:“风雨欲来啊!”

……

……

幽州北城。

寒山寺。

“一别半年,楚将军仍然风采依旧啊!”桃花树下,赵廷一身白袍盘坐在青石之侧,目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楚霄身披麒麟金甲,面容肃然中带着一缕隐藏极深的恭敬之色:“楚某受陛下之命,来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一旁,林思君捧着白色的细颈酒壶,俯下身在为二人倒酒,安静的倾听着,不发一言。

待楚霄道尽前言,说出那些幽州山脉的“不详”在幽都做下的恶事之后,赵廷的眉头紧紧皱起,道:“这些不详控制权贵,做那贩卖人口的生意,真是罪大恶极!”

“但是,我往昔路过幽州山脉之时,也曾察觉,那山脉深处宿居了一只青色的鹏鸟,观其气息,俨然已经修到了四阶中期,更兼之它身具异兽血脉,实在不宜力敌。”

楚霄也皱起了眉,轻声问道:“那,敢问先生可有良策,能斩杀此獠?”

“有!”

赵廷淡淡一笑,似乎对他的问题早有准备。

他伸手一招,掌间白光闪过,顿时多出了十几枚剔透的灵玉来。

“楚将军可曾听闻过,一枚从天而降的‘核弹’?”

……

一个时辰后。

告别赵廷,楚霄换上便服,骑着一匹浑身黑色麟甲的高头大马进入了幽都山脉,其后紧跟着同样便服衣着的屠魔军军士们。

大山很深,进入山脉之后没过多久,这群人便遇到了拦路的大泽。

“吁!”

楚霄勒住马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摸出怀中的地图,对着眼前的山川地势仔细打量了片刻,沉声道:“按照地图上所画,这片沼泽里有一只三阶‘不详’。”

“三阶‘不详’?”

这个话题顿时牵动了他身后众人敏感的神经,纷纷涌了过来。

“什么种类的?”

“秦大头你这次可不能跟我抢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你放屁,劳资也没抢到多少。”

“这只‘不详’是我的,谁都别抢,谁抢谁就是我仇人。”

……

还未等楚霄开口,一众屠魔军却已吵得不可开交,都在为“不详”的归属争抢。

毕竟这次出发前往幽都山脉时,萧彻便说过,“不详”的戮晶谁拿到便是谁的,财帛动人心,何况乎事关修行。

“够了,”楚霄皱着眉头开口道,“有什么可吵的?”

他一出声,众人顿时噤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敢言语,足见他在屠魔军中的威望。

“一只刚入三阶的泥沼怪而已,谁抢到便是谁的,各凭本事!”

话音刚刚落下,前方的沼泽之中顿时冒出了一串串乳白色的泡泡,一滩丑陋的无规则状烂泥物体从其中探出头来。

“出来了!”

有人指着前方大喊一声,浑身紫光闪过,身形迎风暴涨,变成一尊紫巨人跳进了泥沼里。

“张连升你放开那个‘不详’,我来也!”

众人见此,纷纷不甘示弱,各显神通。有人身化黑色巨鹰,有人变成了一滩液体,更有胆大的人,只有二阶,竟仗着自己身披坚甲,并拥有防御神通,直接上前与那烂泥怪赤膊相见。

“都别抢,我的,是我的……”

“啊啊啊啊……”

泥沼里的烂泥怪刚刚露出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红着眼的众人撕成了无数碎片。

“嘿嘿嘿……我抢到了。”一个体型变得相当微小的黑脸男子从烂泥怪的尸体下钻了出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其他人见到他手中那黑色的戮晶,大都哀叹不已,然后愤怒的从沼泽中退了出来。

没办法,这黑脸男子实在是太狠了,为了戮晶居然可以使用神通变小身体,潜入泥沼深处,只为伺机抢夺。

这神通着实赖皮,众人不留神间便被他钻了空子。

见泥沼怪已死,楚霄咳嗽了一声,吩咐道:“王鹏,去泥沼怪身上割下一块肉,其余人继续出发。”

“诺!”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随着屠魔军众人渐渐深入幽都山脉,遇到的‘不详’实力也越来越强,他们前进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们的名头也在山中彻底打响了。幽都山脉中的“不详”都有所耳闻,外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批“不详”,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而且都跟疯子一样,见了其他“不详”就杀,如今已经杀疯了。

……

少泗山。

一只三阶深处的青翼巨鸟陷入了众屠魔军的包围圈中,其身长一丈,双翼张开足有近十丈,翅膀扇动间如同一朵青云。

此鸟原本仗着自己实力浑厚,飞行速度奇快无比,并不将众屠魔军放在眼里。

等到众人逼近,形成包围圈之后才想要振翅离开,然而众人早已杀红了眼,岂会令它如此轻易便脱身而去?

青翼巨鸟本就身形硕大,很容易成为靶子,还未飞多高,众人的种种神通便施加在了它的身上。

有囚笼神通,亦有封锁去路的强力攻击神通,甚至还有人丧心病狂的扔出了一枚楚霄分发下来的“核弹”,险些没将青翼巨鸟直接炸成肉泥。

青翼巨鸟一边扇动翅膀奋力躲避着诸多暗箭,一边防备着一旁一直没有出手的楚霄,身上伤痕累累,鸣叫声逐渐由愤怒变为了哀鸣。

就在此时,天空上一道青色虹光飞遁而来,只一瞬间便到了众人眼前。

“手下留人……”

未等来人话音落下,“涔”!

楚霄拔剑了,剑气纵横,直指包围圈中的青翼巨鸟。

只一剑,便将它枭首致死,硕大的躯体轰然砸下,四分五裂。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里不能待了

太快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未等那青色虹光落定,青翼巨鸟已经变得死无全尸。

“你……”

虹光消散,一个头上生有黑色触角的中年男子现出形来,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满是怒意。

“你既杀害明王的子侄,任谁来也救不了……”

话还没有说完,楚霄便再次挥剑,朝他刺来。

中年男子见状不怒反笑,只轻轻一跺脚,一层坚硬如铁的青色麟羽出现在身前,牢牢挡住了锋锐的剑气。

正想趁机放两句狠话,怎料其他屠魔军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仿佛商量好了一般蜂拥而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虽说如此,但中年男子怡然不惧,浑身血光大盛间,身体上又生出了两条胳膊,共有四条胳膊在空中挥舞,掀起声势如雷。

他举手投足间携带浩瀚威力,将一些不怕死的三阶屠魔军一一打飞了出去。饶是楚霄,此时也渐渐落在了下风。

反观中年男子越攻越勇,将楚霄与一众屠魔军压得死死地,快要喘不过气来。有些二阶屠魔军甚至不敢靠近他三丈之内,生怕被其一招打死。

“我今天就擒你回去,让你在明王面前磕头忏悔……”

中年男子紧紧盯着楚霄,大声宣判着他的下场。

话音未落,却见面前的楚霄突然对他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玉掷出,然后身体急速退去。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继而浑身一激灵,生出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这股感觉太真实,令他毛骨悚然。于是他想也不想的飞退而去,甚至连败退的楚霄都不管不顾。

轰——

巨大的蘑菇云从山下缓缓升起,大半个山头都被剧烈的能量波动夷为了平地,落沙碎石漫天飞舞。

而那位头生触角的中年男子,很不幸的,在这股能量的第一次爆发中,被直接蒸发成了气体,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连同他体内的戮晶。

爆炸来的快,去得更快,有些屠魔军还保持着嘴巴张大、眼睛瞪得浑圆的表情,能量波动已经烟消云散,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这……老大祭出的这枚核弹也太狠了,”有人惊叹,忍不住看向了楚霄,“直接连人都没了,哎,可怜了一块上好的戮晶啊。”

楚霄闻言笑呵呵的道:“既然你觉得可惜,那下次遇到四阶‘不详’,便派你上,这样就不会损害戮晶了。”

“……”

说话那人神情一滞,接着悻悻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似乎是因为核弹的强大威力,楚霄此时心情看上去不错,开了个玩笑后,转头看向了极远处,隐藏在云雾中的那座高山。

他抬手一指,沉声道:“出发,目标,那座山!”

……

……

“王,青星死了,那群自称屠魔军的‘怪物’朝咱们过来了。”

山巅云霄的金顶宫殿中,一只腰身粗如水桶的黑色蟒蛇身子人立着,口吐人言,语气异常尊敬。

王座上的金色虚影身躯一震,呢喃道:“青星死了?难道这些人中,有四阶中期存在?”

对于得意手下“青星”的本事,金色虚影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青星本体是一只五星瓢虫,修炼岁月悠长,一身实力可谓极其强悍,在四阶初期的“不详”中几乎难逢敌手,除非是四阶中期出手,否则它绝不会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黑色蟒蛇的蛇口一张一合,恭声回道:“不,他们中为首的那人,似乎也才刚刚踏入四阶,论个人实力完全不是‘青星’的对手。只是……”

“只是什么?”金色虚影急切的追问道。

黑色蟒蛇道:“只是那人好像使用了一种火器,这种火器威力巨大,相隔百里都能看到它爆炸时那骇人的景象,若非斥候飞的够高,恐怕无法将消息传回来了。”

“火器?”

金色虚影愣住了,像是听到了某种天方夜谭。

修炼了如此悠久的岁月,“火器”二字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似乎是凡人们两军交战时,常用来攻城的武器。

他曾远远见过凡人用火炮轰城,十发火炮,甚至连一堵丈许厚的玄武石墙都轰不破,威力小到可笑。

可是现在,他的得力手下居然说,那些人用某种“火器”炸死了以防御见长的“青星”?

这岂非是在说,那些屠魔军的手段,已经足以对他产生威胁了?即使屠魔军的个体实力远远不如他!

“你确定,是火器?”金色虚影像是有些不甘心,语气加重,狠狠地问道。

黑色蟒蛇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王,斥候亲眼所见,那些怪物的首领,一只两脚羊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向‘青星’掷出一枚玉符状的火器后,玉符爆炸,‘青星’被爆炸的威力当场蒸发了。”

“蒸发了?”金色虚影终于坐不住了,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他想了想,果断道:“不行,这里不能待了。”

“去通知儿郎们,收拾好行囊,半刻钟之后撤退。”

黑色蟒蛇应了一声,身躯伏在地面上,快速游出了大殿。

与此同时,谁都未曾发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廊柱上方,钻进了它的阴影之中。

黑色蟒蛇前脚刚刚离开大殿。

啪嗒——

一枚晶莹的玉符突然从穹顶上落下,砸在了宫殿之中。

金色虚影一愣,目光朝那枚玉符看去。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一股生死危机感油然而生,笼罩在了金色虚影心头。这是一种天生的第六感,“不详”们几乎人人都有,而它的第六感,更是准确到无以复加。

“不好!”

金色虚影面色大变的同时,体表万丈金光绽放,猛然变回了原身,一头身躯庞大到惊人的青色鹏鸟,双翼张开足有近百丈,翼若垂天之云。

它硕大的身躯上覆盖一层金光,轻轻振翅,便冲破宫殿的穹顶,飞上云霄。

轰——

山崩了。

真正的山崩地裂,烟尘滚滚,如同天威降世,不可阻挡。

除了那头硕大的青色鹏鸟之外,山中的其他“不详”,随着这声巨响,统统化为了星尘,消失在天地之间。

爆炸的余威散去,赵廷收起影身,身躯逐渐恢复人形。

“这都没炸死……”

他摇了摇头,身影冲霄而起,直追青色鹏鸟而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光明磊落

云雾中一道金光疾行,速度之快如同闪电,穿梭在这九天罡风之中。

而在青光身后,竟有一黑袍人影紧紧跟随,二人之间的距离并未随着时间拉开,反而越来越近。

片刻。

金光在风中止息,渐渐露出一只人首人身鸟爪、背生双翼的中年男子来。中年男子面容凌厉,看上去便知久居高位,威势极重。

黑袍人影也在他身后停下,只一挥手,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顿时像泼墨一般,乌云滚滚不透出一丝光来。

正是紧跟而来的赵廷。

中年男子如鹰般的凌厉目光扫过他,冷冷道:“是你?”

赵廷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尤其是,看中年男子的眼神,如同是在看自己的战利品,令中年男子十分不适。

“道友为何如此?”中年男子浓重的眉峰一挑,淡淡道:“本王似乎,与道友并无间隙。”

赵廷也不多言,体表血光一闪,手中陡然多出了一柄黑色的细刃长剑,其上散发森森死气,径直朝中年男子刺来。

“是无间隙,但我欲借你体内戮晶一用。”

中年男子登时大怒,尤其是见赵廷连话都未说两句,便直接动手,显然是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他背后青色双翼扇动,掀起一阵罡风,身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赵廷的头顶。

由于其速度太快,导致竟在原地留下一片残影,让人无法分辨其本体真正处在何处。

他脚下黑色利爪更是探出,有一尺多长,毫不留情的朝赵廷的头顶抓去,欲要将其一击毙命。

赵廷双目一闭,身体不慌不忙化为一道漆黑的影子,潜入进了这一片漆黑的「魔域」之中。

“魔域?我也有!”

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体表金光大作,顿时让云霞中都透出万丈金光来。

两个不同的「魔域」立时开始互相作用起来,其内变得混乱不堪,阵阵戮力肆意涌动。

在这片浮云之上,两人皆变成了百丈高的巨人,血色弧光交相辉映,举手投足尽是天威浩荡,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已过了近百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中年男子方才那会儿,本就被“核弹”所伤,虽然强行镇压住伤势,但此时与赵廷大打出手,甚至动用了种种神通,一时竟都拿不下赵廷。

因此,不免有些脸色苍白,后劲不支。

反观赵廷却是愈攻愈勇,《行云刀法》舞动间,血色的剑芒如同狂风暴雨,攻势连绵,其内连根针都插不进去,让人难以招架。

更加令中年男子忌惮的是,赵廷手中所持的那柄黑色长剑。观其上死气森森,一片枯败寂寥之意,若是不当心被剑芒所触,定要花费极大力气才能压制的住,所以他愈发不敢与赵廷硬碰硬了,只能在刀光神通间游走,以免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武朝地界上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竟能与我力敌而不落下风?”中年男子心中此刻念头百转,快速的思量起了出路,“看来,只能动用那招了……”

“若是使了还不能制敌,就只能破开「魔域」跑路了。”

如此想来,中年男子心里顿时有了决断,振翅躲过赵廷一剑之后,猛地张开了巨口,一道粗如廊柱的璀璨金光从口中喷出,直接向着赵廷的心口而去。

此招太过突然,赵廷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待得璀璨金光逼近,已是迟了一步。

金光如同实质一般,狠狠撞在了赵廷身上,使得他没来得及躲闪过去的半截身子在瞬间灰飞烟灭,脸庞上不可避免的露出了痛苦之色。

饶是赵廷耗费戮力为自己补全身躯,但那璀璨金光停留在伤口处,如附骨之蛆,不断破坏着赵廷的身体重构。

陡然受到如此重创,赵廷一下子从优势陷入了劣势,在中年男子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下,顿时被逼得险象环生,已然岌岌可危。

他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俊逸的脸庞因为痛苦而变得隐隐有些扭曲,神色疯狂,意念力从脑海中涌出。

“幻!”

中年男子正春风得意,欲要一鼓作气将赵廷直接斩杀,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副华美的山水之景,乱花渐欲迷人眼,乱人心神。

就只是这迟疑一瞬,赵廷的身躯又再度陡然变大的十倍不止,神情扭曲至极,恶狠狠地张开血盆巨口,只一口,竟将身处在幻境之中的中年男子吞入了肚中。

“嗝~”

打了个饱嗝之后,赵廷面目严肃,迅速盘坐在了一朵洁白的云儿之上,闭目认真打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

赵廷的识海之中,交战仍在继续。

“欢迎来到画中世界。”

识海之中,一副画卷徐徐展开,赵廷的意念体化作一个白袍赵廷,盘坐在桃花树下的一块青石之上,面露淡淡的微笑。

不远处的茅屋旁,小溪之侧,另一尊意念体缓缓显化,变成了一个背生青色双翼的中年男子。

正是外界的“明王”。

中年男子的目光先是扫过四周景色,而后也不见丝毫慌张,反倒神情平淡:“这里是……意念力构成的小世界?”

赵廷并未起身,坐在青石上回道:“是,你在外界的肉体已被我吞入腹中,而意识,也已为我的神通「画中世界」所摄。”

“在这里,我们二人是公平的,全凭意念力为战。你若胜了,自可意识回归本体,从我腹中破出。可我若胜了,你……就要被我消化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笑道:“哦?如此说来,阁下倒是光明磊落。”

“不过,阁下的算盘真是打错了地方。若说其他,本王尚不敢妄言。但论及意念力的修行,本王自认,绝不会输于旁人。”

到了我的神通「画中世界」里。”

“在外界,我被那道金光所伤,已不是你的敌手,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在这里,我们是公平的,你若能击溃我的意识,便可以意识回归本体,从而从我腹中破出。若是不能,你的躯体可就要被我所吞了。”

中年男子本是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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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周远山

对于中年男子的自负,赵廷微微一笑,重新闭上了眼睛,心念电转之间,画中的天空阴沉了下来,隐隐有黑云压城之势。

如墨一般的云雾中,滚滚紫色雷霆若隐若现,似神龙在其中游曳。

轰隆隆——

雷声大作,一道紫色玄雷粗如水柱,狠狠劈向了中年男子。

察觉出这其中蕴含的威势,中年男子神色大变,意念力显化为层层金色巨网,拦在头顶,同时身后隐隐出现一只硕大金色鹏鸟的虚影,振翅欲要冲霄,凶焰滔天。

砰——

二者相撞,那些金色巨网如同水消雪融,竟没能阻拦紫色玄雷分毫。唯有金鹏虚影,与其相持片刻,才败下阵来。

然而紫色玄雷也已是强弩之末,劈在中年男子意识所化的身体之上,只是让其身影虚薄了几分,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

中年男子也是暗中松了口气,心道此雷威力如此强大,短时间内赵廷必然使不出第二道。

于是他挥手驱散雷光,冷然一笑,道:“雕虫小技耳,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好。”

赵廷应了一声,脸上犹自挂着淡淡的微笑。浩瀚如海的意念力化作实质,在这画中世界一一展露了出来。

黑云中的雷声愈发狂暴了,像是有雷龙在其中孕育,声势浩大无匹。

眨眼间,便有三道比原来更加粗大几分的紫色玄雷显化而出,像是困锁着雷龙的天地锁链,矛头直指地上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见状,瞳孔猛然放大了一瞬,面色隐隐发白,此时却知,不拿出些压箱底的东西,是抗不过这一劫了。

他一咬牙,张开大口,一片金色霞光从其腹中吐出。先是漂浮在半空中,而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附在了中年男子体表,如同一身金甲,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说时迟那时快,待他做完这一切,三道紫色神雷已是如约而至。

轰——

地面上泥土飞溅,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大坑来。而原先站在那里的中年男子,此时身影单薄到几近透明,目中夹杂着无比愤怒的神色。

“我草**,”中年男子自知大势已去,言语已经失了分寸,“你不是说,在这里我们都是公平的吗?”

“为何天雷,会从本王脚下钻出?”

赵廷睁开眼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世界,我让天雷从哪出,它就会从哪出。倒是你,兵不厌诈,你连一点小小的幻术都看不穿,真是枉活了这些年。”

话音落下,赵廷心念一动,天地一起挤向中年男子,像一把无形的大手,将他紧紧攥在其中。

中年男子的意识体受到重创,此时已再无挣扎之力。赵廷只是轻轻一压,它便在天地大势下被碾成了蓝色的碎片,化作虚无,阵阵散开。

与此同时,外界的赵廷陡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有蓝色神光一闪而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与这只四阶中期的青鹏一战,当真是他有生以来最险的时刻。这青鹏先前张口吐出那道寸许金色神光,险些让他直接陨落。

好在他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要害之处,否则哪里还活得下来?

饶是如此,当时的局势也已经万分危急!

他受到那般重伤,若与青鹏继续硬碰硬的纠缠下去,死的人一定是他。而若是抽身逃跑,他未必比得过青鹏的速度。

所以,只有用「画中世界」将它的意念困于其中,赌上一把。赢了自是皆大欢喜,输了也只能是时也命也!

最后的结果是,他赌赢了。

他用了一个小小的伎俩,先是从天上降下一道威力尚可的紫色神雷,待青鹏将其破去,并渐渐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用幻术幻化出三道神雷,在明面上吸引青鹏的注意力。待它的注意力都放在天上之时,真正的杀机——一道来自地底的天雷才会出现。

这就是对世界意志的妙用。

只此一击,赵廷便成功将青鹏的意识泯灭在了自己的“画中世界”。而在事前,他也未曾想过竟会如此轻松。

没了意识体,青鹏的身躯只得陷入永恒的沉睡,最终被赵廷消化的一干二净。

“呼~”

赵廷从纳物盒中取出几枚丹药,吞服下去打坐调息,待得伤势渐渐好转一些,这才睁开双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本以为我的实力在四阶中期已无对手,如今看来还是托大了啊。”赵廷摇着头叹了口气,“哎,以后,再不能小觑别人了。”

只此一战,赵廷心中感慨万千,暗暗警告自己之后,再度闭上眼睛,心无旁骛的疗伤、消化起来。

良久。

直至伤势好了八九分,将肚中那青鹏的肉身和戮晶完全消化之后,赵廷才停止了继续运转戮力。

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呢喃道:“「灭顶神光」……”

“此术威力之大,绝非凡响。哈哈哈……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呢?”

笑声止息,赵廷渐渐睁开了眼睛。

“「灭顶神光」乃鹏族无上神通,可堪破虚妄,直指本质。其威力之大,便是在世间万千灵术神通当中,也是一等一的至尊法门。”

未等赵廷开口,他面前虚空中站立着的一位白发少年便率先开口了,一双与其外貌极为不符的沧桑双目中似有星辰幻灭,宇宙万千,皆藏于其内,任谁都能看出其非凡之处。

赵廷亦是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左拳紧紧攥起。

“阁下是何人?”

也难怪他如此紧张。在疗伤的过程中却被人直接到了身边都不知道,若是眼前这白发少年对他有所恶意,恐怕他早就步入青鹏的后尘了。

不过由此亦是可想而知,这白发少年的实力有多恐怖!

白发少年见他似乎有些紧张,微微一笑,淡然道:“本座,周远山。”

周远山?

难道是灵族周家的人?

一想到此,赵廷悄悄打量了白发少年一眼,心中思衬:“此人不知到我身边多久,我竟毫无察觉,周家能做到如此的,恐怕只有周家老祖一人了。”

虽然心中有了直觉,但赵廷仍然有些不太确定。因为他也曾听白天运提过周家老祖的名讳,似乎并不叫“周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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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牵丝

赵廷心中暗自思量,脸上也不忘露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问询道:“哦,可是灵族周家?”

白发少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点了点头。

“原来是周兄当面,”赵廷一副恍然面色,躬身冲白发少年拱了拱手,“见过周兄。某名李白,自北原而来。”

“北原?”

白发少年微微眯着眼睛,悬空负手而立:“你不是武国之妖?”

赵廷回道:“自然不是,李某出身夜阑国。”

“哦,方外之妖。”

白发少年神色平淡似水,看不清喜怒,停顿了片刻,他话锋一转,诘问道:“可是你杀了‘明王’?”

赵廷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避讳道:“是!但请周兄勿怪,李某并非喜好杀戮无辜之辈,而是与这只青鹏有深仇大恨。”

“多年前,它为了一株净世青莲,残忍的杀害了李某的双亲。李某自知不敌,侥幸逃命后日夜苦修,不敢有半分放松,如今终于修炼有成,特来寻它报仇……”

赵廷正在编故事,白发少年却抬手打断了他,冷淡道:“本座并不关心这是仇杀还是什么,本座只想知道,你一个低等妖种的‘黄鼠狼’,是如何击杀掉同位阶并身具一丝金鹏血脉的明王的?”

“莫非你也身具某种神兽血脉,而本座竟没有看出来?”

说到这里,白发少年看向赵廷的目光俨然已经变了,变得十分火热,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抓回去研究一番。

被这种诡异的目光盯住,赵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咳咳,周兄说笑了,”赵廷笑得有些难看,面容僵硬,“李某哪里有什么神兽血脉,不过是海皇大妖曾经赏赐过一些蛟龙精血罢了。”

“哦?你是海皇的人?”白发少年眉宇间闪过一抹可惜之色,审视的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听其语气,分明对赵廷的身份有些怀疑。

赵廷也不解释,掌心有白光闪过,一枚镌刻着娜迦图腾的海蓝色令牌便出现在了手中,古朴且蕴含一丝神性,一瞧便知为真。

白发少年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既为海皇办事,而我周家又与海族互通来往,如此一来,倒不好说什么了。”

“嗯,下次再来幽州办事,记得先与本座招呼一声。”

赵廷忙是点头道:“是,这次确实是李某唐突了,还要多谢周兄宽宏大量。”

“无妨,”白发少年摆了摆手,“你回去后,替本座向海皇问好。”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一瞬间便融入了天地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良久。

直到确定白发少年真的离开了之后,赵廷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仍然不敢放松警惕,绷紧神经,稍稍辨别方向之后,朝着北方飞去。

……

……

遥遥万里之外,武国疆域以北。

漠北荒原。

这等偏僻荒凉的苦寒之地,黄沙漫天,飞尘滚滚,方圆千里不见任何人烟,几乎是生灵的绝地。

但即便是这种地方,亦有旁人欣赏不到的美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黄沙尽头,一轮西沉残日红的像血,两个打扮的似野人一般的邋遢男子并肩走着,左边那位身材高大些的男子肩上扛着一头约有三五丈长的黑皮巨犀,巨犀早已死去多时,四肢僵硬的等着,大的像一座山。

轰——

高大男子将肩上的巨犀扔下,激的荒漠中飞沙走石,平整的地面登时被砸出了一个巨坑。

“今晚吃后腿肉。”高大男子从裤腿处取下一柄匕首,半开玩笑的说道。

他身旁的马脸男子看起来病怏怏的,脸色疲累至极:“二爷,小人成为‘异人’后,就不需要吃饭了。倒是您,还是多吃点吧。”

“小人现在呀,只想好好地休息一阵子。”

高大男子闻言,虎目中不由露出几许愧疚之色,道:“这样连日奔波,真是苦了你了。”

“不过离咱们安定下来的日子,也快了。再有几天,咱们就能走出这片荒漠,乘船横穿北冥,到达无尽海的另一头了。到了那时,天高皇帝远,任他鬼皇再怎么急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而你我,也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马脸男子叹了口气,道:“其实小人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的行踪为何会频频暴露在鬼皇的眼皮子底下?”

“大公子不是传话说,替鬼皇找了许多麻烦,它一时腾不出手来对付咱们吗?”

高大男子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话虽是如此说,但五级‘不详’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兴许是麻烦都解决了吧。”

“不管情况如何,咱们现在一刻钟也不能耽误,越早进入北冥,便越安全。”

马脸男子点了点头,道:“小人省得。”

……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漠北荒原入口,隐隐可见漫天黄沙在其间肆虐,一片萧瑟荒凉之感。

一道身材瘦削的黑袍人影从远处缓缓走来,看似很慢,但只是两步,便来到了这近前处。

他神色冷漠,立定后,随意扫了一眼,双目中浮现一层诡异的幽黑之色。

食指轻轻一勾,两团白色的丝线从天地间现出,缠绕在他指尖。这白色丝线,既像是牵扯着鱼儿的鱼线,又像是木偶背后的牵丝。虽然凌乱不堪,但隐隐有其规律所在。

“找到了……”

黑色瘦削人影轻声呢喃一句,指尖的白色丝线化为点点光晕,消散在了天地间。

而后,他的目光像是穿梭了千里之遥,直接看到了白色丝线背后的人。

他没有犹豫,大步朝荒漠中踏去。

只是走了四五步的样子,便将身后的景色远远甩下,进入了这个黄沙世界。

远处隐隐可见,曾经是一片戈壁滩的样子,还有一排不知何人栽种的黄杨,此时早已死去,空留下腐朽的树身,倍添孤独之感。

黑色瘦削人影遥遥一望,步伐稍稍停滞了一瞬,然后继续信步向前走去。

“一群乌合之众。”

天边的夕阳耗尽了最后一丝余晖,黑夜缓缓笼罩大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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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伟力

夜凉如水,阳光消失之后,大漠中寒风刺骨,滴水成冰。

漫天的黄沙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正在悄然等待时机。

清冷月光的照耀下,黑色瘦削人影现出了真容。

是一个鹰钩鼻的黑袍男子,近看便能发现,男子的身体几乎透明,其中隐隐有血光涌动,无比诡异。

他迈步向前走去,妖异的紫色双目中尽是冷意。

离那片死去的戈壁滩,渐渐近了,近了。

砰——

黄沙陡然炸开,掀起漫天尘埃,一只长约五六丈的黑甲巨蝎从沙层下暴起,摆动尾针狠狠刺向了黑袍男子。

尾针上隐隐透出腥臭的绿液,在空中划过响起一阵阵“滋滋”的腐蚀声。

同时在黑袍男子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皆有一人从沙中蹿出,毫不留情的攻向了他。

黑袍男子似是早有预料,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体表有黑色幽光闪过,身体化为一团黑雾散开,随后凝实在了三丈外的地方。

躲开这致命一击后,那偷袭的四人也露出了真面目。

竟是千奇百怪,什么种族都有。

为首的是一个背生双翼的紫袍男子,燕颌虎目,方正的大脸上布满了斑斓的花纹,显然是只插翅虎妖。

其余三人则有獐头鼠目的鼠妖、皮肤上覆盖着一层青色麟甲的蛇妖,以及一只罕见的天生精魅——风魁。

三妖皆是四阶中期的修为,而那为首那插翅虎妖的修为较之其他三妖明显胜了一筹,三妖也都隐隐以它为首。

“我道是谁,原来是只黑风虎。”黑袍男子咧嘴一笑,露出口中泛着寒光的尖利牙齿,“看你这悲愤的神情,是与本皇有仇吧?”

插翅虎妖对他怒目而视,脸上的虎须一抖一抖的,高声道:“鬼皇,你杀我哥哥,又多行不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等等……”

鬼皇目中疑窦之色一闪而过,冷声道:“你哥哥谁啊?我什么时候杀的它?”

这话似乎让插翅虎妖感到了极大地羞辱,他体表有血色流光涌动,怒吼道:“我哥哥是虎烈,上!”

话音落地,插翅虎妖瞬间变回了本体,一只两丈来长的黑色巨虎,趴伏在地上一跃而起。

其余三妖亦是如此,那风魁陡然化作一阵清风,潜隐在了暗处。

鼠妖再度遁入黄沙之中,巨蝎摆尾,青蛇朝鬼皇缠绕而来。

黑色巨虎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一连吐出百十个面容狰狞恐怖的黑色伥鬼,迅速朝鬼皇聚拢,将其围在了中间,每个伥鬼站得位置都不尽相同,但隐隐有其规律。

只一瞬间,地上突兀的燃起了青幽的鬼火,道道繁杂的秘纹亮起,将鬼皇囚禁在了阵法中央。

那风魁从九天召来一股冷硬的罡风,清风化为利剑,吹过时引起阵阵呼啸之声。

青蛇张开巨口嘶吼,诡异音波传出的同时,吐出大片幽绿色的毒云,将阵法笼罩的严严实实。

而鼠妖则是进到阵中,突然从黄沙下窜起,尖利的牙齿足以开金断石,朝着鬼皇的腿部狠狠咬去。

咯嘣——

鼠妖似是咬中了什么,阵法中突然响起了一道骨裂的声音,它心下得意,嘴上更加用了几分力气,欲要从鬼皇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慢慢咬着,它才觉得不对,口感不对,有股咸臭的腐尸气味。

抬头一看,口中咬着的,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伥鬼,那伥鬼正瞪着发白的眼珠子,满是不解的看着它。

毒云与罡风散去,天地间渐渐恢复清明,阵法中隐隐响了鬼哭之声,凄惨悲凉,如泣如诉。

“用伥鬼对付我?我可是鬼皇啊!”

四妖皆是心头一紧,打眼望去,只见鬼皇的体表闪烁着层层如水波一般纹路。它的身体虽近,却仿佛与它们不处在同一个空间,遥远而诡异。

鬼皇粲然一笑,只是轻轻嘘了一声,主持阵法的伥鬼们就尽皆被迷了心神,随着它的心意动作了起来。

失去了伥鬼们的主持,阵法不攻自破。

鬼皇在抬手轻轻虚脱,一朵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色往生花浮现在了虚空之中,花瓣先是紧紧闭合,而后慢慢展开,其内有无数亡魂哀嚎惨叫,令人触目惊心。

他随手一指,目光落在了为首的插翅虎妖身上。

“剥夺……血脉。”

话音刚刚落地,黑色往生花的花蕊中,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女人笑脸,女人肤色惨白,双目空洞,往外流着黑红色的血液,对着插翅虎妖咧嘴一笑。她似是想要从花朵中脱身,但又被某些可怕的东西给拉了回去。

诡异女人这一笑,插翅虎妖明显感觉到,在冥冥中,一股可怕的伟力降临了,降临在了它的身上。

不止是它,其他三只妖怪也全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它们也感觉到了,有种不可名状的事物正在改变眼前的一切。

插翅虎妖的“黑风虎”血脉渐渐消失,背后的黑色双翼竟然逐渐退缩了回去,皮毛的颜色也变成了普通虎妖的斑斓之色。

它甚至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天赋神通“御风”,随着血脉的消失,竟然变得完全用不出了。

不止如此,它的实力也在快速缩水,只是片刻,便退到了四阶初期的地步,这才慢慢稳固了下来。

鬼皇冷然一笑,再度指向了脚下的灰色鼠妖,念咒一般,道:“献祭……生命。”

灰色鼠妖心头咯噔一声,惊恐的尖叫出声,想要腾云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固定在了原地。

此刻却连眨个眼皮也做不到了。

巨大的黑色往生花绽放开来,诡异的女人再度出现,嘴角的笑意更盛,相比上次只能露出头部,这次却是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

她轻轻一招手,灰色鼠妖便猛地爆裂开来,血雾中,一枚黑色的菱形戮晶飞起,落在了诡异女人的掌心。

她万般留恋的看了这个世界一眼,往生花的花瓣再度合拢,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插翅虎妖的退化,灰色鼠妖莫名其妙的死亡,眼前这一切的一切,已经令其余“不详”彻底丧尸了斗志。

它们不约而同,各显神通鼠窜而去。

无人注意到,身后鬼皇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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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回归

望见群妖退散,鬼皇的眉头微微皱起,很快便又舒展开来。

自插翅虎妖嘴中吐出的百十只伥鬼,此时没人控制,纷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站在原地随本能走动着。

也不见鬼皇有什么动作,这些面目可憎的伥鬼忽而间全都哀嚎惨叫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化为一团黑雾,涌进了鬼皇的体内。

直至这些黑雾彻底钻进去,与鬼皇融为了一体,他的面色才稍稍好转了些,仿佛透明的身体也渐渐凝实了不少。

“呼~”

淡淡吐出一口浊气,鬼皇的目光再度投向了远方,神情变得危险起来。

……

远在幽都。

金碧辉煌的深宫禁闱之中。

“先生是说,归途中遇到了一位白发少年,连先生也看不穿他的实力?”

荷池旁的凭栏处,萧彻看着身旁的赵廷,一脸惊讶。

毕竟赵廷的实力他是知道一些的,离四阶后期已然不远了,可那“白发少年”,竟能悄无声息的摸到赵廷身后,甚至连赵廷都看不穿他的深浅。

这足以说明,他的实力还在赵廷之上,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周家老祖。

赵廷倒是不像他这般,面色沉静,道:“那人……很可怕,我有直觉,他若是想要杀我,我是决计无法逃脱的。”

“好在我曾从一条腾蛟的身上得到了海皇的令牌,扯出海皇当作大旗,这才得以脱身。”

萧彻闻言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现在可万万不能出事儿了。不过,只是一次对‘不详’的围剿,何以会引来这般人物?”

见赵廷皱着眉头表示不知,萧彻又试探的问道:“那……先生如今离那四阶后期?”

赵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快了。”

萧彻脸色一喜,正欲再说些什么,两人身后的长廊上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同时有声音传来:“陛下,灵族白家来人,称有要事需立即与陛下商议。”

赵廷回头看了一眼,发觉是平日常跟在萧彻身边的那位黑衣老太监。

萧彻亦是回视于他,冷声道:“不是说朕与赵先生有要事相谈,谁也不见吗?”

“白家来人又如何?让他们先等着。”

赵廷微微皱眉,出声道:“罢了,指不定白家人真有要事儿想与陛下你商谈呢,陛下先去吧,赵某告退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陡然自天外飞来,倏忽而至,如长虹贯日一般,气势磅礴冷厉。

剑光消散之后,一道白衣人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赵兄。”

来人现身后,却是先向赵廷拱手作揖,直接无视了一旁的萧彻。

正是二人许久未见的白天运。

与之前给人的“锋芒毕露”感不同,此时的白天运,经过冥渊妖潮的洗礼,冷硬的脸庞上多出了一些风霜之感,气质从出鞘利剑变成了藏锋归隐,虽是如此,却给人一种更加可怕的感觉。

赵廷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拱手回了一礼,道:“老白你的实力,真是越发看不透了。”

“到那一步了?”

白天运点了点头,表示默认,随后冷冷的看向了萧彻,道:“皇帝如今的脾气真是越发大了,不知皇帝欲让白某等候多久?”

萧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道:“白族长的脾气亦是不小,此处乃朕的寝宫,白族长也能如此随意出入,看来这皇宫中的守卫,真是该掉脑袋了。”

白天运神情一冷,身上突然有冲霄剑意迸发,猛地踏前一步,逼视着萧彻:“你莫非以为,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我就不敢动你了?”

萧彻昂头挺立,寸步不让与他对视,凭栏下的荷池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飞雪,池水瞬间被冻结,三人周围方圆十丈,瞬间被雪域覆盖。

“你可以试试。”

与此同时,一道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形从萧彻手中的碧玉扳指中飞了出来,透明的魂体上,双目隐隐散发着瘆人的红光,四周有鬼哭之声响起,恶狠狠地盯住了白天运。

只要他敢有一丝轻举妄动,这道鬼影便会暴起出手,护卫萧彻的安危。

正在场上的局势凝固到了冰点,剑拔弩张之时,赵廷微微咳嗽了一声,抬手道:“够了。”

白天运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歉意微笑,道:“抱歉赵兄,我不是说你。”

赵廷嘴角一抽,有些尴尬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

“咳咳,老白,给我个面子,算了吧,你从天北老远的赶回来,肯定不是专程来找皇帝陛下吵架的吧?”

“还有陛下,老白这人性子急,他不是有意闯宫的,你也多担待吧。”

有赵廷居中调和,再加之二人也并不想真的打起来,于是白天运扭过了头,而萧彻也冷哼一声,退后了一步。

赵廷笑道:“这才对么,话说白兄,你从天北返回,为何也没提前传个消息回来?”

“传消息?”

白天运扫了一旁的萧彻一眼,冷然道:“这些日子不传消息我都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竟将应允给我们白、林、唐三家的灵珍和修炼物资齐齐减去了一半。”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克扣我白家之物?”

听出白天运这话似是意有所指,赵廷顿时皱起了眉头,随着白天运一起看向了一旁的萧彻。

对于此事,他也并不知情,更不是他授意萧彻去做的。

萧彻闻言冷冷一笑,道:“白族长,朝廷诚心与你们三家灵族签下‘攻守互助’条约,结为盟友,不仅灵珍与修炼资源一应供给更胜从前,甚至供给时还要优先于我们皇族,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我人族的?”

“在对付‘鬼皇’的问题上左右骑墙不说,令你们找出‘不详’的大规模驻地,还要不断推脱,那我要你们这盟友有何用?”

白天运语气一滞,声音明显和缓了几分:“皇帝,你应该知道人族这种弱小的种族,成为众矢之的的下场。更何况当时的白家,并非‘鬼皇’的对手。”

“我们是盟友没错,但若白白去送死,绝不是你我情愿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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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鱼饵

听到白天运的解释,萧彻只是冷笑不语。

赵廷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又不愿看事情闹大,只得出声道:“陛下,白家与我们互为盟友,即使他们有自己的考虑和立场,但也不应过分苛责,谁还能没个私心呢?何况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说着他朝萧彻递了个眼色,又看向白天运,道:“老白,这事儿你们三家做的也不地道。皇帝陛下心里有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如这样,你们各退一步,陛下恢复答应给灵族三家的资源份额,而你们三家,也要出人出力,帮人族剿灭鬼皇。白兄这次可莫要推脱,赵某有耳目打听到,鬼皇已是强弩之末,除之不难,若是你们还要推诿,那我们两族的盟约只能就此终止了。”

萧彻冷冷的看了白天运一眼,默不作声。

而白天运亦是收敛起了初来时的怒气,面色一肃,道:“白某此来,正是为了‘鬼皇’一事。”

“恐怕赵兄还不知道吧,北疆三座郡城,被闯出天北的鬼皇屠了,屠的一干二净。”

“什么?”

萧彻这时却顾不上与白天运置气了,身体微微前倾,迫不及待的想要从他口中验证消息的真实性。

“白族长此言为真?校事台这帮吃干饭的废物,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朕定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白天运叹了口气,道:“皇帝不必动怒。依白某看,这鬼皇在与海龙王争斗失败后,已经心性大变,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了。”

“以此人的恐怖手段,若想做到悄无声息的屠城,亦非难事。白某也是在归途中才发现,那三座郡城变成了一片鬼域。校事台的凡人无法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也是在所难免,不必太过责罚。”

萧彻闻言没有做声,倒是赵廷开口问道:“白兄方才说,鬼皇闯出了天北?”

“正是,”白天运眼眸微微眯起,“我本就怀疑它是从冥渊中逃出的恶鬼,自然是不想它接近冥渊,谁知会造成什么不可控制的异变?”

“可是鬼皇当时似乎在追赶什么人,铁了心一般要闯出去,甚至为此不惜与我和唐家三长老一战。”

萧彻眸光一闪,道:“哦?不知战况如何?”

白天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雪荆剑上,道:“险些将它斩杀,但最后关头,它还是靠一手‘撕裂空间’的神通逃跑了。”

“它伤的不轻,而且我的雪荆剑气停留在它体内,它一时半会儿无法驱除,伤势会恢复的很慢。”

赵廷听得神色一振,道:“如此看来,鬼皇的死期就要到了。”

白天运重重点了点头,道:“自作孽,不可活!不止是人族,我们灵族也不想看到一个疯子掌握如此强大的力量。”

“鬼皇已经疯了,而疯子必须除去。”

萧彻亦是做出了决断,道:“二位只需行动,朝廷定会倾力配合,只当是为朕的三郡子民报仇了。”

白天运道:“如此甚好。我们的人远远跟在鬼皇身后,亲眼瞧着它进入了北漠荒原,朝北冥而去。白某是想,咱们不如以逸待劳,在北冥伏击于它。”

赵廷抚掌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白兄想的,却是与赵某所想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那白某就先回族里了,这次却要请出族中至宝‘日耀鼎’,将鬼皇一举斩杀。”

赵廷拱了拱手,道:“赵某也要着手布置了,老白你先请吧。”

望着白天运御剑远去的背影,赵廷摸着下巴,眼中出现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片刻。

他摊开手掌,其上白光一闪,一枚散发着幽绿的玉牌出现在了掌心。

“小泰有危险了。”

萧彻的神色也严肃了下来,道:“先生也想到了?”

赵廷心念一动,在玉牌上刻下了一行黑色小字,继而这些小字隐没,化作淡淡流光消失不见。

“鬼皇拼了老命也要闯入北漠荒原,自然不是去逛街,他是为了那块‘冥界之石”去的。”赵廷看向萧彻,“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了小泰?不得不说,这些五级‘不详’的能力,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萧彻闻言淡淡一笑,道:“以先生的修炼方式,五阶指日可待,先生又何必羡慕旁人?”

“只是令弟?”

赵廷脸色平静,道:“他虽然有危险,但这也未曾不是一个机会。”

“杀不杀得了鬼皇,就看这一次了。”

......

......

远在万里之外的北漠荒原。

荒原外天色正亮,但这黄沙遍地的荒芜世界,竟已经黑了下来。

两个披着兽皮的野人背对着月亮,在月光的照耀下快速飞行着,如同虹光。

突兀的。

两人飞了下来,停在了一处残垣断壁之后,躲避飞袭来的黄沙。

“大哥有消息传过来了。”

脏兮兮的高大野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枚闪烁着绿光的玉牌,心念浸入。

只一瞬间的查看,高大野人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沉声道:“没想到我们如此小心,鬼皇还是跟了上来,逃不开的因果啊。”

一旁那个瘦削的野人疲惫的脸上露出苦笑,道:“公子是说,鬼皇有办法找到我们?那,我们能走出这片荒原吗?”

高大野人先是摇了摇头,眼神瞬间变得冷厉起来,道:“逃不出,我很了解鬼皇,他有一招‘缩地成寸’的赶路神通,远非你我二人的速度可比。”

“但是,若如大哥所言,鬼皇的实力并不在巅峰,那我们未尝没有一拼的机会。况且,阻击鬼皇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也许这次,就是它的死期,也是我们结束这种逃亡生活的唯一机会。”

瘦削野人听得神色一振,道:“真的要结束了么?我们要怎么做?”

高大野人走进风沙,抬头看向远方,道:“继续逃!”

似乎是察觉到瘦削野人有些不解,高大野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了一句:“我们两个啊,现在就是鱼饵,别人暂时救不了我们,要想不被吃,唯有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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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明王已经死了

夜色下的北漠荒原,有种苍凉的孤独感,两头沙狐在一处断墙下互相依偎,逐渐沉入梦境。

不远处的天边,鬼皇负手凌空站立,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前方。

一白发少年脚下踩着流光,迅速飞至眼前。

待得进了才发现,这少年腋下竟还夹着一位消瘦的黑袍成年男子,男子面色惊恐,不住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来了。”

鬼皇没有回头,保持着一个凝望前方的姿势,淡淡的说了一句。

白发少年将手中夹着的黑袍男子随意扔在地上,道:“如约而至。”

沉默片刻,他又轻声开口:“你这次,过了。明目张胆的抹杀了三郡的人口,此事非同小可,外面都传言你疯了。”

“我在想,你为何不稍作掩饰?”

鬼皇转过身来,咧嘴一笑:“我就是杀给他们看的。”

见白发少年神色似有不悦,鬼皇抬了抬手,道:“罢了,暂且不论这事。我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助我擒获那人。”

白发少年眉头一皱,不解的看着他。

鬼皇解释道:“并非我对他无能为力,实是不想再让他逃脱了而已。若你能出手,任他如何狡诈,也定飞不出生天去。”

“你放心,待我取得所需之物,恢复元气,之前应允周家的,一概不会落下。不仅不少,反而只会更多。”

得了鬼皇的保证,白发少年微微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周某也推脱不得了。”

二人三言两语将此事议定,鬼皇的目光这才落在了地下的黑袍男子身上,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神情惶恐中夹杂着一丝尊敬。

“月影,很少见的‘不详’啊。”

鬼皇笑着飞下,落在黑袍男子身旁。

“这是周兄给吾带来的口粮么?”

一句话吓得跪伏在地的黑袍男子顿时面如白纸,埋头惴惴不安了起来。

白发少年在一旁轻轻摇头,道:“莫要开玩笑了,此妖称有要事求见于你,遍寻你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我这里。我问它是何要事,它也不肯说,只道见了你才肯说出。”

“我看它神色不似作伪,便顺手将它带来见你了。”

鬼皇淡淡的看了黑袍男子一眼,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步距离,道:“哦?那你有何要事啊?说吧,吾听着。”

黑袍男子此时才敢抬起头来,恭恭敬敬做了一个长揖,道:“拜见鬼皇陛下。”

“陛下慧眼如炬,小的本体确实是一只月影,天赋神通是‘读心’,这也正是小的冒死来找陛下的原因。”

“不久前小的在幽州觅食,偶然从一只两脚羊的记忆里发现了一则惊天秘闻。小的发现,这些两脚羊竟然通过移植‘戮晶’,获得了与我们‘不详’一族相同的能力。”

“移植的手段和过程暂且不明,但毫无疑问的是,此事是两脚羊的朝廷在暗中行事,有组织,有规模,预计受移植者不下百位,此时也许更多。”

鬼皇听得心下一惊,猩红的眸子染上一层冷意,道:“你此言当真?那些移植了戮晶的两脚羊可否正常修行?”

黑袍男子回道:“可。小的为了探寻究竟,不惜冒死尾随查探,这便发现这些受移植者当中,已经出现了三阶。这还只是小的看到的,更遑论那些潜伏在暗地里的两脚羊。”

“陛下,此事实在非同小可。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很快,我们两族的局势就要倒过来了。”

听完这黑袍男子一席话,鬼皇心中凛然,已经有了打算。

而黑袍男子偷偷看了鬼皇一眼之后,也不再多言,安静的跪伏于地。

半晌。

鬼皇才挥手道:“此事吾心中已有计较。你为我‘不详’一族,不远万里前来传讯,真该好好嘉奖。”

说着它便从腰间解下一物,顺手抛给了黑袍男子:“此玉中凝练月华,对你修行大有裨益,收着吧,待吾料理了此间之事,还会有赏赐于你。”

黑袍男子面色一喜,将手中的羊脂白玉塞进了袖中,磕头谢礼:“多谢陛下赏赐,多谢陛下赏赐。”

“陛下若是无有其他事,小的便回去复命了,幽州的尊上‘明王’还等着小妖的消息呢。”

鬼皇点了点头,应允道:“去吧。”

这时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白发少年微微皱眉,道:“明王已经死了。”

“什么?”

“啊?”

鬼皇闻言登时勃然大怒,连围绕在身旁的森森鬼雾都疯狂涌动了起来。

而黑袍男子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以明王的速度,打不过也跑得,如何会死?”鬼皇压抑怒气,急声问道。

白发少年踌躇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言相告:“是海皇手下的战将。我赶到时已经为时过晚,明王......已经进了那妖的肚子。”

“又是海皇!”

听到这个名字,鬼皇的怒气似乎有了迸发的趋势,有无数森森鬼影在他身后张牙舞爪着,若天魔乱舞,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知道白发少年此时并不会为了他而去与海皇为敌,因此他也未曾追问,场面一下子冷了不少。

白发少年似是也觉得有些尴尬,看向黑袍男子,出声道:“明王如今不在了,你若没有去处,可前往周家暂住。”

这话本是客气话,只为打开僵局,黑袍男子亦不会当真,拱手拜谢之后,便向着来时的方向默默行去。

待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二人眼前,白发少年这才回过头,看向了鬼皇:“你打算怎么做?先追缉那灵族男子,还是折返去往幽都?”

鬼皇垂下了眼眸,让人看不清它此刻的情绪。

“继续追缉。”它轻声道,“人族不过癣疥之疾,我若得空,翻手可灭。而海皇则是心腹大患,一日不死,我寝食难安。”

“只有从那人手中取回我所需之物,我才能迅速恢复元气,继续与海皇抗衡。”

说着它淡淡看了白发少年一眼,意有所指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白发少年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助你擒拿此人。待此间事了,也是时候整合灵族,让所有灵族共为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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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灵门

北风过境,响起阵阵呜咽之声。

黄沙漫天飞舞,没人知道这片荒原即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大漠旁一片流沙深处。

赵泰正躬着身子,以指尖上的灵血为媒,刻画着一道道玄奇繁杂的灵纹。其形似龟似花,还未成形便散发出一阵阵极其强大的灵力波动,让人心惊不已。

一旁赵四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直到眼前的灵纹阵法逐渐落定,浮现出一道灵门的形状,赵四这才开口问道:“二爷,这阵法真能将咱们传到十万里之外?”

赵泰站直了身子,笑道:“当然是真的。说十万里就十万里,不偏不倚,一丝不差。”

“那爷您为何不早用?”赵四显得有些无语,“若早布下这阵法,咱们此时不是已经到达北冥的另一端了么?”

赵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道:“不是爷不愿用,实是这阵法有个缺点,它是随机传送,没法控制方向的。”

“......”

赵四愣了下,道:“也就是说,它有可能将我们传到鬼皇身边去?”

“正是,”赵泰定了定神,道:“所以才要将它作为后手。待鬼皇追到此地,我们先用‘核弹’阴他一手,再穿过这道灵门从容离开,岂不美哉?”

赵四扶了下额,道:“但愿吧,那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等鬼皇么?”

“当然不。”

赵泰摆了摆手,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我怀疑鬼皇有追踪我们的手段,若是我们停在一个地方驻足不前,他恐怕会起疑心。”

“我们可以慢慢走,待得他追上来,再将他引到此地即可。”

赵四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主仆二人小心的将这道灵门掩盖,从黄沙中冒出头来,慢悠悠的朝前走去。

......

与此同时。

几千里之外的荒原另一处。

鬼皇与一位白发少年正腾云同行。

蓦地,它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快了。”

云上的白发少年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驾云朝前追去。

慢慢的,白发少年释放出体外的意念力也探寻到了前方两人的气息。

“就在前方百里处,我的意念力已经锁定了他们,他们逃不掉了。”

听闻此话,鬼皇微微一皱眉。

白发少年用意念力锁定前方二人这一举动,虽然看似保险,但却等于提前告知了那两人,我们已经发现你了。

这对于原本想要出手偷袭的鬼皇是非常不利的,然而白发少年也是为了帮他,因此鬼皇也并不好多说什么。

就在此时,白发少年脸上原本那胜券在握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惊讶的神情,道:“咦,这两人居然原路折返回来了,这是要与我们拼命吗?”

被他这般一说,鬼皇也察觉到了不对,皱起眉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须得小心谨慎。周兄你在明面,我躲在暗处,且看看这二人欲要如何?”

白发少年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慎重?且不论他二人有何手段,即使是想要作妖,但凭你我合力,难道还能在阴沟里翻船吗?”

这话看似调侃,实则是在让鬼皇安心。

可鬼皇依旧沉着脸,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周兄还是莫要大意才好。”

他们正说着话,赵泰和赵四却已渐渐近了。

白发少年大笑一声,道:“且看周某去将这二人擒下,交付于你发落。”

说罢他的身体化为一团云雾散开,待烟消云散之后,哪里还寻得到他的影子?

......

“二爷,小人......小人突然动不了了。”

正朝着目的地飞驰,赵四却突然僵立在了原地,一脸紧张之色。

赵泰回头一望,却发现那股盯上了二人的强大意念力突然化为锁链,将赵四困在了原地。

这股意念力之精纯深邃,实是他平生之所未见,竟然达到了仅凭意念便能影响现实的程度。

这种能力不同于幻境,幻境只是影响一个人的视觉,让其眼前所看到的事物发生改变,而这股意念力,却是实打实的显化了出来,并作用在了赵四的身上。

这是个高手!

而且赵泰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并非鬼皇,而是另有其人。

毕竟对于鬼皇,赵泰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很清楚的知道,鬼皇的意念力修行并不高,这与他的出身有关,也是他的薄弱点之一。以鬼皇的意念力,是绝难做到如此程度的。

心念急转之间,赵泰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想也未想,一拳猛然轰出,击碎了束缚在赵四身上的意念力锁链。

“快走!”赵泰大吼道。

赵四重得自由,看到赵泰脸上严肃的神情,立时一刻也不敢停留,朝着预先刻画好的灵门奔去。

注视着他离去渐渐走远,赵泰转过身来,冷然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对我主仆二人出手?还请现身一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白袍身影悄然浮现,正是那白发少年。

只见他那双深邃的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赵泰,一副好奇打量的模样。

赵泰看到是他,瞳孔猛然放大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这样的神色让白发少年更加感兴趣了,他也没有去管逃走的赵四,而是笑着问道:“你认识本座?”

赵泰心下泛冷,双手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对乌铁拳套,浑身气浪翻涌,一副警惕万分的神态。

“号称‘万法不侵’的周家老祖,天下谁人不识?不知老祖阻拦我主仆二人离去,有何贵干?”

白发少年笑了笑,道:“此事非本座之意,是有人要问你讨一样东西。不过,本座另有一事问你。有人曾言,你在对敌时使出过我周家的灵技《回风斧》,本座想知道,你这《回风斧》,是何人所授?”

“什么《回风斧》?”赵泰眉头一皱,直接否认,“我从未用过。”

“老祖若无其他事,请容某先退去。”

说罢他转身便想离开。

白发少年轻笑一声,挥手便是连绵雨雾,丝丝细雨如针,形成一个圈状,将赵泰困在了其中。

“你用没用过,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本座说了算。待事情弄清楚之前,你就先留在这儿吧。”

虽然白发少年并未伤害他,只是将他困在其中,但赵泰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老祖一定要阻拦我?”

见白发少年微笑不语,赵泰脸色猛然一变,从纳物盒中取出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银色巨斧来。

“该死的老梆子,给你脸了?叫你一声老祖还真把自己当老祖。爷今天倒想看看,斧头劈在你这老货身上,能否将你劈成两半?”

他怒吼一声,天顶有黑云凝聚,化为滚滚狂雷,在他全身上下游走,整个人的身形瞬间暴涨了四五倍不止,抡起巨斧狠狠将围绕在身旁的雨雾劈开。

随后一跃而起,泛着寒光的斧刃对着白发少年拦腰劈了过来。

白发少年屈指一弹,身前一道天青色的匹练横空出现,挡下了赵泰蓄势一击。

赵泰只觉手中巨斧似是陷入了一团棉花之中,浑身的力气竟是无处使来。

他也不见慌乱,抽身斧刃倒卷,斧柄上闪烁着淡淡的灰白色光芒,如同乘风一般像白发少年钩铄而去。

这俨然是灵技《回风斧》第三式——追风逐日!

见斧刃钩来,白发少年轻轻拂袖一击,“砰”的一声巨响,挡下了不说,竟还将赵泰击退了两步。

同时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诘问道:“还说你未曾使过《回风斧》?”

赵泰咧嘴狞笑,滚滚紫色雷光隐隐凝聚在斧间,高高跃起猛然拍击大地,又是一式“平地风雷”,卷起数十丈的烟尘与黄沙,同时破口大骂:“爷使过又如何?助纣为虐的老家伙,今日留你不得。”

“再吃我一斧!”

被他这般轮番辱骂,白发少年目中升起了一丝怒意,手中也陡然多出了一截布满尖刺的灰白色骨剑,单薄的身躯在意念力的影响下变得虚实不清了起来。

赵泰见此瞳孔一缩,暗道不好。

方才短暂的试探之后,他便已知晓,自己此时决计不是这白发少年的对手,眼前见他动了真格,心下只有一个想法。

先走为妙!

脑海中冒着这个想法之后,赵泰脸上凶狠之色并未减少,反而变得更加疯狂,以一副拼命的架势向前冲去:“灌风落雪!”

这“灌风落雪”却是《回风斧》中威力奇大的一式,饶是以白发少年的修为,亦是不得不慎重对待。

却见赵泰冲到眼前之时,突然诡异一笑,手中的银色巨斧消失不见,身体化作风雷猛然向后退去。

白发少年持剑的手一顿,奇怪的看向赵泰。

他正在捉摸赵泰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黄沙之下,传来了一声巨响。

砰——

“不好。”

感受到地底欲要喷薄而出的剧烈能量波动,白发少年一直淡然的脸色顿时大变,意念力显化为片片飞雪,围绕在他身边,他的身躯立时变得介于虚实之间,变得若隐若现了起来。

轰隆隆——

巨大的蘑菇云从地底升腾而起,迅速席卷了方圆百里的荒原,连大片的细密黄沙都化为了虚无。

一直站在远处观望的鬼皇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暗自庆幸:“这小子果然有诈,还好没上去。”

转眼他又皱起了眉头,道:“这种暗算的手段,似曾相识啊,又是海皇,该死,这小子定然又是海皇的人。”

“我说一个普通的灵族,为何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偷盗‘冥界之石’?若是海皇的人,那就说得通了。”

“海皇,都是你,我与你不共戴天!”

心中暗暗发狠,鬼皇遥望着赵泰离去的方向,身形一闪,偷偷跟了上去。

......

良久。

待那团巨大的蘑菇云散尽,能量波动渐渐消失之后,白发少年的身形才在云端之上现出形来。

他此时的情况并不好,嘴角残留着一丝闪烁着淡淡金光的鲜血,白发像是被风吹过,变的凌乱不堪,衣衫也遭到了破坏,不复之前那般潇洒。

身形由若隐若现变得虚妄,最后逐渐稳定了下来。

“光头贼佬,我誓杀汝!”

陡然受此奇耻大辱,尤其是在鬼皇面前,白发少年此时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赵泰手中这枚‘核弹’本是为了对付鬼皇特意制作,因此专门加大了爆炸当量,即使是五阶的‘不详’,处在爆炸中心硬抗,都会受到不轻的伤害。

当然,白发少年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去硬抗?

不过他虽然动用了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但面对这种如天威一般毁天灭地的爆炸,他亦是不能全身而退,被炸掉了半个身子。

身体上的损伤对于他的影响只是微乎其微,毕竟用灵力还能催生出来,关键是心理上的羞辱。

那光头佬的实力明明远逊于他,却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岂能不恨?

这也与他对“核弹”的无知有关系。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是认为,即使他什么也不做的站在这里,赵泰也伤害不了他。

有自信原本是好的,但他没想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

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白发少年浑身灵力迸发,洗去身上的尘埃与污渍,意念力疯狂涌出,搜寻着逃走的赵泰的踪迹。

不多时,他的意念力便锁定在了百里外黄沙深处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窟之中。

“找到了。”白发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不将汝剥皮抽筋,难消吾恨!”

说罢,飞身追去。

......

沙底洞窟之中。

看到赵泰潜入洞窟,守在灵门前的赵四松了一口气,道:“爷,我们快走吧。”

赵泰重重点了点头,道:“我来。”

说罢咬破手指,以自身灵血为引,涂抹在灵门之上。

灵门上有淡淡的灵力波动荡漾,门缝缓缓打开,其后是一望无际的深邃虚空,神秘又不知通往何处。

“你先进。”

见灵门大开,赵泰看着赵四,急急催促道。

赵四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那爷您自己小心,小人先走一步。”

说罢躬身钻进了灵门,身影顿时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这时,正当赵泰也想紧随其后踏入灵门,却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想走?”

却见一位披着黑袍的瘦削黑影从虚空中浮现,面色冷冽。

正是紧随而来的鬼皇。

赵泰面色大变,身形化作一道闪电般的虹光就往灵门中冲去。

鬼皇淡淡冷哼一声,只是拂袖,便有一道虚空裂缝自灵门左右延伸开来。

“呲呲~”

一道碎裂的声音响起,灵门化作点点乳白色的灵光消散在天地间。

赵泰扑了个空,又见灵门被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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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火魅

正当赵泰在脑海中苦苦思索脱身之策时,那先前被他摆了一道的白发少年也突兀的出现在了这座沙窟之中。

“跑啊,怎么不跑了?”白发少年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一副要将赵泰生吞活剥了的模样,看的一旁的鬼皇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周兄且暂息雷霆之怒,我们不若合力先将这小子擒下,免得他再生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待我问出我那宝物的下落,便将他交由周兄处置,如何?”鬼皇看向白发少年,劝说道。

白发少年脸上怒色稍息,点头道:“好。”

话音一落,他便迫不及待踏前一步,探手向赵泰抓去。

随着他的动作,有一束湛蓝色的星光从天而降,笼罩在他周围,一具伟岸的星辰意志投影立时出现。

巨人投影的大手如影随形,赵泰的身躯在这只大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是周家的镇族灵印《星辰诀》,这道灵印上通星辰,下化于身,本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此时在白发少年手中使出,更是威力巨大足以移山倒海。

这白发少年复仇心切,竟一出手便动用了全力,神魔的力量灌注于茫茫群星,再由星光将神魔的意志赋予了白发少年,使他此时举手投足间都有着震颤人心的伟岸力量,看上去宛如神明一般。

鬼皇亦在同时出手,拂袖划开一道巨大的虚空裂缝,有两只头生弯角的高大鬼影手持黑色锁链从其中走出,两只恶鬼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死气,面目狰狞,猩红的双眼如同深邃漩涡,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刚一出来,它们便不约而同的盯上了面前的赵泰,狠狠将手中锁链甩出朝赵泰的脖颈勒去。

赵泰在瞬息之间便施展了狂雷战体,全身亦是覆盖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金色骨甲,手持一柄银色巨斧,似天将下凡一般。

挥动巨斧奋力一击,将那从天而降的星辰大手击退之后,赵泰调转斧刃,与面前两只挥舞着锁链的恶鬼缠斗了起来。

见他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手中大斧挥舞间如若无物,有种举重若轻之感,一旁的白发少年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惜才之意,连带着对赵泰的愤怒都减轻了许多。

赵泰是灵族,又与他并未有不可调节的仇怨。若能收服此人,无疑是多了一个强力的臂助,对未来一统灵族也是大有帮助。

心中有此想法,白发少年的出手顿时多了些分寸。

他身后那道伟岸的星辰投影感受到他的意志,动作也渐渐迟缓了几分,开始留有余地。

“束!”

白发少年轻念,一道紫色星光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泰与那两只恶鬼笼罩在了其中,呈一个圆圈的形状。

正在同恶鬼缠斗的赵泰耸然一惊,想要躲避却已是来不及,那星光如同坚不可摧的牢狱,将他死死困在其中,任他作何手段,都无济于事。

见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这层星光囚牢,赵泰也冷静了下来,不再做无用之功,而是收敛心神重新将目光对准了眼前的两头恶鬼。

这两头恶鬼似乎天生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猩红双目明明异常可怖,却像一汪幽潭,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注视它。

看到赵泰心神出现一阵恍惚,两头恶鬼顿时把握机会,甩动锁链化作两股黑风出现在他身后,将锁链朝他头上套去。

赵泰亦是自觉不对,狠狠一咬舌尖,灵台迅速恢复清明,猛地转身挥斧狠狠朝后劈去。

一道微黄色的斧芒破空呼啸,待得近了之后,赵泰突然出声道:“爆!”

斧芒瞬间爆裂开来,直将最近的那头恶鬼炸了一个稀巴烂,连紫青色的肠子乌黑的血液都从其身体上流了出来。

饶是如此它却仍然未死,只是不住的哀嚎着,另一头恶鬼抓住这个机会,身躯迅速化为黑雾贴在了赵泰身上,手中的锁链狠狠勒住了赵泰的脖颈,而后使劲收缩圈套,欲要将赵泰活活勒死。

赵泰虽被铁链缠绕,但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铁链上乌青色的毒液顺着脖颈蔓延开来。

他双手拽住铁链的一端,表情狰狞恶狠狠地发力,竟将那只惊呆了的恶鬼拖到了身边,而后“咯嘣”一声,直接将它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了下来。

“这小子倒有一股狠劲儿。”一旁白发少年看的频频点头,而后心念一动,那星光囚牢竟迅速缩小了起来。

与此同时,赵泰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灵力有种如潮水般褪去,被快速剥夺的感觉,仿佛这些灵力从来不属于自己一样。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想动用全力破开这道星光囚牢,一旁的鬼皇却轻轻一挥手,在赵泰头顶顿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一双惨白的女人手臂悄无声息从中探了出来,指甲是沾满血污的黑紫色。

不待赵泰反应过来,这双手臂便已将他环腰死死抱住,令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鬼皇冷笑一声,伸手一指:“破!”

一道细细的空间裂缝从赵泰腰间浮现,直接将他整个人腰斩成了两半。

淡金色的灵血从断裂的伤口处喷涌而出,赵泰的脸上也头一次出现了苦痛之色。

那双鬼手此时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上,竟然如同水蛭一般,缓缓渗入到了他的体内,与他的肌肤骨骼融为一体,瘆人至极,这也让他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白发少年见此,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似乎对鬼皇的行为很不满意。

然而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心念一动,让赵泰身旁的星光囚牢缓缓消散。

鬼皇踱着步子,走到了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赵泰身边,冷声问道:“‘冥界之石’呢?”

赵泰忍痛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了他半晌,突然张嘴啐了一口。

而鬼皇早有防备,唾沫也并未能飞到他的脸上,落了个空。

如此举动倒是激起了鬼皇的怒火,他掌心幽光一闪,多出了一枚长约三寸的黑紫色骨钉,狠狠将其整根按进了赵泰的脑袋里。

“说不说?”

赵泰额头与脖颈处皆有青筋暴起,面色扭曲痛苦至极,偏偏却还拥有着清醒的意识。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根带着毒素的骨钉正在他的脑海中肆意破坏,吸吮着他的脑髓和灵血,剥夺他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尽管痛苦但赵泰并未失去理智,只是紧紧闭口不言。

一旁的白发少年此时出声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够了吧?”

“我观此人意志坚韧,绝非刑罚可以逼供,你再这般折磨下去,不等交到我手上,他便已成了一具尸体,到时我要之何用?”

“不若先将他带回周家,慢慢审问的好。”

鬼皇强自压抑怒气,将赵泰脑海中那根骨钉取了出来,冷冰冰道:“也罢。”

说着又忍不住瞪向了赵泰,道:“我知道东西不在你这里,你是受了海皇的指使。”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说出东西的去处,我便可做主留你一命,如何?”

对于鬼皇这般许诺,白发少年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未曾表露出来,以免拂了它的面子。

赵泰半个身子卧在沙地上,长吸一口气,看向一脸期待的鬼皇,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们还会见面的。”

言罢,竟是脖子突兀的一扭,双眼泛白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鬼皇眉头一皱,赶紧用意念力去探知,片刻,面色难看的道:“死了......”

那白发少年亦是面露可惜之色,蹲下身子将手搭在赵泰肩上细细探查了一遍,站起身来:“真是死了,自绝心脉而亡。”

叹息一声,他转头看向了鬼皇,冷声道:“鬼皇陛下方才说,这人是海龙王的属下?”

鬼皇闻言气息一滞,摇头道:“是,但这只是我的推断,并没有任何证明,你大可放心,此事还牵扯不到你身上。”

“鬼皇陛下说笑了,”白发少年松了一口气,转而道:“既然此人已死,线索便又断了,眼下我们还是赶快回幽都吧。”

“你闯出天北之时,有不少世家都得知了你的行踪,此地不宜久留。”

鬼皇点了点头,转身一张口想将赵泰的尸身吞入腹中。

白发少年微微皱眉,踏前一步拦住了他,道:“鬼皇陛下,人死为大,他毕竟是我们灵族之人,还是放过他的尸体吧。”

说着便将赵泰怀中的纳物盒摄入掌心,抛给了鬼皇,道:“有这个就够了。”

鬼皇接过纳物盒,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咧嘴一笑,沉声道:“好,你既如此说了,那我不动他就是。”

言罢转身飞出了沙窟。

白发少年看了地上的两截尸体一眼,拂袖一展将沙窟坍塌了下来,将赵泰的尸体埋进了黄沙之中,而后紧随鬼皇而去。

......

远在青州。

临山城波澜壮丽的沧澜河底,河面上大雾弥漫,水波荡漾,烟波浩淼鱼鸟亦鸣。

任谁也未曾想到,这幽暗又不透一丝光芒的沧澜河底,深达百丈之处,竟有一座大理石筑成的乳白色水府,府门上镌刻着精致繁杂的花纹,神秘并散发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水府中的布置更是简单,只有一截泛着琉璃色的雪白玉藕生长在府邸中的水池里,玉藕的长势极好,隐隐自成人形。

突兀的,这水池中竟接连升起了一串串白色的泡泡,像是即将沸腾了一般。

而那截雪白玉藕也散发出七彩之色,逐渐有了变化,只在瞬息便生出手脚,首段慢慢变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玉藕终是定下了形状,根部也从水池里脱离开来,那玉藕所化的青年男子手臂撑在水池边缘,轻轻一跳,便落在了水府中央。

若是鬼皇在此,看到这青年男子的模样,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此人,不正是已经自绝身亡的那名光头灵族男子吗?

玉藕所化的“赵泰”低头查看着自己的四肢和身躯,逐渐露出了一丝苦笑:“唉,修行多年,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还好有这截聚魂藕在。罢了罢了,没了灵族血脉又如何?能重来一次,我就能重来第二次。”

自言自语了一阵,赵泰走到水池边上,伸手从中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纳物盒。

“还好意念力没有消散。”

心念一动,他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颗闪烁着红光的菱形戮晶,还有几十株似胡须一般的雪髯草。

“来吧,火魅,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赵泰目中隐隐有着期待之色,一仰头将手中的戮晶吞食了下去。

这块戮晶的原主——火魅是他在火山中寻找一味火系灵草之时,于地心岩浆之中发现的不详。

火魅虽然很弱小,但却有无限的进阶可能,它的大成体便是令世间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五阶存在——旱魃。

这一物种于地心最炽烈的火焰中诞生,称作天生精魅,生来便亲近火焰,拥有能够操控世间火焰的能力。

幸好当时赵泰发现它时,这头火魅还只是个一阶的初生儿,赵泰没废多少功夫便将它扼杀在了萌芽之中,否则等它成长起来,日后还不知要死上多少人才能填平。

无心插柳,却成全了今日之功,如今赵泰等于死了一次,并以另一种别样的方式重生了。

他虽然失去了前身的所有修为、大成的狂雷战体、大成的黄金圣甲等等诸多灵技,但却也摒弃了前身那颗影魇“戮晶”带来的影响。

那颗戮晶提供给他的天赋神通是“尸傀”,用之无益弃之可惜,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如今换了一副身体,倒是能够尝试移植这头火魅的戮晶了。

一阶火魅的天赋神通只有一个,就是——控火。也就是说,只要能够移植成功,他是必定得到这式“控火”神通的。

随着他的修为渐渐高深,对火焰的掌控能力也会逐步增加,直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只要能安稳修行下去,终有一天,他也能成为旱魃一样的恐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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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异变

与此同时,北漠荒原,鬼皇与那白发少年正在云端上疾驰飞行。

蓦地,鬼皇突然速度稍减,眉头微微皱起。

“那小子的因果线连上了。”语气带着疑惑和三分不解。

白发少年亦是有些惊讶,道:“怎么可能?我方才查验时,他神魂立体,肉身已失去灵性蜕为凡胎,怎会重新连上因果?”

鬼皇面色一冷,缓缓吐出四个字:“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白发少年愣了一瞬间,转而否定道:“即使是神明亦难有如此手段吧?”

鬼皇眉头一挑,冷然道:“周兄这话可真是太小瞧神明了。”

“莫说死而复生,即使是逆转时空,只要你付出足够大的代价,神明都能办到。”

说着它又摇了摇头,道:“不过那小子死的诡异,应该是有什么替死的法宝吧,跟神明无关,否则他岂敢这般肆无忌惮。”

“海皇为了对付本座,还真是处心积虑啊!连替属下都考虑的这般周到,难怪它的属下愿意替它卖命。”鬼皇自嘲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正欲再度朝前飞去。

那白发少年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他脸色猛然一变,来不及过多解释,扯住鬼皇的衣袖疯狂朝后闪去。

“小心!”

鬼皇此时也反映了过来,又惊又怒看向了头顶。

只见一尊金黄色的方正大鼎滴溜溜旋转着,自更高处的浮云飞下,径直将方圆百里的地域都圈禁在了鼎中。

万丈云海都被大鼎绽放的神光染成金色,自有天威浩瀚之意,而天地间的所有戮力,亦在这一刻凝滞无法流通,彰显出大鼎的神异不凡来。

“日耀鼎!”

不等鬼皇出声,那白发少年脸色已然变得难看至极,显然是认出了飞腾在天空中的这具灵兵。

“是白家的镇族灵兵,对精魅鬼怪类‘不详’有极大克制,该死!”白发少年凑在鬼皇耳边快速低语道。

即使他不解释,鬼皇也已本能的感受到了这尊大鼎的可怕之处。在这光芒万丈的大鼎面前,他体内的戮力像是即将被冻结了一般,龟缩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一种天生的畏惧感。

与此同时,三道白袍人影自虚空浮现,是三个苍髯皓首的瘦削老者。

当中那位虽然垂垂老矣,但腰背挺的像一棵青松,双眼不似正常老人般浑浊,反而异常明亮,绽放熠熠神光,如同利剑一般。

左边那位看起来年龄较小,但一双虎目加上国字脸,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右边那位矮个老者踩在一枚翠绿欲滴的巨大芭蕉叶上,腾空而立,衣衫被九天的罡风吹动,鼓荡不已。

见到是这三人露头,白发少年心下稍安,背负双手看向他们:“白兄,林兄,唐兄,什么风将三位吹到了这里?莫非是要与周某为敌不成?”

当中那领头老者目光凛然,冷声道:“周远山,你身为灵族一族之长,却助纣为虐与鬼皇同流合污,实在让天下人耻笑。”

“白某奉劝你一句,今日之事与你并无干系,你若良心悔悟愿意就此离去,白某可做主饶你一次,否则,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白发少年暗暗释放出意念力,在察觉到附近并无他人之后,这便笑出声来:“几年不见,白兄这口气倒是大了不少,居然要饶恕本座了。”

“三个手下败将,安敢在此大放厥词?本座修为精进,正想寻个机会一统灵族,你们三个倒好,这便送上门来,也罢,省却了本座许多功夫。”

嗤笑一声,白发少年伸手点向了面前三人,道:“不用犹豫了,一起上吧。”

那虎目老者看着便是个暴脾气,被白发少年这么一激,如何忍得?体表覆盖一层滚滚雷霆,身躯猛然迎风暴涨,朝着白发少年攻了过来。

矮个老者亦是不甘示弱,脚下芭蕉叶蔓延开来,将天地染上一层绿意,一时间狂风大作,风雷之声激荡。

就在三人交战之时,一旁的鬼皇却已偷偷朝后退去,拂袖一展想要故技重施,撕开空间裂缝逃脱。

然而待得他施展之后,这才惊愕的发现,被这大鼎笼罩的地域竟然如同世间最坚硬的星辰铁一般,坚不可摧。

想要撕开一条空间裂缝的难度比原来陡然大了十倍不止,这也就是说,他想要趁机逃跑脱离此处恐怕是不太现实了。

只得杀了眼前这三人,使得大鼎失去操控者,才能从此处离开。

没了退路,鬼皇的神色一下变得坚决起来,转头看向了一旁为首的白发老者。

那白发老者此时也在警惕提防着他,见他看来,浑身登时燃起了一股浑厚的灵力,似水波般在体表流转,浑然天成。

气息一显露,鬼皇这才发现,这白发老者竟也是一位炼神后期的灵族强者。

他的面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这白发老者虽然看似气血衰竭,一副老朽不堪的模样,但他丝毫不敢轻视,挥手便有一道细密的空间裂缝自白发老者颈部突兀生出,想要让白发老者直接头颈分离。

白发老者早就有所准备,在空间裂缝出现的前一瞬间,身体便瞬移一般出现在了一丈之外,轻巧避开了这道夺命的空间刀刃。

他脚下重重一踩,三层重叠在一起的白色秘纹在身下浮现,接连一圈圈亮起,一股凛冽逼人的寒意立时从阵法从散发了出来。

“疾!”

白发老者大吼一声,万道剑光似从九天银河落下,将鬼皇包围在其中,剑影闪烁间已在鬼皇体内穿插了无数次。

见鬼皇如此轻易便中招,白发老者眉头一皱,驱剑向前看去,却发现位于剑阵中央的鬼皇突然咧嘴一笑,身体化为一团浓郁的黑雾四散开来,继而在阵外凝结出实体。

“老家伙,若只有这点手段,怕是还奈何不得本皇。”

鬼皇肆意大笑,状若疯癫一般,随着他的笑声,一具高大的阴森鬼影从他身后站出,只一个眨眼便到了白发老者身后,尖利的双爪探向了白发老者的头盖骨。

白发老者浑然不惧,体内气血激荡,一股强大的威势散发开来,将那阴森鬼影摄住一瞬,继而凌云飞起,反手一道冰蓝色剑芒便将那鬼影劈成了两半。

奇怪的是,那高大鬼影虽然躯体分裂开来,但却未死,反而是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朝白发老者包围而来,诡异至极。

白发老者目光一冷,又是一剑将分裂出的两道鬼影拦腰斩断,鬼影再度分裂成了四个,却仍然还活着,数目竟越来越多,让人不禁讶异。

鬼皇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两指在空中稍稍并拢,白发老者与那四道鬼影之间的距离竟诡异的近了许多,几乎快要挨在一起。

就像是,有人将二者之间的空间生生给抹去了一样。

见到阴森鬼影数目越来越多,将白发老者死死缠住,鬼皇目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

接着,他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了起来,一具肤色惨白的女尸撕开他的脊背,从他体内爬出。

那女尸一头乌黑的长发,眼白居多的眼珠子如死鱼一般,更加可怖的是她身体上长着许多的惨白的手臂,挥舞间似群魔乱舞,足足有近千条,遮天蔽日,如同传说中来自地狱的恶鬼——千手修罗。

女尸爬出之后,无视一脸痛苦的鬼皇,径直盯上了面前的白发老者,紫黑色的长舌从口中带出,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只是稍稍停顿,女尸便朝着白发老者飞扑了过去,众多手臂齐齐向他抱去,像是要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惊悚的一幕可将白发老者吓得不轻,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这般场面,拼上老命挨了鬼影一爪,这才躲开了这具可怖的女尸。

也不怪他如此警惕,实在是从这女尸身上传来的气息,竟一点儿也不比一旁的鬼皇差,由不得他不小心顾虑。

这是鬼皇也从痛苦中缓了过来,面色微变心中暗道不好。

“该死,怎么让它跑出来了?”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看着这具女尸,鬼皇的目中竟然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他一刻也未曾犹豫,嘴里喃喃低语,伸手一划,千手女尸头顶便多出了一个深邃的黑色漩涡,其中散发着无比邪恶的气息。

那黑色漩涡似乎有种异常强大的吸力,且只针对这具女尸一个,即使女尸十分抗拒漩涡的拉扯,却仍在僵持片刻后,整个身子被漩涡彻底吸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鬼皇情不自禁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松了一口气。

从场面上来看,这千手女尸显然是在帮他对付那白发老者,可即便如此,鬼皇仍然要耗费力气将千手女尸收进了漩涡里,由此便可看出,他对女尸的忌惮显然大过了白发老者。

这种忌惮甚至让他不顾眼前的大好局面,直接出手打破了这个局面。

白发老者似也有所察觉,深深看了鬼皇一眼,再度与那追来的鬼影战在了一起。

试探了多般手段,白发老者也已探出,寻常手段对这些能够自我分裂的鬼影完全无效,只有灵血才能抑制并伤害到他们。

他也毫不吝啬,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吐在了剑锋之上,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鬼影斩杀殆尽。

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鬼皇似乎是有所顾忌,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这也令白发老者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鬼皇。

却见鬼皇此时面色严肃,似乎在暗暗与什么人较劲一般,一副完全腾不出手来的样子。

而另一旁,那虎目老者与矮个老者的实力却是稍逊一筹,被那周家的白发少年从头压制到尾,打得节节败退,若非矮个老者脚下所踩的芭蕉叶也是一尊镇族灵兵,恐怕二者此时早已落败,成为白发少年的掌下亡魂了。

白发老者担忧的望了二人这边一眼,又再度盯上了鬼皇,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趁机出手。

鬼皇这时也睁开了双目,嘴唇一张一合,向白发少年传音道:“周兄,我体内的封印出现了问题,不能拖下去了。”

白发少年闻言耸然一惊,甚至顾不得与面前的二人交手了,传音道:“好,我们这便闯出去罢。”

鬼皇对他摇了摇头,看向面前的白发老者,声音沙哑:“白老族长是吧?你也看到了,即使将我困住,你们三人也奈何不得我。”

“不若我们双方暂时罢手言和,各退一步。你们撤去头顶这尊大鼎,让我离开。我也只当从未发生过此事,事后绝不找你们灵族的麻烦,如何?”

见白发老者似乎有所犹豫,鬼皇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的发誓道:“我封仐在往生魔神的见证下起誓,今日离去,绝不再找眼前几人复仇,亦不牵扯亲朋家族,如违此誓,魂灵覆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尽皆察觉到,一股冥冥不可言状的伟力降临了,降临在了鬼皇与白发老者等四人身上。

众人都明白,誓言生效了!

白发老者目中露出一丝意动之色,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那两人亦是眼神闪烁,身上的战意一下子衰减了许多。

三人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正当那白发老者清了清嗓子,欲要开口说话之时,凌空在众人头顶许久未动的那尊“日耀鼎”突然间一个闪烁,到了鬼皇身后。

鼎中一道凌厉的金光射出,直接打在鬼皇身上。

鬼皇虽然有所防备,但还是小觑了这道金光的威力,只一击便将他的黑雾身体打的溃散开来。

再度凝实之后,躯体已是变得如透明一般,几乎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两道一直未曾现身的人影从鼎中飞了出来,落在白发老者身前。

那左边的白袍男子身上散发着冲霄剑意,凛然至极,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模样,刚一现身便拔出手中的冰蓝色长剑。

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飞虹,直接将鬼皇刺了个对穿。

而右边那黑袍男子一脸笑嘻嘻的模样,看似英俊面善,实则手辣心黑,方才那道令鬼皇都躲闪不及的金光便是由此人使出,直打的鬼皇面色苍白无比,法躯都隐隐有溃散之意。

正是一直潜伏在鼎中的白天运与赵廷。

他们本想趁鬼皇与白家老族长交手之时,趁机偷袭,谁料鬼皇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

因为害怕有诈,两人又多等了一会儿,此时看到鬼皇一副着急离去,甚至不惜发下重誓,顿时知道机会来了。

当然,此时跳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此再不跳的话,恐怕三家灵族的老族长们真的打算放鬼皇他们离去了。

人老了,失了锐意进取的血气,只想着稳中求进。但赵廷与白天运二人可不傻,此时放了鬼皇离去,日后若要再除之,可就难了。

因此赵廷率先出手偷袭并击伤了鬼皇,直接将局面推向了一个不可调和的地步。

这般受辱,想来鬼皇不会再想着委曲求全了吧?

一旁的白天运补刀之后,朝他递来一个眼神,是在问:“这货怎么警惕心这么低?居然能被他们连续偷袭得手两次。”

赵廷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鬼皇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二人齐齐看向鬼皇。

鬼皇此时面色白的像纸,似乎在强忍着身躯传来的疼痛,说话都有些无力:“让我走,否则......都要完。”

“什么都要完?”

白天运眉头一挑,向赵廷传音道:“不是吧,这家伙属乌龟的?这也能忍?”

“不如趁他病要他命!戮晶归你,身上的东西归我。”

赵廷点头道:“好,你先上。”

见白天运挥出一道长达数丈的冰蓝剑芒,欲要将鬼皇腰斩,一旁的白发少年目中露出焦急之色,想要出手阻拦,却无法越过对他虎视眈眈的灵族三老,只得大喊道:“快住手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飞来的锋锐剑芒,鬼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毫无意外的,这道剑芒将他的身躯斩开,斩成了两半。

在他躯体散开的同时,只听“嗖”的一声。

一道淡灰色的雾影从他体内飞遁了出来,遁速之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钻进了那虎目老者的身体里。

然后。

鬼皇那散开的黑色雾躯再度凝实,这次却是变得如墨水一般,浓郁到几近结成液体。

他缓缓抬起了头,双目已变成妖异的黑红色,其内的血光森冷凛然,嘴里不住的质问着,状若疯癫:“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

接着他脸上神情一变,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指着眼前的众人,包括周家的白发少年。

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在哭嚎:“你们,都得死!”

白发少年看的脸色大变,迅速远离开众人,头也不回的朝远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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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大祸临头

众人此刻皆注意到了鬼皇身上发生的异变,不由自主警惕了起来。

“这都不死?”

相比于旁人,白天运的脸上倒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只是看着有些惊讶,似乎是在诧异鬼皇的生命力为何如此之强?

赵廷皱着眉头出声:“他好像犯病了。”

鬼皇身上的异变还在继续着,黑雾凝聚而成的躯体渐渐实质化,变得巨大无比,前胸后背都有根根狰狞的骨刺击破皮肤钻了出来,目光由疯癫变得慢慢平静下来,平静的像一潭冰冷的湖水。

就在这时,一旁那灵族虎目老者突然身子一僵,双目泛白,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伸手如闪电般,悄无声息便将身前的矮个灵族老者的心脏掏了出来,血淋淋的,握在手中,“砰”的一声捏成了肉末。

待他做完这一切后,那踩在翠绿芭蕉叶上的矮个老者这才意识到了不对,目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低头向胸前的血窟窿看去,似乎很不明白虎目老者为何要突然下此狠手?

不过虽然受此重创,但矮个老者好歹也是炼神境后期的灵修,并未当场暴毙,只是飞快远离了虎目老者几丈的距离,捂着胸部破口大骂:“卧槽**,你疯啦?”

虎目老者却是毫不在意,嘴角诡异笑容更胜,身子一纵,扑上前来再度攻向了矮个老者。

两人突然之间起了内讧,看的众人皆是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众人犹豫的空当,那虎目老者居然脖子一横,一头撞向了矮个老者搬来的巨山虚影,速度之快,让矮个老者想要收手亦是来不及。

“砰!”

那座巨山碾压而下,直将不躲不避的虎目老者整个人碾成了肉泥,却是一声都未出,直接就没气了。

白家老族长看的目眦欲裂,怒吼道:“大敌当前却杀戮盟友,林兄何以如此不智?”

被他这句话问的一愣,再看到眼前虎目老者惨不忍睹的尸体,矮个老者亦是心中悲愤,解释道:“白兄,我不是有意......”

摇了摇头,他悲叹一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一旁观望的赵廷此时倒是看出了些许眉目,悄悄传音给白天运道:“老白,你方才有没有看见一道灰色影子,就从我们面前飞过,钻进了唐族长的身体里?”

“我怀疑,唐族长是被那个鬼东西附身了。”

白天运此时也沉着脸,微微皱眉,传音道:“唐族长《狂雷战体》修行有成,体内气血强盛如同大日熔炉,一般鬼魅根本上身不得。”

“若真如赵兄所言,恐怕那道灰影的恐怖之处要远超出你我的想象,我有预感......”

话还未说完,却见一道极其难以分辨的灰色雾影从虎目老者的尸身中钻出,像瞬移一样,只一眨眼便到了白家老族长身前。

白天运一惊,想也未想便是一道冰寒剑芒劈去,同时怒吼道:“高祖小心!”

待那剑芒袭至之时,二人却觉眼前一花,那灰色雾影竟不见了踪迹,不知是藏匿起来还是离去了。

白天运见状松了口气,高声提醒道:“高祖,林老,有只能上人身的鬼影从鬼皇体内跑出来了,你们千万小心,莫要步了唐族长的后尘。”

见白家老族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定住了一般,白天运心头一紧,追问道:“高祖,你无事吧?”

片刻。

白家老族长突兀的转过了身子,面色如常,只是看着白天运淡淡问道:“无事,不过你说的‘林老’......是谁?”

见白家老族长神态不似作伪,白天运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面色发白,费力挤出一丝笑容:“您别说笑了,林老不就在您身边么?”

白家老族长眉头微微皱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身边,我身边不是你江外祖吗?”

“什么?”

白天运心里咯噔一声,转头向白家老族长身边看去,只见原本盘坐在芭蕉叶法器上疗伤的灵族林家族长不知何时,竟换了个人。

那人着一身前朝样式的老旧灰色长袍,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也沉默不发一言,只是与白家老族长站得很近,眼看着就要贴在一起了。

白天运心中焦急,大声道:“高祖,我们分明是与唐族长和林家阁老一起来的,怎会多出一个江外祖?而且我母家也不姓江啊,不信您可以问赵兄。”

“赵兄,赵兄?”白天运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的赵廷此时正在以一副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

“老白你在说什么啊?”赵廷冷冷的开口,“江外祖方才一直与我们并肩作战,你没看到?”

“莫非你被鬼上身了?”赵廷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迅速退后,与他拉开几步,站到了白家老族长那一边。

白天运此时亦是面色难看至极。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赵廷和白家老族长的记忆在方才的一瞬间被篡改了,而两人竟没有丝毫察觉。那受了重创的林家阁老此时也不知去了何处,多半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样的能力?匪夷所思简直闻所未闻。

白天运预感到,他和赵廷似乎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

这时,一直处在异变中的鬼皇渐渐收敛起了周身的浓郁黑雾,双目中的猩红血光慢慢退去,竟在眨眼间变得如同一个普通凡人一般。

他的头顶突兀的出现了一道神秘的黑色漩涡,深邃宁静并缓缓旋转着。

鬼皇的目光在场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白天运身上,对他挥了挥手,平静道:“祝你活着,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说罢身躯便不可控制的被吸入了黑色漩涡之中,继而漩涡消失不见。

白天运看的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另外三人却似乎根本没看到这一幕,只是目光紧紧逼视着他。

显然,他方才与众不同的话语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怀疑。

穿着一身老旧长衫的“江外祖”突然抬起头来,是一张平凡的模糊面容,甚至让人记不得长相。

只见他指着白天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被鬼上身了。”

说罢,竟咧开嘴对白天运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像是在嘲讽,看的白天运心里一阵发寒。

赵廷与白家老族长却似乎对这个“江外祖”很是信任,两人接连点头不疑有他。

只见赵廷看向他,表情阴冷:“被鬼上身已经不能算人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不用心慈手软。”

白家老族长叹了口气,道:“可怜我白家麒麟儿了。”

叹息一声,他目中也划过一丝狠色,道:“别让这只鬼跑了,老夫要亲手替天运报仇。”

“鬼性狡诈,一起上!”

眼见赵廷和白家老族长一起冲了上去,“江外祖”目中露出一抹诡异之色,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的背影,竟是一副打算看三人相互厮杀的样子。

就在这时。

“江外祖”眼前的景色突然瞬息大变,从悠悠浮云万里高空变成了一副荒山野岭的模样,一头硕大的毒蟒吞吐长舌扭着水桶粗细的腰身朝他吞来。

而后,一道凌厉无比的金光从赵廷掌心飞出,精准射在了“江外祖”的脑袋上。

“嗤~”

一阵白气冒出,“江外祖”的项上头颅已不见了踪影。

“你找死?”白家老族长顿时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看向了赵廷。

而白天运却是眼前一亮,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惊喜道:“赵兄你没事儿?”

赵廷嘿嘿笑道:“我当然没事儿。”

“方才我察觉到那老鬼想入侵我的识海,我便与他做一场戏咯。不过我虽然没事儿,但你高祖可能是真的出了问题。”说着朝白家老族长努了努嘴。

两人齐齐看去,只见白家老族长一直龇牙咧嘴,表情阴狠的重复着一句话:“你找死?”

“你找死......你找死?”

赵廷情不自禁捂住了额头,道:“得,成复读机了。这老鬼的神通还真是让人难以提防啊。”

两人正说着,却见那“江外祖”的无头尸身晃了晃,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又重新长出了一颗头。

这下赵廷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皱眉看向了他。

自己那道“金光”神通的威力之大,即使是白天运亦要退避三舍,不敢正面争锋。

如今这“江外祖”用头颅受了自己一记金光,整个脑袋都被融化了,此时居然混若无事,这等手段......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心中想着,却见那“江外祖”抬手扶了扶自己新长出的额头,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一样。

片刻。

才转头看向了赵廷,嘴角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居然失败了。”

“真不好玩,不玩了。”他说着便看向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家老族长,手掌轻轻握成拳,吐出一个字:“爆!”

一脸呆滞的白家老族长顿时“砰”的一声炸成了漫天血雾,身陨道消。

“你!”

亲眼看到自己高祖的悲惨死相,白天运几乎目眦欲裂,手中雪荆剑出鞘如流光一般,剑气纵横,要将面前这老鬼碎尸万段。

“江外祖”踏前一步,体表紫光阵阵如涟漪般,竟将白天运的剑气全都阻隔在外,不能近前一步。

与此同时,他那双布满尸斑的大手紧紧抓住了白天运的雪荆剑剑刃。

四阶灵兵之刃,与他手掌相交竟发出阵阵金铁相鸣之声。

“咯嘣!”

“江外祖”的双手稍稍用力,那雪荆剑立时发出哀鸣之音,随后不堪重负,寸寸断裂。

剑一断,白天运的脸色一下子苍白的像纸。他闷哼一声,一缕淡金色的灵血从嘴角缓缓流出,竟是直接受到了重创。

看到眼前这一幕,赵廷心中悚然,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恐惧感,终于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

瞬间控制一个炼神境后期的灵族大能,并让他凭空消失,还徒手捏断了白天运用剑意蕴养多年的雪荆剑,这已经不是他能对付的“不详”了。

最差也是五阶后期。

这鬼皇到底放出来个什么玩意儿啊!赵廷心中暗骂了一句。

那“江外祖”捏断了白天运的雪荆剑后,随手扔在一旁,没有再去管他,反而饶有兴趣的盯上了赵廷。

“这次你还能挡住么?”“江外祖”伸出食指朝他点了点,轻念:“爆!”

随着话音落下,赵廷心底瞬间升起了一股生死危机之感,他甚至能肯定,若是他什么也不做,下一秒便会陨落于此,彻底身死道消。

“妈的,”他怒骂一句,身躯想也未想化为了影体,欲借此躲避“江外祖”的一言之力。

“砰!”

可饶是如此,一股冥冥中的诡异力量仍是降临在了他的身上,直将作用在了影子上,将他趴伏在地上的影子炸了个稀巴烂。

赵廷的“附影”神通第一次被人硬生生破除了,从地上恢复了原来的形态。

再仔细去看,他身后的影子已经变得残缺不全,四分五裂。

影子替他的本体挡下了这一击。

看到赵廷虽然面色难看,但仍然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江外祖”脸上的笑容更盛,鼓掌道:“有意思,有意思,难怪能在识海中瞒过我的眼睛。”

他迈步朝赵廷走来,笑着道:“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那笑容温和,可落在赵廷眼中却似恶魔一般,让他头皮发麻,胳膊上快速出现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想也未想便发动了“暗袭”神通,撕裂空间逃入了里世界。

“江外祖”微微一笑,信手撕开了一条比赵廷方才更大的空间裂缝,大步追了进去。

眼看这“江外祖”展现出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白天运立在原地,目中隐隐浮现绝望之色,其中还夹杂着深深的愧疚。

若非他与赵廷执意痛打“落水狗”的鬼皇,鬼皇也不会失控最后将这只更加恐怖的老鬼给放出来。

面对这只可怕的老鬼,连他这般心性坚韧之人,都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他有预感,这个世界,大祸临头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老鬼

正当白天运站在原地心头发冷手足无措之时,耳畔却响起了一道传音:“白家子。”

白天运恍然一惊,抬头朝四周望去。

一道人影从三丈外的不远处出现,目光与他相对,正是方才惊惶逃走的那周家白发少年。

见他此时现身,白天运警惕的看向他,冷声道:“是你。”

白发少年并没有在意他的语气,也似乎不想与他为敌,只是急切道:“白家子,‘日耀鼎’你能操控吗?快将它收起,我们各自逃命了。”

“那老鬼虽然去追你同伴了,但肯定还会回来的,以你同伴的修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见他面色不似作伪,白天运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悲哀之感。

明明知道赵廷正在一个人面对那只可怖的老鬼,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愤怒,对自己的无能愤怒到发狂。

一旁白发少年语气越来越急促:“能不能操控你给句话啊?再拖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草!”恐惧以及死亡的逼近让白发少年不顾身份的骂了出来,“当断不断,你自己等死吧!”

说罢转身便想离开。

见他一副极度恐惧的样子,白天运眉头皱起,出声拦住了他:“等等。”

“我可以收起‘日耀鼎’放你离去,但你得告诉我,那老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怎么对付他?”

从这白发少年的语气中,白天运也听出了一些东西,此人似乎对那老鬼有所了解,因此才有此问。

“对付?”白发少年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只一步便踏到了白天运身边,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东西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怎么对付?”

“你想死别扯上我!赶快把日耀鼎打开。”白发少年一伸手狠狠扼住了白天运的脖颈,强压怒火低声道:“放我出去。”

白天运也不反抗,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

“我的亲人为他所杀,我的盟友现在生死未卜,这都是因为我!我要替他们报仇。”

“你愿意报仇尽管去报啊!”白发少年掐着他的脖子疯狂摇晃,大吼道,“不关我事,快放我出去!”

白天运摇头,道:“我要知道那家伙的底细,以及怎么对付他。”

“你有病啊?”

白发少年破口大骂,双目隐隐泛红:“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鬼皇出身于冥罗一族,他们一族的身体类似于封印灵兵,可以封印幽冥之地的恶鬼。这些恶鬼就是双刃剑,封印完好时,能给宿主提供种种神通,并源源不断的反馈给他戮力。可若是因为外力,封印有所动摇之时,他体内的恶鬼便会趁机逃出,为祸人间。”

说着他冷声一笑,看向白天运:“你们的运气还算好,因为这只鬼并不是鬼皇体内最恐怖的那只。”

白天运眉头皱的更紧了,道:“你的意思是,鬼皇能对付这只恶鬼?”

白发少年语气冷冰冰的,打破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曾经能!”

“可惜拜你们所赐,他体内的封印已经维持不住了。若不返回幽冥,等那些长久封印在身体里的恶鬼爬出来,恐怕第一时间要先撕了他。”

白天运仍然不肯放弃,苦涩道:“如此说来,这只老鬼已经无敌了?”

“也许......海龙王能与它一战吧。”白发少年摇头道,“不过胜算不大。”

“但若只是想制约他,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日耀鼎’!”

白发少年抬头看向他,神情认真:“我知晓你们白家的‘日耀鼎’之名,镇锁虚空,方正阳刚,对鬼魅类‘不详’有极大克制。兴许......它能将那老鬼困在此处,不得离去。”

“此言为真?”白天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追问:“那老鬼如此强大,‘日耀鼎’真能将它困住?”

白发少年冷声反问:“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眼下唯有一试。这尊‘日耀鼎’传自古朝先民,可镇一州之地,绝非你的雪荆剑那般脆弱。”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白天运的痛处。

见他沉默不语,白发少年又补充道:“当下之计,唯有速速离去!留这尊日耀鼎于此,困住老鬼。”

“否则等那老鬼解决了你的同伴,从里世界出来,非但我们得死,恐怕它还会利用你挪开‘日耀鼎’,逃出这里。毕竟那东西控制人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闻所未闻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就算你想报仇,可你能确保自己不被它控制,反而为鬼作伥吗?要是让它成功逃出了此地,那你就是灵族千百年来,最大的罪人!”

一席话说的白天运面色隐隐泛白,似乎联想到了那个老鬼为祸人间的可怕场景。

沉默片刻,他涩声道:“可我们若是就这么走了,我的盟友即使从虚空中逃出来,也会被困在大鼎中,只能等死。”

“他会恨我的。”

白发少年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目中浮现讥讽之色:“逃出来?你不会认为,你那同伴比海龙王还强吧?”

“死他一个换来整个世界的安宁,还是因为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而成为被万人唾骂的臭虫,你自己选吧!”

“我......”

白天运脸上阴晴不定,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蓦地,他抬起头来,一咬牙轻念道:“对不起了赵兄。”

“我们走!”

悬浮在二人头顶的大鼎再次绽放万丈金光,覆盖百里的鼎域中,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陡然在他们面前生出。

两人身子一纵,转瞬消失不见。

......

......

一片漆黑的虚空世界中。

赵廷的双目闪烁着妖异血光,在向虚空深处逃遁。

突兀的。

在他身后,一道更大的裂缝被撕开,有来自表世界的强烈光线照射了进来,一瞬间晃得赵廷有些眼晕。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冰冷的大手已经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一股如坠冰窟的感觉油然而生。

太冷了,这双手上传来的触感比冰雪还要寒冷,饶是赵廷本身体温就远低于常人,可此时仍有种体内的血液被冻僵之感。

他想挣扎,可是越挣扎,那双大手便扼的越紧,已经掐的他有些踹不过气来了。

万般神通在此时都失去了作用,只剩下徘徊在心底的恐惧挥之不去。

“完了。”

那恐怖的老鬼跟进来了。

赵廷现在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同于以往遇到的任何“不详”,身后这个老鬼根本不与你讲道理,任你阴谋诡计神通多样,尽皆奈何不了他。

“有趣的小家伙。”

身后黑暗处,大手主人的声音响起,苍老带着一丝沙哑,是那个老鬼无疑了。

赵廷正想出声。

“咯嘣!”

铁钳一般的冰冷大手用力收缩,直将他脖子拧断了,同时,一股蕴含毁灭气息的狂暴力量从冥冥中降临,摧毁了赵廷这具身体的所有生机。

却是眼睛瞪得老大,四肢瘫软的垂了下来,死的不能再死了。

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了赵廷之后,老鬼将赵廷的尸身随手扔在脚下,心念一动,从他衣袍内飞出了一个黑色的纳物盒,落在老鬼手中。

老鬼咧嘴一笑,蜡黄色布满尸斑的老脸在此刻显得无比恐怖。

信手抹去了纳物盒上赵廷留下的意念力印记,里头的物件一个一个飞了出来。

“这是......赤龙的龙牙?”

从其中挑出了龙牙之后,对于其他东西,老鬼看都未看一眼,便丢在了一旁。

就这一会儿功夫,赵廷的尸身已经在虚空中越飘越远,眼看便要飞出老鬼的视线。

蓦地,老鬼的视线突然落在了赵廷尸体的胸膛之处。

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喃喃道:“戮晶居然没有被摧毁?有点儿意思。”

按照他的设想来看,那蕴含毁灭之力的一击落下之后,赵廷此时应该是粉身碎骨,体内找不出一块儿完整的骨头来才对,可他胸膛内的那块戮晶,在受了他一击之后,竟恍如无事一般,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裂缝在其上都找不出来。

这自然是吸引了老鬼的注意力,他挥手一招,将赵廷的尸身摄到了身边。

一伸手,开膛破肚直从赵廷体内将那枚戮晶活生生挖了出来,绿色的血液肆意流淌,与老鬼的大手触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音。看似声势挺大,实则根本伤害不到老鬼分毫。

老鬼盯着手中明显比普通戮晶大了至少四五倍的亮黑色戮晶,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这枚方块状戮晶坚硬的有些奇怪,颜色也不同寻常,其上布满了许多诡异繁杂的花纹,结合在一起隐隐像是......年轮,对就是年轮。

年轮很多,层层叠在一起足有五六道,换一个角度再看,却又仿佛是一张女人的......嘴唇,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更加让老鬼感到惊讶的是,这枚大的不像话的戮晶内部更是自成一体,宛若一个小世界一般,其内似有一片血色汪洋在咆哮涌动,蕴含的力量连他都感到心惊。

他看了一阵,有些不信邪的再度狠狠一捏,念道:“爆!”

戮晶躺在他的掌心里,动都未动,似乎是在嘲笑他一般。

“这......”

老鬼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戮晶,半天吐出一句话:“还挺硬。”

说罢将戮晶高高抛起,仰头去接,准备将其吞入腹中。

可就在这时。

一直躺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时的“赵廷”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抢先一步夺过戮晶,一把塞入了自己被破开的胸膛中。

老鬼皱起了眉头:“?”

死了的人却又活过来了?诈尸了?

正当他以为赵廷是诈死之时,却发现赵廷的尸身仍是双目紧闭,嘴唇泛白,面色铁青隐隐出现了尸僵的症状。

这显然并非复活的预兆,而是有外来的意识在操纵赵廷的尸体。

紧接着,尸体的嘴巴一下子长得老大,如同蟒蛇一般,以一个不可能张开的诡异角度,向前一口将老鬼给活活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廷的尸体又往下一躺,睡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而他的胃就像一个有进无出的黑洞,老鬼那么大的身体,吞进去居然连半点声响也没有,甚至肚皮也没有鼓起分毫,从外面去看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发生过什么。

片刻。

“呲!”

一双惨败且布满尸斑的大手狠狠撕开了赵廷尸体的肚皮,先是胳膊,然后是头,身子,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像是从某个未知的神秘空间爬出,沾染了一身绿色的胃液,正与老鬼的皮肤接触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老鬼眉头一皱,露出一脸嫌恶的气息,身体轻轻抖了抖,便将满身的污秽都甩的干干净净。

随后低头疑惑的看向了赵廷的尸身。

方才他察觉到有一股意识在暗中操纵赵廷的尸体,可他一时间察觉不到这股意识的主人到底藏在何处。

因此他见赵廷的尸体想要将他吞下去,便将计就计,欲看看暗中那人究竟想干什么,藏在何处?

可是在赵廷的腹中呆了许久,暗中那人仍然未有现身的迹象,老鬼渐渐失去耐心,这才撕开赵廷的身体爬了出来。

“这小子的肚子倒是挺宽敞的,就是太恶心了。”老鬼厌恶的看了赵廷的尸体一眼,继而暗暗在周围搜索起了方才那股意识的藏身之地。

“为何找不到?”老鬼在心中默默想道,“难道这小子还没死透?”

“那我再杀一次。”

如此一想,老鬼又是随手一击,将赵廷的尸身彻底泯灭成了宇宙尘埃,只剩下那颗戮晶,静静地躺在原地。

老鬼捡起戮晶,信手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正欲离开虚空世界,却忽然察觉,手中的戮晶里,似乎刚才传出了一丝意念力的波动。

“哦,”老鬼脸上露出一抹狞笑,低头看向了瞬间再无波动的戮晶,“原来藏在这里。”

“我毁了你的身体,你一定很不开心吧?”

见戮晶里未生一丝波澜,似乎并没有人的样子,老鬼微微一笑,一道灰白色的雾影从他体内飞出,速度如同闪电。

随着雾影离开,老鬼的身躯轰然倒塌,容貌渐渐发生了变化,成了先前那失踪了的林家阁老的模样,肉身亦是飞速腐烂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顿时冒出。

只一瞬间,灰白雾影便将戮晶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而后,如同流水一般,渐渐渗透了进去。

半晌。

其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这是什......”

之后便没了声息。

而那枚亮黑色的戮晶此时却仿佛人的心脏一般,活了过来,静静地躺在虚空之中,其上妖异的猩红血光亮起,一闪一闪的,穿透迷雾照亮了一大片黑暗。

先前那道被老鬼撕开的空间裂缝,因为时间太久而渐渐闭合,除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没人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一定有很多问号

不知过了多久。

虚空中的戮晶渐渐停止了闪烁,笼罩在周围方圆数里的妖异血光开始缓缓收缩,最后全都退回了戮晶里。

戮晶的异变暂时停止了,这片虚空变回了原来的黑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又过去了两天左右。

突兀的。

那块戮晶浮空而起,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异力托着,径直钻进了一旁漂浮在虚空中的林家阁老的腐烂尸体中。

片刻。

那早已死去多时的“林家阁老”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烁着妖异的血光,坐直了身体。

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后看着身上的众多腐烂之处,手背上的黑黄色尸斑,白毛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自言自语道:“这具肉身已经濒临崩溃,无法再用了,看来得尽快出去找一副完好的肉身才行。”

“草!”

话音落下,他信手撕开一条空间裂缝,操控着这副苍老的身躯摇摇晃晃的飞了出去。

外界的阳光正烈,明晃晃的照的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后,心中便有了数。

还是身处在那“日耀鼎”的鼎域中,但奇怪的是,鼎域中此时已是空无一人。

“这是要困住谁呢?”

......

......

时间回到两天之前。

周家白发少年与白天运二人留下日耀鼎镇压在此处,然后仓惶逃离了此地。

此一役中,白家老祖与相交好友尽皆折了,性命同修的雪荆剑亦是断裂,白天运已是心灰意冷,连驾云飞行都是浑浑噩噩的模样。

二人出了大漠,临分别时,却听那周家白发少年忽而道:“你白家此次实力大损,又丢了日耀鼎,若那老鬼追来,仅凭你们自己恐怕抵挡不住。”

“不如你率领族人投了我们周家,周家必会护佑你们平安,而以你的天资,我可保你列入周家元老阁,如何?”

白天运本是脑海里昏昏沉沉,不知回去该如何向族人和诸位元老们解释,此时听了这话,登时勃然大怒:“我白家即便再弱,也不肯如黄家那般,为你门下走狗!”

“大敌当前,你说这话是要挑起周、白两家之战吗?”

白发少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正是因为大敌当前,我才想和平统一灵族,否则以我的脾性,岂会给你选择的权利?”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后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就别怪我不顾体面。”

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背影,白天运心底涌上了一丝悲凉,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朝着锦州的方向飞去。

......

......

皇城,幽都。

夜已深了,除了晚间还在宫内巡逻的禁卫军外,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映雪宫。

宫中的主位嫔妃是武皇萧彻近来最宠爱的妃子,玉妃。今日用完晚膳之后,萧彻也便歇在了映雪宫玉妃这里。

办完事情之后......幽明的烛火被吹灭,寝宫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到身旁的玉妃睡着之后,萧彻坐起身来,闭着眼睛盘坐在榻上默默的修炼了起来。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

“嘶~”

突然觉得宫内的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好多,萧彻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床前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形黑影来。

这道黑影不知站在那里多久,那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就连手上的玉扳指,都未能向他传出预警的信号。

这让他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心中警惕,压低声音问:“阁下何人?夜半时分闯入朕的寝宫,所为何事?”

“陛下......”一道慵懒的甜美声音响起,却是萧彻身旁的玉妃也被冻醒了。

醒来之后,陡然看见床头站着一个诡异人影,玉妃一双美眸瞬间瞪得老大,捂着小嘴发出一声尖叫:“刺......”

声音戛然而止。

萧彻心头一惊转头去看,却发现玉妃的心脏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瞳孔放大到不正常,嘴唇青白,显然已经断气了。

这时床头那诡异人影才笑着出声道:“皇帝陛下,这女人太吵,我帮你处理了,你不会怪我逾越吧?”

听得他说话,萧彻这才勉强辩出,这竟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少年人,少年取下头上的帽兜,露出一头白发。

与萧彻想象中不一样,这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不详”。

知其来者不善,萧彻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寝宫内慢慢下起了雪,一股紫色的戮力在他体表流转,气温更低了。

见到他身上出现戮力,白发少年非但不惊,反而露出喜色,道:“那‘月影’的话果然是真的,你掌握了‘移植戮晶’获取‘不详’能力的方法。”

说着猛地踏前一步,好奇的朝萧彻抓来。

这时,萧彻手上的玉扳指中,突然飞出了一道穿着明黄色龙袍的魂体,魂体的面貌是个苍髯老者,国字脸,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冒犯武皇,你该死!”

苍髯老者怒发冲冠,挥袖击出一道红光,将白发少年击退半步。

白发少年这下却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盯着苍髯老者看了片刻,道:“一道魂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什么皇帝来着?”

“什么皇帝?”

苍髯老者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怒吼一声,魂体化为一条五爪金龙,恶狠狠朝白发少年扑去。

白发少年嘴角掀起一丝嘲讽,随手一抓,便将苍髯老者所化金龙擒住了,而后轻轻一拽,便将其魂体扯成了几段,化为点点金色光斑消散在了寝宫中。

“祖父!”

看到苍髯老者魂飞魄散,萧彻眼睛顿时红了,身躯一闪出现在了白发少年身后,手指朝白发少年背心狠狠点去。

白发少年不躲不避,却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速度比萧彻还要快上几分,只一转身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如同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移植戮晶的吗?”

萧彻被掐的脸色涨红,呼吸困难,胸中一口气上不来,四肢在空中胡乱的舞动着,挣扎着,想要摆脱白发少年的束缚。

白发少年见他沉默不出声,眉头一皱,道:“不说是吧?”

“呜呜呜......”

萧彻仍在拼命挣扎着,用眼神向白发少年示意:“你掐着我脖子我怎么说?”

可惜白发少年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道:“那我只好查看下你的记忆了,意念力侵入识海很危险,而且强行侵入之后,你会变成白痴。”

“但是你得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你不说呢?”

听到这话萧彻眼里满是问号:“?”

白发少年一脸悲悯,脑海中意念力涌出,强行入侵了萧彻的识海。

然而入侵过程并不顺利。

他的意念力被一层白色的光膜挡住了。

准确的说,是赵廷用神通在萧彻脑海中布下的灵印。

灵印很是坚挺,白发少年用强根本进不去,只好作罢。

“怪不得不肯说,原来是仗着识海中的灵印,有恃无恐啊!”白发少年目中露出恍然神色,看向还在“呜呜呜”的萧彻,“罢了,等回到周家,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

话音落下,他提着萧彻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

......

“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皇宫东闱,黑衣老太监正在两个徒弟的服饰下穿戴衣袍,司礼阁的小太监便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迈过门槛时因为太急,直摔了一个狗吃屎。

黑衣老太监见他这副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我们作奴才的,最忌讳人前失仪,这在我和你师兄面前还好,最多挨两句骂,要是在御前失了仪态,掉的可是你小子的脑袋。”

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了一通,黑衣老太监自个儿伸手理了理袖口,这才道:“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司礼阁小太监似乎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磕磕巴巴的道:“皇上......皇上......”

“皇上有何吩咐?”一旁的另一个小太监看不过了,抢断道。

司礼阁小太监理了下思绪,道:“皇上失踪了!”

“什么?”

那黑衣老太监正对着屋内的铜镜戴官帽,此时听到这话,手一抖,官帽顿时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皇上失踪了?”

司礼阁小太监颤声回道:“是......是啊,师父,皇上昨儿个歇在映雪宫玉妃娘娘那儿,今天一早我去请礼,才发现皇上不见了!”

“而且玉妃娘娘......玉妃娘娘薨逝了。”

这消息如同一柄巨锤狠狠砸在了黑衣老太监脑袋上,让他眼前发晕,他强自打起精神,追问道:“映雪宫的宫人怎么说?”

司礼阁小太监回道:“他们都说没听到任何动静,巡夜的禁卫军统领也是这般说法,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将映雪宫的宫人全部杖毙了。”

“哎!”

黑衣老太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这分明是‘不详’干的,杖毙那些个奴才们做什么?”

“你,快去求见太后,请太后传懿旨宣岑邱大人提前入宫觐见。”

“快去啊,还愣着做什么?”

“哦哦。”旁边那个小太监应了一声,飞速跑出了东闱。

黑衣老太监看着他离去,沉重的心情却没有半分缓解,反而急的团团转,片刻,突然道:“不行,得再派人去找吕将军,光靠校事台还不够,得有屠魔军的帮助才行。”

说罢匆匆走出门外。

......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早朝时间,群臣在仁和殿外聚集等待,议论纷纷。

“唉,陈大人,宫里刚传出消息,说陛下昨夜失踪了。”

“黄大人好灵的耳目,在下也听闻了,你说这偌大皇宫之中,高手无数,怎么能让皇上失踪呢?还有玉妃......”

“说起玉妃娘娘,那张困之这次可笑不出来了,生了个好女儿看他一天天得意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现在好了,女儿死......”

“陈兄慎言,玉妃娘娘岂是你我可以随意评价的?”

两人正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从内殿里快步走出了一个小黄门,高声宣告:“传太后口谕,皇上今日龙体有恙,早朝暂且延后,钦此。”

话音落下便有小黄门开始走了过来,与百官们一个个的说道着:“大人先回去吧,皇上龙体重要,请明日再来。”

太监们这般作态,使得百官们更加确信了从宫内传出的消息,各怀心思,纷纷作鸟兽散去。

待得百官散尽。

映雪宫。

此时宫里宫外都已被禁卫军围的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寝宫之中,黑衣老太监正带领着一位黑面短髯的银甲将军查看宫中的情况。

“王侍中,这宫中的东西没人动过吧?”银甲将军虎目中闪烁着淡淡的红光,神情严肃的问道。

黑衣老太监忙是回道:“回将军话,自从出事儿后,皇后娘娘便下旨封锁了映雪宫,绝对无人动过。”

银甲将军点了点头,额头和耳朵旁竟蓦然出现了另外两只眼睛,都是一样闪烁着诡异红光,看起来分外瘆人。

若非知道这银甲将军的底细,知其不可能伤害自己,看到眼前这恐怖的一幕,黑衣老太监早就跑得没影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寒。

片刻,银甲将军不知看到了什么,俯下身在地上摩挲了一下,凑到额前的鬼眼处细细观看,然后神情异常肯定道:“陛下及玉妃娘娘出事儿,是在昨夜丑时。出手的人,是灵族!”

“灵族?”

黑衣老太监明显一愣,道:“将军能确定吗?”

银甲将军看了他一眼,道:“我确定,就是灵族之人干的。”

“灵族......灵族!”黑衣老太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起来,“白、林、唐三家与我朝互通来往,应该不是他们,黄家实力一般,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掳走陛下,如此看来,只有周家了!”

银甲将军虎目中锋芒一闪,道:“你说周家?”

见他一副蠢蠢欲动的凶悍模样,黑衣老太监连忙阻止道:“将军莫急,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周家所为。我已派人去联络白家族长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信儿传来,待得与他通气之后,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好,”银甲将军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回军营调兵去。”

“将军请。”

送走了银甲将军之后,寝宫内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黑袍男子。

男子低着头看不清面目,手背上长满了暗黄色的尸斑,行走间如婴儿学步一般,姿势极为诡异。

“王侍中。”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沙哑声音,黑衣老太监心里一惊,猛然转过头去。

却见黑袍男子缓缓抬起了头,是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黑衣老太监目中露出大喜之色,快步走上前去,道:“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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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夺舍

走到近前,黑衣老太监这才发现面前这“赵廷”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奇怪。

“先生这是?”

却见赵廷摇了摇头,声音暗哑:“身体出了些岔子,王侍中,可否为赵某寻来一具尸体?”

“要刚死不久的那种。”

这个要求听得黑衣老太监明显一愣,奇怪的看了赵廷一眼,才问道:“先生......先生是要换副身体吗?”

见赵廷点了点头,黑衣老太监顿时显得有些局促,道:“这刚死不久的尸体倒是有,但是都是宫人的,除了太监就是宫女。”

“要不先生稍等片刻,我这便去求见太后,请她老人家下旨,从死牢中提出一名身体完好的死囚来。”

“不必那么麻烦,”赵廷摆了摆手,“太监就行!”

黑衣老太监还想说什么,却听赵廷眉头一皱,催促道:“快去吧,某就在此处等你。”

“好吧。”

黑衣老太监匆匆而去,匆匆而来。

很快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那两个小太监掩着口鼻,抬着一副蒙着白布的担架,轻轻放在了寝宫之中。

“先生,此人原是映雪宫的掌事太监,半个时辰前因玩忽职守才被皇后娘娘下令杖毙了,尸体还没凉透,您看看这具行不?”

赵廷随意扫了一眼,淡淡道:“可以,你们先出去吧。”

黑衣老太监长舒了一口气,递给身后两个小太监一个眼神,三人匆匆离去,并虚掩上了寝宫的门。

待宫内空无一人之后,赵廷眼中猩红血光一闪,继而快速黯淡了下来,一道雾蒙蒙的黑色影子从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内飞出,钻进了担架上的尸体体内。

黑色影子离开之后,赵廷原本的身体如同被岁月瞬间侵蚀一般,快速腐烂,分崩离析了起来。

只是眨眼间,便有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从其内飘了出来,四肢身体溃烂到不成人形,狰狞恐怖。

而原本躺在担架上,脸上蒙着一层白布的尸体,此时却忽然睁开了眼,猛然起身坐直了身体。

诡异的青白双目中闪过血光,快速的查看了一遍这具身体的情况,赵廷叹了口气,道:“生机已灭,又是凡人之躯,只怕会崩溃的更快啊!”

“罢了罢了,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

随着他心念一动,这具尸体的五官像是蜡烛被融化,变成一股股泛着白气的浆糊,在脸上快速重组着,诡异恐怖,只是片刻便成为了赵廷原本的样子。

对着宫内的铜镜看了一眼之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赵廷推开宫门走了出去。

那黑衣老太监正站在映雪宫外等他,此时见他出来,忙是迎了上来,道:“赵先生。”

赵廷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丢给了黑衣老太监,道:“我借了人家的身体,总归欠着一份情,劳烦王侍中替我将这些银子转交给其家人,算作一些小小的补偿。”

“是!”黑衣老太监点了点头,道:“先生真是宅心仁厚啊。”

夸了赵廷一句,眼见着没了后文,黑衣老太监又走上前一步,凑在赵廷耳边提醒道:“先生,陛下昨夜失踪了。”

赵廷点点头:“嗯,我知道。”

“您知道?”

见赵廷这副平淡的反应,黑衣老太监不禁有些失望,以为赵廷并不想管这事儿。

岂料赵廷又道:“我知道陛下在哪,稍后我便去将他带回来。陛下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只需对外说,陛下移驾清霖行宫了,过段日子才会回来。若有人不信想要闹事,吩咐屠魔军杀了就是。”

黑衣老太监闻言大喜,道:“谨遵先生教诲,只是屠魔军的大人们,一向由陛下直接指挥,未必会听微臣的。”

赵廷掌心幽光一闪,一枚黝黑虎符出现,随手丢给了黑衣老太监,道:“你拿着虎符去找楚霄便是。”

“诺!”

......

......

幽州山脉之中。

一曲高冈。

“灵印被破便是在这里。”

一座矮山之侧,赵廷负手隐于虚空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在从北漠荒原回归大武之时,他便感觉到,他布在萧彻脑海中的灵印被暴力破除了。

灵印被破除之后,他察觉的气息便是在这里,是以他顺藤摸瓜来到了此地,寻找萧彻。

可是此处荒山野岭,任他用上百般手段寻找,也没有发现萧彻的半分足迹。

不用多想赵廷也知道,萧彻定是被带进了周家的祖地,一处位于虚空深处的小世界里,所以他才会找不到萧彻。

可即使他如何神通广大,但不知道小世界的具体位置,也只能守株待兔,看看会不会有人从这里进来,趁机夺舍。

没错,那只雾影老鬼冒然进入他的变异戮晶内,被直接吞噬的连渣都不剩,而赵廷也获得了它的一项神通,亦或者说能力。

这个能力便是,夺舍!

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发动这个神通,夺取别人的身体。

那唐家虎目老者与林家阁老,便是被雾影老鬼这个诡异的能力给杀死的。

如今,赵廷也拥有了这项能力。

若不是他的身体被那雾影老鬼给破坏的渣都不剩,他也不想轻易动用这个能力。

可他的身体确实没法回来了。

一滴血都没剩下,根本没法用戮力衍生,当下之计,唯有找到一个活人夺舍,且必须是有一定修为、身躯强大的人才行。

否则凡人的躯体根本承载不了赵廷体内的戮晶,只会崩溃的更快。

正当他心中暗自叹息之时,从矮山一畔的虚空之处,突兀的多出了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男子。

男子面容俊朗,左手上牵着一只二阶的肢节类“不详”——美人蛛。

一个俏美的少女头颅,搭配着一副庞大诡异的蜘蛛身躯,八条细腿生满了绒毛,背上长着五颜六色的纹理,像是被人后天画上去的一样。

青年男子摸着那美人蛛的头颅,一脸宠溺。而那美人蛛亦是将头颅凑上来,紧紧贴着青年男子的手掌,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片刻。

青年男子坐在美人蛛的背部,由美人蛛驮着从山腰上快速爬下,渐渐走出了幽州山脉。

而赵廷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的默默观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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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潜入

青年公子腰间配着宝剑,骑着胯下美人蛛纵声高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尾随。

那美人蛛的脚力极快,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明河边上。

他解下酒葫芦,喝了一口之后,又递到美人蛛那长满锯齿状尖牙的口器边,示意它喝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

接着又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两个光溜溜的人儿,一男一女,皆是神色木然,似乎已经变成了白痴,一丝不挂。

美人蛛看到两个大白羊,顿时兴奋了起来,八只腿爪转动着探了过来。

这时。

二者头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死!”

一掌落下,美人蛛形神俱灭,顿时死的连渣都不剩。而那青年公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跳将起来,速度很快从腰间拔出长剑,指着空无一人的天空大吼道“谁?是谁杀了我的美人蛛?出来与本公子一战!”

并没有人理他,只是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黑色雾影瞬间一闪而没,钻入了青年公子的身体。

“唔~”

他神色一僵,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继而脸上神情一变,眼里泛起淡淡的血光,目光凌厉阴冷,明显是内里换了一个人。

他抬起左手轻轻一握,嘴角露出微笑“果然,灵族的人才是最佳夺舍对象。”

“灵血氤氲自生,这样一具身体可以维持很久不崩溃呢。”

不过高兴片刻,看着地上两个如同人偶一般的男女,他又开始头疼起来。

这两个人该怎么办呢?

算了,先带着,等见到萧彻让他头疼去吧。

在原地盘坐了片刻,待得彻底泯灭了原主的意识,掌握了这具灵躯之后,赵廷腾空飞起,朝幽州山脉的方向飞去。

幽州山脉。

从身体原主的纳物盒中取出一枚通行灵玉,以体内灵力为引,一个小世界的入口渐渐出现在了赵廷面前。

入口很窄,只容一人通过。

赵廷侧身走了进去,虚空中的入口渐渐关闭,仿佛未曾出现过一样。

一座景色精致美轮美奂的园林出现在了赵廷眼前,地上铺着脸盆大小的青色石砖,墙壁是大片的灰白色,其上镶嵌着数不清的灵玉,树木郁郁葱葱,钟灵独秀。

园外生着一片幽绿色的草坪,有灵禽仙鹤飞舞,梅花鹿和一些赵廷叫不上来名字的灵兽在小河边饮水。

好一处桃源仙境。

未等赵廷打量完眼前的景色,便有两个穿着相同制式衣袍的男子走到他面前。

其中一个领头的道“咦,辰哥,你不是说要去俗世历练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赵廷面不改色,回道“忘拿东西了,待我拿了就走。”

“哦,”那人点了点头,拿出一枚闪烁着幽光的灵玉,道“来,辰哥,新规矩,走个过场检查一下。”

“检查?”

赵廷一愣“检查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那灵玉上忽然有红光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极为显眼。

领头那人眼瞳惊恐的放大,指着他道“你不是”

“卧槽!”

赵廷眉头一皱,眼中湛蓝神光迸发,瞬间便控制住了面前这两人,同时一个禁声结界布下,隔绝了周围一切动静。

他是万万没想到,悄无声息潜入周家祖地的计划,差点刚一开始就破产了。

真是好险!

还好他及时补救,否则乐子可就大了。

那人手中灵玉也被他一把夺过,直接给捏没了。

待到处理妥当。

园林内有一披着鹤麾的白发老者刚好走了出来,皱眉望向这边“出什么事了?”

赵廷查看了原身的记忆,识得此人是周家的第二代族人,原身的四高祖,为人刻薄古板。

于是道“回祖爷爷,两个族弟在跟我开玩笑呢。”

那白发老者脸一板,训斥道“开什么玩笑?再让我发现你们玩忽职守,这个月灵丹减半。”

“是是是。”

有惊无险的渡过这一劫,赵廷顺着原身记忆中的路线走进了园林里。

一进入这个小世界,他已经感受到了萧彻的气息,似乎就在园林的东南方。

避开周家的其他族人,赵廷一路畅通无阻的拦到了东南方。

这里立着一座乳白色的阁楼,通体由灵玉筑成,在天空月蝶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辉。

未进入这座阁楼,他便感觉到了,阁楼中此时有两个人。一个是位鹤发童颜的灰袍老者,脸颊红润,正闭着双目端坐在白色蒲团上。

另一个正是他要寻找的萧彻。

萧彻此时被锁在阁楼地下的一处密室中的十字桩上,双目紧闭似乎正在昏睡,衣袍完整浑身没有伤处,看不出受过折磨的样子。

让赵廷感觉有些奇怪的是,他明明能够感受到,那灰袍老者体内如渊似海的浩瀚灵力,明白其恐怖之处,但那灰袍老者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两人目前近在咫尺,以灰袍老者深不见底的实力来看,赵廷觉得,即使自己有心潜隐,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啊。

装的!

一定是装的!

想勾引自己上当,然后雷霆出击,将自己当场拿下。

说不定这灰袍老者此时已经在叫人包围他了。

一想到此处,赵廷心中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偷偷潜入到了阁楼之中,决定先下手为强,拿下这个灰袍老者充当人质,从而让周家的人投鼠忌器。

他站在了灰袍老者面前。

他比了个中指,冲灰袍老者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做了几个侮辱性极其强烈的动作之后,看着不动如山的灰袍老者,他渐渐发现,这灰袍老者,好像真的没发现他。

亦或者是发现不了他。

赵廷心中一喜,走到灰袍老者一步之遥的地方,眨了眨眼,一拳打在灰袍老者脸上。

灰袍老者果然强大,在他的这一拳之下,居然没死,只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到他如此干脆利落,赵廷一阵愕然,而后不再管他,遁入了阁楼之下的密室之中,解开了萧彻身上的束缚。

萧彻仍然昏迷不醒。

赵廷稍稍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之后,发现他只是因为意念力过度消耗而晕了过去,这才放心。

舒了口气之后,扛着萧彻朝外走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返老还童之术

刚走出阁楼时,赵廷背上的萧彻便悠悠醒转。

“我这是......”萧彻出声道,“赵先生?”

见他醒了,赵廷将他放下,手指束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道:“你忘了你在哪里了?”

萧彻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恍然一惊,道:“我被一个白发少年擒到了周家,咱们这是在哪?”

赵廷淡淡道:“还在周家,我刚刚见到你时,你晕过去了。”

“你没事吧?”

萧彻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跟上赵廷的脚步:“我没事。那白发少年破除了我识海中的灵印之后,想要强行入侵查看我的记忆,被我用意念力阻拦住了。”

赵廷听罢一扶额,叹道:“那老家伙一定想不到,你在意念力上的修行,竟然如此变态,能与他僵持如此之久。”

“是啊,”萧彻也是暗自庆幸,道:“若非他投鼠忌器,想要弄清楚‘戮晶移植’的方法,我是绝难活到现在的。”

两人速度飞快,在赵廷的带领下向周家祖地的出口走去。

片刻。

“咦,就是这里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看着手中通行灵玉散发出幽幽白光,但就是打不开秘境的出口,赵廷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以他的记忆力,不可能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出错啊。

所以要么是秘境的出口在不断变化,要么是秘境的出口被暂时关闭了。

赵廷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快速搜索了一遍脑海中原身的记忆,并没有找到秘境出口会变化的相关记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秘境的出口被人为关闭了。

他和萧彻,暴露了!

看到赵廷神情不对,萧彻心中便有了猜测,出声道:“先生,莫非是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赵廷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应该是。”

“不过我撕开一道空间裂缝闯出去就是,这样,你先进我的纳物盒里躲一躲吧,等会儿要是打起来我可能顾不上你了。”

萧彻神色一僵,无奈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些。”

说罢不再抗拒,任由赵廷将他摄入了纳物盒之中。

待得安顿好了萧彻,没了后顾之忧,赵廷也不墨迹,直接信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钻了进去。

黑暗逆流之中,隐隐只看见一座悬浮的孤岛,离真正的里世界不知还有多远。

没有坐标在虚空中穿行,很容易迷失方向,再也回不到真正的世界。

赵廷并不敢冒这个险。

因此他又只好穿过缝隙钻了回来。

刚刚重返小世界,他便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

五六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三个中年人,还有一个熟悉的人,那个劫走了萧彻的白发少年。

那些老头子里,有一个正是被赵廷在白玉阁中一拳打晕的那位,那个鹤发童颜的灰袍老者。

只见他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赵廷,神情既有羞恼又有气愤,很是奇怪。

不过想来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被人摸到身边一拳打晕,晕过去之前居然连凶手长啥样儿都没看清。

着实有些丢脸。

周围的所有人皆以灰袍老者和白发少年为首,虎视眈眈的看着赵廷。

那灰袍老者抢先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周家禁地,还不束手就擒,好给自己留一副全尸。”

与他相比,白发少年的神色却显得很是奇怪,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赵廷,似乎要从他的身体里看出些什么来。

赵廷先是被这阵仗弄得紧张了一瞬,随后平复心情,道:“我无意与周家为敌,你们不要逼我。”

灰袍老者一愣,猛然大怒:“擅闯我族祖地,夺舍我族人身体,打晕老夫哦不......攻击老夫,你还敢说自己无意与周家为敌?”

说罢他怒气冲冲看向身后众人,喝道:“都愣着干什么?上啊!”

众人听到命令,方如梦初醒,挥舞着兵器各显神通,冲了上来。

赵廷面露不忍之色,一束凝练如实质般的金光从掌心射出,在空中分裂为十几道金色光束,威力不减分毫,直将冲上来的众人原地蒸发。

速度快到令灰袍老者和白发少年都没反应过来。

“这......”灰袍老者瞪大了瞳孔,指着赵廷,一脸不可思议,“你是五阶‘不详’?”

看到赵廷浑不在意点了点头,灰袍老者猛地退后一步,躲在了白发少年身后,小声道:“大哥,他是五阶。”

白发少年面无表情,冷冰冰道:“我还没瞎。”

这让灰袍老者不禁有些尴尬,讪讪的咳嗽了一声,躲在白发少年身后不敢露头了。

倒是赵廷正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这他吗也可以?”

吞噬了那只可怕的雾影老鬼之后,实力猛然提升到了五阶的他,现在还有些不太适应。

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原来已经这么强了的这个事实。

随手一击便覆灭了周家众多炼神境灵修,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这就是五阶的力量吗?

看到面前赵廷奇怪的动作,白发少年淡淡开口:“你是从鬼皇身体里跑出的那位?”

他现在也根本看不透赵廷,只觉得此人虽然顶着自己族人的皮囊,但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迷雾。

远在天边,让人看不真切。

该死的老鬼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白发少年在心中咒骂一声,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对于眼前这白发少年,虽然未曾见过他全力出手,但赵廷亦是有所忌惮,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鬼知道他有没有后手。

于是重复道:“我无意与周家无敌,放我离去不要逼我。”

这话他说出口是一个意思,但在白发少年听来又是另一个意思,像是在嘲讽。

白发少年强忍怒火,道:“阁下说笑了,阁下虽然实力强横,但我周远山亦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更遑论有我族镇族灵兵——落星剑在手,阁下若是硬来,一定讨不了好。”

说着便有一柄闪烁着湛蓝星光的细刃长剑从远处飞来,径直落在他手心,被他紧紧握住。

从这柄星光长剑上,赵廷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浩瀚如星空般的伟岸力量,只一瞬间他便判断出,这柄剑竟比白天运手中的“雪荆剑”还要高上两个品阶,已经到了能够对他造成伤害的地步。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沉默片刻,赵廷涩声开口:“你一定要逼我吗?”

白发少年脸色难看,冷声回道:“是你在逼我!”

赵廷低下头,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一抹狞笑,瞬间穿梭空间到达了白发少年身边,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悬空提起。

他神情狰狞扭曲,几乎是在吼叫:“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啊?”

白发少年奋力挣扎,手中落星剑泛着锋锐寒光刺向赵廷的胸膛。

迷蒙细雨如苏,瞬间覆盖了整座小世界。

这是白发少年的域场,春风细雨,却蕴含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赵廷闪身一躲,将那柄落星剑夹在自己腋下,任由白发少年怎么拉扯都拔不出去。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他身上,腐蚀着他的身体,而赵廷浑然不顾,只是一拳一拳的狠狠砸在白发少年脸上,将他的脸颊砸的扭曲变形,一片血肉模糊。

“为什么要逼我啊?”

渐渐地,白发少年挣扎的力度便小了许多,最后四肢一抽搐,没了声息。

“咦?”赵廷也收住了即将落下的拳头,一脸诧异,“这就被打死了?”

“不对呀,哪有这么脆?”

他一松手将白发少年的尸体丢在地上,皱着眉头查看着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喃喃道:“这一遭战斗下来,损坏了不少啊,看来又得换身体了。”

说着双眼泛着妖异的猩红血光,盯上了一旁瑟瑟发抖的灰袍老者,嘴角勾勒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灰袍老者惊恐的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恐惧到失声,拼命想喊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赵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嫌弃的摇摇头道:“太老了。”

“......”

听了这话,灰袍老者顿时如释重负,长松了一口气。

他漫长的生命中,没有一刻会比现在这样更强烈的迫切庆幸着,自己已然垂垂老矣。

赵廷不去理会他,一脚将白发少年的尸体踢到了一旁,捡起地上那柄落星剑,放在手中尝试挥舞了两下,收进了另一个无人的纳物盒中。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了那灰袍老者,问道:“喂老头,你们周家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灰袍老者苍老的脸庞顿时老泪纵横,跪在他面前乞求道:“大人,大人不要杀我,我知道族库的位置......”

正听他说着,赵廷却发现那白发少年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不,是手指头动了一下。

接着,那在他眼中早已死去多时的白发少年竟又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阴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可恶啊,你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吗?”

看到白发少年的异状,灰袍老者脸庞上顿时有了笑容,冲到了他身边,道:“大哥,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此人方才逼我带他去寻找族库,我宁死不屈,正与他激战呢。”

赵廷:“?”

白发少年站在原地,脸上被赵廷砸烂的一坨烂肉在一股柔和白光的作用下,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能看出是个人了。

恢复人形之后,他扭头对灰袍老者冷冷一笑,道:“哦?是吗?没想到你竟对家族如此忠心。”

灰袍老者正欲点头,却忽然表情一变,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见不知何时,白发少年的手竟然伸进了他的身体里,将他一颗鲜红的心脏捏在手中。

“你这颗忠心,不如先借我一用吧。”白发少年笑的阴冷,神情扭曲邪恶,让赵廷在一旁都看的不寒而栗。

这是个狠人!

只见他一张口,竟将手中血淋淋的心脏整个吞了下去,包括灰袍老者体内泛着金光的灵血,也都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进了白发少年口中。

随着灰袍老者的血肉入口,白发少年的模样居然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年轻了起来,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十岁孩童的模样。

他仰起头,稚嫩的脸颊上满是迷醉的神情,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啊,让人神往的第五步。”

一旁的灰袍老者虽然被抽干了灵血,挖去了心脏,但因为其炼神境后期的修为,此时仍然留有一口生气并未死去,只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发少年,不,白发孩童,断断续续的问道:“这......这就是大哥所说的,返老还童之术?”

白发孩童眼睛微微眯起,沉醉在了暴涨的力量之中,显然并未有一丝愧疚:“是,‘换血’就是我研究出的返老还童之术。只有更年轻,浓度更高的灵血,才能促进我们灵族的逆生长。别怪大哥,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放心,我会杀了他替你报仇的。”

灰袍老者嘴角露出一丝惨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用微弱的声音问:“那族里这些年夭折的小辈们......”

白发孩童沉默了片刻,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睛,缓缓道:“是我。”

“哈哈......哈哈。”灰袍老者目中泛起绝望之色,捂着胸口轰然倒在了地上。

这时。

“啪啪啪~”

赵廷站在一旁鼓起了掌,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周家老祖,好一个周家老祖啊!”

白发孩童脸色一下变得难堪起来,指着他大吼道:“你闭嘴!”

“都是因为你,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又怎会亲手杀了我的胞弟。此仇不报,我周远山誓不为人!”

赵廷向前走了一步,紧紧鄙视着他的眼睛,诘问道:“你算人吗?”

白发孩童冷哼了一声,不再与他逞口舌之辩,一挥手,小世界内的天色顿时暗沉了下来。

天道大势向赵廷当头碾压而来,欲要将他碾碎,并流放出此方世界,沉入无底的黑暗。

“这就是你的第五步吗?”

体会到这股天地排挤的奇怪感觉,赵廷面色一冷,瞬间消失在了此方世界。

“嗯?”

白发孩童见他突兀的消失,脸色阴晴不定,在小世界中仔细查看了起来。

“不见了?”

任他如何寻找,就是找不到赵廷的一丝踪迹,似乎是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白发孩童站在原地,并不敢放松警惕。

蓦地。

他脖子后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吹气声,似是有人在他耳边呼吸。

猛然扭头。

身后竟是空无一人。

紧接着,脖颈处被一双冰冷似雪的大手狠狠掐住,一股令他窒息的剧痛浮上心头。

“咯嘣!”

赵廷帮他将脖子硬生生扭了回来,几乎快要拧成一个诡异的麻花状。

他眼中泛着幽幽红光,贴在白发孩童耳边,轻声道:“我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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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疯狂

受到如此伤害,若是常人早就成了一具尸体,可白发孩童却似乎并未受伤一样,目中浮现怒色。

他猛然转身一拳轰出,拳势一往无前,如同天崩,直将赵廷击退了一小步。

而后面无表情将自己的头颅调转了回来。

看着他稚嫩小脸上挂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阴狠,赵廷甩了甩拳头,笑嘻嘻的道:“小人劲儿还挺大。”

白发孩童不理会他的嘲讽,朝前伸手,冷冷道:“剑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柄被赵廷收入纳物盒中的落星剑忽然震动嗡鸣了起来,在回应着白发孩童的召唤。

感受到落星剑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从纳物盒中飞出来的样子,赵廷脸色一黑,打开了纳物盒。

落星剑兴奋的清吟了一声,欢快的飞向了白发孩童。

只是。

飞到一半时,便被赵廷拦截住,捏在了手中。

落星剑拼命地扭动着,震颤着,想要脱离赵廷的魔掌,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赵廷笑着低下头,看向手中像是一个小孩子般的闹脾气的落星剑,声音温和的道:“别闹哦,再闹把你捏碎,分尸八块流放到虚空里去,知道吗?”

“......”

话音刚落,手中落星剑顿时没了声音,躺在赵廷掌心里一动不动,像个死物一样。

这倒让赵廷有些惊奇:“没想到你一个剑居然听得懂人话。”

见到落星剑屈服于赵廷的淫威之下,白发孩童顿时脸色涨红,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侮辱。

他踏前一步,穿梭空间来到赵廷面前,一拳轰出。

砰!

赵廷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他这一拳。

身体被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窟窿,但很快在灵力的衍生下长了出来。

赵廷舒展了一下脖子,看着白发孩童微笑道:“来吧,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看谁先死。”

“站着别动哦。”

说罢身体无风自燃,拳头上有妖异紫色莲火涌出,轻描淡写一拳砸向了白发孩童的脑袋。

眼看着这慢悠悠的一拳袭来,白发孩童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有预感,若是他真的站着不动,下一秒就会发生会恐怖的事情。

是以,他动了,利用「春雨法域」的力量将身体瞬移到了三丈之外。

赵廷一拳落空了。

白发孩童原本站立的地方,紫色烈焰熊熊燃烧,连空间都未能幸免,被灼烧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看到这样恐怖的结果,白发孩童心中暗自庆幸,庆幸自己躲过了这一拳。

再回头去看赵廷,却发现他的脸色变了,变得阴沉起来。

“为什么不遵守游戏规则?”赵廷一边问,一边朝白发孩童走来,“为什么不遵守游戏规则?”

看到他神色逐渐恢复了平静,白发孩童暗暗警惕,心念一动,数道星光从九天投下,化为屏障挡在他身前,同时一道紫色的星光照在赵廷身上,并且星光笼罩的范围如潮水一般快速收缩了起来。

赵廷一拳将席卷而来的星光囚牢打破,慢慢走着,声音渐渐提高:“为什么不遵守游戏规则?”

面前的星光屏障被他逐一用拳头砸***近了白发孩童,到最后已是在嘶吼,神色狰狞无比:“为什么不遵守游戏规则啊?”

白发孩童的「春雨法域」绵里藏针,如道道剑光泼洒在赵廷身上,将他的身躯腐蚀融化,血肉在消失,只剩下一具行走的白骨。

赵廷似乎没有痛感,仍在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身上笼罩的那层迷雾,隔绝了白发孩童的道法中,那股影响现实世界的力量。

是以白发孩童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好像杀不死赵廷。

只是一个犹豫,赵廷便已走到他的身旁。

法域被侵蚀,连空间在一瞬间都变得坚硬无比,仿佛凝固住了,让白发孩童无法逃脱。

接着赵廷像提小鸡仔一般捏住了他的脖颈,嘶吼道:“为什么不遵守游戏规则?”

“啊?”

一拳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砰!

白发孩童的天灵盖出乎意料的坚硬,像是最坚硬的金铁,竟没有被赵廷一拳砸出脑浆来。

赵廷不信邪的“咦”了一声,拳上覆盖一层幽黑火焰,又是一拳落下。

咯嘣!

脑袋都被砸的转了个向,但眼珠子仍然在眨,四肢都不安分的动着。

看到白发孩童还未死,赵廷顿时有些生气,提起落星剑运足戮力一剑削下。

这下倒是将白发孩童的脑袋给砍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竟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脑袋一掉,白发孩童四肢瘫软,彻底不动了。

但觉得他死状有些奇怪,赵廷仍有些不放心,又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尊泛着万丈金光的大鼎。

正是白家的镇族灵兵——日耀鼎。

当日他吞噬了那雾影老鬼,从那老鬼的记忆中意外获得了被老鬼所杀的白家老族长的记忆,并从白家老族长的记忆中得到了祭炼日耀鼎的方法。

这才得以逃脱并得到了这尊日耀鼎。

提着一个鼎脚,用日耀鼎身在白发孩童的脑袋上狠狠砸了几下,直到将他的脑袋彻底砸成肉酱之后,才停了下来。

“看来脑袋终究是没有灵兵硬啊!”赵廷收起了日耀鼎,看了一眼白发孩童的残尸,道:“这下应该不会秽土转生了吧?”

见白发孩童的尸身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赵廷渐渐放下心来,低头看向了自己已露出斑斑白骨的身体。

“这么快就不能用了,”他叹了口气,“不过反正也不是我的,无所谓。”

“再去找一具就是。”

走动两步,赵廷忽而心有所感,想起了白发孩童死前说过的“换血”之法。

“貌似灵血浓度越高的身体,就越能契合我的魔魄。那能不能,人为打造出一副纯血的灵族身体呢?”

脑海中一冒出这个想法,赵廷顿时怦然心动,渴望如野草一般在心底疯狂滋生着。

他要去实践证明自己的想法。

但就在这时。

白发孩童的尸体内,却忽然闪烁出了一道几近凝实的魂魄虚影,那虚影的速度极快,只一瞬间便遁出了近百丈之远。

从其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异常香甜可口的气息,让赵廷顿时馋虫发作了起来。

“好家伙,竟凝聚出了真灵。”

他本以为那白发孩童已经凉透了,谁知其竟然已经凝聚真灵,一直躲在体内隐而不发,就等着他放松警惕然后趁机逃跑。

这能让他跑了?

赵廷冷冷一笑,一步跨越空间,直接来到了白发孩童的真灵身边。

正欲一口将其真灵吞下,却看到白发孩童的真灵嘴里,正在飞速的颂念着什么,一阵柔和的金辉从真灵上盛开,将赵廷排斥在外,不得前进半步。

“伟大的月照之神,请降下神光,指引您虔诚的信徒。”

随着他轻声吟唱,一道清冷的白光从天而降,笼罩在了真灵之上。

那冥冥中的存在降下伟力,护佑白发孩童真灵不灭。

淡淡月辉,如同最坚硬的壁垒,挡在他身前。

白发孩童的真灵随着月光收束渐渐乘风而去,越来越远。

“我们还会见面的。”

从白发孩童挑衅般的口型中,赵廷分辨出了这句话。

他顿时怒了。

到嘴里的鸭子,怎么就这样飞了?

怒不可遏,白骨身躯闪烁着妖异的猩红色,有熊熊火焰在体表流转。

“开!”

赵廷仰天怒吼,「魔域」降临,白骨法身瞬间暴涨到了万丈之高,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一切,头顶天,脚踩地。

对着那道接引神光一拳轰出!

砰!

剧烈的能量互相碰撞着,接引神光摇摇欲坠,但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

白发孩童的真灵处在风暴漩涡之中,小脸煞白,再也没了之前的得意:“你......你敢对神明出手?”

赵廷神色疯狂,冷冰冰道:“什么神明?跟我抢东西,那就是我的敌人!”

“破灭神光!”

一束浩瀚如海的凌厉金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撞在了接引神光之上。

轰!

碰撞之后,月华终是消散,只剩下一地银辉。

白发孩童的真灵面上不掩恐惧之色,化作一道遁光便想逃脱,被赵廷走来一步,直接抓在手中,嚼碎吞了下去。

还未等他消化完毕。

天地间的黑暗忽然被驱散,一束银白色的天光洒下,转瞬风起云涌,无穷无尽的云雾在天空中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人脸。

隐隐可以分辨出是一个女人的脸,双目中满是冷漠之色。

人脸一出现,便盯上了化为白骨法身的赵廷,嘴唇一动,轻念道:“死!”

随着人脸话音落下,赵廷可以感觉得到,冥冥中一股可怕的意志穿透世界壁障,即将降临在他的身上,让此时的他都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赵廷的法身飞速缩小,想也未想便召出日耀鼎,跳了进去。

“封!”

他大吼一声,鼎域瞬间开启,笼罩住了方圆百里的天地。

同时,在鼎域中他奋力撕开一道空间裂缝,闪身钻入了里世界。

砰!

他前脚刚刚消失不见,后脚那股可怕的意志便砸在了鼎身之上。

这尊历经千年仍然守护着白家的日耀鼎在此刻,轰然四分五裂,大鼎哀鸣一声,万丈金光散去,失去了所有的灵性。

而那股神明意志,此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无力破开空间,追赶躲藏在里世界的赵廷。

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后,便渐渐消散。

天空中那巨大人脸冷哼一声,目光穿过空间,看向赵廷所在的位置。

注视片刻后,似乎是有所顾忌,不再出手,人脸化为云雾逐渐隐去。

察觉到外界的动静,赵廷再度撕开空间,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之中。

仰头似有所悟的看了天空一眼,朝周家祖地内走去。

......

祖地后,一片园林水榭之间。

湖心的凉亭之中。

一个黑袍中年正双目紧闭,盘坐在亭边修炼,浑然未曾注意到,自己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赵廷见他修炼的如此认真,只好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道:“喂,别练了。”

“谁?是谁戏弄老夫?”

黑袍中年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满是怒色。待到看清眼前的赵廷时,吓了一跳,问道:“你谁啊?”

赵廷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将那被周家老祖杀死的灰袍老者脑袋丢在他面前,道:“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识相点就听我的话,否则他就是你的下场。”

黑袍中年目光落在灰袍老者的脑袋上,目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之色,道:“你杀了二祖?”

赵廷摇了摇头,又拿出了落星剑和一块龙形玉佩,道:“他不是我杀的,是你们老祖杀的,不过你们老祖确实是我杀的。”

“喏,这是你们老祖的随身玉佩,我从他尸体上解下来的。这柄剑好像叫什么‘落星剑’,你应该都认得吧?”

“认......认得,”黑袍中年似是被震惊到了,一时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只知道神色木然的附和点头。

赵廷无奈的咳嗽了一声,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黑袍中年神色惊恐的看着他,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好,”赵廷目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知道就好,省的我多费手脚,你现在去把你们周家所有活着的族人都叫到这里来,我有事儿要问你们。”

“啊......啊?”黑袍中年张大嘴巴,有些抗拒的看着他。

见其一副不想合作的样子,赵廷叹了口气,眼中幽光一闪,篡改了他的记忆。

然后对着已经变得十分听话的黑袍中年道:“去吧,把活人都叫到这里来,拿着你们老祖的玉佩。”

说着便将玉佩丢给了黑袍中年。

黑袍中年恭敬地接过,转身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湖心岛上便站满了人,多是青年男女,其中只有不到十位中年人。

总共加起来约有六十多人的数目,不论是男是女皆是仪容不凡,风姿绰约。

众人皆是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凉亭内端坐的骷髅人,不明白老祖为何将他们叫到了此处。

待人到齐,场上安静下来,却见那骷髅人缓缓站了起来,泛着妖异血光的双眼盯住了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灵族男子,喃喃自语:“不错的肉身......”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光辉岁月

那锦袍灵族青年被他盯住,心中顿时升起彻骨的寒意,不由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同时问道:“三叔,老祖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先前那黑袍中年正欲说话,赵廷却率先开口,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你们老祖已经死了!现在,我就是你们的新老祖。”

说着“哐当”一声,将落星剑丢在了地上。

众人轰然色变。

“不可能!老祖近来才功法精进,天下已无对手,谁能杀他?”

“汝是何人?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未落,已有两人愤然出手,挥舞兵器攻向赵廷。

赵廷随意一挥手,直让他们二人瞬间蒸发。

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还有谁不服?”

余下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方才出手那两位中,有一位可是周家第四代族人,修为已至炼神境初期,是周家剩下这堆小辈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可饶是他这般修为,也是说去世就去世,还有谁敢当这个出头鸟?

眼前这骷髅人形貌狰狞,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妖异红光,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哪怕是再忠心于家族的人,也不会跳出来送死,这就是势比人强的道理。

见到众人安静下来,赵廷满意一笑,眼中血色散去,重新坐了下来。

“好想吃了你们......”

面容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众人毛骨悚然,有胆小的女子甚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嘤嘤哭泣。

“不行,得忍住。”

赵廷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似乎有两个小人儿在交战。

一个让他生吞了眼前这些人,另一个告诉他,要守住做人的底线,不能滥杀。

他知道,这是他脑海中的记忆太多、太过混乱导致的结果。尤其是接连吞噬了雾影老鬼和周家老祖的真灵。

这二人皆不知活了多少岁数,脑海中的记忆庞大到近乎可怕,难以梳理,甚至间接的影响到了他的性格,让他整个人变得暴戾扭曲,行事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感。

若任由这些混乱的记忆相互融合下去,恐怕不用多久,他的识海中就会形成一个全新的人格。

他是他,亦非他。

“等打造出新的身体,便将多余的记忆清理出去。”

赵廷强忍住心中疯狂作祟的欲望,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众人。

他掌心幽光一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长颈玉色白瓶儿。

接着目光盯上了那位锦袍灵族青年,随和道:“杀过人么?”

锦袍灵族青年见他态度温和,暗含期待之意,连连点头,道:“杀过,杀过,每月都杀。”

“哦。”

赵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为什么杀人?”

锦袍灵族青年恭敬道:“因为我的妖宠需要人族喂养。”

说着偷偷看向赵廷,问道:“大人可是也想吃人?在下正好有些储存,若是大人不嫌弃,在下愿意双手奉上。”

赵廷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站到右边。”

“是,”锦袍灵族青年听闻此话如获大赦,一脸兴奋的站到了右边,“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赵廷没有理会他,接着看向下一位。

“杀过人吗?”

“杀过,我每天都杀。”

“为什么杀人?”

那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与上一位不同的理由:“因为杀人不用偿命,杀‘不详’或者其他灵族会惹来麻烦。”

“好,”赵廷点点头,“你站到右边。”

......

“杀过人吗?”

这次被问的,是一个几岁大的孩童,眼眸清亮。

“杀......杀过吧。”

赵廷盯着他稚嫩的脸颊看了半晌,忽然道:“你不诚实。”

“小孩子怎么能撒谎呢?站到左边去。”

听了这话,那孩子突然‘呜呜呜’的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我说了我没杀过,非要让我说杀过,呜呜呜......”

赵廷不耐烦的喝止了他的哭声,道:“下一位。”

“你呢,你杀过人吗?”

这次还是个孩子,比前面那个岁数大些,是个女童。

女童却不似旁人那般害怕他,脆生生答道:“我没杀过。”

赵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冰冰道:“你也不诚实。”

“你不仅杀过人,还喜欢烹人为乐,站到右边。”

女童脚下不动,黑宝石一般的眸子盯着他道:“我不去右边,我知道右边的人都会死,我还小,我不想死。”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一种名叫“恐慌”的情绪在右边的人群中蔓延,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赵廷,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廷亦是来了兴致,笑着问道:“你怎就知道,右边的人会死呢?”

女童对答如流:“因为大人方才对我幼弟说话时,语气是可惜的语气,可惜一块到嘴的肉飞了。而看向右边的各位叔叔伯伯们时,却是看死人的眼神,显然他们命不久矣。”

“嗯,”赵廷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比你们周家这些愚蠢的长辈都聪明得多。”

“可惜你小小年纪却杀人无数,罪孽太过深重,否则我还真想饶你一命。”

女童神色依旧冷静,道:“可我觉得,大人以杀没杀过人来判断我们是否该死,实在太过武断。”

“我不知道大人为何会有如此准则,但我知道,凡事都应设身处地,人于我们而言,就像蚂蚁于人。大人难道要因为一个淘气的孩子用水淹死了几万只蚂蚁,就杀了他吗?”

“更遑论人族血统卑贱,只是依靠强大的繁衍能力苟存于世,何及我灵族之万一?大人眼前明明有一颗明珠,却要因为一捧沙砾而弃之不顾,实乃暴殄天物也。”

赵廷听罢久久无言,缓缓起身,来到女童身边,抚摸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不错的比喻,但你设身处地的对象错了。”

“因为我就是你口中的蚂蚁,一个强壮的蚂蚁。”

砰!

谁都没来得及反应,赵廷的手掌携带千钧之力狠狠压下,直将女童的头颅拍进了胸腔里,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你杀了蚂蚁,你没错。蚂蚁杀了你,蚂蚁也没错。我们都没错,错的是世界。”

他掌心有幽光冒出,女童体内的灵血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缓缓吸出,最终一股脑的涌进了他手中的玉瓶之中。

女童的尸体很快便干瘪了下来,死状恐怖诡异,像是一具无头干尸。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场上众灵族都开始人人自危了起来。

赵廷嫌他们吵闹,「魔域」展开,将他们笼罩在了其中,很快,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也无法动弹,甚至连眨眼也做不到。

只有赵廷问到谁,谁才能开口回答问题。

这样一来,效率倒是提高了很多,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在场的所有灵族便都问了个遍。

让赵廷有些惊讶的是,这些人中除去之前那个男童,居然还有三个是从未杀过人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青年男子是在人间游历时,因为富贵的装扮而被一伙贼人盯上,愤而出手将那伙贼人共计十三人尽数诛杀。

对于此人的情况,赵廷想了想,也让他站到了左边。

摸清楚了所有人的生平行事之后,赵廷不再犹豫,直接弹出一点寒芒,泯灭了最先盯上的那位锦袍男子的意识,只留下一具皮囊。

继而掌力一吸,右边站着的所有人身处在「魔域」之中,只能眼神惊恐的看着自己体内的灵血化为洪流飞出身体,最后全部钻进了赵廷手中的玉瓶里。

灵血离体之后,所有人顿时像是苍老了几十岁,脸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皱纹,身体快速的衰老了下来。

赵廷并未理会他们,他将瓶口翻转,在空中凝聚出一个庞大的血池,血液中闪烁着淡淡的金色。

锦袍男子的尸体被他伸手一招,躺在了灵血汇聚而成的血池之中。

尸体中的凡血被赵廷一点一点的吸出,让尸体始终保持着淡淡的活性,而血池中的灵血则慢慢的涌进了锦袍男子的经脉血管之中,让他这具身体的灵血浓度越来越高。

渐渐地,他的尸体竟生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原本就清朗的面容变得更加英俊,充满阳刚气息,完美之极,宛如天神一般。

而在他的背后,有两截翼骨微微凸起,像是要长出翅膀一样。

赵廷神色肃穆的盯着尸体上的细微变化,眼睛一眨不眨,想要见证这具灵族躯体的进化,究竟会进化成什么模样?

可惜的是,血池中的灵血在支撑翼骨长出一小截之后,便已被消耗殆尽,无力为继,不得已,赵廷只能停止了这次转化。

他转头看向左边那四人,目中不无可惜之色。

内心再度天人交战了片刻,才道:“你们走吧,快点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四人中那年纪最大的青年男子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颤声道:“你......你不杀我们?”

赵廷一脸烦躁的挥手:“你们不符合我杀人的标准,赶紧走,别等我改了主意。”

那男童脸上仍挂着泪痕,看着赵廷怯怯道:“可这是我家啊。”

“......”

被他的哭声吵得更加烦躁,赵廷猛地转过身来,眼中泛起血焰,神色狰狞的厉吼道:“你们不走是吧?”

“好!那我走。”

丢下一句话之后,赵廷卷起地上的落星剑和那具悬浮在空中的灵尸,一步跨出,消失不见。

......

......

神行山。

半山腰处的山洞处。

融合了灵尸,清理完了脑海中繁杂的记忆,赵廷的神色莫名有些恍惚。

从那雾影老鬼的记忆中,赵廷终是解开了许多疑惑。

老鬼是舍魔一族,与鬼皇一样,来自一个叫做“冥狱”的异界。

这个世界的冥渊,便是“冥狱”的入口,也是两界之间的连接点。

冥狱之中,除了舍魔与冥罗两族,还有许多更为强势的恶鬼和大魔,他们纷争不休,为了血食和信仰连天交战,几乎是一盘散沙。

而除却“冥狱”之外,还有一个叫“星界”的秘境,在雾影老鬼的记忆中,那里似乎是众神之居所。

说是神明,实则并非无所不能,常常为了争夺一界信仰之归属而与“冥狱”大魔争斗,谁也奈何不得谁。

从雾影老鬼的记忆中,赵廷分明感受到,看不见摸不着的“信仰”,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和大魔最为看重的东西。

为了信仰,他们甚至不惜发动战争,颠覆一界,手段之狠辣让人为之胆寒。

可信仰到底是什么?赵廷此时心里也没有个数,因为雾影老鬼修行的并不是信仰之道,而且以他这种修为的舍魔,也没有资格享用信仰之力。

似乎只有神魔中的贵族,才有修行信仰之道的资本。

若说这些消息证明了赵廷心中存在已久的关于“神魔”的猜测,那么另一个消息,则是彻底让赵廷有些震惊。

在老鬼的记忆中,无论是大魔还是神明,竟然都是赵廷所处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而人族,似乎才是真正的天外来客。

灵族和“不详”一族,就是神明和大魔在此界留下的足迹。

灵血本质上就是稀释了许多倍的神血,而“不详”们体内的戮晶,则是由众魔族体内的魔魄经过数千年演化而来。

至于那些神明和大魔为何远走异界,答案是,他们是被人族从此界赶出去的。

那是神魔史书上最屈辱的一段历史,却是人族最光辉闪耀的岁月。

魔族史书上记载,数万年前,人族始祖乘坐巨大的金属飞舟横渡星空而来,落在这个世界。

这是神魔两族噩梦的开始。

这些人祖没有尖牙利齿,不会任何神通道法,却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强大。

巨大的铁球在天空飞行,尾巴喷着炽热的火焰,速度之快比肩神明。

丑陋的金属战衣,不仅能够飞天遁地,还可以隔绝一切道法的影响。

手持外观古怪的白色兵器,喷射出蓝色的弧光,只要触碰到,连神体都会分解,泯灭成宇宙尘埃。

无限追踪的机器飞鸟,不管你躲到任何地方,都能追踪到你,爆炸的威力可以让方圆千里在百年内都寸草不生。

更加可怕的是,他们那巨大金属飞舟上的黑色长管,一击之下连星辰都要毁灭,速度之快任圣魔也无法躲避。

神魔两族有史以来头一遭联手抗敌,却还是被孱弱的人类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之下屈辱悲愤的退出了此界。

神族于星空中重新开辟居所,而魔族则躲入了无人愿意居住的苦寒之地——冥狱。

他们两族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归此界,却畏惧人族春秋鼎盛,不敢有丝毫实质性的动作。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数千年前,人类文明突然出现了断层,代代相传的薪火熄灭了。

幸存下来的人类没了那种无所不能的神奇手段,回归了原始时代。

也正是这时,灵族和“不详”这些遗留有部分神魔血脉的种族才得以崛起,将人族踩在了脚下。

而久居异乡的神魔两族,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已经摩拳擦掌,欲要重新返回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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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两全妙计

虽说人族已经衰弱至此,但神魔两族似乎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据雾影老鬼记忆中的消息来看,冥狱中的大魔们目前好像并未有举族返回祖界的意思,只是在不断试探布局,从此界撰取新的信徒。

而星界的神明亦是如此,远远观望,像是此界仍留存有令他们无比恐惧的东西,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对于这个情况,赵廷无不恶意的想到,会不会是曾经的人族带给他们的阴影太深了些?

当然,想是这般想,他却不会真正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余威之下。

毕竟神魔两族曾被人族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如此深仇大恨,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返回祖界,恐怕人族的下场要比现在悲惨万倍。

心中如此一想,赵廷隐隐有些头疼了起来。风雨欲来,须得未雨绸缪了啊。

......

锦州浮光城外。

白家祖地。

祖祠之中,白天运正面色涨红,神情激动的与眼前几位老人分说着什么。

“四叔祖,五叔祖,高祖身死,神器遗失,此虽天运之过,但当务之急并非追责,而是带领族人重新开辟出一个秘境,以避周家锋芒才是。”

那被称为“四叔祖”的老人重重拄了一下拐杖,怒不可遏,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祖地不能离!祖宗牌位陵寝皆在此处,我等若因贪生怕死就此离去,待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白家各位列祖列宗?”

“后辈无能,无法开疆辟土拓我白家基业也就罢了,怎能连祖地都不要了,作那丧家之犬?反正老夫不走,他周老匹夫要打上门,老夫便与他决一死战!拼死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白天运被他的话语气笑了,高声道:“周远山已是炼神圆满之境,灵体通透,血脉浓度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四叔祖不过炼神中期,如何与其决一死战?只怕鱼死了网也未必会破,徒劳牺牲而已。不如留存有用之身,以待卷土重来。”

旁边的五叔祖是位三角眼的老者。

此时神情不善,看向白天运冷冷道:“这就是你与长辈说话的态度?害死老祖,还弄丢了镇族神器‘日耀鼎’,至今都无法寻回。”

“老夫当时就道,一个小娃娃家,修为再高,也难以成就大事,如何当得了我白家之主?如今看来果然没错。我提议,元老阁即刻罢免白天运‘族长’一职,由白天磊接任。天磊为人成熟稳重,修为也已达到炼神初期,足以担当大任。”

“附议。”

“附议。”

......

除却白天运的祖父,元老阁中其余五位元老纷纷赞同,当场便罢免了白天运“族长”一职。

实则以白天运的年纪,担任族长确实显得年轻了些,但已经死去的白家老祖曾经很是看好白天运,认为“英雄出少年”,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了“族长”一位。

此时白家老祖故去,再加上白天运闯出了这么大的祸端,阁老们对他挤压的不满顿时纷纷爆发了出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利益使然的因素,白天运坐在族长这个位置上,确实是阻碍到了一些人的道路,是以才会有今日一幕。

看着众人异口同声将矛头指向了他,白天运顿时觉得有些滑稽,他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

新任白家族长却已站了出来。

此人是白天运的堂哥白天磊,说是堂哥,实则比他大了近百岁。可惜修炼天赋不太行,加上贪图享乐,除了年岁长些几乎一无是处。

而那位五叔祖,正是白天磊的直系曾祖,这也是他为什么捧此人上位的原因。

白天磊走到众人身前,咳嗽了一声,脸上挂着笑容:“咳咳......承蒙各位阁老看重,天磊实在受宠若惊。”

说着他瞥了白天运一眼,继续道:“老族长刚刚也说,大敌当前,值此危难关头,天磊也就不故作推辞了,这个族长之位,我接下了。”

五叔祖含笑看着他,目中尽是满意的神色。

而白天运则是一脸古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等待着此人接下来的话。

果然,事情按照白天运心中所想往下发展了。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白天磊面容肃穆,沉声说道:“这第一把火,我想先烧一下族中任人唯亲的不良风气。”

“永安城驻扎长老白逵,自从上任后,一直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流连于花街柳巷,败坏我白家颜面。因此,我决定撤去白逵长老一职,令其返回祖地,闭门思过。而他的职位,我想让白思思执事担任,不知大家可有异议?”

白天运的祖父眉头一皱,出声道:“族长大人,这不合适吧?”

“白逵长老虽然贪图女色,但自身并无太大过错,贸然撤去其职位,恐会让其他在外长老、执事们人人自危啊。再者白思思执事资历尚浅,修为尚且不过蕴灵境初期,如何担当得了一座郡城之主位?”

“族长如此行事,毫无依据,怎能服众?”

这番话让白天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还未等他说话,那五叔祖却已瞥了白天运的祖父一眼,阴阳怪气道:“嘿,有些人哪,自己的儿孙都管教不好,使其闯出险些颠覆家族的滔天大祸,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教别人?”

“他又有什么资格把屁股坐在元老阁中呢?”

白天运的祖父顿时怒火涌上心头,猛地站起身来,道:“老夫能不能坐在元老阁里,是以我对白家的贡献和功劳来看的。我看我就很有资格,不像某些倚老卖老的人,靠着年岁长些挤了进来,一直尸位素餐,利用职权中饱私囊,从不干对家族有利的事情。”

“老祖在时,这些人尚还安分。一听到老祖陨落,顿时跳得比谁都欢,呵呵。”

五叔祖被讽刺的勃然大怒,恶狠狠瞪着白天运的祖父:“倚老卖老?尸位素餐?你心中可有一点对长辈的尊敬?德行不守,即使修为再高,又有何用?”

白天运的祖父眼神微微眯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有没有德行不是凭嘴,而是靠拳头说了算。”

“五叔若是觉得晚辈德行有亏,不妨我们去演武场练一练,您也好给晚辈讲讲德行二字,如何去写?”

五叔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真的应下来,毕竟以他的修为和手段,两个他加起来也不够白天运的祖父打。

若真是去了演武场,怕是要将老脸丢尽。

却又落不下面子,只是一个劲儿的指着白天运的祖父道:“倒行逆施,倒行逆施......不顾伦理纲常,不念亲情孝道,真是丧尽天良也。”

白天运的祖父冷哼了一声,正欲说话,坐在祖祠最上首的二叔祖发话了。

“够了,这点小事儿有什么吵得?”

待得众人安静了下来后,白发苍苍的二叔祖扫视了一圈后,才道:“老夫来说句公道话。”

“白逵长老虽无较大过错,但其镇守一方,代表的是我白家的脸面。如今他放浪形骸,别人难免会低看我白家一头。”

“再者他也年岁大了,肩上一直扛着担子也确实不太合适,不如就让他回族里享清福吧。至于族长提议的接任人选,白思思执事,老夫认为,她是个不错的孩子。有时候想想,我们这些老家伙啊,确实该给年轻人让个位子了。”

“璞玉不琢怎能成器?你说呢远图?”

远图是白天运祖父的名字。

此时他听到二叔祖与五叔祖串通一气,心中明了此事已定,于是不再多说,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虽然众人的声音有些吵闹,但一旁的白天运却看的津津有味,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他未曾想到,自己的族人竟贪婪愚蠢到了如此境地。

周家携大势席卷而来,白家已有覆灭之危,可眼前这些白家的核心元老们,却在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吵得不可开交。

这让他不禁觉得,这些人的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

白家若都没了,争一个驻扎长老的职位又有何用?

他正在默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另做打算了的时候,却听二叔祖道:“族长请继续说吧。”

“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别忘了,整个家族都站在你身后。”

见二叔祖将话语权还给了自己,白天磊面色稍蔼,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既然各位阁老们愿意信任天磊,天磊也不能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上任的第二件事,便是解决我们白家当前的燃眉之急。”

“老族长也说了,周家如今势大不可力敌,而作为白、林、唐三家联盟之首,我白家肯定会首当其冲,受到周家的重视和针对。”

“当然,我们白家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为了守护家族荣耀,死亦何妨?只是......有时候活着要比死去更加需要勇气,也更加艰难,若是在座的我们都死了,那白家的血脉如何延续?当白家子弟在外受了欺负之时,谁又能替他们出头?”

“我们要活着,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那些需要我们保护的人而活。”

“所以天磊不才,想出了一招‘化敌为友’之计,此计既能让各位阁老体面的活着,又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将周家从狼子野心的敌人变成我们真诚的合作盟友。”

祖祠内的众人都愣住了。

五叔祖见势不对,第一个出声,与白天磊一唱一和,问道:“哦?族长要如何‘化敌为友’?”

白天磊目光闪动,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我日前亲自上门拜访,与周家的周鸿族长彻夜长谈。”

“我对他说,周家与白家并无深仇大恨,只因他们一直想与白家合作,而白家总是拒人千里罢了。他若要大兴刀兵,举全族之力攻伐白家,白家虽然不能抵抗,但让周家大伤元气还是可以办到的。”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一番陈述利害之下,周鸿族长被我说服了。他亲口允诺,只要白家愿意在明面上尊周家为主,并上缴所获七成灵珍,周家便会与白家永修盟好,绝不侵犯白家寸土。”

“周族长还偷偷对我说,其实尊不尊主的,都只是表面功夫,主要是为了震慑林、唐那两家不听话的灵族。私下里,我们白家还是锦州的霸主,周家不会损害我们白家的任何利益。”

“除此之外,各位阁老们也都可以获得前往周家听从周家老祖亲自讲道的机会。周家会将他们族内的灵法灵印,毫不藏私的分享于各位,促使大家在修行路上共同进步。”

“大家可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去当人质。周家老祖这等灵族第一人,能聆听他讲道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况且,几位阁老们入了周家之后,地位也都会原封不动。在白家是什么样,在周家就是什么样,一样受人尊重。”

“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的表情先是从呆愣,变得愤慨,再变得懵逼,最后渐渐沉默了下来。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有种想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的奇怪感。

五叔祖又是第一个站了出来,力挺白天磊:“我觉得不错,在哪儿享福不是享啊?难为天磊这孩子了,既想出了如此两全之法,又肯为了家族跑前跑后,真是有担当啊!”

“这些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白天磊脸上正义凛然,高声道:“为了家族兴盛,天磊不怕吃苦。”

二叔祖也站了起来,道:“我也赞成天磊的想法,此时的白家于周家而言,正如螳臂当车,相差悬殊,不如暂且顺应他们,一来能为白家保留些许火种,二来也可以不变应万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白天运站在边缘,已是瞠目结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投敌”二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冠冕堂皇。

明明是沦为阶下之囚,却偏偏要说的,仿佛像是去慷慨就义一般。

脸皮之厚实在闻所未闻,让人难以置信。

倒是那最先开口的四叔祖,此时的反应却出乎白天运的意料。

只见他猛地起身掀翻了椅子,怒气冲冲的道:“说得好听,不就是给周家做奴才么?”

“你白天磊要做就自己去做,反正老夫宁死不降!哼。”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欢迎

见这位老顽固四叔祖如此不给面子,白天磊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忿的朝他曾祖使了个眼色。

那五叔祖立刻站起身出声道:“四哥,你这是做什么?为了替白家谋一个好的出路,天磊这孩子所做的一切你也都看到了,为何还要辜负他一番美意呢?”

“咱们老了,已经不是打打杀杀的年纪。保全残身,接下来的日子安心享享清福,这不好吗?重要的不是在那里,也不是给谁做奴才,而是我们这些老兄弟都能聚在一起,四哥!”

一番声情并茂的话说的四叔祖也有些动容,但仍然梗着脖子道:“可你知道我的,我这人性子执拗,跪不下去,也不愿跪。要让我寄人篱下,看着别人脸色生活,还不如让我去死。”

二叔祖适时出声:“老四,没人让你跪,你也无须看谁脸色,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

“天磊都说了,周家要与我们结成的是同盟关系。虽然表面上以他们为主,但实际上我们白家和他们是平等的。你若真是拉不下脸,又不喜周家之人,完全可以避开不见。”

“再者天磊也是为了白家好,你就忍心看他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我......我。”

四叔祖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正处在天人交战之中。

看到他这副样子,白天运的祖父再也忍不住了,怒极反笑:“两个吃里扒外的老家伙,转手竟就将白家卖了,亏你们也做得出来。”

“老祖若是还在,定然是恨不得将你们二人直接一掌毙掉。”

二叔祖闻言脸色登时冷了下来,道:“白远图,只凭你这句话,我身为元老阁首座,便可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但念你昔日对家族劳苦功高,就只逐你出元老阁,降为普通长老以示惩戒吧。”

“呵呵。”

白天运的祖父冷声一笑,从腰间扯下了阁老玉符,直接掷于地上,高声道:“似元老阁这等藏污纳垢之地,我岂稀罕去当?”

“一群蛀虫,好自为之吧。”他猛然转身,看向一旁的白天运,“天运,我们走!”

众人冷眼旁观,皆是默不作声。

却见白天运轻轻摇了摇头,道:“祖父请留步,稍等片刻,孙儿还有几句话要问新族长。”

“好,那你问。”

白天运走到新任白家族长白天磊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道:“堂哥啊堂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周家许诺给了你什么?”

“什么许诺?”白天磊一身正气,脸上挂着大义凛然的神色,十分的光明磊落,“运弟该不会以为,我这个族长是被周家收买了吧?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大家,并没有!”

声音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我白天磊在其位必谋其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族,为了家族中每个人的利益,我自问完全没有任何私心,这份对家族的忠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白天运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他,道:“你不如先问一下你的主子,看看他说过的话还作数么?”

“怎么会不作数?”

白天磊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些问题,不禁收声,恶狠狠地瞪了白天运一眼,否认道:“我没有什么主子,并且我可以保证,周鸿族长说过的话,绝对作数。大家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周族长吧?以他的身份和为人,绝不可能背信弃诺,自毁长城的。”

“哦,是吗?”

白天运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道:“可是,人若是死了,还怎么遵守承诺呢?”

“什么死了?”

被他奇怪的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心烦,白天磊下意识道:“白天运,此处是白家祖祠,列祖列宗的牌位所在。祖宗面前,切莫胡言乱语。”

“况且你现在已经不是族长身份,按规矩来说,是没有资格进入祖祠的,我能让你在此驻留已是格外开恩,若你再要滋事捣乱,别怪我将你赶出去。”

白天运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淡淡道:“天磊族长,是我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你主子周鸿已经死了,你听懂了吗?”

“我看你现在头脑有些发热,不如你先去问问他冷静一下。”

“死了?”白天磊不屑的一笑,“莫说周家祖地有远山老祖坐镇,便是周鸿族长自己,亦是修为臻至化境,除了周家老祖和海龙王,天下还有谁能杀他?”

白天运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笑。

这笑容让白天磊隐隐有些发慌,掌心默不作声的出现了一块通灵玉符,悄然传音道:“周族长,在下有事禀报。”

“周族长?”

他接连发过去了两句传音,对面的通灵玉符却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丝回音。

这样的结果让他不由有些心慌,抬头看向面前的白天运,大吼道:“不可能,周族长怎么可能会突然出事?定是你在造谣。”

白天运耸了耸肩,道:“你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叹息一声,朝门外无人的方向轻呼道:“赵兄。”

话音落地,片刻,一个人影从虚无中现身,出现在了白家祖祠之外。

正是等待已久的赵廷。

他站在门外,脖子突然如蛇颈一般延伸了进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各位,我可以进来吗?”

众人内心无语:“你已经进来了。”

赵廷缩回了脖子,两脚踏进了白家祖祠,随意环视了一圈,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中,嘴里啧啧道:“老白你们家这祖祠也太豪横了吧?地面都是用灵玉贴的,真是羡煞我也。”

正说着,白天磊已是踏前一步,满脸怒容直视着他:“你谁啊?谁放他进来的?”

此人正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各位阁老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即使是白天运的祖父,目中也隐隐有些惊讶。

只因突然出现在白家祖祠中的这人,身上散发出的威势实在太沉重了。修为越高,便越被压得近乎踹不过气,有种凡人之身面对浩瀚大海的感觉。

在场众人中,也只有白天磊这个初入炼神境的人,才感受不到眼前的赵廷到底有多可怕。

“赵兄若是喜欢,在我白家常住亦是无妨,我相信众位阁老也是欢迎之至,对吗?”

白天运回视了众人一圈,见无人敢于他对视,才收回目光,走到赵廷身前,目光有些愧疚:“得知赵兄从那老鬼手里活了下来,我高兴到无以复加,然而心中却有些惭愧。留下日耀鼎锁住那方时空实在非我所愿,只是生怕老鬼从中逃出,为祸人间......”

“不必多说,”赵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兄没有做错,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如此做的。”

白天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明白赵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虽然心中可能因此对他有些隔阂,但埋怨倒还不至于。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无视了一旁的白天磊,白天磊登时恼羞成怒,求助似的看向了坐在高阁上的五叔祖。

岂知五叔祖此时竟像是睡着了一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看到他的求助一样。

于是他也只好沉默了下来。

赵廷稍稍解释了几句自己是怎么逃出生天的,而后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柄泛着湛蓝寒光的长剑。

正是血洗周家得来的镇族神兵——落星剑。

宝剑如名将,刚一出鞘便引得场上众人侧目,纷纷惊叹了起来。

“这......这是周家的镇族神兵——落星剑,如何会在此人手中?”

“难道真如天运所说,周家多行不义叫人给灭了?”

“二哥,那我们还和周家合作吗?”

“闭嘴!”

......

无视了众人的议论声,赵廷将落星剑递给了白天运,道:“抱歉老白,那尊日耀鼎被我毁掉了,没法还给你。”

“你的雪荆剑不是断了么?这把剑赔你吧。”

白天运目中一喜,小心翼翼的从他手中接过这柄神剑,捧在手心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

“这......赵兄可知道此剑的价值?此剑名为‘落星’,取九天罡风淬炼而成的星石铸成,浑然一体巧夺天工,剑光锋利可荡平山海,绝非凡间俗物可比。饶是我白家的日耀鼎,与这柄落星剑的价值也不可同日而语。”

赵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但我又不使剑,何必让如此宝物在我手中蒙尘?不如赠予更珍视他的人,宝剑配英雄,才显相得益彰。”

“好,好,”白天运脸色激动地隐隐发红,动作温柔的抚摸着每一寸剑身,仿佛在看着自己的爱人,“如此,白某就愧而领之了。”

“等等......”

正当白天运想收剑入鞘之时,白天磊却适时出声了,眼睛盯着那柄落星剑,隐有贪婪之意:“运弟,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白家族长了。按照规矩,这镇族神兵,应该由族长和元老阁一起保管才对。若放在你手里,遗失或是损坏了却该当如何?你说对吗?”

白天运:“......”

赵廷听得也皱起了眉头,看向白天运:“你已经不是白家族长了?”

白天运咧嘴一笑,道:“嗯,不是了。”

“好吧,”赵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白天磊,道:“落星剑是我赠予白天运的礼物,与白家没有任何关系,听懂了吗?”

白天磊面对着他,处变不惊,淡然一笑,道:“这就是前辈的错了。前辈方才说,是因为毁掉了我白家的日耀鼎,才拿出这柄落星剑,作为对白家的赔礼。”

“既然是给白家的赔礼,自然得按白家的规矩来。似这等神物,白家的普通族人是没有资格持有的,须得元老阁代为保管才行。”

“前辈不会想反悔吧?”

赵廷眨了眨眼,问白天运道:“我可以拍死他吗?”

白天运面容严肃的摇了摇头,道:“不太行,毕竟是在我白家祖祠,祖宗们都看着呢。”

“行吧。”

赵廷转过了身,咧开嘴冲白天磊笑了:“是,我反悔了,你咬我啊?”

“我再重复一遍,这柄落星剑,我只赠予白天运一人,若是让我发现它落在了其他人手中,我一定第一时间拍死你。”

“?”

白天磊一脸问号。

他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落星剑落在其他人手中,赵廷要拍死他?

稍稍警告了一下跳的最欢的白天磊之后,看着元老阁中一众正在装死的阁老们,赵廷冷笑了一声,道:“老白,我有话跟你说。”

说罢走出了白家祖祠。

白天运与他祖父解释了几句,亦是紧紧跟了出去。

待得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赵廷留下的余威散尽,祖祠中的众阁老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眼神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若说牛羊面对老虎,还能象征性的反抗一下。那么兔子面对老虎,却是连一丝反抗之心都生不起了。

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恐惧,是方才站在这里的赵廷带给他们的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是以连那位性情刚烈的四叔祖,都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即使赵廷威胁要拍死白天磊,他都强忍住没有出声。

只等赵廷走后,他才揉搓着涨红的老脸,暗骂道:“周家灭了么?这又是从哪儿跑出的恶鬼......”

......

白家祖地,雪山之侧。

“老白,我这儿有个不好的消息。”

赵廷转过身,看向白天运的眼睛。

白天运微微一笑,道:“巧了,我也有个不好的消息。”

“那你先说。”

“行。”

白天运点了点头,脸色一正:“我白家祖辈一直信奉的神明‘雪山神’前几日降下神谕,令我们于凡间散播神迹,广收信徒,同时摸清楚人族是否还有底蕴留藏。”

“看样子,似乎是想回返此界。”

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赵廷不由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你们的神明要回来了,你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白天运冷冷一笑:“我不需要什么神明来踩在我的头上,白家也不需要,这个世界更不需要。”

“他们若回来了,我们灵族还算什么?奴仆还是杂种?我相信不止是我们灵族,海里那位,也同样不欢迎神魔降临。据我所知,他可是在无尽海沿海各国广传神迹,信徒众多。若是那些魔焰滔天的圣魔回来了,信仰之力哪有他的份儿?”

第二百八十章 神国

听了白天运的分析,赵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海龙王在无尽海域这么多年经营,利益恐怕早已分配妥当,确实匀不出一丝让给神魔了。再者,即使他愿意匀出,神魔们也不见得会接受。”

白天运道:“正是这个理,想来赵兄为了人族的利益,也不愿意看到神魔归来吧?”

赵廷坦率的承认道:“我是不愿意,你们灵族也不愿意,海龙王更不愿意。但是神魔的意志不被我们影响,不是说我们不想,他们就会放弃回归的念头,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我需要了解神魔两族,也需要你们灵族与我站在同一条船上,是你们整个灵族!”

白天运眼睛一亮,道:“赵兄的意思是?”

赵廷淡淡道:“我听闻黄家的人如今正在隐姓埋名,四处逃散。既然如此,周黄两族的地盘就由你们三家接手吧。但老白你得保证,林、唐两家不会如上次一般,见风使舵,两头讨好。”

这话说得白天运有些惭愧,道:“即使赵兄不说,这事儿我也会给赵兄一个交代,林、唐两家的一些人,确实应该敲打敲打了。”

赵廷点了点头,看向他问道:“不知白兄族中可有关于神魔两族以及信仰之力的记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白天运低头想了想,道:“魔族我并不清楚,但白家藏书阁应该有一些关于‘雪山神’的记载,他是我们白家祖辈供奉的神,据说是一座茫茫大雪山成道,最终修成神灵。”

“‘雪山神’。”赵廷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道:“正好让我看看神明们都有哪些能力。”

“好,我让人带你去。”

......

白家藏书阁。

一架架白玉书柜之旁,赵廷正在迅速翻找着关于神明及信仰的记载。

旁边掌管白家藏书阁的长老见他找的认真,放下了手中的油灯,道:“尊客要找何种书籍?不如告诉白某,白某也好帮尊客一起寻找。”

赵廷看向了他,道:“好吧,白长老,你这里有没有书籍是关于‘雪山神’的记载?或者包含‘信仰之力’的书籍也行。”

白长老听得笑了笑,从他身后的一个白玉书柜顶上取下了几本有些发黄的书籍,递给了他。

“尊客是要找神迹啊?这几本便是。”

赵廷从他手中接过,细细的扫了一眼,发现书封上几乎纤尘不染。

摆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却看不到上面沾着哪怕一点灰尘,很明显,这些书是有人在天天擦拭的。

“雪山神可是了不得的神明呢。”

赵廷一边看,那白长老在一边笑着解说:“即使在众多神明之中,他也是神力最为浩瀚的顶尖神灵之一,信徒遍布诸多道界。”

“他是源于北辰山脉的一尊万丈雪峰,经由天生地养,历经千年修行最终成具神灵,世上任何有雪山的地方便是他的怀抱。”

见白长老说的唾沫飞扬,神情极为激动,赵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问道:“既然听长老如此说,那想来这雪山神一定很厉害咯?”

白长老点头道:“这是自然,没有亲眼见过神迹者,无法理解神明之伟大。”

“哦。”

赵廷淡淡应了一句,又问:“我听说周家信奉的神明叫什么‘月照之神’,就是不知这月照神与雪山神,哪个更加厉害一点?”

“按你所说,有雪山的地方便是雪山神的怀抱。那么有月光的地方自然就是月照神的怀抱咯。如此看来,月照神的怀抱似乎比你们白家的雪山神大一些。”

这个问题问的白长老一时有些语塞,涨红了脸,道:“尊客说笑了,神的实力并不是以如此粗糙的方法来判断的。月照之神虽然同样伟大,信徒众多,但也仅仅是比雪山神强了一点而已,这点差距并非不可逾越。”

赵廷道:“哦,那依长老来看,判断神明的实力需要凭借什么方法呢?”

白长老低头想了想,道:“据在下所知,有两个方法。一时看神明凝聚的真灵本体。雪山神是以雪山为根基成道,神力浩瀚磅礴,神体几乎坚不可摧。而月照神的本体似乎是神族中的银月族,成神是以月光为基,虚无缥缈,神念可覆盖三千世界,论真灵本体以及成神道基,明显是雪山神更胜一筹。”

“只是除此之外,信徒也是判断神明实力的一个重要方法。信徒越多,神明的力量也就越强,这似乎与他们的神国有关。若论起信徒的数目,雪山神自然不如月照神那般方便,一念便可将神迹洒向诸多小世界。”

“所以综合起来,月照神的实力应该是比雪山神强上一点的,但也强的有限。”

见他这话说得十分勉强,语气有些发虚,赵廷也不戳穿,只是笑道:“那照长老这么说来,还是信徒最重要。”

白长老点了点头,道:“是啊,厉害的神明都对信徒十分看重。就算我们身处的此界,降下神迹无比困难,可只要有信徒祈祷,神明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于他,由此便可看出一个真正的信徒对神明有多重要。”

“真正的信徒?”

赵廷重复了一遍,看着白长老问道:“那么敢问白长老,什么才是真正的信徒?似白长老对雪山神的这种崇拜吗?”

白长老笑了笑,摇头道:“我还算不上真正的信徒吧,只是有幸亲眼见过几次神迹而已。毕竟在我心中,家族是第一位,雪山神大人是第二位,家族利益终于神明的利益。”、

“真正的信徒应该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将神明的利益优先放在第一位,哪怕是与整个世界为敌,这样的信徒,才是神明们真正需要的。”

这话让赵廷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道:“要是这样的话,岂非是为了神明而活?”

白长老平静的道:“在信徒眼中,他的一切本就由神明赐予,因为神明活着,可以为神明去死。”

“这本质上是一种利益交换而已。”

赵廷沉默了,良久后他才抬起头,道:“那长老说的神国又是什么?”

“似乎是独属于神明的小世界?”白长老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说是小世界也不太妥帖,因为神国与小世界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它是由神明用神力构建而成的虚假世界,类似于一种神通,方便神明更轻松地降下神迹,沟通信徒,以及容纳自身的神力。”

“一个神明的神国越完整,说明他的信徒越多,他的神力也更加伟岸。”

“若是连神门都没有洞开,便说明只是神灵中的初学者罢了。”

赵廷听罢有些惊讶:“长老是说神国可以沟通信徒?”

“是啊,不然神明靠什么降下神谕?”

白长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赵廷又追问道:“那长老可知道,神国是什么样子吗?”

“这......”

白长老顿时说不出话了,显然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是不是像一张蛛网?而蛛网上分布的那些白色星点便是神明的信徒?”

赵廷看着自己识海深处的这一幕,轻声问道。

这张蛛网出现于他吞噬了雾影老鬼之后,但真正成型,却是在他消化了周家老祖的真灵之时。

那些白色的星星点点大多分布在一个地方,足有几百点,其间一直传出种种驳杂的念头,让赵廷修炼时心神难安,是以他将这张蛛网挪进了识海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可此时听白长老一说,顿时心中有所悟。

白家长老皱眉仔细想了许久,回答道:“不能吧?神国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世界才对,怎么会是蛛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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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请上路

见白家长老所说的情况与他心中所想不符,赵廷不再多言,亦不再多问。

他的修炼很是特殊,并不愿让旁人知晓。

从藏书阁出来,与白天运告别时,赵廷还特意问了一句,要不要帮他重回白家族长之位?

白天运却摆了摆手,并不愿意。

经此一遭,他也算是看透了家族里的那些元老和阁老们,果真是人越老越怕死。

无论是抵御不详,亦或是抵御即将来临的神明与大魔们,都绝难依靠他们。

白天运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

赵廷本想请他出手肃清陆地上的所有“不详”,但白天运是剑修,他的“雪荆剑”断裂之后,实力大减,此时急需蕴养“落星剑”恢复他的剑意和锐气,因此暂时不便大动干戈,赵廷也只好离去。

......

皇朝幽都。

萧彻在失踪长达三天后,终于归来,宫里的嫔妃和太监们都松了一口气,可朝中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却开始胆战心惊了。

自从萧彻登基以来,执政一直是铁血手段,这次也并无例外。

校事台递上名单,武卫一家家的清洗过去,京城一片血雨腥风。

直杀的朝中再无一丝声音,萧彻的气儿才稍稍理顺了些。

不得不说,这次被周家老祖生擒带到了周家祖地,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耻辱。

毕竟他身为一国之君,生擒这种事儿未免太不体面了些。

后宫。

御花园。

一片栽满海棠花的亭落之中,萧彻负手站立,声音清清冷冷:“赵先生怎么说?”

自从被生擒之后,萧彻便将用来与赵廷联系的通灵玉符交给了身边的太监保管,以确保不像上次那样,自己被抓了,朝中却无人能联系到赵廷。

黑衣老太监永远佝偻着腰,面无表情的道:“赵先生说,可以开始了。”

萧彻反问:“海皇那边?”

“赵先生说他近日便会与海皇一会,商议人族疆域与海族疆域的划分问题。陆地上的‘不祥’,先生请我们放手清洗。”黑衣老太监凑近过来,又道:“先生最后还说了一句,时间不多了,微臣也不清楚这是何意,请陛下定夺。”

萧彻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将手撑在凭栏上,喃喃道:“是啊,他们...要回来了。”

片刻。

他收起脸上迷茫担忧的神色,换上了一副冷血的姿态,道:“王侍中,即刻下旨,提前今次的秋闱,令各州各郡官员加紧选拔人才。”

“诺。”

“还有,派人持我虎符,调屠魔军右营前往青锦二州,配合林、白两家剿灭二州之地所有不详,告诉他们,只要是戮晶都要收归朝廷所有!林、白两家若有不服,尽管去找赵先生。”

“诺。”

一道道谕令从中书省快速发出,前往全国各地,武朝疆域一时间暗潮汹涌,各州郡“不详”人人自危。

......

自屠魔军们在幽云二州疯狂扫荡清洗之后,二州幸存下来的“不详”们被迫背井离乡,背起行囊逃亡了其他州郡。

有的逃向了云州以北的天北,有的则逆向逃往了青、锦、沧、燕几州。

青州。

燕樊城。

雄伟的城池高耸连绵,拔地而起,石壁尽皆由黑色的玄武岩铸就,给人一种久远沧桑之感。

此处城池原本是青州的州郡所在,住着很多高官大臣的家眷,只因在前朝时被战火牵连,城墙大面积损毁,武朝立国时这才将青州的州牧府选在了不远处的青林城。

经过了两百多年的繁衍生息,事实证明,还是燕樊城更加有潜力一些,不仅流动和常住人口早就超过了青林城,就连繁华程度也是远远胜之。

城外不远处。

一片荒无人烟的孤野坟地之下。

几个大墓棺室之中竟诡异的亮着绿油油的灯火,格外瘆人。

细细听来,有几个尖里尖气的声音正在说话,像是爪子在金铁上挠过,异常刺耳,听着便浑身不舒服。

“大哥,我们究竟要逃到什么时候?”

“活命,逃到我们能够活命。”

又有一个声音愤愤出声:“我们三兄弟向来与世无争,只吃人,不惹事。可别人就是不肯放过。那些‘不祥’败类,甘当人族走狗,真是丧尽天良。”

先前那个声音叹了口气,道:“老二你还看不出来?那些东西不是‘不详’,它就是人,跟鬼一样的人,也不知他们怎么得了神通道术,竟要对我‘不详’一族赶尽杀绝。”

“唉,天可怜见。武朝的疆域就这么大,就算再逃下去,又能逃到哪里呢?迟早还是难逃一死。”

“大哥,与其窝囊的死,我们不如跟他们拼了吧?宁死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二哥你也太天真了,你没看到那些人手里的兵器吗?好像是叫什么‘手榴弹’,一扔出来满地开花!别说咱们哥儿仨,就是四阶的‘不详’也得被炸死。”

“我看不如这样,这前面不是有个燕樊城么,里面可全是肥美的两脚羊。以前鬼皇大人总不让我们滥杀,可现在连他自己都生死未卜,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爽了再说。说不定,吃了这些人,我们就能破境到四阶了,到时候逃跑起来也能多几分把握。”

“三弟说的,我看行!吃一个够本,吃两个不亏。”

为首的声音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进城风险太大。城中若是有炼神境灵族镇守,我们不是去送死吗?”

“那大哥可有主意?”

为首声音道:“在过来的路上,我曾听人说,青州出了一只火魅,虽然现今只有二阶,但对火焰的掌控能力已经纯熟到可怕,绝不下于之前的旱魃大人。”

“火魅?”

另外两个声音尽皆惊呼。

不同于其他的“不详”,火魅这个种族可谓是“不详”中的天生王者。

即使不温不火的成长下去,也会拥有足以屠城灭国的可怕能力。

当然,这种可怕的天生精魅极其稀有,诞生的条件也极为苛刻,绝非易事,是以二人才会如此惊讶。

为首声音继续说道:“若非旱魃大人当年急于凝聚魔心,大肆屠杀人族惹得天怒人怨,过早身死,我们‘不详’一族何以落到如此境地?”

“还好,上天垂怜,我族又出了一个王者。只要它能够完好的成长到五阶,不管我族现在的处境有多艰辛,日后一定能扭转过来。”

“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兄弟三人可以前去投奔火魅,成为它的护道者,保它平安成长到五阶。如此一来,只要火魅修为大成,我们兄弟的恩赐还会少吗?”

“是啊,大哥真是深谋远虑,弟弟佩服。”

“是也是也,还是大哥想的周到。”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此地不宜久留。”

“是。”

话音落下,一阵阴风刮过,墓室中灯火自暗,渐渐没了声音。

......

青州·少阴山。

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山体已被挖空,沿山各处所在皆布置有秘纹法阵,景象繁盛。

深邃中空的山体内,石壁上下四处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的黑漆漆的洞里白光大作,宛如雪夜。

细细观之,这虚空的山体之内竟修筑成了一座宫殿的模样,虽然有些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宫殿最高处的大座之上,一个人影低着头,指尖有淡红色的火焰跳动燃烧,随心所欲,像是精灵一般,乖巧却又散发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不是说号召其他同族来投奔我么?他们人呢?”

大座下,一个手持石斧的巨人身影缓缓蹲下,尊敬的说道:“回禀大人,您出世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听到消息的‘不详’们此时应该都在来的路上。”

这石斧巨人乃是灰岩沾染人血诞生的“不详”,躯体坚硬无比。可饶是如此,在靠近大座上的火焰人影时,它仍然会感到一股灼心的炙热,让它几乎难以忍受。

它很清楚,火焰人影是它们“不详”一族天生的王者,火魅,有这等能力并不足为奇。

心中如此想着,石斧巨人看向大座的眼神更加炙热。

在它身旁,一只人首蛇身的美人蛇“不详”亦是娇笑着开口,美丽的女子头颅搭配着一条粗壮的斑斓蛇身,让人顿生诡异阴森之感。

“大人莫要心急,奴家已经通知亲朋姐妹了,请它们一起来效忠大人。只是路途遥远,尚需要些许时日。”

美人蛇的声音很是好听,娇滴滴的,像是少女在婉转低吟。

这也是它杀人的手段,通过声音来诱惑男人,使其迷失心智。

大座上的火焰人影自然不会被它的声音影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人类的脸,留着光头,脸庞粗犷。

赫然竟是赵泰。

他淡淡的看了美女蛇一眼,目中有幽幽的红色火焰燃烧,道:“你的亲朋好友都来投奔本座了?不错不错,你忠心可嘉,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得了他的夸奖,美女蛇顿时大喜,模仿人类躬了个身,娇声道:“谢大人夸奖。”

听到赵泰此番一表态,山腹中的其他“不详”亦是不甘示弱,谁也不肯落于人后。

“禀大人,我们全家也都在来的路上,就连我二百多岁的祖父,听闻大人出世,也非要拄着拐杖前来投奔大人,我对大人的忠心可一点不比蛇姬差。”说话的是一只绿油油的螳螂妖,两只镰刀一般的锋利前爪闪着幽幽寒光,手舞足蹈的挥舞着。

“得了吧螳兄,”山腹上空,一只秃鹫精毫不留情的开口嘲笑,“我上次才见过你祖父,正老当益壮呢,哪里需要拄拐杖?你可别在大人面前卖惨了。”

说着秃鹫精从远处飞了过来,落在地上,扑闪着翅膀道:“我祖父那才是真的带伤来投奔大人,也不知道那些灵族发什么疯,我祖父在家里睡得好好的,却被几个灵族打上门来,好在它飞得快,这才躲过一劫。”

“虽然大难不死,但却伤了一只翅膀。现在正由我父亲背着它老人家前来投奔大人呢。”

说着说着,秃鹫精潸然泪下,抹着眼泪道:“我说让他别来,他非要来见大人一面,怎么拦都拦不住。”

赵泰看着眼前这只戏精秃鹫,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挥手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们对本座的忠心,本座心里一清二楚。”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我们‘不详’一族的族人们聚集在一起,大家共同抵御丧心病狂的武朝朝廷,你们说呢?”

众人纷纷应和:“大人说的是。”

“大人所言极是。”

赵泰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啊,还需要各位再加一把力,将消息散播的更广,将更多的同族召集到这里。”

“我族的心不能散了。诸君,我们共同努力!”

“共同努力。”

“共同努力。”

......

在赵泰的洗脑之下,身在少阴山的“不详”纷纷以各种手段呼朋唤友,将认识的族人召集来此。

只是短短几天功夫。

这小小少阴山,竟成了一处名副其实的妖魔之地。群魔乱舞,精魅鬼怪什么都有。

当然,这些妖魔的修为大都在三阶乃至三阶一下,很少有四阶的“不详”存在。

毕竟以四阶的修为,足以占山为王,在一州之地称王称霸。

自己当山大王多快活?谁也不愿意头顶上多出个人压着。

是以人家即使听到“火魅”的名头,也不愿意前来投奔。

仅有的两只四阶“不详”,皆是那种很低等的血脉,论战力恐怕还比不上厉害一点的三阶后期“不详”,纯粹是跑到少阴山来刷个脸熟的。

隐蔽的山腹之中。

足有近百位“不详”汇聚于此,纷纷或好奇、或尊敬的打量着大座之上的赵泰,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一时好不热闹。

高座旁。

石斧巨人缓缓走上前,瓮声瓮气道:“禀大人,通知到的同族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甚至还有些并未通知的,也都慕名而来,共计九十二位。”

赵泰满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做得不错。”

“谢大人夸奖。”石斧巨人慢慢退下。

赵泰站起身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山腹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扫视了底下众妖魔一眼,目中有火焰幽幽燃烧,意味深长的道:“我钩上无饵,诸君却竞相前来,可见我们有缘。”

底下众人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纷纷笑着应道:“是也是也,我等与大人有缘呐。”

赵泰咧嘴露出一丝狞笑,从石阶上走下。

只一瞬间,他便化为一个火人,浑身有熊熊烈焰燃起,行走如风。

“既然有缘,请上路!”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围山

感受到赵泰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再看到他直接操纵火焰将两只最近的“不详”焚为灰烬,底下的众妖魔顿时惊慌了起来。

“大人这是为何?”有妖魔难以置信。

“啊啊啊!!!”有妖魔烈火焚身,痛苦哀嚎。

亦有妖魔发觉形势不对,掉头就跑。

“大哥,出不去了!”一个浑身布满褐色甲壳的蛊魔惊慌大叫。

众妖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少阴山的山腹中有乳白色的灵纹亮起,如水波般荡漾,将所有退路全部堵死。

就这一会儿功夫,赵泰化为一团无形无体的火焰,似虎入羊群,已经击杀了十几只最弱的妖魔。

他越杀越畅快,浑身的气息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

“我们跟他拼了!!!”

一只四阶的“巨人观”眼见逃走无望,大吼一声,腐烂肿胀的身躯快速涨大了起来,一团团湿漉漉的水滴从它身上脱落,让山洞里顿时充满了恶臭的味道。

那些水滴一落到山体的岩石上,立刻将这些岩石腐蚀的千疮百孔,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随着“巨人观”两只大手疯狂拍击,地上的水滴渐渐聚拢,朝赵泰包围而去。

其他妖魔也被激发出了凶性,一只三阶的“画皮魔”身上披着的少女人皮剥落,露出血淋淋的四分五裂的身体,那人皮横空飞出,朝赵泰当空笼罩而去。

眼见面前诸多手段,赵泰浑然不惧,周身火焰再度窜涨三分。

他长啸一声,大步迎上那张飞来的人皮。

一拳附着猩红火焰砸出,连空气都隐隐灼烧了起来,发出爆裂的声音。

人皮与火焰一经接触,其内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股黑烟从人皮中蹿出,逃向远方。

赵泰脚下一跃而起,一拳将这股黑烟隔空击溃,气势不觉再涨三分。

凶焰滔天!

他闲庭信步,踩在“巨人观”的本体水滴之上,浑身的赤色火焰忽明忽暗,在与水滴之间进行激烈的较量。

只一瞬间。

这些水滴中散出阵阵白气,继而被火焰蒸发的彻底。

那“巨人观”庞大的身躯顿时缩水了一半之多,原本就惨白的脸庞此时更是写满了惊恐之色。

它想不通,眼前这火魅分明只有二阶,却为何能够泯灭它的本命水滴?

火魅一族的本命真火,竟有如此恐怖吗?

未等它想明白,一股恐怖的赤焰席卷而来,将它和附近几只同样惊恐的妖魔包裹在内。

良久。

赤焰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山腹的灰烬,还有那只面貌憨厚的石斧巨人。

阴冷的声音在山腹中回荡:“下一批...”

石斧巨人跪在地上,面带狂热之色,恭敬道:“是。”

......

青州。

青林城州府。

仙鹤迎客堂之中。

一个国字脸的金甲将军正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宾位上,面带不悦之色。

“州牧大人,秦某奉旨来青州除魔,陛下也旨要各州郡全力配合,可这都快半月了,大人却对我说,你的府军在青州地域连一只妖魔都没发现。”

“难道青州真是如此海清河晏吗?还是大人对秦某有意见,故意作态为难?”

坐在仙鹤会客堂主位的是一位黑袍老者,面白无须,气质颇为儒雅。

正是青州之地的最高长官,青州牧徐安然。

徐安然闻言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道:“秦将军勿怪,老夫也知道将军身负旨意,怎敢刻意为难?只是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天来,我手下的府兵们都快跑断了腿,可就是找不到一丝妖魔的踪迹。”

“就连之前已经确定存在妖魔的几个地方,如今也是人去楼空,想来是这些妖魔听闻了将军的赫赫威名,哪敢冒头?早就逃到别的州郡去了。”

金甲将军眉头更加皱了几分,想了想,道:“大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我在青州继续停留两日,若还是寻不到妖魔,便去往沧州讨魔罢。”

“将军英明。”徐安然松了口气,笑呵呵的捧了一句。

这个瘟神待在青州,哪也不去就赖在青州府,整天跟催命一样的逼他四处寻找妖魔的踪迹,妖魔哪是那么好寻得?

徐安然表面笑嘻嘻,心里巴不得他赶紧走呢。

两人又言笑晏晏的说了几句。

忽然,从州府中门外跑进来了一位穿着藤甲的中年男子,跟一阵风似的,转眼便来到了会客堂前。

堂外的管家本想阻拦,但在徐安然的示意下,还是放了中年男子进去。

“舒青,本官正在会见要客,你有何事?”徐安然板着脸道。

这中年男子叫舒青,乃是青州府兵的前营统领,深得徐安然欢心,算是他半个心腹。

舒青抬起头看了徐安然一眼,又扭头看了一旁的金甲将军一眼,意思很明显。

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说。

看到金甲将军眉头皱起,徐安然赶忙斥道:“有什么事就快说!”

被他这番催促,舒青只好埋头道:“禀大人,我手下的儿郎在安远县外少阴山中,发现了妖魔的踪迹。”

他顿了一下,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道:“而且不止一只!儿郎们粗略的数了数,最少有四五十只的样子,似乎是在少阴山聚会。”

徐安然顿时面色沉了下来。

妖魔聚会?肯定是没安好心。

还未等他出声,宾座上的金甲将军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笑道:“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趁着它们云集一处,正好将之一网打尽!”

言罢,金甲将军脚下一踏,化为一道乌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舒青愣了一下,看向徐安然道:“大人,这......”

徐安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派人去跟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诺!”

......

少阴山外。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狭窄蜿蜒的山路上,两只雾鬼结伴而行,望向少阴山山腹之中。

“这里就是火魅大人的隐居之处了吧?”

“嗯,错不了。看这山中冷冷清清,想必你我夫妻是最早来投奔火魅大人的‘不详’,只要我们安心辅佐大人,来日可期。”

“夫君说的是。”

两只雾鬼渐渐远去。

待它们钻入山腹之中后,蓦地,山路上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个身披金甲的魁梧将军来。

他看向少阴山的山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驻足片刻,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通灵玉符,用意念力幻化出两个黑色小字。

「围山」!

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少阴山附近的屠魔军们尽皆行动了起来。

山下屠魔军中为首之人,是一位身披银甲的将军,面容粗犷中带着几分憨厚。

收到指令,他挥了挥手,道:“围山!”

身后众位屠魔军脚步整齐划一,快速顺着山道攀爬而上。

在银甲将军身旁,一个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麒麟铠军士紧紧跟随。

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残存的稚气,望着少阴山山腹的方向,既忐忑又有些茫然,道:“大龙哥,我听说这次围剿的妖魔中,还有一只罕见的火魅。”

银甲将军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嗯,是有一只。”

在少阴山外徘徊许久,山腹中的情况早已被屠魔军将领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山中此时有多少只妖魔、各自是什么位阶都胸有成竹。

年轻军士有些担忧道:“传说火魅是不死不灭的火形之体,一出生便可无敌于四阶之中,是妖魔中真正的王者。对付这样的精怪,仅凭我们恐有闪失啊。”

银甲将军沉默了一瞬,道:“是有些冒险,但秦将军该有应对之法吧。”

有些话他并未说出口。

这秦将军乃是新官上任,正急需一笔军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哪里会管下面人的死活?

年轻军士抬头看了银甲将军的后背一眼,吸了口气:“你说,我们会死吗?”

不怪他如此多想,屠魔军的死亡率很高,比正常的朝廷编制军队要高上不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毕竟整日与妖魔打交道,哪有人人善终的道理?

就像这个年轻军士,便是屠魔军右营中有人死亡,这才补充进来的新鲜血液。

他移植戮晶并不久,修行的时日尚浅,对妖魔,仍然未曾褪去惶恐之心。

“大龙哥,要是我死在了这里,麻烦你回村时将家书交给我爹娘。”年轻军士忽而从怀里摸出一封匝好的信封来,递给银甲将军。

银甲将军没有去接,而是露出一个笑容,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说什么胡话呢?死什么死?我跟你说,比这大得多的阵仗我都经历过,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别不信,我以前还是个伍长的时候,曾跟着楚霄将军前往幽都山脉围剿过明王。你知道明王是谁不?那是整个幽州所有妖魔的共主,四阶中期圆满的大妖!”

“像这种级别的妖怪,扇扇翅膀就能把皇城给拆了,我们就是去围剿它。”

年轻军士对这话有些不信,看着银甲将军道:“不是吧大龙哥,以你的实力,这种妖怪怕是吹一口气你就没了,谈何围剿?”

银甲将军老脸一红,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道:“哪那么多问题?老实听着。”

“斩杀明王的自然另有其人,我只是负责肃清明王手下的朋党妖魔们。说实话,那次的情况其实挺危险的。”

“我那时好大喜功,仗着自身防御神通在幽州山脉中横行无忌,最后闯入了一只沼泽藤妖的巢穴,我本想顺势将其斩杀,谁知妖魔狡猾,竟在沼泽底下还藏了一只。我一个不慎,被藤妖死死绑住了手脚,四下又无人救援,眼看快要溺死在沼泽里的时候,赵先生忽然从天而降,击杀了藤妖,将我从沼泽里拉了出来。”

提起这个“赵先生”时,银甲将军粗犷的脸庞上写满了崇敬之色,语气都不由认真了几分。

年轻军士有些好奇,问道:“赵先生是谁?”

银甲将军看了他一眼,答道:“赵先生便是那斩杀明王之人!也是我人族真正的擎天巨柱。我们这些人的修行手段,亦是由赵先生赐予。若非先生,我们人族恐怕还在苟且偷生,又怎敢如此大摇大摆的前来剿杀妖魔?”

年轻军士听得满脸惊讶,道:“人族竟有赵先生这等英雄人物,但为何声名不显?”

“先生不喜这些罢了。”银甲将军摆了摆手,“我们这些人,虽比不上先生如烈日般耀眼,但哪怕是萤火,只要肯发一分光,散一分热,人族万世太平的那一天就不会遥远。”

“想来先生也是这般想吧?若如此,我亦甘愿赴死。”

他说这些话时,神态很是虔诚,看得年轻军士微微有些动容。

像年轻军士这般幼龄,尚无法理解信仰的可怕之处。

它能让一个人,连死都是面带笑容。

银甲将军本想安慰年轻军士,却不觉将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

就在这时。

前方少阴山腹地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巨响。

——轰隆隆!

核弹造成的汹涌气浪倒卷而回,将整座少阴山都变得千疮百孔。

“放箭!”

前方传来了金甲将军的疾呼声。

屠魔军军士们抽出令行如发,抽出随身箭囊射出,一瞬间箭如雨下,铺天盖地射向了少阴山山腹的方向。

这些箭的箭头之上,全都淬满了致命的毒药,即使对“不详”来说,亦是如此。

只是片刻。

山腹中便传来了愤怒的厉吼声与哀嚎之音,声音凄厉怨毒,如阴风刮过,让人一听便觉得浑身不适。

有“不详”受伤了。

金甲将军冷着脸,大手一挥:“三人一队,围上去!”

“诺!”

屠魔军们屏气凝神,弓着身子,缓缓逼近吼声传来之处。

就在这时。

一声如雷巨吼从山体中炸响,紧接着,一个浑身灰白色、足有数十丈之高的石斧巨人推开山石大步走出。

它的肩头还坐着一个光头男子,浑身跳动着赤红色的火焰,正是这次围剿行动的正主,火魅!

石斧巨人冷冷的看了金甲将军一眼,二话不说,转头便走。

只一步便跨越了几座山岭,出现在了几里之外,行走间大地都在震颤,许多小山头被踩成平地。

看到火魅露出形迹,金甲将军脸上露出一丝浓郁的喜色,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追!”

第二百八十三章 真魔降临

那石斧巨人看着笨重,实则速度并不慢,步伐飞快,转眼间便已离去了近百里。

一路上山河阻断,草木尽皆碾为齑粉。

金甲将军跟在石斧巨人身后,穷追不舍,大有一副不追上决不罢休的姿态。

其他屠魔军见状,生怕他出了闪失,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

那石斧巨人带着肩上的赵泰来到了一处波涛汹涌的大河前。

它只纵身一跃,便跳过河去,站在对岸声音如雷“我家主人说了,不欲与你为难,回去吧。”

金甲将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丧家之犬也敢口出狂言?”

话音落下,他指尖凝聚出一道寸芒,闪电般朝石斧巨人射去。

倏忽——

这道神通道术速度奇快无比,石斧巨人闪避未及,一条胳膊直接被削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金甲将军飞身而起,朝河对岸跃去。

看样子是想将石斧巨人和赵泰一网打尽。

赵泰目中露出一抹怒色,冷声对石斧巨人道“退后!”

石斧巨人闷闷的应了一声,躬身将赵泰从肩上放下。

赵泰浑身燃起赤焰烈火,迎上袭来的金甲将军。

他行走间火焰涛涛,周遭的河水被炙热高温蒸发成大量白气,连空气都隐隐燃烧了起来。

金甲将军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柄黑色长戟,挥舞着朝赵泰刺去。

在刺到赵泰身体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忽然化作一团烈火散来,紧接着,熊熊大火将金甲将军包围在了其中。

火焰将他身上的甲胄都融化成了铁汁,浑身瞬间出现了大面积的烫伤。

紧接着,赵泰诡异的从火焰中央幻化而出,一只覆盖着赤焰的大手狠狠掐住了金甲将军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悬空提了起来。

他的四肢在空中无力的挣扎着,抽搐着,脸庞写满了痛苦扭曲的神色。

完完全全的秒杀!

尽管金甲将军已是四阶初期的修为,但仍不是赵泰的一合之敌。

赵泰贴在他的耳边,声音暗哑低沉“若非你是人族,你已经死了。”

“我跟‘不详’没有关系,滚!”

他随意将金甲将军丢在了地上,转身大步离去。

金甲将军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眼神幽暗。

他能察觉出,这只火魅似乎对他并无杀意。他这一身的伤势虽然看似触目惊心,实则根本不重,稍稍调息片刻便可恢复个七七八八。

不过,虽然火魅无害他之意,但他却不能容忍一只潜力如此巨大的“不详”存活于世。

危险,一定要扼杀在萌芽之中。

很快。

其余屠魔军也赶到了大河彼岸。

守在金甲将军身边等待他调息完毕之后,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将军,那只火魅?”那憨厚的银甲将军看着金甲将军满身的恐怖伤痕,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

金甲将军朝赵泰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很冷“朝南洲郡跑了,传讯给左营吕将军,请他调动飞羽卫在路上拦截。另外,火魅一族事关重大,催促朝廷那边的支援,让他们加急赶到青州。”

“诺!”

“你们几个,和我继续追!”他指着银甲将军和其身旁的几位屠魔军将士,吩咐道。

“诺!”

南洲郡。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

山腰处的青松旁盘坐着一尊面貌憨厚的石斧巨人,正在闭目吐息。

在他身侧,赵泰坐在青石之上,望着脚下的波澜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上未曾散出半点气息,一身粗短黑袍,忽略掉他眼中不时闪过的幽幽赤焰,简直跟人并无分别。

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纹理,赵泰叹了口气,道“越来越不像人了啊。”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一团不灭的火,一团地心火焰中诞生出的诡异。

“恪守本心,恪守本心。”

一连默念了两遍,赵泰缓缓吐出一口白气,从青石上跳了下来。

“石头,还好吧?”

看到石斧巨人还在调息中,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石斧巨人是他路过一处古战场时收服的“不详”,因沾染了众多战死士兵的鲜血,而诞生出了意识和灵智。

赵泰发现它时,它正躲在山脉下方沉睡。

他本想顺手将其除去,怎料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这石斧巨人自打诞生以来就一直躲在山中沉睡,从未挪动一步,亦未曾杀害过任何无辜的生灵。

赵泰想了想,最终还是遵循本心,放过了它,并将它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以免它走上邪路。

这石斧巨人倒也老实听话,对他一向非常尊敬。

两人甚至联手做局,除去了许多愿者上钩的“不详”。

可以说,赵泰现在已经将这只石斧巨人真正的视作自己人了,否则之前金甲将军砍下了石斧巨人一只手臂,他也不会如此生气,出手给予了一番惩戒。

“已经没有大碍了。”

石斧巨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摆了摆自己的右臂。

那只被金甲将军齐根斩断的手臂,此时已经完好的接了回来。

赵泰看了一眼,点头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去沧州。”

“诺。”

石斧巨人躬下身,将赵泰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正欲转身离去,忽然。

一只闪烁寒芒的长枪从远处激射了过来,紧接着,箭如雨下,将石斧巨人和赵泰笼罩在了其中。

石斧巨人下意识抬手去挡,但还是小觑了这只长枪的威力。

长枪直接穿透了它的手臂,然后去势不减,从它胸口凝聚出的石心处穿胸而过!

这飞来一枪太过突然,连赵泰都未能反应过来。

长枪的枪尖上设有血槽,里面涂满了往生花的毒药,只是一瞬间,石斧巨人便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染上了一层妖冶的紫色,继而裂成了块块碎石,没了声息。

直到临死前,它还依然抬着手臂,为肩上的赵泰抵挡飞来的箭雨。

望着这一幕,赵泰深吸了口气,从石斧巨人的尸体上走了下来,双目陡然变成了赤红之色,看向山峦的另一头。

片刻。

两道身披金色铠甲的人影凌空飞来,落在了他面前。

同时,山下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显然,这座山已经被屠魔军包围了。

“果然是火魅!”稍显年轻的金甲将军目中露出喜色,“秦将军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那秦将军接过话头,近乎讨好的道“吕将军在前面遮风挡雨,秦某怎敢居功?将军请小心,这火魅的手段有些难缠。”

“无妨。”

年轻金甲将军摆了摆手,看向赵泰“三阶的‘火魅’,幸好发现的早啊,否则过段时间连我也没法对付它了。”

他大手一扬,戮力在空中幻化出一只黑色大手,朝赵泰擒来。

赵泰浑身燃起赤色火焰,整个人与烈火融为了一体,远远望去格外恐怖。

他只隔空一拳击出,一道烈火长龙汹涌磅礴,直将那黑色大手击溃。

而后,他一个腾挪闪转直接到了秦将军身后,轻轻一扯便将其身体表面的戮晶膜撕裂,卸了一条手臂下来。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他双目中含着浓烈至极的杀意,声音低沉像是野兽在咆哮。

陡然被赵泰近了身,年轻金甲将军顿时觉得有些羞恼,大吼一声“妖孽岂敢放肆?”

他“涔”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朝赵泰横劈而来。

赵泰不耐烦的一挥手,浑身烈火激荡,将年轻金甲将军震退了几丈之远。

“滚开!”

随意一击,击退了年轻金甲将军,赵泰不再管他,而是将手按在了秦将军的肩头,语气异常冷酷的道“你杀了我的人,那就偿命吧。”

他屈指一弹,一丝不灭真火从体内飘出,落在了秦将军肩上。

火焰一接触到秦将军的身体,顿时像是水入油锅,熊熊燃烧了起来。

只是片刻,他的小半个身子便在这朵美丽的赤色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啊啊啊啊!!!”

秦将军痛苦的哀嚎着,在地上滚来滚去,使出百般手段仍然不能熄灭这朵赤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焚烧自己的身躯。

“住手!”

那年轻的金甲将军看到同僚受难,面有怒色的扑了上来,但又被赵泰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扇飞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二人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但此时已悔之晚矣。

“那石灵是我杀的,与秦将军无关!”年轻金甲将军咬牙怒吼,“你若有怨恨就冲着我来。”

他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了,在强横的实力面前,他所依仗的手段不过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可笑。

秦将军还在被烈火焚身,却强撑着取出了一枚晶莹的符玉,用尽全身力气扔向了赵泰,虚弱的道“爆!”

似乎是想用这枚符玉炸死赵泰。

眼见符玉飞来,赵泰并没有闪躲,反而伸手将它捏住了。

停顿片刻。

符玉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爆炸,而是像一枚普通的灵玉一样,停滞在了赵泰手中。

他两指轻轻一捏,这枚符玉便化作了齑粉。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绝望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居然连核弹都能控制?

从山下包围而来的屠魔军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攻击赵泰。

那憨厚的银甲将军身旁,年轻军士的声音有些颤抖“大龙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面前这火魅的实力太可怕了,可怕的让人绝望,甚至有些踹不过气来。

不止是年轻军士,屠魔军中的不少人都已经面如死灰,丧失了所有的斗志。

憨厚银甲将军对年轻军士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坚定的道“死亦何妨?先生会替我们报仇的。”

话音落下,他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提枪朝赵泰刺去,一层层蓝色波纹在他体表荡漾,短暂的将周遭烈火都隔绝开来。

这一刺,带着必死的决心,在沉默的众人之间,显得如此耀眼。

连赵泰都有些诧异。

两个四阶的金甲屠魔军都被他随手吊打,若非他不想杀人,早就把他俩捏死了。

谁知一个小小的银甲屠魔军竟然还敢冲上来。

这是不怕死啊!

这样的性格倒让赵泰有些欣赏,不由高看了这人一眼。

就在他想要随手拍飞这憨厚银甲将军之时。

突然。

憨厚银甲将军整个人僵直的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人附身了,紧接着,他的身体上有浓郁到了极致的黑光散发了出来。

黑光汹涌无匹,带着磅礴的威压,如同深不见底的大海,给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连赵泰也在其中感受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真魔附体?”

他的面色陡然变了,认出了憨厚银甲将军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正是被神魔附体时的前兆。

可是这种通过“附体”降临的仪式,只有在真正的信徒身上才能用处。

难道说,这看似憨厚的银甲将军,实则竟是某位邪恶魔神的信徒?

因为神力庇佑,这个“真魔附体”的过程赵泰无法打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很快。

憨厚银甲将军的背后便出现了一个伟岸的魔神虚影,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只是让赵泰有些奇怪的是,这位魔神似乎是个新手?

附体黑光时隐时现,给人一种掌握的不太熟练的感觉。

又过了片刻。

那道朦胧的魔神虚影终于稳定了下来,渐渐露出了真容。

赫然竟是赵廷的模样。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完全没有身为神明的那种神秘感。

“这感觉很不错啊。”

在场的众位屠魔军中,也有人认出了赵廷的模样,激动大吼“赵先生,赵先生,快救救秦将军吧,他要被烧死了。”

赵廷闻声朝秦将军看去,发现他已经被一团赤色火焰烧得只剩下头颅和脖子了。

饶是如此,却仍坚强的活着,目中露出对生的渴望。

赵廷随手挥出一道黑光,湮灭了他身上的赤焰,而后用剩余的神力将他的身躯给补了个七七八八。

待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在场上扫视了一圈,这才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赵泰。

“咦,小泰你还活着?”

第二百八十四章 相约枫丘岛

赵泰脸上的神情异常尴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哈哈,”赵廷挠了挠头,露出笑容,“哥开玩笑的,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吸收了周家老祖的记忆后,赵廷便知道,赵泰当时只是假死脱身。

他的原身虽然被鬼皇湮灭了所有生机,但真灵并未溃散。

这一点,周家老祖也看了出来。只有鬼皇因为意念力上的修行太差,感知不到罢了。

对于赵泰,周家老祖抱有几分惜才之心,因此并未在鬼皇面前戳穿他的把戏,而是想要日后收服作为己用。

所以赵泰才能如此顺利的借助“聚魂藕”转生而去。

“大哥。”赵泰传音问候道。

山上围拢了如此多的屠魔军,赵泰此时的身份,并不适合在人前暴露与赵廷的关系,是以他才选择传音入耳。

赵廷点了点头,目光在场上扫视了一圈,便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这些天一直躲在山中研究脑海中那张“蛛网”的使用方法,并无暇分心来处理其他事情。

也就是在刚才,他忽然感觉到,蛛网上的一个白色光点正在祈祷他的庇佑,而且非常虔诚。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可以降下神力,附身在这个白色光点身上。

如此一想,他便如此做了。

然后就真的成功了。

他真的附身在了憨厚银甲军士的身上,降临此山。

“你移植了火魅的戮晶?”

赵廷看了浑身火焰气息涌动的赵泰一眼,传音问道。

赵泰点了点头,同样传音:“嗯,这些人将我当成了‘不详’,一定要赶尽杀绝,就连我的奴仆——一个石灵也被他们杀了,我这才出手小惩大诫一番。”

“大哥,我觉得这些屠魔军处理‘不详’的方式太过粗暴了,只有‘杀’字一条路可走。我的奴仆诞生至今已有六百余年,一直在地底沉睡,并未杀害过任何无辜的生灵,大哥觉得,它该不该死?”

赵廷沉默了,看了远处碎裂的石斧巨人尸体一眼,缓缓摇头:“不该。”

“可是它死了!”赵泰的神色有些激动,“除了这只石灵之外,还有许多无辜的‘不详’悲惨死去,我曾在晨风镇上见过一棵活了一千四百多年的柳树妖,它亦并未杀害过任何人类,最后却被屠魔军活活烧死了。”

“人族的崛起,一定要将所有异族都斩尽杀绝吗?不管它是否为恶。”

赵廷叹了口气,道:“小泰,我知道你心中有气...”

“不是气。”

赵泰摇头道:“是迷茫,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为了改变那些还未发生的,还是在助纣为虐?”

“小泰!”赵廷重重的叫了他一声,传音入耳:“滥杀无辜确实是我们的错,我向你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话音落下,他挥手拂出一道浓郁黑光,黑光在空中幻化成数种诡异繁杂的秘纹,将远处石斧巨人的尸体包裹了起来。

石斧巨人的尸体开始一块一块的凝聚起来,漂浮在半空中,像是有人在底下托着它一样,极为神异。

“招魂阵!”

赵泰瞪大了眼珠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此阵为远古神魔之传承,有招魂之效,能将尚未散去的真灵重新凝聚唤回,起死回生。

赵泰没想到,赵廷居然掌握了这般神奇的手段。

这石斧巨人并未死去多久,真灵还没彻底散去,随着阵法逐渐成型,一阵阵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色光晕慢慢散开。

轰——

石斧巨人庞大的尸体完全的合拢在了一处,它胸口处的长枪亦被神力挤出,沐浴在阵阵柔光之中。

片刻。

它缓缓坐直身子,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和身体,双目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我...我还活着?”

不止是它。

围观的所有屠魔军此时全都跪在了地上,声音狂热,一脸崇敬的大呼神迹!

连赵泰都有些惊讶,目光正啧啧的打量着面前的石斧巨人。

“大人。”

石斧巨人瓮声瓮气的问候道。

赵泰点了下头,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赵廷开口了。

只见他神色庄严,沐浴在耀眼的黑光之中,魔威浩荡:“这火魅本座带走了,你们退去吧,如实向陛下禀报便是。”

“诺!”

众人恭声称是。

赵廷一挥手,卷起赵泰和他面前的石斧巨人,消失在了此处。

......

千里之外。

燕州。

赵廷化身的憨厚银甲军士悬空站在雪原之上,背负双手。

在他身后。

赵泰坐在石斧巨人肩上,面色严肃。

“这大块头虽然救活了,但它的身体生机已灭,只是被我的神力强行凝聚在一起罢了。小泰你若想让它活下去,就尽快为它找一副新的身体。”

赵泰点头道:“嗯,这我知道,多谢大哥了。”

“兄弟之间何须言谢?”

赵廷看了他一眼,又道:“之前你说,屠魔军中存在滥杀无辜‘不详’的情况,那你认为,他们该怎么做?”

赵泰想了想,有些无奈:“人族与‘不详’之间的仇怨并非一朝一夕,要让他们放下对‘不详’的成见,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做到,只能让那些无辜‘不详’先远远避开了。”

“放下成见其实很简单。”

赵廷笑了笑,道:“将对内矛盾转为对外矛盾就可以了。小泰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神魔两族要回来了。他们一回来,不管是人族、灵族、还是不详,都没有好下场,这就是对外矛盾。”

赵泰眨了眨眼,心想我知道,而且我比你知道的还早,我甚至知道神魔降临的准确时间。

可他并未说出口。

赵廷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你说的那些无辜‘不详’,只要他们肯前往各州郡,通过炼心珠的检验,证明自己确实未曾伤害过人类,那么朝廷便可以为它们颁发身份令牌,允许他们合法的生活在武朝疆域,前提是不能骚扰、恐吓百姓。”

“至于那些为了一己私欲杀害无辜的‘不详’,我也没办法!”

这些话让赵泰瞪大了眼睛,道:“大哥所言为真?”

“自然是真。”赵廷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我便替那些‘不详’谢过大哥了。”

赵泰显得很是欣喜,这看的赵廷皱了皱眉,提醒了一句:“小泰,不管你现在是何身份,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

赵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大哥,我只是见到太多无辜的‘不详’死去,心有感触罢了。”

“嗯。”

赵廷并未多说,而是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我附身的时间也要到了。”

“好,”赵泰冲他遥遥拱手,道:“我会将这个消息传给那些无辜‘不详’的,大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赵泰坐在石斧巨人肩头,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之中,赵廷目光闪烁,久久不语。

在憨厚银甲军士背后,他的魔神虚影愈发虚幻。

他解开了对憨厚银甲军士的控制,面带慈祥笑容,看着逐渐掌控身体的憨厚银甲军士。

之所以要控制其身体,是因为他的神力太过磅礴浩荡,若是不加以控制,哪怕泄露出一丝神力来,对于憨厚银甲军士都是灭顶之灾。

赵廷目前为止,可就只发现了这一个真正的狂热信徒,他可不想伤害到自己的信徒。

“杨大龙。”

赵廷拿捏着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善一点。

憨厚银甲军士在身体被控制的时间内,他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赵廷用他的身体的所作所为,他都历历在目。

是以,刚刚接管过自己的身体之后,憨厚银甲军士便跪在了地上,神色激动的道:“见过赵先生。”

赵廷抬手将他托起,笑着道:“杨大龙,方才事急从权,我不得不附身于你,在此我要向你道歉...”

“被先生附身是我的荣幸,何来道歉一说?”杨大龙一脸的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先生附身后的所作所为,杨某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实在忍不住对先生更加崇敬了几分。没有先生,人族哪有今日?我杨大龙又哪有今日?先生是我人族真正的圣人。”

被人这么当面一顿猛夸,而且还十分情真意切,赵廷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大龙继续语气郑重的说道:“某这副身子,先生若是看重,尽管使用便好,大龙正求之不得。”

这话带着点儿奇怪的意味,让赵廷忍不住嘴角一抽,道:“好,那就谢谢你了。”

“还有最后一事,我的神力很快要消褪了,而你现在所处的地域是燕州南瞻雪原,离幽都相隔近两万里,要我送你一程吗?”

杨大龙一下懵了,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他迟疑了片刻,道:“那就麻烦先生送我回沧州丹山郡吧,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

“好。”

赵廷挥出最后一道神力,魔神虚影逐渐消散在了天地间。

而杨大龙眼前的景色忽然大变,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便身处在了沧州丹山郡、熟悉的郡守府门口。

郡守府外,两个穿着黑红官服的衙役正百无聊赖的站着,杨大龙忽然从天而降,将他们二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正欲发问的时候,却见杨大龙转身环视了一圈,忽而跪在了地上,喃喃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

幽都山脉。

一处开满桃花的寺院之中。

赵廷真身从一间庙宇间缓缓醒来。

他内视了一眼脑海里的蛛网,竟意外的发现,蛛网上的白色光点似乎多出了一些,大约有十几人的样子。

“看来出去这一趟,倒多了十几个信徒啊。”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情不错。

不止如此,这张白色蛛网似乎也受到了信仰之力的滋养,蛛丝比原先更加坚韧了一些,蛛网覆盖的面积也肉眼可见的大了许多。

赵廷能感觉到,这张蛛网越大越坚韧,对他的好处便越明显。

“看来,以后得多多降下神迹啊。”

正如此想着,房门被推开了。

一身白裙的林思君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进来,身姿窈窕婀娜,美目中带着浅浅笑意。

“夫君你醒了。”

早在月前,两人便在双方父母和寺院住持的见证下,结为同心夫妻,林思君自然也是改变了对他的称呼,看向他的眉眼中满是温柔的情意。

将茶杯放在赵廷身旁的红木案桌上,林思君托着裙摆坐在了赵廷身边,道:“昨日有客来访,本想告知夫君你,但我见你似乎在修炼之中,便未敢打扰。”

说着她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封白色的信,信的表面还印有一个精致的海神图腾,散发着浩渺的威压气息。

“来人自称是海神殿来使,替海龙王送来了邀请函,邀请夫君前往无尽海一会。”

赵廷顺手将林思君揽入怀中,悠悠拆开了信封,随意的扫了两眼,笑道:“这海龙王比我还心急,我还没开口,它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瞧瞧,信上说要与我和平共处,互不侵犯,还要在咱们武朝设立海神殿分殿,传教立庙,啧啧。”

“这是想不费一刀一枪便收割武朝子民的信仰啊,不愧是海龙王,打了一手好算盘。”

林思君赖在他怀里抬头看他,笑着问道:“那夫君打算怎么回它?”

赵廷想了想,在林思君白皙的下颌挠了挠,笑道:“我的字丑,麻烦娘子帮我代笔咯,我来研墨。”

“好呀。”林思君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那夫君你说,我来写。”

赵廷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端来圆凳坐在桌前,一边细细研着墨汁,一边道:“娘子就写,尊敬的海龙王阁下,拜读来信后回,诚如阁下所言,和平共处是我们两族共同的心愿,但互通信仰有待商函。个中细节,见面后与君详谈。”

“无尽海太过遥远,不如折中。七日之后,赵某在江州枫丘岛静候阁下大驾。——赵廷敬上。”

一脸认真的写完书信,林思君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夫君为何要约在七日之后?”

赵廷笑着道:“这老梆子不安好心,我现在没空理他,要进宫一趟面见陛下。”

“哦,那夫君早去早回。”

第二百八十五章 老槐妖

长乐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

萧彻姿势随意的坐在殿中龙椅之上,微微眯着眼睛:“先生是打算让‘不详’与百姓们和平共处?”

他的语气有些吃惊,显然是想不明白赵廷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赵廷看着他,纠正道:“陛下错了,是让那些无辜的、没有造过杀孽的‘不详’与百姓和平共处,而非所有‘不详’。”

“这有区别吗?”

萧彻从龙椅上站起,声音有些激动:“先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警示。先生说的那些‘不详’虽然暂时并未造过杀孽,但若放任它们混迹于百姓当中,百姓们的安全又当如何自处?”

“若是它们心血来潮,随手屠杀了一个郡县的百姓呢?收容它们,就是淡漠武朝子民的生命啊。”

赵廷走到了他身边,道:“陛下所说之事,我也想过。但陛下也知道,这些残余的‘不详’之中有不少四阶高手,若是朝廷逼的太紧,这些妖魔狗急跳墙之下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屠魔不能太过着急,亦需缓缓图之。我们许诺给那些没有造过杀孽的‘不详’一条生路,就是对外传出一个讯号,朝廷愿意与‘不详’有所和解。这样一来,那些被追杀的‘不详’就会心存侥幸,也就没那么容易狗急跳墙了。”

萧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缓缓点头,目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先生倒是深谋远虑。”

赵廷笑了笑,继续道:“至于陛下所担心的,‘不详’对百姓们的威胁,这个也好解决。朝廷只要将这些‘不详’列为重点监控对象,隔半月让它们去校事台报到一次,密切注意它们的出行、接触人群等情况,就可以将危险降到最低。”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抬头指了指天,表情变的凝重了不少,“陛下也知道,他们要回来了,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不详’身上。”

萧彻叹了口气,又坐回了龙椅上,道:“先生说的是,只是...我曾从先祖那里得知,魔族的血脉等阶森严,上等血脉完全掌控下等血脉的一切,拥有对它们生杀予夺的权利。”

“这些‘不详’说到底身体里都流藏有魔血,或多或少罢了,它们脱离不了那些魔族的控制!只怕即使我们收容了它们,等到魔族归来,它们一样要反戈人族。”

“魔族的血脉等阶我亦知晓。”

赵廷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血脉的影响只能波及那些修为浅薄的‘不详’,修为高深者并不会受到多大影响,除非是同一根源的血脉。”

这并非他信口拈来,而是他从曾经击杀的那只雾影老鬼的记忆中得到的消息。

“陛下请放心罢,这种血脉的影响,我有办法将其降到最低。”

萧彻耸了耸肩,道:“既先生都如此说了,那我相信先生就是。”

“王侍中。”

立在一旁的黑衣老太监闻声走出。

萧彻看着他,朗声道:“传楚霄将军立刻进宫觐见。”

“诺!”

待黑衣老太监走后,赵廷在殿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道:“还有一事,我七日后要在枫丘岛与海龙王一会,决议人族疆域与海族疆域的划分问题。”

“为免我不在时那些海族趁势加兵,攻略人族城池,还请陛下这些天密切注视海族的一举一动,收拢兵力严防死守。”

萧彻点了点头,道:“我心中有数,先生只管放心去吧。”

顿了一下,他从案桌上拿起了一封黑色密折,掷给了赵廷,道:“这是校事台昨晚递上来的折子,其内多是惊人之语,先生不妨看看。”

赵廷稳稳当当的接住,拆开只扫了两眼,面色变得凝重了不少。

“此事为真?”

萧彻同样面色严肃,道:“为了传回消息,曲灵郡的校事台几乎死绝了,想来应有几分可信。”

“魔族真是好快的动作!”赵廷目光冷冽,将手中的信封扔在了桌案上,“这么快就派斥候回来开路了。”

萧彻道:“我已经密令屠魔军后军指挥使吕大眼前往曲灵郡暗查此事,想来不日便有结果。”

赵廷默不作声的想了想,最后站起身来,面容冷厉:“太慢了!我亲自去。魔族的斥候们,一个都不能活着。”

“先生要出手?”

萧彻面带喜色看了赵廷一眼,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话音落下,赵廷的身影已然化为一阵清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

沧州。

越秀郡。

此地位于武朝东南,河流众多,盛产莲藕和秀美的南方姑娘,又被称为藕乡。

郡中一处偏远的水乡小镇。

莲藕池内。

赵泰正坐在岸边大槐树的树冠上,指挥着石斧巨人在藕池中央挖掘。

“再往左一点,往右,唉挖偏了...石头你咋这么笨呢?”

碧绿的莲藕池中,石斧巨人正卖力的将手探到池底,拼命地挖掘着。

池底的泥沙都被它搅动的翻滚了上来,水池渐渐变得浑浊。

“大人要找啥东西?小老儿也许能帮上忙呢。”

这时,赵泰屁股底下的大槐树上忽然浮现了一张苍老憨厚的人脸,人脸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

若是普通人在此,定要被狠狠地吓上一跳,可赵泰并非常人。

他低下头看了大槐树上的苍老人脸一眼,毫不客气的问道:“正好,老家伙我问你,你活了多久了?”

苍老人脸的脸庞皱皱巴巴的,此时再一皱眉,不觉有几分好笑:“小老儿也忘了,只知道有意识时似乎是夏朝。”

赵泰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你可见过有人将一截暗金色的断指从这里扔了下去?扔到了哪里?”

苍老人脸作了一个回想的神情,道:“有些印象,似乎就是那个大家伙正在挖掘的地方,应该就在那里不远处...”

话音刚落。

藕池中央的石斧巨人便捏着一截暗金色的断指站了起来,兴奋道:“大人,大人找到了。”

断指很是粗壮,经历多年岁月洗磨仍然未泯神性,一现世便绽放着道道金色光华,极为耀眼夺目。

赵泰一招手,将金色断指摄取了过来,虎目中露出兴奋之色:“果然在这里。”

石斧巨人这时也从藕池中蹚水走了出来,正跟个大金毛一样在抖落着自己浑身的水滴。

“大人,这玩意儿是啥啊?”它一边抖一边问。

赵泰看了它一眼,道:“沉金打造的神像断指,对火系神通有所增幅。”

说完,他昂首将暗金断指吞入了肚中,看得身边两个‘不详’都是一愣。

吃完后,赵泰脸上露出了享受愉悦的神情,看向屁股底下的老槐树,笑眯眯的道:“老家伙,趁着我心情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杀过人吗?”

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再加上火本来就克制木,老槐妖顿时有些惊慌失措:“没...没杀过,不不,间接杀过一个吧。”

“哦?”赵泰脸上的笑容更盛,“仔细说说,是怎么间接杀得?为什么要间接?”

老槐妖本不想说,但是它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它若是不肯配合,恐怕下一秒就被会眼前这个光头男子烧成灰烬。

是以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了...莲花村里那时有个村民叫彪子,特别爱赌,他赌钱把老婆输给了别村的人,想把老婆赎回来又没钱,就打上了小老儿的主意,想砍了小老儿卖钱。”

“有一天晚上啊,他趁着天黑拿斧头来砍小老儿,那小老儿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根一断,树就没了,这么多年的修行也都毁于一旦。于是小老儿就做法吓了吓他,谁知他本就胆小,这一吓竟给吓出了病,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死了。”

赵泰扶了扶额,道:“他都要砍你了,那你吓他自然是应该的。别说吓他,就是杀了我都觉得没毛病。”

说着他的目光又变得有些严厉,看着老槐妖,道:“除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你就再没杀过其他人?”

老槐妖苦着脸,道:“大人明察啊!小老儿的根在莲花村,又不能动,怎么杀人?村里的每个人那都是我看着一天天长大的,要杀他们,我也下不去手啊!”

“小老儿这些年一直伪装的很好,除了大人以外,还没人看穿过小老儿已经成精了呢。”说到这里它的语气不免有些骄傲。

赵泰抽了下嘴角,道:“就你这二阶的实力,还没人看穿你,恐怕人家即使看穿,也不想理你罢了。”

老槐妖:“......”

赵泰纵身一跃,从老槐妖的树冠上跳了下来,看着它道:“你既然没造过杀孽,那便跟我走一趟吧,给你办个身份令牌,免得那些屠魔军过境时顺手将你宰了。”

“走?”

老槐妖一愣,道:“走去哪儿?大人,小老儿不能离开土啊,一离开就死!”

“放屁!”

赵泰狠狠瞪了它一眼,道:“二阶的槐妖早就能根须离地了,你就是懒!”

“石头,把这老家伙给我拔出来,抗在肩上带走!”

石斧巨人目露兴奋之色,伸出大手便要来拔老槐妖的根。

老槐妖吓得一个激灵,自己从土里蹿了出来,姿势极为滑稽。

他讪讪笑道:“大人这是何必呢?我答应过主人,要守护莲花村,不能轻易离开的。”

赵泰看着它道:“你不去办理身份令牌,迟早要死!一棵死树还怎么守护莲花村?”

“石头,抗上带走。”

“得嘞!”

两个少年青壮扛着一个老头儿飞步朝越秀郡守府走去。

老槐妖在石斧巨人肩上拼命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行行好吧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吧大人,让小老儿幻化成人形再跟你们去还不行吗?”

“行,”赵泰给石斧巨人递了个眼神,“石头,放它下来。”

在赵泰和石斧巨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老槐妖最终熄灭了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幻化成了一个面容憨厚的灰袍老头儿,跟在了石斧巨人身后。

......

越秀郡校事台。

偌大的武朝疆域内,校事台身为皇帝掌管天下的耳目,几乎在每个州郡都设有分部,其内汇聚能人异士无数。

赵泰强拉着老槐妖走进校事台的大门时,里面已经有两只“不详”在排队了。

虽然它们都幻化成了人形,但赵泰还是一眼便看出了它们的真身。

一只是成了精的青蛙,修为只有一阶后期。还有一只四肢粗壮的大黄狗,修为是三阶,双眼猩红,一看便知吃过不少人。

赵泰有些纳闷,这只大黄狗身上煞气这么重,哪里来的勇气敢跑到校事台?

这不是找死么?

他身后的老槐妖看到校事台内居然有“不详”在排队,心里的巨石顿时落下了不少,凑近小声的问赵泰:“大人,是不是没杀过人就能得到一张免死金牌?”

赵泰冲老槐妖扬了扬手里的银色令牌,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只要有了这张令牌,官府的人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否则,你就会被朝廷一直追杀,不得安生,懂了吗?”

老槐妖目中露出兴奋之色,点头道:“懂了。”

很快。

最前头那只青蛙精被校事台的将领叫了进去,验明生平记忆之后,欢天喜地的拿着一块令牌走出了校事台的大门。

轮到那双眼猩红的大黄狗时,连那黑袍将领都多看了它一眼,嘟囔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大黄狗冲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犬齿,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片刻。

大黄狗也囫囵的走了出来,手里亦是拿着一块银色令牌,让赵泰险些看傻了眼。

这大黄狗一看就吃过人啊,校事台搞什么?

那黑袍将领跟着走了出来,摇摇头小声对身旁的同僚道:“奶奶的,这狗妖看着修为这般浑厚,竟然真未杀过一人,全靠吃乱葬岗的尸体...”

赵泰:“......”

他身后的老槐妖则一脸激动地迎了上去,道:“军爷,军爷,我也是来接受考验的。”

黑袍将领看了他一眼,招手道:“进来吧。”

“朝廷不颁发这道令旨,我还真不知道辖地内居然藏着这么多‘不详’。”

待仔细的检查完了老槐妖的记忆生平之后,黑袍将领有些无言。

这老槐妖不像前两位。

它非但没杀过人,还是莲花村的守护神呢。

生平一共击退过五次外来“不详”的入侵,庇佑了莲花村几世村民,只为报答昔年主人对它的栽培之恩。

这是个大善妖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冥顽不灵!

像老槐妖这般,并没有伤害过人类的“不详”还有许多,大都是一些位阶比较低的妖魔。

不过想想也是,不杀人,修行自然不可能快的起来。

之前屠魔军如蝗虫一般席卷过境,见到任何“不详”都是不由分说的直接杀死,“不详”们风声鹤唳,谁还敢冒出头来?

也就是朝廷此时颁布了针对“不详”的新法令,这些“不详”才敢大着胆子跳出头来。

否则,即使再不想杀人的“不详”,也会有被逼反的那一天。

云州。

曲灵郡。

此地位处武朝疆域西南,北连荒漠,南边是一边布满瘴气的迷雾沼泽。

一般朝廷流放官员时,大都只有两个地方,要么发配到琼州道郡,要么发配到云州曲灵郡。

可见此处乃真正的苦寒之地。

幽暗的迷雾沼泽之中,灰雾蒙蒙,隐约可见五彩斑斓的毒虫大蛇穿行其中。

这里的树木枝干都沾染着一层灰白之色,张牙舞爪的肆意生长,像是带着毒素,让人远远望之便有种惧怕之感。

丛林深处。

一男一女正慢慢的从沼泽泥地中走出来。

左边的女子一身黑色长裙,面容冷峻,五官精致到近乎完美,脸庞上隐隐有紫黑色的条纹在跳跃,浑身的气息深邃似海,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右边的男子则是一副玩味的神情,同样生的俊美无双,除了淡金色的瞳孔和头顶上的一只黑色短角,其余外貌几乎与人类毫无差异。

“啊~这迷人的土地。”

沼泽的泥地湿漉难行,但这一男一女都不在乎地面的泥泞,黑角男子甚至忘情的吸了一口沼泽里的瘴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醉。

“这就是我们的祖地吗?真的好美。”

似乎在黑角男子眼中,即使连这些可怕的毒气沼泽,凶猛的毒虫恶兽,都让他真心地感到愉悦。

一旁的黑裙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我听闻祖地上还有草原、日落、大海潮生,都是我们未曾见过的美景,你若喜欢,等任务完成了,我们便全去看一遍。”

黑角男子点点头,心中思绪涌动“好。”

两人正说着话,一条身躯粗如水桶的斑斓大蟒忽然从树上蹿下,闪电般的缠向了黑裙女子。

只是大蟒还未近身,黑角男子随手一挥,一道黑光飞出,将大蟒击退了几十丈之远。

“哈哈,澜依你看,这小家伙还挺凶猛的,”黑角男子颇有些趣味的看向了斑斓大蟒,“没被魔气侵染过的原始生物,难得啊。”

他并没有下死手,即使斑斓大蟒偷袭了他们。

就像是爱护着自己家里的孩子一样。

哪怕他们犯了什么错误,也不忍心太过苛责。

斑斓大蟒只是被黑角男子用巧劲震开,甚至躯体的外表都没受伤。落地后,它也感觉到了面前这两人不好惹,犹豫了一阵后,蛇躯贴着地面快速爬开了。

“按照轮奎大人绘制的祖地地图,出了这片沼泽,就是人族的领地了。”黑裙女子看了黑角男子头上的短角一眼,皱眉道“未摸清人族的实力之前,你的角还是先隐藏一下吧。”

“行。”

黑角男子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伸手在角上摸了两下,那根黑色短角竟像是活物一般,收缩了进去,就连黑角男子的淡金瞳孔也染上了一层黑色。

此时再看,哪里还看得出一丝异族的影子?

他身边的黑裙女子亦是如此,精致脸庞上那些银月条纹渐渐收敛,肤色白皙,气质冷艳,此时已与人族的那些绝顶美人儿毫无分别。

黑角男子看着她,皱起眉嘟囔了一句“还是原来好看些。”

“对了,轮奎大人说,人族有可能还藏着一些上古人类的兵器,并未展露出来,我们还是小心些好。”黑角男子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惧的回忆,道“那些兵器的威力,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话让黑裙女子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万千年前,神魔两族虽然战败了,但却有许多关于上古人类的记忆影像被留存了下来。

魔族大能们从此发愤图强,改革变法,立誓要重返祖地。而那些关于人、神、魔之间战争的画面,也被他们用来时时警醒魔族的后辈。

所以,黑裙女子也是看过那些人魔之间的战争影像的。

其中有一幕让她印象尤为深刻。

魔族三大魔主围攻一名身穿奇怪战甲的人族魁梧男子,魁梧男子身陷重围却丝毫不见慌乱,战甲前端的硕大黑洞蓄力后喷射出血红色的弧光,其中两位魔主躲闪未及,被弧光直接融成了灰烬,另一位仓皇逃窜,堪堪留下了一条性命。

黑裙女子当时便看的勃然色变,至此,一直未曾忘记那可怕的一幕。

“轮奎大人只说让我们渗透人族朝廷,并没要求怎么渗透。”黑角男子脸色一正,认真的分析道“所以,我们只需要躲在幕后,操纵祖地的‘不详’们慢慢控制人族那些高层官吏就可以了。”

提起“不详”二字,黑角男子和黑裙女子脸上明显都露出了极为厌恶的神色,显然是对这一种族十分鄙夷,没有任何好感。

黑裙女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反正我族都等待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朝一夕。”

“对了,鸩三呢?他不是说与我们传送到了同一地域么?”

黑角男子笑了一声,解释道“这小子心比天高,说是先不与我们会合了,要去人族的皇城试探一番。”

“啊?”

黑裙女子吃了一惊,急切道“你怎就让他去了?似皇城这般卧虎藏龙之地,怎可贸然闯入?一旦暴露,非但对我们的计划不益,还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黑角男子耸了耸肩,道“你知道他的脾气,我怎么拦得住他?”

顿了一下,他又拍了拍黑裙女子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鸩三出自不死魔族,速度又是冠绝咱们这伙人,出不了事儿的。”

“哎~”

黑裙女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罢了,任他去吧,你传讯让他行事多加小心。”

“我知道。”

幽都皇城。

绵延起伏的黑色城墙似亘古巨兽一般,匍匐在平原之上,远望之便有股苍凉威严的气象油然而生。

幽都南城门下。

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商队出行的马车连成一排,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几个穿着黑甲的守城军官站的笔直,神色庄重肃穆,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来往商队和行人的物品。

城门外。

不远处的长亭边上。

一个瘦削男子负手而立,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座气象雄伟的皇城。

男子穿着一身黑袍,相貌俊美中又带着三分英气,神色冷厉,肤色白的近乎透明,有种病态的美感。

奇怪的是,他就站在这里,但来往的行人们却似乎没有一人看得到他。

“皇城是龙潭虎穴啊~呵呵。”

病弱男子嘴角勾勒起一丝冷笑,化为一道幽光,大摇大摆的飞进了幽都城中。

东城主城。

近百座红墙金顶的雄伟宫殿拔地而起,耸然屹立,其中精美的亭楼阁宇无数,一眼望去便知是皇帝居所。

病弱男子凌空而立,目光稍微扫视了一圈,接着朝那座最高大宽阔的议政殿飞了过去。

悄无声息的落到了皇宫之内,连环绕着宫闱的灵纹大阵都没有被触动。

“哪个是皇帝呢?”

病弱男子肆无忌惮的放出了自己的意念力,在皇宫内搜寻着。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正一一排查着的时候,病弱男子忽然一脸不爽的拿出了一块通体黝黑的令牌,意念力浸入,一行黑色小字从令牌上浮现。

“你行事小心一些,别太随意。”

病弱男子冷冷的用意念力回了一句“我心中有数”之后,便将令牌收了起来。

继续寻找。

片刻,他的意念力锁定了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的萧彻,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找到了。”

只心念一动,下一瞬间,病弱男子便从一束幽光中现身,出现在了御书房中。

黑衣老太监正站在一旁拿着芭蕉扇给萧彻扇凉,陡然看到病弱男子现身,顿时被吓了一跳。

“有刺”

他的话还没喊完,便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只得睁着眼睛瞪向病弱男子。

萧彻这时也察觉到了异常,抬起头来,看向了阶下的病弱男子。

“堂下何人?”他皱着眉头问道。

能悄无声息的越过皇宫外的灵纹大阵而不惊动任何人,这等手段可并非常人能够做到。

所以萧彻并没有第一时间像黑衣老太监那样,大喊“抓刺客”!

他知道,即使皇宫里的禁卫军赶到,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病弱男子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自顾自的坐在了御书房内的椅子上,自我介绍道“我叫鸩三,不死魔族!”

不死魔族?

萧彻眼中下意识露出了震惊之色,这让病弱男子很是受用。

“我族尊使常说,人族的兵器之威冠绝诸天,足以湮灭星辰。”病弱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鸩某不才,想见识一番。”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试探,萧彻皱起了眉,道“阁下说笑了,兵者,杀器也,岂能轻动?”

“阁下自远方来,不如先饮一杯热茶。王侍中,上茶!”

病弱男子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松开了对黑衣老太监的禁锢。

黑衣老太监顿时如获大赦,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很快便端来了一杯热茶,递给了病弱男子。

接过茶一饮而尽,病弱男子将茶杯放在了案桌上,道“茶也喝了,有什么手段就赶快拿出来吧。否则,为免空手而归,我只能将你擒回去见尊使大人了。”

提到“擒回”二字,再联想到曾被周家老祖抓走一事,萧彻眉头一挑,脸上涌现几分怒气,压低声音道“阁下处在朕的皇宫之中,还是不要太过狂妄的好。若你现在就此离去,朕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放你一马。”

“否则,就请阁下永远留在这儿吧。”

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很浓,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怒气。

病弱男子猛地站起身,指着萧彻神经质一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永远的留在这儿?你还真敢说啊。”

他伸手随意一点,一道幽光飞出,隔空在萧彻的胸膛上穿了一个前后通亮的血窟窿。

萧彻已是四阶异人,这点小伤自然不会让他身死,甚至只要他愿意,片刻便能修复。

关键是羞辱!

病弱男子这一指纯粹是在故意羞辱他、激怒他。

亦或是他料定了萧彻根本没有制住他的手段。

萧彻的脸色冷了几分,低头看了一眼明黄龙袍上的破裂之处,缓缓站起身来。

几片雪花从他指尖飘下,粘在胸前的伤口处。

伤口就像是有意识一般,蠕动收缩了起来,片刻便恢复的完好如初。

他眯着眼睛,看向病弱男子“朕今日不想大动干戈,你若跪下请罪,朕便放你一条生路。”

“?”

病弱男子有些无语。

他现在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皇帝是真脑瘫还是装脑瘫?

真以为凭借恐吓便能让他离去?

他摇了摇头,在空中幻化出一只黑色大手朝萧彻抓去。

显然是想将萧彻一举擒下。

萧彻冷哼一声,周身被一层冰冷的雪花笼罩,震开病弱男子的黑色大手“冥顽不灵!”

他心念一动,从纳物盒中掏出了一把亮银色的镭射枪,扣动扳机!

一束蓝紫色的光束从枪口射出,速度快到病弱男子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呲!”

光束在接触到病弱男子的一瞬间,化为一张遍布雷霆的巨网,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

他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发生,便被光束恐怖的威力灼烧成了一团灰烬。

不死魔族!

此时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萧彻一甩龙袍,对着镭射枪口吹了口气,冷冷道“想见识?那就让你见识一番。”

一旁的黑衣老太监熟练地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吸尘器,将御书房内病弱男子的骨灰吸了进去。

他装回吸尘器,提醒萧彻“陛下,这把镭射枪的能量只剩下一格了,用完可就没了。”

萧彻将手中的武器收进纳物盒中,道“无碍,总得用它来立威不是?否则人人都拿朕当软柿子,这皇宫岂非他们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上回周家老祖夜闯皇宫之时,也算是他运气好,萧彻刚与妃子办完事,警惕心正处在最低,否则光凭这把镭射枪,便能叫他有去无回。

黑衣老太监摇了摇头,叹气道“上古人类的这些东西好是好,就是能量咱们没法补充啊!可惜了。”

萧彻也有些惋惜,道“是啊!”

“还是叫校事台加紧搜寻上古人类的遗迹吧,目前有关他们的文献和记载实在太少了太学院那些博士很难理清头绪。”

第二百八十七章 你不是人

不死魔族“鸩三”死去的同时。

云州,曲灵郡。

一处渺无人烟的山野田间。

“鸩三死了!”

黑角男子忽然停下脚步,面色变得凝重了不少,脸上的玩味之色再也看不到一丝。

“啊?”黑裙女子瞪着美眸,小嘴微张,一副十分震惊的神态,“他怎么会......”

黑角男子手中幽光一闪,出现了一枚通体黝黑的令牌,道:“他的命符灭了,在幽都。”

“人族果然底蕴尚存,以鸩三那种小强般的体质,能够顷刻之间将他抹杀,即使是领悟了魔意的真魔也做不到吧?除了那些上古人类的兵器,我想不到其他解释。”

黑裙女子愣神了许久,这才道:“先将这个消息告知轮奎大人吧,想来他自有定夺。”

“嗯。”

黑角男子咬破了手指尖,挤出了一滴紫黑色的血液,血液浮在空中,凝而不散,逐渐形成了一个诡异繁杂的法阵。

他面色肃穆,嘴唇一张一合微微翕动,对着法阵自然自语。

过了片刻。

法阵的效用渐渐消散之后,黑角男子转头看向黑裙女子,道:“轮奎大人说,此事他已知晓,让我们先避开幽都,抓紧时间小心行事。”

黑裙女子点了点头,道:“好。”

“待我施法控制了此地的所有‘不详’,我们只需操纵它们,躲在幕后即可。”

说罢,黑裙女子精致俏脸上的银色秘纹悄然浮现,色彩由浅到深,最后微微亮了起来。

她神色肃穆,口中娇喝一声:“我以银纹魔族之名,令魔染者迎接真魔的到来!”

一股无形无迹的意念力从其身上散发了出去,迅速幅散到了整个曲灵郡。

只一瞬间。

曲灵郡中所有的“不详”们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召唤,十分强烈。

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藏在地底的,几乎所有四阶以下的“不详”都躁动了起来,朝着黑裙女子所在的方向奔来。

同一时间。

正在迷雾沼泽中四处搜寻魔族斥候踪迹的赵廷也感受到了这股亲切的召唤。

这感觉不仅不突兀,反倒有种即将回到母亲怀抱的舒适感。

他眯着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咧嘴一笑,道:“找到了。”

身影暴闪,朝黑裙女子的位置飞去。

人迹罕至的乡野间。

黑裙女子的周围此时正围绕着四五十只“不详”,鼹鼠妖、狼妖、水魅,各个种类的都有。

这些“不详”此时都一脸狂热的望着她,仿佛失去了自身的神智一般。

这一幕让黑裙女子很是满意,指着那只浑身湿漉漉的水魅,道:“你有化形隐匿的能力,将曲灵郡郡守掉包之事,就交给你了。”

水魅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投入不远处的溪涧之中,消失不见。

黑裙女子又指着另一只皮毛黝黑发亮的三阶狼妖,道:“你的相貌狰狞恐怖,就负责在曲灵郡城制造恐慌吧,每隔两天,冲进城中吃几个人再逃出来。时间一久,人族朝廷定要设法对付你,我也好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

狼妖嚎了一嗓子,化作黑风消失不见。

“鼹鼠妖,你潜在地下,将曲灵郡外的河堤掘开一个口子,让河水倒灌进去,看看人族会如何应对?”

......

调兵遣将了许久,黑裙女子终于将召唤来的这些“不详”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破坏的破坏,吃人的吃人,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不详”身上。

这是一个人形的“不详”,一身白袍,剑眉星目,正面带微笑注视着她。

若非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黑裙女子都要以为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了。

“你...你的本体是什么?”

黑裙女子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穿眼前这人的位阶和本体。

“难道是某种隐匿能力极强的种族?”她皱着眉头暗暗想道。

赵廷耸了耸肩,道:“这就是我的本体。”

黑裙女子看着他嘴角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不知怎么,莫名有些心烦,语气也加重了几分,道:“那你有什么能力?”

赵廷笑了笑,走近了一些:“你想看吗?”

看到他脸上的古怪笑容,黑裙女子先是一怔,接着勃然大怒,白皙的精致脸颊瞬间涨红。

一个卑贱的“不详”竟敢调戏自己?

她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烧,正欲抬手拍死眼前这卑贱“不详”的时候,身旁的黑角男子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嗯?”黑裙女子有些疑惑。

黑角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她比了个口型:“快跑!”

接着便将她狠狠甩了出去。

同时手中出现一柄魔气滚滚的黑色长枪,形状狰狞,用尽全力刺向了赵廷。

赵廷有些惊讶。

这黑角男子不过刚入五阶的实力,居然能够看穿他的底细,甚至提前发出了预警,可见他身上一定是有什么宝物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灼热了起来,随手一掌将黑角男子拍的炸裂开来,血肉纷飞,死得透透的。

将黑角男子那柄灌注魔气的黑色长枪捡起来看了一眼,发觉还不如赠予白天运的落星剑后,赵廷便失去了兴趣,将它扔进了纳物盒之中。

一旁的黑裙女子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黑角男子在赵廷手中直接炸裂,黑裙女子几乎目眦欲裂,一头乌黑长发瞬间变成了银色,美眸中流下血泪。

她目光森冷,手中凭空出现一柄沾染着魔气的黑色长剑,疯了一般朝赵廷刺来。

赵廷也不闪躲。

这黑裙女子的实力还不如那黑角男子。

赵廷只是一掌便震散了她体表的魔气,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唔!!”

黑裙女子四肢在空中无力的挣扎摆动着,精致的脸颊上此时布满了痛苦扭曲之色。

虽然这黑裙女子生的很美,甚至称得上赵廷见过的女人中,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对于敌人,他并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遗忘!”

他的瞳孔迸发出湛蓝神光,眼睛变得幽暗深邃,将黑裙女子笼罩了进去。

过了片刻。

赵廷扔下了黑裙女子,脸色有些阴沉。

这黑裙女子的识海深处设有禁制,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入侵全部,只能得到一些很浅层的记忆。

非但如此,他方才尝试入侵之时,还险些被布下禁制的大魔发现了,若非他抽身的早,恐怕此时早已身受重伤。

失去了“遗忘”神通的禁锢,黑裙女子很快悠悠醒转,看向了他,目光中满是恨意。

她也深知自己与赵廷实力相差甚远,索性不再挣扎,心如死灰一般闭上了眼睛。

赵廷盯着她精致的脸颊,亦是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

他忽然开口道:“楚澜依对吧?”

这是他从黑裙女子的记忆中得到的名字。

“像你这样的魔族斥候,祖星上还有几个?”赵廷沉声问道。

楚澜依睁开双眼,嘲讽的看着他,冷冷道:“你杀了我吧。”

赵廷摇了摇头,道:“本座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为妙,你要知道,死,有时候不是最可怕的。”

楚澜依冷哼了一声,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样子。

若非赵廷用神力掣肘着她,让她无法自绝心脉,她此时早已自尽而亡,跟随黑角男子而去。

赵廷也不再问,而是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口黄色玉瓶儿,微微摇晃了下,道:“不说也罢,本座前些日子新得了一瓶逢春露,由奇珍阴阳果为主材炼制而成,据说效果颇佳。”

“这得来后还没试过呢,正好拿你试试药。”

他提着楚澜依飞入了密林之中。

很快,便从林中逮到了一只二阶的野猪妖和一阶的黑猿妖。

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丑,面貌狰狞,兽躯魁梧健硕,双眼猩红。

此时被赵廷制住,趴伏在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赵廷看向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楚澜依,扬了扬手中的逢春露,笑道:“楚姑娘似乎有些期待。”

他将瓶中的药液散出两滴,挥发在了空气中。

不多时。

野猪妖和黑猿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不少,隐隐有些躁动不安,四肢在地上胡乱刨着。

楚澜依的脸颊此时也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晕红,清澈透亮的眸子染上缕缕情丝,但仍不服输的破口大骂:“禽兽,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赵廷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道:“还不说吗?”

眼见赵廷已经放开了对野猪妖和黑猿妖的禁锢,两个家伙跃跃欲试,楚澜依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我说,我说!”

赵廷一挥手,两只“不详”瞬间尸首分离。

他笑眯眯的看向了楚澜依,道:“说吧。”

楚澜依仍有些后怕的看了他一眼,强忍着身躯的燥热和不适,道:“除了我们两个之外,还有四人。我们降临的地点不尽相同,所以暂时并未汇合在一起。”

“哦?”

赵廷道:“居然还有四个?都是和你们二人一样的实力么?”

楚澜依抿了抿嘴,道:“除了一个不死魔族之外,其他人的实力都相差无几。”

“不死魔族?挺霸气的名字。”赵廷随意评价了一句,问道:“这个不死魔族在哪?”

楚澜依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道:“他已经死了。”

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他们每个斥候身上都是有能够显示各自方位和是否存活的命牌的。

这些问题,赵廷一会儿只要从尸体上仔细翻找,就会得到答案。

所以,她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倒是她的这句话让赵廷愣了一下。

“死了?”

赵廷有些无语:“不是不死魔族吗?这就死了?怎么死的?”

楚澜依摇头表示不知。

“行吧,”赵廷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为什么魔族派遣斥候,不派些精英过来,全是你们这种小杂鱼?”

小杂鱼?

这三个字让楚澜依胸口一闷,波澜起伏,险些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像他们几人这个年纪能有这般修为,已经属于魔族的精英了,万里挑一的天才。

可眼前这恶魔居然说她是小杂鱼!

她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冷声道:“降临仪式能够承载的极限就是我们这种实力。”

“好吧。”

赵廷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降临祖星的任务是什么?”

楚澜依:“摸清人族的底蕴,收拢‘不详’作为助力,给人族制造混乱。”

她很光棍的将目的说了出来。

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即使她不说,赵廷也能猜到大概,还不如说出换取他的信任。

赵廷又问:“你们几个怎么返回‘冥狱’?还是不打算回去了?”

楚澜依:“时间一到,自有魔主降下魔念接应我们返回。”

“哦,”

赵廷想了想,问道:“这个魔主是什么实力?”

若是情况允许,他倒是不介意去‘冥狱’中给魔族捣捣乱,探探魔族的底细。

楚澜依也猜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忽而道:“魔主的实力不高,甚至还不如你呢,你若想去‘冥狱’,待魔主降下魔念之时,跟随而去就可以了。”

她这么一说,赵廷倒不敢去了。

他要真信了楚澜依的话,那肯定是失心疯了。

这所谓的“魔主”一定是极其恐怖的存在,恐怕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他。

心中若有所思,赵廷表面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我再问你,魔主是什么?你们魔族还有没有比魔主厉害的高手?”

楚澜依:“魔主是尊号,只有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会被尊为魔主。魔主之上还有圣魔大人,始魔。当然,除了始魔之外,其他大能的实力都不如你。像你这等实力,已经足以在‘冥狱’称霸一方了。”

赵廷没有理会她的怂恿,又问道:“我再问你,你们魔族准备何时大军返回祖星?从什么地方返回?先遣军都是什么种类的魔族?又是何种实力?”

他一连问了四个问题,每个问题都触及到了魔族返回祖星的核心计划。

当然,他也没指望楚澜依会回答,就是试探性的一问。

果如他所料,楚澜依闻言,一改之前十分配合的态度,神情微冷道:“我不知道。”

赵廷扬了扬手里的黄色玉瓶,威胁道:“看来你的药性已经压制下去了?”

楚澜依破口大骂:“禽兽!该下地狱的魔鬼!你死了这条心吧,即使我被......我也不会说的。”

“好。”

赵廷将玉瓶儿收进了纳物盒中,一挥手,楚澜依尸首分离,人头滚落在地。

“那就死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气急败坏

将黑角男子和楚澜依毁尸灭迹之后,赵廷拿起从他们身上摸出的黑色命牌,翻看了起来。

命牌上此时显示着六个点,三个点的颜色鲜红,三个点则已经变成了灰色。

赵廷略微看了一会儿,便弄明白了这个令牌的用法。

那三个鲜红的点目前都在不断移动中,说明是活人,而三个灰色的点则已经不再移动了。

其中一个灰点在幽都,两个灰点的位置就在他附近。

赵廷有些惊讶。

楚澜依临死前说的不死魔族,居然是在幽都被杀了?

按照她的说法,那名不死魔族斥候算是他们这些斥候中最强的一个,实力应该至少也是五阶。

这样的人,居然在幽都死的无声无息?

幽都什么时候有这种高手驻扎了?赵廷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觉得局面一下子扑朔迷离了起来。

想不通,他也不再多想,低头看向了黑色命牌中距离最近的一个红点。

锦州翎绮郡。

盛产浮光锦的织女之乡。

确定了红点的位置后,赵廷不再犹豫,大步朝翎绮郡走去。

......

翎绮郡虽然只是并非锦州最繁华的郡城,但翎绮织女的盛名却是响彻武朝九州。

只有她们能织的出一匹匹万金难求的浮光锦来。

浮光锦又名波光锦,穿在身上在阳光下行走时,波光粼粼,奇绝艳丽,尤其受到那些自诩风雅的王公贵族们喜爱。

甚至官阶低的贵族们,这浮光锦还轮不到他。

翎绮郡城。

锦绣长街上,许多推着独轮车的走商正扯着嗓子卖力的吆喝着,街道两旁的成衣铺里,穿着艳丽的织女们正忙忙碌碌的赶着工。

“糖葫芦,糖葫芦...”

欢笑声,叫卖声,一片繁荣景象。

赵廷背负双手,在街上闲庭信步的走着,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良久。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走商的货车前。

“老板,你这枚黑色令牌是哪里收来的?”赵廷从货车上拿起一枚通体黝黑的令牌,问道。

这令牌正是那些魔族斥候用来互相联络的令牌!

那走商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闻言眼睛咕噜噜一转,语气夸张的回道:“哟,客人真是好眼力啊,一眼就看中了我这些货物里最珍贵的东西。”

“这令牌可不一般,通体有黑曜石打造而成,珍贵无比,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收来的。”

听到“黑曜石”三个字,赵廷顿时有些无语。

还黑曜石?

你知道真正的黑曜石长啥样么?张口就来。

那走商继续笑着道:“当然,您要诚心想要的话,我就给您个实惠价,一百两,如何?”

这些市井小贩也是眼光贼精,看到赵廷穿着气质皆非俗流,知他是富贵人家,便立刻狮子大开口。

赵廷也不想与他计较,道:“钱没问题,但是老板你得说清楚,你这令牌是从哪里收来的?”

走商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道:“这个好说,这令牌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公子哥给我的,就在城南那边的龙台街。”

“公子哥?”

看来是暴露了,应该是楚澜依临死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消息传给了其他魔族斥候。

否则这些人不应该反应的如此之快,连令牌都丢了。

心中思虑了片刻,赵廷看向走商,问道:“那公子哥是什么长相?”

走商回忆了下,道:“这个...怎么说呢?长的很帅,是那种很少见的帅,姑娘们都喜欢的那种。”

赵廷:“......”

这个说法也太笼统了。

天底下长的帅的人多了去了,要靠这个描述找出一个潜藏在武朝的魔族斥候,恐怕是在痴人说梦。

他叹了口气,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条黄鱼,塞进了走商的手里,同时道:“得罪了。”

还未等走商脸上喜悦的神情消失,赵廷眼中湛蓝神光迸发,侵入了走商的识海。

找到了。

是一个相貌异常俊美的黑衣男子,五官甚至能用精致来形容,少了些男子的阳刚,多了些女人的阴柔。

赵廷只看了一眼,便记住了这黑衣男子的相貌和气息,从走商的识海中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

走商缓缓醒来,并未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迅速将手里的黄鱼装进了口袋里,笑着道:“公子您真是出手大方,看来这令牌我只能忍痛割爱了,公子拿去吧。”

赵廷看了他一眼,收起令牌,一转眼消失不见。

只留下走商站在原地,一脸惊讶。

从走商出寻得魔族斥候的踪迹,赵廷朝锦绣南城外飞速追去。

从楚澜依的话中来看,这些魔族斥候最低都是五阶修为,每一个只要肆无忌惮的出手,都足以轻松毁灭一州之地。

这样的恐怖家伙,赵廷可不敢放任他们。

追寻魔族斥候的路上,他也顺势将目前的情况和魔族斥候们的大概方位报给了萧彻和白天运,请他们负责监视和寻找其他两个仍然活着的魔族斥候。

萧彻和白天运两人从他口中都明白了事情的严峻性,庞大的国家机器迅速运转了起来。

......

远在青州。

苍茫深远的祁连山脉之中,一座直插云霄的巍峨山峰,山间林木郁郁葱葱,霜寒不冻飞瀑,水声隆隆。

一个相貌阴柔的俊美男子正坐在山谷潭边,面色阴沉。

他对着面前的黑色灵纹法阵自言自语,似乎是在与人传讯:“这才降临不过两日,澜依、鸩三、唐堀他们都死了...是谁说人族积弱已久,就是待宰羔羊?我回去一定要上告魔主,治他一个残害同僚之罪!”

灵纹法阵中传出声音,是个娇柔魅惑的女声,一听便让人有种欲火燃起,浑身燥热之感。

“当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剩咱们三个了,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再死人了。”

阴柔男子道:“我知道,我现在一路遁逃,早已远离了命牌,躲藏在深山之中,你也要离命牌远些,多加小心。”

“嗯。”

终止联络法阵,阴柔男子自潭边站了起来。

他目光看向潭水深处,冷冷一笑,双手掐诀。

顿时,一条通体漆黑的巨大蛇妖被水龙卷从水底裹挟而出,砸在了阴柔男子面前。

“你这小蛇,听够了么?”

感受到眼前这阴柔男子如渊似海一般的深邃气息,黑蛇顿时化为一个黑袍老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耷拉着脸道:“大人,大人饶过小妖吧,小妖也不想偷听大人谈话,只是方才正好在潭底修炼,实属无奈啊。”

阴柔男子咧嘴一笑,冷冷道:“要本座饶恕你自无不可,但须你替本座办件事,办得好了,本座自会饶过你,办得不好,本座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蛇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抬手拂去,战战兢兢道:“请大人明言,只要小妖能办到的,自然会尽全力去办。”

“好。”阴柔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听好了,我要你去秘密潜入西岭郡,将西岭郡的郡守杀掉,并假扮成他,将西岭郡控制在你的手中...”

话还没说完。

黑蛇已是面色大变,连连磕头,哀求道:“大人,不可啊大人,西岭郡城中高手无数,只怕小妖刚一进入郡守府,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阴柔男子目光一冷,道:“你怕什么?我会赐予你一件掩盖气息的宝物,只要不是修为高出你太多,就绝难辩出你的真身,你只须放手施为便是。”

黑蛇还是不愿,道:“大人有所不知,朝廷现在正大力推行‘人妖共处’律令,只要是未曾残害过人类的‘不详’,都可以获得一块免死金牌。小妖前两日才去郡城办理了身份令牌,那里的官军都认识小妖啊。”

阴柔男子脸色猛然沉了下来,道:“只是如此小事,你便百般推脱,看来是想死了?”

黑蛇虽不想死,但仍然梗着脖子道:“小妖现在死也是死,大人让小妖去郡城杀害郡守也是死。虽说都是死路,但前者只死小妖一人,后者小妖的九族都要被连累。孰轻孰重,小妖还是分得清楚的。”

“你...!”

阴柔男子气急败坏,一挥手直接将这黑蛇拍成了肉沫。

他冷着脸,飞入了山林深处。

转眼功夫,便又在树洞中寻到了一只正在沉睡的三阶狐妖。

阴柔男子释放出气息。

树洞里的狐妖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从洞里跳了出来,跪在了阴柔男子面前。

“拜见大人,大人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不详”一族就是这样,强者为尊,跪拜强者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看着面前的狐妖,阴柔男子清了清嗓子,道:“本座邱望,来自噬心魔族!有缘的狐妖,本座现有一份机缘要赠予你。”

被之前的黑蛇以死拒绝之后,阴柔男子决定换一个柔和一点的方式,利诱!

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颗淡黄色的果实,用充满诱惑的语气对狐妖道:“这是一枚凝月果,百年一开花,两百年一结果,任何‘不详’服用之后,都会受益无穷。”

越是这种诈骗的语气,狐妖越是紧张。

它虽然能感受到面前这枚黄色果实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只要自己服下,实力定会更上一层楼。

可它完全不敢伸手去接,只能赔笑道:“大人无事献殷勤,一定是有所要求吧?”

什么叫——无事献殷勤?

阴柔男子目中怒色一闪而过,语气淡淡的道:“只是一件小事,不难办到。听闻狐族擅使魅惑之术,本座要你前往西岭郡,控制西岭郡郡守,为我所用。”

顿了一下,他又看了狐妖一眼,道:“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只要你能办到,这枚凝月果就是你的了。”

狐妖本还听得认真,只是听到“控制西岭郡郡守”时,忽而面色大变,强笑道:“大人这凝月果,看来是与小妖有缘无分啊。”

“加害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小妖万万不敢如此。”

阴柔男子目中怒色重了几分,道:“人族的律法,如何管得到你‘不详’?”

狐妖摇了摇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银色令牌来,道:“大人这话不对,我虽是‘不详’,但如今也是武朝的子民,自然也要受律法约束。”

“况且现今人族气运正盛,大人妄自加害一地郡守,怕是不得善果。”

阴柔男子抬手“砰”的一声将狐妖拍成了肉酱,脸上怒色一闪而过:“还敢教我做事?”

虽说连杀了黑蛇和狐妖二人,但阴柔男子仍不解气,又在原地肆虐了一番,心中意气这才稍稍平歇。

他本是打算收拢几个“不详”作为手下,暗中控制西岭郡,将西岭郡打造成铁板一块,这样他的处境也能安全一些。

谁知这些“不详”倒是一个个骨头够硬,宁死也不肯替他做事,或者说是恐惧人族更胜于恐惧他一些。

这让他心中怎能不气愤?

“我就不信了,每个‘不详’的骨头都这么硬?”

他暗骂一句,转身离去。

......

青州西岭郡城。

巡抚司堂下,一排穿着官家制服的衙役正手持杀威棒,站的端端正正。

“可真是奇事儿,一个狐妖居然来咱们人类的府衙告状了......”

“哦?王兄这话从何说起?”

“黄兄你看里头,里头跪着的那美艳妇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呢。”

“王兄怎么骂人家?”

“什么骂人?我说真的,她是狐妖!你看她背后的尾巴。”

“嚯,还真是狐妖!我错怪王兄了。”

公堂内。

西岭郡东城都尉将惊堂木一拍,道:“肃静。”

“且听这狐妖细细说来,是谁害了你的丈夫?凶手现又在何处?”

堂下一个白裙美艳女人抹着眼泪,跪在地上,悲戚道:“妾身名叫胡琦琦,恳求大人为我家夫君做主。我们一家三口都是朝廷登记在册的良妖,从未干过杀人之事,一心只躲在深山中求道。”

“谁知我夫君这般与世无争,却还是糟了恶妖毒手。那恶妖偶然撞见我夫君,便令我夫君前来西岭郡城中,暗中控制郡守大人,为他所用,我夫君不肯,他便辣手无情,将我夫君残忍杀害。”

东城都尉听得眉头一皱,道:“胡琦琦,你说有恶妖杀了你夫君,还逼迫它谋害郡守大人,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白裙美艳女人道:“我与夫君之间有一式心灵共享的神通,正是凭借这式神通,我才看到了那该死的凶手是何面目!还有他对我夫君说的那些话......”

说着白裙美艳女人一挥手,一道清晰的记忆画面浮现在了公堂之上。

只见画面中一个阴柔男子吐字清晰的道:“听闻狐族擅使魅惑之术,本座要你前往西岭郡,控制西岭郡郡守,为我所用......”

待狐妖义正言辞的拒绝之后,阴柔男子顿时恼羞成怒,一掌将其拍成了肉酱。

场面十分血腥。

堂上高座的东城都尉猛地站了起来,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逼人谋害朝廷命官不说,还敢下此辣手,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

“来人!”

“速速将此案移交校事台,上达天听!”

“诺!”

第二百八十九章 观棋

西岭郡东城都尉审理完案件之后,不过半个时辰,折子便递到了校事台中。

校事台本就在四处寻找“魔族斥候”的踪迹,此刻有了结果,自然不敢怠慢,甚至不惜动用通灵阵法将消息递到了萧彻手中。

萧彻看完后自是勃然大怒。

在他看来,那些“不详”通过了炼心珠的检验,在武朝疆域里安分守己,那就都是他的子民。

可这魔族斥候逼善为恶不说,还敢在他的地盘肆意杀戮!

如此猖狂的行径,他身为武皇岂能容忍?

将这道讯息传给了赵廷之后,萧彻又密令青州的屠魔军迅速集结,大举进入了祁连山脉。

恐怕阴柔男子此时怎么也没想到,只是随手杀了一只三阶的狐妖,竟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另一边。

仍在锦州四处搜寻“魔族斥候”踪迹的赵廷,忽而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了手中的通灵玉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青州...跑得还挺快!”

话音落下,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

苍茫祁连山脉之中。

万千巍峨峰峦连绵起伏,山间一片绿色林海青翠欲滴,风一吹,哗啦啦的作响,如海浪般波澜摇晃。

屠魔军前军主将楚霄正站在一处山峰的山崖之侧,俯视着脚下的云海翻腾。

他的副将吕大眼立于身旁,恭敬道:“将军,陛下令我等挺进祁连山脉,成合围之势,助赵先生斩杀魔族斥候。可这魔族斥候据说已有五阶实力,若是他存心隐藏自己,我们如何发现得了他?”

楚霄回视了吕大眼一眼,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顿了下,他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个设计精巧的白色头盔,道:“我这次出行时,陛下特意让我入宫,与我一番密谈。”

“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吕大眼从他手里接过白色头盔,有些好奇的摇头道:“看着似乎是个头盔,敢问将军这是...?”

“这叫全息光感追踪头盔,是陛下赐予我的宝物。”

楚霄伸手按了一下,白色头盔上顿时有一道清晰的画面被投射在了空气之中。

画面中央,一匹匹灵动的梅花鹿正在跳跃奔跑,生机勃勃。

“这...”吕大眼好奇的伸手去摸,却摸了一个空,道:“这是海市蜃楼?”

楚霄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这就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个头盔是上古遗迹中出土的珍宝,他可以将你想看到的任何事物,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呈现在你面前。”

吕大眼听得一脸懵逼。

楚霄也知道他听不懂,不再勉强解释,继续道:“你只要知道,有了这个头盔,别说他是五阶,哪怕是真神,也得在你面前显形。”

“这么厉害?”吕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楚霄点了点头,道:“只要是活物,不管是什么隐匿的手段,都没用。”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楚霄带上了白色头盔,心中默想那魔族阴柔男子的面容。

白色头盔上红光一闪,接着,面前的全息影像中立时画面改变,投射出了一个正在山林间行走的黑袍男子。

男子目光冷厉,相貌阴柔,身体包裹在一身黑袍内,正是他们要寻找的魔族斥候。

这阴柔男子此时背负双手,信步走着,一步便跨越数百丈之远,速度飞快。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眼里。

“去问问军中有没有熟悉祁连山脉地形的兄弟,让他来分辨分辨这是哪里。”楚霄吩咐道。

吕大眼领命而去。

片刻。

他便领回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军士,道:“将军,这小子说,他从军前整日在祁连山脉外围讨生活,对山脉中的大致地形都了解一些。”

见楚霄投来目光,黑脸军士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

楚霄点了点头,道:“韩青云对吧?”

他记得这黑脸军士的名字,此人拥有的神通能力很特殊。

分裂。

即使将他一剑斩成两段,他也能活的好好的,还能分裂成两个人来共同作战。

只要不是一瞬间将其身体全部湮灭,他就是不死之身。

对于楚霄记得他的名字,韩青云有些受宠若惊,道:“对,末将正是韩青云。”

楚霄摆了摆手,指着面前的全息投影画面,道:“你来看看,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韩青云凑近了一些,仔细观看,片刻,忽然笑道:“回禀将军,这座山末将认得,名曰观棋山,山前两座陡峰如仙人对弈,故得此名。此山就在祁连山脉南面外围深处,比周围其他山峰都要高出许多,所以一眼便可认出。”

“观棋山?”

楚霄凝视了眼前的画面片刻,见那阴柔男子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诺。”

待韩青云走后,楚霄看向了吕大眼,道:“将消息传给赵先生!令儿郎们向观棋山靠拢。”

“诺!”

......

观棋山。

这座山除了高耸入云之外,平平无奇并无任何出彩之处,只因面前的两座奇峰状若仙人持子,以漫天云海为棋盘进行对弈,故此得名。

又因此山物资丰富,靠近祁连山脉南面的青吴郡城,所以许多赶山人平日里素爱来此山寻药打猎,倒也不显荒凉。

此时,巍峨屹立的观棋山之巅。

阴柔男子负手站立,山风猎猎鼓动着他的衣袍。

“终于找到一条大鱼。”

他看了脚下的山峦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提脚狠狠踩下。

这一脚,蕴含的力量何止万钧。

整座观棋山立时轰隆隆的摇晃了起来,山崩地裂,连带着周围的几座山峰都不可抑制的动摇了起来。

硕大的山石从山顶跌下,树木折断倒塌,无数蛇虫猛兽直接惨死,一瞬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只有立在山巅的阴柔男子巍峨不动,根本不受山体摇晃的影响。

片刻。

在阴柔男子面前,一个身着土黄色长袍的白须老者忽然凭空出现,冲他行了一礼。

白须老者不卑不亢的道:“尊客欲逼老夫出来,何苦为难这些山中精怪?”

阴柔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一群茹毛饮血的畜生罢了,死活与我何干?”

“这话尊客说错了,”白须老者微微一笑,道:“噬心魔族最爱吞食他人心脏,又怎能说畜生是茹毛饮血?”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跟畜生无异。

阴柔男子亦是听了出来白须老者话中的嘲讽之意,脸色变得阴沉了不少,问道:“你如何知晓本座的来历?”

“尊客身上的血气太重。”

白须老者摇了摇头,笑道:“藏不住的。”

阴柔男子见他不肯说明缘由,亦不再多问,只是冷哼一声,转而道:“本座有一事要你去办,若能办成,本座姑且恕你不敬之罪...”

话未说完,白须老者笑着打断,道:“老夫并未做错什么,无须尊客宽恕,尊客请离去吧。”

阴柔男子顿时大怒!

这一路上来他就没有一件事顺利的,连收服个“不详”作为下属都被接二连三的拒绝,他心中的怒气此时已经达到了最高点。

“你莫不是仗着四阶后期的修为,便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阴柔男子声音低沉,几乎是咬着牙吼出了这句话。

白须老者亦是面容一肃,神情冷厉道:“这里是人间,非你噬心魔族的道场。尊客说话还是小心些好,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阴柔男子不再多言,直接含怒一掌击出。

白须老者立在风中,怡然不惧。

“砰”!

一道汹涌的气浪倒卷退回数十里,草木皆折,飞鸟无踪。

阴柔男子神情震惊,“蹬蹬蹬”退后了三步,只觉掌心处传来了一股浩瀚绵延的力量,有种面对高山大海之感。

反观白须老者,却只是身躯微微一震,竟连半步都未退后。

“老夫爱惜鱼虫草木,不愿大动干戈。若尊客仍执迷不悟,老夫也只有狠下心来,将尊客葬在此处了。”

白须老者微眯着眼,语气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听出了他的语气很是认真,阴柔男子心中的怒火猛然消退了不少,暗生退意。

怒火是对弱者发泄的,若对强者发泄,不是疯子就是傻瓜。

阴柔男子自然省得这一点。

况且真与这白须老者大打出手,虽然他有自信最终能够将其击杀,但毕竟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到了两人这种层次和修为,即使随便一动手都是震惊百里,动静不可谓不大,万一没杀了这白须老者,却引来了人族的高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中如此想着,阴柔男子冷冷的看了白须老者一眼,道:“老家伙,且先容你多活几日,待我族魔主降临,定叫你身死道消!千年修为化作流水。”

“哼!”

他冷哼一声,身影转瞬消失的无踪无迹。

白须老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背负双手,沉默不言。

良久。

他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忽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黑袍青年来。

青年生的剑眉星目,英气勃勃,浑身气息更是深邃似海,令人有种高山仰止之感。

“嚯!”

白须老者被吓了一跳,猛然退后半步,道:“尊客从何而来?”

赵廷对他笑了笑,目光中含着打量,道:“有趣,青州竟还藏着老丈这般高手,嗯...一座山峰?”

见被他认出了本体,白须老者也未惊慌失措,反倒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尊客所说不错,老夫的本体正是这观棋峰。”

他稍稍打量了赵廷两眼,目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尊客如此风姿,想来定是人族的圣者——赵廷吧?”

这话倒让赵廷有些惊讶,道:“老丈竟认得我?”

白须老者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赵廷也不再多问,转而道:“我观老丈周身气息温和,混而不戾,显然是神道修行者,长久庇佑一方生灵。即如此,还请老丈尽早前去附近郡城中办理身份令牌,以免我屠魔军中的儿郎们误伤好人。”

“多谢圣者提点,老夫已经办理过了。”

白须老者一笑,长长的眉毛都扬了起来,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块银色的身份令牌,呈给赵廷。

赵廷随意看了一眼,只见令牌的名讳处写着四个黑色小字,“观棋老人”。

“观棋老人?这是老丈的名讳否?”

白须老者点了点头。

赵廷又将令牌还给了他,道:“赵某现在另有要事,不便多留。待处理完手头之事,即来与棋老一叙。”

观棋老人笑着道:“好,那老夫就在此恭候圣者了。”

赵廷与他叙礼道别,抽身而去。

......

与此同时。

锦州。

白家祖地。

白家的神祠之中,此时几乎跪满了人,大都是灵族白家的核心高层,上到家族阁老,下到外府执事,几乎一应俱全。

他们跪拜在一尊面容冷厉的男子雕像面前,神情几乎一个比一个肃穆,有些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

冷厉男子的雕像上忽然有洁白的神光亮起,异常耀眼,伴随着阵阵仙乐,一股浩大的神威弥漫开来。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神光才渐渐消散。一个身着白色羽衣的女子从光柱中显出形来。

女子面容精致完美,身材曼妙至极,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带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赤裸如玉一般的晶莹双足,三千青丝自肩头垂下,完美到让人生不起一丝亵渎的念头。

“拜见神使!”

白家一位阁老大声道。

神祠内的其他族人见状忙是纷纷跟上,跪地磕头,异口同声道:“拜见神使!”

对于白家众人的举动和反应,白衣神使很是满意,风铃一般的声音淡淡响起:“起来说话。”

“谢神使。”

见到众人起身,白衣神使美目环视了一圈,道:“本座名曰清霜,乃雪山神座下神使,此次下界是为人族诸事而来。”

顿了一下,她又道:“距雪山神大人降下神谕至今,已两月有余,想来对于人族的手段,你们白家已经调查清楚了吧?”

第二百九十章 神的仁慈

见这白衣神使问话,神祠内职位不高的白家族人多是低下了头,只有几个阁老互相对视了两眼。

沉默片刻。

其中辈分最长的二阁老慢吞吞的开口道:“回禀神使大人,我等谨遵雪山神法旨查探之后,发觉人族并无什么底蕴暗藏,只是通过移植‘戮晶’这种粗浅手段,来获取神通道术罢了。”

“移植戮晶?”

听到戮晶二字,白衣神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二阁老忙解释道:“就是将‘不详’体内的戮晶移植到他们人族体内,将一个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东西。虽然此法副作用极大,但效果却尤为显著。”

白衣神使冷哼了一声,道:“肮脏!”

二阁老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顿时心中一喜,趁势拱手道:“对了,还有一事要禀明神使大人,那些人族虽然自甘堕落,肮脏龌龊,但换来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他们近来甚至还出现了一尊五阶修为的‘异人’,其声势无匹,所作所为嚣张跋扈,几乎将我们几家灵族都视为了他的附庸。更加可恨的是,我们族中之人也多有被他蛊惑,与他同流合污。他们对雪山神的敬仰和虔诚渐渐淡化,甚至快要脱离神明的怀抱。”

这话让白衣神使登时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清楚眼前这老家伙是在利用她排除异己,但这与她的利益并不相悖。

对于雪山神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信徒以及信仰,与信徒相比,其他事情都得靠边站。

“被蛊惑的都是你的眼中钉吧?”

白衣神使瞥了跪在地上的二阁老一眼,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句。

此人替神明办事竟敢抱有私心,利用到她头上来了,若非见其还有些用处,白衣神使甚至不介意一掌拍死他。

被白衣神使的气势所迫,二阁老顿时汗流如注,脸色变得煞白,跪在原地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哼。”

给了他一个小小的警告,白衣神使冷哼一声,收敛了气势,道:“神仁爱世人,你既说有人淡漠了对神明的信仰,那一定是未曾亲眼见过神迹。只要沐浴在圣光之中,他一定会重拾对神明的虔诚。”

听出了白衣神使话里的意思,二阁老大喜,转头对身后的人道:“还不去将白天运祖孙二人带来。”

“是。”

吩咐下去之后,二阁老满面笑容,对白衣神使解释道:“神使大人,此二人被人族蛊惑至深,整日胡言乱语,还在族中四处宣扬,神明是我们的敌人,巧舌如簧,引诱鼓噪他人一起反抗神明,脱离对神明的信仰。”

“不止如此,那白天运更是公然不敬神明。他将‘戮晶’融入体内,玷污神之血脉,以此获得‘不详’们的种种邪术。此人罪大恶极,他的祖父亦是包庇溺爱,甚至连神使降临这种大事,都故意称病,避而不见,真是罪孽深重,还望神使大人能严惩此二人,以儆效尤!”

白衣神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美眸中露出一丝厌恶,道:“神仁爱他的信徒,即使是迷途的羔羊,神也会指引着他回到正途。你戾气如此之重,实为不善,看来也需要一并沐浴在圣光之中,接受神的指引。”

“啊?”

二阁老一下懵了。

其他人不懂这“圣光”是什么东西,可他懂啊,这是一种操控意识的神通仪式,效果极为霸道,能将一个从不信仰鬼神的人转化为极其坚定的神明信徒。

可以说是强制干涉人的思想,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提供信仰的工具。

他本是想借白衣神使之手,除去白天运祖孙二人,可他未曾想过会将自己搭进去啊。

“还是不...不了吧?”

二阁老强笑着,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汗流浃背,胳膊上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刚才出汗是被白衣神使的气势所迫,此时的汗却是被活生生吓出来的。

若沐浴在“圣光”之中,那他还是他吗?

不待他彻底想明白这个问题,白衣神使已经板起了脸,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神虽仁爱,但对邪恶的异教徒却是断不能容,你不愿沐浴仁慈的圣光,那就体会浩荡的神威吧。”

二阁老面色大变,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了头,哀求道:“望神使大人看在我白家为雪山神效力多年的份上,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白衣神使转过了身,平静说道:“你们白家办事不利,神明大人已经很是不满了。但神明仁爱,不愿轻易降下惩罚,所以特派本座下界,让你们白家所有人都能沐浴‘圣光’,感恩神的仁慈。”

说罢。

神祠中供奉的冷厉男子雕像上,忽然降下了一道金色神光,神威浩荡,将神祠内的所有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迷蒙了起来。

片刻。

待得圣光散去,二阁老眼中的抗拒之色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满是狂热之色,尊敬道:“感谢神使大人,感恩神明。”

身后众人异口同声,神情狂热无比:“感谢神使大人,感恩神明。”

白衣神使满意的挥了挥手,道:“免礼!从今往后,大家都是神的子民,都是兄弟姐妹。既然神不吝赐下圣光洗去你们的愚昧,那你们就更加同心同德,好好为神明大人办事才行。”

“谨遵神使教诲。”

白衣神使又嘱咐了一些话之后,声音减消,神祠里变得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

在屋内潜修的白天运与其祖父白远图一前一后,踏入了神祠之中。

看着神祠内异常安静的众人,再看到人群最前方盛气凌人的白衣神使,白天运的眉头微蹙,看向二阁老,道:“这是何人?”

白家神祠一向只有族中高层才能进入,寻常弟子连靠近都不许,此时为何会汇聚如此多的族人在此?

为他带路之人也并未说清楚,只是说,家族在神祠中议事,请他们祖孙二人过去。

白天运本以为是这些老不死要与他商议家族下一步的发展计划,谁知现在一看,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尤其恐怖的是,神祠中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完全一致,隐隐带着狂热,像是疯子,又像是完全被人操纵的木偶。

他和祖父白远图对视了一眼,两人顿时意识到了不对。

正欲悄然退去。

“吱呀~”

神祠的大门关上了,其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有金色的圣光降下,笼罩住了白天运和白远图二人。

白天运的意志十分坚韧。

英挺的脸庞上表情扭曲,在与这股可怕的“圣光”对抗。

他能感受到,这股圣光中蕴含着一股蛊惑人心的神性力量,它能让你发自内心的改变思想,将一个人的内在变得面目全非。

“啊啊啊!!!”

白天运七窍流血,脖颈上青筋暴跳,拼命嘶吼着,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声。

谁爱跪神就去跪吧。

他决不想做奴隶!

神祠中,那群已经沐浴过“圣光”的白家阁老们,逐渐围拢了过来,脸上各自带着不善的神情。

白衣神使冷声下令:“抓住他们。”

二阁老第一个朝白天运扑了过去,如恶狗扑食一般,其他人亦是不落人后,像叠罗汉似的,朝白天运压了上去。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嗡”!

一道清越的剑吟声破空传来,紧接着,一点寒芒闪过,白天运的落星剑从远方飞了过来,破开神祠大门,锋利的剑身直将二阁老等人穿了一个糖葫芦。

飞剑速度惊人,就连白衣神使也未曾挡住,就飞到了白天运面前。

“圣光”中的白天运脸色一喜,大叫道:“好兄弟!”

落星剑在手,他整个人的气势摇身一变,变的冷厉无比,直接一道剑芒斩出,将神祠上的雪山神像劈成了两半。

“轰”!

神像摔落在了泥泞之中,变成了一堆碎片。

那道金色的圣光也随之缓缓消散,如潮水一般退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到白衣神使反应过来之时,已是神像蒙尘。

她美眸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手中神光一闪,凭空出现了一柄白色的细刃长剑,刺向了白天运。

只是一瞬间,她便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剑尖抵达白天运的眉心之处。

白天运心中骇然,提起落星剑匆忙去挡。

“涔”!

白衣神使手中的细刃长剑在方才激烈的碰撞之下,径直折断成了两截。

虽是如此,但白天运也并不好受,被这一击之下身形暴退,五脏六腑都要移位,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就连手中的落星剑都差点脱手飞出。

他缓缓站定,面色难看的盯着白衣神使,目光警惕。

从方才那一击之中,他便察觉出了,这白衣神使的修为比他高出许多,不是此时的他能够力敌。

若非这白衣神使手中的灵兵太差,方才那一剑,他便已身死道消。

“运儿,走!”

白天运能够看出这白衣神使的实力,白远图自然也能看出。他有心相帮,只是却被神祠内的这些狂信徒缠住,不得脱身。

于是只能大吼着提醒白天运赶快逃走。

“祖父!”

白天运奋力斩出一剑,却被眼前的白衣神使轻松拦下。

只见她此时死死地盯着白天运手中的落星剑,眼神贪婪无比:“想走?今天谁也走不了!”

眼见她欺身而上,探手朝白天运擒去,一旁的白远图目眦欲裂。

“吼!”

他厉吼一声,身躯陡然与手中长剑融为一体,神魂都在燃烧,浑身气势暴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有星光自九天落下,分化为万千剑光,层层叠叠,将神祠内的众人牢牢封锁。

是白家的秘技——《流星剑法》。

此时由白远图这等炼神境圆满的灵修舍命使出,剑光已然锋利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饶是那白衣神使都只能暂避其锋。

“运儿,快走!!!”

白远图厉声大吼。

“祖父!你...”白天运心有悲戚,眼看着白远图的神魂灵体都在飞速燃烧着,却无计可施。

“快走!!!”

白天运本是心性坚韧之辈,此时看到白远图的模样,便知他活不了多久了,再拖下去,两人都要死。

是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犹豫,斩开一道空间裂缝,朝主世界逃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白远图才忽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萎靡不堪,从空中摔落了下来。

落到地上时,已经没了呼吸。

白衣神使面色阴沉的走了过来,望着白天运方才逃走的方向,久久不语。

......

青州。

祁连山脉之中。

有了楚霄等屠魔军的配合,赵廷很轻易的便找出了阴柔男子的藏身之地。

这次他特意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阴柔男子一掌拍成肉酱,而是直接泯灭了他的魔灵,完好的保存下了阴柔男子魔族的躯壳。

待楚霄带人赶到时,赵廷便将阴柔男子的完好尸体交给了他,令他公之于众,以安抚那些被害“不详”的家属亲朋们。

当然,在杀死这阴柔男子之前,赵廷也没忘了入侵他的识海。

这阴柔男子识海中虽然也设有禁制,但并不强,赵廷三下五除二便入侵了进去。

可惜的是,这人虽然算是魔族天才,但并无什么来历背景,就是个典型的穷小子,对魔族的行军计划也是一概不知。

甚至还没有赵廷之前杀死的那只雾影老鬼知道的多。

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赵廷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另外两个魔族斥候的相貌以及藏身之处!

沧州!

得知了大概范围之后,再配合楚霄的追踪头盔,赵廷很轻松的便锁定了剩下两人的具体位置。

可笑的是,待他赶到时。

那两个魔族斥候已经布置好了灵纹阵法,准备提前返回冥狱。

兴许是其他的四个同伴都死得太过诡异,让他们产生了“祖星很危险”这样的想法。

虽然两人要跑路,但赵廷并不想放过他们。

他杀了一个,放了另一个。

反正这些魔族斥候这趟降临,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放一个回去不仅无伤大雅,反而还能对那些魔主造成些许威慑,何乐而不为呢?

“回去告诉你们魔主,祖星不是他能觊觎的地方,明白吗?”

眼见同伴被赵廷一掌拍爆了脑袋,跟砸西瓜一样,红的绿的一起喷出来,幸存的魔族斥候岂敢不答应?

他唯唯诺诺的点着头,道:“明...明白。”

赵廷很满意,一挥手道:“滚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 越靠近,越危险(为舵主天尊皇胤醉饮黄龙加更)

清理完了这些魔族杂鱼之后,赵廷火速返回了幽都。

也是从楚霄口中他才得知,武朝朝廷乃至人族的历代朝廷都在孜孜不倦的探索着先祖们留下的遗迹。

萧彻,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次屠魔军出动,为了确保能将魔族斥候一举击毙,萧彻甚至还赐予了楚霄一把电磁震荡枪。

据说一击可以泯灭分解眼前的任何事物,将方圆百里化作一片禁法真空,连一粒尘埃都不留下。

威力恐怖到令人心惊。

赵廷觉得,他有必要和萧彻谈谈。

问问萧彻能不能给自己一把。

只是才刚刚飞出沧州,进入锦州的地域,他便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个赤裸玉足,身着白色羽衣的女人,脸颊精致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虽然这女人很美,但赵廷没来由的便生出了一股极其厌恶的感觉。

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浓浓厌恶。

神族!

只一瞬间,他便猜出了眼前这白衣女人的身份。

果然,白衣女人开口了,语气冷傲:“赵廷?”

赵廷点了点头,看着白衣女人:“嗯,有事儿?”

虽然他很想一巴掌直接拍死眼前的白衣女人,但还是觉得先听听她说什么比较好。

一个初入第五步的神族,竟敢跑到他的面前来。

不是找死,就是有所依仗。

总不至于是来投诚的吧?

白衣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但还是说道:“本座乃雪山神座下使者,名曰清霜,奉神谕行走人间,受神的指引,将仁爱与信仰传播给芸芸众生。”

“你与神明有缘,理应接受圣光洗礼,成为雪山神的信徒。”

她说话时,神情庄严肃穆,娇躯由内自外散发着一股神圣的气息,让人不由侧目。

赵廷也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是雪山神座下的使者?我怎么觉得你像个魔教中人?”

这女人,一开口便是仁义道德、大爱无疆、与你有缘之类的,很难让赵廷不感到怀疑。

雪山神座下的使者,就这业务水平?

这还怎么发展信徒啊?

看到他眼中浓浓的质疑神色,白衣女人大怒,喝道:“你是在质疑神明?”

赵廷有些无语,觉得这白衣女人像个脑瘫。

一掌拍下。

白衣女人瞳孔猛地放大,怒道:“你这肮脏的东西竟敢......”

话未说完,已是灵神俱灭,只剩下了一副美丽的皮囊。

“谁告诉你我是肮脏的东西?”

赵廷将白衣女人的尸体收入了纳物盒中,摇了摇头:“我是你爹。”

......

回到幽都。

正好在早朝期间。

赵廷先一步飞进了御书房中,等候萧彻的到来。

黑衣老太监侍立在身旁。

他倒是惯会服侍人,奉上一杯热茶和糕点,还陪着赵廷说些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儿。

闲话间,黑衣老太监也提到了“古遗迹”的事儿。

虽然看似随嘴一提,但赵廷知道,他并非无心。

黑衣老太监常伴君王身边的人,性格自然是谨慎无比,一字一句说出来都有他的潜台词,不可能随性而为。

他这是在替萧彻解释呢。

萧彻手中有“古遗迹武器”这么一张底牌,却一直隐瞒着赵廷未说。

显然,他怕赵廷因此而心生芥蒂。

“我听皇上说啊,那古遗迹大多是从丹丘古道的沉河底下挖出来的,为了发掘这玩意儿,朝廷死了不少人呢。”黑衣老太监一脸唏嘘的说道。

赵廷有些好奇,问道:“敢问王侍中,这都挖出了些什么东西啊?”

顿了一下,他又道:“当然,王侍中要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黑衣老太监连连摆手,赔笑道:“怎么会不方便呢?皇上可都说过,让我们这些臣子啊,见到赵先生就跟见到皇上亲临一样。”

“先生若想知道,微臣自然知无不言。”

赵廷竖起了耳朵,一脸认真地作倾听状。

黑衣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两眼,才小声道:“要说发掘出的东西,看着多,但也就十几件还能用,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这十几件能用的东西里,还有一些就是鸡肋。”

“吃之无益弃之可惜。”

“楚霄将军手里的那两件东西,想必先生也见过了。一件追踪头盔,一把电磁振荡枪,除了这些之外,还弄出来了两把镭射枪,一张陛下带着呢,平时防身所用。”

“其他东西呀,大都是一些没用的玩意儿。”

赵廷笑着接过话头,道:“有这些就够了,算是没白发掘。像这些镭射枪啊、电磁震荡枪啊,等研究透了,朝廷完全可以大量制造啊。”

黑衣老太监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儿,东西的模具倒是有,但怎么制造真的没人能弄懂。”

“尤其是这些兵器中的能量,据说是从天上的金乌核心里提取出来的,叫什么可控核聚变反应堆。这种能量,太学院里的那些博士一个个想破了头都弄不懂,陛下还为此大发雷霆呢。”

可控核聚变?

赵廷有些无语,这东西就是以科技树为主的世界都未必能在一朝一夕间研究出来,更别提你们了。

解释了几句,黑衣老太监转移了话题,凑到赵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对了赵先生,那些发掘古遗迹的将士们还从遗迹里带出了一本古书,书中字迹是用上古的象形文字写成,通体殷红如血,观之颇为奇怪。”

“哦?”

这话倒是勾起了赵廷的兴趣,偏头看着黑衣老太监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黑衣老太监皱了下眉,道:“听太学院那些专门负责研究古文的博士们说,这本书的大致意思是「越靠近,越危险」。”

“越靠近,越危险?”

赵廷轻轻重复了一遍,道:“靠近什么?这话里的意思,上下文中应该有所解释吧?”

黑衣老太监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没有上下文!这本书,通篇只有这一句话。”

“那些博士们说,这句话里,可能藏着先祖们的消失之谜。”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心若死灰

消失之谜?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曾经强大到飞天遁地、湮灭星辰,连神魔都能踩在脚下的古人类,一夜之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细细思来,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是什么导致了古人类的覆灭?

赵廷暂时想不出原因。

正沉默间。

头戴冠冕,一身黑红色龙袍的萧彻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白天运则走在他身后,两人竟是联袂而来。

“赵先生。”

“赵兄。”

对于白天运出现在此,赵廷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他朝二人回了一礼,这才问道:“老白你怎么面色如此难看?”

白天运自顾自的坐下,一脸颓唐,道:“白家没了。”

见他沉默寡言问不出几句话来,赵廷便将目光投向了萧彻。

萧彻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有神族降临,白家的族人都被神族的‘圣光’洗礼,变成了任人操控的玩偶。若非白兄的祖父拼死抵挡,白兄也逃不出来。”

“圣光洗礼?”

“这是神族发展信徒的一种手段,可以强行扭曲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将他变成神明的信徒。”

这时,白天运忽然开口了,声音森冷:“不止我白家,林、唐、黄三家灵族,也都有神使降临,他们的族人也都遭了秧。”

“真是一群可恨的愚夫!我恨不能生剥了他们!我此前反复劝说,让那些阁老毁去神像,淡漠对神明的信仰,阻断白家与神族的联系通道,可他们非但不听,还偷偷的将神像转到了暗地里,以蒙蔽我的视听。”

“现在好了,神族下界,不仅害了他们自己,也害了旁人。”

萧彻摇了摇头,道:“将自身命运付诸给别人,实是愚蠢之极。”

白天运看向了他,愤恨道:“一群蠢猪死了也罢!只是那些下界的神使此刻正在人间行走,大肆宣扬教义,散播圣光,将祖星的生灵变为神明的奴隶。”

“这些人,却是一定得杀的!”

顿了一下,他又道:“白家那位神使的实力我心中有数,应是初入第五步。至于其他三家神使,想来也应相差无几。”

“陛下,赵兄,我们要早做打算才是,决不能任由他们肆虐人间啊。”

萧彻想了下,将问题抛给了赵廷,道:“不知先生有何对策?”

赵廷笑了笑,从纳物盒中取出了一具尸体,扔在两人脚下。

尸体着一身白色羽衣,虽然早已没了气息,但面容精致,脸色红润,呈栩栩如生之态。

正是覆灭了白家的雪山神神使。

看到她此时像是熟睡一般,躺在地上,白天运猛地站了起来,目中不掩震惊之色:“这是...”

赵廷接过话来,道:“此女自称是什么雪山神座下的神使,在路上拦住了我,说要为我洗去灵魂上的肮脏,被我一掌拍死了。”

“死了?”

白天运沉默了良久,看向赵廷,恳求道:“赵兄可否将此女的尸体交给我,不,我只要她的头颅,用来祭奠亡祖的魂灵!”

“这个...”赵廷犹豫了下,道:“我本就打算将尸体转交给白兄,只不过,我想先研究一下神族的生理结构,看看与人族有哪些差异。”

“我这里还有两具魔族的尸体,正准备一起对比研究一番呢。等我研究过后,我一定第一时间将尸体交给你,如何?”

白天运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便多谢赵兄了。”

三人又是言谈一番。

白天运站起身来,冲萧彻和赵廷拱手告别,道:“我们几家幸存下来的灵族还有不少,我要尽快回去主持大局了,以免他们糟了神族毒手,二位,容我先行告退!”

“告辞!”

待白天运的身影消失之后,萧彻这才坐回了龙椅上,看向赵廷,笑道:“我人族有先生坐镇,那些神使何惧来哉?先生弹指便可灭了他们。”

赵廷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别想忽悠我出手,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草吃,如何持久?”

“先生此话何意?”

萧彻嘿笑了一声,故作疑惑。

“哼,”赵廷冷冷的道:“我整日舍生忘死,行走在刀尖之上,陛下却连一件防身的兵器都不肯赐予,还要瞒着我。”

“我心若死灰!”

萧彻有些无语。

你心若死灰你捂着肚子干嘛?

“彻并非有意瞒着先生,实是以先生的通天本事,也用不上这些兵器啊。”萧彻抹了一把汗,解释道:“兵器是给弱者用的,强者本身就是神兵利器。”

赵廷摇了摇头,冷着脸道:“哼,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再相信你。”

“除非,你也给我一件防身的兵器玩玩。”

一旁的黑衣老太监听得都有些汗颜,心想这么强个高手了,要兵器就要兵器,居然还耍起了无赖。

萧彻有些无奈,道:“我本就打算赠予先生一件兵器的,让先生在会面海龙王时,多出几分底气。”

“至于杀这些神魔两族的杂鱼,先生根本没必要使用兵器。杀鸡焉用牛刀?”

赵廷点了点头,道:“也是。”

见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萧彻赶忙向黑衣老太监递了个眼色。

黑衣老太监迅速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淡金色的圆球状物体,交给赵廷。

待赵廷接过后,萧彻才出声道:“先生,这是出自丹丘古遗迹堆的一枚古人类兵器,名叫破法手雷,使用后可冻结虚空方圆千里,禁止一切法力流动,时长为一炷香。”

“换句话说,只要先生将其对海龙王使出,在一炷香内,它便无法从天地间汲取丝毫戮力。”

这话让赵廷眼睛一亮,迅速将这枚金黄色的破法手雷收进了纳物盒中,道:“还有这等好东西,那赵某便却之不恭了。”

萧彻笑了笑,坐直身体:“先生是为了人族才甘冒奇险,我自然不能负了先生。”

赵廷也笑着站起身来,道:“那就多谢陛下了!对了,那些神使在哪?赵某现在就去宰了他们。”

“......”

你这也太真实了。

萧彻暗暗腹诽了一句,道:“校事台昨晚传来消息,说灵族黄家覆灭了。有‘不详’看到,一个紫袍男子从黄家的小世界飞出,去了云州方向。”

顿了一下,他又道:“这些神使下界是为了散播他们主子的教义,吸纳更多的信徒。所以他们定会很高调,人前显圣,展示神迹,以此来忽悠无知的百姓。”

“这些人不难寻找,我已经让校事台留意了,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赵廷点了点头。

正欲说些什么,一个身着亮银色铠甲的魁梧将军已然大步走了进来,跪地道:“陛下,校事台急报!”

萧彻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道:“念。”

“启奏陛下,近来青沧二州有神秘男子忽现,于各州郡间行走,医人祁雨,莫不灵验,一时万人空巷,引起轰动。此人自称黄衣教徒,受神的指引拯救苍生,吸引百姓加入黄衣教。仅三天,教徒过千,有星火燎原之势。”

静静听完之后,萧彻冷声一笑,道:“好一个星火燎原之势!”

“王侍中,拟旨,令楚霄配合校事台,即刻前往青沧二州,抓拿此人归案!”

“诺!”

待黑衣老太监离去之后,萧彻转头看向了赵廷,道:“人力有时尽,还请先生出手协助。”

赵廷点头:“我明白。”

......

沧州。

东海郡。

“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楚霄脚下踩着黑云,背负双手,面容冷厉的喝道。

在他前方,一个紫袍男子正仓皇逃窜,逃向了东海之中。

这紫袍男子正是黄衣神主座下的神使,奉神谕降临祖星传道授业,发展信徒。

谁料他创立的黄衣教这才初具规模,便被朝廷的人盯上了。

日前,他在东海郡传道显圣之时,被楚霄一伙人赶到围住,要他束手就擒。

他自然不愿,又觉得楚霄等人最强不过四阶中期修为,能奈他何?

本欲在人前装上一逼,怎料楚霄直接拿出了电磁震荡枪,缩小射击范围对准他就是一枪。

那一枪直接融掉了他的半个身子,连虚空都化为乌有。

若非他有种特殊的预警神通,早已魂飞魄散。

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中了电磁震荡枪一击之后,他的神通道法居然使不出了。

此时的他,除了体质远胜常人之外,就跟普通的凡人一样毫无区别。

身受重伤,又失去了赖以立身的法术神通,紫袍男子只能抱头鼠窜,被一群他根本看不起的人族疯狂追杀。

也是楚霄打算生擒他,才让他多活了这么久。

否则,只需再用电磁震荡枪对他来上一下,便可让他灰飞烟灭。

“别跑!”

追了这么久,楚霄也有些不耐烦了,这贼子失去了神通道法,居然还跑得这么快,比他飞的都快。

“再跑我就开枪了!”

不跑?

不跑就是傻逼!

紫袍男子根本不做理会,疯狂逃窜。

在逃跑的过程中,他已经联络了其他几族的神使,请他们来施以援手。

除了雪山神使之外,其他神使都答应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让你追!等援兵到了,我非要将你挫骨扬灰不成。”

紫袍男子咬牙切齿,一边跑一边暗暗发狠。

就在这时,正在奔跑中的紫袍男子忽然眼睛一亮。

他能感觉到,金乌神的神使已经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

以金乌神使的强悍实力,只可保他无虞矣。

如此想着,紫袍男子陡然改变了奔跑的方向,朝南方跑去。

很快,一个穿着淡金长袍的英俊男子便出现了众人的视野里,他站在海边,目光冷冷的望了过来。

紫袍男子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吼道:“炎兄,炎兄救我!”

英俊男子挺身而出,将紫袍男子挡在了身后,同时厉声质问:“卑微的人族,竟敢对神使不敬?”

楚霄停下脚步,挑眉问道:“你也是神使?”

英俊男子一拂长衫,傲然道:“本座乃金乌神座下神使鹋炎也,此番下界是奉金乌神神谕,特为传教而来。”

“神的目光正注视着我们,你敢对神使不敬,便是不尊神明,等神罚降下,定叫你万劫不复!还不扔下武器,跪地向神明忏悔?”

楚霄笑了笑,抬起手中的电磁振荡枪,调到了最大功率:“好,我这就忏悔!”

一束粗如水桶的紫雷从枪口喷出,附着一团红色的火焰。

“轰”!

“大...”

金乌神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紫雷光柱融为了空气,而那黄衣教的紫袍男子躲在他身后,亦是如穿糖葫芦一般,一穿二直接蒸发。

这时,最后一名活着的神使也赶到了海边,是位穿着月白长袍的少女。

她站在原地,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紫色光柱如同雷龙游曳,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气息,将最深的绝望降临在了两名神使的头上。

她愣住了,话语停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楚霄也发现了立在一旁的少女神使。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方才那一击之后,这把电磁震荡枪已经没有能量了,此时还不如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刀。

而面前这少女神使,气息如渊似海,深邃圣洁,很显然是第五步的神族。

没有了电磁震荡枪作为武器,一百个他都不是少女的对手。

想了想,楚霄面不改色的调转枪头,对准了少女神使。

反正少女神使又不知道枪里有没有能量。

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楚霄就不信她不怕!

“站着别动!”

楚霄大喝一声。

少女神使被吓了一跳,又看到那把恐怖的兵器正指着自己,心底顿时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恐惧。

站在原地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震慑住了少女神使,楚霄继续冷声吩咐道:“猴子,去把她绑了。”

“诺!”

一个瘦削的屠魔军将士从他身后走出,大步朝少女神使走去。

很快,少女神使便被条条黑色的禁法锁链捆住,像个粽子一样。

“呜,呜呜~”

见此,楚霄终是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带走!”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到楚霄顺利将神使带走,并没有神明突然出现横生枝节,赵廷也就取消了露面的打算。

他转过身,朝江州飞去。

离与海龙王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在去江州之前,赵廷还想先去见一见那位神秘的观棋老人。

此老的本体是一座庞大的山峰,也是罕见的神道修行者,活了不知多少岁月。

所为神道,即为餐风饮露,只取天地间的日月精华。

他虽然体内也有类似戮晶的晶核,但却没有“不详”身上的魔气,而是更偏向神性。

如若成道,就是一尊类似于雪山神的神明。

对于生灵来说,这是很罕见的修行方式,不仅耗时良久,还会事倍功半。

因此神道修行早在千年前就断了传承。

观棋老人既然身为神道修行者,那必定是活了至少千年的老妖怪,知晓甚多。

有这么一本活史书摆在面前,赵廷自然不会错过,想要将心中所惑都一一问出。

半个时辰后。

观棋峰。

赵廷并没有刻意隐匿自身的气息,是以观棋老人早就等待在了山巅。

山巅的景色倒是波澜壮阔,一眼望去四方云海翻腾,瀑布飞流,草木青葱,一副仙灵之景。

两人对坐在山顶的石亭之中,清茶冒着淡淡热气,鸟语花香,让人格外的心旷神怡。

“棋老。”

赵廷揖了一礼,率先开口:“赵某冒然前来,实是心中疑惑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若棋老能不吝赐教,某定有后报。”

观棋老人微微一笑,抚摸下颌的白须,道:“圣者言重了,老夫虽虚活了许多岁数,但也并非全知全能,只能承诺,圣者所问,老夫若是知晓,一定知无不言。”

“多谢棋老!”

赵廷又是恭敬地鞠了一躬,才道:“我观您老似乎对世事知晓甚多,晚辈想问,海龙王。”

“他的实力到了哪一步?”

观棋老人沉默了一瞬,摇头道:“圣者所问,老夫也知之不详,只知道海龙王在三十年前,便达到了五阶后期。”

“哦?棋老为何如此肯定?”赵廷追问道。

观棋老人陷入了回忆,目露神思,缓缓道:“老夫见过他出手。”

“世人皆传,海龙王的本体是海底娜迦一族,是修行有成的‘不详’,是大海中的阎王,但这些,都错了。海龙王的本体确实是娜迦,但并非纯血‘不详’,而是魔族后裔!”

“魔族后裔?”赵廷闻言有些惊讶。

观棋老人点了点头,道:“魔族中共有五大王族,其族内的魔主、圣魔等顶尖强者,大都出自这五族之中。”

“这五族分别是银月魔族、不死魔族、噬心魔族、镇狱魔族、山岳魔族,银月魔族体表天生秘纹,能沟通太阴之力,主神通攻伐。不死魔族体魄强大,生机绵绵,足可滴血重生。噬心魔族算是比较臭名昭著的一个种族,犹爱吞噬敌人心脏,他们天生亲近道法,每个人都是修炼的天才。”

“至于镇狱魔族,则是五大王族中最强盛的一族。冥狱冥狱!能以镇狱为名,可想而知他们的强悍实力。镇狱魔族天生无漏之体,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缺陷,若非人丁稀少,种族繁衍能力低下,早就一统整个魔族了。”

“最后一个王族山岳魔族,他们的族人很好辨认,体型大,出了名的魔族傻大个。当然,体型大也代表着绝对的力量,每个山岳魔族都是巨人,天生的大力士,一拳下来便要地动山摇。”

“而海龙王,体内正是流淌着山岳魔族的魔血。他是山岳魔族与娜迦结合而出的混血魔族,体型惊人的庞大。否则圣者以为,他的本体为何能有千丈之长?便是别人使用了「法天象地」神通,也不如他本体的一半大。”

赵廷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大海无量,如此多的海族中自然不乏体型庞大的海怪,但像海龙王这般,本体几乎与无尽海等身,这确实大的有些过分了。

若非山岳魔族的魔血,无尽海还真的蕴养不出海龙王这么个怪物。

观棋老人继续说道:“老夫所说,也并非毫无依据,而是见过他出手之后,才下的定论。”

“三十年前,老夫化身人族游历沧海,想要泛舟从明珠海峡,越过沧海,抵达无尽海的另一头。然就在我进入无尽海深处之时,忽然天上有一位神明显化而出,借助云气凝聚出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俯瞰苍生。”

“我本来还不明白这神明为何降临,但再见到原本平静的无尽海上忽然浊浪滔天,似乎整个大海都要被掀的翻过来,海龙王出现了。”

“老夫只听到,云端上那神明怒而质问,声音震耳欲聋:你不过是山岳魔族的一个弃子,竟敢与本座抢夺信徒?”

“海龙王不答,那神明又道:你若再敢伸手过界,本座便斩了你的手。这时,海龙王仍是一言不发,庞大的身躯越水而出,直攻向了天上的神明。”

“他当时所使得那一式攻伐神通,正是山岳魔族的天赋神通——镇岳,也是那时,老夫才知道,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海龙王,修为竟然已经达到了五阶后期。”

赵廷听得眼眸微微眯起,道:“那,海龙王以五阶后期的实力与神明一战,结果如何?”

观棋老人抚摸胡须,轻笑道:“自然是海龙王胜了,他当时虽说只有五阶后期,但凭借着山岳魔族的本体与诸多道术神通,足可越阶与六阶真魔一战,而天上那位神明,本就是意志投影降临,实力百不存一,再加上海龙王身处在大海之中,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老夫有幸看到,他登天与神明一战,战果非凡,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那位神明的意志投影便被击溃,化作烟尘散去。而海龙王似乎也受了一些轻伤,临入海时,他还看了老夫一眼,显然是发现了老夫在一旁观战。”

说到这里,观棋老人自嘲一笑,道:“那时的我,在他看来不过是只蝼蚁,所以他才放了我一马。”

赵廷听得心情也有些沉重,问道:“那棋老以为,海龙王如今是否步入了六阶?”

他本以为,自己吞噬了雾影老鬼,又吞噬了周家老祖的灵神之后,已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修为了。

五阶后期。

可没想到海龙王居然在几十年前就到达了五阶后期,而且还身负山岳魔族的血脉。

可笑他还以为,即使海龙王已经修炼到了五阶后期,也不过与他伯仲之间,难分胜负。

自满了。

反思良久,赵廷的脸色稍蔼,又道:“我方才听棋老说,海龙王不仅与神族为敌,还是山岳魔族的弃子?”

观棋老人点了点头,道:“海龙王要走的修行之路,显然与那些圣魔无异,都是信仰之道。他要信徒,神族也要神徒,自然两家不能和睦了。”

“至于弃子,则是要说到魔族对于‘不详’态度。魔族极为重视血脉传承,尤其是魔族中的五大王族,对于血脉由来更是看重。他们极为鄙视染有他们一丝血脉的‘不详’,更加鄙视混血魔族。”

“而海龙王就是混血魔族!别说让他认祖归宗,便是承认他的魔族身份,对于山岳魔族来说都无异于遭受巨大的耻辱,因此,海龙王被当做弃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恐怕山岳魔族的那些魔主们自已也没想到,一个混血杂种,居然能在祖星成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不同于观棋老人的轻松谈笑,赵廷的脸色此时反而更加沉重了,道:“棋老,魔族如今蓄势待发,摩拳擦掌想要重返祖星,而这海龙王居然是山岳魔族的人,这岂非是魔族最好的踏脚点?”

“只要他愿意接引魔族降临,那魔族的返回便是势不可挡了,谁也拦不住!这...恐非祖星之福啊。”

观棋老人摆了摆手,笑道:“圣者大可安心罢,任谁去接引魔族,也不会是海龙王,他与魔族之间的仇怨,可要比神族要大得多,不死不休的那种。”

“哦?棋老此话怎讲?”

观棋老人语出惊人,解释道:“他父亲杀了他母亲。”

“......”赵廷暴汗。

观棋老人悄然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继续笑眯眯的道:“他父亲是山岳魔族的一名真魔,他母亲就是一名普通的‘不详’——娜迦。他父亲兽欲发作强暴了他母亲,生怕族中责罚。你也知道,山岳魔族对血脉一事看得尤其重要。”

“于是他父亲便杀了他母亲,并把它丢到了祖星。喏,海龙王能成长到这一步,也是踏过刀山火山,历经了无数磨难呢。”

老人的神情有些唏嘘。

赵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观棋老人见他沉默,继续道:“不止你们人族有神魔降临,海族‘不详’的疆域也有神魔同时降临。”

“不过,都被海龙王杀了!连他父亲派来的山岳魔族来使,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斩了。”

赵廷眉头挑了挑,道:“这还真是个狠人啊,直接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所以说,圣者大可安心。”

观棋老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海龙王除了与你们人族合作共同抵御神魔两族之外,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赵廷点了点头,道:“棋老如此一说,看来是我多虑了。”

“还有。”

观棋老人顿了顿,道:“我通读你们人族的史书,里面有句古话道:天行有常,不为舜死,不为桀亡。”

“妖魔虽然吃人,但人族何尝不是吃妖呢?‘不详’圈养人族,吃肉吞灵。人族又圈养猪羊,养肥了当头一刀。二者同样残忍,不是么?”

“古南越的人流传,海龙王唤来海啸,吞天盖地,将南越国的所有生灵全都沉入了海底,只为了破境进入五阶!可有谁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南越国的渔民贪婪无度,为了撰取利益,竭泽而渔,将沧海捕捞的海族俱灭,万里无鱼,后又将手伸向了无尽海。”

“海龙王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南越人只当做耳旁风,最终才惹怒了他,为南越国招来覆灭之灾。”

“圣者说,这是谁对谁错呢?”

赵廷看了他一眼,沉吟良久,才道:“自然是活着的人对,死了的人错!”

“哈哈哈......”

观棋老人大笑了几声,道:“圣者倒是看得通透,这世事本就没有谁对谁错,拳头硬就是道理。”

“海龙王的拳头硬,所以将南越国灭了。而圣者你的拳头硬,所以将‘不详’一族逼到了绝境!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赵廷沉默了片刻,抬头拱手道:“谢棋老教诲。”

观棋老人摆了摆手,道:“怎敢对圣者言教?老夫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赵廷笑了笑,道:“长者之言,句句皆发自肺腑。”

“世事虽然没有谁对谁错,但人却有立场,立场关乎行为,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屁股决定脑袋。”

“在‘不详’看来,吃几个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如同我们人族宰杀畜生吃肉一样。”

“而它们要吃我,那我杀它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我无论善恶,直接杀光了它们,都很正常。”

“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故态复萌,对我造成威胁,棋老说呢?”

赵廷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酷了起来。

观棋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圣者有此心性,难怪人族兴盛。”

“受教了。”

理念不同,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观棋老人身为神道修行者,他的认知便是如此,天下所有生灵,乃至万事万物,他们的价值是相同的。

你吃我,我吃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没有谁对谁错。

而赵廷身为人族,自然不会与他站在同一角度。

不管是什么种族,善良还是邪恶,只要威胁到了人族的生存,在他眼里,那就是敌人。

对待敌人,自然要斩草除根!

话不投机半句多。

片刻。

赵廷起身,拱手告别后飘身而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族的神

告别观棋老人后,赵廷直奔江州而去。

江州距离青州甚远,即使以他的速度,也要奔袭一刻钟才能到达。

安心赶路。

至于青州的观棋老人,虽然与他理念不合,但对方毕竟从未伤及无辜人族,赵廷亦不想伤害他。

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赵廷已经进入了江州地界。

与以往在此求学时不同,江州因为鬼皇与海皇交战失利,已经彻底被海族不详所占领。

这片土地上,武朝百姓们的生活与以往没有太大分别,只是多出了一个叫做「海神教」的宗教。

几乎江州的每座郡城都有「海神教」的身影,四处游说传道,引导百姓们信仰海皇。

江州的州域本就临近大海,许多百姓甚至靠着大海吃饭,所以「海神教」的传教自然变得极为简单,再加上那些传教的海族们时不时在人前显露几手神迹,更引得百姓们纷纷追捧。

整个江州的百姓,现在竟有大半都是信仰「海神教」的信徒。家家户户的屋里都供奉着海龙王的神像。

甚至有些高官郡守,都暗地里跪拜海龙王。

即使并不虔诚,但每逢出海之时还是会跪拜一番,请求海龙王庇佑。

这便是赵廷如今看到的景象。

他有些默然。

海龙王的洗脑手段,果然是纯熟无比啊。

深深吸了口气,赵廷显出身形,缓缓落在了枫丘岛旁的一座小渔村村口。

小渔村面朝大海,背靠一处山丘,村口栽着几棵百年老树,船坞前许多乌木制成的小渔船横七竖八的停靠在此。

村子的正中央,还立着一尊一丈来高的石像,鳄首鱼身,雕刻的栩栩如生,正是民间流传的海龙王的形貌。

赵廷缓步走近时,渔村中几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海龙王的神像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那王家村的王生就不是个好东西,答应了把他闺女许给我们家,临到头来又反悔了,嫌贫爱富,真不是人!应该让惩恶扬善的海神老爷将他们一家子都抓走。”

“呵呵,海神管的事儿多了,哪有功夫理你家这事。”

“就是就是,要不老秦,把我家闺女许给你儿子吧?我家闺女如今也还待字闺中呢。彩礼我不多要,十个钱就行。”

“十个钱?”

被称作老秦的中年男人闻言有些心动,可在一想说话那人他女儿的尊容,顿时一阵恶寒,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替儿子取回了这么个媳妇,估计儿子要恨他一辈子。

“算了算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老秦站起身就要走。

正在这时,赵廷从村口走了过来,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哎,有人来了。”

几个男人看到赵廷,尤其是看到他身上的穿着后,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公子是要出海吗?”那秦姓男人率先问道,脸上堆着笑容。

小渔村时常有外人前来,雇佣熟悉水性的渔民出海,是以这几个人以为赵廷也是想要出海。

赵廷摇了摇头,冲几个男人拱手道:“见过几位兄台,小生赵廷,自内陆青州而来。小生贸然入村并非想要出海,而是想问问几位仁兄,小生这一路从江州而过,时常听闻「海神教」以及海龙王的声名,心中实在好奇,这海龙王究竟是何许人也?”

几个男人听闻他不出海,顿时对他兴趣大减。

其中有一人勉强答道:“海龙王不是人,是大海里的神明。我们这些靠海吃饭的,都信这个。”

赵廷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半块碎银子,递给了说话这人,继续问道:“那这海龙王灵验么?”

那人接过银子,顿时眼睛一亮,语气变得恭敬了不少,道:“自然灵验。”

其他人看到他有银子拿,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抢答。

“海龙王是神,那能不灵验么?我亲眼见过呢!后生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我家,我让我内人做两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后生你听我的,你别看他长得老实,实则蔫坏,就馋你的银子,我就不一样,我才是真是见过海龙王老爷显灵,那家伙,给我吓得啊~”

秦姓男人也不甘示弱,道:“你们快别吹牛了,村里只有我见过海神老爷显灵,你们在陌生人面前大言不惭,好意思么?”

说着他又换上一副笑脸,对赵廷道:“公子有话问我便是,这些人都是惯爱吹牛打屁的,他们的话不能信。”

赵廷:“......”

他还没开始问话,这些人反倒自己撕了起来,让他着实有些无语。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答好了,都有银子拿,听明白了吗?”赵廷有些不耐烦道。

众人见他不高兴了,顿时噤声。

赵廷露出满意的神色,问道:“你们都说,见过海神显灵。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显灵的?”

“一个一个说,说得好了都有赏。”

秦姓男人最先开口,道:“这位公子,海神显灵那可有的说了。不止我们村,几乎这一片所有沿海的渔村,都有人见过海神老爷。甚至还有人传说,亲眼见到海神老爷登天与天神一战呢。”

“海神老爷心善,见不得我们这些渔民枉死大海,所以每逢暴风雨天气,断虹出现之时,便会现身救助海上糟了风浪的渔船。”

“我就有幸被海龙王救过一次呢。那是我还尚未及冠之时,跟着我爹一起出海打渔,沧海里鱼少,而且大鱼都躲到更深海域的无尽海去了。”

“我爹给我娶媳妇差钱,便想着去无尽海捞上一尾。我们看了天象,也不像是有台风的样子,于是便出发了。哪知呀,这刚出海不久,便遇上了我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风暴,浊浪滔天,真的是滔天,整个海面都是黑的,海浪卷起来跟天一样高,遮天蔽日,连太阳都看不见了。”

“我和我爹都以为要葬身大海了,可没想到,只是一个眨眼,我们的渔船居然莫名其妙的回到了村口的船坞里,就像是我们从来没出去一样。我还以为是幻觉,便问我爹,我爹说,这是海神老爷显灵了,救了我们父子一命。”

说着似乎是怕赵廷不相信,秦姓男子又看向周围的几个同村男子,道:“公子若不相信,可以问问我身旁这几人,他们也知道这件事,作不得谎的。”

那几人见赵廷投来目光,纷纷点了点头。

赵廷沉吟片刻,忽而问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海神一手主导的呢?”

“他掀起了风暴,再将你们救下,展示神迹的同时还能获得你们的信仰。你自己也说了,出行前看了天象,明明是不会刮台风的。”

“你们这些混迹大海一辈子的老渔民,不至于连大致的天象都看错吧?”

被他这般一说,秦姓男子还真是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听公子此言,似乎还真有几分可能。当年的事,本就处处透着诡异......”

话未说完,有一男子不由嗤笑道:“真是张口就来,海神那可是神,怎么会无聊到做出这种事情?”

“再说了,他主导这种事儿,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这男子倒是海龙王的坚定信仰者,听不得别人诋毁海龙王。

赵廷笑了笑,也没有与他分辨。

很多人本就无知愚昧,听不得进益之言,何须浪费口舌?

似乎是生怕赵廷生气了,那秦姓男子赶忙转过头去,怒视那维护海龙王的男人,斥道:“陈二,我们与这位公子谈论海神的事迹,本就该畅所欲言,你若不喜,请早早离去,莫要坏了大伙的兴致。”

其他人也是纷纷出言,帮着赵廷说话。

毕竟海龙王只有一少部分人见过,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而银子则是真真正正能带给人安全感的。

断人财路,正如杀人父母。

“陈二你有病吧?不想听就赶紧滚!”说话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渔民,一看便知脾气不太好。

“就是,海神是你爹?”又有人出言,“公子别理会他,我们接着说。我也曾见过海神的。”

那陈二被众人言语攻击,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一甩袖子愤愤离去,一边走一边道:“一群掉进钱眼的家伙,不敬神明,必遭天谴。”

那陈二骂骂咧咧的走了。

见他走远,魁梧渔民才笑着道:“公子莫理会他,他就是个傻子,跟村里那些老人一样,把海龙王当命维护。”

“我就不信这个。”说着魁梧渔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海龙王石像,道:“那些老人据说是都承过海龙王的恩惠,还要给他立庙造像,家家户户都要出钱。”

“草!我们极力阻拦,最终才劝说下来,免了立庙的事,只给海龙王塑了一尊石像,立在村子里。否则啊,还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钱呢。”

见这几个剩下的渔民都眼巴巴的看着他,赵廷也不吝啬,直接给每人都发了一两银子。

众人接过银子,更是恨不得唯赵廷马首是瞻,跟着他在老树下席地而坐。

“兄台请接着说,你们村的老人是怎么受了海龙王的恩惠?”

赵廷看着魁梧渔民,感兴趣的问道。

这魁梧渔民脾气火爆,性子也比较直,敢说敢做,从他口里说出的话,赵廷觉得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不像其他的渔民,为了银子一个个疯狂的编故事,有的没的都能给你整上一出。

见到赵廷看着自己,魁梧渔民清了清嗓子,道:“公子既问,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但我也只是听村里老人们说的,并非亲眼所见,若是与事实有所出入,还请公子莫怪。”

赵廷摆了摆手,示意不会怪罪。

魁梧渔民这才放下心来,道:“据说是几十年前,我们这伙人还没生下来的时候。那年冬天,沧海发了海啸,就在我们村附近的海口。浪头最高几乎有十丈,遮天蔽日,眼见就要将我们村子淹没,海龙王出现了,他定住了海啸,让那些巨浪都如潮水一般退去,我们村里的所有人都幸存了下来。”

“哦?”

赵廷点了点头,道:“按说你们这些渔民,应该都有一些预警海啸、飓风等天象的常识,难道海啸发生之前,都没人注意到吗?”

魁梧渔民也有些疑惑,道:“公子说的,也正是我心中的疑惑所在。海啸来临之前,地面都会剧烈震动,同时岸边的潮汐异常涨落,鱼虾口吐白沫,这都是很明显的预兆,几乎从不出错。”

“可那次海啸,村里的老人们说,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几乎是一瞬间,海面上便掀起了十丈来高的海浪,如同末日一般,情况很是反常。”

“老人们都说,那场海啸太怪。”

赵廷接过话来,笑着道:“你们就没想过,海啸是人为引起的?”

秦姓男子摇了摇头,答道:“这还真没想过。毕竟在那些老人的潜意识里,海啸这种近乎天威的自然天象,非人力所及。”

赵廷笑道:“人不能及,但神可以啊。你们不是都说了么,海龙王是大海的神。”

围着的几个渔民纷纷色变,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景象。

赵廷看了远处那尊鳄首人身的雕像一眼,又道:“你们也知道,海龙王是深海娜迦一族,并非人族的神,都不是同一种族,他为何要庇佑你们呢?”

那秦姓男子冲赵廷拱了拱手,道:“老人们都说是海神心善,至于真正原因我们并不清楚,还请公子解惑。”

眼见其他人纷纷看来,赵廷轻笑一声,站起身来,道:“好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怕是海龙王要与我算账了。”

“等我与他磋谈一番,把江州要过来后,再告诉你们不迟。”

“与海龙王磋谈?”

不止秦姓男人目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他几人也是面色有异。

赵廷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踏天而去。

越走越快,身影直冲云霄。

秦姓男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着赵廷的背影疾呼道:“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云端上。

赵廷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可以叫我,人族的神。”

第二百九十五章 索要江州

与临海的这些渔民一番闲谈,并非赵廷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打算。

海龙王的神迹在无尽海乃至沧海海域流传的到处都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即使再不敬、不信神明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也总会有一丝丝动摇才对。

与渔民们攀谈,正是为了看看他们对海龙王的信仰到了哪一步。

是坚定不可动摇,还是浅尝辄止。

如今看来,只用几两碎银子便能撼动的信仰,恐怕算不得什么真正的信仰。

不过想想也是,海龙王乃至海族接管江州的时日尚短,想要彻底改变江州百姓的信仰,并非易事。

更别提海龙王还是异族。

信仰这东西,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树立起来的。

想到此,赵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低头向下看去,不知不觉间,枫丘岛便在眼前。

此时虽然已入初冬时节,但岛上的枫林仍然没有落叶,霜红似火,一层非自然形成的白雾隐隐将整座岛屿笼罩,让岛中的一切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庞大的食人柳树枝条随风摆荡,遮天蔽日。

赵廷缓缓落下,降在了岛屿中央的食人柳身前。

凌乱无序的枝条此时仿佛有了思想一般,顺从的分开一条小径,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紧接着,食人柳灰色的树干上,干枯的树皮微微耸动,形成了一张苍老的人脸,皱纹如树皮般密布,双目紧闭,在这无星无月的岛屿上,诡异而阴森。

苍老人脸恭敬开口“主人。”

正是被赵廷用「遗忘」神通修改过记忆的奠柏。

许久未曾踏足江州,此时再来,赵廷才发现,奠柏都已进阶到了四阶中期,身躯比之前更加庞大了几分,深入泥土的根须交错乱杂,几乎遍布整座岛屿。

根须连着一整座岛。

这座枫丘岛,便是食人柳的域场。

如今若再想将它连根拔起,恐怕并非易事。

赵廷对他点了点头,问道“海族近来有无大事发生?”

自从海族接管江州以后,奠柏便在赵廷的示意下投靠了海族,是以赵廷才有此一问。

奠柏树干上的诡异人脸一张一合,缓缓道出“禀主人,海神殿的人令属下密切监察江州的神魔两族动向,一有异动,立即传讯。除此之外,倒是别无大事。”

“哦属下还忘了一件事,半月前魔族来使降临,在无尽海与海皇一战,不敌海皇,被当场斩杀。”

赵廷“嗯”了一声,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从奠柏这里得到的消息自然可信。

奠柏所说,与那观棋老人言之无异,显然,观棋老人并没有骗他。

海龙王确实与神魔两族结怨已久。

如此一来,谈判时倒是会轻松一些。

他心中正想着。

原本平静的沧海海面上忽然掀起了波澜,有阵阵黑云在海面上空凝聚,狂风怒嚎,巨浪滔天。

一片硕大无朋的阴影如垂天之云,自深沉暗邃的海底浮现,原本澄澈的蔚蓝海面顿时变成了漆黑之色。

只余下两盏比房屋还大的金色眼睛一闪而逝。

这一刻,不止是赵廷、奠柏,甚至包括周遭海域的所有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海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浮上来了。

片刻。

天空的阴云消失,波澜起伏的海面恢复了平静。一道黑袍人影站在海上,背负双手,一步一步朝枫丘岛走来。

赵廷凝目去望,这才看清黑袍人影的相貌。

是个面目和蔼的中年男子,身上还带着丝丝儒雅的韵味。

儒雅男子身上的气机虽然平淡,好似凡人一般,但细细观之,则可体会到一股大海无量的深邃之意。

海龙王。

若非亲眼所见海龙王所化人形,赵廷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生平杀人如麻的怪物,气质竟然如此和蔼?

果真应了那句话,谁说恶魔一定要面目可怖?

只是他心思电转的一瞬间,海龙王便已来到了枫丘岛上,行走间,目光隐隐注视打量着他。

赵廷亦是在认真的打量海龙王。

一身云锦织成的黑袍,脚踩一双雪云靴。

目光深邃,神情肃然,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异族的特征。

若就这般站在人前,谁也认不出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海神。

“久闻人族圣皇之名,如今一见,果然气象非凡!”

海龙王走近一些,笑着开口。

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许多年都未曾说过话的嗓子发出的声音。

这一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赵廷与他见过礼后,眉宇间严正肃穆“见过海皇阁下,阁下错了,武朝只有一个皇帝,赵某不过是吾皇的子民罢了。”

见到他不上当,海龙王也不再就此多言,转而道“阁下倒是忠心的很呢。”

“此次请阁下前来,是为我两族结盟之事。想必阁下也知,在星空的另一头,宇宙的另一端,存在着神魔两族。他们正在窥伺着祖星,窥伺着我们赖以生存的海洋和土地。”

“他们的力量强大到你无法想象,甚至只是越界降下神威,便足以湮灭祖星的大部分生灵,而他们,要回来了”

赵廷面色平静,道“我知道。”

海龙王语气一滞,继续道“那阁下可知,神魔两族皆视人族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回归,定会第一时间除之而后快?”

赵廷点了点头,重复道“我知道。”

“那阁下认为,人族是神魔两族的对手么?”海龙王眯起了眼睛,盯着赵廷的眼睛,“或者说,人族能否在洪流大势的碾压中存活下来?”

赵廷摇了摇头,很诚实的道“不能,以人族目前的实力,并非神魔两族的对手。”

海龙王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我们海族能帮到你们人族。”

“只有与我们结盟,你们人族才能在神魔两族的威胁中,活下来。”

“不不不。”

赵廷连连摆手,指着自己点了点,道“海皇阁下应该是误会了,不是我们要与你们结盟,而是你们要与我们结盟。主次关系很重要,万万不能混淆了。”

海龙王眉头皱起,道“阁下在说笑吧?”

赵廷神色肃然,哪有一丝说笑的意思,认真道“人族虽然需要海族作为援手,但并非不可或缺。”

顿了下,他看向海皇,道“而你们海族,不行。”

这话有些激将的意味在其中,海龙王自然也听了出来。

他咧嘴微微一笑,道“好一个并非不可或缺,人族最强的高手应该就是阁下了吧?五阶后期!连魔族的一个小小真魔亦是不如。本座倒想知道,阁下是从何而来的底气?”

话音落下,他浑身的气势摇身一变,多了一股唯我独尊的意味。

赵廷耸了耸肩,笑道“底气自然是实力给的,再者,人族强者如云,赵某岂敢言道自己便是最强?”

这话说来,却有些假亦真时真亦假的感觉。让海龙王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海龙王身为海族至尊,自然心性坚韧无比,不可能被他的三言两语所动摇。

他长笑一声,从袖中伸出一只手来,道“好,那本座便来试试你的实力。”

随着海龙王的心念一动,沧海之上顿时掀起了滚滚巨浪,举手投足间都牵引着天地大势。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赵廷便感觉到,整个天地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猛然色变,魔域施展开来,身躯随风暴涨了几分,将压在他身上的枷锁挣脱开来。

“果然有几分实力!”

海龙王大笑,指尖有淡蓝色的波纹凝聚,如百川归海,气势磅礴,偏偏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掌朝他拍来。

赵廷面色凛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口中爆喝一声,额间竟生出了第三只眼睛,一道粗如水桶的金光从中射出,锋芒毕露,直与海龙王拍来的一掌相撞。

“砰”!

金光在海龙王绵绵不绝的掌力之下,溃散开来,赵廷闷哼一声,直接后退了四五步才止住了脚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唔!”

这老家伙果然已经六阶了。

按魔族的说法,就是真魔。

赵廷心中暗暗想着,稳住身形。

“海皇阁下神威冠绝祖星,赵某不及也,佩服佩服。”

赵廷冲海龙王拱了拱手,态度多了几分认真。

他知道,方才海龙王在最后关头,收回了几分掌力,手下留情了。

否则,他可就不止是气血荡漾了。

虽然明白海龙王留手是因为还有用到人族的地方,但赵廷还是承了他这份情。

海龙王笑了笑,道“本座算是以大欺小,当不得佩服二字。”

“海皇阁下虚怀如谷,赵某自愧不如。”

赵廷这几句话说的倒是真心诚意“虽然某的实力远不如海皇阁下,但为了我人族的利益,说不得也要不自量力一回,再向海皇阁下讨教一招了。”

这话让海龙王皱起了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他已是手下留情,偏偏此人不知好歹,那说不得也要给他几分教训了。

心中如是想着,却看到赵廷忽而从纳物盒里取出了一枚淡金色的金属疙瘩,摩挲两下朝他扔来。

“海皇阁下,看招!”

赵廷大吼一声,面上隐隐有些羞惭。

实力不如人,只能用些外物来打败海龙王了。

看到这金属疙瘩朝他飞来,海龙王明显一愣,正想将其拍飞之时,那金属疙瘩忽然爆炸开来。

一股类似于意念里的电磁波瞬间扩张开来,覆盖了方圆千里的范围。

禁法虚空!

除了赵廷尚能沟通天地灵力之外,方圆千里内的所有事物,包括海龙王,在一瞬间,体内的灵力、戮力被锁死在了经脉之中,就像是凝固了一般。

此时,海龙王除了体魄远比凡人强健之外,再无其他区别。

海龙王自然也感觉到了异常,面色大变。

对于一个至尊强者来说,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带给他安全感。

海龙王亦是如此。

他为了修行,为了海族,不知造成了多少杀戮,树敌无数,若是陡然没了实力,恐怕是不得善终。

心思电转之间,海龙王疯狂的调转着自己体内的魔气,想要从人形变化回本体。

可经脉中的魔气此时似乎根本不是他修炼出来的一样,纹丝不动。

一番尝试之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变成了凡物。

与无尽海中那些没有灵智的大海怪一般,只有一身蛮力,毫无智慧和神通。

“你”

赵廷微微压了压手,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底气。”

蓦地。

赵廷放低了声音,道“海皇阁下无须惊慌,这禁法效果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您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海之神。”

“我想,海皇阁下见过我的底气之后,应该更容易心平气和的跟我谈谈。”

海龙王眸子皱起,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道“你使用的,是上古人类的诡异兵器?”

“正是。”

赵廷微微一笑,道“除了这枚无害的禁法手雷之外,我们还有许多有害的兵器,不过相信海皇阁下一定不想见识那种滋味。”

海龙王沉默了。

赵廷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海皇阁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谈谈人族与海族的结盟问题。”

“我认为,结盟是必然的,分则两害,合则两利!但是,两族的结盟必须以人族为主,同时,海族还要撤出武朝的疆域——江州,保持我们武朝的领土完整。”

他故意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好为谈判的真正目的做出下一步的铺垫。

果然,海龙王一听,目中便浮现出了一丝怒气,道“以人族为主本座尚可接受,但归还江州,绝无可能!”

“江州是海族费尽心血,从鬼皇手中夺过来的。即使本座答应,海族的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赵廷笑了笑,道“海皇阁下切勿动怒,你看这样可好?海族撤出江州,由我人族的屠魔军进驻,但江州的海神殿仍可保留,我们也会默许海神殿在江州传道,如何?”

这话说的巧妙,默许,但不代表不干涉。

而海龙王并没有听出这其中的关节。

他沉思了片刻,道“如此,海族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话语间,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谈判的节奏已经落入了赵廷的掌控。

事实上,自从赵廷不惜用出「禁法手雷」当做谈判筹码的时候,他便不得不承认了人族在盟约中的主导地位。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未名之地

归还江州可以,但本座还有一个要求。”

海龙王虽然松了口,但并非一味妥协,而是趁机提出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本座要在武朝疆域内传教。”

传教?

赵廷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抱歉海皇阁下,这恐怕不行。”

海龙王的面色陡然变得有些冷,声音都低沉了两分:“为何?”

赵廷看了他一眼,浑身气质一变,被白色的神力包裹,带着一股浑厚凝重的意蕴。

“很简单,赵某也是信仰之道的修行者。”

这倒是让海龙王有些惊讶,他审视的打量了赵廷许久,才忽然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信仰之道,嗯,若欲建立信仰,必先清算旧神,消灭旧神留下的一切。所以,神魔两族为了统御人族,不会放过你的。”

赵廷点头,道:“即使我不走上信仰之道,他们就会放过我么?不会。所以为何要畏首畏尾?”

海龙王见他心知肚明此中后果,于是不再多言,转而道:“既然你我都已无异议,那人族海族从此以沧海划疆而治,结为同盟,江州的海族届时也会撤出,只保留海神殿作为传教之用。”

赵廷脸上露出笑容,道:“谨遵海皇阁下之言。还请海皇阁下派出神使,前来幽都一趟,尽快与我皇签订正式的两族盟约。”

“嗯。”

海龙王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远远的遥望了海面一眼,口中忽然冒出了一句:“你既修行信仰之道,那便小心冥渊。”

赵廷一愣,虽然有些不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但还是道:“嗯,我会小心的。”

海龙王的目光又落在了枫丘岛的奠柏身上,打量了两眼之后,缓缓越过岛屿上的如血的枫树林,走向了海边。

龙入大海,海面都隐隐在震颤。

良久。

方才恢复平静。

赵廷这时终于松了口气。

面对海龙王这种实力完全碾压他的强者,即使明知道海龙王并不会杀他,但还是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凝在心头,挥之不去。

海龙王方才在岛上时。

虫儿都不敢鸣叫,飞鸟走兽尽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仿佛遭遇了难言的恐惧。

这便是威压。

赵廷盯着海龙王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才摇摇头,自嘲一笑:“姜还是老的辣啊。”

......

一处未名之地。

腥红的血月高悬在天穹之上,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四处荒凉,土地树木全是光秃秃的,利剑一般的树干上还倒挂着几句风干的可怖尸体,形容恐怖,辨不出是何种族,诡异而阴森。

临近村庄的桥头边,缓缓流过一条小河,河水是墨染一般的黑色,其内不时有狰狞的怪物蹿出,再被其他蠕虫一般的触手拉入河底。

没有人知道河底藏着什么,或许知道的人都死了。

赵四正站在桥上,出神的打量着河水里的光景,看着因为血月的照耀而显得更加可怖的鬼怪不时冒出来,冲他龇牙咧嘴一番,又被拖入河底。

无聊中寻找一丝趣味。

“赵四,你小心掉进去了......”

正看着,身后孤零零的村庄口,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冲他喊道。

哦,或许不能叫中年男子,应该叫中年怪人。

这男子的形貌与人很是接近,除了耳朵大的有些异常,几乎与整张脸一样长。

皮肤也不同于人族男子的浅肤色,而是一层一层深邃的暗红,像是在血污之中泡过,泡的时日良久,因此让血污渗透进了皮肤里,将皮肤染成了这种鲜艳的颜色。

每每一经出汗,便像是在流血一般,让人惊惧。

赵四回头看了红皮肤的中年怪人一眼,应了一声:“省得了,明叔。”

这中年怪人自称李阳明,是眼前这座名为赤魔领的村庄的主事之人。

虽然村庄内只住了十几户人。

赵四在被鬼皇与周家老祖追杀之时,逃进了灵门,从灵门中出来时,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颠覆了他认知的世界。

头顶的月亮是血红色的,赤魔领的人管他叫血月。在这个世界,血月代替了太阳的作用。

每当血月升起,蒙昧的红光笼罩这个世界,新的一天开始。

当血月落下,世界陷入黑暗之中,各种妖魔鬼怪肆虐横行。

赵四曾亲眼见过,一只由腐烂尸体拼凑而成的缝合怪,夜里闯入赤魔领,将村里另一个红皮肤女人给拖走了。

那人至今杳无音讯,不知是死了还是被拖去当了压寨夫人。

事实上,这些红皮肤怪人也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叫赤魔族。

据面前这李阳明说,他们赤魔族天生有罪,生下来就注定低人一等,只能住在最苦寒的地方,忍着病痛饥寒,为自己前世的孽债赎罪。

赵四告诉他:我命由我不由天。

没有谁是天生有罪,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结果李阳明以为他是疯子,看他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

直到有一天,赵四当着他的面使用戮力杀死了一只会飞的黑色老虎,那黑色老虎比他曾见过的大象的身躯还大,但是空有一身蛮力,并无神通本事。

杀死了怪物,李阳明这才意识到,原来赵四是有本事的人。

从此对赵四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四,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赤魔领的守护神。

大家都靠着他,敬畏他,只有一开始收留他的李阳明,与他说话时语气中的崇敬稍稍淡些。

赵四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赤魔领的人大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土里刨食为生,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世上有神明,有妖魔,有更加恐怖的东西。

比如赵四脚下这条河。

赵四也不是没试过走出这里,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

可走出去没多远,便被一条浑浊的黄色大河拦住了去路,河中尸体密密麻麻,白色的人头骨上下浮动,无数可怖的怪物穿行在其中,隐隐露出魔影。

李阳明说,这是黄泉河,神魔都无法轻渡。

赵四只好返了回来。

他不甘心,又朝着相反的方向南去,这一次,倒是见到了更多类如赤魔领这样的小村庄。

这些村庄里,有绿皮肤的怪人,浑身没有一块骨头,可以像软体动物那样肆意变形。

还有会说话的黑色大甲虫,以人畜的粪便为食。

这些人和动物都有一个共同点,浑浑噩噩的活着。

每天起早贪黑,不是干活就是吃饭,夜里早早入睡,防备着妖魔的侵袭。

类似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他们没有信仰,没有梦想,只求活着。

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死寂。

赵四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他大步朝南走去,最终被一座几乎上至天际的高山拦了下来。

那座山太高了。

山顶上不时有凄厉的兽吼传来,震得赵四耳晕目眩,神魂皆惊。

他有种直觉,山上有大恐怖。

若是贸然上山,绝对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因此,他最后怂了,又无奈的返回了赤魔领。

“公子,小人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在心中呐喊。

那背着背篓的红皮肤怪人李阳明一步步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笑道:“你们这些神人就是有意思,整天盯着个河面看。”

他扫了黑漆漆的河水一眼,道:“这河有啥好看的。”

赵四走下桥头,淡淡道:“你不懂。”

李阳明笑了笑,语气中带点艳羡:“我是不懂啊,我要是有你这一身本事,应该就不愁吃喝了吧?”

赤魔领的村民们,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这一顿吃什么,下一顿吃什么?

赵四则与他们不同,他已是四阶“不详”,体内有姑获鸟的戮晶源源不断的周而复始,提供给他生命所必须的能量。

他不用吃饭,也无需喝水。

可不正是这些村民们眼中的神人么。

事实上,赵四也尝试过将在这个世界寻找“不详”,但结果很让人遗憾。

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大都是一些被本能支配的怪物,受到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感染,拥有了在常人看来堪称可怕的伟力。

比如尸体凑成的缝合怪,小山包一般大小的地龙,体长足有一丈的白色巨狼,口中的獠牙跟匕首一样,寒光烁烁,让人一看便心惊不已。

这些东西虽然都算的上怪物,可并非“不详”。

赵四将它们杀死之后,并未在他们体内找到戮晶。

而且它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有灵智的样子。

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赵四很是困惑。

问李阳明,李阳明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这些怪物是神明派来惩罚他们的。

这让赵四很是无语。

“叔你这是要挑菜去啊?”

看到李阳明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柄自制的木铲子,赵四不由问道。

李阳明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去河那边挑,白谷垛那儿的野菜都被绿魔领的人抢光了。”

“要说他们也是真不怕死,敢摸着黑出来抢野菜,也不怕被妖魔给吞了。”

赵四有些忍俊不禁,道:“那些绿哥们连骨头都没有,吃着肯定粘牙,妖魔估计都不想吃他们。”

顿了下,赵四又道:“叔你挑菜别走太远啊,血月的光辉最近不太稳定,那些怪物们都不安分了。”

李阳明冲他挥了挥手,缓缓走过桥去,道:“我省的,你也快回去吧,虎子他爹说有急事儿找你呢。”

“行。”

两人告别。

赵四缓缓朝赤魔领中走去。

说是“领”,实际上也就是个五六亩地大的小村落,零零散散聚居着十几户人。

房屋修建的很矮,全是就地取材,将一种名叫灰土的泥土放在火上烤硬,用来建造房子。

村子中央立着一尊用黑石雕刻而成的神像。

神情威严,眉宇间蕴含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据李阳明说,这是什么「钟山圣神」的神像,主宰秩序与阴阳。当初花了大价钱请人雕刻这尊神像,就是为了庇佑村子的平安的。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赵四就从来没见过这「钟山圣神」显过灵。

自从他成为赤魔领的一员以来,光是夜里鬼怪入侵,就遭遇了三次,赤魔领的村民们饱受其害。

但这「钟山圣神」就像是死物一般,非但不能庇佑村民,竟连警示也不发出。

三次鬼怪入侵,最后全是被赵四挡住了。

要你这「钟山圣神」有何用?

赵四心里是这样想,但李阳明却说,不能对「钟山圣神」的神像不敬。

他说,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好的不灵坏的灵。

神明不一定会庇佑你的安危,但是你若是对神明不敬,神一定会降下神罚惩治你。

赵四听得白眼皮都快翻到了天上。

对妖魔我唯唯诺诺,对村民我重拳出击?

这算哪门子的神明?分明是地痞流氓嘛。

赤魔领的村民们在发觉「钟山圣神」的神像毫无作用之后,本来也想不再供奉他。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们开始发现,只要每到休沐之期,没有供奉和拜祭「钟山圣神」,赤魔领就会被恶事缠身,鬼怪妖魔频频来袭。

无奈之下,只好又重新供奉起了「钟山圣神」。

赵四路过这「钟山圣神」的神像时,不屑的冲他吐了一口唾沫,这才大步走进了村里。

这些红皮肤怪人虽然长得丑,但是心地很是善良。

自从接纳了赵四之后,便自发的帮他在村中选址,建好了屋子。

虽然房屋很简陋,但是所用的材料、其中的家具在这小小的赤魔领中,已经算是高人一等了。

村民们很感激他。

供奉的是「钟山圣神」,但在他们心中,赵四才是他们的守护神。

来到了李明远所说的“虎子”家里。

一个衣衫褴褛的红皮肤怪人正站在院中,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

待看到赵四,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前来。

“四哥,虎子他今天下地时,我一个没留神,便叫他糟了恶风,你...你快帮忙看看吧。”

所谓恶风,大都是被一些游魂野鬼所附身,只要驱散,再多休养一些时日即可恢复。

赵四拍了拍红皮肤怪人的肩膀,道:“嗯,你别着急,我这就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瘸虎

进入内堂,一个三岁大的孩童正躺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这孩童的皮肤也是暗红色,从面色上看不出他此时体内情况的好坏。

不过赵四此时已有四阶“异人”的实力,虽说他的神通是姑获鸟一族的「千变」,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但光是这庞大的戮力已经足以支撑他在这片混乱之地活下去。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发现什么妖魔对他威胁很大,充其量与他实力相当。

走近这名叫“虎子”的孩童,略微扫了一眼,赵四便发现,却如虎子爹所说,这孩子是被孤魂附身了。

浑身戮力涌出,衣袍鼓荡。

赵四双眼一瞪,喝道:“出来!”

那游魂感受到赵四身上的摄人气息,已是瑟瑟发抖,此时听到他的命令,哪有不出来的道理?

径直化作一团白色人形雾体从虎子体内飞了出来,速度极快。

这白色雾体面貌上的五官模糊不清,但背后的头发很长,隐约可以看出生前是个女人。

见到这女鬼飞出来的一瞬,屋内的其他红肤怪人都被吓了一跳,慌忙躲避。

只有赵四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一巴掌将之拍成了烟尘散去。

“无事了无事了。”

他看了那孩童一眼,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往出走去。

虎子爹示意虎子他娘照看孩子,自己赶忙追上去阻拦,道:“四哥,留下来吃午饭吧。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和孩他娘都想好好感谢你一下。”

他朝里面吼叫:“孩他娘,待会儿把那只松花鸡宰了,中午做菜吃...”

赵四摆了摆手,道:“刚哥,虎子刚被恶风吹了,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还是把鸡留给孩子吧。你知道,我平时不怎么吃饭的。”

虎子爹愣了一下,苦笑道:“好吧,咱们赤魔领多亏有四哥你呀,不然我们糟了难真不知该怎么办。要我说,我们就应该把那劳什子「钟山圣神」的神像拆了,换成四哥你才对,你才是我们村的守护神。”

“诶,言重了言重了,都是街坊邻里的,帮个忙没什么。”赵四平淡的道,“而且立神像多奇怪啊,刚哥你试想一下,一出门,就看到自己的一尊大雕像杵在脸上,你不尴尬吗?”

虎子爹挠了挠头,讪讪道:“是有点尴尬。”

赵四笑着道:“这就对咯,我的理想是做一个白衣仗剑的侠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那种,太高调不适合我。”

两人正说着。

忽然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赵四转头看去,是个衣衫褴褛的红肤怪人,不过看着很年轻,身躯强壮,面貌和李阳明有几分相似之处。

正是李杨明的小儿子李伟。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四哥,四哥,快去...救命啊,我爹被袭击了。”

李阳明被袭击了?

赵四皱着眉头,大步走出了院落。

“怎么回事?阳明叔不是在河对岸挑野菜么?怎么会被袭击?”

李伟好不容易才把气理顺,带着赵四朝黑河走去,边走边解释道:“对岸近一些的野菜都没了,我爹稍稍走远了一些,谁知黑风涧的妖狼大白天也会出来游荡。”

“要不是有人说,看到我爹的一只鞋落在树下,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爹被妖狼叼走了呢。”

赵四:“......”

他有些无语。

都被狼叼走了这么久,现在才发现,恐怕人已经凉了。

就算他前去寻找,多半也只能找到一具尸骨。

李伟继续哭着哀求道:“四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爹呀,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赵四有些不忍,道:“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去黑风涧看看。你一个凡人靠近那里不安全。”

“谢谢四哥,谢谢四哥。”

见赵四答应,李伟一抹眼泪,匆忙回家去了。

赵四叹了口气,越过黑河上的小桥,朝黑风涧走去。

黑风涧是这片混乱之地中,一处妖魔寄居的地方,常年有阴风呼啸,涧深水急,凡人无法得过。

传闻时常有妖狼在其中出没,白骨如山,出行时黑风滚滚,飞沙走石。

至于妖狼。

赵四确实也见过。

那是一对妖狼,皮毛呈亮黑色,公黑狼身躯长达两丈,母黑狼也有一丈多长。

两只妖狼虽然单打独斗都并非赵四的对手,但狼性狡猾,懂得联手对敌,赵四也拿它们无可奈何,便只能放之任之。

否则若是实力差一点的妖魔,早就被赵四清理掉了。

来到黑风涧外。

望着山涧处湍急的河水,以及山中隐隐飘来的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赵四皱了皱眉,但还是跳了过去。

虽然知道李阳明可能已经身死,但李阳明对他有恩,他不能坐视李阳明的尸体被妖狼吃掉。

跨过山涧之后,是一片黑漆漆的野林,树叶因为常年饱受黑风侵袭的原因,呈现灰黑之色。

松软的赤红色泥土之下,许多骷髅头遍布其中,还有一些分不清是人是兽的骨架,显出几分阴森可怖来。

前方是一个洞口很大的山洞,山洞里黑漆漆的,饶是以赵四的目力,依旧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像是这山洞本身便有噬光的特性,一丝光线都逃不出它的掌控。

赵四皱了下眉。

浑身的戮力涌出,在体表形成了一层厚实的护罩,同时潜藏在皮肤下的戮晶膜也隐隐显出几分轮廓,警惕心已然提到了最高。

点亮火烛。

朝山洞中走去。

山洞很深,未走进去几步便踩到了什么东西的骨头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赵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缓慢的朝洞中走去。

不多时。

一条狭窄的甬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稍作犹豫,他便从中穿行了过去,甬道不长,过来后山洞中的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个清澈的水潭,水潭对岸,一张白骨筑成的王座屹然高耸。

在黑暗中,王座上那对猩红的双目显得格外刺眼。

而在王座下方,两道庞大的黑影匍匐在地,似乎正在颤抖。

三只狼?

赵四心中陡然一紧,运转戮力定睛看去,这才发觉,那白骨王座上竟坐着一只斑斓猛虎。

那猛虎呈人形坐在王座上,身躯硕大约有五六丈长,虎目一片猩红似血海一般,钢鞭一般的虎尾垂在身后,来回摆动。

而黑风涧原本的主人,两只黑狼妖,此时竟趴在这斑斓猛虎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糟了!

光看这黑狼妖的恐惧姿态,赵四便知道,这斑斓猛虎的实力远超两只黑狼妖,也远超与黑狼妖在伯仲之间的他。

更观之这斑斓猛虎双目血红,身上凶厉之气溢于言表。

这是一只不知吃了多少人的恶虎。

赵四一边暗骂自己冒失,一边缓步朝后退去,希冀那白骨王座上的斑斓猛虎并没有发现他。

但事与愿违。

王座上的斑斓猛虎忽然站了起来,硕大的虎头扭向了他这边,目中露出了一丝拟人化的讥讽。

“吼”!!!

血盆大口张开,虎啸山林!

一声低沉威严的虎吼传来,其内隐隐蕴含着一丝摄魂荡魄的气息,让赵四登时神魂离体,五识皆惧。

这畜生竟有心智,懂神通。

赵四心中骇然,身体暴退而回,朝先前的甬道处逃去。

然而。

那两匹黑狼妖的速度比他更快,庞大的身躯裹挟黑风,只一瞬间便堵死了赵四的去路。

两头狼,一左一右夹攻起了赵四。

赵四与这两头畜生也算是交过几回手,熟知它们的路数,应对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只是最让他心惊的,并非眼前这两头黑狼,而是白骨王座上的那头一直没有动过的斑斓猛虎。

这斑斓猛虎微眯着虎目,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而李明阳的尸体则被恶虎踩在脚下,腹部被剖开,黑色的血污与脏器流了一地,肚子里面已经被吃空了。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赵四心有悲戚,但此时已是自身难保,想要退去偏偏这两头黑狼不肯放过,死命将他缠住。

就在这时,白骨王座上的那头恶虎忽然动了。

它趴伏在地上,一瘸一拐的朝赵四走了过来。

赵四这时才看得分明,这只恶虎的一只前肢,居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咬断了。

这是一头瘸虎。

身躯带有残障,却仍能降服两头黑狼妖,令它们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足以证明这头瘸虎的实力。

至少是四阶后期。

而赵四想不通的是,这片混乱之地何时出现了这么一头怪物?

他有预感,混乱之地即将迎来一场浩劫。

瘸虎低吼一声,目中射出一道绿光,将赵四牢牢定在了原地。

而两头黑狼妖见到瘸虎走上前来,顿时识趣的退后了几步。

“有意思。”

瘸虎虽然趴伏在地,但双目依然与赵四等高,身躯硕大无比。

它口吐人言,颌上的胡须一抖一抖:“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离这只恶虎如此之近,赵四终于感受到了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气息。

异常熟悉。

并非是“不详”所特有的戮力,反倒像是赤魔领村口那条黑河中不时散发出的滚滚魔气。

这是一头魔物。

一头与“不详”的修行路数截然不同的生灵,亦或者说,两者同根但不同源。

赵四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恶虎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张血盆大口中喷薄出的腥臭气息,只让他快要晕过去。

以及那条紫黑色的,布满倒刺的长舌。

他明白自己死期将至。

只是,未能再见公子一面,真是不甘心哪!

斑斓猛虎的长舌在赵四的脸上舔了一下,顿时脸上鲜血淋漓,一大片肉被舔了去,只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血痕。

赵四感觉,伤口处痒痒麻麻的,一股青黑色的不明毒素迅速蔓延开来,将他的半边脸变成了青色。

脸似乎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这时。

在赵四背后,一道磅礴伟岸的白色神光亮起,如大日一般,驱赶着山洞中的黑暗,让它们如潮水般退去。

一个朦胧的庞大虚影从赵四身后浮现,如同魔神的影子。在场的所有生灵,包括恶虎,都感受到了冥冥中,一股不可名状的伟力降临。

尤其是恶虎,更是能清晰的感触到,这股伟力似乎锁定了它。

逃!

二话不说,恶虎背上伸出一双紫色肉翅,将山洞头顶的岩石都撞塌了下来,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

赵廷所化的魔神虚影咧嘴一笑,伸手轻指:“死!”

话音落下,飞在半空中的恶虎登时爆炸开来,变成了一团黑色的血雾。

随手杀了斑斓恶虎,似乎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赵廷操纵着赵四的身体,一左一右捏住两只黑狼的后脖颈,提着它们飞了出去。

待落到安全的地方。

他一挥手,有乳白色的浩然神光降下,覆盖在赵四的身躯上,祛除了其体内斑斓恶虎留下的毒素。

赵四悠悠醒转。

“公子?”发觉自己还没死,再陡然看到赵廷的虚影,赵四一时间又惊又喜。

赵廷四处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天穹中的那轮猩红血月之上,问道:“四儿,这是哪里?”

赵四摇了摇头,道:“小人也不知晓,这里的人类都管这里叫‘混乱之地’,地形小人也勘察过,类似于一个囚笼,将四方天地都锁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顿了一下,他又道:“公子,小人可想死你了。自从穿过灵门,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小人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公子。还好上天垂怜,让小人见到了公子。”

赵廷看到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嘴角抽了抽,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他望着天上的血月,呢喃道:“这个地方,倒像是那老鬼记忆中的冥狱。嗯.....又不太像。”

“冥狱?”

这两个字让赵四有些悚然。

可转念一想,他又道:“不可能。公子,这里的人全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不,也不算是人吧,只能叫类人生物。”

“他们身躯孱弱,实力低微,哪有一点魔族的影子?”

第二百九十八章 信仰之争

赵廷也不与赵四争辩,看着他道:“你是说,你穿过灵门之后便来到了这里?”

赵四点了点头,道:“当初二公子说,那灵门是随机传送,范围会在十万里内,哪知直接将小人送到了此地,此地就如囚牢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回去也没有办法。”

顿了一下,他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那已经塌陷的山洞,道:“公子你方才可曾看到一具红肤怪人的尸体?”

赵廷道:“看到了,就在那堆乱石下面,人已经死了。”

赵四叹了口气,道:“唉,世事无常啊,此人一个时辰前还在与小人谈笑,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此人于小人有恩,当时小人穿过灵门,落在赤魔领的黑河之侧,险些身死,还好他将小人救了下来......”

见赵四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赵廷出声道:“即是对你有恩,那他倒也能活。”

“此人魂灵还未彻底散去,只需将之唤回体内便可存活,只是......他的身躯已然残破至此,就算将他唤醒,这副身躯也是不能用多久了。”

赵四闻言顿时惊喜交加,道:“公子的意思是,您能救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

赵廷摇了摇头,道:“即使换一副身躯,他身为凡人,真灵不稳,以后恐怕多遭妖魔鬼怪,难以善终。要不要救他,你自己决定。”

赵四沉默了。

想了片刻,他昂起头来,道:“救!”

“混乱之地的人每天都生活在妖魔鬼怪的窥伺之中,没有几个能寿终正寝的,再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么。”

赵廷看了他一眼,道:“行,那你就去将他的尸体背出来吧。”

“好。”

片刻。

赵四便掀开乱石,将李阳明的尸体背了出来。

尸体被那斑斓恶虎开膛破肚,此时五脏已空,血都快流干了,看起来异常可怖。

赵廷挥手布下道道灵纹,正要招魂之际,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有人来了。”他皱了皱眉。

不止是赵廷,赵四也察觉到了有一群人正在缓步接近这里。

“是赤魔领的村民们。”

赵四忽而开口。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高大的红皮肤怪人便出现了二人的视野之中,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是皮肤暗红。

众人手里皆举着火把,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朝黑风涧中走来。

“阳明叔,四哥~”

“阳明叔~”

听到众人的呼唤,赵四看向赵廷解释道:“看来是赤魔领的村民们见我出来久了,生怕我出事儿,便找出来了。”

赵廷微微颌首,肯定道:“这群人虽然孱弱,倒也算有情有义,明知道这里有妖怪,却还是寻来了。”

“不错!”

两人正说着,有一个眼尖的赤魔领村民已经远远看到了赵四,指着赵四的方向大声喊道:“四哥,四哥在那边。”

一群人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四哥,四哥你没事吧?”

众人并未看到赵四身后的赵廷。

并非他们眼瞎,而是赵廷不想让他们看到。

这时,李阳明的小儿子李伟也跑了过来,看到了地上李阳明的尸体惨状,顿时跪在了地上,大哭不已。

“爹,爹!四哥,我爹他怎么......”

赵四叹了口气,道:“阳明叔他被一只虎妖给害了,我来晚了。”

他看了身后的赵廷一眼,在赵廷的示意下,又道:“不过你也别伤心,阳明叔或许还有救。”

李伟抹了一把眼泪,道:“啊?”

赵四一脸认真,道:“我信奉的神明,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只要你虔心祈祷,神明察觉到你的诚心,就会回应于你。”

“真...真的?”

李伟虽然有些怀疑,但事关李阳明,他也没有犹豫,道:“四哥就直说吧,我要怎么做?”

赵四面目严肃,道:“跪下。”

李伟扑通一声跪下了,很爽快,道:“然后呢。”

“然后跟我念,尊敬的,伟岸的,时间长河中亘古不变的存在,群星与苍穹之上的神明赵廷,我愿奉献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与灵魂,来请求您复活眼前之人。”

李伟犹豫了一下,很快将赵四所说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神情凝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廷明显感觉到,李伟身上多出了一条无形的白线,与自己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虽然此人所说之言并非真心,可是颂念过赵廷的神名之后,即使李伟再想反悔,已是无济于事。

赵廷故意等待了一下,然后身影猛然拔高了十倍不止,出现在了赤魔领的众人面前。

他浑身绽放灿灿金光,光华夺目耀眼将原本阴森可怖的黑风涧都照耀的明亮了起来。

神音渺渺,神威浩瀚如狱。

“是谁,在呼唤吾?”

李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一说,结果真的唤出了一尊神明。

要知道,赤魔领中供奉的「钟山圣神」,平时里就跟死物一样,无论如何跪拜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毕竟神明的力量映照诸天世界,要是每个信徒的祈求都去回应一遍,那神明还不得累死。

所以神明一般都只会挑那些大富大贵之人,那些能够供奉的起祭品,有钱修建神庙的人,回应一二。

至于那些穷鬼,连祭司用的猪羊都买不起的,神都懒得理他们。

神也喜欢有钱人。

这个道理李伟很早就懂了。

他看向空中,赵廷仍立在那里,光芒万丈、威严无比。

似乎在等待他的回话。

求神办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代价,应该是灵魂与生命?

李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脸色有些发白,一咬牙道:“是我,恳求神明大人救救我父亲。只要您能救活他,我,愿意奉献我的生命与灵魂。”

赵廷点了点头,面容笼罩了浓郁的神光之中,看不出喜怒。

他背着双手,道:“不错,孝心可嘉。”

一挥手。

地上李阳明的尸体慢慢浮起,飘在了半空中,乳白色的神光星星点点一般,钻进了李阳明的身体内。

他残破的躯体此时竟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起来,五脏六腑在长出,伤口在愈合。

赵廷缓缓开口,浩大的神音降下:“魂归来兮!”

白色的破碎灵体被一股无形的伟力扭在了一起,渐渐凝聚,钻进了李阳明的身体之内。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已经死去多时,被开膛破肚的李阳明竟睁开了眼睛。

起死回生!

这是赤魔领众人听都未听说过的神迹。

李阳明看到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目中疑惑道:“我怎么在这里?你们这是......”

“爹!”

李伟轻轻叫了他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赤魔领的众人也纷纷开口:“阳明叔。”

“叔,你失忆了?”

这时。

赵廷缓缓道:“本座复活他时,顺手抹去了他死前的记忆,以免伤到他的魂灵。”

李伟这才释然,原来是神明所为。

他扑通一声朝着赵廷跪了下去,郑重道:“神明大人,我李伟说话算数,我的生命与灵魂,请神明大人拿走吧。”

这话说的却是心甘情愿。

眼前这尊神明,虽然张口便要他的灵魂与生命,但确实是能办事儿的。

而村子里那个「钟山圣神」,只要贡品与祭祀,其他事情一概不予理会。

谁好谁坏,一眼便能辩出。

赵廷背着双手,道:“本座并非邪神,要你的灵魂何用?本座只需要你诚心信奉本座。”

李伟闻言,顿时喜不自禁,道:“神明大人的意思是,不要李伟的灵魂了?”

“多谢神明大人,多谢神明大人。”

赤魔领中,见证了李阳明「起死回生」这一幕的村民们,此时也都跪了下来。

“多谢神明大人,多谢神明大人。”

亲眼见证了这般奇妙的神迹,村民们此时都是心悦诚服。

毕竟,在这片混乱之地,谁敢保证自己没有意外身死的那一天?

一个能够起死回生的神明,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这时,人群中的赵四适时开口,道:“乡亲们,既然这尊神明能够真正回应信徒的请求,我们为何不将他供奉在村中?而是供奉一尊只知道吃拿卡要的无赖神明?”

“是啊!”有人急忙附和。

“就是,那什么「钟山圣神」高高在上,哪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依我看,不如为眼前这尊伟岸的神明大人立庙造像,请这尊神明大人庇佑我们赤魔领。”

众人被赵四点燃了心中积压已久的对「钟山圣神」的不满,一个个吵闹着要将「钟山圣神」砸掉,将赵廷请回去。

赵廷似乎没有听到众人的讨论,道:“本座名曰赵廷,虔诚信仰本座之人,可得本座之庇佑。”

说完后,他的身影化作星星点点散开,消失不见。

眼见赵廷消失之后,众人的讨论声这才小了下来。

有人道:“神明大人是不是不高兴了?”

“定是你们吵吵闹闹,气走了神明大人。”

眼见众人要吵起来,李伟扶着李阳明站起,咳嗽了一声,道:“都安静。”

他在赤魔领的年轻人中算是很有威望,众人都信服他几分,因此他一开口,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伟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咱们赤魔领好,这才想将这尊神明请回去,请他庇佑我们村子。”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做,会得罪「钟山圣神」?到时候,这「钟山圣神」降下神罚,我们如何承担的了?”

“那伟哥你说怎么办?”

“是啊伟哥,那「钟山圣神」光吃不做,我们难道要一直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听到“淫威”二字,李伟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道:“慎言!”

顿了一下,他又道:“这尊新神,我们信奉即可,立庙造像就不必了,否则得罪了「钟山圣神」,谁都没好果子吃。”

一旁的赵四听不下去了,撇了撇嘴,道:“小伟,这「钟山圣神」算个什么东西?有我家公......不,我信奉的神明大人在,何必怕他?”

“若是因为信仰之事起了争端,自然是神明之间自己解决,怎么可能牵扯到凡人?”

李伟一愣,道:“四哥是说,只要我们愿意供奉这尊新神,我们与旧神「钟山圣神」之间的因果就会由新神抗下?”

赵四点了点头,道:“自然如此!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散播什么信仰?”

“好!”

李伟突然提高了声音,道:“那我回去就请石匠来,造一尊赵神明的神像,然后将那「钟山圣神」的神像砸了。”

众人纷纷应和。

“如此甚好。”

“我早就看那「钟山圣神」不爽了,砸了他!”

“砸了他!”

......

众人搀扶着李阳明,气势汹汹的回到了赤魔领。

至于李阳明,他现在一脸懵逼。

他刚刚从儿子李伟的口中得知,他本来已经死了,却又被一尊神明给复活了。

他下意识的有些不信,认为儿子在跟他开玩笑。但身边众人都这样说,他即使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了。

所以这些年轻人们鼓噪着要砸掉「钟山圣神」的神像时,他也没说出阻挠的话来。

事实上,他也看这尊无赖神明不爽很久了。

回到村中。

众人便操办了起来。

同心协力,众志成城,众人干劲十足。

先是赵四毛遂自荐,将赵廷的容貌画了出来,而后其他人请来了石匠,对着赵四画出的容貌,雕刻出了一尊高大的神像,请到了赤魔领中。

在立好赵廷的神像之后,李伟一马当先,要将「钟山圣神」的神像砸毁!

村中的老人多有劝阻,然而,已经死过一次的李阳明却已经站在了年轻人们这一边,默许了这些年轻村民的行为。

“今天是黄道吉日,也是我们请走无赖神明的好日子。”

李伟手持一柄巨大的石锤,站在「钟山圣神」的神像前,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村里的一些老人站在远处,不住地叹息着。

“造孽啊,这是造孽啊......”

李伟没有理会,挥动石锤狠狠砸向了「钟山圣神」的神像。

砰——

砰砰——

一下,两下,随着石锤与神像激烈的碰撞,神像的身体上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

眼看着便要破碎开来。

忽然。

这尊巨大的神像上亮起了蒙昧的黑光,将李伟击退出了几丈之远,狠狠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神像睁开了猩红的眼睛,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中传出:“何人胆敢毁吾神像?”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外圣内魔

随着「钟山圣神」浩渺的神音降临,赤魔领顿时被一层浓郁的黑光所覆盖。

村中的老人们见状,纷纷面色惊惧,跪倒在了地上,恳求神明饶恕。

面对浩瀚的神威,李伟也是心中不安,但仍昂起头,梗着脖子道:“是我!”

“你这神明,从来只收礼不办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既然你弃我们于不顾,那大家就好聚好散,从此两不相干。”

村里的年轻人们纷纷望着神像附和道:“伟哥说的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平时求神神从来不应,现在要毁神像了,倒是来的挺快。”

......

众人不满的情绪高涨,积压已久,此时全都爆发了出来。

「钟山圣神」的神像转了转猩红的眼珠子,看向一旁赵廷的神像,神情诡异,声音森冷:“原来是要请新神~你们...确定不再信仰本座了么?”

未待众人回应,赵四第一个踏了出来,大声道:“对,不信仰了,你这个吊神赶紧滚吧,从哪里来的滚到哪里去!”

「钟山圣神」大怒,道:“你这个血统驳杂的卑贱东西,竟敢与本座如此说话?”

“死!”

他爆喝一声,双目中有血光迸发而出,朝赵四径直射来。

感受到这股血光中蕴含的莫大魔威,赵四吓得一个瞬步,躲到了赵廷的神像背后,口中大叫:“公子救我!”

话音落下。

“嗡”!

赵廷的神像上,忽而有浓郁的白光亮起,星星点点如同萤火,在表面不大的地方形成了一层鸡蛋壳一样的护罩,将血光牢牢挡下。

同时,神像的眼睛睁开了,一缕妖异的紫色从中闪过,静静地盯着不远处的「钟山圣神」。

「钟山圣神」眯起了眼眸,声音冷酷:“汝是何方外神,竟如此不知规矩?”

并未交手,所以他也看不出赵廷的实力,只得先出言试探。

赵廷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钟山圣神」压抑心头怒火,又道:“吾乃天岚魔主座下三十六魔将之钟山是也,汝是何来历,速速报上名来,以免误伤了自己人。”

赵廷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我没有来历。”

“没有来历?”

「钟山圣神」一愣,道:“那汝可知天岚魔主尊名?”

赵廷道:“不知。”

这话让「钟山圣神」的语气变得冷冽了不少,道:“你连天岚魔主是谁都不知道,就敢与本座抢信徒?”

他觉得,眼前这尊神明似乎是个愣头青。

赵廷语气平静,道:“并非本座刻意抢夺,实是这些村民并非虔心信仰于你。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信仰本座,本座也好庇护他们。”

“并非虔心信仰?哈哈哈哈......”

「钟山圣神」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与赵廷对话很是搞笑。

良久,笑声止息。

「钟山圣神」冷冷的道:“杀几个不听话的,剩下的不就虔心了?”

听他如此一说,如同杀鸡屠狗一般,赤魔领的村民们顿时心中惊惧不已。

这是一尊邪神。

赵廷摇了摇头,道:“你喜欢用强?正好,我也喜欢。”

他一挥手,白茫茫的神光无边无际,驱散黑暗,直将他的神像与「钟山圣神」的神像笼罩在了其中。

「钟山圣神」本就憋着一股子气,此时见到赵廷率先动手,哪有再忍之理?

他亦是降下神国,两层神域的力量覆盖在了赤魔领中。

一时间飞沙走石,神域中打的天穹崩塌,大地裂变。

赵廷吸干了灵族周家的灵血,打造出的这副灵躯已是近乎于神族,偏偏他的真灵却蕴含有极重的魔性。

这也导致了他现在的神力很是奇特。

外圣内魔。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充斥着圣洁、光明的伟岸神威,实则内里包裹的是无穷无尽的滔天杀意和魔气。

这「钟山圣神」论及后力远远比不上赵廷,此时两人之间的神力才刚刚拼过一炷香的时间,「钟山圣神」便有些后力不支,已经显化出了本体。

是一只披着妖异紫色外壳的巨大蝎子,身体呈现半透明状,周身魔气滚滚,面貌狰狞凶恶。

两人在神域中频频交手,而外面神域之中的村民们,却只能看到两人的巨大身影在走动。

赵廷的身影散发着白色的圣灵神光,神异威严,而「钟山圣神」的身影则披着滚滚魔气,相貌狰狞,看起来极为邪恶可怕。

光凭两人神体的卖相来看,赤魔领的村民们便更加坚定了信仰赵廷的念头。

颜值差距这么大,信仰谁还用多说么?

又过了片刻。

「钟山圣神」终是招架不住,躲进了自己的神国之中。

他与赵廷的实力本相差不远,且二人都是借助神像降临,一身实力发挥不出百分之一来。

区别在于,赵廷体内的神力绵延,而他的神力刚猛,久战不下自然被赵廷拖垮。

“有种你就报上名来!藏头露尾算什么神明?”

「钟山圣神」躲藏在神国之中,愤愤的大吼道。

赵廷不与他分辨,只是散去神域,微笑着问道:“是谁在藏头露尾?”

「钟山圣神」冷哼一声,道:“你既然敢抢本座的信徒,为何不敢报出真名?借助神像,本座的实力太受局限,因此才败于你手。”

他倒是爽利,很痛快的承认,他败了。

“你若是个人物,就来天岚城与我钟山一战,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再定输赢!”

赵廷点了点头,道:“好,本座会去的。”

说是如此说,但他心中想的却是:谁去谁去傻逼。

“哼!”

「钟山圣神」冷哼了一声,神力迅速如潮水般褪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廷亦是看了赵四一眼,示意他跟自己来,然后神力迅速收拢,消失在了赤魔领村民的眼中。

见到「钟山圣神」退去,村民们纷纷跪在了赵廷的神像面前,欢呼了起来。

......

赤魔领村外。

“公子,下一步,是不是在整个混乱之地建立神像,发展信徒?”赵四有些兴奋的问道。

赵廷点了点头,脸上亦是有些许笑意,道:“这片混乱之地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信仰,正是发展信徒的好地方。”

“有信仰又如何?公子将他们的信仰打碎便是。”赵四挥舞了一下拳头,仍然沉浸在方才赵廷与「钟山圣神」的交战之中。

那一幕幕,凡人虽然看不清,但他却看得酣畅淋漓,心中对赵廷的崇敬不由又增添了几分。

这可是神明啊!

居然被我家公子打败了。

而就在几年前,公子他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看着赵廷一步步的成长到此,赵四心中是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比自己的实力大进更加高兴。

赵廷却摆了摆手,脸色有几分严肃,道:“四儿,你不要小瞧任何神明。那「钟山圣神」若是真身来此,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事实上,若非这混乱之地对「钟山圣神」的价值太小,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这些神明一个个人老成精,不会做无所谓的争斗,只会在心中衡量值不值,所以他才退去了。”

赵四道:“知道了公子。”

赵廷点了点头,道:“我的化身无法在此界停留太久,在混乱之地传道之事就交给你了。”

“你可以让那些赤魔领的村民们代为宣扬,一传十,十传百,我能感受到,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已经与我建立了比较牢靠的信仰连接,对于你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赵四应了一声,道:“是。”

赵廷顿了下,又道:“传道是次要,还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去做。”

“公子吩咐就是。”赵四不假思索的说道。

赵廷的目光看向远方,道:“我怀疑,此界便是我记忆中的冥狱。我要你出去这片混乱之地看看,若真是冥狱,便潜入魔族城池之中,打探魔族的底细。”

赵四皱了下眉,道:“小人也曾试过出去,但北方有冥河阻拦,南方有高山屹立,以小人的实力无法得出啊。”

赵廷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你先将传道的事宜嘱咐给赤魔领的那些村民们,而后我便会助你渡过冥河。”

赵四点了点头,道:“如此,那小人便无疑问了。”

“嗯。”

赵廷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挥,面前凭空多出了一个锦囊,道:“此去恐有危险,你拿着这个。”

“这是......”

赵四打开锦囊一看,发觉里面装的满满的,全都是威力巨大的核玉,足有二十多个。

光是其中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便让他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赵廷解释道:“这里面有四枚五阶的核玉,威力足以炸死五阶初期的‘不详’或魔族。其他的都是四阶,都是我闲暇时制作出来的,留给你防身用吧。”

“威力巨大的那几枚,使用时无比小心谨慎,别没炸死敌人,反倒把自己炸死了。”

核玉的使用方法赵四是知道的。

他心中感动,看向赵廷:“公子,你对小人真好......”

这眼神看的赵廷一阵恶寒,赶忙摆了摆手,神力如潮水般退去,离开了此界。

而赵四站在原地良久,最终将手中锦囊小心翼翼的收进了纳物盒中,转身向赤魔领中走去。

......

天穹之中,血月消失,黑暗无声无息的侵袭着这片混乱之地。

夜晚很快到来。

赤魔领之中,几个巡夜的年轻村民正蹲在村口,一边搓手烤火一边聊着天。

巡夜是在混乱之地生存的每个村庄都必须进行的,如若没人巡夜,黑暗中的魔物很有可能趁机而入,残害肆虐村庄里的妇孺幼弱。

“诶霖哥,他们说咱们村儿新供奉的神像把原来的「钟山圣神」打跑了,真的假的啊?”有个红肤光头男子问道。

赵廷与「钟山圣神」交手之时,他并未在场,因此无从得见,此时听到别人都在传,自然是心中好奇不已。

被称为“霖哥”的红肤怪人点了点头,朝手上哈出一口热气,道:“真的,这尊新神明挺厉害的,村长原本已经没了,血都流干了,五脏六腑被吃的一干二净,结果愣是被新神明给救回来了。”

光头男子“嚯”了一声,明显有些惊讶,道:“那确实厉害。”

一旁有人附和:“那是,神的伟力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想象的?”

这话其实有些偏颇。

论及“起死回生”之术,其实原本的「钟山圣神」也能做到,只要人的灵还未散去,就可以使用招魂仪式将其唤回体内,完成凡人看来的“起死回生”。

这在凡人看来算是难以置信的神迹,但对神明来说并不算什么。

无非是耗费一些神力罢了。

况且,这种“起死回生”也算不上真正的起死回生,若是真灵已散,躯体生机断绝,即使招魂也无法拯救一个人。

除非是至尊始魔出手,回溯某一区域的时间,才能救回。

也只有这等人物,这般通天手段,才称得上真正的起死回生。

当然,回溯时间耗费的神力难以计数,且后续因为扰乱了时间线,会产生种种不可预估的变化,即使是始魔,也不会轻易的使出这般手段来。

“诶霖哥,你们说...这个新神如此厉害,岂非祭祀所需的贡品也更多了?”光头男子忽然想起了贡品的事情,皱着眉头问道。

霖哥看了他一眼,道:“贡品那是事儿吗?只要他能保护咱们,让咱们免受妖魔侵袭,就是以往的贡品再多一倍又何妨?命重要!”

光头男子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只要没有妖魔打扰,日子就有了奔头,哪怕累一点也是可以的。”

几人正说着。

忽然,霖哥手里提着的红色灯笼闪烁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阴寒的气息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响彻在众人耳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双铜铃大小的猩红双目。

光从这双可怖的眼睛便可看出,来者的体型巨大,可偏偏周围寂静,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霖哥心中警觉,大叫道:“是那只老豹子!!!快摇铃。”

第三百章 碾碎

随着霖哥一声令下,警铃大作。

铛铛铛——

尖锐响亮的铜铃声划破夜空,打破了赤魔领中原有的安宁。

巡卫队的几人迅速朝后退去。

“腾”!

那只老豹子腾空跃起,朝着距离最近的光头男子扑了过去。

明明体型巨大,偏偏速度疾快,迅如闪电。

待得近了,几人这才看出,这老豹子身体上布满了一层黑色的花纹,融入夜色中极难被发现。

这也是为何这怪物都离赤魔领中如此近了,巡卫队才发现它的原因。

“火!!!”

光头男子惊慌大叫,将手中的火把将老豹子投了过去。

野兽本性畏火,即使老豹子实力远超寻常野兽,但畏火的本能还是留了下来。

看到火炬朝自己飞来,虽然知道这火把对自己没有威胁,但本能还是驱使它避开了火焰。

这也延缓了他的脚步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巡卫队的几人已经逃进了村里的范围。

老豹子不愿放弃,猩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光头男子,又是一个抓扑,扑向了他的后背。

眼看老豹子张开足以将他吞下的血盆大口,凶狠的朝它咬来。

光头男子战栗恐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就在此时。

“嗡”~

立在村子正中央的神像忽然一声嗡鸣,紧接着橙黄色的光华大作,如月光一般,笼罩住了整座赤魔领。

这股神光之中蕴含着莫大的神威,老豹子眼看着光头男子就在嘴前,却被神光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同时,它能感受到一股巨大且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在一寸一寸的碾碎它全身的骨头。

咯嘣——

咯——

沉迷在神光之中,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老豹子便被神像的神光碾碎,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肉,甚至从这摊烂肉上,都看不出主人原有的形状。

老豹子死后,神光如潮水一般褪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从来没出来过一样。

光头男子惊喜交加的立在原地,傻愣愣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可置信的道:“我...我还活着。”

巡卫队的其他人也有些惊讶。

“刚刚,神像显灵了?”

“好像是,神像显灵庇佑了我们村子。”

霖哥脸上也有几分喜色,大手一挥,道:“快,将这件事告诉村长去。”

实则并不用他告诉,方才赵廷的神像显灵时,村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感觉,沐浴在神光之中,身体暖暖的,很舒服,连夜间的寒冷都被驱散了。

就在他们朝李阳明的家中走去时,村里的其他年轻人都手握弓箭长刀等武器跑向了村口。

为首的正是李伟。

看到巡卫队几人相安无事,李伟松了口气,问道:“什么情况?”

霖哥简单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他叙述了一遍。

村子里的众人都沉默了。

刚才那股神光他们也感受到了,但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此时听到霖哥解释,这才明白,原来是神像击退怪物,庇佑了他们。

李阳明此时也穿戴好衣物,和赵四一同走了出来。

方才警铃大作之时,他便急忙去请赵四出手斩妖降魔,因此来得稍晚了些。

“爹。”

“村长。”

霖哥又将刚刚对李伟说过的话对李阳明说了一遍。

众人看着地上已经化为一滩血肉的老豹子,不禁陷入了沉默。

在混乱之地已知的众多妖魔中,这老豹子算的上最狡猾,也最让人头痛的一个。

它体型巨大,一身蛮力,偏偏走起路来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且性格十分谨慎,每次进村吃人都是一击即退,就像一个刺客一样。

赤魔领中死在它手里的村民,至少有两位数,村民们对它又恨又怕,却又拿它无可奈何。

此时眼见这老豹子在神像面前,竟是连丝毫抵抗之力都没有,便成了一滩血水,众人心中无不震惊。

良久。

李阳明看向了中央神像的位置,神情虔诚的缓缓鞠了一躬。

在他的带领下,村民们纷纷鞠躬致敬,表达自己心中的谢意。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从他们身体里飞出,跨越重重空间,进入了远在祖星幽都的赵廷体内,与他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信仰之力。

......

第二天。

血月升上苍穹,天刚刚微亮的时候,赵四便已经来到了李阳明的家里。

“阳明叔。”

李阳明与妻子正在煮早上的饭食,而早饭的主材,便是昨晚那只老豹子的血肉。

对于粮食和肉类紧缺的赤魔领来说,这老豹子的肉可谓是不可多见的食粮。

既然已死,村民们自然不会放过它。

家家户户都飘起了肉香。

甚至有心急的人家,昨夜分到豹子肉后,就熬起了肉汤。

李阳明抬头一看,笑呵呵的道:“你来了,正好,你姨煮了豹子肉,来一起吃两口。”

“这肉虽然老了点,但还是很有嚼劲的。”

赵四摆了摆手,道:“叔你们吃吧,我就不跟你们抢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这么早来找叔你,是想传达咱们村新神的神谕。”

“神谕?”

李阳明一怔,语气恭敬道:“神明有旨意降下?”

赵四点了点头,道:“这尊新神不同于以前的「钟山圣神」,他无需咱们宰杀生灵来祭祀,只要咱们这些信徒在混乱之地大力散播信仰即可。”

“你也看到了,咱们这尊新神不仅能够起死回生,还可以庇佑村子免受妖魔鬼怪的侵袭。如此强大的神明,相信其他村也非常乐意供奉,叔你说呢?”

李阳明点了点头,道:“是啊,据我所知,绿魔领供奉的神明也是如之前的「钟山圣神」一般,对绿魔领从来不管不问。如果它们得知咱们村这尊神明的能力,定然愿意将神明供奉回村。”

“嗯,神明大人对我等有恩,既然他降下神谕,令我们散播信仰,那我们也决不会推辞。”

想了想,他转头看向了屋内,大喊道:“李伟,李伟!”

片刻。

李伟赤裸着上半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道:“爹,四哥,怎么了?”

他昨晚因为处理老豹子尸体以及分肉等事宜,一直搞到很晚才睡觉,此时正是困得不行的时候。

李阳明看了他一眼,对他说道:“你穿好衣服,现在就带上几个人,和你一起去绿魔领、黄檀冈、沼泽领这三个村子,请他们的村长过来吃豹肉。”

“啊?”

对于李阳明这话,赵四有些懵。

他皱了皱眉,道:“爹,这肉咱们自己还不够吃的,干啥分给外人?”

李阳明眼睛一瞪,道:“让你去你就去,肉最后少不了你的。”

看得出李伟小时候没少挨打,很怕他爹。

此时见到李阳明眼睛一瞪,顿时不敢辩驳,灰溜溜的穿上衣服,出去了。

李阳明这才对赵四道:“这小兔崽子,一天不骂他他就不听话。”

“等那几个村的村长来了,我便将昨晚的事与他们说道一番。他们的村子也常年受到这只老豹子的威胁,等他们看到老豹子身死,再见识到我们村神明的能力,一定会转为信仰我们的神明的。”

赵四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本想一个一个去游说这些村子改变信仰,在暗中施展一些手段。

可这样不仅速度太慢,而且人家别的村不一定会信他。

在混乱之地,请神就是请爷,神明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请回去,就要认认真真的供奉着,一年四季不能有任何差池。

若是神明真有能力倒还好,可就怕神明根本是个甩手掌柜。

啥也不管,只要贡品。

这样的神明多了去了,因此混乱之地的人们对神明现在的印象自然都谈不上多好。

未见到事实,光凭他一张嘴,人家凭啥信他?

李伟的速度倒是不满,堪堪半个时辰,他便折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外村的人。

为首的是三个老者。

一个绿肤老者,远望去像一只大青蛙。一个黄肤老者,升的极瘦,像一只行走的稻草人。

还有最后一个,竟是位浑身湿漉漉的灰黑色皮肤老者,皮肤上还凝有厚厚的角质层,与人族的外貌相差甚远。

有这三个五颜六色的老者作为对比,赵四忽然觉得,看赤魔领的村民们顺眼了许多。

相较眼前这三位,明显是赤魔领的村民们更像人一些。

除了肤色和耳朵过大之外,他们几乎和人类没有差别。

灰肤老者走在最前方,闻到了李阳明屋内飘来的肉香味,眼睛一亮,道:“老李,你儿子说你要请我们吃豹肉?”

李阳明笑了笑,道:“对,就是豹肉。”

他对李伟使了个眼色。

李伟会意,转身进去拿出了那根挂在墙壁上的豹尾,走了出来。

李阳明接过豹尾,道:“三位老哥看看这是什么?”

听他这话,几位村长都凑上前来,细细打量着他手中的豹尾。

“这......似乎是豹子的尾巴?”

“有点眼熟。”

这时站在他们三人身后的一个黄肤年轻人忽然指着豹尾,声音很大的开口道:“这是那只吃了阿珍的老豹子!!!”

“我认得它,它化成灰我也认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尾巴上有白斑,是它没错了!”

黄肤年轻人神情有些激动,道:“伟哥,你们村居然击杀了那只老豹子?”

方圆百里内都是这只老豹子的活动范围,这些村子都饱受其扰,每个村都曾有人丧生在这只老豹子的爪下,恨不得食它肉剥它皮,但却对其无能为力。

此时看到这老豹子竟然死在了赤魔领村民的手中,如何不感到惊讶?

不止是黄肤年轻人,其他三个老村长此时也有些震惊。

这老豹子活的时间很长,几乎与它们几个村纠缠了一辈子,每个十天半月,都会摸进村来。

他们如何不清楚这老豹子的难缠之处?

陷阱、投毒等等手段,对其根本没用。

“老李,你们是怎么杀的它?”绿肤老者率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出声问道。

见吊起了众人的胃口,李阳明也不再拿捏,笑着道:“并非我们自己动手,而是我们赤魔领供奉的新神出手,镇压了这只畜生,否则,我们也只能干瞪眼。”

“新神出手?”

对于赤魔领供奉新神之事,这几个村也有耳闻。

毕竟大家都是邻村,近的相隔不过寥寥数里,远的也不超过十里。

平日里几个村子互有来往,有什么事儿年轻人一交流,就全都抖落出来了。

前些天听说,赤魔领的新神能够“起死回生”之后,这几个村长还嗤之以鼻,并不相信。

神明都是什么鸟样子,他们可都一清二楚。

神明,绝不会做亏本的事情。

即使神明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手段,他也不会耗费在一个凡人身上。

因为不值。

所以他们下意识的以为这消息是假的。

可此时亲自来到赤魔领,亲眼见到这只令几个村的村民们闻声丧胆的老豹子变成了锅里煮着的烂肉,他们不得不相信了。

难道赤魔领,真的供奉了一尊了不得的神明?

几个村长纷纷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正欲发问。

李阳明却率先开口了:“先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说。”

“行。”

众人坐在院里,围坐在简陋的方桌前,纷纷捞起了锅中煮的烂熟的豹肉。

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人人脸上都露出愉悦享受的神情。

绿肤老者最为心急,吃了两口肉便火急火燎的问道:“老李,我听说你们这尊神明能够起死回生,是不是真的?”

李阳明没有说话。

一旁的李伟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道:“陈叔,是真的,我们村很多人都亲眼见到的,骗不得人。”

灰肤老者又问:“你爹说,是神明出手击杀了老豹子?此话为真?”

李伟道:“自然。这尊新神可不一样,我们虔心供奉,神明自然会庇佑着我们赤魔领。”

“昨夜,妖魔入村之时,我们都尚未赶到,神像便自主亮了起来,紧接着,这只穷凶极恶的老豹子便被神力碾死,变成了一滩碎肉。”

“若非神明出手,昨夜肯定是要死人的。”

第三百零一章 生死大敌

李伟这话听得几个老村长都是心头一动,内心开始盘算了起来。

那绿肤老者心里藏不住事儿,第一个说道:“老李,你们村这神明是何来头?”

李阳明看了一旁的赵四一眼,道:“是一尊人族的上神。”

灰肤老者接着问:“这神像竟能自主庇护村子,请神的代价一定很高吧?”

李阳明摇了摇头,道:“神明大人说了,无需任何贡品,只要虔心信仰即可。”

这话让三个老者都对视了起来。

片刻。

灰肤老者搓了搓手,笑道:“嘿嘿,老李啊,不知可否让我等细细瞻仰下你们新神的神像?”

李阳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此人心中的小九九他一清二楚,无非就是看看新神的样貌,回去自己雕琢一个神像立在村中。

只是,光立神像是没用的,请神时还得颂念神明的真名,信仰虔诚。

不知道神明的真名,对神明的信仰不够虔诚,都是无法立住神像的,而立不住,神像便是一尊死物。

李阳明笑了笑,道:“神像就在村子中央,诸位若想看,吃完饭了请随意。”

绿肤老者听闻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不吃了不吃了,我吃饱了,我先去看看神像吧。”

“陈兄请。”

见那绿肤老者走了,另外两名村长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去了赤魔领中央瞻仰神像。

李阳明笑呵呵的跟在他们身后。

待几人看清楚了赵廷的样貌与衣着,黄肤老者状若不经意的问道:“老李啊,还不知道这尊神明大人的真名叫什么?”

李阳明摇了摇头,语气严肃道:“神明的真名怎可轻易吐露?秦兄还是莫问的好。”

黄肤老者嘴角一抽,心想你不告诉我们真名我们怎么请神?

当然他没有说出来。

几人都看出,李阳明是在有意拿捏。

灰肤老者咳嗽了一声,道:“老李你就直说吧,要我们做什么?这大老远的,你不会真的只是想请我们吃一顿豹肉吧?”

绿肤老者也附和道:“对老李,你提条件我们看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就谈,不能接受一拍两散。”

见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达成了,李阳明故作严肃的板起了脸,道:“三位老哥言重了,我并非想趁势要挟你们,只是神明大人的真名确实不能轻易透露,这个你们也知道。”

“不过,如果三位老兄若肯将东头的野菜地让给我们赤魔领,并发誓从此不再踏入半步,那神明的真名,自然就可以告诉三位了。”

野菜是混乱之地的人们日常的辅食,而生长着野菜的土地就那么几块,物少人多,自然是人人都想抢夺。

听了李杨明的话,三个村长互相对视了一眼。

片刻。

由黄肤老者代为开口,忍痛道:“行,我们答应了。”

不得不说,李阳明提的这个条件很是老辣,正好卡在了三人能够接受的范围边缘,而不至于让三人直接放弃。

野菜地虽然珍贵,但也只是辅食,比不得能够护佑村民安全的神像重要。

因此三人略一思衬,便做出了决定。

李阳明得到想要的好处,也不再拿捏,等他们三人在神像面前发过誓后,便很痛快的将“赵廷”这个真名给报了出去,同时还将给赤魔领塑像的石匠介绍给了他们三个。

他的本意就是散播信仰,让混乱之地的其他人信仰赵廷,此时人家给的好处到位了,他自然乐见其成。

一旁的赵四虽然也知道他传播信仰的同时,利用赵廷并夹杂了一些私心在里面。

但他没有点破。

毕竟大家都不是无欲无求的仙人,有些私心没什么,只要不影响“传道”这件事即可。

三个村长得知了赵廷的真名,都兴高采烈的各自回村塑造神像去了。

已是迫不及待。

神明赵廷之名,从此在混乱之地流传开来。

......

人间·幽都。

长乐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

萧彻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威严。

堂下四个身着文臣服饰的老者恭敬站立,其中领头的一位方脸老者正在向萧彻汇报着什么。

“陛下,敬亭古遗迹墓壁上的那行血字,太学院目前已经弄清了其中的含义。”

萧彻眼神一亮,道:“爱卿快快道来,这书中究竟写了什么?”

方脸老者道:“这血字是一句遗言。”

“遗言?”萧彻皱眉低语。

方脸老者点了点头,神情肃穆:“遗言的意思是,此一去,若得返,解甲归田。若不返,汝可另觅良人。”

“似乎是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留下的,”方脸老者叹了口气,道:“从遗迹的完整程度来看,很显然,这位将军再未归来过。”

“再未归来过......”

短短一句话道尽了前人心中的遗憾和不舍,令萧彻也有些惋惜。

方脸老者继续皱着眉头道:“同时陛下,太学院的秦博士还有一个发现。”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绿袍老者。

绿袍老者秦博士会意,主动走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却如方老所说,臣在敬亭古遗迹中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萧彻道:“爱卿请讲。”

秦博士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奏章,递给了萧彻身边的黑衣老太监,由他呈交给了萧彻。

“陛下请看,这是臣近日整理出的上古遗迹相关记载。从我们已发掘出的文献和武器来看,先祖们曾掌握种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其中最可怕的武器,甚至涉及宙宇。”

“比如命名为‘湮灭之光’的武器,一击可使万事万物分解,连空间都会被湮灭。还有“静止宝珠”,使用时可令方圆十丈之内的时空完全静止。”

萧彻点了点头,道:“这些朕知道。”

对于古遗迹以及上古人类的相关文献萧彻亦有很深的研究。

这些能够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先祖们曾让他感到无比向往和崇敬,成为帝王后,他在探索上古遗迹的事情上,比武朝的历任帝王都上心的多。

大批财力物力眼都不眨就抛了出去,只为换取一个上古遗迹的消息。

对于上古人类的武器发展水平萧彻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秦博士见他了解,亦不再多解释,而是道:“除了涉及时间与空间之外,上古人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有许多,例如歼星炮,天体武器,令宇宙中的恒星坍塌爆炸等等......”

“而在敬亭古遗迹中,我们便发现了歼星炮的组装轨道,以及替换歼星炮的星轨能量中枢,也就是说,在敬亭古遗迹中是有歼星炮这种一击灭星的恐怖武器的。”

“但是,这位将军带着歼星炮出发后,却没有再回来,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战死了,而他遇到的对手是连歼星炮都无法解决的恐怖存在。”

萧彻心中悚然一惊,道:“歼星炮都无法解决?”

歼星炮的威力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连最强大的神魔都无法抵挡,一击之下星辰都要陨灭,什么样的人能在这种武器下存活下来?

这种种的不可思议,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目前的认知能力。

方脸老者方博士此时出声道:“陛下,这也再次证明了我们太学院之前的一个猜想。我们的先祖虽然强大到横渡星空,甚至完全无视那些自名为神魔的人,但他们依然是有对手的。”

“这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中,有黑暗,有太多未知的东西,有我们的先祖都视为生死大敌的恐怖对手。”

“臣甚至怀疑,就是这个敌人彻底摧毁了先祖们曾经创立的灿烂文明,让如此强大的他们也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萧彻越听越觉得惊惧,道:“他们......究竟是谁?”

上古人类的生死大敌。

而他们现在对这个敌人却一无所知。

想想就觉得莫名惊惶。

方博士也知道萧彻心中在想什么,他出言安慰,道:“陛下也无需太过忧心,人族能够存活延续这么多年,说明先祖们的敌人也许已经死了,也许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没法再来找我们人族的麻烦。总之,我们当前的敌人,是即将来临的神魔,而非星空中的恐怖对手。”

萧彻深吸了口气,道:“嗯,朕知道了。”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忽而耳朵一动,止住了话语。

“你们都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四位太学院的博士闻言,恭恭敬敬的鞠躬退出了大殿。

片刻。

赵廷的身影从大殿之中缓缓浮现,出现在了萧彻面前。

“陛下。”

萧彻看向他,总觉得这些天不见,赵廷的身上似乎多了某种莫名的改变,像是......身躯隐隐有了神性,让人心中有种不由自主想要敬仰的念头。

他心念一动,笑着从龙椅上站起,道:“先生这是修为又精进了?”

赵廷摆了摆手,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还好还好,也就强了一星半点,算不得精进。”

此时有赵四和众多信徒们在混乱之地帮他传道,每日收取的信仰之力都如同潮水一般,无时无刻不再改变着他的身躯,充实着他脑海中的蛛网。

蛛网上从一开始的零零散散,到现在已是繁星满天,足有近千人。

当然,也并非全是混乱之地的信徒,那些屠魔军中,崇敬赵廷的人也大有人在。

一开始修习信仰之道时,赵廷并未感觉到信仰之力有多么厉害,也就普普通通的样子。

可是当这些信仰之力日益增多,让他的修为每时每刻都在精进,神力充盈神躯逐渐道化。

他这才明白信仰之力的好处。

甚至,信仰之力转化而成的神力,都比通过修行得来的神力要精纯的多。

这便是神明们为何如此重视信徒的原因。

赵廷此刻也算想通了。

那日与海龙王会面之时,海龙王对他出手,恐怕连五成的实力都没用出,不,甚至更少。

否则以海龙王这么多年以来,苦心经营无尽海以及周边海域的所有国家而收获的信仰之力来看,海龙王若是全力出手,恐怕他会死!

就算能侥幸逃脱,至少也是重伤。

信仰之力对神明的好处,显而易见。

赵廷此次前来,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陛下,我们武朝有国教吗?”

萧彻一愣,还在想赵廷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毕竟赵廷是知道,他生平最讨厌神魔,也不相信任何神魔的。

可转瞬一想,他便会意,看向赵廷问道:“先生是想创立道统?”

赵廷也不遮遮掩掩,言简意赅:“我的修行需要信仰之力,需要信徒。”

“信仰之力......”

萧彻念了一遍,忽然道:“先生是要走神明的路数?”

“非也非也,”赵廷摆了摆手,咧嘴一笑:“我研究过了,那些神明是通过信仰之力构建神国,并通过滋养神国反馈自身。而我是直接用信仰之力滋养自身。”

他摊了摊手,道:“我似乎没有神国。”

这话倒是真的,真正的神明构建神国是从神门开始,继而建立整体的神国框架。

而赵廷没有神门,也没有框架,就只有一张蛛网。

想要构建也无从下手。

不过这蛛网虽然外形怪异,但并不影响他吸收信仰之力,这就够了。

“......”

萧彻有些无语。

对于神明的修行,他也略知一二,确实需要海量的信仰之力和信徒,但总感觉赵廷这个人就是与别人不一样。

他不走寻常路。

沉默片刻,萧彻道:“先生的修行关乎我武朝气运,关乎人族气运,先生想要创道立统,我自然会全力支持。”

赵廷脸色一正,道:“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萧彻摆了摆手,道:“先生这话可是与我生分了,不知先生所立道统之名?”

“人教。”

赵廷默念,又重复了一遍:“人教,点名道统出身,寓意人道永昌之意。”

“好,好一个人教。”

萧彻对这个名字亦是十分满意,道:“复兴人族,人道永昌。光从这两个字便可知先生心中志向!”

“王侍中,即刻拟旨,封赵廷为武朝国师,人教为武朝国教,令钦天监就近选出合适的祭祀吉日,行册封大礼。”

“诺!”

第三百零二章 那就有必要收了

虽说赵廷并不喜诸多繁文缛节,但萧彻却说,祖宗之礼不可废,因此他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册封国师之礼选在了十月二十五日,宜祭祀封行。

萧彻焚香沐浴,于太庙前祷告上天,封赵廷为大周国师,人教为大周国教,普天同庆三日。

并于东山之巅立圣人碑,记载赵廷生平往事以及对人族所作的贡献。

天子如此重视,底下的官员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人教的庙宇如潮水般在各州各郡立起,百姓们奔走相告,一时间,赵廷之名天下皆知。

伴随着丝丝香火,信仰之力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幽都,涌向了幽都外的桃花寺中。

让赵廷的修为愈发精进。

同时。

混乱之地,一轮如同磨盘大小的血月冉冉升起。

赵四站在山丘之上,望向了远处屹立高耸的黑色城墙,这座城池威严肃穆,如同一尊亘古巨兽,形表狰狞,仿佛自远古以来便存在于此。

城门正上方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赵四并不认识,似乎是某种异族文字。

“这便是魔族的城池么?”他在月下低语。

待赵廷之名在混乱之地流传开来之后,赵四便在他的帮助下,跨越了南边的高山,来到了山的另一端。

那高山上虽有许多修为无比恐怖的巨兽盘踞,甚至不下于赵廷的实力,但大都智慧低下,似乎是专门为了守门而生的。

就像是,有人特意将这些恐怖巨兽豢养于此,来看守着混乱之地的百姓们。

有了赵廷帮忙掩盖气息,赵四自然有惊无险的越过了高山。

他一路南行,在路过了几个如同赤魔领那般的小村庄之后,终于来到了这座具有一定规模的城池脚下。

在沿途那些村庄的居民们口中,赵四也从而得知,此界真的是冥狱。

而他目前所处的地方,便是冥狱之中的五大王族——镇狱魔族的领地。

混乱之地在这些魔族口中,又叫做罪恶之地,处于镇狱魔族领地的西北边缘,据说是那些王族用来流放关押恶魔的地方。

常人不可靠近。

在那些魔族看来,从未有人能从混乱之地出来过,因此他们也并未将赵四的来由联想到混乱之地,只是以为他迷路了。

再加上赵四身负「千变」神通,变化成了一个银月魔族,那些低等的魔族们就更加敬畏他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按照那些人所说,这座城应该就是西风城了。”

赵四心念一动,在月光下容貌缓缓发生变化,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下等角魔,朝西风城中走去。

血月升起时,代表冥狱中是白天。

此时城门处熙熙攘攘,各种类型的魔族都有,一一排着队进入城池,井然有序。

有美艳性感的魅魔,瞳孔是紫色的,一颦一笑异域风情满满,还有个头不到普通魔族大腿的矮魔人,长相也是丑陋无比,站在魅魔身后正如美女与野兽。

再有就是和赵四作一样打扮的黑色皮肤的角魔,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角质层,坚硬无比,这也是他们这一种族名字的来源。

在冥狱之中,除了银月魔族、镇狱魔族、山岳魔族、不死魔族和噬心魔族之外,其他的魔族都算是下位种族。

虽然在人数上远远超过几大王族,但论及实力和高手的数量却是远远不如,因此都得仰仗几大王族的鼻息生活。

不过同为下位种族,但也有高低之分。

角魔一族天生防御力惊人,且出过几尊魔主级的大能,算是中间一个档次的种族。

矮魔人一族力大无穷,在冶金锻器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也算是比较受欢迎的种族。

只有魅魔一族,除了姿色过人,以及意念力较其他下位魔族稍微突出一些,再无长处。

在冥狱之中,魅魔一族常与风月之事有关,地位也最为低下。许多富贵公子哥便偏爱养一些魅魔女仆在府中,以资娱情。

赵四变化为了角魔,正是看中了这个种族的地位,不高不低,正正好。

既不会被人无端瞧不起,亦不会像先前变化的银月魔族那般,因为太出挑而引人注目。

要是到了这座西风城中,他还是维持着原先银月魔族的模样,那真的无异于找死了。

五大王族的人,走到何处都是众星捧月,人群之中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只要敢扮作王族现身,恐怕连这座城池的城主都会惊动。

再者,银月魔族的领地与镇狱魔族的领地并不接壤,他一个银月王族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别人的领地来?

走到城门口。

两个黑晶魔族的士兵正在检查着来往出入城人员的行李,黑色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之色。

不过想想也是,一天要检查近万人的行李,换做谁都会不耐烦。

“矮人魔一族,进城一个魔元。”

那个膀大腰圆的黑晶魔族士兵指着最前方的矮人魔喊道。

矮人魔没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亮晶晶的紫色圆币,递给了喊话的士兵。

那黑晶魔族士兵挥了挥手,让他进去了。

而后看向下一个,见到是位魅魔,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鄙夷,大声道:“魅魔一族,进城两个魔元。”

那魅魔瘪了瘪嘴,却不敢多说什么,伸手从腰间布囊中取出两个魔元,递给了那士兵。

那士兵挥了挥手,如同打发一只苍蝇一样,道:“走吧走吧。”

“下一位,角魔一族,进城一个魔元。”

轮到赵四了。

他稍稍打量了这黑晶魔族的士兵一眼,发觉此人居然有三阶的实力,心中不由一动,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魔元。

在先前的那些村庄打探之时,他也了解到进城需要魔元,因此早有准备。

那士兵倒也没为难他,态度与对魅魔的态度截然不同,道:“进去吧。”

赵四缓缓走进西风城中。

迎面的长街上开设着许多商铺,成衣铺,包子铺,水粉店,香味阵阵扑鼻而来,还有许多拉着独轮车走街串巷的魔族小贩。

城中充满了烟火气息。

若非城中的居民都是各形各样的魔族,赵四还真要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呢。

这座西风城虽然地处在镇狱魔族领地的边境,但却是热闹繁华,比起混乱之地那种满目疮痍的荒凉要好上许多。

和人间繁华相比,算是各有千秋。

在城中随意转了一圈,赵四在街尾找到了一家客栈。

他改头换面前来魔族领地的目的是为了打探魔族的底细,自然要在城中住的久一些。

按照西风城的律令,若是在城中无居所之人,在月落之前必须出城。

赵四可不想被那些巡夜的卫兵们赶出去。

来到这家客栈前,客栈共有两层,整体外观呈白色,建筑风格就是简简单单的堆砌石头,毫无任何美感。

不过想想这里是冥狱,不能对这些魔族的审美要求太高,赵四也就走了过去。

客站门口挂着一个黑色的木牌,上面写着一行蛇形大字,但赵四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正想要走进客栈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呼唤声,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娇媚。

“角魔大人。”

赵四下意识转过了身,发现是方才在城门口被那名黑晶魔族士兵区别对待的女魅魔。

肤色白皙,身材高挑,脸蛋嫩的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那双紫色的瞳孔水汪汪的,正带点畏惧,怯怯的看着他。

赵四并非魔族,自然对魅魔一族没有偏见,非但没有偏见,他还挺喜欢魅魔这个种族的。

毕竟颜值高么。

看看那黑晶魔族和矮人魔族,一个个长得跟鬼一样,看着就吓人,哪有魅魔一族看起来赏心悦目?

赵四换上一副笑脸,声音温和道:“哦是你啊,有事吗?”

见赵四还记得他,而且态度不差,女魅魔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大人今晚是要留宿城中么?”

“嗯?”

赵四不置可否,看着她等待下文。

女魅魔又小心翼翼指向了客栈里头,道:“大人进去时能否带着青溪一起?”

听闻这话,赵四的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带着她一起?

这是毛遂自荐要给我暖床?

心中如此想着,赵四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表情变的荡漾了起来。

初来异界,见识一下异界的风土人情似乎也没什么嘛。

他正要答应。

这叫“青溪”的女魅魔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误会了,白皙的脸颊顿时浮上两朵红晕,连连摆手道:“大人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身份低微,是万万配不上大人的。”

赵四眉头再次皱起。

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溪低着头小声解释道:“城中客栈不允许魅魔一族住店,除非是作为仆役,跟随其他上位种族的大人才可以。”

赵四这才回过味来。

原来这女魅魔也想要住店,但西风城中的客栈不允许魅魔独自进入,这才想要依附于他。

“若大人同意,青溪愿意用五个魔元作为酬劳。”

五个魔元?

赵四的纳物盒中此时还放着几千枚魔元、还有魔晶,全都是从路上的拦路劫匪手中得来,此时多的花都花不完,哪会在乎五个魔元?

只是看到这女魅魔眼中的央求之色,他最终点了点头,道:“酬劳就不必了,跟上吧。”

青溪漂亮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跟随在了赵四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客栈之中。

那迎客小二是一位石魔,种族地位比魅魔稍稍高上一些,见到二人走来,立刻迎了上来。

给二人开好房间之后,迎客小二盯着青溪纤柔的腰身,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兴许是在想,生为角魔一族就是好,出入还能带着一位漂亮的魅魔女仆,真是快活潇洒。

来到客栈二楼的房间。

房间布置的也很简洁普通,靠着墙壁的一张大床,屋子中央一张黑色的方桌,上面摆了几个白色的茶杯。

赵四率先坐在了桌前,端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青溪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攥着身上衣衫的衣角,似乎有些紧张。

赵四端起茶喝了一口,随意道:“坐吧。”

青溪这才敢坐下。

“谢谢大人带我进来,要不然我今晚恐怕不能待在城中呢。”青溪感激的看了赵四一眼,从布囊中数出了二十枚魔元,一脸肉痛的递给赵四,“这是房钱和答应给大人的报酬。”

赵四笑了笑,从中数出十五枚魔元,将剩下的推回,道:“房钱我收下,报酬就不必了。”

顿了下,他又随口问道:“留在城中一夜可不便宜呢,你是有什么事儿要办么?”

看这女魅魔扣扣嗖嗖的,连个装钱的锦囊都用不起,居然舍得花十五个魔元住一晚上客栈,这让他多少有些好奇。

青溪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夫君月前染上了饿鬼症,无时无刻都需要吃东西。我今天进城本是为他问医求药的,只是天色已晚,医馆已经关门了,只能等到明天。”

“你成婚了?”赵四的脸色一冷,问道。

青溪有些愕然,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人,道:“是啊......”

赵四忽而一伸手,将那剩下那五枚魔元也收入了囊中,道:“那这报酬就有必要收了。”

“......”

宁毁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这个道理赵四还是懂的。

若是这女魅魔并无婚嫁,他倒是不介意玩一玩,甚至收她做个枕边人也无妨。

但人家既已嫁为人妇,他自然收起了心中那点旖旎的心思。

沉默了下。

赵四道:“医馆关门了你可以明天再进城啊,反正进城一次只需要花费一个魔元。哦抱歉,我忘了你们魅魔一族需要两个。”

“但两个魔元也总比十五个魔元更划算啊。”

他有些搞不懂面前这女魅魔的想法。

青溪淡紫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丝落寞之色,道:“大人是角魔一族,在西风城来去自如,无人敢为难大人。而我们魅魔一族不同,我们一月只能进城两次,一次月中,一次月末,这次出了城,下次再想进城,就得等到半月后了。”

第三百零三章 进村

这话让赵四微微一愣。

魔族中的高低贵贱之分居然如此分明,从这魅魔一族的地位卑微如蝼蚁便可看出。

无法一人居住客栈,只能挑月初和月末两天的时间进城,随便什么种族都可以肆意刁难他们。

果然在任何地方,弱小都要挨打。

赵四摇了摇头,问道:“我方才听你说,你夫君得了‘饿鬼症’,这是个什么病?”

这种病他在人间从未听过,因此有些好奇。

青溪美眸中有苦意掠过,道:“饿鬼症是一种类似与瘟疫的传染病,染病之人胃中如同无底之洞,无时无刻不需要吃东西,不然会被活活饿死。”

说着她又看了赵四一眼,目中有些许诧异:“大人不是角魔一族么?这病的源头便是灰角魔。”

这话的意思是,这是你们角魔一族传出来的病,你居然不知道?

赵四当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可他又并非真正的角魔一族,如何知晓角魔一族的传染病?

再者,角魔一族是个很大的概念,细分下来有灰角魔,黑角魔还有晶壳角魔三大种群。

他所化身的外貌是黑角魔一族,并非灰角魔。

因此青溪也并非怀疑他的身份,只是有所诧异而已。

赵四随口解释:“我生平不喜与人来往,所以对天下事知之不多。”

青溪也没有再问,反而主动转移话题道:“大人此次进城,是要响应王族号召参军么?”

参军?

赵四心头一动,顺着她的话道:“嗯,是有这个意思。”

青溪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一眼,笑着恭维:“我观大人气息浑厚,远胜那些城门守卫,想来此行必定得偿所愿,说不定城主大人看中的话,大人还能当将军呢。”

“哈哈......”

赵四笑着道:“承你吉言。”

青溪又道:“我夫君以前也在军中干过,他是矮魔人一族,冶金手艺很是出众,被城主特招去了王族所在的镇狱城。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只知他的月俸很高。”

“虽然常年与他聚少离多,但想着他遭到王族看重,前程似锦,日子也就有了盼头,哪知呀,他却忽然染上了这等怪病。”

她说这些话的语气有些落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四听得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遭到镇狱魔族看重?

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涉及到保密性的行当,肯定是一些不可示之于众的大事了。

面前这女魅魔说话时情绪完全写在脸上,也是涉世不深,单纯天真,这些话居然敢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讲出来。

赵四心中万般思绪掠过,表面仍然不动声色。

只听青溪又道:“若非他以前多少有些积蓄,这么吃下去,我们家早已垮了。”

赵四闻言,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夫君所患这饿鬼症,除了不停的需要吃东西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他开始打起了青溪的夫君,那位矮魔人的主意。

此人在王族的军中待过,还从事过一些秘密性的行当,肯定是了解一些内幕的。

若是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对他此行无疑大有裨益。

青溪想了想,叹气道:“人也老的很快,吃得越多,脸上皱眉便越多,我们村的游方郎中说,这是不治之症,除了用药暂时延缓发作,没别的办法。”

“若是能治的话,他也不至于从军中退下来了。”

赵四点了点头,道:“这还真是怪病啊。”

“除此之外,”青溪忽然抬头看了赵四健壮的胸膛一眼,白皙脸颊微微红润了几分,小声道:“除此之外,似乎也不能人道了。”

“不止不能人道,他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吃东西,几乎是什么事都干不了。”

这股无意间露出的媚态看得赵四心神一荡,在心中连呼了三遍冷静之后,才克制住了心猿意马。

他看向青溪,状若随意的道:“哦,听你这么详细一说,我才明白,原来是这病啊。”

青溪明眸一闪,道:“大人知道这病?”

赵四笑着解释道:“先前听你说‘饿鬼症’,我并未想起。此时你将病患症状细细道来,我才明白,这病我在族中见过啊。”

“不过我们族内不叫它‘饿鬼症’,而叫它‘暴食症’,意为得病之后暴饮暴食。”

看他说的煞有介事,实则纯属胡说八道,也就只能骗骗青溪这种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妇。

尽管如此,青溪还是有些怀疑,嘟囔道:“可我听村里那灰魔族的郎中说,这病是叫‘饿鬼症’啊。”

见她怀疑自己,赵四板起了脸,道:“灰魔族是灰魔族,我们黑魔族是黑魔族,不要将我们与那些卑贱的家伙混为一谈。”

这严肃的语气吓得青溪以为犯了忌讳,连连道歉,脸色都白了几分:“对不起对不起,黑角魔大人,是我说错话了。”

吓住了她,赵四脸色这才好转,道:“无事。你记住,角魔一族当中,我们黑角魔是最高贵的种族,那些灰角魔给我们提鞋都不配。你在我面前说错话,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可若是换做其他脾气暴躁的黑角魔,恐怕要与你决斗了。”

决斗是魔族的一种解决矛盾的传统仪式,很受底层魔族欢迎,通常由男子向男子发起,决斗也分很多种,胜负决斗和生死决斗。

前者分出胜负,点到为止。

后者以命相搏,不死不休。

听到“决斗”二字,这可怜的魅魔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了,像个胆小的鹌鹑一样,埋头缩进了怀里。

赵四咳嗽了一声,出言道:“你别怕,我是想说,这‘暴食症’并非不治之症,我曾亲眼见过族人染上后痊愈。你们村那游方郎中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草菅人命。”

“啊?”

这话听得青溪顿时转忧为喜,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赵四,急切问道:“大人说的是真的么?”

赵四眉头一皱,道:“我堂堂黑角魔一族,顶天立地,骗你一个女子作甚?我说能治那就能治。”

青溪神情既有惊喜又有担忧。

喜的是夫君的病居然并非不治之症,忧的是该怎么请眼前这位黑角魔大人帮忙治好夫君的病。

这黑角魔大人一副很高傲的样子,身上衣着皆为不凡,应该不是钱能够收买的。

哎~

可除了钱,其他东西她实在也拿不出手啊。

她正默默想着,该用什么东西打动这位黑角魔大人的时候,赵四也故意不说话了。

他在等待着青溪开口,请他去为她那位矮人魔夫君治病。

这种事他不好表现的太过殷勤,否则显得很刻意,会被别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这样一来,他再想套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默默等着,等待了许久,却也不见青溪开口,只是看她低着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于是赵四只好开口循循善诱:“当然,你夫君的病能不能治好,我也不敢打包票,除非是见过他本人之后才能确定。”

青溪闻言,有些为难道:“可是我夫君现在不在城中,哎~”

赵四扶住了额,总觉得面前这个女魅魔有些蠢蠢的,难怪别人欺负她。

就这智商,搁他他也欺负。

他话里话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只等着青溪开口邀请他去为她夫君治病,可青溪就是听不懂她的话。

无语之下,赵四只好明示道:“治病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就是不知你们村子在哪?离西风城远不远?”

青溪此刻终于听懂了赵四的意思,先是一喜,然后目光迅速黯淡,道:“我们村在城南,龙云桥背后,离这里......还挺远的,坐马车的话要半个时辰。”

“龙云桥背后?”

赵四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道:“巧了,我也有点事,明天正要去龙云桥那边走一趟呢。”

青溪眸光一闪,长长的睫毛剪动,喜道:“呀,那大人若是不嫌弃,路过时就去我们村子坐坐吧,我也好招待大人,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赵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此时故意沉吟了一番,道:“好,不如明日咱们同行罢,等你取完药,我们一起出城。”

青溪倒没有多想,笑容满面道:“都依大人。”

两人再度聊了几句。

赵四盘坐在榻上闭目修行,青溪在他身后靠墙一侧,和衣而睡。

看着女魅魔窈窕有致的身材曲线,偶尔翻身时展露出的迷人风情,赵四一晚上不知吞咽了多少口水,终于是熬到了天亮。

这女魅魔也是心大,对陌生人居然一点儿都不设防,让她睡她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早上她醒来时。

赵四仍在打坐修行。

以赵四目前的修为,睡不睡觉对他来说根本影响不大。

倒是女魅魔青溪一觉睡醒,看到赵四坐在身边有些惊讶,迷迷糊糊中总算是想起了为什么身边有个陌生的黑角魔。

去药店买完药之后。

两人在西风城中的车行租了辆马车,一路赶往了城南的龙云桥。

拉车的车夫是异魔一族,论起种族地位几乎和魅魔一族相差无几,因此只能从事车夫这种相对微贱的职业。

看到赵四带着一个容貌身材皆是上等的女魅魔走进了车厢,异魔车夫目中艳羡不已,与昨日客栈中的那个小二无异。

毕竟对于男子来说,身边有个漂亮女人,也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

道路并不平坦,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但总算是越过了龙云桥,远远的望见了女魅魔青溪所说的那个小村庄。

这小村庄不大,约莫住了百十个人,其中大多是矮人魔,算是矮人魔一族的一个聚居地。

当然,除了矮人魔,还有其他种族的走商,外嫁进来的魅魔和石魔一族。

矮人魔男性虽说冶金和锻器手艺不俗,但身材矮小,长相大都丑陋无比,除了同族之外,也就只有比矮人魔一族身份更加卑微的魔族女子才肯外嫁进来。

身份稍稍平等一些的魔族,例如角魔族的女子,大都是看不上这些小矮人的。

村子里外嫁进来的魅魔很多,赵四才进村走了一段路,便见到了四五个魅魔族的女人,一个个身材纤细高挑,腰臀丰满,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虽然这些魅魔的长相都在水准线之上,以人族的审美来看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但是以魔族的审美来看,这些魅魔都是残疾魔。

他们身上既没有魔族普遍都有的帅气骨甲,也没有象征武力的威武头角,甚至连力气和一技之长都没有,只能依附强者生活。

这不算残疾魔算什么?

当然,先天缺陷归先天缺陷,外嫁的话这些魅魔还是很受下位种族欢迎的。

毕竟廉价,好生养,而且听话懂事干活勤快。

不像石魔一族,身体冷冰冰的摸起来像是摸一块石头,哪有魅魔那滑腻温热的皮肤摸起来手感好?

对于村子里这些矮人魔和魅魔来说,灰角魔他们见过不少,这些家伙大都是经商的天才,经常来村子里做生意。

但是黑角魔还真的没见过几个。

黑角魔一族历史上共出过三个魔主,一个圣魔。

圣魔虽然死了,但三个魔主都还活着。

魔主,即使是在五大王族之中,都算得上高等战力了。

因此黑魔族一向自认为高人一等,极为鄙夷同族的灰角魔、晶壳角魔以及矮人魔,认为他们都是只注重奇技淫巧的魔族废物。

黑角魔一族的人几乎从不与矮人魔一族来往。

而此时,赵四扮作黑角魔的样貌进村,自然是引起了村庄里这些村民的注意力。

青溪的家住在村尾,两人走了一段路。

快要走到之时,一间矮舍之内,一个黑色皮肤头顶生有一对灰角的中年灰角魔走了出来。

看到青溪时,中年灰角魔眼睛一亮,道:“青溪,你买药回来了?”

青溪点了点头,对身旁的赵四介绍:“这是灰角魔一族的顾大人。”

赵四斜着看了那灰角魔一眼,仰起头,用鼻孔哼了一声,故意道:“灰角魔一族也敢自称大人?”

一句话将黑角魔一族的狂傲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三百零四章 行事由心

中年灰角魔倒不生气,显然是早已习惯了黑角魔一族的德性。

他看向青溪,问道:“这位是?”

青溪本想介绍下赵四,可话到嘴边,却忽然响起连赵四的名字都不知道,一下子愣住了。

“这位大人...这位大人,对了大人还未问及你的名讳呢?”

赵四昂着脖子,道:“我姓赵,名平天。”

“哦,真是好名字呢。”青溪恭维了一句,对那灰角魔中年介绍了一遍她与赵四相识的过程。

当听到赵四说「饿鬼症」能治时,那中年灰角魔看向赵四的眼神立时就变了。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赵四一眼,道:“老夫行医多年,还未听说过「饿鬼症」居然可以治愈,看来真是孤陋寡闻了。”

赵四心知他对自己起了疑心,二话不说,反手一巴掌便甩在了他脸上,将他扇的如陀螺一般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这一巴掌可谓又快又狠,中年灰角魔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打蒙了。

此时清醒过来,捂着左脸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赵四。

似乎不明白赵四为什么打他。

赵四冷哼了一声,给出自己的理由:“一个实力如此低微的灰角魔,在我面前竟敢自称老夫,你是想死么?”

中年灰角魔:“?”

天可怜见,老夫只是他觉得自己年龄比较大才如此自称,面前这黑角魔也太狂傲霸道,目中无人了吧?

他有心想要动手,但察觉到赵四身上浑厚的气息便明白,自己不是对手。

想要抬出灰角魔一族的背景,发现背景还没人家大。

这就尴尬了。

再加之由于两人都站在村中央路边,闹出的动静比较大,很多好事的婆婆阿姨此时都围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热闹。

并没有人想要替这个中年灰角魔出头的意思。

开玩笑,那黑角魔身材高大威猛,气息浑厚深远,一望便知实力非凡,再加之其出身,可以说是横行无忌,谁敢招惹?

看到那中年灰角魔在愣愣的看着自己,赵四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右脸上,直将他打的飞了出去。

“你还敢瞪我?”

中年灰角魔被连番打脸,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脸大吼道:“粗鄙小儿,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你心中可有一点尊老爱幼的念头?”

“没有。”

赵四冷笑一声,甩了甩手,道:“我是蛮夷之人,不懂什么尊老爱幼,你再敢逼逼叨叨我还打。”

见赵四扬起手狞笑着走了过来,那中年灰角魔心中一惊,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的跑进了屋子里。

赵四这才收手,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还敢质疑我赵平天。”

是的,他暴打这个中年灰角魔的原因就是,此人当面质疑了他。

他对医术和「饿鬼症」一窍不通,自然不可能与此人论起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只能暴力破局,先暴打此人一顿,将此人彻底打的闭嘴。

这样就没人敢质疑他了。

反正以他目前黑角魔一族的身份,如此行事很是正常。

就是霸道狂狷。

只是这样一来,身旁青溪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少。

“大人您刚刚也太帅了。”青溪俏脸晕红,在他身旁小声说道。

赵四:“?”

他刚才没打这女魅魔啊,怎么这姑娘也像是被打傻了?

当街殴打中老年男子,这也叫帅?

青溪小声解释:“您刚刚打的那个灰角魔就是我说的游方郎中,此人看似长者模样,实则就是个老色魔,不仅行医费用极高,而且心思不纯,总借着治病的由头想占便宜。”

“可他是灰角魔一族,身份与我们不同,若非您今日出手,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呢。”

赵四:“......”

感情我刚刚还算是惩奸除恶?

难怪村里这些婆姨都站在远远的嗑瓜子,一边嗑一边看热闹。

想了想,赵四还是解释道:“没有那么冠冕堂皇,我这个人一向行事由心,看他不爽我就打了。”

“我知道,”青溪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神态极为动人,“但还是谢谢大人啦。”

赵四视线落在她脸上,而后左移,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丈夫,看看他还能不能救。”

青溪点了点头,步伐轻盈的走到前面带路,道:“大人一会儿站在窗外看就是了,离得远一些,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嗯。”

两人来到青溪家门外。

这是一家适宜矮人魔居住的矮舍,四四方方的房子,墙壁虽然高,但房门开得很矮,大约只到赵四肩头。

虽然很适合矮人魔居住,但是一想到青溪似乎也住在这里,赵四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平时就住在这里?你是怎么进去的。”

青溪身材高挑,大约到赵四眉心处,赵四估摸着,她想进这个房门,恐怕必须得九十度弯着腰才行。

青溪对他盈盈一笑,推开房门,轻巧的侧身一弯腰,便走了进去。

身娇体柔,仪态轻盈。

赵四觉得她这个进门的姿势很有趣,便跟着去学,却忽略了自己的硬性条件不足。

砰——

撞到了房门上。

小波澜过后,两人进入了矮舍,跨过院中。

矮舍的房门虽然低矮,但是院子里与正常人家的院子无有差异。

刚刚靠近里屋,赵四便听到了一股“酷嗤酷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有老鼠在动。

青溪也听到了异样的声音,脸色微红,解释道:“是我夫君,这是他吃东西的声音。”

“大人就站在这门口瞧吧,里屋是不能进去的,以免传染给大人。”

赵四点了点头,站在窗外朝里面看。

只见屋里的床榻上,一个五短身材、肤色黝黑的丑陋矮人魔正抱着一盆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肉类,一边撕扯一边囫囵的吞咽着,速度极快,肚子仿佛无底洞一样。

「饿鬼症」,真真有如恶鬼一般。

这丑陋矮人魔吃着吃着,忽然察觉到了门口的目光,抬起头来与赵四对视。

只是一边对视,他的嘴依然没停,还在疯狂的吞咽着食物,同时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是谁?”

青溪站在赵四身边,解释道:“彪子,这是黑角魔一族的大人赵平天,是来给你瞧病的。”

“瞧病?”

被称作“彪子”的黑角魔摆了摆手,道:“这病治不好的,你走吧。”

赵四站在门口默默地瞧了一会儿,此时也看出了几分。

这彪子虽然看着红光照定,说话气势十足,实则已是病入膏肓了,这个「饿鬼症」似乎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以一种怪异的透支生命力的方式将他的胃口变得诡异的大。

他活不了多久了。

或者说,以赵四目前的眼力来看,确实没有太好的救他的办法。

当然,赵四来此也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想要从他口中套话,他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他清了清嗓子,道:“治都未治,怎就说治不好?若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这病确实是治不好了。”

“心病难医。”

彪子嘴巴鼓鼓的,含糊不清的道:“怎么没有治过?王族里的那些大夫都说没得治,除非请动圣魔出手。”

“怎么,你是能请的动圣魔?”

赵四早就想好了对答,道:“圣魔我自然接触不到,但是我们黑角魔族曾经有过「饿鬼症」痊愈的先例,所以我才敢如此一说。”

“痊愈?”

彪子猛然瞪大了眼睛,此时却是连手中的食物都放下了,道:“你此言为真?”

赵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那痊愈之人是我族中一位族叔赵开天,他当时也是如你这般,染上了「饿鬼症」,一整天都在吃,越吃越是形销骨立,如同恶鬼。”

“后来,我们村路过一位游历天下的神医,因在我们村里落脚时备受款待,为报恩情特意出手,治好了我那位族叔。”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染病时族中所有大夫都说,活不过两年了。可是,我族叔去年才刚走,狠狠打了那些庸医的脸。”

见他说的神乎其神,煞有介事,连彪子都有些信了几分。

可是很快,其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了下去,道:“阁下也说了,是有神医出手,可我现在要到哪里去找那位神医呢?”

赵四笑道:“神医寻不到,可神医的手段,我赵平天却是知晓几分。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便为你诊治一番,成与不成皆看天意,你若信不过我,那我们就此别过。”

“你不怕传染?”彪子有些诧异。

他染了这个怪病之后,曾经的好友都与他渐渐疏远,连父母平时都不敢靠近他居住的地方,可此人与他素不相识,竟说要为他诊治。

怎么想都有问题。

赵四摆了摆手,笑道:“我修习的功法特殊,百病不侵,这个你无需担心。”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他并非真正的黑角魔族,论本质属于“不详”,体外有一层天然的戮晶膜存在,可以抵挡并感知一切不属于身体的外物。

这是千万年来,祖星的大自然中优胜劣汰演变出的结果,也是“不详”相对于魔族优势的一点。

“那你为什么帮我?”彪子看了赵四一眼,又问道。

他的心中十分不解。

他一个矮人魔族,身上没有值得赵四图谋的地方。他媳妇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色,反而是个残疾魔。

要说赵四是冲着青溪来的,打死他都不信。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彪子正在心中暗暗想着。

却听赵四缓缓开口:“因为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关于从军的事情。”

青溪也在一旁适时解释:“赵大人是我去西风城中买药时认识的,他也刚好要去参军呢。听闻你以前在镇狱城效力,赵大人很感兴趣,便想要来问你一些军中的事情。”

听闻是这样,彪子心头一松。

还好赵四有所求,要是赵四毫无所求白白为他治病,那他还真不敢接受。

因为无价与无价是两回事。

他心中放下警惕的同时,语气也变得恭敬了不少,道:“赵大人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能说的”三个字让赵四的嘴角笑意更加浓烈了几分。

果然,如他猜测的一般,面前这矮人魔知道镇狱魔族的一些内幕,而且很可能是发过某种关于保密的誓言。

否则他不可能会这样说。

见到两人要谈论一些事情了,赵四身旁的青溪很懂事的道:“你们谈,我去准备中午的饭菜款待大人。”

待青溪走后,赵四看向了矮人魔彪子,随意道:“我听青溪说,你在镇狱军中待了六年。”

彪子点点头,一脸自豪的道:“嗯,六年两个月零三天。”

看得出,曾经身为镇狱军,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一件事情。

赵四笑着恭维了一句:“能进入镇狱军中,那都是我们魔族一等一的天才,彪子兄了不得啊。”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表现得像是因为初次参军而对一切都好奇无比,道:“我听说,在军中老兵都会欺负新兵,还会让新兵帮自己倒夜壶,是不是真的?”

之所以这样循环渐进的提问,是因为赵四知道,彪子现在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他要是一上来就问,你在镇狱军中做什么?

估计彪子会直接将他赶出去。

这样提问果然有效,彪子吃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目中闪过回忆的神色,笑道:“哈哈,你们这些新兵啊,就是爱传言,什么老兵欺负新兵,什么倒夜壶,哪有那么过分?”

他看了赵四一眼,道:“这种事儿都是看实力、看背景说话的,欺负肯定会有,但不会太过分。别说镇狱军,就是西凤军也有自己的规矩,岂能由老兵们乱来?”

赵四低头,假装想了想,道:“有道理。”

彪子谈论起军营往事,眼神顿时亮了不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之前没有的神采,道:“像我们同时入营的,有一个新兵出身镇狱魔族,你说说,这谁敢欺负他?嘿嘿。”

第三百零五章 局中局

见到面前这矮人魔的谈性大发,赵四心中暗喜,遂一直顺着他的话说,作倾听之状。

如此一来,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闲扯了一阵有的没的之后,青溪终于是准备好了酒肉饭菜,送了过来。

她以袖掩住口鼻,将饭菜端给了屋内的矮人魔,又给赵四挪来了一张小方桌,方便二人隔窗交谈。

“彪子老弟啊,依哥哥看,你这「饿鬼症」发作时日尚短,还未到病入膏肓的时候,完全是有得治的。”

赵四举杯,一边眼神诚挚的看着彪子,一边忽悠道。

彪子喝了几杯酒,原本黝黑的脸上此时有些发红,摆摆手道:“不瞒老哥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治不治得好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彪子这一生别无所求,就想亲眼看着我们魔族大军返回祖星,为我们魔族的复兴出一份力。”

赵四看了他一眼,严肃道:“老弟你怎能说出如此草率之言?你年纪轻轻,家中还有父母娇妻,这些你都舍得放下?”

彪子摇头,含糊的道:“放不下。”

“那不就得了。”

赵四有些无语,放下手中酒杯,道:“待会儿哥给你把把脉,开张治「饿鬼症」的药方,你吃了就见效。”

“那就谢谢哥了。”

一顿酒下来,两人已经开始了称兄道弟,各自喝得醉眼朦胧。

只是谁是真醉谁是假醉,只有个人心中最清楚。

“唉彪子,”赵四眯着眼,看向屋内醉醺醺的矮人魔,问道:“哥听说你的冶金手艺很棒?”

矮人魔一听“冶金”二字,顿时将胸膛拍的震天响,大声道:“何止是很棒?大哥你出去打听打听,就这一片,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彪子‘冶金王’的名头。”

赵四笑了笑,道:“冶金王啊,冶金王又如何?你知不知道你出门在外这段时间,村里多少人眼馋你媳妇,想给你戴绿帽子呢?”

他故意刺激矮人魔,想要看看其是不是真醉了。

矮人魔一听果然大怒,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瞪着眼睛道:“谁?谁馋我媳妇?大哥你说,我现在就去阉了他。”

赵四耸了耸肩,不经意道:“就村里那游方郎中咯,我看他就最馋,没事儿就在你家门口转,往里偷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草他*。”

矮人魔大骂一声,落下门栓就要出来。

赵四赶紧挡住,心想果然已经醉了。

“老弟你别急,你别急啊,你听大哥说,那游方郎中虽然眼馋,但并没得逞过,你现在去把人阉了不合适。而且,你病还没好,等大哥替你治好病,你再去上门寻他麻烦也不迟啊。”

好说歹说,终于将他劝住了。

又与矮人魔闲扯了几句,赵四这才露出了自己的真目的,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哎对了彪子老弟,那镇狱军召你们这些匠人进去到底是干嘛啊?难不成是打造军器铠甲,但哥寻思这也用不上冶金啊?”

彪子闻言有些得意,红着脸道:“那些军匠怎比得过我们矮人魔一族的手艺,再者,锻器和冶金亦是两码事。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他们做不了。”

赵四一听,心想终于说到关键处了。

他心中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的继续倾听着。

彪子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王族召我们矮人魔一族入伍啊,是要齐心炼制降临祖星破界所用的通天魔柱。”

“这门技术我们魔族原本是没有的,也是从跟上古人类的交手中学习而来,只要魔柱一成,咱们魔族魔主级别的大能就可以强行破界,依仗魔柱降临祖星了。”

说着说着,彪子嘴角、鼻孔、耳朵处忽然有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而他却浑然未觉。

待得血流到了他的下巴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惊醒了过来,一摸脸上的血液,醉意如潮水般散去。

“你是......你是什么人?”

显然,他此时也察觉到了赵四的身份有异,不然怎会寻他打量魔族的这些机密问题。

这些问题都是许过誓言的,若是泄露出去,立刻就会身死。

赵四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身躯缓缓倒下,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用戮力替矮人魔抚上了双眼。

严格来说,是他害死了这个矮人魔。

不过他心中无愧,他是一个人族间谍,而这矮人魔是魔族的狂热战争分子,一个高端技术人才,站在他的立场来看,这种人,自然是死得越多越好。

只是,他心中对那女魅魔青溪还是有些愧疚。

不止因为她生的好看。

还因为此女很信任他,他却害死了她的丈夫。

甚至,他都能想到青溪以后的悲惨处境。没了丈夫,又是坐吃山空,她一个女魅魔在矮人魔聚居的村庄里肯定没什么地位。

恐怕会被婆家转手卖给下一任丈夫。

魅魔,在这些矮人魔眼里,确实是货物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四便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我还是太善良,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摇了摇头,赵四站起身,高呼道:“青溪,青溪。”

围着碎花围裙的青溪应声从外院的厨房里走了进来,看向了赵四。

赵四一指屋内,道:“你夫君走了。”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青溪的眼睛看,此时发觉她的眼中虽然有惊讶,但并不是非常震惊,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果然,青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语气变得有些低落,叹气道:“唉。”

“你不难过?”赵四此时倒有些惊讶了。

青溪摇了摇头,精致的脸颊上挤出一个笑容,道:“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不难过。”

走到了屋前,青溪低头看了一眼矮人魔的死状,轻声问道:“敢问赵大人,我夫君是如何死的?”

赵四摇了下头,道:“我也不清楚,正与他说话,他忽然大叫了一声,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死因不详。”

其实身为间谍,现在既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眼前的青溪灭口,再将矮人魔的尸体毁尸灭迹,以免旁人看出异状。

但望着这女魅魔明亮清澈的紫色瞳孔,赵四偏偏狠不下心来。

青溪也盯着他,道:“是大人所为吧?”

这话让赵四心中一惊,沉默不语。

青溪继续平静的说道:“早先在西风城客栈,大人说要为我夫君看病时,我便察觉出了大人心思不纯,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我们魅魔一族能够感受到精神力的波动,只要不是实力强过我太多的人,我都能察觉到他是否说谎。”

赵四:“......”

妄他还以为他很聪明,在青溪面前可笑的进行了一番伪装,实则全都被人家看在了眼里。

青溪顿了一下,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大人也不是黑角魔一族吧?”

赵四:“......”

这你也知道了。

青溪解释道:“昨日大人在床边打坐之时,我察觉到大人体内似乎有一股怪异的力量在涌动,这力量并非魔力。”

赵四:“......”

原来他自认为的伪装神通,已经被人家全都看穿了,而他却还洋洋自得。

现在一回想起来,他都羞耻的无地自容。

两人沉默片刻。

赵四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板起了脸,道:“女人,知道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青溪扬起眉角轻轻一笑,道:“大人要杀我灭口吗?”

“你觉得呢?”

赵四慢慢走了过来,逼视着青溪。

他本不想杀此女灭口,奈何此女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暴露出去,恐怕他就得被全体魔族通缉追杀了。

那种生活,之前被鬼皇追杀时他已经感受过一次了,他可不想再过那种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戮力在他身上涌动,他浑身的气息一下子变得狂暴了起来。

正欲动手之际,青溪忽然嫣然一笑,对着他道:“大人莫急,我说这些并非想要为难大人。”

赵四浑身的气势一窒,双目紧紧的盯着她,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以为这女人蠢蠢的,很好骗,甚至连她夫君在军中从事秘密行当这样的话都随口讲了出来。

可现在细细想来,这女人分明是看出了什么,故意抛出一个鱼饵在试探自己。

这女人太精明了。

赵四觉得以自己的智商玩不过她,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如履薄冰才行。

只要这女人一有异动,他就出手毙了她。

青溪笑着看向赵四,道:“大人能显出原本的容貌让我一见吗?”

“并非窥伺大人,而是想验证我心中的一个问题。”

赵四摇了摇头,神情冰冷道:“抱歉,不行!青溪姑娘,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上路吧。”

说完他不再犹豫,一记掌风夹杂浑厚戮力拍向了青溪,若是中了,恐怕一掌便要让其香消玉殒。

青溪美眸中并无波动,身影轻轻一闪,轻巧的躲过了这一击,道:“大人真是好狠的心呢。”

见她如此轻易便躲过了自己这一招,赵四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青溪竟是有修为傍身,并且不弱于他。

光凭她如此轻巧便能避开自己的杀招便可得出结论。

看来,今天是无法轻易脱身了。

赵四目中寒光一闪,右手中登时多出了一块晶莹的核玉,捏在掌中。

五阶核玉。

只要面前这青溪的修为不入五阶,就一定会被炸死。

可是,青溪虽然会死,但这个矮人魔村落的人也都会死绝。

罢了罢了,种族之间的战争没有对错,杀了就杀了吧。

他暗暗想着。

而青溪的目光此时也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魅族的精神力极其敏感,她能察觉到,赵四对她已然动了杀意,而赵四右手中捏着的东西也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她有种直觉,若是赵四用出右手中的东西,她必死无疑。

“大人千万别冲动。”

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再刺激赵四了,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对大人并无相害之意,只是想问大人一件事。”

赵四紧紧捏着手中的核玉,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青溪语速飞快的继续说道:“大人可是来自祖星的人族?”

此话一出,赵四的目光更加冷厉了,险些没控制住将手中的核玉丢出去。

这女人太聪明了。

仅凭借一晚的接触便猜出了他的目的和身份,这让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恐惧之意,同时杀意更盛。

此女绝非池中之物,断不可留。

青溪看他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苦笑道:“大人是否觉得我太过聪明,欲杀之而后快。”

“大人想太多了,以魔族的血脉等阶制度。我们这些魅族,无论多有能力,也不可能出人头地的。”

哦,魅族。

那没事了。

赵四一下子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是啊,方才只顾着警惕面前这女人了,却忘了她的出身。她是魅族,而魅族这个种族,在魔界处于社会地位最底端的存在。

一般从事的行当都是不入流的戏子、风尘女子甚至豪门大少豢养的女宠,稍微有些身份的魔族,都不会将魅族放在眼中的。

玩魅族女人可以,但给她们地位和尊重,她们不配!

魅族在冥狱中就是眼下这般处境。

像青溪这种,能够嫁给良家子的魅族女子都算是落了个好下场,许多出身不好的魅族女子,比她的境遇要悲惨得多。

青溪又轻轻开口:“我问大人是否来自祖星,是想说,大人若真是来自祖星,敢请大人回去时带上我一起离开吧。”

她摇摇头,脸上有一丝疲累:“我听说祖星上有许多我们魔族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美景,我想去看看。”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赵四沉默了片刻。

他渐渐收敛了身上的气息,道:“与冥狱相比,祖星上是有许多美景。我们头顶有一个很大的太阳,就跟你们头顶的血月一样,很亮......唉,我形容不出来,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日升日落的美。”

“那是一种蕴含生命的美,不像这轮血月,只有死寂。”

第三百零六章 假摔

青溪听得有些希冀,道:“那一定很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

“现在不行。”赵四摇了摇头。

青溪明白,赵四并未完全信任于他,只是暂时相信她并无加害之意,可她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四一样会杀了她。

之所以暂时信任她,是因为她帮助赵四谋杀了矮人魔对她并没有一丝好处,甚至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就算她此时站出来揭发赵四,让赵四被擒获,那她就能撇清关系吗?

赵四是她带回来的,彪子的家人愤怒之下一定会让她给彪子一起陪葬的。

这个世界魅魔本就没什么地位,给夫家陪葬更是屡见不鲜。

所以,她现在非但不能揭发赵四,还得为赵四掩盖事实才行。

只是赵四想不通的一点是,这个女魅魔为什么要这么做?

故意将丈夫参过军的消息透露给他,引他上钩,然后借他的手弄死了丈夫。

这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

青溪明白他心中的疑惑,柳眉一挑,轻轻掀起了手腕处的衣袖,露出袖子下欺霜赛雪的白腻皮肤。

皮肤上,道道青紫色的痕迹横亘分布,看起来很是刺眼。

“这些都是他留下的,”青溪淡淡的说道,好像伤口不在她身上一样,“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大人要看么?”

赵四:“......”

青溪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道:“这就是我们魅族的可悲之处。因为五十个魔元嫁给了一个完全不爱的丈夫,婚后动辄打骂更是常态。”

“我是他的妻子,却被他数度转送给其他矮人魔,或是将其他矮人魔带到家里来。若非我通晓一些精神秘术,能够制造幻境,此时怕是比那些风尘女子都不如了。”她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赵四:“......”

他有些无语,下意识看向了面前矮人魔的尸体。

若青溪说的是真的,那这哥们玩的够花啊。

青溪顿了顿,抿着嘴唇道:“我早就想杀了他,只是一直找不到太好的机会,便借了大人之手,还望大人见谅。”

赵四很想见谅,可是被人利用这件事儿着实让他高兴不起来。

“你倒是挺狠的。”

停顿半晌,他终于是摇了摇头,嘴里冒出这句话来。

面前这女子说来可怜,但心机手段同样很深,让他不得不防。

青溪摇了下头,道:“大人错了,这不是狠,而是以直报怨,别人怎么对我,我自然就怎么对他。”

赵四道:“你能够悄无声息的修行到如此境界,说明你天赋不错,可惜心思用错了地方。”

顿了下,他又道:“你丈夫已经死了,我也被你利用完了,该走了。”

“你若是不想死,我们就一同上路。”

这话有两层意思,第一个“不想死”是指不想被他杀,第二个“不想死”是指即使他不杀青溪,留下来旁人也会让她死。

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别无出路了。

青溪并未犹豫,对赵四嫣然一笑,道:“我跟大人走,大人去哪我就去哪。”

“不过在走之前,我们得将尾巴收拾干净。”

“嗯?”看到这女人眼中寒光闪烁,赵四顿时知道她在酝酿什么毒计,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村里的人很容易联想到是我们行凶杀了彪子,这样顺藤摸瓜调查下去就会怀疑到大人头上。所以,走之前我们得将嫌疑洗清。”

赵四点了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心中一定打好腹稿了?”

青溪抿着嘴唇,微微一笑:“大人似乎通晓变化之术?”

“嗯?”

“能否先变化成我夫君的样子?”

“如你所愿。”

......

村中。

左排村的一间矮舍内,被赵四狠狠暴打了一顿的灰角魔游方郎中正在给自己两边高高肿起的脸上擦药。

一边擦一边龇牙咧嘴的骂道:“狗日的黑角魔,黑角了不起哦?等落到我手里,看我不弄死你。”

“嘶~”

他忽然像是碰到了伤口的疼痛处,倒吸了一口冷气。

“哎呦,疼死我了。”

不到一会儿,上好了药之后,他对着一旁桌上的铜镜看了片刻,才道:“还好,还好没有毁容。”

坐在床榻上半晌,他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幽暗了起来,搓着手低语道:“青溪这货可真是越来越风骚了,哼,等你那饿死**君走了,我把你买下来,看你还给我装清纯?”

“嘿嘿嘿......”

也不知想起了哪里,灰角魔郎中忽然神情荡漾的怪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砰——

砰砰——

灰角魔郎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顾大夫在吗?”

“顾大夫?”

灰角魔郎中赶忙一擦嘴角的口水,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严肃和不苟言笑的长者之姿,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中门,看到门口俏生生立着的那道倩影,他不由眼睛一亮,脚步加快了几分。

“青溪,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青溪,她似乎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紫色长裙,精致的脸颊上涂着一层浅浅的胭脂,点出似羞似嗔的晕红来,烈焰红唇,紫色眼瞳清亮明澈,似火焰中走出的精灵。

灰角魔郎中看的眼睛都直了。

青溪挽起耳边的长发,避开他大胆直视的目光,状若羞涩道:“顾大夫,那个黑角魔就是个骗子,已经被我夫君赶走了,我夫君还是想请你为他把把脉。”

“毕竟你行医多年,更值得信任一些。”

这话听得灰角魔郎中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那黑角魔自打一进村,我便知道他是个骗子。这「饿鬼症」可是不治之症,除非圣魔出手,否则根本救不了,可他居然说能救,他不是骗子是什么?”

说着他顿了一下,警惕的问道:“那个骗子没有借机占你的便宜吧?”

青溪美目流转,嗔怪的横了他一眼,道:“顾大夫很希望我被外人占便宜吗?”

这个“外人”二字,听得灰角魔郎中更是心花怒放。

总归,他在青溪眼中还是有所不同的,不枉他花费这么多心思。

“那自然是不愿。”

灰角魔郎中脸色一肃,义正言辞的道:“咱们村的人,怎能让外人给欺负了?”

停了下,他看向青溪,道:“青溪啊,你丈夫的病,我说实话,拖不了多久的。”

“给他把脉自然不是不行,只是,我看你的脸色更差一些,还是让老夫先帮你瞧瞧吧。”

青溪捂嘴娇笑,主动将自己的皓白手腕递了过去,娇声道:“那顾大夫可要帮人家好好看看,我这几天总觉得心口疼,不知哪里空落落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

灰角魔郎中大喜,一把抓住青溪的手腕,狠狠摸了几把,这才装模作样的行起脉来,道:“包在老夫身上。”

在青溪的手臂上摸了好半天,灰角魔郎中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一本正经的道:“嗯,确实是有些问题。”

“你的身体定是很长时间没有阴阳调和过了吧?”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露骨,青溪精致的脸颊微微一红,低声道:“顾大夫也知道我家那口子的情况,所以......”

灰角魔郎中心中欣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阴阳平衡之道乃世间万物之理,无论那方失衡,都会引起一系列的不良变化。青溪你此时便是这样的情况。”

“你本就是魅族女子,天生体内阴气过重,再加之很久未能阴阳相济,阴气堆积成重,积压在了你的胸口和小腹处。”

“我问你,你是不是夜里睡觉时,时常感觉到胸腹憋闷,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青溪美目中适时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道:“确如顾大夫所说,我这些天,每日每夜都是如此。”

“这就对了!”灰角魔郎中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道:“我可以给你开一方子药,帮助你疏导一下体内的阴气。不过,药物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想从根源祛除你的问题,阴阳调和才是正理。”

看着灰角魔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青溪微微低下了头,故作小声道:“我会想办法的,顾大夫,我夫君还在屋里头等着呢,要不,你先去瞧瞧他吧。”

灰角魔也不想太过直接,以免唐突佳人,于是道:“行,走吧,去看看彪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矮人魔的屋内。

一进门,青溪便朝里屋喊道:“夫君,夫君,顾大夫来给你行脉了。”

片刻。

从里屋探出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个头很矮,肤色黝黑,四肢粗短健壮,正是矮人魔彪子。

他口中一边不停的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来了......来了啊,坐。”

看到他,灰角魔郎中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未说什么,还是走了过去。

“老规矩,彪子你隔窗伸出手就行。”

灰角魔郎中掩着口鼻,一副对彪子畏之如虎的模样。

正要替彪子把脉,彪子突然停下了嘴里的动作,对灰角魔郎中道:“把脉就算了吧,我还能活多久自己心里也有数。”

“今天我高兴,也谢谢顾大夫你还肯来看我,咱们隔窗对饮,一醉方休。”

灰角魔郎中一皱眉,正想拒绝。

彪子又一瞪眼,出声看向青溪,吼道:“臭老娘们还愣着干啥?赶紧拿酒去啊!”

青溪应声匆忙离去。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扭身离去,灰角魔郎中眼里不禁生出了一丝贪婪之色,浑然没注意到彪子正在一旁观察着他。

“顾大夫,我有这个病,就不能出来与你对饮了。我让青溪替我陪你,今天咱一定得喝高兴了,不醉谁都不许走!”

一听到「青溪作陪」四个字,灰角魔郎中心里一激动,想都未想便答应了下来。

片刻。

青溪捧着酒坛缓缓而回。

三人在屋外支起一张方桌,就着小菜对饮。

“来,老哥,我敬你一杯,我跟你说啊,我这病,军中都没有大夫敢来瞧的,也就老哥你医者仁心,愿意时时过来帮我把把脉,敬你!”

“嗨,为医么,自然胆子要比旁人大些。”

“我就佩服顾老哥你这种真大夫。”

“来,走一个。”

几杯酒下肚,彪子便已经有些醉了,脸庞晕红,大着舌头道:“来......喝,喝。”

说着便一下子倒了过去。

片刻。

里屋便响起了沉重的鼾声。

只剩下灰角魔郎中和青溪两人尚还清醒。

借着酒意,灰角魔郎中一伸手,便握住了青溪白嫩纤细的小手,腆着脸道:“青溪,我来帮你把把脉,助你疏通一下体内的阴气。”

青溪赶忙一缩手,惊慌的站起,低声道:“顾大夫请你自重。”

“自重什么?”

灰角魔郎中嘿嘿怪笑,梗着脖子道:“医者父母心,我是要帮你,你以为我会起什么邪念吗?”

“来吧,嘿嘿嘿......”

他伸手一拉,便将青溪揽入了怀中。

青溪拼命挣扎着,一边大声道:“我夫君还在这里,你不怕惊醒他吗?”

“一个病歪歪的小矮子有什么好怕的?”

酒壮人胆,若是放在平时,他还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可是此时酒意上头,再看到面前青溪惊人的媚态,眼波流转之间,不可方物。

他怎么还忍得住?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都不要说出去,嘿嘿嘿......”

就在这时。

原本已经醉倒了的彪子忽然醒了过来,不知何时推开门站在了灰角魔郎中面前。

他目光恼怒,语气阴森低沉:“好啊顾大夫!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趁我酒醉之时轻薄我媳妇。”

“你找死啊!”

灰角魔郎中被他吓得一个激灵,酒意一下子去了不少,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醒了?”

彪子冷笑一声,道:“我一直没醉!青溪说,我不在村时你时常骚扰他,我本还不信,可现在看到你放浪形骸的举动,我不得不信了。”

话音落下,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揪住了灰角魔郎中的衣领,提拳就打。

灰角魔与他距离如此之近,不由惊恐大叫:“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病会传染的你知不知道?”

他惊惧之间,下意识手上加重了力气,推了一把彪子。

谁知,只是这么一推,面前这彪子竟像是泥人做的一般,被推的摔倒在了地上。

他闷哼一声,四肢剧烈抽搐,七窍流出殷红的鲜血,只是眨眼间便断了气。

这一幕看的灰角魔郎中都愣住了。

这明显假摔啊。

就在这时,青溪面露恐惧之色的看着他,而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呐,杀人啦!”

第三百零七章 没有人是无辜的

矮人魔村落的矮舍建的很密集,青溪惊慌呼救之下,很快,便有许多同村人手持武器厨具从家里跑了过来。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待看到青溪衣衫不整,脸色悲愤,有一为首的中年矮人魔问道:“出什么事了?”

青溪顷刻间便泪如雨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指着屋子里道:“顾元那个老畜生不是人。”

“今日我夫君请他上门行脉,并让我做了一桌子菜感谢他。谁知此人心怀不轨,趁我夫君酒醉之时,欲强行非礼我。我夫君与他争辩,竟被他活活打死了。”

“什么?”

“在别人家里非礼别人的老婆,还打死了主人家,顾元竟狂妄凶厉至此?难道以为世间没有王法吗?”

“那顾元就不是个好东西,上次我媳妇儿找他看病,就借着把脉,趁机摸我媳妇儿的手。被我打了一顿之后,还是记吃不记打。”

听了青溪的话,众人顿时群情激愤,一个个口诛笔伐起了灰角魔郎中。

灰角魔郎中此时也知大事不妙,从屋内快步走了出来,脸色难看的解释道:“不是我,真不是我,大家别听这个小贱人胡说八道。”

“明明是她勾引我在先,我一时把持不住才......而且彪子不是我打死的,是他自己本来就有病,情绪一激动就没了,不关我顾元的事。”

众人纷纷冷漠的看着他。

青溪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解释道:“我没有......我没勾引他,是他强行非礼我不成,又恼羞成怒打死了我夫君。我夫君虽然得了恶病,但绝对不至于一生气就死了......”

“彪子媳妇你别说了,我们大家都相信你。”一位长者模样的矮人魔站了出来,目光冷厉的盯着灰角魔郎中。

在男女之事方面,青溪在村子里的风评一向是不错的,即使彪子早年从军时,两人常年分居两地,她也一直安守本分。

这些,村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反倒是灰角魔郎中,这些年在村中可谓名声恶臭,借着看病的由头不知轻薄过多少人家的小娘子。

甚至还有些不知廉耻的女的与他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他的名声早就臭了。

现在没人会相信他的。

“就是,欺负人家一个病人和女人,顾元你就是个禽兽。”

“大家一起上,将这个不知廉耻的老东西绳之以法,还彪子一个公道。”

灰角魔郎中的修行本就是个半吊子,如今怎敌得过众人之力,顷刻便被按倒在了地上,大叫冤屈。

可惜并无人理会他,有人将塞嘴布塞到了他嘴里,彻底堵上了他的嘴。

这时,众人拉着灰角魔郎中,走进了彪子家的小院之中。

果然如青溪所说。

彪子倒在了血泊之中,七窍流血,横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证据确凿。

村子里的矮人魔们本就沾亲带故,此时看到彪子死的凄惨,顿时怒火上涌。

彪子的七大姑八大姨纷纷上来,对着灰角魔郎中又踢又打。

可怜灰角魔郎中被堵住了嘴,此时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分辨。

这种村落聚集的地方大都存在私刑,只要被村中人认定有罪,拉到祖祠之中一宣判,就可以处死了。

速度很快,简单明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灰角魔郎中便被带到了祖祠,在祖祠许多牌位的见证下,被砍掉了脑袋,杀人偿命。

妥善安葬了彪子之后,彪子的亲戚本想为青溪找个下家,转手将她卖了。

但青溪的“家人”出面,出钱为她赎身,将她带走了,矮人魔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

西风城下。

原野。

两个魅魔正并肩行走着,一男一女,蓦地,那身材高大的男性魅魔脸上忽而起了变化,渐渐变成了一个黑角魔的样子。

正是赵四。

而旁边那位身姿窈窕楚楚动人的女魅魔,自然就是青溪了。

按照矮人魔的规矩来讲,即使彪子死了,青溪也并非自由之身,要被转手卖给下一个男子。

而好在赵四出面,花了一百个魔元才将青溪从彪子那群贪婪地亲戚手里赎了下来。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买你时才花了五十个魔元,怎么这随着时间推移,你还涨价了呢?涨的还不是一星半点,一百魔元才肯放人。”赵四开口道。

按理来说,是他买下了青溪,那么,青溪现在就是他的人了。

而青溪此时显然也是心情极好,笑眯眯的,漂亮的眼瞳如一轮弯月:“让大人破费了,大人既买下了青溪,那青溪以后就跟着大人了,大人去哪我便去哪。”

赵四撇了撇嘴,道:“别别别,你现在离开也行,我不拦你。”

说实话,他总觉得青溪这女人道行太高,他玩不过人家。之所以愿意听从她的话,陪她演了一场戏。

关键还是在于这女人掌握了他的把柄。

他虽然可以用核玉杀了青溪,甚至连同那些矮人魔一起统统杀掉,将整个村子都夷为平地,但是核玉爆炸时的能量波动太过剧烈,再加上一个村子凭空蒸发这种事儿,怎么都会引起魔族高层的注意的。

到时候,万一有魔族神明出手,顺藤摸瓜查到了他身上,那他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他本就是间谍,不适合搞出太大的动静,能躲在暗中自然是躲起来为好。

是以,再察觉到青溪对他似乎没有敌意,只是想利用他之后,他便收敛了对青溪的杀心,大家各取所需便好。

虽说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若是让青溪跟在他身旁,那赵四是不太愿意的。

这女人的心思诡谲,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看他不顺眼,将他偷偷害死。

防不胜防啊!

“大人是嫌弃我么?青溪知道,青溪不过残花败柳之姿,怎入的了大人的眼。”青溪叹了口气,泪水转眼就从脸颊上落了下来,“既然大人不愿留我,这天地之大我也无处可去......这便寻一处断崖了却残生吧。”

赵四嘴角一抽,道:“怎么就无处可去了?你不是还有家人么?”

“家人?呵呵。”

青溪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的笑容,道:“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货物罢了,到了时间就该卖了。我即使回去,也会被再次卖出去。”

“没有家人,又无依无靠,唉......怎一个苦字了得。”

“罢了罢了,”看她这副全天下人都在欺负我的愁苦样子,赵四有些无语的摆了摆手,“你还是先跟着我吧,不过先说好,我不会虐待你,也不会侮辱你,你可别害我嗷。”

青溪紫色眼瞳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道:“大人肯信我?”

她算是摸准了赵四,心软而且智商似乎不高。

“我不信,”赵四摇了摇头,目光有些严肃,“但不信也得信。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确实是人族,前来冥狱是为了刺探魔族底细。”

“我与你是两个不同种族的人,各自为营这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种族。所以,你现在还有机会选择,是否离开我?”

“你若是跟着我,那就等于站在了魔族的对立面,懂吗?”

二人都在互相试探。

这种情况下,青溪怎敢说出一个“走”字?恐怕这个字一出口,赵四便会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她击杀。

赵四再是心软,遇到这种涉及生死存亡的问题也不会愚昧。

因此,这是一道陷阱选择题。

“我不会走,”青溪并未犹豫,很果断的摇了摇头,道:“我说了,你买下了我,那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至于魔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魅族,而那些魔族有把我们魅族当同族看吗?即使魔族重返祖星,屠灭人神两族,难道我们魅族的地位就会提高吗?”

“一个只看血统和出身的种族,骨子里都是腐朽的味道,不如毁灭。”

这话倒让赵四有些惊讶,高看了青溪一眼。

这女人想问题想的很透彻,只是有些极端。

无非就是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魔族无论是兴盛与否,都与处在种族鄙视链最底层的魅族没有任何关系。

赵四点了点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走,那就没机会了。”

他仰起头,看向苍穹轻声呼唤:“公子。”

随着一声轻呼,一道伟岸的魔神虚影从他身后浮现,宛如那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蜿蜒时间长河里的至高存在一样,散发着一股无穷无尽的神魔伟力。

光是这散出的气息便让青溪感到一阵窒息。

只一瞬间,青溪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玩大了!

这道魔神虚影,最少也是真魔。

在这等伟岸存在的面前,她就如同凡人面对苍茫大地,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无力感。

赵四轻轻一躬身,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公子。”

“嗯。”

赵廷轻轻点头,视线落在了赵四身旁的青溪脸上,问道:“她是?”

被赵廷的魔神投影盯着,青溪只感觉到自己胸腹压抑无比,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四则看了青溪一眼,将青溪的来历以及自己探出的消息都传音给了赵廷。

青溪在一旁看着,只看到了赵四的嘴巴鼓动,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心急如焚。

小聪明在赵四这样的人面前用一用尚且可以,但在实力差距太大的强者面前,很容易玩火自焚。

万一赵四对面前这位突然降临的真魔说了一些不好的话,那真魔随手将她拍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想为自己解释几句,博取这位真魔的好感,但是奈何此时被气势所迫,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待得赵四说完,却见那真魔的虚影渐渐凝实了起来,化作一个人族英挺男子的模样。

看到他淡淡的扫向自己,青溪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秘密似乎都被揭开,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紧接着,只是随着一阵湛蓝星光闪过,青溪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用「遗忘」神通检索了青溪的记忆之后,发觉青溪并不是别有用心的接近赵四之后,赵廷这才放下心来。

随手修改了青溪的记忆,让她发自内心的认赵四为主、甚至甘愿为赵四去死之后,赵廷这才收起了神通。

他看了赵四一眼,道:“她是你的了。我修改过她的记忆,以后,她绝不会对你生出背叛之心。你留在身边使唤也好,暖床也罢,看不顺眼,就让她去死。”

顿了下,他语气冷厉的道:“敢利用你,这就是代价。”

“好吧......”赵四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件事多说,而是道:“公子,魔族炼制的那些通天魔柱,我们怎么应对?总不能放置不理吧?”

“我听那个矮人魔说,这通天魔柱似乎有破界的伟力,由镇狱魔族领域内所有的冶金工匠合力炼制,一旦练成,降临我们祖星指日可待。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恐怕并不是魔族的对手。”

赵廷点了点头,道:“嗯,你还忘了一点,除了魔族,还有神族在窥伺我们祖星。”

赵四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道:“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淡定。”

赵廷笑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对付魔族就是。”

“如果他们真的降临祖星,我们抵挡不住,大不了,我们人族来冥狱生存就是了。”

赵四:“......”

自家公子这心态倒是光棍的很,打不过就逃跑呗?

不过想想也是,打不过难道要硬打,以卵击石,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沉默片刻,他问道:“怎么对付?”

赵廷传音道:“你找一处无人之地,设立祭祀法坛,届时我会分神亲临魔界,潜入镇狱魔族之中。”

“在城中制造混乱,刺杀他们的冶金工匠和核心族人,破坏他们的通天魔柱,总之,用尽一切办法阻延他们的脚步就是了。”

赵四叹了口气,摇头闭目,有些不忍道:“太残酷了。”

“还会有更残酷的。”

赵廷目光厉然的看着他,道:“这是种族之间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争本就是这么残酷,只要是魔族,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没有人是无辜的。”

第三百零八章 仇公子

几日之后。

冥狱。

镇狱魔族领地的核心都城——不朽堡垒之前,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公子站在城外不远处,仰视着这座雄伟的都城。

城墙通体呈土黄色,在冥狱中血月的照耀下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衣。高度约有三十来丈,远望之几乎如同一座小山,让人顿生亘古无垠的沧桑之感。

不朽堡垒是一个城池圈的统称,其中共有三座城池,分别是镇狱城、白崖城以及石墙城。

其中又以镇狱城的居住人口为最,而镇狱魔族的王牌军队,镇狱军也是驻扎于此。

“不朽堡垒。”

白衣公子在嘴里轻轻咀嚼了一句这四个字,星目中闪过一丝嘲弄:“世间哪有不朽的东西?”

这白衣公子自然便是赵廷。

待赵四在西风城外的荒山设下法坛请神之后,赵廷便从真灵中分出了一丝分神,降临在了冥狱之中。

虽说只是他的一缕分神,但也有他三成的实力,几乎可与五阶中期的“不详”媲美。

甚至论起手段的繁多,普通的五阶“不详”也并不如他。

千里迢迢赶来这不朽堡垒之前,自然是为了破坏镇狱魔族的计划,给他们添添堵,最次也要设法潜入进去,毁了他们的通天魔柱。

至于赵四,则是和青溪去了噬心魔族一族的领地——蔷薇城。

冥狱中的五大魔族虽然目前隐隐有联手之势,想要重返祖星,但只是表面而已。

实则这五大魔族之间,几乎都有着解不开的世仇。

冥狱不同于祖星中,地域辽阔。

此界很小,而且土地大多荒瘠,很少有富饶且适合大规模族群生活的土地。

而这些珍贵的土地,就是五大魔族们日常争夺的最重要的稀缺资源。

镇狱魔族的领域和噬心魔族正好接壤,两个族群的魔族时常因为土地而发生矛盾,打得不可开交。

此时之所以能够放下矛盾,暂时维持和平相处,完全是因为利益驱使。

而现在,只要有人稍稍能够挑动一下两个种族之间的矛盾,他们完全就会向火星子一样,一点就燃。

更遑论噬心魔族最近才依仗着自己的地理优势,将两个魔族领地之间的海城——蔷薇城强行划入了自己的领土范围。

而蔷薇岛原本可是镇狱魔族的领地,自古以来便是。

镇狱魔族的高层虽然暂时忍下了这口气,但百姓乃至他们镇狱魔族中的子弟却义愤难平,纷纷叫嚣着要与噬心魔族开战,将蔷薇城夺回来。

赵四之所以去蔷薇城,正是为了刺杀蔷薇城目前的城主,给两族之间的争端点燃一个导火索。

而青溪则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助力。

赵廷在替赵四收服了青溪之后,据她自己所说,有个姐妹似乎就是身处在蔷薇城中。

而且那个姐妹在蔷薇城中艳名远扬,与城中的许多达官贵人都有过关系,如果能够搭上她这条线,刺杀蔷薇城主的成功率兴许会大上不少。

一番思索之下,赵廷同意了两人的这个想法。

赵四拥有神通“千变”,以目前的神通效果来看,便是他也识不出赵四的伪装,一般人就更加难以分辨出来了。

他只要能以镇狱魔族的身份刺杀了蔷薇城主之后,再故意露出马脚,将矛头指向镇狱魔族。

那么两族之间必将开战!

这是个很划算的事情,试一试,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关系。

三人兵分两路,赵四和青溪去了蔷薇城,而赵廷则来到了不朽堡垒之前。

刚一靠近不朽堡垒,便有股不一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与在西风城时完全不同,这不朽堡垒外守门的两个士兵,竟都是镇狱魔族的族人。

这一点,从五官外貌上便可以看出。

事实上在魔族之中,血脉越高等的魔族长相便愈发趋于完美,五大魔族之中,除了山岳魔族的体型太大不像人族之外,其他的四个种族几乎都是完美形态的人族。

尤其是外表,几乎没有一丝缺陷,若放在人间,这些魔族的颜值个个都是万里挑一。

男帅女靓。

门口守卫的这两名镇狱魔族便是如此,英挺的面容上棱角分明,带着丝丝冷酷的意味,目光冷厉,不时打量着来往入城的行人,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赵廷虽是人族,但此时气息却与魔族无异,再加之他将外貌幻化成了与人族相似的类魔族的样子。

既不丑也不美。

而类魔族也是一个地位不上不下的魔族,既不被人鄙视亦不像五大王族那般,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守门的两个镇狱魔族目光快速扫过他的身体,在盘问清了种族身份和进城原因后,并没有为难于他,让他进了城。

一进入城中,赵廷便直奔不朽堡垒城池圈中最中央的城池——镇狱城。

在来时他便有了打算。

据青溪所说,她认识一位在镇狱城中讨生活的魅族女子,此人在镇狱城中开了一间客栈,对城中的一切都十分了解。

如果有她在其中帮衬,赵廷此行的成功系数会大大提升。

城中有熟人自然好办事,所以赵廷进入不朽堡垒后,便直接来到了青溪所说的那间客栈。

“居家客栈。”

看着这间不大的客栈前挂着的黑色木牌,赵廷轻轻念道。

青溪这姐们,说是在镇狱城中讨生活,实则却是在镇狱城外与白崖城接壤的范围内,并不在镇狱城的实际统治范围之内。

不过这并不影响赵廷的计划,他本就只是想找一个熟悉城中情况的人了解了解,而青溪的姐们他还是信得过的。

即使信不过,收服之后自然也就信得过了。

踏入客栈之内。

外面的天空中血月高悬,正值一天的正午时分,客栈内并没有多少人。

这间客栈虽然不大,但其内却收拾的很整洁,桌椅摆放的井然有序,一看便知道精心设计过位置。

刚一进门,一个衣着性感露出香肩和火辣身材的女魅魔便从里屋踏了出来,美艳的脸颊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她先是微微躬身揖了一礼,近乎谨小慎微的道:“见过大人,大人是住店么?”

这种卑微的姿态让赵廷微微有些皱眉。

魅魔一族的身份地位由此便可见一斑,即使他只是个类魔族,在众多魔族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这女魅魔见了他却还是要如此谨慎。

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目光一闪,视线快速扫过了女魅魔胸前的波澜起伏,道:“嗯,住店,帮我开一间最好的房间,再送一桌子菜过来。”

他拍出一堆亮闪闪的魔元,放在女魅魔面前的桌子上,着重强调道:“你亲自送过来。”

女魅魔看到这么多魔元先是一愣,随后听到赵廷的话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先带大人去房间吧。”

将赵廷带到了二楼的上房之后,很快,女魅魔便送来了一桌子酒菜。

放下碟中的酒菜之后,她微微扭头,紫色的美眸带着些许不自然,避开了赵廷直视的眼神,冲赵廷微微躬身,道:“大人请慢用。”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赵廷适时出声,叫住了她:“等等。”

“嗯?”

女魅魔身躯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仍然有些不敢看赵廷。

赵廷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道:“你叫青初对吧?”

女魅魔红润的嘴唇微张,惊讶道:“大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赵廷笑了笑,道:“我叫赵廷,与青溪认识,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提到「青溪」二字,女魅魔的神情明显一松,笑道:“原来大人是青溪的朋友啊,大人方才在楼下为何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不收大人的钱了。”

赵廷摆了摆手,道:“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你现在店里不忙吧?”

“不忙不忙。”青初笑着回道。

她此时也看出了赵廷似乎找他有事,于是停下脚步。

赵廷点了点头,指着圆桌对面,道:“那坐吧,坐下来一起吃。”

“这......好吧。”

青初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赵廷的对面。

赵廷从桌上夹起了一块酱牛肉,送入嘴中,咀嚼了一下,道:“嗯,味道还不错,你也吃啊。”

在赵廷的热情邀请之下,青初终于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虽说赵廷目前并不需要从外界摄入食物来获取营养,但偶然吃一些也别有滋味。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

赵廷擦了擦嘴,问道:“我听说...你弟弟在白崖城城主府做事?”

青初点下头,道:“他在精神力修行上有些天赋,被城主府的炼丹师客卿看重,特招去带在身边修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青初满脸都是骄傲的神情,似乎对自己的弟弟非常满意。

想想也是,一个魅族出身的魔族,能在白崖城城主府做事,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能让人忽视他的魅族出身,确实说明他能力很强。

而青初能以一个魅族的身份在不朽堡垒中立下跟脚,也与她的弟弟在白崖城城主府做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没有她弟弟的庇佑,她一个弱女子,别说在不朽堡垒里开客栈,恐怕连踏入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赵廷也能懂她的心情。

他点点头,道:“我初来不朽堡垒,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太了解,所以还要多依赖你......”

正说着,底下忽然有一个粗重的嗓音响了起来:“老板,仇大人来了。”

听到这个「仇大人」三字,青初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不少,显然并不想出去露面。

与此同时,赵廷也感觉到了客栈一楼多出了一股浑厚凝实的魔气,在这小小的客栈中如同黑夜萤火一般。

赵廷站起身,眉头一扬问道:“此人是谁?”

他能察觉到楼下此人的实力已入五阶之境,在这白崖城与镇狱城的接壤之处很是罕见。

至少他一路走来,见到的魔族实力大多在三四阶之间,虽然比人族以及祖星上的“不详”略强,但是也并未超出大多。

魔族的大能多是集中在五大魔族之中,就等同于灵族和“不详”之中一样,天赋过人,加上资源积累,修为自然水涨船高。

青初皱了下眉,解释道:“镇狱魔族。”

这样一说,赵廷立时明白了。

“仇”姓是镇狱魔族的族姓,在不朽堡垒之中,除了镇狱魔族之外,没有人敢姓“仇”。

两人正犹豫间,楼梯上却已经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显然,楼下的那位仇公子上来了。

青初脸色有些难看,紧张的看了赵廷一眼,道:“公子你快躲一躲吧,让仇公子看到就该麻烦了。”

赵廷一挑眉,道:“怎么了?”

“这间客栈是我弟弟花了许多积蓄置办下的,却被这仇公子看上了,而且......”

“而且他还想人财两收?”

赵廷算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在不朽堡垒之中,土地可谓是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拥有这么一家小小的客栈,便可知青初的弟弟耗费了多少心血。

甚至说是他将所有家财都压在了这间客栈也不例外。

这仇公子显然是看上了这间客栈,又不想花钱置买,便想将青初拿下,然后不费吹灰之力人财两收。

“啧啧,打的一手好算盘。”

“赵大人你快躲一躲吧,不然......”青初有些紧张。

赵廷有些无语,他又没干什么,就是吃顿饭聊聊天,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

正要离开避嫌之时,房门却被推开了。

一个身着玄黑色长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待看到赵廷时,脸色猛然一变,冷然道:“这是谁?”

这青年男子身上的气息很是凌厉,魔气汹涌吞吐不定。

青初看到他时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些怕他,小声解释道:“老家...老家来的亲戚。”

赵廷也有些讪讪的,怎么有种偷情被抓的感觉。

“呵呵,对对,老家的穷亲戚......”

“等等,你别走。”玄黑长袍男子一把抓住了赵廷的衣袖,怒道:“你说清楚!”

他已经将这家客栈和青初视为了自己的东西,岂容他人染指?

第三百零九章 蔷薇城

赵廷被他如此不客气的扯住,心中也升起了一丝不悦。

却听仇公子继续冷笑着道:“好一个穷亲戚,青初是魅魔一族,你是类魔族,这是哪门子的穷亲戚?”

“看来我仇缘这些年真是太善良了,连一个类魔族的野男人都敢跟我抢女人了。”

他目光冷厉,不偏不倚一掌便朝赵廷前额打来,掌风凌厉,有种摧金断石之感。

赵廷眉头一扬,神情也不可抑制的冷了下来。

他初来乍到不朽堡垒,本想低调一些,可面前这镇狱魔族如此不依不饶,更是一上来便对他下了杀手,他心中的怒火已是蹭蹭往上直窜。

砰——

赵廷一拂袖,轻松挡下了这一击,并将那仇公子击退出去了几步之远。

两人对自身力量的控制都到了入微之境,交手时竟无半分气息泄露。

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之间平平淡淡的一次交手,但只有当事者才明白其中的凶险。

赵廷明白,仇公子这一掌分明是奔着杀死他去的。

而仇公子自然也明白,赵廷的反击也并未留情。

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仇公子咧嘴一笑,审视的打量着赵廷,道:“你胆子倒是不小,竟对我起了杀心!不怕你类魔一族灰飞烟灭吗?”

赵廷被他这句话给说笑了。

这仇公子还真是有点意思,明明是他先下的杀手,赵廷反抗,现在在他口中,反倒成了赵廷对他下了杀手,还威胁说要让类魔一族灰飞烟灭。

合着他想杀谁,谁就应该站在原地乖乖等着他杀,并且连反抗的念头都不能有?

再说了,类魔一族灰飞烟灭,关我赵廷什么事?

对于这个仇公子的恶感,赵廷此时已经达到了极致。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一凝,淡淡道:“我本不想插手你们中间的事,为什么要逼我?”

“什么?”仇公子一愣,觉得赵廷突然之间态度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赵廷双手握拳,骨节捏的咯咯作响,朝他走来,打量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具货物:“倒是个不错的皮囊。”

他的眼中猛然绽放出了湛然神光,如同星辰一般耀眼,只是顷刻便笼罩住了仇公子。

仇公子本能的想要抵抗,身上佩戴的紫水晶项链也在这时亮了起来,形成了一层雾蒙蒙的黄色保护罩。

但并未抵挡片刻,便被赵廷挥手击碎,紧接着,仇公子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良久。

赵廷的法躯缓缓倒了下去,而对面的仇公子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内透着迥然不同的情绪,平淡、无悲无喜。

与方才那个嚣张跋扈的镇狱魔族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一旁的青初此时也看出了端倪,躲在门后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仇公子”也就是赵廷舒展了一下手臂,轻轻一笑,道:“侵占这些世家子弟的身体还真是累啊,一个个法宝奇多,脑海中又有摄魂禁制......”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青初,温和一笑,道:“你别怕,我是赵廷,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被我杀了。”

他自觉自己的语气和神态都很是温柔,可青初却依旧被吓得不轻。

可以说,是这种夺舍的过程比较瘆人和恐怖,任何见过的人心底都会升起恐惧之感。

好端端的一个人,不仅意识被抹杀了,连身体都被侵占,变成了敌人的工具。

这能不让人感到可怕吗?

发觉青初还是有些畏惧他,赵廷无奈的摊了摊手,道:“这仇公子要杀我,我自然不能任他宰割吧?你放心,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还有求于你,我是不会害你的。”

他一伸手,将蜷缩在屋门背后的青初强行拉了起来,坐在了屋内的圆凳上。

“赵大人,我,我......”

青初很想说服自己不去怕眼前的这个全新的“仇公子”,但此事就在她面前发生,“仇公子”前后的转变实在是太过诡异,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谋害镇狱魔族可并非小事,若是被查出来,恐怕不止她和她这家客栈,连她的弟弟都会受到牵连。

这让她一个女人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赵廷心里珑澈,此时也大概理解了青初究竟在担心什么,挥手道:“你放心,此事牵连不到你的,我也不会被发现。”

方才他查阅了这位仇公子的识海。

这仇公子本命叫仇缘,在镇狱魔族之中,就是个边缘的不能再边缘的人物。

算是旁支中的旁支,末流中的末流,也就勉强挂着一个镇狱魔族的虎皮而已。

他虽然看似年轻,但实则已经接近百岁。平常这个年龄段的镇狱魔族,哪个不是已经在真魔境界了?只有他们这种得不到培养又天赋奇差的边缘子弟才会徘徊在五阶境界。

仇缘平日里在族中被人各种鄙夷各种看不起,也只有披着镇狱魔族的虎皮在外族面前找找存在感了。

此人不受家族重视,自然得不到多少家族产业和权益的分配,手里除了固定的月俸之外,并无多少油水,所以他才如此不要脸的盯上了青初的这家客栈,想要将之纳为自己的名下。

而他所要付出的,无非就是将青初收为自己身边的女奴罢了。

一家小客栈,普通的镇狱魔族子弟们都看不上眼,他却甘之若饴。

对强者我唯唯诺诺,对弱者我重拳出击,这便是仇缘为人处世的真实写照。

这种家族废物,除了血亲之外,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的。

所以赵廷此时才能如此自信的说,他的分神夺舍了仇缘的身体不会被发现。

因为,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废物的改变。

看到青初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紫色的水润眸子里写满了惊慌的情绪,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赵廷知道,仅凭自己的口头保证根本安慰不了她。

他索性直接施展出了「遗忘」神通,湛蓝光华将青初整个人完全笼罩,她漂亮的紫色眼瞳慢慢闭合,失去了意识。

片刻。

抹去了青初关于这一切的记忆,并将房间内的法躯和打斗的痕迹清理完毕后,青初才慢慢地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赵廷,登时被吓了一跳,慌忙整理自己的青色襦裙站起身来,低声道:“仇公子,您什么时候来了?”

赵廷态度平淡,一指面前的桌凳,道:“坐,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青初抿着嘴唇,低头道:“多谢仇公子挂怀,可小女子身份卑贱,实是当不起公子如此上心的。”

赵廷识海中有了仇公子的记忆,此时已经不需要青初为她引路了。

他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听到这话,顿时顺水推舟站了起来,道:“好,你既然不喜欢本公子,那本公子也不愿强来,告辞!”

说罢飘身离去。

青初:“......”

这仇公子怎么跟转性了一样?以往总是要死缠烂打,说要置买这家客栈却不肯花钱,怎么如今却反而毫不在意了?

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间房里?

她再次审视的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衣物和房间的布置,认真的回想了下,确定自己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走下了楼。

......

冥狱之中。

西大陆与天星大陆接壤之处,这里不仅是两块大陆的接壤,也是镇狱魔族的领地和噬心魔族领地的交界处。

镇狱魔族身为魔界第一强悍种族,胜在族人各项天赋都齐头并进,十分突出。而噬心魔族虽然没有镇狱魔族的天生条件那么优越,但胜在族人人数较多,繁衍能力远远强于镇狱魔族。

在冥狱这个狭小的世界之中,两个种族之间的领土争端已经延绵千年。时不时你打下我一座城池,时不时我侵占你一座海岛。

大家有来有回,打的不可开交。

当然,这也符合魔族的性格,魔族并不像神族,他们不是一个热爱安逸的种族。

魔族的顶尖强者认为,只有争端不断,才能促进种族之间的相互督促相互进步。

因此,关于五大种族之间的领土争端他们并没有插手理会。

在他们看来,每一场战争都是试金石,都是对魔族子弟的磨炼,尤其是身处在边境孤城中的魔族子弟。

例如蔷薇城。

蔷薇城处于西大陆的东南海岸,与无边无际的黑海相连,越过月光海峡便可来到镇狱魔族所处的天星大陆。

这是一座边城,也是一座历史悠久且常年经历战火洗礼的石城。

几乎每一次镇狱魔族和噬心魔族起了领土争端,战火都会焚烧到这座位于边陲的孤岛之城。

从第一任城主“蔷薇魔主”开始,这座城池就像走马灯一般,不知道换了多少位城主,没有一个城主能在这座城池稳稳坐上三年。

这是一座彻头彻尾的混乱之城。

城中的人口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例如被魔族五大王族通缉的逃犯,镇守城池的士兵,做生意的走卒等等,除了普通的老百姓之外,这座城池汇集了各式各样行当的魔族。

至于普通的老百姓为什么不住在这里,这还用说吗?

当然是因为住在这里朝不保夕,安全感几乎为零。

住得好好的,住着住着突然打起来,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和财产问题根本无法保证啊。

头顶上,血月高悬,一如冥狱中每一天的清晨。

迎着黑海深处吹来的咸腥海风,一座建在孤岛上的灰青色石城出现在赵四和青溪的眼帘之中。

石城建造的很是特别,建筑几乎是重重叠叠,依据岛上的山势而建,远远望去有种异样的美感。

搭配上头顶血月洒下的迷蒙红光,赵四摇摇头,有些感慨的道:“要不是时间紧迫,这地方还真值得好好逛逛。”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和青溪不远万里从西凤城赶来,目的便是为了刺杀蔷薇城目前的城主。

一位噬心魔族的外放族人。

若是刺杀成功,蔷薇城中自然大乱,根本没有欣赏风景的机会。若是刺杀失败,两人自然要仓皇逃命,更加没有欣赏风景的机会。

所以啊,人一旦心中有事儿,自然就与美好的风景无缘了。

青溪甜甜一笑,仰头看向赵四:“大人无需叹气,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她被赵廷用「遗忘」神通修改过了记忆之后,虽然还保持着自身的人格和神魂完整,但对待赵四却已是全身心的臣服。

此时一举一动更是发自内心的为了赵四着想和考虑,即使要她为赵四去死,她也绝不会犹豫。

这让赵四对她的防范和警惕之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两人一路从西风城赶至此地,路途遥远,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起杀过魔狼群,一起住过山洞,一起坐船从天星大陆来到了彼岸的西大陆。

自然而然的,两人之间的感情渐渐升温,但却克止于礼。

倒不是赵四嫌弃青溪曾为他人之妻,他本就出身低微,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原本的青溪心思诡谲,太过聪明,让他着实有些喜欢不起来。

但现在的青溪一举一动都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乖巧能干,这让他欣喜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别扭。

因为他知道,这并非青溪本身的意志,而是赵廷使用了「遗忘」神通才会让青溪有如此改变。

这女人很是聪明,你说上一句话她便知道你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而且懂得怎样疼惜男人。

青溪身上的闪光点越多,赵四心中便愈发纠结,他发觉自己开始喜欢青溪时,却又怀念起了在矮人魔村子中,青溪与他说话时漂亮眼瞳中露出的狡黠之色。

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有种迷人的异样魅力,明明知道她在算计你,可偏偏生不起气来。

现在的青溪是对他很好,但是却少了几分自身的灵动和俏皮,更多的是对他的尊敬,尊敬他这个“主人”。

赵四有心想要请赵廷撤去「遗忘」神通对青溪的影响,让青溪不受任何外力影响做回自己,但刺杀蔷薇城主又需要仰仗青溪之力。

若是此时为青溪撤去了枷锁,万一青溪在行动中忽然反水,坏了赵廷的大计,恐怕一百个他都不够死的。

“唉,若是此次能功成身退,一定求公子让青溪恢复原状。”

赵四暗叹一口气,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第三百一十章 怒而杀人

青溪并不知道赵四心中此时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催促道:“快进城吧,一会儿天光大亮,进城的人该很多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赵四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蔷薇城中。

这座城池位于天星大陆西南一座孤岛的高处,建筑分布高度上下起伏不定,因此也有一个别名,叫做“山城”。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远处的海岸与天空还是一片月白之色,迷蒙蒙的蓝,与清晨的雾气相得益彰,凸显出几分异样的神秘风情来。

赵四变化而成的蝠翼魔族倒是有几分俊朗,与美艳性感的青溪走在蔷薇城的大街上,看上去宛如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在噬心魔族的领域,人们对于美的定义却是与镇狱魔族有所不同的。

镇狱魔族更偏爱阳刚之美,即使是其族中女子也有一股凌厉之气,整体姿态英姿飒爽。

而噬心魔族更偏爱女子的阴柔之美,尤其是以美色出众的魅族女奴,在噬心魔族的领土很受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欢迎。

虽说魅族作为镇狱魔族的依附种族,大部分族人都居住在镇狱魔族的领地之中,但噬心魔族的上流人物们,只要是有所手段和渠道的,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豢养魅族女奴。

价格便宜,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同时还能当做妾室来用,又不会要求太多,比娶一个噬心魔族的公主回家供着划算多了。

而且魅族女子中,顶尖者的美貌完全不输于噬心魔族王女的相貌,但却比噬心魔族王女的性价比更高。

所以青溪与赵四这一路走过蔷薇城的小径时,便引来了许多窥伺以及眼馋的目光。

甚至有些三教九流的人偷偷尾随在了他们身后,显然是已经盯上了他们。

想想也是,像青溪这般俏美的魅族女奴,在这蔷薇城中可是能买个好价钱呢。

那些喜爱魅族女奴却没有相应渠道的老爷们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并不会吝啬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价钱。

而赵四和青溪此时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二人已经被盯上了,他们还慢悠悠的漫步在蔷薇城的鲜花小径上,一边走一边在往街道两旁打量,看起来就像是在逛街,真如闲庭信步一般。

虽说此时天穹中的血月尚未完全隐去,但道路两旁的许多商铺却都已经开门了。

热腾腾的早饭包子铺,卤水豆花等等,一股脑儿散发着香味朝赵四的鼻子里飘去。

店里的小商贩脸上大都挂着冷漠异常的情绪,即使发现他们走过,也只是浅浅的打量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丝毫没有与他们二人交谈的意思。

“我饿了,我们先去吃碗豆花吧。”赵四声音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然后走近了离二人最近的那家杜记早餐铺。

“小心,有人跟踪!”他与青溪擦肩而过时,声音压得极低,只够让青溪一人听到。

青溪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件早餐店。

“老板,来两碗豆花。”

赵四随意坐在店中,爽朗一笑,目光有些好奇的落在了眼中,在他的视线中,一个穿着灰色仆役服饰的男子站在风中,颇有些敌视的看着他。

就像是打量一个存活不久的死人一样,灰色仆役男子冷冷哼了一声,板着脸送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花。

赵四和青溪也是心大,正有滋有味的吃着,忽然,一个冷厉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面貌狰狞的光头大汉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话语迅速且有利,让人情不自禁有种信服的力量。

“跟我走吧,大人正在等着你们。”

眼看着光头大汉朝青溪伸手抓来,赵四顿时皱起了眉,挥手一章击退了光头大汉,道:“我们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什么大人,大人是谁?”

光头大汉眉头一狞,根本不给赵四交谈的机会,直接便出手凌厉的攻击了过去。

招招凌厉,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青溪此时也悄然对赵四眨了眨眼,身形悄然从光头大汉手下退到了场外。

同时,独属于魅族一族的强大精神蛊惑神通发动。

光头大汉猛地一阵迷茫,站在原地滴溜溜的打起了转,就像个白痴和傻子一样。

赵四趁机问道:“叫什么名字?”

光头大汉:“陈凛。”

“为什么要来拦我等的去路?”

“因为主人看上了那只魅族。”

“主人是谁?”

“主人是谁......主人,主人...?”

正要回答这个问题,光头大汉忽然一个莫名的激灵,竟不知为何一下子从迷魂的神魂缺失的神态变回了正常人。

“我陈某没什么主人,就是看上了这个魅族所以才过来阻拦阁下的。”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了,光头大汉也很是光棍,根本就不需要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阁下一个小小蝠翼魔,在其他地方可能有一些小小的身份,但在蔷薇城这种战火连天的地方,根本没用。”

“我家主人看上了这只魅魔,识相点就乖乖跟我走,你若是不听话,沉尸海底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懂吗?”光头大汉恶形恶状的威胁道。

这光头大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身后的那位主人看上了青溪,或者说是想让青溪主动爬到他的床上去,如果青溪乃至赵四不识相,那么他们自有好果子吃。

对于这种事情,赵四怎么会答应?

别说他现在已经开始喜欢上了青溪,即使他不喜欢,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奴仆交出去来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

“滚!”赵四看向了面前的光头大汉,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你家主人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话时底气十分之足,连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光头男子脸上,这倒让这光头男子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唐突,暗道难道是自己踢到铁板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但仍然梗着脖子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拿下!”

他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几个明显是地痞流氓的魔族上前,将青溪团团为了起来。

光头男子的目光落在青溪起伏不定的胸前,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确实是个罕见的美人儿,若非要献给主人,就自己尝尝鲜了......

几个地痞流氓与赵四一行人起了争执之后,早餐店的店主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继续的摆弄着自己的早餐。

似乎对赵四这边的情况根本不担心,亦或是根本不关心。

如此冷漠可见一斑。

这座蔷薇城在连年的战火之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只知索取不知回报的吸血怪物。

眼见光头男子的手抓向了青溪皓白纤细的手腕,赵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直接伸手一记寒光闪过。

涔——

浑身魔气滚滚如潮水一般涌动,身后两扇黑色的蝠翼张开,几乎遮天蔽日。

只是轻轻一击,便引起了方圆数里的气机随之而动,将光头男子的咸猪手直接剁了下来。

他的手掉在了地上,大量殷红的血液从光头男子断裂的伤口处喷溅而出,在即将溅到赵四和青溪之时,赵四身前出现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将血液都挡了下来。

光头男子猛然遭此剧痛,疼的一下子脸色都白了,直接在地上打滚。

其他的魔族地痞看到光头男子如此惨状,顿时也是被吓得不轻,此时都情不自禁的离赵四远了一些。

到了这种境地,任谁都看了出来,赵四应该是隐藏了不少的实力。

否则就凭他这个三阶黑翼蝠魔,光头男子可并不怕他。

“滚吧,告诉你们后面的人,再打青溪的主意,小心人财两失、得不偿失。”

光头男子忍着痛,被其中一个穿着黑袍的魔族地痞给拉了起来,脸色发白,看着赵四冷冷道:“这里是蔷薇城,你敢在蔷薇城中对我陈凛出手,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来日方长,我们走!”

光头男子一挥手,捡起自己还在流血的断臂,狠狠瞪了赵四一眼,就准备离开。

这时,赵四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冽,忽然在背后出刀,一记破空呼啸的凌空劈砍,直将光头男子劈成了两半。

光头男子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自己身体上忽然冒出来的细密血线。这条血线狭窄而强大,从他的身体正中间穿过,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殷红的鲜血如小河一般潺潺流淌。

“你...你怎么敢?”

光头男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要死了,身躯摇摇晃晃的向前奔走了几步,整个人彻底散开了架。

身体从中间竖着一分为二,肠子内脏等东西洒落了一地,鲜血如同血崩一样,直接将早餐小店的地面给染成了血漫小店。

也就是这个时候,早吃店的那个身着灰衣仆役服饰的中年人目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

这光头男子是一个噬心魔族的走狗,仗着有噬心魔族撑腰,此时已是狗仗人势,横行无忌。

这些年以来,恶贯满盈的事情这光头男子并非没干过,但最多也就是踢到铁板,然后光头男子服个软,同时隐隐点出自己是有噬心魔族背景的。

就凭借这份背景在,在蔷薇城中,光头男子从没吃过什么大亏。

可如今却是遇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二愣子。

赵四。

说杀你就杀你,不管你有什么身份和背景,这种人最不好招惹。

灰衣仆役正犹豫间,想要劝说赵四他们离开,却听赵四眉头一扬,冷冷道:“还敢瞪我!”

灰衣仆役:“......”

感情这位爷您是因为他临走时瞪了您一眼,所以才痛下辣手。

这也太过于喜怒无常了吧?

灰衣仆役被赵四这胆大妄为的举动给震住了,此时看向赵四,不忍开口道:“这位少侠,陈凛依附于噬心魔族,在蔷薇城中几乎没人敢惹。少侠如今杀了他,还请尽快离开蔷薇城,迅速逃命去吧。”

赵四回过头看了灰衣仆役一眼,问道:“敢问店家,此人背后的主使是...?”

这灰衣仆役是蔷薇城本地人,对蔷薇城的大小事迹大都了如指掌,因此赵四才有此一问。

就这一会儿功夫,晨光微熹,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蔷薇城中,路上的行人这时开始慢慢多了不少,大都是面无表情,一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忙碌模样。

那几个地痞流氓,此时也是尸横满地,被赵四一一杀死。

并非赵四恃强凌弱,而是这几个人也对他心有怨恨。

心有怨恨,便会对他造成威胁。而赵四一向喜欢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灰衣仆役四处打量了一眼之后,发觉无人注意此处,他将店门迅速关闭,这才坐在了赵四身旁,叹了口气道:“此人叫陈凛,背后的人是城中噬心魔族的一位老侯爵,此人是由老侯爵豢养在府上,专门做一些欺行霸市、鱼肉百姓的勾当。”

“碍于那位老侯爵的血统问题,就连新任的城主都不敢对其有一丝不敬,这也导致,陈凛这些年越来越张狂,几乎无人可治。”

灰衣仆役叹了口气,道:“原本你们被他盯上,我都以为你们与之前那些被他盯上的肥牛一样,要死在他的手中了。”

“所以我连话都懒得与你们多说,即使我说了,你们也活不了。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少侠竟有如此修为,能够轻松斩杀这陈凛。”

赵四摆了摆手,道:“此人不过一莽夫尔,我反手可灭。关键是店家你说的这位老侯爵,他的修为及为人如何?”

灰衣仆役冷笑了一声,道:“据听说,这位老侯爵的修为已达真魔之境,而且为人睚眦必报。少侠杀了陈凛,又杀了陈凛聚啸而来的一众狗腿子,若是被老侯爵知道,定然是不会放过少侠的。”

“少侠虽然做事有些冒失,但却为我们干了一件大好事,尤其是我们这些店家。这个贪如恶狼的陈凛死了,以后的保护费想来应该会少一些。”

“为了感念少侠的恩义,请少侠速速离开蔷薇城吧。”说着,灰衣仆役看了一眼赵四身旁的青溪,道:“少侠带着一位这么美丽的魅族女伴出行,犹如小儿怀揣黄金走过闹市,在蔷薇城中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若少侠信得过我,我这屋子后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少侠请顺着密道快快离开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慢性毒药

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赵四自然不可能信任。

尤其是身处在蔷薇城这种混乱之地,你若是太过单纯,恐怕被人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

即使他相信,也不愿意将他的生命和青溪的生命交给一个陌生人。

进入这个店家的密道之后,谁知道是吉是凶?

他与身旁的青溪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答案。

“逃走就不必了,我们来蔷薇城是有要事在身,不可能因为一个陈凛而轻易放弃。”赵四瞥了灰衣仆役一眼,淡淡道。

灰衣仆役眸子一闪,也不生气,而是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哦?两位客人有何要事?柳某在这蔷薇城中盘踞多年,兴许能帮上两位客人的忙呢。”

话未说完,便被赵四毫不客气的打断:“你帮不上,青溪,我们走。”

青溪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朝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赵四又忽而反转了回来,拱手道:“虽然我们并不畏惧陈凛,可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还望店家能守口如瓶,莫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某必有厚报。”

灰衣仆役点了点头,语气郑重的道:“少侠放心吧,柳某一生最重承诺,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这是君子的承诺。”

“好,多谢!”

赵四手中幽光一闪,多出了一枚晶莹的核玉,抛给了灰衣仆役,道:“此物名为核玉,是能量结晶汇聚的产物,威力巨大,使用方法简单高效,用意念力催动即可。”

“这就是我的报答。”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灰衣仆役一眼,牵着青溪的手转身走出了店门。

灰衣仆役看着他牵手美人离去,眼中闪过一丝妒忌之色。

沉默片刻。

他抛了抛手中的核玉,嘴角露出玩味的神色,朝里间唤道:“石头。”

一个面容狰狞身形高大的石魔从里间走了出来,道:“主人。”

灰衣仆役一指地上陈凛的尸体,道:“把他腰间的令牌取下,去侯爵府报信,就说陈凛被一个外乡人杀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道:“相信那位爵爷不会不给赏赐的吧?”

石魔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明所以:“主人,你方才不是说,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还说这是君子的承诺......”

他方才也在门后静静的观看着,店里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事实上,蔷薇城中这种怒而杀人的事情多了去了,并不稀疏反常,他见过不少,所以并未惊呼出声。

灰衣仆役狠狠地瞪了石魔一眼,道:“我是说过,这是君子的承诺,但我是君子吗?”

石魔下意识摇了摇头,道:“您不是...哦不不不您是,您就是天下少有的真君子呢。”

灰衣仆役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道:“不许侮辱我,老子就是个小人。”

“赶紧报信领赏去!”

石魔点了点头,道:“好。”

他俯身从陈凛的身上扯下令牌,塞进了自己怀中,朝外大步走去。

可就在这时。

原本捏在灰衣仆役手中的核玉忽然似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其内的能量如同大海一般,波澜汹涌起伏不定。

像是要爆炸了!

灰衣仆役瞬间便感受了一股死亡的威胁。

他心中大骇,几乎是下意识便将核玉使劲抛出,可刚飞出去几米,一股惊天动地的响声贯彻全城。

庞大的能量波动在进行死亡的洗礼,一朵黑白两色的蘑菇云缓缓从蔷薇城上空升起,继而迅速扩散向远方。

砰——

核玉爆炸了。

近在咫尺的灰衣仆役和石魔即使拼尽全力施展出了自身的防御手段,但还是在这等煌煌天威之中被直接蒸发了。

与此同时,城中被爆炸威力波及到了房屋商铺达到了近千户之多。

一时间死伤无数。

头顶庞大的蘑菇云将血月的光辉都被遮盖了,蔷薇城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极远处的小巷之中,赵四牵着青溪的手,嘴角掀起一丝冷笑。

君子的承诺?

他不信,他只信手中的核玉。

若是灰衣仆役并没有泄密的打算,那么那枚核玉会在危难关头救他一命,成为真正的报答!

可他若是违背了“君子”的承诺,那核玉便会变成夺命的利器,送他上路。

就在这时。

海岛之巅忽而有一青袍老者腾空跃起,直冲云霄,伟岸庞大的意志在他身上凝聚,神态庄严,红霞漫天。

他轻轻一挥手,蔷薇城头顶的蘑菇云便被驱散,血月的光芒重新洒下,为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披上了一层血色纱衣。

驱散了蘑菇云之后,老者的身影在空中一闪,继而消失不见。

紧接着,便是蔷薇城中士兵们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呼喊声:“快,搜寻施暴者,不要让他跑了。”

听到声音传来,赵四的目光一闪,脸庞隐隐起了变化,变成了一个恐魔族男子的外貌,而青溪的头上也多出了一顶白色的轻纱斗笠,将那副皎如秋月的美丽容颜遮去。

“走吧,去城主府。”

......

蔷薇城城主府。

这座城主府位于西海岸海岛的中央,外观四四方方,通体由不知名的白色岩石砌成,高度亦是不上不下,就在整个岛屿最显眼的地方。

方才爆炸发生的时候,因为动静很大,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惊动了城主府。

但因海岛的这片中心区域设有禁法灵阵,爆炸的威力并未能散播到此处来,与山脚下的那种哀鸿遍野简直是两个世界。

城主府两条街之外,一间外观设计精巧的三层客栈之中。

街上此时站满了围观的好事群众,都在仰头观看天上那朵庞大的蘑菇云和那个突然出现的青袍老者,同时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蘑菇云和老者的来历。

他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有人包括客栈老板和小二的目光都被那朵蘑菇云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材火辣、头戴斗笠的黑衣女子偷偷溜进了客栈之中。

客栈的天字三号房。

赵四和青溪正对坐在屋内的方桌之上,赵四静静饮茶,而青溪则小口小口的吃着饭菜。

她的修为虽然已经脱离了低级的口腹饱食之欲,但可口的饭菜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赵四并不吃,就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她。

吃着吃着,青溪的脸颊便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大人,大人......”

“嗯,啊?”

“大人也吃啊,吃独食让青溪多不好意思。”

“哦哦,好。”

赵四抄起筷子,正欲埋头默默吃饭,房间的门却被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闪入,又紧紧闭上了房门。

“什么人?”

赵四目光闪动,直接站了起来。

这时,来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精致面容,星月为目,内含秋水,琼鼻朱唇,好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儿。

美人儿轻咬着红唇,对青溪盈盈一礼,很尊敬的道:“青溪姐姐。”

青溪此时也站起身来,指着美人儿介绍道:“大人,这是青琳,我们族中的姊妹。”

经由青溪介绍,赵四这才按下了心中的警惕之意,温和道:“既是青溪的姊妹,那便坐吧。”

三人执礼分宾主而坐。

青溪和青琳一番言语之后,赵四这才明白,眼前这青琳便是青溪所说的助力。

刺杀城主的最大帮手。

她是城主的小妾。

嗯不,说是小妾,还不如说是女奴。只是因为她生得漂亮,又懂得如何取悦男子,所以颇得城主宠爱,在地位上比城主府的那些女奴高出不少。

比如,她可以自由进出城主府,亦不用做普通女奴所需要做的那些杂事。

就像一只囚笼中的金丝雀,每当城主来了兴致,便会轻施雨露,宠幸她一番。

有城主的恩宠加身,府中的人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因此她的处境倒也还算可以。

至少比那些沦落风尘的魅族女子要好上太多。

可即便如此,青琳却对蔷薇城的城主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反倒是隐藏着刻骨铭心的狠。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仇恨并没有减弱,而是水涨船高,只待有朝一日将她彻底淹没。

她本是镇狱魔族领地里的人,是被噬心魔族的边军从泽西城抢来的,与她一同被抢来的还有许多魅族。

魅族的男子大都被杀,而魅族的女子则全都被豢养了起来,作为送给噬心魔族那些大人物的拜礼。

而青琳作为这些抢来的魅族中最漂亮的一个,自然被边军献给了地位最崇高的蔷薇城城主。

她本已有喜欢之人,是一个在镇狱魔族边军中任职千夫长的异魔。

在镇狱魔族和噬心魔族的那场交战之中,镇狱魔族输了,她的情郎被杀,而她作为战利品被献给了一个已过百岁的糟老头子。

胳膊扭不过大腿,即使她心萌死志,却连死都做不到,更是因为蔷薇城主一句威胁,而不得不被迫委身于他。

每日都要在床笫间笑颜服饰恨之入骨的敌人,青琳心中的苦痛无人能知。

她心中始终存着报仇的念头,但因实力与蔷薇城主之间相差太多,加上家人的性命全都捏在其手中,始终投鼠忌器,不敢操之过急。

而如今,她已然快成功了。

蔷薇城主虽然位高权重,但并非因为他自身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的父亲。

他父亲是噬心魔族的一位魔主,实力通天且杀人如麻,这样的一位枭雄,生下的儿子却是天赋平平。

即使作为五大王族之一,平日里享有的修炼资源不计其数,但蔷薇城主却依旧只是五阶修为而已。

作为一个年过百岁的噬心魔族,这已经算是废柴中的废柴了,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修炼天赋。

当然,他的心思也并没在修炼之上。

这位蔷薇城主虽然修为平平,但在城中论起好色程度来,却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他平生除了玩女人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爱好。

城主府中收拢了无数他从冥狱五大王族搞来的风情各异的美人儿,魅族女奴,女狐魔,晶族,甚至还有五大王族。

他的正妻便是出身于银月魔族,美艳不可方物,风华绝代,有着蔷薇城第一美人的称呼。

几个平妻也都出身于高等种族。

有噬心魔族本家的,也有天岚族的。

能搞到这么多风华绝代、各有千秋的美人儿,享尽齐人之福,完全是靠着他老爹强大的实力。

其他人都敬他老爹、畏他老爹、有求于他老爹,所以他才能混的如此如鱼得水。

当然,修为不行却拥有着这么多美人儿老婆,肾虚的后遗症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再加上他的年岁已过百岁大关,即使有灵丹妙药天才地宝为之续命,却也挡不住时间的威力。

岁月如同一把蚀人的刀,让他体内气血衰败,精气往往后继无力。

这么多风情各异的老婆每天都在排队等着与他恩爱,他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几月之前,他流连在青琳房中之时,青琳正好借助机会,献上了一枚养肾壮阳的丹丸。

说是魅族的古医方,可让男子体内精气形成周天,源源不断,再也不必担心表现不佳。

蔷薇城主一听自然心动不已,在经过府中医官严格的检查,确定了丹丸无毒之后,蔷薇城主便派人试了试,果然对那方面有奇效,从此老当益壮。

而对于献上神奇丹丸的青琳,他亦是越发宠爱,连带着这些时日去青琳房中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只是他有所不知的是。

这种红色丹丸固然有让人体内精气源源自生的效用,但却并非完全无害。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在魅族被叫做“灵神丹”,是一种几乎失传的丹药。

这种药最初是用来吊命,就像是人参一样,有让人回光返照之效。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药方一点一点的完善,其效用也多出了壮阳的功效。

只是药物使用后,魅族的大夫们才发现,这种药滋生出来的精气并非凭空转化,而是通过摄取你的灵神之气转化为精气。

通俗的说,这种药虽然可以让你短时间、甚至是三五年内红光满面,身体强壮如同年轻人一样,但后继引发的副作用却是毁灭性的。

它在榨取你的生命力转换为精气。

三五年之后,生命力被榨干,人就会暴毙身亡,甚至连死因都看不出来。

正是因为这种“灵神丹”的副作用太大,魅族最终才全面禁止了这种丹药的流通,甚至连丹方都渐渐失传,不为外人所知。

第三百一十二章 监守自盗

虽说丹方已经不再广为流传,但青琳却是从族中古籍中找到,并私藏了这种致命的毒药。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距青琳献上丹方,到蔷薇城主服用丹方补肾壮阳,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些日子下来,蔷薇城主的脸色越来越好,走起路来雷厉风行,红光满面,说话时声若洪钟,看起来无比的健康。

谁也想不到这看似壮年人一般的躯壳之下,已经被美色和毒药腐蚀的空荡荡,只需要一个由头,甚至是一阵风寒,便会引发类似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蔷薇城主的身体此时早已被掏空,论实力的话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五阶异魔。

“青溪姐姐,这位公子,”青琳目光闪动,声音含恨道:“你们若是动手,我可以暂时调开府中西苑的城卫军。”

“那个老东西虽然好色,但也胆小如鼠极为怕死,城主府中日夜有城卫军巡逻保护,若是不让他们离开,恐怕你们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青溪看向赵四,道:“想必大人心中已有想法,我都听大人的。”

赵四对她笑了笑,说道:“既然青琳妹妹颇受蔷薇城主的宠爱,那这事儿就好办的多了。”

“我们进城时也对这蔷薇城中的地形有过勘察,城池上空设有禁飞法阵,除了正常的进出城之外,要想出去,就只能从山巅的断崖边跳下去,跳进海里。”

“有可能摔死,也有可能掉进海里,侥幸逃生。”

顿了一下,他又道:“这是情况最坏时的出路,情况最好便是我们杀了城主,趁着夜色将白的时候逃出蔷薇城。天刚亮的时候正是蔷薇城中城卫军们轮值的时间,城中治安混乱不堪。那时候出城,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盘查。”

青琳点了点头,深深看了赵四一眼。

她本觉得,眼前这魔族实力不强但却让青溪都隐隐以之为主,心中正有不悦,此时听闻赵四心中想法,顿时成见去了一大半。

这是个有脑子的魔族。

与这种人合作,结果一般不会太差。

她嘴角渐渐勾勒起一丝笑意,道:“赵公子的意思是,要趁夜潜入城主府了?”

赵四点了点头,道:“对,就在今晚。刺杀之事宜早不宜迟,况且我和青溪进城时,已经被有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若是在城中拖延时日良久,恐怕会陷入泥沼,再想脱身就难了。”

“不知青琳姑娘是否同意?”

青琳看了一旁的青溪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她轻声道:“自然同意,那就今夜亥时前后吧。我养了一只猎猫,待我将府中的城卫军都调走之后,我会让猎猫告诉你们。”

“好。”

三人一番议定之后,青琳重新带上了斗笠,遮掩身形而去。

她的身份特殊,虽然城主对她多有偏爱,可依据噬心魔族的传统来说,她是城主的妾室,不宜在外抛头露面。

出来散散心倒也无妨,府中的人并不会拦她,但若是时间久了,难免会被蔷薇城主问起。

引起他的疑心可就不好了。

青琳走后,赵四和青溪二人也没闲着,细细的查看起了青琳给他们的蔷薇城主府地图。

在山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城主府占地面积并不是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的功能它都齐全。

前方是议政厅和会客堂,主要接待一些贵族和各行各业的富商们,中间的花园和人工湖算是娱乐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湖水是直接从黑海中引进,其内还养着一些古怪但漂亮的鱼儿,可谓府中景色一绝。

府中许多姬妾们孤灯难眠之时,难免会跑到人工湖边上来喂鱼赏花,排遣寂寞。

后院则是蔷薇城主自己居住的地方。

光是从后院的装饰,便可以看出此人是何以的穷奢极欲,没有雕花的窗户皆为紫楠木制成,地面由洁白的大理石铺成,每一寸在这冥狱之中都代表了挥金如土。

这些装饰品以及附庸风雅的房屋设计,虽然在人族内很是常见,但冥狱中的这些魔族,并没有多少拥有建造房屋的天赋。

所以房屋能建造的有几分人族建筑的模样,足见这蔷薇城主势力之大。

按照府中的规矩,正妻和平妻都享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平日里向来都都是平起平坐,谁也不会贬低谁。

而像青琳这些妾室们,尤其是种族地位不高的妾,他们并没有独立的院子,只是住在正妻和平妻的院子中,算得上寄人篱下。

其实像蔷薇城主这般对待自己妾室的,在魔族中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

在大多数魔族男子眼中,妾室就是自己生杀予夺,甚至可以随意转增给别人的东西。

妾室根本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

也就是蔷薇城主占有欲十分强烈,见不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魔族盯上,这才让府中妾室们都有了一丝丝安全感。

后院中分为东西南北四苑,其中东苑是蔷薇城主与他的结发妻子平日里居住的地方,而其他三苑则是平妻和他的姬妾们居住的院子。

青琳身为小妾,尤其是地位最底下的魅族小妾,自然只能住在离东苑最远的西苑。

当然,西苑也并非无主,而是隶属于蔷薇城主的一位平妻,出身于天岚族的月如。

天岚族虽然并非五大王族,论起身份地位和种族都比不上噬心魔族,但也只是不如五大王族而已。

其他的下位种族在天岚族面前,亦是会有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是一个庞然大物。

天岚族中拥有一位圣魔,也就是那位割据一方的王侯——天岚城主。

圣魔二字,光是念出来便让人感觉心头沉重,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而月如便是出身天岚一族,虽说不是嫡女,但好歹血脉纯正,天赋不俗,象征着天岚一族和噬心魔族的和亲举动。

事实上,噬心魔族和天岚族的来往一直非常密切,族中子弟互通婚姻的事情也并不在少数。

这是一种利益上的合作与交换。

天岚族的女子们虽然美则美矣,但却一脉相承的继承了它们族中那位伟大圣魔的气概。

她们不会撒娇,不会低头,骨子里便偏强势。

而蔷薇城主戎马半生,已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心中更偏爱那种娇媚柔情的女人,而非这种强势的女子。

换句话说,他喜欢会撒娇的。

作为天岚一族,月如很美,而且蔷薇城主对自己的这位平妻也很尊敬。

但尊敬归尊敬,也仅仅只是尊敬而已。

对于月如,蔷薇城主心中是没有爱意的,娶了月如也只是迫不得已,毕竟天岚族送过来结亲的女子,容不得他一个二世祖拒绝。

每次来到西苑,不管是看望月如还是与月如温存,蔷薇城主都更像是在完成任务。

毕竟他的父亲,那位噬心魔族的魔主也交代过他,绝对不能冷落了月如。

只是不同于月如的持重端庄,蔷薇城主还是更喜欢青琳这般娇媚听话,又懂得伺候人的魅族女子。

所以每次来西苑时,蔷薇城主反倒是在青琳房中待得时间更久一些。

而月如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总归是有些不悦的。

日子一久,心中的怨气便慢慢积少成多。

她有了怨气,青琳的日子便难过了起来,尤其是青琳居住在西苑,整日出入都屈居人下。

不得已,只得卑微的讨好月如,才在夹缝中换取到了一丝生存的余地。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的一个雨夜。

青琳心中烦闷,辗转反侧一直不能入眠,于是便披着衣服起身,想要在院中转转,听听雨声。

可是绕过自己偏院的长廊,来到主院时,便听到主厢房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听声音似乎是从月如嘴里喊出来的。

她心中好奇,压着步子慢慢贴近了月如的房间,仔细倾听。

“啊......”

“啊...”

身为过来人,青琳自然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

本以为是月如与蔷薇城主在温存,青琳压着步子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关于铜矿的事儿,要徐徐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只听了一两句,青琳的眉头一扬,美眸中出现了一抹异色。

这并非蔷薇城主的声音。

蔷薇城主的声音中正平和,说话的语气很缓慢,而月如房中这位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则很急躁,有种沉不住气的感觉。

青琳心中惊讶,没想到平日里端庄持重的月如竟然会背着蔷薇城主偷汉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耐着性子,躲在墙壁之后默默等待着。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一个身形高大的云魔族男子提溜着衣裤从月如房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左右环伺,待看到四下无人之后,这才大步走进了雨中。

而这一切,自然都被躲在暗中的青琳用留影石记录了下来。

至于这个云魔族男子的身份,虽然天色黑暗,但是青琳还是认了出来,正是城主府中的侍卫统领——楚潮生。

这楚潮生出身于噬心魔族的附属家族,云魔族,仪表不俗、天赋过人,深受蔷薇城主的信任。

甚至于,蔷薇城主连守卫后院安全这种事儿都交给了楚潮生去做。

可遗憾的是,他所托非人,守着守着,楚潮生便监守自盗了起来。

在意外发现了楚潮生和月如的奸情之后,青琳开始暗暗留心,注意楚潮生的一举一动。

最终发现,好家伙。

这个楚潮生居然不止和月如一人有关系,在蔷薇城主的后院之中,他还与那位美艳的女狐魔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甚至连蔷薇城主的正妻——那位出身于银月魔族的高贵夫人都与楚潮生暗中暧昧。

说实话,得知这一切时,青琳的内心是有些无语的。

这楚潮生还真是忠诚、可靠的正义骑士啊,看到蔷薇城主一个人照顾不来这么多美丽女人,于是挺身而出,慷慨解囊。

着实让她有些佩服。

掌握了楚潮生和诸位夫人的秘密之后,青琳自然是物尽其用,将消息暗戳戳的透露给了楚潮生和月如,隐晦的告诉他们自己掌握了他们之间的一手信息。

月如原本不信,但当青琳拿出留音石并映射那晚的画面之时,她这才慌了。

想要一劳永逸除去青琳,但又怕青琳还有后手,一时间犹豫不决,只得慢慢落入了青琳的掌控之中。

她若是不肯服软,青琳将此事泄露给了蔷薇城主,那便是天大的事儿了。

本身她嫁于蔷薇城主便有结亲之意,可若是被爆出这般丑闻,搞得蔷薇城主头顶上绿油油的,坏了两族的名声,那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即使蔷薇城主碍于天岚族的面子不会拿她怎么样,可天岚族却不会放过她,而且一定会主动清理门户,给噬心魔族一个交代。

所以此事决计不能爆出,事发的那天就是她的死期。

月如现在很慌。

当然,比她更慌的自然另有其人。

城主府中的侍卫统领——楚潮生。

月如有天岚族这一层身份护着,即使事情败露,一时间也不会身死,可他楚潮生不一样。

他是噬心魔族的附属种族——云魔族。

什么叫附属种族?

就是噬心魔族的奴隶,他们全族都是噬心魔族的奴隶,从生下来到死皆是如此。

噬心魔族对于云魔族拥有生杀予夺之大权。

可以说,只要事发,按照蔷薇城主那乖张暴戾的脾气,一定会将他五马分尸,甚至尸体都会拿去喂狗。

发展人家的老婆,而且还发展了不止一个。

这种事儿,是个男人都忍不住,更别说掌控一城之地、位高权重的蔷薇城主了。

是以当青琳拿着证据找到他时,楚潮生差点就吓得跪在地上了,险些没尿出来。

在发现自己杀不了青琳时,楚潮生二话没说便选择了投诚,从此唯青琳之命是从。

这是个懦弱的男人。

他不想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别无选择

蔷薇城主府。

后院。

东院之中。

此处是蔷薇城主平日里最常居住的地方,也是其正妻,那位出身银月魔族的蔷薇第一美人所在的院子。

人人都云蔷薇城主喜好收集美人,更有好事者还给这些美人们一一做了排名,这个是第一美人,那个是第二美人,实则,这些女子们美则美矣,但很少有人见识过她们的真面目。

毕竟魔族女子规矩繁多,嫁为人妇之后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般很少露面。

当然,这其中除了蔷薇城主的正妻。

身为蔷薇城主的结发妻子,她自然是不同于那些平妻和妾室的,每当城中有重要活动,或者是蔷薇城主巡视领地之时,这位风华绝代的蔷薇第一美人便会伴随在丈夫的车驾之旁,共同巡礼。

久而久之,被她的迷人风姿震撼到的民众们便为她取了这么一个称呼,这并非是以讹传讹。

已是夜阑深重。

东院的灯光被熄灭,除了府中巡卫队偶尔走过的声音,再无其他,院子里静悄悄的。

主厢房今夜早早便黑了下来,原因是蔷薇城主今日歇在了北苑新纳的影魔族小妾房中,不回来东苑居住了。

影魔族在魔族中的地位算是不高不低,但这个种族却和魅族一样,有着盛产美人之名。

每一个影魔都是天生的尤物,身躯柔软,体态轻盈,就像是水做的一般,让人尝过滋味后便舍不得离开。

蔷薇城主新纳妾室,自然在小妾的房中流连忘返。

至于自己的正妻,已经成婚许多年了,即使再美的容貌和皮囊,总归是有些腻了。

吱呀——

伴随着如猫儿一般的脚步声,东苑主厢房的两扇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影如鬼魂似的闪了进去。

片刻。

一个娇媚动听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带着点欣喜的埋怨“你慢点看你猴急的。”

良久。

云收雨歇,厢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雾影纱制成的华贵窗帘被放下,有微微的烛火亮起,火光摇曳。

金丝软被的床榻之上,一对男女交颈而眠,女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青丝如墨,琼鼻挺翘,漆黑的美目像盛满星河的水,泛着颤人心弦的涟漪,朱唇粉润,精致明艳的脸颊浮上两朵不正常的晕红之色。

果真是风华绝代,一颦一笑皆惹人发自心底的怜爱。

而其额前若隐若现的银色秘纹也说明了她的身份,正是蔷薇城主的正妻,那位出身银月魔族楚氏的正宫夫人。

但此刻躺在金丝软榻上搂着她的,却并非蔷薇城主,而是另有其人。

这魔族男子身材健硕,容貌阳刚俊朗,甚得魔族女子的喜爱,正是蔷薇城主府中的侍卫统领,楚潮生。

两人刚刚缠绵悱恻,本应是不尽欢喜才对,但楚潮生却皱着眉头,俊逸的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楚郎,你可是有心事?”

女子将头枕靠在楚潮生的胸膛,轻声问道。

楚潮生眉头微蹙,答道“怜星,我们的事,被人发现了。”

听了这话,楚怜星倒是没有太多诧异,咯咯娇笑着道“你半月间便来了我这里五次,如此频繁,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怎么,你不喜欢我来么?”楚潮生低头看向了楚怜星,这位蔷薇第一美人,此时却娇弱无力的雌伏在他的怀里,这让他刺激的同时有种莫大的成就感。

楚怜星捂嘴轻笑,道“怎么会不喜欢?我的意思是,我正要向我父亲提及此事,我与苏廷龙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这些年你也看到了,他时常流连在那些下等种族的身旁,一月罕少有几天能宿在我房中。”

“他既如此冷落,我也不愿委曲求全。只待父亲那边同意,我便会与他和离,然后你我二人去我们银月魔族的领地,成双成对,长久厮守岂不美哉?”

这话说的倒是底气十足,当然,楚怜星也有说这话的资本。

她是银月魔族的王女,虽然修行天赋不算出众,但其父乃是正统信仰之道出身的银月魔主,一身实力之强冠绝同阶,在魔主之境几乎没有对手。

当年,她嫁于蔷薇城主苏廷龙,虽说有结亲之意,但两人之间却也并非毫无感情。

两族之间结亲是次要,主要是感情尚在,否则那位银月魔主断断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随着苏廷龙这些年纳妾无数,行事越发荒诞,楚怜星对他的感情自然日消夜减,长年独守空房,最终在寂寞之下这才投入了侍卫统领楚潮生的怀抱。

当然,也与楚潮生英俊阳刚的皮囊不无关系。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楚潮生所担心的事情败露,对楚怜星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因为即使事发了,蔷薇城主苏廷龙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最多是斥责一顿,然后让其回去银月魔族罢了。

他敢下杀手吗?

他不敢。

而那位银月魔主亦是极其护短之人,加之实力强大,苏廷龙的父亲也不能将人家怎么样。

因此,楚怜星此时都已经打上了与苏廷龙和离的主意。

她想与楚潮生大大方方的行走在阳光之下,不想这般偷偷摸摸的躲藏了,像是老鼠一样。

但是,她是如此想的,也能够放下蔷薇城主夫人的这个名头与荣耀,可楚潮生放不下啊。

不止因为荣华富贵,更是因为蔷薇城主的那些个夫人小妾们,他若是走了,这些独守空房的寂寞女子们该怎么办?

尤其是那位月如夫人,从天岚城不远几十万里来到蔷薇城,背井离乡,一个弱女子在这深宫院墙之中无依无靠,若是他不去保护,月如又能依靠谁呢?

楚潮生天荡,虽然楚怜星很美,是那种冠压群芳,艳绝人寰的美貌,但他还是不愿意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喜欢这种刺激而又欢愉的生活。

当然,他不会将这些话说与楚怜星听。

他怕楚怜星听了之后会杀了他。

看到楚潮生依旧在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楚怜星用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温柔的道“楚郎说,咱们的事儿暴露了,可我看那老家伙对你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啊,甚至前两天还在我跟前夸了你,对楚郎你更加信任了呢。”

楚潮生摇了摇头,解释道“老家伙不知道,但有人撞见了,你我的把柄现在就捏在她手中。”

“谁?”

楚怜星一下子坐了起来,青丝自肩头垂下,如琳琅水草一般。

“青琳。”楚潮生道出了一个名字,“那日我从你房中出去之时,被她拦在了走廊上。她给我看了留影石,里面正是我钻进你房中的那一幕。”

楚怜星红润的小嘴微张,道“青琳?那个出身魅族的狐媚子?”

说出“魅族”二字时,楚怜星的眉头皱的很紧,显然是对魅族有着很深的成见。

楚潮生点了下头,道“对,就是她。”

“她在窥视我们?”楚怜星柳眉倒竖,美目中浮现丝丝怒气,“一个贱妾而已,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明天就让人杀了她!”

听到这话,楚潮生赶紧搂住了她,劝慰道“别冲动,怜星,她手上有我们的把柄,她出身低微,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何苦与她鱼死网破呢?”

“这事儿要是爆出去了,丢脸的可不止噬心魔族,你们银月魔族也会伤了颜面,对两族的关系不利,不如徐徐图之。”

楚怜星压下怒气,看了楚潮生一眼,道“那楚郎说,这小狐媚子该如何是好?我们总不能一直受她威胁吧?”

楚潮生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我已经与她磋谈过了。她答应,只要我替她办一件事儿,她就会将那枚留影石给我,让我彻底销毁证据,届时你我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到了那时,和离也好,继续维持原装也罢,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楚怜星点了点头,美眸中闪过一丝狠辣,道“拿到证据之后,那个青琳得死。”

“这是自然,”楚潮生冷哼了一声,“敢算计到我们头上,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他一边说,一边穿戴起了袍服。

片刻。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打开,继而闭合,厢房中烛火熄灭,屋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回到侍卫居住的苇院之中,楚潮生闭上房门,正想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忽然。

一个黑色的蜡丸从窗外飞了进来,其间夹杂着一股劲气和淡淡的香气,精准的落在了楚潮生的指间。

他面色一肃,急忙坐起身朝窗外望去,只见一个黑影迅速闪过,已不见了踪影。

搓开蜡丸一看,其中包裹着一张白色的小纸条,纸上写这一行黑色小子,字迹娟秀清雅,一看便知出自女儿手笔。

“一炷香内调走北苑守卫——青琳。”

调走守卫?

这青琳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她是镇狱魔族派来的奸细?

看到这一行字的瞬间,楚潮生想了很多。

调走夜间守卫这可是大事,万一出了事儿他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沉思良久,他还是站了起来,阴沉着脸大步朝门外走去。

虽然调走守卫这件事儿被追查的风险很大,但“偷情”这事儿对他的风险更大。

前者只要谨慎一些,也许根本就查不到他身上。而后者,却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尤其是他染指了蔷薇城主的正妻——楚怜星。

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城主府中,楚怜星都是璀璨如星辰。

尝过这般美人的滋味之后,楚潮生根本断不了,就像是上瘾了一般。

但他也知道,一旦事发,苏廷龙绝对会杀了他。

即使他逃到天涯海角,苏廷龙也会派人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甚至他出身的种族——云魔族都要被连累,成为苏廷龙的出气筒。

毕竟楚怜星是苏廷龙的正妻,正妻和妾室对男人是不一样的。

俗话说,纳妻纳贤不纳美,纳妾纳美不纳贤。

贤和美的定义,妻与妾的分别,由此可见一斑。

妻子有贤名聚才之意,是一个男子对外的脸面,而妾只需要美,当个花瓶儿就行了。

甚至男子之间关系好的,都会将妾室互相赠送,以表两人之间的感情云云。

可从来只听闻赠送妾室,却没听过将正妻赠予别人的。

这便是身份的差别。

如今,他楚潮生玩了人家苏廷龙的正妻,等于狠狠在打苏廷龙的脸,作为一方诸侯,噬心魔族的魔主之子,苏廷龙虽然不能将楚怜星如何,但却可以将怒气全部发泄在他楚潮生的身上。

楚潮生不想死,也不想过浪迹天涯的生活,所以他别无选择。

来到北苑。

虽然已过子时,但北苑中依旧灯火阑珊,蔷薇城主苏廷龙的那位新纳的影魔小妾房门口,正挂着两盏象征喜庆的大红色灯笼。

房内则亮着幽幽的昏黄色烛火,一男一女的身影倒映在雕花窗户上,看得人心神荡漾。

楚潮生艳羡的看了那间灯火通明的厢房一眼,砸了咂嘴。

影魔女子的滋味,他也想尝试一番。

听说这个种族的女子大都天赋异禀,身躯柔软,像条美女蛇一样。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有些沉醉

北苑的正门口此时正站立着一排身着黑甲的军士,全都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见到楚潮生时,为首的那名云魔族黑甲军士走上前来,恭敬行礼“楚统领。”

楚潮生摆了摆手,面色一正“今晚巡夜的人手有些不够,你们几个去前院巡逻,切莫让心怀歹意的人混进城主府。”

顿了一下,他又道“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那云魔族黑甲军士明显是楚潮生的心腹,唯他之命是从,此时见到他发话,立刻点头称是。

“都跟我走!”

他一挥手,一排黑甲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去,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楚潮生站在原地观望了片刻,脸色阴沉,直到确定不会再有巡逻队过来之后,他才放下心来,转身大步离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猎猫

城主府外院。

一排排夜间巡逻的侍卫们提着灯笼,脚步整齐的走过。

无人注意到,一只身上布满黑色斑纹的猫儿正躲在路边的灌木丛中,偷偷的观察着他们。

待侍卫们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不见,黑斑猫这才迈着步子从草丛中走出,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不屑,脚下轻点,跃上了城主府的城墙。

城外客栈之中。

赵四与青溪已经各自换上了一套黑色夜行衣,熄了灯盘坐在房中等待着。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片刻。

厢房的雕窗被缓缓掀开一条缝隙,一只小巧的身影从窗外钻了进来,正是城主府中的那只黑斑猫。

赵四和青溪都有修为在身,即使房中无光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便是青琳所说的那只猫儿。

只瞧这黑斑猫一跃跳上了青溪的怀中,赖在她怀中蹭啊蹭,轻轻的叫着,似乎在对青溪说些什么。

青溪的面色从开始的严肃到最后慢慢变得惊讶了起来。

“小琳的猎猫说,它会带领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让我们跟着她。”青溪转过头,看着赵四。

赵四有些惊疑,问道“你能听懂她说话?”

“嗯,”青溪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我们魅族的种族天赋,利用精神力与未开化的野流。”

说到“未开化”三个字时,她怀中的猎猫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喵呜’的叫了一声,有些生气的看着她。

青溪连忙改口,道“当然,小琳的这只猎猫是自幼便跟着她的,有着很高的智商呢。她刚刚说,让我们相信她就对了。”

赵四“”

只听到一句“未开化”的评价,这只猎猫就炸了,就这?智商能有多高?

最多也就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智商,刚刚开始启蒙罢了。

今天可是夜闯城主府,一旦被抓住了根本就解释不清,绝对是有死无生。

所以在他心里,是不想将希望寄托在一只猫身上的。

他手里有城主府的地图,完全可以自己偷偷潜入寻找,万一这只猫将他们带到了阴沟里,那可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小溪,你问问这只猫,青琳除了让她带路之外,还有没有交代别的事情。”想了想,赵四问道。

城主府的兵力部署是什么?哪个位置防守比较空虚,这些都是需要搞清楚的,不弄明白,他是绝对不想跟着一只猫走的。

青溪听到他的话,立时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猎猫,微微闭着眼睛,一股无形的精神力波动从她身上散发了出来,显然是在与猎猫交流。

片刻。

她睁开了眼睛,说道“城主府设有夜巡队,前府四支队伍,后院八支队伍,总计十二支,后院中的队伍每两支为一个轮次,各自值守东西南北苑,互相替换。这些巡逻的夜巡队伍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

“今夜蔷薇城主苏廷龙宿在了北苑,而北苑的巡卫队伍此时已经被青琳设法调走了,下一班巡卫队要在两刻钟之后才会轮值,也就是说,我们有两刻钟的时间完成我们该干的事情。”

赵四听得微微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站起身来,道“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事不宜迟。”

两人一路轻身飞出了客栈之外,小心翼翼的避过了蔷薇城中的城卫军,来到了蔷薇城主府。

城主府建筑在半岛中央,上下坡度极大,东苑居于城主府的最顶端,甚至可以将大半个蔷薇城都一览无遗。

而蔷薇城主今夜宿眠的北苑则位于城主府的下端,这里虽然住了几位蔷薇城主的平妻和小妾,但大多是一些不得宠的,蔷薇城主自己平日都很少来这边。

若非今日新纳的影魔小妾,苏廷龙迫不及待想要尝尝各种滋味,恐怕根本不会想到来北苑一游。

蔷薇城主府。

前府之中。

一道小巧的身影攀过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城主府的地面之中。

“砰”的一声。

这道身影被重重的弹开了,身躯倒飞出去了三五丈之远。

小巧身影也不见惊慌,倒像是见怪不怪了一样,在空中便已稳住了身体,抓住地面,猫口一张,体表荧光闪烁,竟是吐出了一块幽绿色的玉佩。

这猫咪一只爪子抓住玉佩,在空气中轻轻一划,面前虚无处竟蓦地多出了一个散发着黑气的大阵。

这阵法如同一个倒扣的圆碗,将整座城主府都牢牢地笼罩在了其中。

难怪这只猎猫跳下去的一瞬间,便被处在防御状态的大阵给击飞了出去。

身后,赵四和青溪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

此时他们二人才明白,青琳为什么要让这只猎猫来为他们两个带路了。

没有这只猎猫破开大阵,他们根本进不去啊。

即使强行破开阵法,恐怕也还会被城主府中的守军们察觉,到时候人还没到北苑就已经被包围了。

赵四有些汗颜,他扶了扶额,紧随在猎猫身后走进了大阵之中。

待三人都走进了城主府中,猎猫张口一吞,原本漂浮在空气中不断旋转的翠绿玉佩,此时也消失不见。

显现于空气中的城主府保护大阵此时没有外力刺激,也渐渐变得虚化,最后重新遁入了虚无之中。

那猫儿见赵四和青溪都悄然遁入夜色,幽黑色的双目之中闪过了一丝警惕之色,左右打量了一番之后,踩着猫步离开了此地。

几人刚刚走过前院。

在猫儿的带领下,一路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穿过外府长廊,来到了北苑之外。

就在赵四欲要钻进北苑的时候。

忽然。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像是什么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时间惊得赵四慌忙后退,躲在了无人的角落之中。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魁梧身披铁甲的高大军士从长廊上走了过来。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北苑。

“咦,北苑外的守卫呢?”魁梧男子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语气冷厉喃喃自语,“这群惫懒的家伙,连保护城中大人这种事也敢偷奸耍滑,明日待我禀明城中,看城主大人怎么收拾你们?”

冷冷的哼了一声,魁梧男子很自觉地站在了门口,暂时充当了守卫的职责。

他是城主府中的侍卫副统领,几乎与楚潮生的职责范围完全重叠。

今夜也是忽然心血来潮,半夜起身,来到了北苑的门口。

果然,他这一来,便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轮值的守卫军人呢?

他本以为此刻到了下值时间,应该是两个队伍之间交接,可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

而躲在暗处的青溪和赵四看到此人站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一般,走也不走,心下顿时有些无语。

这么耗下去,再过一刻钟之后,恐怕轮值的守卫队伍就该来了。

到了那时,他们再想行刺蔷薇城主苏廷龙,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即使真的能够行刺成功,恐怕也逃不出城主府中这些守卫的包围圈。

正当赵四犹豫着今夜要不要暂时退走之时,青溪怀中的猎猫忽然跳了下来,从二人身旁闪过,身影闪到了北苑长廊的另一边。

虽然她的速度很快,但守在北苑门口的城主府副统领也算是个高手,在猎猫闪过时,他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踪迹。

“谁?谁在那里?”

魁梧男子“涔”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大步朝猎猫追逐而去。

那猎猫一个转身直接跳上了房顶,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和魁梧男子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两者你追我赶。

片刻。

在魁梧男子一记纵身飞扑之下,猎猫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她见到逃不掉了,索性不再挣扎,就不停摇晃着尾巴“喵喵”叫着。

“青琳主母的宠物猫?”

看到手中这只浑身布满黑色斑纹的猎猫,魁梧男子明显有些惊讶。

他是认得这只猫的。

正是青琳的爱宠,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总是随身带着。

魁梧男子皱了皱眉,看向一脸无辜的猎猫,心中暗暗思衬“青琳主母住在西苑,这家伙怎么跑到北苑来了?”

虽说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但实则城主府并不算小。北苑和西苑之间的距离若是要走,也得走个一炷香左右。

而且北苑这里住着几个不得宠的平妻和妾室,完全不如西苑和东苑来的热闹,再加上苏廷龙本人也很少来北苑,北苑的人迹就更加冷清了。

在魁梧男子的印象中,青琳几乎从来没有来过北苑,而且与她交好的几个主母,也都不住在北苑。

那么这只猫,是为什么跑来了北苑呢?

魁梧男子捏着手中猎猫的后皮颈,陷入了沉思。

片刻。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想不明白还是先将猫给青琳主母送回去吧。”

这并非对青琳的巴结。

而是他心中清楚,青琳对这只猎猫很是看重。而蔷薇城主苏廷龙又很是宠溺青琳。

若是青琳一觉睡醒,发觉自己的猫儿不见了,恐怕最后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侍卫。

毕竟只要青琳在城主面前撒撒娇,央求他帮忙找猫,那最后,这找猫的差事儿还是要落在他们侍卫的头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把这只猫逮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了这里,魁梧男子终是下定了决心,看了黑兮兮的北苑一眼,大步走向了西苑。

在他离去之时。

他手中那只被扼住了后颈的猎猫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的神色,同时还朝暗处的赵四使了个眼神。

赵四“”

他现在开始有些承认,这只猎猫恐怕是天生有宿慧吧?

他小瞧了这只猎猫。

居然还懂得调虎离山之计,看来在青琳的培养之下,平时没少看兵法书籍啊。

他摇了摇头,甩出心中的杂念,看了身旁的青溪一眼,道“我们走。”

两人蹑手蹑脚的踏入了北苑之中。

北苑虽说是院子,但其内修建的却是一点也不差,竟宛如宫殿一样。

院**有十几间屋子。

除了房门外挂着大红灯笼的一间喜气洋洋的屋子,其他房屋此时都关上了门,熄灭了灯。

“就是这间了吧?”赵四默默地摊开了手中的地图,对青溪传音道。

青溪此刻闭着眼睛,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过了片刻,才回应赵四的传音,点头道“是的,我方才感知到,这房间内躺着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身上皆是不着寸缕。”

“那女子正是青琳所提过的,苏廷龙新纳的美妾,出身影魔一族。”

赵四点了点头,道“动手。”

青溪会意,一股庞大的精神力波动瞬间从体内释放而出,席卷了整个北苑。

一个坚实的隔音结界立时出现,融入了北苑的护卫大阵之中。

有这层无形无色的隔音结界在。

即使他们在北苑中真的闹出了动静,只怕外面的守卫们也听不到,更别的来支援了。

一靠近那间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的房间,赵四便敏锐的察觉到,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从其内传了出来。

男子的话语污秽不堪,尽是床笫之间的一些情话,逗得女子咯咯直笑。

赵四站在屋顶。

停立了片刻,手中幽光闪过,出现了两枚淬过毒的菱形飞刃。

这毒正是取自那混乱之地的黑河当中。

当时他听李阳明说,这黑河河水有蚀魂噬灵之效,一旦沾染伤口便会迅速蔓延开来,极难治愈,只能通过精纯庞大的神力来洗刷掉河水中蕴含的腐蚀之力,再让伤口慢慢愈合。

李阳明如此说,赵四自然没有放过,特意找人打造了一个水金制成的小瓶,用来盛放黑河之水。

此时要来刺杀苏廷龙,他自然是做了万全之策,将武器和手中的暗器都淬上了黑河之水这种致命的毒药。

没有犹豫。

他运足戮力,手中飞刃寒光爆闪,如同两道利刃一般破开屋顶,射向了床榻上的一对男女。

“谁?”

苏廷龙常年久居温柔乡中,早已失去了警惕之心,再加上被青琳的慢性毒药折磨,修为不进反退,此时被刺客摸到了屋檐之上,这才反应过来。

他暴喝一声,眼见那飞刃朝自己疾射了过来,却是避不开了。

情急之下,苏廷龙直接抓起床上的影魔女子挡在了身前。

“涔”!

毒刃入体,影魔女子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躯一抽搐,生机如潮水般消褪。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互相威胁

眼见方才与他缠绵厮守的影魔女子此时已然香消玉殒,苏廷龙几乎目眦欲裂,他脚下重重一踏,整个人凌空飞射,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朝屋顶的赵四飞去。

砰——

两人交手一记,剧烈的音浪在空中扩散开来,房屋倒塌震颤,赵四也被这含怒一击打的倒飞了出去。

虽然声势很是惊人,但两人此时处于青溪所设的禁声结界之中,却是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甚至从外面来看,此处厢房仍是灯火阑珊,时不时有温声软语传出,一切如常。

“你杀了我的爱姬,”苏廷龙死死盯着赵四,目中几欲喷火,甚至连一旁的青溪他都没有理会,“我要你死!!!”

赵四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的爱姬是你杀的,关老子什么事。”

苏廷龙身上有乌黑魔气泛起,将他浑然包裹在其中,如同一团快速移动的黑雾,他的手中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带着倒刺的黑色长鞭,其上闪烁着幽幽的紫光,一看便知品相不凡。

一鞭狠狠朝赵四抽来。

感觉到空气被撕开产生了剧烈的音爆,甚至形成了有形的罡风在空中呼啸,赵四如临大敌,胸前有黑红色的戮力堆积,形成了一个浑厚的保护罩。

与此同时,青溪凭空跃起,庞大无形的精神力从她身上涌出,在苏廷龙的身旁形成了两个黑色的有质漩涡,其中散发着惊人的吸力,不断地拉扯着他。

精神力影响了苏廷龙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在他眼中,一群巨大的可怕魔物正从漩涡中爬出,咧着腥臭的血盆大口,欲要将他吞入腹中。

两人联手。

苏廷龙心中骇然,一转身,右手上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金色盾牌,随着魔力灌入,仅仅一瞬间,金色盾牌迎风暴涨,变成了三四丈左右大小,挡在了他身前。

精神力形成的漩涡顿时对他造成的影响小了不少。

但不知为何,许久未曾与人剧烈交手的苏廷龙此时总是觉得,一运行魔气,胸腹二处便隐隐作痛,并非错觉,而是一种很真实的绞痛感,似乎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一样。

就连魔气运转都有些不太流畅,经脉中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塞,让他极其不适。

赵四此时手段齐出,也是终于堪堪挡下了苏廷龙这一击,但仍然被打的有些狼狈。

毕竟两人之间的修为还是有些显著差距的,即使苏廷龙已是垂垂老矣并且身中剧毒,但硬拼起来他仍然不是对手。

苏廷龙皱着眉头,大声质问:“贼子,你对本座做了什么?”

他之前运行魔气修炼时并未有这种经脉被堵塞的不适感,此时与人交手这才显现出来,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赵四和青溪二人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的身体有了如此变化。

赵四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苏廷龙在问什么。

毕竟苏廷龙出招时那种生涩感他也察觉了出来。

他捧腹大笑,指着苏廷龙乐不可支道:“哈哈哈......你这个老乌***顶上绿得发亮还不自知,反倒来问小爷对你做了什么。”

苏廷龙语气一滞,目中浮现怒气,道:“什么老乌龟?把话说清楚。”

赵四也不与他多言,挥手便派出了一枚留音石。

这留音石乃是魔族工匠们根据上古人类遗留的技术学习改造而来的存贮战斗画面的手段,在魔族很是常见,常常被用来记录一些珍贵的东西。

赵四用戮力灌注,留音石开始还原起了其中的画面,有一幕幕画面投影在了空中,同时有声音从中传出。

“月如夫人,你是爱楚某多一点,还是爱咱们城主大人多一点呢?”

“嘻嘻,当然是爱楚郎你呀,姐姐可爱死你了呢,苏廷龙那个老家伙一点都不中用,若非他爹,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画面中,苏廷龙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侍卫统领楚潮生正躺在西苑的榻上,搂着一名天岚族的女人,那女人脸色酌红,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情意,正爱怜的看着楚潮生,一边抚摸着他健硕的胸膛。

而这女人,分明是他的第七房夫人,出身于天岚族的唐月如。

他苏廷龙身为噬心魔主之子,一方诸侯,蔷薇城之主,声名赫赫谁人不知,居然被手下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给绿了?

苏廷龙眉宇间含着怒意,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几乎气的七窍生烟。

作为一个嗜色如命的王族,他心胸宽广到可以容忍任何事情,但就是不能容忍他的女人被别人染指。

哪怕是小妾,或者是仅有一夜风流的婢女,都不行!

他的占有欲极强,这是府中众人皆知的事情。

苏廷龙恶狠狠地咬着牙,再度看了那留音石中的画面一眼。

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这些画面并非伪造。

他眯着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噗——

怒急攻心之下,他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捂着胸口血染长空。

见到这留音石造成的效果如此之好,赵四心中顿时大喜,又抛出了一枚留音石,怪笑道:“城主大人别急啊,这儿还有呢。”

他此行前来,青琳一共交给了他三个留音石,其中分别记载了侍卫统领楚潮生与苏廷龙的三位妻妾偷情的画面,因此赵四可谓是有备无患。

随着他将留音石抛出,又是一幕画面投射在了半空中,画中的人儿与声音皆是清晰可见。

“好怜星,我来看你了,嘿嘿嘿......”

“你别急啊,先把门带上。”

“嘿嘿嘿没事,门口的轮值侍卫都被我调走了。”

“我若是有怜星你这样的妻子,倒宁愿此生只你一人。啧啧,也不知苏廷龙那老梆子是如何想的,居然忍心将如此美人冷落在此?”

“咯咯咯......死相,你说的是真的么?我若嫁于你,你不嫌弃我?还愿意此生只我一人?”

“那是自然,我楚潮生对天发誓,若是能让我娶到楚怜星这样的美娇娘,我宁愿此生只宠她、爱她一人,若有违誓,神人共戮!”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了,即使你不说,我本也是要与他和离的,我早已看明白了,我爱的人是你......我不想再蹉跎年华在旁人身上了。”

“楚郎,你帮我......”

看到画面中,侍卫统领楚潮生将自己的正妻,那位蔷薇城第一美人楚怜星拦腰抱起,朝金丝软塌上走去,苏廷龙又是猛地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面色变得惨白。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受了内伤。

“奸夫**,一对奸夫**!”苏廷龙此时对前来刺杀他的赵四都已经没那么气了,却是恨死了侍卫统领楚潮生,他咬着牙,重重道:“我非要手刃了这对奸夫**不可。”

方才看到楚潮生与自己的平妻唐月如偷情,苏廷龙气归气,但并未有这种恨不得生吃了楚潮生的愤怒感。

他只是觉得,这楚潮生竟敢染指自己的东西,觉得自己的所有权被侵犯了。

毕竟他对唐月如也本就没什么感情,只是占有欲和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

可现在看到自己的正妻楚怜星也被楚潮生攻略了,苏廷龙已是被气了个半死,现在心中已经下定主意,不仅楚潮生要死,连楚潮生出身的云魔族也要死,他们举族都要为楚潮生陪葬!

这还不够,他要将楚潮生活活剐上一万刀,这都不足以解气。

在苏廷龙心底,对楚怜星是真正有感情的。

楚怜星还是豆蔻少女的时候,苏廷龙第一次见到她,便不由自主的深深爱上了楚怜星。

他当时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娶楚怜星为妻子,他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用尽一切办法追求、讨好楚怜星,如此多年,再加上他的父亲亲自出面,总算是抱得了美人归。

即使现在他娶了如此多的姬妾,那也只是男人的欲望膨胀而已,他心底真正爱的女人,只有楚怜星一人而已。

不然他也不至于每次节日都带着楚怜星出行,每天中午都与楚怜星一同进餐。

虽然他知道楚怜星心底对他并没有多少爱意。

能够追到楚怜星,完全是因为他的诚意和两族联姻之间的大计。

但他不在乎。

他认为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而现在,果然,时间改变了楚怜星,也给了他答案。

真是可悲可叹。

苏廷龙捂着身体咳嗽了一声,眼睛流露出悲意,死死地盯着赵四,道:“你究竟是何人?”

眼前这人,为何对城主府中如此了解,又狠狠地戳碎了他的希冀。

赵四耸了耸肩,道:“还不明白吗?我是来杀你的人。”

苏廷龙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一声,道:“为什么?”

“因为,”赵四停顿了一下,目中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我要借你人头一用,让噬心魔族和镇狱魔族开战,你应该不介意吧?”

他朝一旁的青溪使了个眼色。

青溪会意,二人一左一右,慢慢朝苏廷龙逼近。

“让两族开战?”

苏廷龙摇了摇头,咧嘴笑出声来。

他一挥手,掌心里出现了一枚淡紫色的龙形玉佩,道:“你杀不了我!”

这话他说的很自信。

“况且,我苏廷龙还左右不了两族之间的战争,你杀我只会是白费力气。”苏廷龙面容微凛,一脸严肃的道:“你若就此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赵四并非傻子,自然不可能相信苏廷龙的话语。

只是苏廷龙此时手中拿捏着的那枚紫色玉佩,确实让他感到了一股在生死之间游走的压力。

他有预感,只要苏廷龙一个念头,凭借玉佩之力,他和青溪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愧是魔主的儿子,这身上的法宝也太多了吧?

只是短短一瞬间,赵四手中也出现了一枚晶莹的白色玉符,其中有毁灭狂暴的黑白色能量在流转,带着丝丝冰冷的寒意。

这下倒轮到苏廷龙惊讶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藏头露尾的刺客居然也有底牌。

甚至,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刺客手中的那枚玉符激活,足以毁掉这座蔷薇城,包括他也会身受重伤。

这是一种大范围的毁灭性杀器。

迟疑了下,苏廷龙收回了手中的龙形玉佩,道:“别冲动,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他苏廷龙是何许人也?魔主之子,一生锦衣玉食,还有万人敬仰,宝物美女一样不缺,实在犯不上与一个亡命之徒对换。

他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挥霍呢。

赵四也收起了手中的核玉,冷声道:“苏城主不要威胁我。”

“不会不会。”苏廷龙摆了摆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

几人都交战如此之久,动静也闹得足够大了,可城主府的守卫军居然一个都没赶来,也没人察觉到此处的动静。

再加上这两个刺客有恃无恐的与他对峙,苏廷龙已然明白,此处定然是有隔音结界或者是幻境一类的阵法,使得声音完全传不出去。

心中有了结论,他面色一变,认真道:“不是我瞧不起二位,但仅凭你们,今夜恐怕杀不了我。”

“再者你们说,想要靠刺杀我挑起两族大战,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父亲虽是魔主,但也无法决定一族之命运,上面还有圣魔与至高始魔的存在,轮不到他做主。”

“反过来,你们若是退去,并发誓不将这些事情泄露出去,我却不介意做你们手中的一把刀,清洗掉云魔族,并使我族与天岚族开战。”他言语中露出绝对的自信,冷然道:“这一点,我还是能够办到的。”

赵四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看了远方的山顶一眼。

他知道,今夜有人要倒霉了。

“苏城主空口白舌,想要说服我们退去,我们怕是很难从命啊。”赵四晃了晃手,嬉笑道:“像方才那样的晶玉,每一枚爆炸开来,都足以炸死五阶中期的魔族。而在你的城中府中,我埋了四枚,只要我一个念头,这些晶玉就会爆炸开来。”

苏廷龙面色一冷,道:“阁下这是不肯合作了?”

赵四笑道:“不不不,合作可以,但你要先展现诚意。”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全面争端

看到赵四得寸进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蔷薇城主苏廷龙心中火起。

有心想要将赵四一举擒下,但又不太想真的与他极限一换一,此时不由沉思犹豫了起来。

赵四也不催促,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他。

片刻。

苏廷龙再度仔细的打量了赵四以及青溪一眼,道:“你们是镇狱魔族的死士?”

他的目光在青溪动人火辣的娇躯上游曳而过,停留的时间明显更久一些。

显然也发现了青溪竟是个女子。

赵四摆了摆手,沉默以对,一副不愿意交流的样子。

苏廷龙无奈,从怀中逃出了一枚紫黑色的令牌,凭空掷给了赵四。

他也看了出来,赵四和青溪两人之中,赵四明显是那个领头的主事之人。

赵四目光一凝,并未从紫黑令牌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于是伸手接过。

“这就是我的诚意,”苏廷龙脸色微沉,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枚令牌是蔷薇城的城主令,见令如见人,你们二人完全可以使用这枚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逃出去。”

顿了下,他盯着赵四的眼睛,问道:“这个诚意如何?”

赵四耸了耸肩,看到令牌精致的纹路以及其上的一行小字,心中顿时信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将令牌手下,笑道:“苏城主果然是个爽利人。”

他拱了拱手,道:“既如此,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们就不打扰苏城主处理家事了。”

见他转身要走,苏廷龙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阁下还没发誓,不将这里的事情透露出去呢。”

赵四身形一滞,转过头来哈哈一笑,道:“对对对,看我这记性。”

他看了青溪一眼,两人互相对视。

对着神明发过一个永不泄密的誓言之后,苏廷龙脸上的神色这才好了不少,眼看着他们二人遁入夜色之中。

“哼。”

他站在原地,目中闪烁着阴冷的神色,似乎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有所顾忌,冷哼了一声,转身飞向了东苑之中。

赵四和青溪二人从城主府出来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的朝蔷薇城东门遁逃而去。

像城门守军出示了苏廷龙的城主令牌之后,守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恭敬了不少,迅速打开城关放赵四和青溪二人出了城。

直到遁离出蔷薇城数百里,已经看不到蔷薇城的影子之时,赵四的脸色这才变得好转了一些。

紧绷的面颊微微舒缓。

此时已是夜色将白。

两人坐在落在山涧一处古树之下,歇脚片刻。

青溪白皙的小手落在了赵四的肩上,一股温柔似水的淡凉魔气迅速涌进了赵四的体内,驱赶着他体内因为长时间奔驰而产生的不适感。

“大人,你的背上出了好多汗呢。”她温柔的说道。

赵四目光落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她的小手,苦笑着问道:“青溪,你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昨天看到苏廷龙掏出那枚黄金盾牌和紫色龙形玉佩之时,赵四心中便很清楚,仅凭他们二人的手段,恐怕杀不了苏廷龙了。

即使他狠下心来,将手里所有的五阶核玉一起爆炸开来,可结果也不会相差太远。

这样做的结果是,他和青溪都会被炸死,蔷薇城主九五成以上的人都会为他陪葬,但是苏廷龙却并不会死。

他的那枚黄金圣盾并非凡品,更添之那枚紫色的龙形玉佩,那绝对是他的魔主父亲为他准备的底牌和保命手段。

让赵四与一个魔主互拼底蕴,他还真没那个底气。

即使是他的公子赵廷来了,估计也拿苏廷龙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这就是背景的好处。

鱼死了,网也不会破。

即使灭了蔷薇城中的绝大多数生灵,但杀不了苏廷龙,一样是违背了来时的初衷。

思虑良久之后,赵四还是决定,暂时先退去吧。

若他一个人前来刺杀苏廷龙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尝试一下,将所有核玉一起引爆,试试能不能炸死苏廷龙。

可他身旁那时还有一个青溪。

他自己的命不值钱,随时都可以为赵廷献出生命,但青溪不一样,他不想看着青溪为他陪葬。

于是他退却了。

他现在心中很乱,并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对赵廷交代,甚至现在让他主动沟通赵廷他都有些胆怯。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赵廷对他的期待。

看着他脸上迷茫的神色,青溪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漂亮的紫色大眼睛一闭,对他眨了眨眼,笑道:“自然是成功啦。”

见赵四有些不解,青溪温声软语的解释道:“大人试想,咱们走了之后,那苏廷龙会做些什么?”

赵四偏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清洗府中的人,斩杀侍卫统领楚潮生?”

凭心而论,和蔷薇城主同样身为一个男人,若是有人似楚潮生这般,肆无忌惮的给他戴了几顶绿帽子,甚至连他的正妻都搞了,那他肯定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才好呢。

青溪摆了摆手,又道:“不止如此,苏廷龙斩杀了楚潮生之后,还会顺藤摸瓜,将与楚潮生有过不洁关系的妻妾们尽数处理。”

“这不仅是城主府的一场清洗,更是关乎到这些人背后出身的种族。”青溪咬着嘴唇,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四,“我调查过,苏廷龙此人睚眦必报,在女色方面心胸极为狭窄。楚潮生让他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定然会第一时间清洗掉楚潮生出身的云魔一族。”

“但是,云魔一族虽然说是噬心魔族的附属种族,但其族中也是有真魔级别的高手的。他这般血腥清洗,定然会引起云魔族的强烈抵抗,从而失了那些小魔族的人心。”

“这是其一。”

青溪侃侃而谈,语气轻松写意:“除了楚潮生之外,那些与楚潮生有过关系且出身微贱的妾室们,其身后的种族自然也少不了要遭殃,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有一定出身的大家族女子了。”

“例如出身天岚一族的唐月如。不同于云魔一族,天岚族却是实实在在有魔主级别大能的种族。据青溪所知,那唐月如的父亲便是天岚城的城主,也是一位得到魔主封号多年的大能。他与苏廷龙的父亲有些交情,因此才明知苏廷龙并非良人,却还是执意将女儿嫁给了苏廷龙。”

“这其中不乏攀附之意,但更多地还是为了两族之间的关系考虑。毕竟天岚族的领地就在噬心魔族的领地之中,需要仰仗噬心魔族的鼻息生存。结亲结亲,这本是好意,可此时若是闹出了这等丑闻,以苏廷龙的心性,是决计不会忍下去的,他一定会向天岚族要一个交代。天岚族自知理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这势必会影响两族之间的关系,这是其二。”

赵四此时也回过了味来,脸色渐渐舒缓了几分,道:“对呀,他的正妻那位叫楚怜星的女子似乎也与楚潮生有关系呢,嘿嘿嘿......”

见到赵四笑的猥琐,青溪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嗔道:“想什么呢?”

赵四立时闭口不言,一副乖巧诚实可靠的样子。

青溪精致的眉眼浮上笑意,道:“楚怜星虽然也与楚潮生有不洁关系,但她与唐月如二人却是不同的。唐月如只是出身天岚族,那天岚族虽说在我等魅族看来,已是庞然大物,但在五大王族面前,真的算不得什么。”

“五大王族能在冥狱之中盘踞几千年,底蕴之深自然不是其他后起之秀的种族可以抗衡的。能与这些王族势均力敌的,只有其他王族。”

“楚怜星虽然在感情上背叛了苏廷龙,但她毕竟出身自银月王族,且是正统出身的嫡女,只是修炼天赋不高这才沦落到外嫁的地步。然而即使已经外嫁,她仍然代表着银月王族的脸面,她犯了错,银月王族可以处置她,甚至将她杀了给苏廷龙一个交代也没关系,但噬心魔族却不能处置,这大概算是这些王族们之间的潜规则吧。”

“当然,那些互相敌对的王族之间则要另论,比如噬心魔族与镇狱魔族,他们两族之间,若是有核心族人落到了敌人手中,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杀死,不会留存什么颜面之类的。”

赵四点了点头,继续听青溪分析着。

青溪停了下,道:“苏廷龙与楚怜星之间的关系破裂,并不会影响到银月王族与噬心王族结盟的大局,因为他们这等层次的族人,还不够资格。”

“虽说如此,但却势必会影响两个魔主之间的私交,这就是一个埋下的种子。”

她笑了笑,说道:“咱们这次来到蔷薇城,虽然没能杀掉苏廷龙,但从结果看来,反而是比杀掉苏廷龙要更好一些的。”

“杀掉苏廷龙固然会引起蔷薇城中的内乱,并且使镇狱魔族边界的人蠢蠢欲动,卷土重来,但对于蔷薇城这座边城的争夺,终归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反倒是让苏廷龙知道他的妻妾与他的侍卫统领楚潮生之前的奸情,效果会更加好一些。这不仅会影响数个种族之间的关系,同时苏廷龙在清洗城中势力的时候,也势必会引发蔷薇城中上下格局的地震,这种举动造成的影响未必就会比他忽然暴毙更小呢。”

顿了下,她说的有些累了,叹了口气道:“只是如此一来,苏廷龙那些安守本分的妻妾们,却要糟了无故之殃了。”

赵四这时也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猛地一拍脑袋道:“不好,青琳似乎还在城主府中......”

他将楚潮生与苏廷龙之间众多妻妾的关系抛了出去,楚潮生若是受到严刑拷打,势必会将青琳吐露出来。

到时候,青琳利用他的职务之便调开府中侍卫一事岂非也要暴露了?

风声鹤唳之下,青琳怎会有好下场?

看到他如此急切的替青琳感到忧心,青溪抿嘴一笑,道:“大人且放心吧,青琳姐姐可没那么蠢呢,一早在咱们进入城主府的时候,她便接着自己的家人逃了出去,在楚潮生的帮助下,此时早已出城啦。”

听了这话,赵四心情大缓,可转念一想,脸色顿时又黑了下来。

什么叫青琳姐姐可没那么蠢?

青溪这小妮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是在说,自己很蠢咯?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板着脸,一伸手将青溪柔软的娇躯扯入了自己怀中,两人四目相对。

青溪白皙的脸颊无端涌上了一抹酌红,诱人之极,红唇微张,含情脉脉的看着赵四。

啪——

啪啪——

将青溪狠狠打了一顿之后,赵四这才收手,看着青溪趴在自己怀中作雌伏之状,水润明眸中含着绵绵情意,他心中不由畅快无比,诘问道:“还敢不敢出言不逊了?”

青溪娇笑着摇头,美丽的眸子闪烁,低声道:“不敢了。”

见她服软,赵四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指间仍自残留着美人身上的余香和温软触感,让他无比留恋。

青溪美目流转,莲步轻移,走的稍远了一些坐下,这才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十分大胆,霎时风情万种,感觉这四周的天地都仿佛亮了不少。

“大人是在担心,对那位神明无法交差么?”青溪倒是颇懂人意,赵四尚未开口,她便已猜出了赵四心中的想法。

赵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实话说吧,你说的那位神明是我家公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能不能交不交差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不想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而已。”

青溪明眸一闪,目中闪过缅怀之色,道:“我懂,我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在一个十分信任自己的人面前,怎么也不想让他失望。”

停顿了下,她换锋一转,笑道:“但是,大人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仅全身而退,还为挑动两族全面争端埋下了导火索呢。”

“就如我之前说的,杀了苏廷龙只会挑起镇狱魔族和噬心魔族两族之间的小范围战争。而若是能策反了天岚族,让他们一族叛出噬心魔族的领地,那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绮念

听了青溪的话,赵四眼睛一亮,心中似乎若有所悟。

青溪笑了笑,继续道“那唐月如不守妇道,让苏廷龙乃至整个噬心魔族蒙羞,就这件事,苏廷龙一定会向天岚魔主讨要一个交代的。”

“这种敏感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在两族心底埋下仇恨的种子。”青溪看了赵四一眼,举例道“大人不妨想想,若苏廷龙讨要说法,天岚族会怎么做?”

赵四想了想,试探道“也许,杀了唐月如?貌似也只有这样”

青溪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事关两族体面,天岚族几乎只有让唐月如自裁这一个办法,否则他们无法向噬心魔族交代,无颜面对世人。”

“可是大人,唐月如是天岚魔主的女儿,即使碍于体面天岚魔主不得不杀了她,难道他心中就无恨吗?”

赵四沉默。

青溪肯定的道“他一定有,如果苏廷龙的态度再咄咄逼人一些,甚至我们再做些文章,恐怕会更加激化、放大天岚魔主心中的恨意,让他和噬心魔族之间的矛盾变得尖锐。”

“这时,只需要一个时机,一个新的主人,天岚族一定会叛出噬心魔族的。而自家的狗跑了,投效了别人,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泄愤,噬心魔族一定会对天岚族动手的,这样的争端就不是小事了。”

赵四心中暗赞,看了青溪一眼,道“不错,这确实比杀一个苏廷龙要划算的多。”

两人起身,一边商议,慢慢飞向远方。

再说回不朽堡垒,镇狱城之中。

赵廷的一缕分神夺舍了那位名叫“仇缘”的镇狱魔族之后,便靠着这个身份一路潜入了镇狱城的核心领之中。

也多亏了这个身份,否则其他种族是没有资格进入核心领的。

这里是镇狱魔族的族人们修炼、繁衍生息的地方。

核心领虽然不大,但也只是相对于不朽堡垒来说,其内很是繁华。

拍卖行、水粉店铺、成衣店,街上的商品鳞次栉比,赵廷顺着仇缘的记忆一路走来,看得他几乎是眼花缭乱。

这让他不禁感叹,这内城的烟火气倒是一点儿也不比人间差呢。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内城尽头的那座青色圆形高塔,高塔耸入云霄,几乎直插天际。

按照仇缘的记忆中来说,这座高塔似乎叫通天塔,是镇狱魔族最重要的禁地之一。

镇狱魔族的大能们都居住在这座高塔之中,同时,貌似炼制通天魔柱也是在这座高塔内进行的。

不过这只是仇缘的猜测而已,赵廷还未证实,他自然不会贸然的潜入通天塔之中。

他毕竟是分神夺舍,通天塔中不仅居住着圣魔,还有那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祖魔,一个不慎就会被看穿,然后,他就会死。

所以,在刀尖上跳舞还是谨慎些好。

顺着仇缘的记忆,赵廷一路回到了仇缘在内城中的居所。

一路上,他也看到了许多镇狱魔族的族人们,不论男女,颜值几乎都是爆表的程度,其中最普通的都比赵廷前世的那些明星们要漂亮不少,尤其是那股独属于镇狱魔族的桀骜气质。

气质是关键。

可这些帅哥美女们好看归好看,但几乎没有人对仇缘有好脸色,由此便可以看出仇缘此人活的有多失败。

在族中几近没人喜欢他。

难怪会沦落到只能去不朽堡垒外城欺负欺负那些低等魔族的程度,真是可悲可叹。

这也让赵廷有些郁闷,他本是想通过攀附关系,与族人们交好,从而跟随这些族人们进入通天塔一观,这样也能不引人瞩目。

可仇缘的人缘这么差,让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泡了汤。

看来,得找寻其他方法了。

赵廷回了仇缘在内城的居所,一栋两层高的白色小楼。

端坐在屋内沉思了片刻。

他从桌上的木质笔筒中抽出了一只毛笔,蹙眉在纸上轻轻写着。

这是他的习惯,要将接下来的计划在纸上写一遍,方便梳理。

「积累家族功勋,进入通天塔」

「获得族中大能的看好」

说是大能,但这个大能的修为又不能太高,不能达到始魔的程度。否则他的伪装绝对会被看穿。

至于圣魔能否通过不接触**看穿他的伪装,赵廷现在心中也没底。

最后若是魔主,赵廷有自信,魔主一定看不穿他的伪装。

因为他潜修信仰之神道,有武朝千万子民作为信徒时时祭祀香火,虽然实力堪堪初入真魔之境,但若是生死相搏动起手来,他还真不怕那些普通的魔主。

即使打不过,也绝对能从容遁逃。

当然,若是那些魔主中的顶尖人物,甚至半只脚踏入了圣魔之境,比如苏廷龙的父亲天岚魔主,那结果就是两说了。

正是有着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持,赵廷才敢如此自信,只身犯险深入镇狱魔族的核心领地之中。

况且夺舍仇缘的,仅仅是他的一缕分神,即使这缕分神被灭,对他本体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的,顶多修炼一段时日便能弥补回来。

因此他有恃无恐。

正细细想着,他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忽然略微震动了下,是通灵玉符闪烁时发出的声响。

拿出一看,是赵四传来的消息。

刺杀苏廷龙的计划失败了。

不过这本就是一次尝试,成功自然好,失败了也无伤大雅,赵廷不会放在心上。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赵四他们居然说,需要潜伏在天岚城中一段日子,想要策反天岚魔主。

震惊片刻。

赵廷咧嘴笑了笑,便任由他们去了。

他若记得不错,那天岚城中似乎只有魔主级别的魔族存在,即使赵四出了事儿不小心暴露了,他也完全可以分神降临,带走赵四和青溪二人。

收起通灵玉符,正要继续思考接下来的计划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声音很轻微,一听便知是女子的脚步声。

咚咚——

咚——

紧接着,由远而近,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缘。”

一个温柔中带着点妩媚的轻熟女声从外面传来,轻轻叫着仇缘的名字。

这声音听上去略微有些低哑,带着股成熟女子独有的魅力,听得赵廷心中痒痒的。

他微微搜索了下仇缘的记忆,便将这声音与声音的主人对上了号。

仇曼。

似乎是仇缘的表姐,也是镇狱魔族中唯一关心他的同龄族人。

毕竟他是个人品败坏的废物,除了亲人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去理会他,多看他一眼。

而且,翻看着仇缘的记忆,赵廷的面色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在仇缘的记忆中,貌似还对自己这位成熟的御姐表姐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甚至恨不得将其摆出一百零八种姿势?

“什么鬼?”

赵廷摇了摇头,甩出心中的绮念,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门外。

一个穿着黑色纱裙的女子俏生生的站立着,乌黑的长发自肩头垂下,狭长的丹凤眼,柳叶眉,琼鼻挺翘,眼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光,身材高挑,纱裙下双腿长的有些惊心动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到近乎完美。

这黑裙女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红唇微翘,含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表姐。”

赵廷看到来人,问候了一声。

黑裙女子也不避讳男女授受不亲之理,径直走进了门,扬了扬白皙小手中拎着的东西,道“你舅舅让我来看看你,修炼不是闭门造车,你闲暇时该去听听宗族长老们讲道才是。”

黑裙女子莲步轻移,**交叠坐在了仇缘的床上,两条修长的美腿微微并拢,仪态很是优雅。

她美眸流转之间,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桌上,落在了赵廷方才用毛笔写下的一行字迹之上。

“你刚刚在练字?”

仇曼红唇微张,玉手伸过,拿起桌上的字帖看了起来,显然有些惊讶。

她这个表弟可是出了名的沉不下心,否则也不至于修炼进境如此之慢,这种人,居然会做练字这种水磨工夫?

赵廷“”

方才心中只顾着想事儿了,却是未将桌上的字帖收起来,现在被仇曼看到,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随便写的,没啥好看的。”

赵廷开口解释,同时身形一动,朝仇曼手中的字帖抓去,速度之快如同飞鹰一样。

感受到赵廷出手时的气势,仇曼心中一惊,下意识便动用了身法神通,身躯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赵廷的身侧。

岂止赵廷的手掌如影随形,仿佛是预测到了她会施展神通一般,径直抓向了右侧。

仇曼惊讶之间美眸圆睁,抬手来迎。

砰——

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一股巨力,仇曼蹬蹬蹬的退后了好几步,柔软的娇躯直接撞在了墙上。

同时,她手里捏着的那张字帖,也已不知何时落到了赵廷的手中,被他揉作一团,收进了储物袋之中。

“嘶!”

后背处传来的疼痛让仇曼情不自禁的吸了一口气,明眸闪动,狠狠瞪了赵廷一眼。

她站直身体,一边揉着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掌心,一边轻声埋怨“你干嘛?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虽说是在抱怨,但漂亮的眼睛里却隐隐含着一丝喜意。

这家伙,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强了?

赵廷此时回过味来,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似乎有些粗鲁,不仅粗鲁,还很反常,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低眉顺目的垂下头,道“对不起,我错了。”

这副乖巧认错的态度倒是将仇曼给逗乐了。

她朱唇微抿,伸出一只修长的玉指轻轻点着赵廷的脑袋,假装生气道“你现在出息了啊,连姐姐都打。”

顿了下,她美眸轻轻一眨,对赵廷眨了眨眼,掩口娇笑道“说吧,刚刚在纸上写了什么?”

“是不是又幻想着把我摆弄出十八般姿势?还是想要娶了我之后狠狠的教训我一顿?”

赵廷“”

他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仇曼一眼,心中在想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却见仇曼美眸中含着笑意,白皙脸颊飞上两朵晕红,正不偏不倚的直视着他。

赵廷捂住了脸,以他的脸皮厚度,此时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真是了解你表弟啊。

当然,表姐、表弟这种,在镇狱魔族之中并不是什么禁忌,因为镇狱魔族的繁衍能力很低,常常一对夫妻几十年都一无所出,并且为了维持种族的血统纯正,镇狱魔族的族人们很少对外联姻。

一般都是同族之人互相婚配。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近亲嫁娶是很正常的事情。除了一代血亲之外,堂妹、堂姐、表妹、表弟,这些关系都是可以成为妻子的选项,这也是仇曼大大方方进入仇缘的屋子,却丝毫不用避讳的原因。

仇曼是仇缘的亲舅舅之女,两家本就有意撮合这二人,而仇缘和仇曼从小也算是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只是仇缘的修行天赋很差,与仇曼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因此这几年,仇缘的父母都不好意思再提这事儿了。

毕竟,他们也不想耽误人家仇曼。

虽然仇缘的父母心思渐渐淡了,但仇曼的父亲越不想如此,在他的撮合下,仇曼这些年倒是与仇缘的关系一直很是亲近。

而仇缘也对自己这个漂亮的御姐表姐心中一直有着很深的想法,只是因为自卑,他并没有说出来而已。

赵廷没想到的是,仇曼居然不知何时也看透了仇缘的心思,还这般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赵廷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表姐,咳咳,你来是?”

仇曼明眸闪动,横了他一眼,道“来给你送东西。”

她从腰间的储物锦囊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儿,以及一面玄黑色、四四方方的小旗子,递给了赵廷。

“这是淬灵丹,是你舅舅上次去秋月城给你买的,你说你呀,都赖在第五境这么久了,也该静下心来修炼一番,踏入真魔之境了吧?”

“还有这枚阵旗,这是我在拍卖行里买的。”仇曼大大方方的看着他,道“我方才一路进来,看到你这儿连个阵旗都没有!这怎么行?若是闭关的时候,有人忽然闯进来,你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赵廷“”

第三百一十八章 选拔魔族斥候

看到仇曼精致脸颊上关切的神色,以及那种对他的浓浓期盼,赵廷不由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之意。

这仇缘,似乎活的也没那么失败,不是么?

至少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在发自内心的挂念着他。

他摇了摇头,挥散了脑海中的杂念,站起身从仇曼手中接过了阵旗与灵药。

其间两人手指相碰,一股如绸缎一般的温润触感从仇曼的皮肤上传来,温温热热的,靠近一些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从她身上飘来。

让人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这仇曼与仇缘姐弟俩的关系在仇缘印象中似乎不错,赵廷要是不收礼物的话,恐怕仇曼会对他起疑心,所以他这算是被迫接过。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说谢谢。

“谢谢表姐,”赵廷笑嘻嘻的道谢,装出仇缘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表姐最近又漂亮了一些呢。”

他知道,仇缘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自卑而已。

仇曼倒是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娇声道:“没点儿正形,最近修炼上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赵廷摇了摇头,道:“没有。”

“嗯,”仇曼倒也没多问,站起身来,道:“那行,我来就是给你送东西的,你这边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我和清清还有点儿事。”

至于她所说的清清,却是仇曼的闺蜜,亦是镇狱魔族之中的女族人。

不过不同于仇曼对于仇缘的亲近,这个仇清清却一向对仇缘有些看不上眼,少与他有所来往。

赵廷也不阻拦,道:“好,那表姐快去吧。”

临走时,仇曼看了他一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你舅舅说,上次五族会谈之后,轮奎魔主又在征召第二批前往祖星担当斥候的魔族了,听说奖励很是丰厚,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她说的轮奎魔主赵廷心中也有数,是不死魔族的一位高阶魔主,实力堪称魔主的最高战力,已经逼近圣魔之境。

这轮奎一向是五大魔族之中的联络者和掌事之人,在极力促使五大魔族之间的联合,想要让魔族之间先放下彼此之间的矛盾,摒弃前嫌,以魔族的共同利益为己任。

他虽然有如此雄才大略,但那些魔族前来下来积怨已深,那个种族没有几个魔主死在对方手中?

此时就算是在始魔们的促成下,也只是勉强达成了同盟,但是貌合神离,都有种听调不听宣的感觉。

心中估计都在盘算着,让自己的种族第一个大规模进入祖星,好能够抢占更大的地盘以及更多地资源。

没有人会真心为了五大魔族联盟的未来着想,也没有人会是真心联盟。

同时,想到轮奎又在召集魔族之人前往祖星,赵廷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这轮奎还真是胆大包天,抑或是说不拿普通魔族的命当命。

身为负责魔族斥候计划的他应该知道,上一次派去祖星的六名魔族斥候,包括一名银月魔族、一名噬心魔族、一名不死魔族在内,三大王族都降临祖星,然后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被人接连杀死。

这魔族斥候的死亡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赵廷并不相信,轮奎不知道?

他知道,但是他此时还是要派魔族的人重新前往祖星,还以丰厚的奖励为诱饵,这不是草菅人命这是什么?

“咳咳,”赵廷掩口咳嗽了一声,掩盖住眼底的奇怪之色,出声问道:“奖励有多丰厚?”

仇曼想了想,笑道:“连我听了都心动不已,想要去祖星走上一趟。”

“可是表姐,”赵廷有些无语,问道:“轮奎大人难道没说过,此去祖星危险重重,丝毫不亚于是在找死?毕竟祖星上也是有人族大能坐镇的。”

仇曼漂亮的柳叶眉微微一眨,疑惑道:“人族大能?轮奎大人没有提起过啊?”

“我怎么听轮奎大人说,祖星上并无危险啊,而且斥候们的任务也比较简单,潜伏在祖星的大能或者高官身旁,一到关键的时候便启用,作为暗棋。”

赵廷听了之后便更加无语了。

没有危险?潜伏在大能身边作为暗棋?

是这轮奎大人飘了,还是他赵某人提不动刀了?

上次派遣了六个小杂鱼,被他几天功夫就尽数剿灭,此时又要去给他送便当。

这是什么意思啊?

赵廷虽然摸不清楚轮奎到底想干什么,但出于投桃报李,他还是问道:“表姐你要参加还是?”

仇曼漂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笑着道:“若是有机会,我自然是想去祖星上晃悠一圈,不管是看看风景也好,还是为了那点奖励。”

赵廷点头道:“这个选拔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下午,在家族广场,由轮奎魔主的弟弟亲自在族中选拔年轻一辈,据说,只有实力在六阶之下的魔族才能通过降临仪式进入祖星,那自然要选择最厉害的咯。”仇曼答道。

赵廷看了仇曼一眼,劝诫道:“唉,如果没必要,姐你还是别去了吧,我不想看到你亲身犯险。”

“犯险?”仇曼有些好奇,“难道表弟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危险么?”

赵廷也不想对他解释太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总之,别去就对了,听我的,我不想看你离开我太远。”

见他难得有些霸道,仇曼精致的脸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小声的道:“那便依你吧。”

送走了仇曼之后,赵廷站在屋子里,脑海中念头转动思索了起来。

“这轮奎又召集新的一批王族年轻魔族去祖星送死,显然是别有深意的。难道,是通天魔柱炼成了一根?”

他想着,心中思维有些发散。

如果是通天魔柱炼成了的话,那人族还有反抗的余地么?

不过挺仇曼说,这次选拔主要还是针对真魔一下的王族成员们,也就是说,即使是通天魔柱练成了,传送力量的程度也是有限的。

这样一想,赵廷心中稍安。

嗯,看来得去选拔现场看一看了,最好能暗中控制一个即将出发去祖星的魔族,然后等他们一落地,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速度要快,要杀的轮奎魔主心惊,再也不敢轻易对祖星有所动作。

心中如此定下计划之后,赵廷反倒不急了,开始坐在房中一步一步的掌控、熟练起了这具仇缘的身体。

毕竟对于神明来讲,神魂与信徒肉身的融合程度越高,能发挥出的实力也就越高。

现在他知道了那轮奎魔主的选拔斥候,那就更没有必要着急了。

从目前这个情形看来,现在通天魔柱能降临下的顶端站立,也就只是初入六阶真魔之境吧?

这种程度的魔族对他还是造不成威胁的,他完全可以有恃无恐的慢慢来。

先在镇狱魔族之中慢慢经营,而后一步步的进入镇狱魔族的核心权利圈子,接触镇狱魔族高层,获取他们的信任,从而针对性的进行破坏。

一个是疾风骤雨的手段,很快便能见效,一个却是细水长流的法子,可以安稳的发育出一个镇狱魔族的分神出来,以后在魔族行走也会轻松不少。

两个办法虽然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镇狱魔族的实力变弱。

若是使用了前者的法子,恐怕仇缘这个身份以后就不能用了。

得慎重一些才好。

毕竟,赵廷还是挺喜欢发育的。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还危险,不如吃吃漂亮姐姐软饭,在家中安稳发育,慢慢搞事。

心中这么想着,他嘴角带着一抹微笑,慢慢进入了修炼状态。

两个时辰后。

待得仇曼向他传来讯息之后,赵廷便整理衣冠,从住处来到了镇狱魔族的家族广场之上。

轮奎魔主的亲弟弟,不死魔族的另一位魔主永恩魔主待会儿便会亲身至此,从镇狱魔族的青年人中,选拔这一次前往祖星的斥候。

选拔魔族斥候,这是整个魔族高层拍板定下来的大事儿,即使镇狱魔族,也是极力配合,不敢有丝毫违逆。

待赵廷来到时,家族广场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沾满了青年人,全都身穿华服,男的身材颀长,大多气质阳刚,而女子们则生的千娇百媚,或英气,或明艳,春兰秋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几乎是镇狱魔族之中的年青一代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仇缘镇狱魔族的身份在外面看起来很是唬人,但在家族之中,他就是个被边缘化的小人物,几乎没多少人认得他,若非这次轮奎魔主要在整个王族之中选拔最优秀的人才,他也不会有来到这里的机会。

虽然赵廷站在广场的角落里,存在感非常低,但还是有几个认识他的人注意到了赵廷的存在。

其中一个身穿绿色锦袍的英武男子冲他的女伴笑了笑,几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这不是仇缘么?你怎么也来了?”英武男子笑呵呵的说道。

从他的表情上,赵廷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他那位眼中带着丝丝媚意,身躯扭动间如水蛇一般的女伴脸上的戏谑之意很是明显。

这女子身着一袭紫色长裙,一颦一笑皆带着一股浓浓的烟火风尘气,一看便知身经百战。

她笑着开口:“仇缘呀,我听说永恩魔主这次来族中,是来选拔天才的,你也来凑热闹么?”

言外之意便是,你仇缘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跑来此地,自取其辱?

赵廷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面前这一对男女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压根不想搭理这二人好吧?

谁知他们非要将脸凑上来给他打。

这个英武男子他认识,也是镇狱魔族之中的一个旁支子弟,叫仇君,与仇缘的身份地位相当,只是因为修为比仇缘略微高些,平日里颇以此为荣,事事都要压仇缘一头,优越感十足。

而这个紫裙女子则是镇狱魔族中有名的荡妇,美则美矣,但身上的风尘气息太重,不知与族中多少男子苟合过。

上至几百近前岁的长老,下至十几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几乎都有她的恩客。

对于这个女子,仇缘一向敬而远之。

他虽然一无是处,只知道依靠父母和姐姐以及身上这层镇狱魔族的虎皮,但他有洁癖,他怕染病。

“你谁呀?”

赵廷表情嫌恶的扇了扇身前的空气,眸子眯着,毫不客气的问道。

紫裙女子愣了一下,楚楚可怜的看向了身旁的英武男子仇君,道:“阿君,你看他,还假装不认识咱们。”

仇君胸膛一挺,站在了紫裙女子面前,对赵廷斥责道:“仇缘,这是你嫂子仇茜茜,你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

好家伙,赵廷与他并不熟,他却自来熟的想要当赵廷的大哥?

赵廷从鼻孔中出了一口气,冷哼道:“原来是她啊,怪不得味道这么重。”

他轻轻推了仇君一掌,速度迅疾,直将来不及反应的仇君推得摔倒在了地上。

“让开吧,好狗不挡路。”

鄙夷的看了仇君一眼,赵廷目光平视前方,从二人身边走过。

“你......”

看到赵廷竟敢如此嚣张跋扈,仇君是又惊又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上前一步,伸手便向赵廷的后颈抓来。

岂料赵廷的背后似乎是长了眼睛一般,轻轻一挥手便又将他击退了两三步,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仇君捂着通红肿胀的手掌,皱着眉头道:“怎么可能?我前几天才与这家伙切磋过,他的实力怎么可能一下子提升的这么快?”

“哼,定是他那姐姐又送什么天材地宝给他增进修为了......小白脸。”

一想到仇缘的那个美艳成熟的御姐表姐,仇君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艳羡之色,喉咙不经意的吞咽了一下。

仇曼在镇狱魔族之中,倒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修为拔尖的同时,容貌和气质皆是族中一等一的层次,有种独特的成熟魅力。

这样的女子,族中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可她偏偏心若磐石,洁身自好,从未与其他人传出过什么闲话。

一心一意就只绑在了仇缘身上,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仇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个废物。

第三百一十九章 睁眼说瞎话

至于仇君和仇茜茜两人在背后对他的腹诽,赵廷已经听不到了。

他此刻已经来到了镇狱魔族家族议事广场的西南角落。

一个身着黑色纱裙,身材玲珑有致的美艳女子正站在这里,与一位鹅蛋脸,长相偏可爱型的年轻女子聊天。

这前凸后翘的黑裙女子自然是仇缘的表姐仇曼,而正在与她交谈的这位年轻女子则是仇曼的闺蜜仇清清。

仇清清长相可爱,但胸腹平平,身材也毫无出奇之处。

在赵廷的眼中,他还是更喜欢仇曼这种偏成熟,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姐,不是说不去祖星么?你怎么还是来了?”赵廷走到了仇曼身边,皱着眉头问道。

他先前与仇曼已经约定好了,让仇曼不要去祖星担任魔族斥候,因为且不说他赵廷的真身,即使没有赵廷,祖星上也还有一位更加恐怖的海龙王。

甚至在赵廷心中,这位隐藏颇深的海龙王已经有着接近魔主的实力了。

魔主不出,谁能在祖星上撒野?

尤其当海龙王身处在无尽海域之中,在自己的主场之内,灭掉几个真魔之境的魔族斥候只不过是翻手之间。

轮奎魔主这次从五大王族之中选拔魔族斥候,分明就是去打冲锋、当炮灰的,说难听点,就是送死。

赵廷受了仇曼的恩惠,一瓶丹药还有一副阵旗,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仇曼去送死。

看到赵廷出现,仇曼美眸中闪过一丝喜色,正欲说话之时,她身旁的那可爱女子却已开口了。

她瞥了赵廷一眼,淡淡的道:“曼曼是陪我一起来的。”

赵廷没理会她,依旧看着仇曼,道:“姐,你答应我的。”

仇曼对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解释道:“我不去,就是清清说她想来看看热闹,所以我才陪她来了。”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儿我不会忘。”

她的话音刚落,仇清清已经颇为不悦道:“担任魔族斥候是一种荣幸!是为我们魔族开疆扩土,这是整个魔族的头等大事儿。”

“可你身为大好男儿,又出身于镇狱魔族,竟妄想逃避这份责任?”

赵廷撇了撇嘴,心中有些无语。

这女子惯喜欢教训人,让赵廷觉得有些不爽,尤其是他的年龄似乎比这可爱女子还要大上几岁。

除了表面修为不如这可爱女子之外,其他的都大相径庭。

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族人,凭什么她可以如此轻蔑的看着自己?

赵廷心中念头闪过,不由自主的拉远了与那可爱女子的距离。

动不动就用道德来绑架他人,这种行为,赵廷很不喜欢。

仇清清看到他副态度,柳眉顿时皱的更深了,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看看身边这些青年公子们,哪个像你一样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说着她回头拉了仇曼一把,冷冷的道:“曼曼的事情不用你管,曼曼,我们走。”

赵廷心中翻了个白眼儿。

这仇清清一向对仇曼喜欢仇缘的事情耿耿于怀,觉得他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仇曼。

她甚至还曾介绍过其他的青年公子给仇曼,但都被仇曼婉拒了。

因此在仇缘的记忆中,仇缘和她两人一直很不对付。

被这般彻底无视,赵廷怒从心起,他记得这仇清似乎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可谓是并未摆脱坏人的嫌疑。

他狠狠地瞪了那仇清清一眼,道:“我和我姐姐的事儿,是我们之间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请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呵呵。”

仇清清大大的眼睛一瞪,气的胸脯起伏,大声道:“你......”

“我什么?”赵廷可不会惯着她,几乎是毫不示弱的看向了她。

眼看两人几乎要吵起来的样子,仇曼夹在中间可谓左右为难。

一边是喜欢的人,也是自己的表弟,另一边则是自己族中的至交好友,自己的闺蜜。

她也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

虽然她知道两人平日里便不太对付,只是没想到在选拔魔族斥候这个节骨眼上,两人也险些能吵起来。

赵廷冷哼了一声,一手抓住了仇曼的胳膊,拉着她朝人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姐,我们走!”

被赵廷这般牢牢扯住,仇曼虽然轻轻便可以挣开,但就像是中了一层温柔的枷锁,脸颊微红,就这么低着头,被他牵着,身躯几乎是无意识的跟着他朝远处走去。

仇清清也被气的脸色通红,站在原地胸脯起伏不定,甚至都有种想要出手将仇曼拦下的冲动。

若非顾忌到此时是家族选拔魔族斥候的大事儿,估计她早就出手了才对。

同时仇清清也有些疑惑的是,平日里的仇缘虽然不学无术,但骨子里却是有些怕她的。

怕她训斥他。

但今天的仇缘,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不怕他,还要与他针锋相对。

尤其是眼神中透露出那种淡淡的不屑之意,是在平日的仇缘眼中看不到的。

她都有些怀疑,这仇缘会不会是换人了?

虽然这般想,但转念一想,这仇缘就是个镇狱魔族的废物而已,谁会花费大代价、大心思去谋害一个废物呢?

也许是她多想了吧。

说回另一边。

赵廷拉着仇曼走到一旁,直到再也看不到仇清清时,赵廷才停下了脚步。

仇曼被他这般拉着,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朵晕红,挥之不去。

她凑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缘,你先放开我。”

赵廷并没有松手,而是板着脸看向她。

仇曼继续道:“其实......清清她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关心则乱,你不要生她的气啦。”

她扯了扯赵廷的衣袖,叹了口气:“不然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赵廷摇了下头,道:“姐,你答应过不去祖星的,此时却出现在这里,我能不担心么?”

“选拔结束之前,你就呆在我身边吧,我要时时看着你,防止又有人想将你拐走。”

仇曼:“......”

在赵廷的坚持之下,仇曼只好乖乖的呆在了他身边,一起等待着轮奎魔主派来的选拔使者降临。

这期间,仇曼和赵廷倒是吸引了不少镇狱魔族同族的注意力。

当然,这全都是仇曼的功劳。

毕竟仇曼在族中的名气可要比仇缘要大的多,如今见到仇曼竟然如此乖巧的站在一个不知名男子面前,众多镇狱魔族确实挺惊讶的。

等待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空中缓缓落在,落在了镇狱魔族议事广场的高台之上。

这中年男子长相英俊,面白无须,浑身上下毫无一丝气息波动,有种古井无波的平静感。

就像个凡人一样。

但是赵廷可不会将此人当做一个凡人。

且不说此人晃晃悠悠从天而降,光是此人身上的气息,便让他有种完全看不透,如渊似海般的深邃感。

他有种预感,面前高台上这位月白长袍男子已经进入了魔主之境。

这是他的一种直觉。

很快,那月白长袍男子便开口说话了,在他身边则陪伴着一位下巴上蓄有灰色胡须的镇狱魔族中年人。

赫然也是一位魔主之境的存在。

这个灰白胡须的魔主赵廷倒是认识,因为在仇缘的记忆中是有印象的,这是镇狱魔族的魔主,貌似叫道一魔主。

也是魔主中的一位罕见高手,实力远非普通的魔主可以比拟。

那道一魔主与那月白长袍男子联袂而来,两人并肩齐驱,地位上的平等一目了然。

未等那月白长袍男子开口,道一魔主便率先开口向议事广场上的众多镇狱魔族族人介绍道:“孩子们,这位是来自我们的盟友不死魔族一脉的永恩魔主,是来我们族中选拔此次前往祖星担任魔族斥候的人选的。”

“上一次,我们镇狱魔族便没有派出族人作为五族联盟的一份子,这次,我们是时候证明自己了,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不要推辞,这也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去祖星上历练,如果大家表现得出色,不仅能得到一份丰厚的奖励,甚至还有机会引起始魔的重视。”

“毕竟,五族的始魔大人们也是很关注这件事情的,谁办得好,谁就能进入始魔的眼睛。”

说了一段开场白之后,道一魔主微笑着退到了一旁。

而此时人群的情绪也都被道一魔主简短的一段话给点燃了情绪,始魔的重视?

奖励不奖励的真的不重要,关键是始魔的重视!

要知道,那可是始魔啊!

一个王族之中只有一位的存在,能够回溯时间,穿梭空间,几乎无所不能。

这是魔族至高的神明!

可以说,如果能够入了始魔的眼,几乎走上人生巅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众多镇狱魔族的小年轻们纷纷都躁动了起来,就连赵廷身边的仇曼娇躯也在微微颤抖,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足以看到始魔二字的沉重分量。

赵廷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轻轻拍了拍仇曼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什么始魔的重视、丰厚的奖励,在他看来,不过都是骗这些年轻人去送死的借口而已。

始魔大人这么厉害,他为什么不亲自去祖星一探?还要借助这些炮灰的力量?

无非就是他不敢,或者是他不能。

不敢就是他畏惧祖星上隐藏着的力量,所以不敢亲身降临。而不能,则是他的本体太过强大,无法轻易穿越空间壁障,估计要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

不值得!

这便是轮奎魔主令这些小年轻们一批一批去送死的原因。

上面的魔族大能们想借助这些炮灰,来彻底摸清楚祖星上的情况。

毕竟上批炮灰,才进入祖星没有几天就全部身死道消,根本没获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批炮灰,活不活的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否将祖星上的重要消息传递回来。

炮灰么,就是用来牺牲的。

可悲可叹的是,这些炮灰们还真以为上面的人有多重视他们,一个个激动地简直不能自已,甚至恨不得将生命和灵魂都掏出来献给始魔!

呵呵,能修炼到始魔这个境界,哪个不是踩着累累尸骨爬上去的?岂会有良善之辈?

这些小年轻镇狱魔族们想不明白,赵廷也懒得去点透他们。

他此时只是悄悄咪咪的潜藏在人群之中,缩着脖子,以防引起高台上两位魔主的注意。

毕竟这两位都不是一般的魔主,尤其是道一魔主,实力几乎逼近圣魔之境。

万一此人将自己的伪装看穿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赵廷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两个魔主都在全场中扫视了一圈,最后都收回了目光,视线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想来并没有识破他的伪装,也没有看透原本的“仇缘”已经被他夺舍了。

那月白长袍男子微微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仿佛响彻在了每个人的心底,极其清晰诡异。

“咳咳......我是永恩,相信经过道一这老家伙的解释,大家也该清楚我是来干什么的了,没错,我是替轮奎魔主大人来选拔此次前往祖星的魔族斥候的人。”

“本次选拔旨在自愿,并不会强迫任何人。但是我要说的是,第一批前往祖星的斥候们,此时要么在祖星上大有作为,成为了埋藏在敌方腹地中的一颗钉子,要么便是回到了冥狱之中,进入了始魔悟道之地开始了修炼。”

“我们魔族各个种族之间多年来虽然争端不断,但面对外敌之时,我们都是一家人!魔族不会亏待每一个为种族崛起而努力奋斗的人,不会亏待这些可敬的人们!”

魔主不愧是魔主,只是短短几句话便唤醒了底下小年轻们心中的热血激情,甚至他们的眼神都变得狂热了不少。

连赵廷都瞪大了眼睛,为这位永恩魔主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批进入祖星的六个魔族斥候,早就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此时全都去见阎王了,哪里还会在始魔悟道之地修炼?

在地狱里修炼么?

呵呵。

第三百二十章 谁敢质疑?

当然,对这些事儿赵廷虽然门儿清,但广场上这些镇狱魔族却不知晓,一个个都还以为这是自己的登天之路。

出人头地就在此时。

永恩魔主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兴致高涨,恨不得立刻前往祖星,为魔族建功立业,得到始魔的亲自召见,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为魔族建功立业,我仇岳义不容辞!”

“魔族千年大计,当在我辈中人!去祖星算我一个......”

“俺也一样。”

随着众人的呼喊声,台上的永恩魔主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他微微压了下手,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永恩魔主笑着道:“我知道大家立功心切,都想要为我魔族的伟大复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降临仪式是有人数和修为限制的,一批一批的来,只要你心向魔族,魔族就绝不会亏待了你。”

说着他在场下扫视了一圈,道:“下面我点到名字的,便是本次前往祖星的魔族斥候人选。”

“仇麟,仇君、仇缘......”

永恩魔主一共念到了五个名字,其中包括了赵廷的原身、以及方才与赵廷在议事广场上生了矛盾的仇君。

其他三个人赵廷也都很耳熟,在仇缘的记忆中,这五个人......似乎都是镇狱魔族中众所耳闻的废物。

修行不行,为人处世也不行,其中更有两人恬不知耻,以百岁之龄还停留在五阶之境混吃等死,简直丢了镇狱魔族的脸。

广场上众人在听到这五个候选人名字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瞪起了眼睛。

紧接着,广场上出现了山呼海啸一般的质疑声。

“仇君?就他?”

“不对啊魔主大人,既然是深入祖星的斥候,自然需要选拔我族中最精锐的人才才对,怎么您选的五个人全是仇君、仇缘此类?”

“这几个败类除了坏我魔族大事儿还能干什么?魔主大人还请三思啊!”

与此同时,被点到名字的五人却是兴奋不已,包括赵廷在内,五个人都是脸色通红,看上去很是激动。

当然,赵廷是被气的。

他已经小心翼翼的不想进入这两位魔主的视野了,可没想到这该死的永恩魔主居然点到了他。

事到如今,赵廷也彻底明白了这些魔主们的心思。

他们应该是早有议定,特地派遣出五大王族中的废物们,前去祖星充当炮灰。

反正这些人都是废物,而且没有背景,死了也就死了,不心疼。

倒是各族中那些真正的天才,族中大佬们岂会派这些人前去祖星?

这分明是早就定好了魔族斥候的名单,这是一个阴谋。

之所以将全族的人都召唤来此,只是为了做一个样子而已。

想通了这点,赵廷的脸色登时变得冷冽了起来。

他这缕分神花费了海量的信仰之力,付出巨大代价才从祖星降临到了冥狱,而现在,这永恩魔主居然要将他送回去?

这怎么行?

赵廷有些无语。

这时,看到被点到名字的五个人脸色露出激动地神色,台上的永恩魔主笑了笑,压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声,神情和蔼的问道:“你们五人,可愿意前往祖星,为我魔族的伟大复兴出一份力?”

仇君此时激动地身躯都在颤抖,掷地有声的道:“仇君愿意,为了魔族,上刀山下火海亦是在所不惜。”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他内心想的却是,去祖星担任斥候,任务又轻松,奖励又丰厚,同时还能得到始魔的重视。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难道真是该他仇君时来运转了?这等好事儿竟落到了他的头上。

不止仇君如此想,其他三人心中亦是如此想着,只有赵廷心中冷笑。

待仇君四人都赌咒发誓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之后,台上的永恩魔主又将温和的目光看向了赵廷,笑着问道:“仇缘,你......可愿意?”

赵廷见他看来,脸上赶忙做出一副恭敬地神情,道:“小子不愿。”

“好,既然都愿......”永恩魔主正要说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盯住了赵廷,道:“你说什么?”

他方才应该是没听错吧,这个仇缘竟然拒绝了他?

在永恩魔主身边,道一魔主的脸色也隐隐有了些许变化,诧异的看向了赵廷。

他也没想到,在如此重利的诱惑下,这个仇缘居然愿意放弃此次机会?

难道说,他知道了些什么?

一时间下,道一魔主对眼前这“仇缘”的拒绝理由有了一丝丝的兴趣。

被赵廷这样直接拒绝,永恩魔主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沉声道:“为何不愿?”

他本就没想到有人会拒绝,此时看到赵廷面不改色的拒绝了他,心中顿时觉得被落了面子,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眼前。

你一个小小的五阶魔族,居然敢拒绝伟大魔主的要求?

不知所谓,不懂礼数!

赵廷被在场的所有人注视着,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丝毫压力一般,冲永恩魔主鞠了一躬,一脸真诚的解释道:“事关我魔族的伟大复兴,按理说,小子是决不应该拒绝的,可是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我父母膝下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子,他们养育了我一辈子,现在正是我报答他们的时候,因此小子才斗胆拒绝。”

“况且小子至今未能替我们这一支脉留下一儿半女,已经属于大不孝,若是再弃家中父母于不顾,只为追逐功名利禄,那还算个人吗?所以魔主大人,请恕小子短视了。”

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情真意切,连带着场上众人看着他的面色都起了些许变化。

先是从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到心中有所触动,到最后慢慢变成了敬意。

虽然这仇缘文不成武不就,在镇狱魔族之中几乎默默无闻,但他这一腔拳拳孝心着实让人为之钦佩。

有如此孝心的人,人品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台上两位魔主眼中的神色也开始变了,尤其是镇狱魔族的道一魔主,他看向赵廷的目光中此时已经全是满意之色。

百善孝为先,此子为了长伴父母膝下,甚至甘愿放弃如此宝贵的机会,是个值得栽培的小辈。

而那永恩魔主眼中的愠怒之色也慢慢消失了,显然也是有些触动。

虽然赵廷是他们两位魔主商议之后,定下的炮灰人选,可他们自己先前也说了,去与不去全凭自愿,如今赵廷甘愿放弃这个机会,他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也许是这小子命不该绝?

永恩魔主深深的看了赵廷一眼,转过了头,道:“既然仇缘不愿,那本座自然也不强求。”

“仇倩,你可愿意?”

底下被点到名字的一位蓝裙女子顿时兴奋的攥紧了拳头,道:“愿意愿意,仇倩愿意。”

“好,”永恩魔主笑着点头,道:“那就由你来替代仇缘了。”

看着永恩魔主在台上叙说这一些激励的话语,赵廷心中泛起一丝不屑。

呵,此人用大义来压他,那他自然也会用大义压回去。

什么丰厚奖励、为了魔族的伟大复兴之类,说的冠冕堂皇,可实质上还是让人去送死。

但即使是知道此去危险重重,在“为了种族复兴”的大义挟持下,也没有人胆敢拒绝。

若是拒绝,岂非是说,你的内心不愿意为了魔族的复兴而出力?

谁要是胆敢这么说,不仅会引起族内众人的敌视,同时也会让云端之上的大佬们所不喜。

可赵廷偏偏拒绝。

既然你用“种族复兴”的大义来压人,那我就用“孝道”来还击。

可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放不下家中年迈的父母啊!

这样一来,有了孝道作为幌子,自然是谁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谁敢质疑?

你质疑我,你就是不孝。

“不孝”这个罪名虽然不大,但任谁也不敢轻易背负。尤其是魔族的这些大佬们,一个个最是爱惜羽毛,岂会愿意背负这等污名?

所以说,永恩魔主的段位还是低了些。

玩不过赵廷。

选拔结束之后,议事广场上众人渐渐散去,赵廷与仇曼告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又是一批魔族斥候就位了,看来要提早做出准备才是......”赵廷躺在床榻上,头枕着双手默默想着,“该控制谁作为内应才好呢?”

方才在大会上选出的那五人的名字在他心头一一闪过。

仇麟,仇君,仇倩,仇松,仇武。

这五人之中,除了仇君和仇倩之外,其他三人都与原身仇缘的交集不深,少有来往。

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接近这三人的。

至于仇君和仇倩,仇倩与他倒是有些亲戚关系,但是这层关系也很远,两人并不熟,只能算的上不陌生。

而仇君么,虽然仇缘对他很是熟悉,可这份熟悉是对仇人的熟悉。

也就是说,这仇君与他平日里极为不对付,两人一见面不是互相攀比就是互相嘲讽,还时不时会去演武场交手。

彼此之间已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要陡然接近仇缘,嗯...也不是不行,只是悄然控制他的话,恐怕需要花费一定的功夫。

毕竟以两人的关系,仇君定然会对他有所防备。

一番思虑,赵廷已然计上心头。

......

“约我出来吃饭,你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不朽堡垒之外,密银城的流云客栈二层,一身紫色留仙裙的仇曼语笑嫣然,明媚的脸颊挂着欣喜的笑意,看向赵廷。

赵廷举起手中的金樽,笑了笑,道:“以前总是抹不下面子,这不,最近看开了。”

他拉住了仇曼藏在袖中的雪白柔荑,真诚的道:“落魄时才会发觉,有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而我很幸运,这个人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仇曼的脸颊顿时红了,美眸中染上丝丝情意,含羞带怯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其实...这次去祖星的机会很难得,你为了舅父舅母而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舅父舅母这边,我会照应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将自己的小手从赵廷的手中抽出,却发现赵廷握得太紧,于是只能罢休。

赵廷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惹得她一声惊呼,道:“其实放不下我爹娘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放不下表姐你啊。”

“去祖星这种事儿,适合无牵无绊的人,我太过儿女情长,不去也罢。”

仇曼精致小巧的耳垂悄然红了,低着头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想,自己这一向胆小的表弟,如今怎么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几句话便让她心湖大动,内心波澜四起,根本平静不下来。

她却不知,眼前的仇缘确实是换了一个人,不,是换了一个灵魂。

以前的仇缘并非胆小,而是闷骚加自卑,他虽然对自己的表姐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碍于两人的修为和地位差距,总是不敢大胆出击。

否则以仇曼对他的情意,早就是他的妻子了。

而赵廷身为过来人,深谙各种情话套路,虽然仇曼外表看着偏成熟御姐款,但实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单纯女子,在赵廷的猛烈攻势之下,如何能够抵挡?

只不过寥寥几句,一颗芳心便被彻底俘获了。

“表弟...你说的是真的吗?”

仇曼不敢抬头看赵廷,只是埋着头,声如蚊呐般问道。

赵廷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害羞女子,皱眉道:“什么?”

“没...没什么。”仇曼抿着红唇道。

看到仇曼始终有些害羞,赵廷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于是放开了她的小手,与她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以前的往事,气氛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

半晌。

看到仇曼彻底放开了,赵廷这才话锋一转,道:“对了表姐,我忽然想起,有个事儿要拜托于你。”

仇曼甜甜一笑,托着下巴看向他,示意他自己在听。

赵廷皱着眉头道:“是仇君,表姐也知道,我与仇君之间有些嫌隙,但并非不可化解的矛盾,只是意气之争罢了。”

“仇君现在被选为魔族斥候,前往祖星,待他归来后自然是功成名就,深受族中重视。因此,我欲与他摆宴道歉,化干戈为玉帛,否则,他以后若是借此报复我,岂不麻烦?”

见仇曼点了点头,赵廷继续说道:“可是我怕自己出面的话,仇君不愿意来,所以只得摆脱表姐你作为中间人,请他前来赴宴,如何?”

仇曼想了想,笑道:“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出发、魔柱!

自从赵廷更进一步的举动之后,两人关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仇曼的一颗心几乎全都牵在了他身上。

对于情郎的要求,她自然是有求必应,很快便将仇君给约了出来。

当然,仇君被选中作为魔族斥候后,一时间春风得意,已经有些认不清自己了,还以为是仇曼看中了自己的潜力,主动向他示好。

对于仇曼这种风情万种的镇狱魔族大美人,仇君眼馋已久,自然不会拒绝,欣然答应了仇曼的邀约。

两人约定好,在不朽堡垒密银城的一间客栈之中会面,讨论一些事关风月的事情。

对于此次约会,仇君期待已久,并表示出了高度的重视。

他本就容貌不赖,身形高大,一番精心打扮配合华美衣裳之后,更加显得贵气逼人,有种翩翩公子之感。

得美人相邀,仇君此时本来心情大好,但迈步走进客栈,在小二的带领下进入二楼包厢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奇差无比,就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

因为他看到了那张尤为讨厌、也尤为熟悉的脸正坐在包厢的正中间,对他露出淡淡的和蔼笑容。

正是赵廷。

而仇曼今天穿着一袭白裙,端庄的坐在赵廷身边,巧笑兮然,精致脸颊上抹了些淡淡的胭脂,艳丽如霞,更增添出她的几分风情与美丽来。

“仇君。”

赵廷站起了身,落落大方的与眼前的仇君打着招呼。

仇君本不想给赵廷这个仇人好脸色,但美人在侧,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让他不得不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装出了一副绅士的样子。

“仇缘,你怎么在这里?”

“仇曼小姐。”仇君向赵廷打了招呼之后,转头看向了仇曼,脸上的变脸速度飞快,换上了一副极其真诚的笑容,“不是说......是我们两人单独的约会么?”

仇曼摇了摇头,抿着嘴唇道:“抱歉仇君,我方才正好在客栈下遇到了我表弟,所以......”

看着美人有些为难的样子,仇君这个资深舔狗自然不愿过分追问,道:“无事无事。”

他看向赵廷,说道:“小缘啊,我比你大一岁,又与你姐姐关系亲近,所以斗胆称你一声小缘。”

赵廷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他的称呼。

仇君脸上露出笑容,委婉的说道:“小缘啊,我有个朋友今日在石墙镇摆宴,宴请了族中年轻一辈所有有头有脸的宾客。我觉得这种宴会,你应该去参与一下,认识一下族中的天才人物、扩大扩大自己的人脉圈也好。”

“你说呢?”

看到仇君投来的真诚目光,赵廷沉默了。

这家伙,还真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啊。

他对仇曼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现在恨不得一脚将赵廷直接踹出去,和仇曼在私密的包厢之中聊一些风月之事。

赵廷想了想,同样真诚的道:“其实吧仇君,这次约你出来的人是我,只是我怕主动约你你不肯出来,所以才让我表姐作为代替,希望你能够理解。”

“......”

听到赵廷的话,仇君的脸色立时就黑了下来,道:“是你约的我?我......”

看的出他想爆粗口,但考虑到仇曼坐在面前,只得强颜欢笑,道:“这,那小缘你约我有事吗?”

赵廷笑着看向了身旁的仇曼,捏了捏她的雪白柔荑,道:“姐,你先出去吧,我和仇君哥单独聊聊。”

仇曼乖巧的点了点头,含情脉脉的望了他一眼,道:“好,那我先回家等你。”

眼看着仇曼惹火的身姿摇曳着离去,风姿过人,仇君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依依不舍的望着她离去。

待看到美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时,仇君这才收回了心神,脸色瞬间板了起来。

他坐在了赵廷身前,黑着脸皱眉道:“说吧仇缘,找我啥事儿?”

仇曼一走,他顿时不愿再掩饰了,对赵廷的语气也变得恶形恶状了起来。

不过他前后态度的巨大差异赵廷自然也能理解。

本来以为是来和美人约会,在临去祖星之前,与仇曼共度一个美好的下午,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居然要和一个无比讨厌的族人一起吃饭,而且还是个同性。

若是赵廷被人这般狠狠戏耍,肯定也会生气到无以复加。

也就是仇君这种老色批加资深舔狗,才能忍了这口气,坐下来臭着一张脸和赵廷谈话。

赵廷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反正在他眼中,仇君已经是个工具人了。

他笑了笑,道:“找你自然是有事相商。你即将要去祖星了,前程远大,甚至以后还有机会能进入始魔的视野,我觉得吧,你这种将来注定扬名魔族的大人物,还是与你提前了却恩怨的好。”

“你看,咱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可开交的仇怨,不如一笑泯恩仇吧,好么。”

赵廷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有些央求的意思。

这种卑微的态度让仇君不由自主发自内心的舒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曾经的死敌,如今居然对他说出这样类似祈求的话语。

这就是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么?

美人相邀,仇人跪伏在自己脚下仰视着他,乞求着他的原谅,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他仰头将金樽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大笑着俯视赵廷,姿态尽显狂妄:“我若说不呢?”

赵廷的低姿态,最近族中众人的疯狂追捧,这让他有种骤然飞上云端的感觉。

不可一世,极尽得意的姿态。

他狞笑着看向了赵廷,道:“你前天在议事广场不是挺狂么?在人前不是很放肆么?落了我的面子,现在却来说一笑泯恩仇?”

“天真。”

他看向赵廷那故作平静的神色,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也有些傻,居然来跟他说什么化解恩怨。

若是在他被选为魔族斥候之前,赵廷肯与他说这种话,并愿意将仇曼介绍给他,那他还是有很大可能原谅赵廷的。

但此时再来与他说这种话,却是为时已晚。

他已不是昨日的他。

赵廷脸色平静,古井无波:“这么说,你是不肯原谅我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眼中冒出了湛蓝的精光。

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仇君脸色一变,大声道:“你敢动手?”

赵廷咧嘴笑了:“你猜对了。”

湛蓝神光将仇君的意识完全笼罩了进去,让他整个人眼前一黑,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迷蒙的幻境。

......

一炷香的时间。

幽闭安静的客栈之内。

仇君躺在柔软的云榻之上,缓缓睁开双眼。

一旁的赵廷见他醒了,微微皱了下眉头,道:“醒了?”

仇君脸色一变,慌忙从床上滚下地来,恭敬跪拜道:“主人。”

赵廷稍稍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在确定并无什么异常之后,脸色还是沉着,道:“小君,你觉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虽然使用「遗忘」神通篡改了仇君的记忆,但是此次仇君背负魔族使命前往祖星,定是要通过重重身份检查的。

他不确定,上面的那些魔主级大佬们会不会看穿他在仇君身上动了手脚?

按理来说的话,这种概率不高。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魔主就偏偏精通意念力修炼,识破了在仇君身上做的手脚,那恐怕他是要受到连累的。

想了片刻,他不禁拍了自己的脑袋一把,暗道:“多想了多想了。”

什么检查会那么变态?专门去检查一个人的识海深处?

识海深处对于一个修者来说,无异于女儿家的私密之处,怎么轻易暴露在人前?

甚至有些内心藏有很多秘密的修炼者,更是在脑海中设下了无数道重、重叠叠的紧致,只为能够保护这些秘密。

也就是说,若不是两人之间极为熟稔,是绝不会任由对方在脑海里动手脚而无动于衷的。

虽然说仇君这些人都是炮灰,但若是让他完全不设防,暴露在人前,那他肯定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他虽如此说,但单等到了赵廷,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仇君对赵廷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一脸认真地道:“回禀主人,小君觉得身体并未异常,一切如旧。”

在仇君的眼中,赵廷此时已经变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变成了他的主人。

此时别说是让他对赵廷下跪,即使是要让他为主人而死,他也在所不惜。

赵廷点了点头,目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幽幽的看着他道:“不错。”

“小君,此次你被选入了魔族斥候当中,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儿。”

仇君见到赵廷说话如此严肃,自然不敢怠慢,跪伏在地上道:“请主人吩咐。”

赵廷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等到了祖星之后,第一时间与我联络,我要送你们一份大礼。”

“大礼?”

仇君眼睛一瞪,颇有些好奇的看着赵廷。

似祖星那等地方,能有什么惊喜等着他?他虽然心中有些不信,但对于赵廷的话语却是奉若圣旨一样。

赵廷说有惊喜,他自然不敢反驳。

“对,”赵廷微笑着看向他,语气低沉,眸子幽暗到像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在燃烧,“一份让你难以忘怀的大礼。”

......

......

很快,七日之后。

瀚海城。

瀚海城是横亘在冥狱之中足有千年以上之久的古老城池,也是五大魔族中不死魔族的老巢。

前段时间,轮奎魔主与永恩魔主赶赴五大魔族一一选拔出的炮灰青年们,此时全都抵达了出发的现场,大家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激动地情绪。

这些人此时并不明白,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所以都是一副热血上头的忐忑模样。

“马上就要出发了......我楚朝阳建功立业的日子就要到了。”

“我是一块砖,敢为魔族先,哪里需要往哪搬!”

众人议论纷纷,眼中时不时左右互瞄着,寻常着人群当中有没有熟悉或者是自己的仇人,好与他目光交流一番。

大约半刻钟之后。

一个肤色黝黑的黑袍男子背负双手,从远方踏天而来,他的速度看似很慢,但每走一步都仿佛跨越了无数的空间,只是眨眼便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男子面色深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摄人气息。

轮奎魔主!

不死魔族的顶尖高手,魔主中的巅峰战力,也是能将不死魔族《不死魔功》练至第五层的狠人。

众所周知,练习《不死魔功》之后,功力每精进一分,遇到死亡危机时便可以涅槃重生一次,甚至变态一些完全可以做到滴血重生。

如此BUG的能力自然有他的缺陷,就是修炼起来极其耗费修炼资源,并且修炼之人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非心性坚韧之辈决不能修成此功。

由此便可以看出这轮奎魔主是尊不可小视的魔主。

正是因为轮奎魔主在五大魔族的魔主境强者之中,甚至算得上冥狱第一魔主,实力远远超出同阶常人,上面位列云端之上的五位巅峰始魔大佬们才会将任务交给了他,同时也将复兴魔族的目标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基本盘大佬们已经定下了,而轮奎魔主只不过是个被推到前方的操盘手而已,实际上如何做,他根本就做不了主。

眼看到轮奎魔主出现在面前,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在场有本就认识他的人,也有原不认识他的人,但此时都被他体表这股可怕的气势所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轮奎魔主冷着一张脸,目光如电一般缓缓扫视过了下方的众位魔族炮灰们。

他自认在意念力上的修为不俗,若是有人冒名顶替身份,在他的目光之下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除非那人的修为是圣魔或者始魔。

当然,这不可能。圣魔和始魔那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始魔不出,圣魔就是冥狱之中的主宰,一言可定万人生死。

至于始魔的话,那就更可怕了,这是即将跳出时间长河的存在。

冥狱中圣魔和始魔,轮奎魔主都认识,不可能上杆子来这儿与他一个小辈来开玩笑,所以轮奎魔主才有如此自信。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团灭!

对于即将出发的魔族斥候们,轮奎魔主检验过他们的神魂之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大手一挥,一根巨大的漆黑魔柱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面前。

这根实心魔柱滴溜溜的在空中旋转着,散发着氤氲邪恶的漆黑魔气,如一团遮天蔽日的黑云。

“诸位且静观之,这便是我们魔族诸位工匠大师历经数十年,汇集圣魔、始魔伟力之灌注,成就如此破界神器。”

轮奎魔主神色有些许自傲,抚着胡须道“你们这些小辈,算是这通天魔柱的第一批试验者了,于我魔族与有荣焉。”

一句话,底下的众人纷纷欢呼了起来,看着这根幽黑的通天魔柱,一脸向往之色。

停顿片刻,轮奎魔主大手一挥,道“上去吧。”

那通天魔柱通身散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吸力,天空中的一轮血月光芒大作,有汹涌的雷霆在魔柱之上滚动,继而让整个凝实的魔柱都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

滋——

滋滋——

狂暴的紫色雷霆将天地劈开,都变成了黑白二色,一道庞大无比的空间裂缝突兀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通天魔柱直接迅速钻入了空间裂缝之中,其长不知多远,虚空之中甚至有淡蓝色的星芒闪烁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祖星之中。

辽阔的云州大地。

浮沉郡。

浮沉郡算是云州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郡城,在云州以西,其内也算是相当繁华,常住人口都有六十多万。

虽然云州地处偏僻的沙漠之地,算是武朝境内最为贫瘠的一个州郡,地广人稀,但也只有浮沉郡还算的上沙漠中的绿洲,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

这里也称得上云州最美丽的郡城,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愿意汇聚安家于此。

大家共同撑起了这座郡城的繁荣。

时值日中。

浮沉郡的正街上可谓车水马龙,走商小贩们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们走在大街上。

欢笑声、谈话声,热闹非凡。

“哟,秦老板又来给夫人订绸缎啊,这是锦州新上的水云锦,你看看”

“嗯摸着手感不错,送两匹到我府上吧。”

两人正说着,旁边一个黑衣小厮忽然站了起来,惊恐的退后了一步,指着天上突兀出现的一根黑色魔柱,道“那是什么东西?老爷”

天空之中黑色魔柱凌空呼啸而来,扯动了九天之上的罡风,形成一股巨大的龙卷,滔天的魔气伴随着森森魔影破空而来,如死亡之影弥漫在了浮沉郡众人的心中。

“这是什么?”

“老天爷啊”

眼看着这根魔柱从九天之上碾压而来,即将砸在浮沉郡的土地上,众人都开始惶惶失措,惊恐、惧怕。

轰——

一根不知多长的通天魔柱直接落在了云州大地上,将整个浮沉郡都砸的轰然一震。

甚至云州的所有人乃至附近的州郡都感受到了这股轻微的震颤感。

庞大的动能如同核玉爆炸一般,在云州大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死亡的气息滚滚而逝。

漆黑魔柱深入了大地之中,牢牢扎根,魔气翻滚之下,浮沉郡直径数百里的位置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武朝近百万人的性命随着一根通幽魔柱的下落,魂归幽冥,连尸体都化作灰灰,寻之不见。

他们直到死,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死的。

一炷香的时间后。

待得云州大地烟尘散尽,几道俊男美女的身影从通天魔柱的中心落点缓缓走了出来。

这些人一个个身材高大,穿着奇装异服,身体上大多有和人族不太一样的特征。

或银纹,或头角。

甚至有一个身高近十丈的山岳魔族巨人,行走间可谓地动山摇。

异域风情极其明显。

山岳巨人的肩膀上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裙女子,脸蛋绝美,气质如同一朵盛开在无人之处的雪莲,清幽而淡雅。

她美眸顾盼之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被毁掉的一切,声音清越“这就是人族的建筑么?”

山岳巨人庞大的头颅转动,笑着看向他,瓮声瓮气的道“是的小姐,人族的建筑风格确实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看着二人对话,一旁一位身着雪白衣袍的青年公子皱了皱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道“轮奎大人未曾告知,这通天魔柱降临的动静居然如此惊人。”

“听大人说,祖星上还是有些强者的,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这白衣青年公子在众魔族心中明显威望很高,他一说话,众人纷纷出声附和,祭出了各自的飞行法宝,准备离开此地。

当然,也不是每个魔族都有飞行法宝。

就像有些穷困潦倒的魔族,他们可买不起好的飞行法宝,至于差一些的飞行法宝,还不如靠他们肉身飞行来得速度快呢。

就在这时。

众魔族的耳中忽然同时响起了一道低沉冷酷的声音“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入我魔域」!”

随着一声低吟,一层深紫色的领域如潮水一般迅速蔓延,直将方圆数十里的范围都覆盖在了其中,形成了一道天地囚牢。

“这气息是神族!”

“神族竟然在祖星伏击我们?”

一眨眼,所有魔族都被困在了魔域之中,想逃离都变成了奢望。

惊慌、恐惧的情绪重复的出现并蔓延,但此时却已换成了这些魔族。

除了仇君之外。

只有他脸上此时挂着兴奋的神情,近乎膜拜一般的看向了魔域黑暗深处的地方。

那里,有着主人的气息。

虽然那纯正浑厚的魔气之外披上了一层神性的外壳,但灵魂的本源相似让仇君一眼便判断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正是他的主人赵廷。

事实上,赵廷就是他引过来的。

在这根庞大的通天魔柱降临祖星之前,连他们这些乘坐魔柱到来的人都不清楚魔柱最终会落到祖星的什么位置。

也许会是一片蛮荒之地,也许会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也许会是孤岛,最差的情况便是落在人族的城池之中。

因为这样他们暴露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而现在,很显然,最坏的结果发生了。这根任性的通天魔柱真的落在了人族的城池之中,并夺走了无数人族的性命,毁掉了无数人的家。

在方才一落地的时候,仇君便通过赵廷给他的通灵玉符传讯给了赵廷,将他们的方位告知。

而赵廷在冥狱中的分神与赵廷本体的神魂是共享记忆的,也就是说,即使是赵廷的分神所看到的东西,也会全部共享与赵廷。

反之也是一样。

仇君这个二五仔一报信,赵廷位于祖星之上的本体便察觉到了,那时他正好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干脆不再山中修炼,而是在云州各地巡查。

现在看来,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浮沉郡的百姓们一下子全都死光了,而这些死去的人当中,至少有多一半是他的信徒。

损失大了!

这该死的魔族。

此时在赵廷的心中,更是愤怒大过于悲哀。

仅仅是一根通天魔柱、一些弱小的魔族斥候而已,居然给祖星乃至云州大地的百姓们带来了如此可怕的灾难。

甚至武朝近十年来连因为天灾、瘟疫而死的百姓们,都没有这次的损失大。

看到众位魔族在魔域之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赵廷藏身于黑暗之中,眼神冷冽。

他只轻轻一挥手,一道银色的淡芒闪过,划过了魔域中那个最为明显的身形,那个山岳巨人的脖颈。

那山岳巨人闷哼了一声,脖颈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清晰的黑色血缝,迅速裂开。

噗呲——

山岳巨人硕大的脖颈从身上掉落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如同瀑布一般,从山岳巨人的尸体上喷涌而出。

他庞大且布满灵纹的身躯轰然倒塌,闪烁着滚滚魔气的灵纹迅速熄灭,失去了原有的光亮。

无声无息之间,山岳巨人死了!

山岳巨人肩上坐着的美艳黑裙女子因为距离太近,此时被山岳巨人的热血浇灌了一身,裙子都被血液染成了红色,精致的脸颊已是变得难看无比。

这山岳巨人虽然出自五大王族,是山岳魔族的族人,但实则他的归属并不属于山岳魔族,而是被算作不死魔族。

他是黑裙女子的侍卫,从小便伴随着黑裙女子成长,甚至在他心底完全认同,自己生是不死魔族的人,死是不死魔族的鬼。

这次黑裙女子被选中成为魔族斥候之后,山岳巨人听了,毫不犹豫便表示愿意跟着她一同降临。

感念于他的忠心,轮奎魔主在检验过他的实力和神魂之后,也答应了下来。

可如今,这山岳巨人才降临祖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甚至来未来得及好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便死了?

黑裙女子看到山岳巨人的尸身在她眼前头颈分离,几乎目眦欲裂。

她想要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先前杀死山岳巨人的那道银芒如同有意识一般,此时已经回转了过来,洞穿了黑裙女子的胸口,让她大睁着眼睛,香消玉殒,已然失去了呼吸。

身边的伙伴接连死去!

「魔域」中的众魔族纷纷惊声大呼“敌袭!敌袭!”

赵廷站在漆黑的魔雾深处,微眯着眼睛,眼中带着一丝残忍之色,肆意猎杀着眼前的魔族众人。

甚至,将这些人每个千刀万剐一遍都难以洗刷他内心真正的恨意。

近百万的同族啊!

与此同时,一道黑袍中年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赵廷身边,神出鬼没,带着一股大海潮生的气息。

他看着眼前的惨状和已经变成了废墟的浮沉郡,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之色“是这些魔族干的?”

赵廷对黑袍中年人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没有回答,仍然闷着头如同死神一般,一道一道收割着魔域中每个魔族的性命。

海龙王叹了口气,对赵廷此时的心情有些能够理解。

辛辛苦苦的在武朝大地上传道,并普及给人族修行之道,如今只因魔族的粗暴降临,便将云州一座繁华的郡城之地都化为了焦土。

若是他,他也会恨不得将这些人生吞活剥掉。

只是,魔域之中的这些人虽然以五阶魔族为主,但也不乏六阶真魔的存在,这些修为稍低的魔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汇集在了真魔们的身边,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已经没那么好杀了!

海龙王看了赵廷一眼,有心想要帮忙出手,可赵廷并未开口,他若是主动出手帮忙,会不会反而让他不悦?

心中暗暗想着,海龙王决定还是再观战一会儿。

反正有他在此压阵,他自信,这些魔族一个都逃不出去。

看到魔域中的诸人已经联合在了一起,逐渐形成了反击之势,甚至有在攻击自己的魔域,赵廷冷冷一笑,大手一挥,一道伟岸庞大的星辰意志投影降临,将众人都笼罩了进去。

一股难以想象的压迫感瞬间蒙在了众人心头,让他们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与此同时,一道水桶粗细的金色光柱从赵廷的眉心激射而出,直将魔域当中的两位强大真魔飞去。

破灭金光!

轰——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在海量神力的加持之下,这道破灭金光的伟力简直大的惊人,而这些魔族虽然能感受得到攻击的来源,但因为被星辰意志的投影笼罩,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光袭来,最终灰飞烟灭。

这一击之下,魔域中,两位最强大的真魔顿时身死,被围困的魔族们瞬间失去了抵抗之力,土崩瓦解。

这些魔族此时也全都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些人并不是敌人的对手,死亡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快,快将消息传回族中,传给轮奎魔主大人!”

在如此强烈的死亡压力下,有人仍不忘忠君之事,掏出斥候的身份令牌,身躯近乎发抖的将眼前的讯息传递给了轮奎魔主。

团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九死之主

只是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伴随着通天魔柱降临的所有魔族都被赵廷干脆利落的斩杀殆尽,只留下了仇君一人的性命。

赵廷并未在此地多做停留,冷哼一声,带着仇君离开了。

只剩下海龙王好奇的盯着那根通天魔柱,打量了许久,他最终神色一凝,现出了真身,是一具长约千丈、通体幽蓝之色的蛇形怪物,鳄首蛇身,一双金色的冰冷眼瞳闪烁着幽幽寒芒。

这身形庞大到恐怖的怪物仰天长啸,海水从地面裂缝中涌出,很快将浮沉郡变成了一处汪洋泽国,然后,它身躯在空中游曳,如蟒蛇一般缠绕住了这根通天魔柱,狠狠发力,将通天魔柱连根拔起,飞向了远处的大海。

待这怪物拔走了通天魔柱之后,原本停留在浮沉郡的海水也迅速的从地表裂缝中退了回去,很快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地的荒芜,和被大水淹过的废墟痕迹。

与此同时。

冥狱之中,轮奎魔主正端坐在一间无人的密室之中,盘膝修炼。

他的周身漂浮着汹涌的魔气和冰蓝色的雪花,凭空飞舞,看上去极为神异。

这是轮奎魔主修炼的上古魔功《冥罗冰霜真解》,是一门直指大道的炼心功法。

以往修炼《冥罗冰霜真解》时,他很快便能静下心来,进入一种不可言状的空灵状态,只是今天却不知怎么,总是有些心慌。

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这是怎么了?”

无法入定,轮奎魔主索性不练了,睁开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

他储物囊中的传讯令牌忽然一闪一闪的震动了起来。

这些黑色的传讯令牌可都是好东西,是经过圣魔的无上伟力加注和炼就,无视空间壁垒和大道法则,拥有跨界传讯的神奇能力。

而这样的传讯令牌,那些魔族斥候们人人手中都有一个,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能将消息及时的传递回来。

不然每次若是发现了什么重要消息,还要先摆设祭坛、请神、祷告之后,刻画沟通仪式等等,这未免太过麻烦了些。

轮奎魔主心念一动,黝黑的传讯令牌出现在他手中,上面浮现出一行字。

“已至祖星,遭遇神族伏击,危!”

什么?

看到这句话中传递出的信息,轮奎魔主心中的震惊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甚至传讯令牌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再定睛一看,发现令牌上的红色斑点,此时全都变成了灰色。

不,还有一个红色的斑点存活,但此时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着,不知是在被人追杀还是?

该死!

轮奎魔主暗骂了一句,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批魔族斥候去了祖星大概率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这死的也太快了吧。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甚至他都还未入定,便已经死的只剩一个人了。

花费整个魔族巨大精力才炼制出的通天魔柱,换来的居然是这般结果,任谁能不生气和心灰意冷?

他站起身,视线死死地盯着令牌中的那个正在移动的红点,最终发现那个红点停止了移动,在一处地点停留了下来。

“能快速杀死这么多真魔,说明至少是魔主级别的人物出手了,可祖星上居然还有魔主境的存在?还是说......他们真的遭到了神族伏击?”

轮奎魔主在原地走来走去,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魔族向祖星派遣斥候这个计划是他大力主张并极力推行才得以完成的,而此刻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才将这些斥候送到了祖星,结果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上面那些圣魔大人会如何看待他轮奎?

恐怕会觉得他无用,今后对他的支持力度也将大大减少。

“神族......不行,得将这个消息告诉生一大人。”

轮奎魔主暗瞳中目光闪烁,心中迅速有了决定,他转身出门,朝着天阙飞去。

瀚海城。

位于云端之上缥缈而不可及的仙宫。

这里是不死魔族几位圣魔的潜修之地,平日里根本不容外人接近,但轮奎魔主却是个例外。

一来他是魔主中最顶尖的人物,也是这些后辈魔主之中最有可能踏入圣魔之境的魔主。

二来他是不死魔族的擎天巨柱「生一圣魔」的亲侄儿,在不死魔族之中享有很大特权。

不得不说,自身有实力背后又有人,就是好办事。

虽然说魔主与圣魔只有一线之差,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小,而是天壤之别。

魔主境的魔族再强,也只能算是一族之中的顶端战力,而非支撑一族存在和称霸的柱石,圣魔就不一样了。

他们掌握了空间之力,可以肆意跳跃、穿梭空间,在虚无与现实之中往返,还可以让空间之力在体内停留、弥漫,手段神通之广大远非魔主所能比拟。

到了这个境界,每一个圣魔都是种族的战略性武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出山的。

平日里冥狱几大王族之间发生摩擦和矛盾,即使打到最过火的时候,也不过是出动了魔主级别层次的人物,互相攻伐。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出动了圣魔,那就不是交战了,而是意味着种族之间的灭族之战。

不死不休。

这便是圣魔公认的可怕之处。

来到天阙之中,向门外的守卫侍卫通报了一声,很快,侍卫便恭敬的将轮奎魔主带进了天阙之中。

这处天阙虽然是不死魔族的圣魔潜修之地,但从外表看上去却并不多么金碧辉煌。

竹林茅屋,其间有淡淡的溪水流过,看上去像是山间凡人的居所。

但仔细观之的话,便能从这些简单的布景之中,体会到无上道韵的存在,是一种发自心灵的舒适感。

这处天阙轮奎魔主也并非第一次来了,对于这些景色他并不讶异,径直走进了生一圣魔的居所。

生一圣魔只是绰号。

圣魔二字听上去虽然很有威慑力,但生一圣魔本人却像是一个普通的平凡魔族老人。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下颌蓄有长长的白须,面容慈祥,端坐在一块白色的蒲团之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轮奎魔主踏入屋中,跪地便拜:“二叔。”

“来了,坐吧。”

生一圣魔并未睁开双眼,一股和煦如春风般的力量将轮奎魔主托起。

轮奎魔主点了点头,跪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之上。

他拱了拱手,皱眉道:“二叔,出大事了,我们这次送去祖星的斥候,全死了,就连通天魔柱也被人连根拔起,祭魔官们失去了对魔柱的感应。”

生一圣魔淡淡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么?你的心乱了。”

轮奎魔主明白生一圣魔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这批魔族斥候本就是派去充当炮灰的存在,魔族本就做好了他们全军覆没的准备。

可是做好准备归做好准备,这覆灭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这才是让轮奎魔主难以接受的点。

他摇了摇头,道:“非我心乱,实是这些斥候们临死前传递回的信息太过骇人。他们说,是遭到了神族的伏击!”

“什么?”

听到“神族”二字,原本一直闭着双目的生一圣魔忽然睁开了双眼,一瞬间仿若沧海桑田,星辰明灭,这刹那光华刺的轮奎魔主都有些失神。

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解释道:“那些斥候们临死前大都传回了同一个消息,说是被神族的人伏击了。而他们如此迅速的身死,也证明了这一点。”

“根据我们上次派遣到祖星的斥候传回的消息,目前祖星上生灵的最高修为只有五阶。仅凭借祖星本土的力量,是完全不足以将我们派去的这么多真魔干脆利落的剿杀殆尽的。因此,这只能是神族干的。况且神族那种伟岸浩瀚的神力气息也并非一般的种族能够模仿而出。”

“就算一个人认错了,不可能我们所有的斥候都认错了吧?”

生一圣魔听着他的话语,雪白的眉毛也渐渐拧成了一团,道:“能够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是神族的神王回到祖星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啊!我们魔族耗费如此多的精力,才能做到将真魔传送回祖星,而且还需要是实力一般的真魔,他们神族怎么可能领先我们这么多?”

他所说的神王,其实正是神族之中的境界划分,而神王之境的强者对应的正是魔族的魔主。

在生一圣魔的潜意识中,他们魔族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耗费了无数人力、精力、财力才将通天魔柱打造了出来,并且让诸多圣魔以及始魔出手,于通天魔柱之上灌注无上伟力,这才达到了如今的效果。

就算神族与他们一同研制破界的手段,此时也不可能超越他们这么多步,达到直接将神王都能降临下界的程度。

轮奎魔主也有些无奈,道:“二叔,会不会是......那些神族在某方面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所以才能领先我们?”

生一圣魔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知道,将一位神王传送下界需要多大的伟力,以祖星的空间壁垒对神王的排斥程度,就连始魔都无法做到这一点,除非是他们神族的三大祖神联手,合力破开空间壁垒,才能强行将一名神王传送下界。”

“可是这样也是得不偿失的买卖,神王下界之后,在空间壁垒以及世界意志的压迫之下,他的实力甚至发挥不出一半来,并不如真魔那般如鱼得水。”

顿了下,生一圣魔看向轮奎魔主,解释道:“这便是我们神魔两族当年为何要在祖星开辟那么多小世界的原因,修为一突破真魔之境,就必须进入小世界之中,否则便会受到祖星意志的压迫和针对。”

轮奎魔主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我就说,这祖训为何如此奇怪?我还当是为了隐藏我们魔族的高端力量呢。”

沉默片刻。

生一圣魔开口道:“现在看来,神族可能是派遣一位神王下界了。呵呵,狼子野心啊!他们有神王坐镇,抢夺地盘、劫掠信仰之力这种事儿,如何轮得到我魔族?”

“不行,得立刻将这件事告知几位始魔大人,请他们做出抉择,否则,等我们魔族下界的时候,恐怕连汤都喝不到了。”

说罢,他一步踏出了天阙之外,转身钻进空间裂缝,不见了踪影。

......

......

不死魔族东境。

云莱城。

这座城池在冥狱不死魔族疆土的东部边缘地带,临近怒涛海,虽然城池的占地范围不大,但常住魔族却并不比不死魔族的王城——瀚海城要少。

能够居住在云莱城的人,自然不比居住在瀚海城的高位种族,他们都是魔族中的中下层种族,或者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魔族。

晨曦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云莱城的魔族走商们早早起身,推着独轮车开始了走街串巷的贩卖,也有早餐铺的老板们在忙碌的准备着迎接早上的第一波生意。

正街上。

一个面貌极为普通的黑袍老者背着手,笑呵呵的在街上走着,时不时停留在菜摊前,挑拣一些新鲜的蔬菜。

“老任头,今天还是三个蛋柿?”有个小贩大老远便冲着黑袍老者问道。

黑袍老者走了过去,笑着道:“对。”

他伸手摸了摸摊位上的蛋柿,皱眉道:“你这蛋柿怎么有点硬啊?这炒着口感可不好,不行,你得再送我两根小葱,不然我就不买了。”

小贩翻了个白眼,道:“你回回都是这么说辞,哪里硬了?这新鲜的都能捏出水来。”

“罢了罢了,就你老任头的生意最难做,送你一根小葱吧,两根我就赔了。”

黑袍老者嘿嘿一笑,颇有些狡猾和喜感:“行,那就送一根。”

他将蛋柿和小葱装进背篓里,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朝长街尽头走去。

一旁。

生一魔主站在远处默默观看着这一切,嘴角抽搐,脸色都有些奇怪。

世人皆知,神族有三大祖神,而魔族亦有五大始魔。

祖神与始魔分庭抗礼,形成了如今三千道界神魔对立的局面。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不死魔族的始魔——九死之主的日常生活居然是这样的。

在路边与普通菜农讨价还价,看上去竟然跟个狡猾的市井小民一般无二。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金乌祖神

九死,意味涅槃过九次之意。

九死之主这个绰号对于不死魔族的始魔来说,很是贴切。

毕竟绰号不是自己起的,而是别人封的。

相传九死之主从上古时期活到了现在,期间历经无数劫难,曾生死涅槃九次,每一次都活出了一世新生,堪称不死魔族中的传奇大能。

他的故事很励志,然而真正的故事是怎样,就只有当事人以及同一个时代的那些强者们知道了。

可惜悠悠万载一闪而没,如白驹过隙一般,曾经的故人都变成了一捧黄土,只有九死之主仍活在世上。

就连五大王族中其他四位始魔,都不如九死之主活的更久,他们都只是后来居上罢了。

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不死魔族中这位老怪物的实力,因为他已经有近千年没出手了。

外界都当不死魔族常年闭关,少有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时候,尤其是这位九死之主。

若非其他四大王族都对不死魔族很是忌惮,间接证明了九死之主的存在,世人恐怕真要以为这九死之主只是编出来的一个故事呢。

可任云莱城中的百姓们也不会想到,那传说中的九死之主,冥狱之中最巅峰的存在,居然日日夜夜住在自己身边,扮演着一个行将就木的魔族老者。

唰——

一道白光闪过,生一圣魔出现在了街尾黑袍老者的面前。

他轻轻一挥手后,天地都为之变色,只隔绝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间,只够他和黑袍老者交谈。

“老祖!”

生一圣魔纳头便拜,脸上写满了恭敬的神色。

旁人不知道九死之主的身份,但他生一可是清楚地很呢。而且他还知道,这九死之主虽然活的岁数很大,但整个人的性子却是跟顽皮的小孩一样。

他遁藏在闹市之中,不喜欢不死魔族的高层前来打扰,美名其曰为历练红尘。

而这次生一圣魔也不怕得罪他了,因为这件事儿的干系确实够大,大到连九死之主这种性子的人也必须重视起来了。

“小生一你是说,祖星上疑似出现了神王?”九死之主背着双手,笑嘻嘻的说道。

虽然看到他在笑,但生一圣魔明显有了不少安全感。

这件事有人来扛了。

他点点头,迅速将祖星上那些魔族斥候遭遇神族伏击的事情都一股脑儿的告诉了九死之主。

九死之主伸了个懒腰,握着手里的大葱和蛋柿,懒洋洋的道:“行,我知道了,小生一你先回去吧,我吃完早饭便去星界探探口风。”

星界,自然便是三千道界众神之居所,那些自命“神族”的种族便是居住在星界之中。

看到自家老祖这副惫懒的神态,生一圣魔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老祖,您可千万要记在心上,别忘了啊!”

九死之主轻轻“嗯”了一声,自顾自的走出了生一魔主的天地空间,头也不回的离去。

虽然这九死之主看样子一副对魔族丝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对于“神王降临祖星”这件事的概念,他比谁都清楚。

修炼到他这个程度,虽然已经不再依靠什么信仰之力了,但他不要,底下的那帮族人要啊。

大家毕竟同根同源,他自然得为底下的小辈们探个究竟。

其实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有些好奇,神族那三大祖神是怎么将神王境的存在送到祖星的?

虽说三大祖神个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以三敌五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对魔族隐隐有所压制,但他们也只是比魔族的几位始魔强的有限而已,差距并未到了无法弥补的程度。

而要将一个神王层次的人送到祖星,这其中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仅需要很多资源,祖神们的出手也是很关键的一点。

九死之主他们之前也试过,将一名魔主尝试跨越空间壁垒,直接送到祖星上去,但是他们失败了。

或者说,他们虽然成功的将那位魔主送到了祖星,但付出的代价和精力与收获却是不成正比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研制起了通天魔柱这种破界工具。

在这种工具的辅助下,魔族的真魔之境便可以进入祖星之中攻伐,替魔族撰取丰厚的资源。

从目前的通天魔柱技术来看,最大的力量承载极限也只能是真魔之境,再高便会对通天魔柱造成损毁的压力。

可神族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九死之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一路上走回了自己居住的府邸。

这是一处三进二的宅子,布置的倒是典雅古意。

东厨之内。

九死之主正在颠勺炒着早上的热菜,一股股炊烟的气味飘了出来,也让他脸上冒出了层层汗珠。

其实九死之主这个修为的人早就做到辟谷,甚至天与魔合二为一,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别说一天不吃饭,就是一辈子不吃饭都行。

但九死之主有一个很怪的爱好,他每天早晨都会亲自动手做一顿美食,然后如同凡人一般细细品尝,将做好的饭菜吞咽下肚。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历练红尘。

这是对美食的一种尊重。

慢吞吞的吃完了饭之后,九死之主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身,仰望着天上的那轮血月,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片刻。

天霜城。

这天霜城乃是银月魔族领的都城,雄踞整个冥狱的中央之地,可称冥狱第一雄城。

黑色亘古绵延的城墙长约数万里,高约近百丈,像一只巨兽匍匐在这片土地上,张开大嘴静静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此时。

天霜城内城禁地,一片冰蓝色的天霜晶林之中。

这片树林里载满了天霜晶林这般神奇的树木,树叶宛如一道道蓝色冰碴结在树上,不断散发出阵阵寒意。

连空气都为之冻结,此处天霜晶林的温度已经达到了负十几度左右,寻常下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生物。

就连冷血动物,也绝对会被冻成冰碴。

倏忽。

一个黑袍老者出现在了天霜晶林之中,他闲庭信步的走着,不知怎么出现,也不知有何目的。

天霜晶林中这极度严寒的气温却似乎对黑袍老者没有一丝影响,根本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只是瞬息。

黑袍老者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林中空地的小屋中,看着面对面正盘坐在蒲团上的白袍老者。

这白袍老者的面容明显比黑袍老者要更加年轻一些,脸上的淡银色秘纹悄悄浮现,再度沉入皮肉中消失不见。

他身上的衣袍也比黑袍老者也讲究许多。虽然同是老者,但白袍老者身上的衣衫全都是有质地上乘的布料打造,图案、卖相都是黑袍老者的十几倍不止。

这白袍老者脸上的银色秘纹已经很好地证明了他的身份,银月王族。

他身上的气势如同天上的流云一般,沉稳大气,如同藏锋之剑一样,与对面盯着他看却收回目光的老者几乎分庭抗礼。

正是银月魔族的始魔——啸天之主。

这啸天之主与不死魔族的九死之主性情不一,他虽然也好潜修,但总归是停留在银月魔族的族中,偶尔还会帮忙指点后辈。

不像九死之主那般不靠谱,族中的圣魔想要寻到他,一时半会儿都有些费力。

“老东西不游戏你的红尘,跑来我这儿做什么?”啸天之主淡淡的看了对面的黑袍老者一眼,随意问道。

他体表有淡淡的银月辉芒一闪而逝,随后不知隐到了何处。

“找你自然是有事。”九死之主大大咧咧的将手伸向了桌上的茶盒,想要自己给自己泡杯茶喝。

啸天之主嘴角一抽,倒也没有阻拦。

这老家伙倒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九死之主一抓便是一大把茶叶,然后缓缓注入热水,看着片片茶叶在杯中打着旋儿,渐渐沉底,嘴角慢慢出现一丝笑容。

一股蕴含道韵的清香茶味儿随之飘了出来,顺着空气钻进了屋内两人的毛孔之中。

这茶叶叫悟道茶,乃是冥狱之中珍稀无比的灵茶,有助人悟道修心之用。

悟道茶树千年开花结果一次,即使是他们这些始魔,手中的存货也不多。

九死之主一次便薅去了一大把,看的啸天之主别提多心疼了。

其实魔族五大王族的五位至高始魔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并没有那种要分出生死的矛盾在。

别看王族之间矛盾似乎闹得挺深,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战火连天几乎没有和平的日子,但这其实都是五大始魔们故意而为。

这是在借助战争来磨炼魔族之人的锐气和战意。

底下的人打生打死,恨不得互相生吃对方的肉,但云端之上的大佬们之间却和气的很,甚至还会一起坐而论道,下棋喝茶,聊得不亦乐乎。

就像噬心魔族与镇狱魔族,五大王族之中,他们两族之间的矛盾可谓最深,深到了几乎不可调解的地步。

两族每年都会爆发战争,不是你侵略我,就是我掳掠你,连两族领地内的普通民众们,都互相怀有很深的敌意。

但事实上,镇狱魔族的至高始魔与噬心魔族的至高始魔之间关系还不错,虽然没有到同气连枝的地步,但也算是朋友,甚至一起合作在虚空秘境中探险,一起穿梭星空墓地等等......

而不死魔族和银月魔族亦是如此。

两族之间的仇怨虽然并没有镇狱魔族和噬心魔族那般深,但因为两族领土接壤的关系,也时常会闹出一些不小的摩擦来。

但是底下的人却想不到,两族的始魔老祖竟是至交好友,算是五大始魔之中关系最好的一对。

光看眼前的场景便可以看的出来。

啸天之主可以肆意开九死之主的玩笑,而九死之主也直接从啸天之主的悟道茶盒里捏茶叶喝。

喝完了茶之后,九死之主舒坦的出了一口气,嘿嘿笑道:“陪我走一趟星界,看看金乌那个老家伙在干嘛。”

啸天之主一愣,道:“就咱们两个,去星界,你不要命了?”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儿没错,星界三大祖神,金乌祖神、轮回祖神、剑神!

这三大祖神中的每一个,都有着碾压魔族任意五大始魔的能力,甚至金乌祖神,曾有着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战绩。

就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他们两个,若是胆敢闯入星界,后果只有一个,就是陨落!

是以啸天之主才会以这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九死之主。

自己什么实力自己不清楚么?

九死之主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闯进星界里,而是在远处观望,看看那老东西是不是离开了星空秘境。”

“祖星上出现了疑似神王境的存在,我怀疑,是金乌出关了。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强行撕裂空间壁垒,让神王降临祖星。”

听到“金乌”二字,啸天之主的面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九死之主,道:“这可是大事!他要是赶在这个关头出关,那我们的计划就得改改了。”

“不必通知其他三人么?”

魔族五大始魔之间虽然各自有自己的利益盘算,但在面对神族这个生死大敌的时候,却会异常的团结。

当然,他们也只有抱成团,同气连枝共同抵御神族,才能不被神族那强大的威势所压垮。

九死之主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刺探敌情而已,还没必要咱们五个一起出动。就算被发现,打不过金乌那老东西,难道还跑不过他么?”

“有种他就追进冥狱来。”

啸天之主笑了笑,道:“也对,若是我们五个一起出动,神族恐怕以为我们想要宣战呢。”

“不过,若是确定金乌那老家伙确实出关了,那我们也必须有所行动了。祖星虽然对我等无用,但却是给后生小辈们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决不能全都让给神族了。”

九死之主点了点头,道:“他们想要独占祖星,也不怕崩坏了牙?大不了我们也同他们一样,请出须弥芥子石,送一个魔主下去。”

“我倒要看看,谁能争得过谁?”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奇怪的祖神

两位始魔一番议定之后,联手离开了冥狱。

对于旁人来说,离开冥狱似乎是一件难以办到近乎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对于始魔来说,只是随手而为。

况且冥狱不算是真正的世界,只能算是一个小世界秘境。它的空间壁垒要远远比祖星弱上十几倍不已。

九死之主大手一挥,便撕开了一条空间裂缝。

两位魔族迅速闪身钻入其内,踏入了星空之中。

一路疾驰。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星界之侧的星空秘境。这星空秘境是星界神族们在虚空中开辟出的附属虚空秘境,用来闭关所用。

它的外表看上去碧蓝如洗,在星光闪烁的黑暗虚空之中显得十分耀眼夺目,其外还分布着几层湛蓝色的星环,中心的部分像是一团星涡,连光都无法逃逸便被吸入其中。

这便是星界神族的至高祖神,金乌祖神常年闭关之地,其内自成一方天地,虽然说天地元气并不比真正的世界要强,但胜在安逸。

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躲在里世界的虚空便面之中,远远地观望着这座瑰丽无比的星空秘境。

只见星空秘境之前,正凌空盘坐着一个白衣男子,这男子面容冷峻,紧闭双目,周身散发着一股异常冰冷但神圣高洁的气息,惹人侧目。

从其气息上便可看出,这是一名实力极其强大的神族,几乎可以同魔族之中的圣魔相媲美。

九死之主的目光落在这白衣神族的身上,有些疑惑的轻声呢喃:“辰宇在这里,难道金乌那老家伙还在闭关?”

神魔两族厮杀了这么多年,九死之主自然不会不认识神族的中坚战力——辰宇神皇。

此人与金乌祖神同出一脉,都是神族之中的金乌神族,天生亲近太阳之力,自成道体神脉,因为同根同源的原因,金乌祖神与辰宇神皇的关系十分亲近。

每当金乌祖神闭关之时,辰宇神皇皆会在外守护,因此九死之主才会有此判断。

辰宇神皇此时还在星空秘境之外,说明金乌神皇并未提前出关。

那么,神族的神王是怎么送下界的呢?

这让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都有些疑惑。

犹豫片刻,啸天之主缓缓开口:“既然确定了金乌尚未出关,我们还是撤吧,千金之躯不垂堂,万一被神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那可就真是大事儿了。”

以神族对于魔族的恨意,若是在神族的地域之中发现两名魔族的始魔,定然会发动一切力量围剿,誓要将两人留在这里才对。

所以啸天之主才想要尽早离去。

出发之前,他总觉得心中莫名有些惊惶的感觉,似乎这趟出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具体不好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这是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偶尔会有的一种心血来潮,虽然很奇怪,但却非常准确。

因此啸天之主可是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别看他们二人现在躲藏在里世界之中,无人发现,但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虽然神皇境界的神族发现不了他们,但若是那金乌老儿愿意,肯定是能从里世界的天地规则变化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存在的。

到了始魔这种境界,存在即会牵动天地变化。

别说是一举一动,就是呼吸,都会让周遭的天地规则凝滞、退避,这是此方宇宙对这种强者的认可,从而选择暂时性的退让。

在始魔的领域之内,他们的意志就是天地规则。

虽然这种天地规则的细微变化寻常人很难察觉,甚至始魔还可以不去干涉天地规则的变化,但只要同一层次的强者细心体察,还是能够发现彼此的存在的。

这就是始魔的可怕之处。

九死之主见到啸天之主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反正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回冥狱吧。”

两人正欲转身离开之时。

忽然。

盘坐在星空秘境之外的辰宇神帝猛地站了起来,他睁开双眼,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神光闪过很快收敛,退到了一边。

同时,星空秘境的出口缓缓打开,一道水纹般荡漾的门户出现,其中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男子中等身材,脸上带着一个精致的黑色面具,面具上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看上去有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看到这戴着诡异面具的黑衣男子出现,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不仅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上。

此人是谁?

观此人体表的气息潜于宇内,深沉如同浩瀚无垠的星空一般,分明是与他们同一层次的强者,至少也是祖神这般修为的存在。

但是,此人强归强,却给人一种诡谲邪异之感,绝不是二人熟识的金乌祖神,甚至连神族都不是。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强者。

难道是,神族的外援?

正当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心中不解的想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二人大吃一惊。

只见那原本站立在一旁的辰宇神帝此时竟然单膝跪地,神态恭敬的对那面具男子做出了一个神族的礼节。

这个礼节的意思是,臣服!

要知道,辰宇神帝虽然不是祖神,却也是神族内的中流砥柱,被称为最接近祖神的神明。

神族三大祖神常年闭关不出,神族中的绝大多数事务都是由辰宇神帝打理,此人实力强大的同时,能力也不差,将神族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以说,在中低修为的神族心中,辰宇神帝的威望甚至要盖过神族的三大祖神。

这是神族的关键人物,祖神之下第一人。

可就是这样,才让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尤为吃惊。

这辰宇神帝居然对一个并非神族的外人,做出了一个发誓效忠的动作?

难道此人是金乌祖神的分神不成?

未等二人吃惊多久,那面具男子一只手轻轻抚摸过辰宇神帝的头顶,丝丝银白色的雾气从他指尖冒出,钻入了辰宇神帝的体内。

那辰宇神帝顿时便面色潮红,浑身都轻轻的颤抖了起来,是一股异常舒爽发自灵魂的愉悦感。

这诡异的场面看的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

这面具男子到底是谁?

他在对辰宇神帝干什么?

意外发现了神族的秘密,此时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想要一探究竟。

当然,他们二人敢停下一观,也是有着自己的底气。

九死之主身为不死魔族,同时拥有通天盖地的始魔修为,可谓三千道界之中最难杀死的存在。

而啸天之主虽然专修信仰之道,但其至尊法却与速度有关,堪称魔族速度第一的强者,甚至远远超过其他始魔与祖神。

虽然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强项,但他自信,他若是想走,这天下之大还没人能留得住他。

是以二人悄然压制住了周身天地规则的变化,隐藏在最深层的里世界之中,默默的观看起了星空秘境之外的这一幕。

片刻。

那面具男子收回了手掌,银白色雾气渐渐消失,辰宇神帝那怪异的潮红面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他渴望而贪婪的看了面具男子一眼,目中隐隐有癫狂之色闪过。

九死之主看的瞪大了眼睛,悄然传音:“这......这是辰宇?”

啸天之主的惊讶并不比他少几分,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在二人的印象之中,辰宇神帝掌管神族的诸多事务的同时,还一心二用兼顾修炼,两者都做到完美,这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可眼前这个辰宇神帝,跪在地上,神色癫狂,像是一条疯狗,完全没有一丝身为神族天才的骄傲。

看起来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就在这时。

那星空秘境的水纹门户再次荡漾了起来,一道白袍身影从中跨出,站在了面具男子的身边。

这白袍男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面容硬朗,眉心中央点有一团金色的火焰纹路,目光如同烈阳灼烧,让周遭的虚空都因为炙热高温而变得隐隐有些扭曲了起来。

他的一举一动皆牵引着浩瀚的神力,连此方宇宙的意志都要围绕着他来运转,在其周围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禁法虚空。

肉眼可见的强大。

此人正是神族三大祖神之首——金乌祖神,也是三千道界公认的第一强者,曾有一人力战魔族两大始魔而不败的骄人战绩。

金乌祖神现身之后,淡淡的瞥了跪在地上的辰宇神帝一眼,而后双手环抱,对那面具男子微微鞠了一躬,做了一个以示尊敬的礼节。

他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对那面具男子说些什么,但随着二人的交流,他的神色却是愈发恭敬,让躲在里世界深处的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跟辰宇神帝不一样,这可是金乌祖神啊!

三千道界都找不出一个对手来的强者!

如此强者,居然在这诡异面具男子身前卑躬屈膝,甚至隐隐有以他为主的意思。

这面具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若说有名,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以前却从未见过这号人物,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两人眼中的神色此时已经由震惊变成了惊骇之色。

他们隐隐觉得,自己二人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退意。

正当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二人想要潜入深层里世界之中,悄然离去之时,那面具男子翕动的嘴唇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隐藏在面具下的一双漆黑双目看向了九死之主藏身的地方,那双眼睛中,没有一丝情感。

冷漠、空洞,散发着丝丝诡异的邪气。

他张开嘴,对金乌祖神说了一句什么。

金乌祖神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愤怒之色,他一步踏出,周身数十里的宙宇都被凝滞,一拳裹挟着焚烧一切的太阳真火向躲藏在里世界的两位始魔砸来。

九死之主和啸天之主心知自己二人已经暴露了,不再犹豫,共同出手挡下了这一击。

“快走!”

九死之主浑身乌黑色的魔气翻涌,一眨眼身躯迎风暴涨到了百丈之高,宛如一座小山,他手中同时出现了一根乌黑色的巨棒,向金乌祖神站立的方向横扫而来。

金乌祖神冷哼一声,负立双手,其背后出现了一对巨大的金色羽翼,凌空飞起如同陨石天降,朝九死之主的胸膛狠狠踏来。

砰——

以二人的实力以及对力量的掌控,交手的余威还未波及开来,便被泯灭在了各自的至尊领域之中。

九死之主与啸天之主深知两人即使合力也并非金乌祖神的对手,况且此处是神族的地盘,身旁还立有一个不知深浅的面具男子。

于是二人不欲纠缠,边打边退。

“啸天你先走,我断后!”

九死之主急切的看向了远处星界的方向,同时警惕的防范着面具男子动手。

啸天之主紧绷着脸没有说话,手中却出现了一对银色的锋利鹰爪,其上泛起淡淡流光,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他身躯一动如同光影一般,出现在了金乌祖神身侧,一爪破空,狠狠向金乌祖神抓去,同时两人的至尊领域在虚空之中不断地彼此入侵、碰撞,抢夺着此方天地意志的掌控权。

三人之间虽然都并未用出全力,但已是让这片星空不断地坍塌、湮灭,继而形成了许多可怕的黑色小洞,再向外不断散发着吸力。

眼看着面具男子迈出一步,朝三人打斗的方向走来,九死之主心中急切,大吼一声:“啸天,快走!”

啸天之主亦知不能继续纠缠下去,体表有阵阵银色的灵纹浮现,一股磅礴伟岸的气息迅速幅散开来,如同浩瀚天威一般,将金乌祖神逼退了一步。

继而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消失在了星空深处。

非是他卖队友,而是九死之主拥有滴血重生的复活手段,只需自爆便可轻松脱身。

而自爆消耗的精血,日后只需修炼一些时日便可补回。

九死之主看到啸天之主施展手段离开,体表的黑色魔气变得愈发狂暴了起来,身躯一瞬间暴涨到了万丈之高,宛如擎天巨人。

他正欲随手毁掉神族的一颗星球,然后自爆脱身。

却见那面具男子冷哼了一声,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布满了诡异纹路的黑色令牌。

令牌轻轻一震,其上黑色光芒大作,如星光一般笼罩住了此方宙宇,瞬间便将这片宙宇中的时间与空间都完全冻结。

九死之主心中骇然,这才发现自己别说自爆,就连勾动一根手指都无法做到。

身为掌控了时间与空间法则的始魔,他明明才是这方天地的法则之主,可面具男子手中的诡异黑色令牌,竟能无视法则之力,无视他的至尊领域,将他整个人连同领域都冻结住了。

“爆,爆啊!!!”

九死之主双目猩红,在心中疯狂大喊,想要调动体内的魔气自爆脱身,但却完全无法做到。

他有预感,自已要被生擒了。

然而。

就在此时,金乌祖神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镶嵌着太阳圣火的金乌神杖,圣火熊熊燃烧,散发着焚烧一切的极致伟力。

他大吼一声:“想走?先问过我手中的神杖!”

而后对准被冻结在虚空之后的九死之主狠狠砸下,足以灭世的太阳圣火将虚空都焚烧出了一连串的可怕裂缝,直将九死之主庞大的身躯焚烧殆尽,化为了飞灰,湮灭在虚空之中。

第三百二十六章 蝴蝶效应

一击将九死之主焚为灰烬之后,金乌祖神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收起了手中蕴含浩瀚神力的金乌权杖。

他一转身,恭敬地退到了那面具怪人的身后。

面具男子似乎对他如此鲁莽的杀掉九死之主有些不满,不悦的盯着他,道:“明明可以生擒,你为何要杀了他?”

这语气中明显带有质问的意味。

金乌祖神一拱手,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禀罗天大人,我见他要自爆,生怕会伤害到您,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面具男子沉默了一瞬,冷笑道:“伤害到我?就凭他?”

“罢了,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座便原谅你这次冒失之错。”

金乌祖神连忙一躬身,道:“谢大人。”

与此同时。

冥狱之中,瀚海城。

不死魔族的祖祠地下,一座庞大的地宫深处,有一汪紫红色的血池正在沸腾翻滚,其威势惊人如同海啸一般,使得整个地宫都弥漫着一股极其血腥又难闻的味道。

片刻。

咕噜噜——

咕噜——

一道人影缓缓从血池之底凝聚,最终形成了一只苍白的手,再是胳膊,身躯。

不死魔族的滴血重生之术。

“这次可是亏大发了。”

重新从血池中凝聚出身躯的九死之主揉了揉脸,从血池中踏出,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世人皆知他九死之主拥有滴血重生之术,几乎是始魔中杀不死的存在,可是这滴血重生也并非毫无代价,每复活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和元气,这对始魔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若非被逼无奈,谁会愿意自爆呢?

不过让他疑惑的是,那金乌祖神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啊。

以金乌祖神的实力配合面具怪人手中那枚神异的黑色令牌,这次其实完全可以生擒他的。

他现在想想当时那个场面,都有些心有余悸。

若是被生擒,那他九死之主可真就成了魔族千万年以来最大的笑话了。

一个至尊始魔,居然被神族之人生擒,魔族不要脸面的吗?

细细想来,当时金乌祖神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是在帮他,或者说,是有意放了他一马?

为什么如此说?

金乌祖神身为神族三大祖神之首,与魔族五大始魔之间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几千年,可以说,除了五大始魔自己之外,最了解他们的人便是金乌祖神。

因此金乌祖神是不可能不知道他九死之主拥有“滴血重生”这种手段的。

杀了他,就等于放了他。

可金乌祖神明明知道,却偏偏还是这样做了。

这明显是,故意放了他。

这样奇怪的态度让九死之主真的有些想不通了,按理来说,神魔两族之间的仇怨持续了近万年,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若是有机会能生擒他,金乌祖神是万万不会放过的,可他却一反常理的放过了,不仅放过,甚至还帮了他这个敌人一把。

这其中的原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也想不通,九死之主也不再去想,推开地宫的门大步走出。

生一圣魔已经等在了宫殿之外,见他出来,恭敬道:“老祖,啸天尊上来了,正在殿中等您。”

九死之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修炼吧。”

打发走了生一圣魔后,九死之主迈步走进了不死魔族的宫殿之中。

啸天之主正坐在宫殿的宾客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杯清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见到九死之主进来,他紧皱的眉头顿时舒缓了下来,站起身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这老家伙回不来了呢。”

啸天之主虽然以速度在神魔两族称雄,不善正面战斗,但谁若以为他的实力不强,那肯定是要吃大苦头的。

方才他率先脱身之后,一直等待在远处观望,想要借机策应九死之主,可是等待了许久也未曾感受到九死之主自爆传来的波动。

他心中大急,还以为是九死之主那边出了什么事故,这才急急忙忙的回返到了冥狱之中,前来不死魔族的领地查看消息,顺便想要求援。

见到啸天之主到来,不死魔族自然不敢怠慢,生一圣魔亲自出面接待,将啸天之主迎到了不死魔族的大殿之中。

同时,从生一圣魔的口中得知,九死之主的复活血池有了剧烈的波动,啸天之主这才放心了下来,坐在这里等待着九死之主。

九死之主面色紧绷,心情并不像啸天之主那般轻松,他皱着眉头,叹气道:“承你吉言,险些就回不来了。”

“怎么?”

啸天之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九死之主:“我就知道是出事儿了。”

九死之主道:“若不是金乌那老家伙帮忙,我怕是要折在星域了。”

停顿了下,他将他心中的怀疑和猜测都对啸天之主讲了一遍,啸天之主顿时眯起了眼睛。

“你是说,金乌在帮你?”

九死之主耸了耸肩,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没错。”

“为什么?”啸天之主有些不解,“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心慈手软也走不到祖神这一步。对于咱们魔族,他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怎么会出手相助?”

九死之主想了想,道:“那面具怪人,你有没有发现,他与金乌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像是合作关系,但金乌似乎有些畏惧他。”

“畏惧?”

啸天之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以金乌的实力也会畏惧旁人?”

他本来在笑,可细细想来金乌祖神当时的举动和神情,却是笑不出来了。

九死之主说的,没准是对的。

顿了下,九死之主看了啸天之主一眼,继续补充道:“还有我所说的,那面具怪人拿出的黑色令牌。我活了一万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宝,可以无视天地规则之力,无视至尊领域,直接冻结时间与空间,将人禁锢在其中如同溺水的鱼,你听说过么?”

啸天之主面色隐隐有些难看,似乎也被九死之主的形容惊到了,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未曾听说过。

他虽然没听说过,但也明白这黑色令牌的霸道之处。

无视天地规则!

简直是闻所未闻,耸人听闻。

始魔与祖神之所以强,是因为他们各自掌握了一部分的天地规则,他们的力量相融于天地之间,息息自生,不需要再像普通的魔族那般,需要依赖这方天地才能修行、生存。

他们站在那里,便是那里的天!连那一方天地的规则都要为之让步,这就是始魔与祖神所掌控的至尊领域。

修行到了这个层次,比斗的便不是普通的技法和神通了,而是对于一方天地的掌控程度,至尊领域的强弱程度。

简而言之,你的至尊领域比我强,可以压迫、甚至改变我的至尊领域之内的规则,那我便不是你的对手。

就这么简单。

天地规则,就是始魔与祖神手中最强大的武器。

可现在九死之主却说,那面具怪人随手抛出了一枚黑色令牌,居然能够短暂的冻结时间与空间,甚至冻结天地规则,这怎能让啸天之主不惊骇?

要知道,失去了对天地规则的掌控,始魔一身的力量便会被削去大半,几乎与圣魔无异,甚至还不如一些厉害的圣魔。

这样一来,谁还会是那面具怪人的对手?

啸天之主深吸了口气,道:“老家伙,你说那面具怪人,会不是上古人类的余孽?”

这种冻结天地规则的神异手段,他短时间内也只能联想到那曾经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上古人族。

想当初,那些人也是如此,他们的战甲无视一切道法,他们的武器不受任何神通影响,简直不当柰子。

这是神魔两族共同的噩梦。

提到上古人族,九死之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显然是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啸天之主他们崛起的时间要稍晚一些,活的岁数也远远没有九死之主长。

他们亦是耳闻所听,或是从那些留影石中触及到上古人类的可怕之处,但九死之主却是切切实实的见识过那些蛮横霸道、不可一世的上古人类,甚至与他们交手过。

对于上古人类,九死之主了解的要远比啸天之主他们这些后辈始魔们多的多。

他仔细的想了想,很肯定的摇头道:“不是上古人类!以那些上古人类的骄横性格,若是还有幸存的族群,他们不可能销声匿迹这么久。”

“而且,上古人类是最看不起修行者的,他们认为神通道法都是旁门左道,只有科技才是通往永恒的道路。以他们的骄傲,是不可能去修行道法的。而那个面具怪人,他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身上的气息却很明显,与我等一样都处在元始之境。”

顿了下,九死之主道:“所以我肯定,那面具怪人并非上古人类的余孽。”

啸天之主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不解:“但那枚黑色令牌,也许是上古人类留下的法宝呢,效用很像。”

“不,”九死之主摆了摆手,解释道:“不一样,力量的根源不同。上古人类的武器,力量根源是太阳真火内部产生的异变,是纯净的。而那面具怪人手中的黑色令牌,力量根源是一种邪异、扭曲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有你亲身感受过之后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啸天之主顿时不说话了。

以九死之主的至尊领域都在一瞬间被那黑色令牌禁锢,若换做他,恐怕更加不堪。

他可不想感受那种可怖的邪异力量。

沉默片刻。

九死之主忽然道:“也许,我们可以找机会跟金乌谈谈,谈谈那面具怪人的事情。”

啸天之主摇摇头道:“他会和我们说么?他可是恨不得将我们五个都用金乌神火烧死呢,好完成他那一统三千道界的美梦。”

“他会说的。”九死之主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而且,我们两族也可以谈谈共同瓜分祖星的问题。”

“要我说,也别争来争去了,提前划分好区域,哪块儿是我魔族的,哪块儿是他们神族的,这样岂不美哉?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谁都奈何不了谁。”

啸天之主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就怕人家神族不愿意跟你平分地盘儿啊。”

顿了下,他又道:“其实我们不用急,该急的是他们神族。我可是听说,星界近百年来资源枯竭的厉害,当初开辟星界所用的神料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急切的想要返回祖星了。”

“他们急,我们就更要帮他们添把火。”九死之主微微一笑,站起身道:“走吧,随我去找那几个老家伙。”

......

镇狱魔族领。

不朽堡垒之中,赵廷正盘坐在榻上默默修行。

看似修行,实则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自己此时都未曾想到,只是安插内应灭掉了魔族斥候这种小事儿,竟然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后成功的变成了神魔两族之间的大事儿。

当然,这并非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该怎么毁了镇狱魔族的通天魔柱,并在冥狱之中搞出一件大事来。

通天魔柱降临对祖星造成的伤害赵廷也看到了,动辄便是一郡之地的生灵尽皆化为飞灰。

这还只是魔族初次的研究,若是多来几次,祖星上的人类还不得彻底死绝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得将这什么劳什子的通天魔柱给毁了,至少也要延缓魔族入侵祖星的计划。

正想着。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片刻,敲门声响起。

咚咚——

“小缘,是我。”

听出是仇曼的声音,赵廷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

仇曼站在门口,美眸流转染着丝丝情意,轻声问道:“在修炼?”

赵廷笑着点了点头,想要将仇曼迎进门来,却见她摆了摆手,道:“不进来了,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重逢故人

仇曼的话语让赵廷一愣,好奇问道:“去见谁?”

“一位筑器阁的大师。”仇曼对他抿唇一笑,风情万种,“这位大师可是少有的神级锻器师,就连通天塔里的那些大人们都要执礼相待呢。”

“你不是最喜欢锻器么,这位大人近来正好有收徒的想法,你若是能拜入他门下,学到一招半式,那是可以吃一辈子的。”

眼见仇曼话语中每字每句皆是发自肺腑的为他考虑,赵廷不禁在心底摇了摇头,暗道仇缘这小子虽然一无是处,但他这表姐确实是不错啊。

是个好姑娘。

他还未来得及回话,仇曼却已拉住他的手将他牵了出去,同时道:“发什么愣,快走啦。”

赵廷看着她牵着自己的白皙玉手,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姑娘,自从自己跟她表明了心迹之后,行为举动却是越发的亲昵了,一点也不避嫌。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花费心里去猜女人的小心思。

两人一路出了门,来到了秘银城的暗月客栈。

这暗月客栈是镇狱魔族一位族老的产业,也是这座秘银城中规格最高的客栈之一,许多不差钱的主儿来到不朽堡垒时,便会选择住在暗月客栈。

反正在仇缘的记忆中,他是一次也未曾踏进过暗月客栈的。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没钱。

待进入客栈,仇曼说明来意之后,客栈的小儿倒是很有礼貌的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厢房前。

咚咚咚——

咚咚——

“封先生在吗?”那客栈小二出声问道,“有位姓仇的姑娘来找,说是与您约好的。”

片刻。

厢房内响起了一道淡淡的声音:“来了。”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站在门口,面容冷峻,一双鹰目呈现碧绿之色,如同祖母绿宝石的颜色一般,通亮剔透,很是惹人注目。

这男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除了头部之外,其他的身体部位都遮在了袖袍之中,在这炎热的天气倒是显得有几分奇怪。

仇曼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封大师。”

中年男子淡淡点头,一脸的倨傲之色,看都未看仇曼身后的赵廷。

倒是赵廷,目光悄然打量着中年男子的面容,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这是我弟弟仇缘,听闻大师此次出山有收徒之意,特来拜见大师。”仇曼笑着拉过赵廷,对中年男子介绍了一遍,“小缘,还不向大师问好?”

看到赵廷一副上下打量的神色,颇为不礼貌,仇曼皱了皱眉,连忙帮他遮掩。

赵廷意味难明的笑了笑,对中年男子拱了拱手,淡淡道:“见过封大师。”

虽然说是行礼,但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的恭敬之意,就像是...在看某种稀奇的玩意儿一般。

他眼中的玩味之色太浓,连黑袍中年男子都察觉到了,皱了皱眉,不悦道:“仇仙子,令弟若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廷忽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仇曼的白皙小手,笑着道:“表姐,我想跟这位封大师单独谈谈,你先回避一下吧。”

“封大师”三个字他咬得很重,同时态度很坚决的看向了仇曼,对她点了点头。

仇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表弟,对中年男子福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但仇曼的身影消失之后,赵廷关上了厢房的门,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坐在了桌前的红木圆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坐吧,封大师。”

看到赵廷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分明是有恃无恐,中年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我们见过?你要与我谈什么?”

他一连问出了两个问题,看向赵廷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警惕之色。

赵廷笑了笑,转向他淡淡道:“鬼皇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忘了赵某。”

他体表有淡淡的神力凝散开来,幻化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中年男子,不,应该说是鬼皇的瞳孔一凝,藏在宽大黑袍中的拳头都不由握紧了几分,上前一步咬着牙道:“原来是你!”

对于赵廷他怎么会忘?

若非赵廷伙同白天运等人对他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他又岂会连身体内部的封印都镇压不住了,放出了一只封印的邪物。

放出邪物,不仅仅意味着他实力的退步,更是导致他被族中的大佬们斥责与不看好,以往族中倾斜在他身上的修炼资源和邪物资源,此时便都要便宜了别人。

他如何能不生气?如何能忘?

而另一边,赵廷在看到鬼皇的第一瞬间,便从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认出了他。

即使鬼皇此时的面容与在祖星上的面容并无相似之处,甚至是完全不同,但他们冥罗一族的气息实在太灼目了,就像刀锋一样。

正常的魔族无论体内体外都是被浓浓的魔气覆盖,无论是正常的用魔气洗涤锻造身躯,还是用魔气来对敌、修炼,都逃不过利用、吸收魔气这件事。

而这鬼皇身上的气息,确实实打实的与魔气迥然不同,而是一丝淡淡但异常清晰的鬼气。

等阶低的魔族也许无法察觉,但赵廷却看得很清楚。

他拱了拱手,笑道:“鬼皇大人莫要生气,咱们旧友重逢便是缘分,往事且让他随风散去吧。”

说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看起来是有些渴了。

鬼皇冷着脸,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讥讽道:“谁与你是旧友重逢,我只得巴不得看你死。”

“没想到你竟是镇狱魔族的人,如此说来,从那老鬼手下逃脱倒也说得过去了。”

他看向赵廷,仔细观察了一阵他身上的气息,道:“你既然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说明你的实力不错,难怪能发现我的伪装。”

赵廷撇了撇嘴,心道你有个锤子的伪装。

就这一身宽大的黑袍?真以为遮着脸别人就看不穿你冥罗一族的身份。

不过他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来。

鬼皇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问道:“那只老鬼呢?”

作为神圣的冥罗一族,他虽然背负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使命前往祖星,但是眼看着祖星上的生灵死绝他却是无法做到的。

当初他体内的封印平衡在赵廷和白天运的攻击下已然完全失衡,被迫只能先返回幽冥之地,不然的话,从他身体里跑出来的可就不只是那“老鬼”一只邪物了,而是许多更加恐怖的邪物。

因此他在回到族中之后,第一时间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冥罗一族的大佬,希望他们能够出手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

他知道自己体内跑出去的那个邪物对于祖星上生灵们的危害,一旦让他成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在祖星上,除了海龙王之外,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对付那个东西,甚至,海龙王都有可能不是那玩意儿的对手。

被他如此一说,冥罗一族的人自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筹办降临仪式准备破界前往祖星。

可是等他们火急火燎的到了祖星,准备拿出十二分力气封印那只老鬼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那只老鬼。

或者说,那只老鬼的气息彻底消失在了虚空之中,杳无音信,实在难以追查。

在祖星上停留了半月之久,实在是找不到那只老鬼,冥罗一族派来封印那老鬼的人这才作罢,返回了幽冥之地。

自此,那只老鬼便成了鬼皇的心病,他一直生怕那只老鬼在祖星上渐渐成长、发育起来,最后去幽冥之地找他报仇。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内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可如今再次看到赵廷,那些尘封的记忆又被触动,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赵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被我杀了。”

鬼皇闻言心头一松,看向赵廷的目光甚至有些感激的意味,道:“我猜也是这样。”

他现在在不朽堡垒之中见到赵廷,又有仇曼在前,便自然而然的将赵廷当成了镇狱魔族的一员,并认为祖星上的那个赵廷只是眼前这位的一具分身而已。

虽然是分身,但这位出自魔族中的五大王族之一,自然不会拿一个被封印许久、虚弱到了极致的魔物没办法。

以王族的身份,收拾它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么?

见他低头,赵廷敲了敲桌子,开始问道:“该我问了,你不在幽冥之地好好呆着,却装作锻器大师潜入我不朽堡垒,有何用意?”

“是不是欲要行那间谍之事?”

幽冥之地是个很特别的地方,类似于神族的星空秘境,其内便是冥罗一族这个隐世种族的生存之地。

他们并不单独属于冥狱或者人间,而是在冥狱和人间都有通往幽冥之地的入口。

人间的入口自然是冥渊。

只要实力足够强劲的修士,自然可以通过冥渊之地重重妖魔鬼怪的阻碍,进入幽冥之地。

而冥狱之中的入口却很稀疏平常,在山岳魔族的北部雪原之上。

虽说冥罗一族是隐世种族,但族中的年轻人们总是做不到完全低调,时常可以见到他们从北部雪原走出,现身冥狱之中的身影。

他们这一族的修炼方式也很奇怪,就是封印魔物,以及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邪物。

身体内封印的怪物越多,他们的实力便越强大。

当然,怪物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需要一一细心去追查怪物的动向和踪迹。

只是在赵廷想来,你们冥罗一族的活动范围远在北域雪原,再怎么追查怪物也不会追查到这极西之地的不朽堡垒来吧?

这两地之间的距离足足有几十万里呢,即使以他这具身躯原身的脚力,没个半月也无法到达。

所以他断定,鬼皇此次装作锻器大师潜入不朽堡垒,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能是针对镇狱魔族要搞点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介意帮鬼皇添把火,然后,再顺手杀了他。

总之,让鬼皇和镇狱魔族的人狗咬狗,就是他乐意看到的。

鬼皇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摇了摇头,道:“我是追寻一个邪物的气息来到这里的,并非对你们镇狱魔族有什么不好的念头,阁下不要误会。”

顿了下,他又道:“我隐姓埋名故意潜藏身份,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让那邪物闻风而逃。”

“哦?”赵廷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有些无趣,“你怎么确定那邪物藏在不朽堡垒当中?”

他本以为,鬼皇进入不朽堡垒是来搞事情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这让他顿时有些失望。

鬼皇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拿出了一柄白骨脊椎制成的染血长剑,体表鬼气森森,持剑在空中绘出了一道诡异繁杂的神纹。

片刻。

神纹绘制而成,鬼皇亦不犹豫,咬破舌尖便是一口鲜血如同小箭射在神纹之上。

嗡——

神纹迅速的转动了起来,其上乌黑色的光华大作,几乎将整间厢房都照的亮堂了起来。

最终,那神纹渐渐凝固,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神纹之内,被投射在了半空中。

是一个穿着华贵紫袍的白发老者。

老者面容硬朗,但眉宇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黑气,眼神莫名阴鸷,给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而在这老者体内、识海之中,赵廷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没有身体形状的黑色无脸雾影在张牙舞爪,在咆哮。

以赵廷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这神纹中的一幕并非虚假,而这白发老者也已经被体内的黑色雾影所侵蚀、操纵,只剩下了一副躯壳。

看到那无脸鬼影张狂、扭曲的神态,不知怎地,赵廷竟莫名感到了一阵心慌。

这是个什么怪东西?

画面中的那位白发老者他也认识,甚至那天在议事广场上还见过。

他是不朽堡垒通天塔中的一个执事,亦是镇狱魔族的族人,修为已至真魔圆满之境,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迈入魔主之境。

可就是这样的实力,居然不知何时已被这黑影邪物无声无息的侵蚀掉了魔灵和识海,端是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第三百二十八章 通天塔

“这是什么?”

看着那道在白发老者体内咆哮的黑色无脸鬼影,赵廷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出声问道。

鬼皇正襟危坐,看着赵廷认真道:“这是邪物,跟先前从我体内跑出去的那只灰色雾影老鬼不一样。”

“那雾影老鬼只是作恶多端的魔族,而邪物却不知从何而来,似乎是...从冥河深处浮上来的怪物。”

眼看赵廷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些什么,鬼皇又道:“若是论起实力和危害性来说,自然是邪物更强。在邪物眼里,是没有种族和情感之分的。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毁掉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即使同为邪物。”

赵廷张了张嘴,道:“同为邪物是?”

“就是哪怕是他们的同族,他们也照杀不误。”鬼皇解释了一句,随后又伸出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顿时,两人眼前出现了一个缓缓旋转的黑色洞口,一个赤裸着上半身且只有半边脸的女人从洞口里爬了出来。

这女人,不,不能称之为女人,应该是这个怪物。她的半边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掉了,裸露在外面的青黑色皮肤正在不断的溃烂、重组,体内似乎有两种迥然相异的力量正在交锋。

这半脸怪物刚从黑色洞口里探出了小半个身子,身后便凭空出现了两条黑色的大锁链,皆是穿过了她的琵琶骨,看上去极为瘆人。

锁链瞬间紧绷,将半脸怪物狠狠拽住,不让她再越雷池半步。半脸怪不甘心的发出了非人的怒吼之声,嘴巴张的老大,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诡异形状。

有两只青紫色如同尸体一般的手臂从她张开的大嘴里伸了出来,在空气中疯狂的撕扯着,想要脱离那两条黑色铁链的掌控。

然后。

哗啦啦——

黑色铁链迅速收紧,将半脸女人直接重新拉入了未知的黑暗空间之中。

鬼皇面不改色的挥了挥手,让眼前的黑色洞口消失,才道:“方才那半脸女人便是我所说的邪物的一种,她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赵廷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犯恶心。

他被那半脸女人从喉咙里伸出的两条尸青色手臂给恶心到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长得跟鬼一样。

跟这半脸女人相比,他忽然觉得不朽堡垒中那些石魔们看起来似乎顺眼了许多。

最起码,石魔只是长得丑陋了一些,但依稀从五官上还是看得出规律。

而这半脸女人不同,纯粹是来恶心人的。

“这些鬼东西不仅能够夺舍,还能够通过某种诡异的契约力量实现他人的愿望。”鬼皇对着赵廷一字一句解释道,“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这些邪物的数量如井喷式增长,也不知是为什么。”

“我们冥罗一族已经有些管不过来了,正打算与五大王族联手,一同处理下这些邪物。”

赵廷这时才回过味来,淡淡道:“哦,所以你装作锻器大师故意接近我们王族子弟,实则是想要来与我们谈合作的?”

鬼皇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希冀之色,道:“你能帮忙引荐么?”

“我凭什么帮你?”

赵廷摇了摇头,冷漠道:“你在祖星上与我为敌暂且不说,只看你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干好事的样子。”

“不若我通知族中,先将你擒下,再慢慢审问你到底有何目的。至于你说的邪物,我族自然会自己处理,就不劳烦你鬼皇大人了。”

他知道眼前这鬼皇所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根本信不得,所以才故意借助镇狱魔族的名头恐吓,想要从其身上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鬼皇嘴角一抽,有些低声下气的道:“阁下想多了,我真的是追寻邪物而来,对你们镇狱魔族并无任意相害之意。”

“隐姓埋名只是生怕打草惊蛇,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从而让那邪物闻风而遁。”

顿了下,他诚挚的看向赵廷,道:“我承认,如果抓住这只邪物,对我的实力会有着很大的提升。但是,这与你们镇狱魔族的利益并不冲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清剿这只邪物,否则来日你们镇狱魔族会有更多的子弟被它害死。”

“合则两利,分则损人不利己。”

听到他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赵廷不免一阵好笑,道:“什么时候你鬼皇也论起口才来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干的还少吗?”

“而且以你我之间的仇怨,我没有第一时间对你出手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帮你?”

他笑眯眯的看着鬼皇,搓了搓手,道:“凭什么?”

看着赵廷的动作,鬼皇有些惊愕的张开了嘴,片刻,他回过神来,面色涨红。

他自然也看出了赵廷动作中的含义,这是在问他索要好处。

鬼皇咬了咬牙,伸手虚空一划,手中突兀多出了一枚淡红色的心形玉石,其上散发着淡淡的猩红光芒。

“这是我们冥罗一族特产的清心石,佩戴之可以静气凝神,隔绝普通邪物的侵袭。”

他磨磨唧唧的将手中的心形玉石丢给了赵廷,一脸肉痛之色。

赵廷大大咧咧的接过,把玩了一会儿收进了锦囊之中,大声道:“凭这个就想收买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鬼皇嘴角抽了抽,又拿出了一块碧绿色的蛇形藤蔓,道:“蛇青藤,可滋养灵神,有助于灵神壮大,短暂离体。”

他将这截碧绿藤蔓捏在手中,迟迟不肯放手,不断地说道:“这可是由真魔进阶魔主境的珍稀宝药,我......”

见他这副作态,赵廷自然也明白了这碧绿藤蔓的珍贵之处,一把便将东西抢了过来,道:“拿过来我康康。”

一边说着看看,一边却是看都没看,直接将碧绿藤蔓收进了自己的芥子空间囊之中。

收下了鬼皇的礼物之后,赵廷看到他肉痛的面色,心中顿时明白,那白发执事体内的邪物,似乎对鬼皇尤为重要。

否则鬼皇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珍稀的宝物来,只为了换取他的不针对。

事实上也是如此。

鬼皇身为冥罗一族,自然知道那只黑色无脸雾影是什么东西,只是他不能说,不能对赵廷和镇狱魔族的人说。

当然,他也知道,若是能够将那只黑色无脸雾影封印进他的体内,那他的实力将会肉眼可见的突飞猛进。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在赵廷面前忍辱负重的原因。

有了赵廷这个镇狱魔族的地头蛇帮忙,他的计划成功几率便会大大提升,只要能抓住这只邪物,一切失去的,都可以从它身上重新赚回来。

“鬼皇果然豪爽,”赵廷沉默片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道:“不得不说,找我帮忙,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说吧,我要怎么做?”

鬼皇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愕然。

这厮实在是有些厚颜无耻啊,收了礼之后,前后态度的转变简直不要太明显。

愣了下,鬼皇还是道:“我想见那个被邪物附身的人,只要能见到他,我就能封印他体内的邪物!还希望阁下能够帮忙引荐。”

赵廷想了想,面露难色:“这个......不太好办呐,那人是我们族中的通天塔执事,常年待在通天塔内修行。你也知道,通天塔是我们镇狱魔族的核心禁地,实力低微的家族子弟是不允许入内的。”

“这......”

鬼皇皱了皱眉。

若真如赵廷所说,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要另想其他法子了。

正当他苦思冥想着如何混入镇狱魔族通天塔的时候,赵廷又咳嗽了一声,搓了搓手,叹气道:“确实很难办啊。”

鬼皇:“......”

又取出了一件宝物赠予赵廷之后,赵廷这才心满意足的正色起来,道:“虽然很难办,但鬼兄如此大气,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难办也要办!”

“你就等着吧,最迟明天,我就安排你与他见面。”

鬼皇听罢神色一松,拱了拱手道:“那就多谢阁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

告别鬼皇,与仇曼一起朝家中走去。

仇曼问起时,赵廷倒也没瞒着她,如实说了自己以前与鬼皇有过几面之缘,以及鬼皇非常仰慕镇狱魔族的通天塔执事仇凡,希望能够与仇凡见上一面,坐而论道。

仇曼听说了鬼皇冥罗一族的身份之后,倒也没有过多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冥罗一族确实人人都是天生的锻器好手。

她带赵廷去见鬼皇的本意就是,希望赵廷能够跟着鬼皇这位锻器大师好好学上一门手艺,将来也不愁没有饭吃。

毕竟他的修行天赋,实在是有些拉胯,不太适合走这条路。

如今见到赵廷和锻器大师之间居然还是故人,心中顿时更加高兴,一直不断嘱咐赵廷,一定要和鬼皇打好关系。

赵廷只得一一应下。

至于答应鬼皇帮他约见仇凡的事情,赵廷自然也交给了仇曼,以仇曼的天资和在族中的地位,是完全有资格进入通天塔的。

若是换了赵廷,连进入通天塔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约见仇凡了。

仇曼听赵廷说了那位“锻器大师”的要求之后,二话没说便打包票应了下来。

毕竟现在她有求于人家,自然要先让人家满意才行。

一转眼到了第二天。

仇曼早早的便来到了赵廷居住的地方,她今天倒是没有穿平日的裙装,而是换了一身宽大的白色练功服,手中拎着一柄银色的长剑,剑柄由蓝色的寒玉打造,而剑刃则是用精锻的百炼钢制成,却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剑。

见她这副英姿飒爽的打扮,赵廷不由夸赞了一句:“姐你今天这身衣裳真好看。”

仇曼被他一夸,精致小巧的耳垂微微红了几分:“油嘴滑舌的,快点走吧,我们先去见封大师,然后我带着你们二人一起进入通天塔拜访仇凡执事。”

“进通天塔?”这话让赵廷有些惊讶,问道:“族中的规矩不是说,不许外族进入通天塔么。”

仇曼摇了下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放心吧,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不会有人阻拦我们的。”

“而且封大师虽然仰慕仇凡执事,但仇凡执事每天负责的家族事务繁多,很难有空闲的时候,所以只能委屈封大师与我们一起前往拜访了。”

赵廷点了点头,跟在仇曼身后走了出去,眼神却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鬼皇拜访仇凡执事的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无非是为了封印仇凡体内的邪物。

可是以昨天神纹中那一幕的情形来看,仇凡体内的邪物早就将他的精气神吞噬殆尽,只留下了一具完整的躯壳。

可以这样说,现在支撑着仇凡身躯的,就是那个藏在他体内的邪物。若是邪物被鬼皇封印,那么仇凡势必会直接身死,不可能存活。

这其中,倒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啊。

只要能在适当的时机“发现”这件事,就可以坐实“鬼皇杀了仇凡”,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仇凡身为镇狱魔族的通天塔执事,不说位高权重,但或多或少也是个中层管理人物,若是在通天塔中忽然暴毙,并且大概率是被外族杀死的,那通天塔中一定会陷入短暂的混乱。

到时,便是他浑水摸鱼毁掉通天魔柱的时机。

就算找不到通天魔柱,有鬼皇在人前吸引注意力,他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等待下一次时机。

这个计划唯一不足的是,出事之后,仇曼可能会被牵连。

毕竟,鬼皇这个外人是由仇曼作保带进通天塔内的。

不过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通天魔柱对人族的危害赵廷也见到了,这东西一定要毁掉,至于仇曼,只能日后补偿她了。

在将脑海中的计划细细梳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纰漏和瑕疵之后,赵廷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仇曼一起来到了鬼皇居住的客栈。

二人说明来意,并邀请鬼皇前往镇狱魔族通天塔一行之后,鬼皇欣然应允。

他也曾听人谈起过,镇狱魔族的通天塔可谓魔族第一修炼神器,早就想见识一番了,如今有了机会,岂能放过?

第三百二十九章 胸有成竹

三人联袂来到通天塔外。

这通天塔算是镇狱魔族的都城不朽堡垒的一道奇景,通体由巨大的青岩建成,其高耸直入云霄,约有万丈,让人一眼望不到顶。

即使相隔百里,若站在空旷的原野上,依旧能够看到这幢标志性的建筑。

而通天塔位于不朽堡垒秘银城的枯荣街街尾,枯荣街则是秘银城的主城街道,血月当空的白天时,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还有许多临街的商铺敞开店门,繁华似锦。

当然,城中的居民大多都是镇狱魔族,或是与镇狱魔族有些血缘关系的旁系,毕竟地位稍微低一些的魔族是没有进入秘银城内城的资格的。

因此当仇曼、赵廷以及赵廷身旁的鬼皇三人并肩行走在街上时,便引来了诸多目光的注目。

这些目光大多数都集中在了鬼皇的身上,因为鬼皇罩着一身黑袍子,浑身黑雾弥漫看不清真实的面容,很显然并不是镇狱魔族。

而不是镇狱魔族却能进入内城,就只有其他四大王族的身份了,所以这些镇狱魔族才如此好奇。

而在通天塔的门户之前,两名身着亮银色麒麟铠的镇狱魔族男子守在门前,两人皆是身披深红色的披风,手执长戟,肩上绘制有一朵怒放的紫罗兰,这紫罗兰是镇狱魔族王室权利的象征。

这两位镇狱魔族的守卫气息浩瀚如海,目光锐利如鹰,一看便知非寻常的镇狱王族。

仇曼三人来到通天塔的门户之前。

仇曼还未说话,左边那位镇狱魔族却已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仇姑娘来了,地字三号修炼室给您留着呢。”

右边那位镇狱魔族也熟络的与仇曼打招呼道:“今天姑娘倒是来的早呢。”

仇曼也是躬身作揖,笑意盈盈的回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大哥了。”

镇狱魔族之间多互相通婚,十个人里面几乎有九个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只是亲疏不同罢了。

而面前这两位镇狱魔族的守卫亦是与仇曼有着丝丝缕缕的血缘关系,所以仇曼称呼他们一声大哥也不为过。

这两人听到仇曼一声甜甜的“大哥”顿时喜笑颜开,侧身给仇曼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时仇曼却不急着进去,反而指着身后的赵廷和鬼皇道:“两位大哥,这位是表弟仇缘,你们也认识。这位呢,是来自冥罗一族的锻器宗师封仐,他是专程来拜访仇凡管事的,也与仇凡管事约好了,还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左边那位镇狱魔族守卫一听,目光扫过了赵廷和鬼皇,最终停留在了鬼皇身上,眉头皱起:“外族人?”

若仅仅是让赵廷进入通天塔这倒没什么,因为赵廷本就是镇狱魔族自己人,这也符合镇狱魔族的族规。

但放任鬼皇这个冥罗族进入通天塔,若是出了事儿他们二人可担待不起。

毕竟通天塔是镇狱魔族的禁地,其内不仅存贮着许多神通道术,更是有五大王族正在合力研究的“通天魔柱”技术,这些秘藏若是被外族人偷去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因此这两位镇狱魔族的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右边那位犹豫开口:“仇姑娘,外族人进入通天塔,这不符合族规啊......既然此人是来拜访仇凡执事,那姑娘能否请仇凡管事出来作保?”

顿了一下,左边那位又赔笑道:“非是我二人故意为难,实是这其中干系甚大,还望姑娘能够谅解。”

仇曼也不与他们为难,直接从储物囊中拿出了一枚古铜色的令牌,道:“我也知两位大哥担着责任,不过此事有我老师担保,两位大可放心罢。”

左边那位镇狱魔族守卫接过令牌一看,只见那令牌通体晶莹,其上散发着氤氲的七彩光芒,一股道蕴天成的感觉油然而生。

右边那守卫倒是见多识广,认得这枚令牌,叫道:“这是翩跹魔主的手令?”

翩跹魔主便是镇狱魔族的一位少有的女性魔主,虽然身为女子,但修为精深却丝毫不输男子,因此深受镇狱魔族族人敬仰。

一看到翩跹魔主的手令,两个镇狱魔族守卫顿时心中大定。

反正有魔主这般人物担着,放一个外族人进入通天塔倒也没什么了,出了事儿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既然有翩跹魔主作保,那我等自然无后顾之忧了,三位请吧。”

见仇曼说通了通天塔的守卫之后,赵廷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些守卫太过墨守成规,不让鬼皇和自己进去。

三人走进通天塔之后,很快来到了第四十九层,这里正是通天塔的仇凡管事修炼的地方。

仇曼算是镇狱魔族中的精英弟子,几乎每日都可以进入通天塔中修炼。

她对塔内的布景已经见怪不怪,而赵廷和鬼皇却是第一次进入通天塔,颇有些新鲜感的左看右看着。

“对了表姐,我听闻那通天魔柱便是在这通天塔中炼制而成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三人走着,赵廷忽然出声问身旁的仇曼。

论及对通天塔的了解,他自然是远远不如仇曼,因此才要向仇曼请教。

仇曼倒是不疑有他,笑道:“你怎么忽然对通天魔柱感兴趣了?”

赵廷道:“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仇曼点了点头,笑着指了指通天塔的最顶端,道:“通天魔柱的炼制应该是在通天塔的最顶端,我听老师说的,不过呀,那里是通天塔的禁地,没有通行令等闲人是无法进去的。”

赵廷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似乎颇为遗憾:“那真是可惜。”

说话间赵廷的拜帖便已经由仇凡管事的弟子递了进去,很快,那白袍弟子又走了出来,道:“老师正有些事情,还要烦请几位在侧室等候片刻。”

赵廷和鬼皇对视了一眼,赵廷道:“好,麻烦兄台了。”

那白袍弟子将三人带到了通天塔的侧室之后,自顾自的离开了。

三人等候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后,仇曼储物囊中的通信令牌忽然闪烁了起来。

她拿出一观,面带歉意的看向了赵廷和鬼皇,道:“小缘,封大师,老师有急事召我过去,所以......”

赵廷点了点头,还未说话,鬼皇却已开口:“仇姑娘既有事就快去吧,莫要误了翩跹魔主的应召。”

他倒是通情达理。

赵廷看了鬼皇一眼,心中暗道。

仇曼与二人告罪之后,起身匆匆离去了。

待她走后,赵廷咳嗽了一声,隐晦的道:“对于那东西,你一个人有把握么?”

鬼皇愣了愣,点头道:“自然是有把握!我们冥罗一族的封印体质不惧任何邪祟,除非是与邪祟实力相差太大。

而那只无脸黑影邪祟的实力我也有所了解,最高不过真魔巅峰而已,对付他,手到擒来!”

见他如此自信,赵廷也不多言,反而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能对付就好,若是对付不了,在通天塔中闹不出一个大动静,他还怎么浑水摸鱼?

鬼皇看到他嘴角的迷之微笑,不知怎么地,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

总觉得赵廷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但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好不容易出了如此大的血才混进了镇狱魔族的通天塔中,若是不能封印这只邪祟来增进实力,那他这一波可真是血亏了。

两人正各怀鬼胎之时,那白袍弟子却忽然站在门口对着赵廷和鬼皇道:“老师出来了,请你们二人入室一会。”

鬼皇听了,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站了起来,扯着赵廷就要入内。

赵廷嘴角一抽,抖落了被扯住的衣袖,笑道:“封大师,我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还是你自己入内吧。”

说着便对鬼皇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给他留出动手的空间。

鬼皇会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强求。

赵廷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记得替我向仇凡管事赔罪啊。”

良久。

见到他的身影消失之后,赵廷迅速的走出了侧室。

他一边上去通天塔的顶端,一边从储物囊中取出了通信令牌,传信给了仇曼。

“表姐,你的事情结束之后,速来仇凡管事的修炼室一趟。”

片刻。

仇曼的回信来了。

“好。”

赵廷看着仇曼的消息,心中大定,剧本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就看鬼皇和仇曼的表演了。

等到鬼皇喜滋滋的封印了仇凡体内的邪祟之后,这时就该仇曼出场了。

仇曼恰逢其会,撞见了鬼皇对仇凡管事“狠下辣手”。

虽然鬼皇是在封印邪祟,做好事,但这种情况下他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而仇凡管事在通天塔中也算有一定地位,他若是暴毙自然会引起镇狱魔族高层的注意。

这就是赵廷想要的场面。

渐渐靠近了通天塔的顶端之后,赵廷明显能感觉到,冥狱之中的魔气也变得稀少了起来,同时人烟也慢慢稀少。

在底下中层、尤其是交易大厅的时候,那里的镇狱魔族几乎跟下饺子一样,人挤人。

到了通天塔的高层,已经连续四五层,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甚至连守卫都没看到。

也许是镇狱魔族的大人物们都在修炼室里修炼?

赵廷这样想着,临近了顶层。

这时才有两个镇狱魔族的守卫忽然走了出来,拦住了赵廷。

他们表情严肃,面色紧绷,审视的上下打量了赵廷一遍之后,才道:“站住,这里是通天塔禁地,没有道一魔主的手令不得踏入!”

赵廷赶忙收住脚,惶惶道:“哦,我是第一次进入通天塔,并不知道还有这些规矩。”

那两位镇狱魔族的守卫看到他是同族之后,态度也不复方才那般冰冷,语气稍蔼道:“通天塔一层的交易大厅里有地图售卖,你可以买一份,那上面标注了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以及族中那些大人们的修炼场所。”

“以后来通天塔的话,这些地方都要避开。”

见到两人态度和蔼,赵廷顿时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好,多谢大人指点。”

他正欲转身离去,那两个守卫忽然同时取出了储物囊中的令牌,低头观看。

“中层出事了。”

“贼子好胆,竟敢潜入通天塔杀害仇凡管事!走。”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向了赵廷,道:“塔中有贼人潜入,杀害了仇凡管事。现在塔中已经不安全了,你就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之所以如此嘱咐,是因为赵廷表面上的修为并不是很高,只有五阶之境。

赵廷听了两人的嘱托,自然心中欣喜,同时也明白布下的后手此时已经生效了。

估计是鬼皇那边已经封印了仇凡体内的邪祟,然后仇曼或者旁人恰好赶到,撞破了这一幕。

否则这两名守卫是不会如此作态的。

又嘱咐了赵廷几句之后,那两名镇狱魔族的守卫迅速离去,朝通天塔的中层赶去,看样子是要去围剿鬼皇了。

眼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赵廷心中大喜,左右观望了一眼之后,迅速闪入了通天塔的最顶层。

进入这层门户之后,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一个琉璃七星大阵倒扣而下,其上散发着氤氲七彩的光芒,望之如同碗扣一般。

在结界之内,许多矮人魔族的工匠们忙忙碌碌,有的挥舞着巨大的铁锤击打着结界中央那根巨大的擎天魔柱,有的正在用滚烫的铁汁浇灌模具。

赵廷站立在结界之外良久,虽然他有意隐去自身身形,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做了无用功。

因为这些工匠们打造起通天魔柱来,神情异常认真,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结界中的通天魔柱比赵廷在祖星上见过的那根通天魔柱更粗、更长、更大,浑身刻画着诡异繁杂的镂空秘纹,每一道沟壑之间似乎都蕴含着莫大的伟力。

这样庞大的通天魔柱,若是砸落在祖星上的话,恐怕会比上次那根魔柱造成的危害更大,范围也更广。

当然,这些魔族在打造通天魔柱时,并不会在意人族这些“蝼蚁”的生死。

“一定要毁掉这东西。”

赵廷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暗暗发狠道。

第三百三十章 竖子敢尔

虽然心中十分想毁了这处铸造通天魔柱的地方,但是赵廷也明白,以自己这具分神的实力,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更别提这里是镇狱魔族的重地——通天塔内部了,也许有始魔坐镇的地方。

或许,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那至高无上的始魔看在了眼里。

一想到此,赵廷便有种无力之感。

但事到如今,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不去尝试一下,他怎么都不会甘心的。

“罢了,大不了舍了这具分神。”

心中打定主意,赵廷掌心幽光一闪,出现了一块核玉,两块核玉,三块核玉......一堆核玉。

他眼中湛蓝精光闪过,一瞬间便控制住了一位离结界最近的矮人魔族,从内部打开了结界。

将矮人魔的记忆快速检索了一遍之后,赵廷发现,通天魔柱之所以能够穿梭空间破开壁障,不仅仅因为打造他的材料坚不可摧,更因为柱身上汇聚的凝灵法阵,在经过始魔伟力的加持和灌溉之下,才会拥有如此可怕的破界之力。

也就是说,要想毁去通天魔柱,柱子是一方面,破坏其上铭刻的凝灵法阵是另一方面。

后者要重于前者。

仔细思考了片刻,赵廷的心中便有了答案。这通天魔柱通身由精炼玄冥铁打造,堪称坚不可摧,并不是他这具分神的实力能够破坏的东西,若是换做他的神魔真身前来倒还差不多。

但若是只破坏通天魔柱上铭刻的凝灵法阵,却是简单多了,任何一个矮人魔都能够做到。

因为这些凝灵法阵就是他们一一刻画上去的,只要破坏了法阵的某一处,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使得整个法阵都陷入瘫痪。

赵廷眼见无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心中渐渐安定,悄然控制着那个矮人魔族将自己负责的通天魔柱铭纹更改了一道灵纹,这个改动的幅度很小,一旁的矮人魔们都没有察觉出来。

悄无声息做完这一切后,赵廷看向了这些正在辛勤劳作的矮人魔们,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这些矮人魔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们都是魔族入侵祖星的帮凶,因此,赵廷决定让他们全都去死。

他将三十多枚核玉全都交给那位被他控制住的矮人魔,矮人魔一边走,一边在结界之中放置着核玉,眼中闪过诡异之色。

定点爆破。

而另一边的赵廷,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片刻。

砰——

结界之内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可惜的是,这个结界的隔音效果超出了赵廷的想象。

在这种恐怖的爆炸之下,里面那些最多五阶之境的矮人魔全都死了个光,无一幸免,但声音居然连一丝都没有传出来。

若非他控制着那位矮人魔,从那矮人魔临死前的意识里看到了“爆炸”的场面,那连他恐怕也无法听到声音。

事情顺利到远超赵廷的想象。

在他看来,这件事能够有一成的成功几率就是最大了,毕竟镇狱魔族的那些魔主、圣魔、始魔们不是瞎子,他一个奸细闯入塔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发觉。

然而事实是,似乎确实没人发觉。

这让他奇怪的同时,却又有些不知该怎么做了。原本他的计划是,在尝试做完这一切之后,便立刻控制着这具分神自爆,不然若是被魔族生擒,谁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通过分神攻击到他本体的手段?

可现在并没有人管他,他一时间却又不是很想自爆了。

因为他清楚,他若是就这么自爆了,最终被查出来是神族的奸细,仇曼恐怕是要背大锅的。

洗都洗不清,就连她那位老师,镇狱魔族的翩跹魔主都保不住她。

甚至若是证据确凿表明她勾结神族和冥罗一族,很有可能她会被以叛族罪处死!

杀那些矮人魔他完全可以狠得下心来,利用鬼皇转移仇恨和注意力他做的也是毫不手软,但仇曼是无辜的。

魔族入侵祖星的事情,她并没有参与,甚至是基于对赵廷的信任,她才愿意作保,带鬼皇和赵廷一起进入通天塔。

如今事发,场面似乎还不算最坏,毕竟他并没有当场被抓住。

他想试试能不能挽回些局面,最好能帮仇曼洗脱嫌疑......

其实没有被当场抓住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通天塔内此时并没有圣魔和始魔存在,只有两位镇狱魔族的魔主在通天塔的地底修炼。

因为相隔甚远,再加上这两位魔主下意识认为通天塔内是安全的,尤其是顶层还设有防御结界,所以他们并没有分出意念力来注意顶层的情况。

而且还有一点,鬼皇确实是帮了赵廷的大忙,吸引了那两位魔主的注意力,导致那两位魔主全都在塔中搜寻起了鬼皇的踪迹,更是忽略了通天塔顶层的这些矮人魔工匠。

至于那些圣魔和始魔去了何处,说来也巧,这事也与赵廷有关。

这便是他在祖星上灭掉了魔族那些先遣斥候而引起的蝴蝶效应,导致魔族的两大始魔前往星界,发现了神族金乌祖神的秘密。

这个时候,魔族的所有圣魔和始魔们都在怒涛海上,商议着金乌祖神的诡异之处以及对神族和祖星的下一步动作。

这才导致了通天塔内的防守出现了如此大的空虚。

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结界内制造了恐怖的爆炸之后,赵廷面不改色的重新回到了通天塔的高层外围。

也就是一开始那两名镇狱魔族守卫让他待着的地方。

他决定以静制动,守株待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其中一名镇狱魔族守卫赶了回来,看到赵廷仍然立在原地,先是一愣,然后挥了挥手,对他道:“那外族的贼人被抓住了,你可以离开了。”

赵廷赶忙点了点头,转身欲走,那位镇狱魔族守卫也转过身想要离开。

忽然。

赵廷猛地暴起,眼神冰冷的可怕,眉骨中央出现了第三只眼,一道如同实质化的金光夹杂着恐怖的破法之力向那镇狱魔族守卫激射而去。

这守卫大惊,他绝难想到赵廷身为同族,而且只有五阶之境居然敢对他出手。

“竖子敢尔!”

仓促之下,这镇狱魔族的守卫才刚刚抽出腰间长刀,便被赵廷的破灭神光穿胸而过,身躯直接被湮灭融化成了灰烬。

片刻。

另一名镇狱魔族的守卫同样出现。

他是察觉到通天塔顶层出现了轻微的打斗动静,所以上来查看情况。赵廷同样没有心慈手软,将他送去了天上与先前那位镇狱魔族的守卫团圆。

没办法,这两人都见过赵廷出现在顶层,如果他们不死,死的自然是赵廷的分神。

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请他们二人上路比较好。

干净利落的击杀了这两名镇狱魔族守卫之后,赵廷趁着通天塔内混乱,趁势来到了中层。

刚刚来到塔内中层的时候,仇曼便用传讯令牌发来了消息,询问他在哪儿。

赵廷回了一个五十六层。

两人很快相聚。

仇曼此时脸色有些难看,但更多是对赵廷人身安全的担忧。

“那位封大师竟是个居心叵测的贼子,他结交我们姐弟二人,实则是为了方便潜入通天塔中,借机杀害仇凡管事。”

将塔中发生的事情对赵廷述说了一遍,仇曼拉住他的手问道:“小缘你没事吧?你刚刚去哪儿了?”

赵廷摇了摇头,笑着安慰:“我第一次进通天塔,就在塔中闲逛,能有什么事?”

见到他这副轻松地神情,仇曼也明白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个冥罗一族的贼子已经被我的老师擒下了,你不是曾与他有旧么,老师让我带你过去一趟,一同审问此人杀害仇凡管事的目的。”

赵廷想了想,道:“好,既然是翩跹魔主召见,那我们就快些过去吧。”

他若是想帮仇曼洗清嫌疑,还真的需要将鬼皇救出来,否则鬼皇若是狗急跳墙,将他的事儿全都抖落了出来,那他即刻便会暴露。

两人来到了通天塔内的审讯室。

两名镇狱魔族的守卫守在室外,看到是仇曼和赵廷二人,立刻放行。

进入审讯室内,一个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着一身淡绿色裙装的鹅蛋脸美人正俏立在屋内,青丝如墨,衣衫薄如蝉翼,为其平添了三分妩媚之感。

这鹅蛋脸美人美则美矣,身上的气息却是危险至极,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刺的赵廷几乎睁不开眼睛。

仇曼率先上前一步,行了一个魔族的师礼,道:“老师,这便是我表弟仇缘。”

听到仇曼唤其老师,赵廷心中顿时有了数,这鹅蛋脸美人看来便是镇狱魔族的翩跹魔主了。

缱绻翩跹,倒是个与其美貌相配的名字。

翩跹魔主闻声朝赵廷看来,他顿时觉得有一柄利剑悬在了自己的头顶,有种下一刻就会斩落下来的危险感,惊得他险些动手。

但他知道翩跹魔主目前对他并没有杀意,所以硬生生的忍住了。

片刻。

翩跹魔主收回了目光,声音清冷:“这便是你父母欲将你嫁之的人?”

这话却是对仇曼说的。

这老师倒是很关心徒弟的终身大事么。

仇曼白皙的脸颊红了一瞬,低下头默不作声,便是表示默认了。

翩跹魔主摇了摇头,道:“弱了些。”

赵廷:“......”

这位魔主大人你还真是直爽啊!一点面子都不留的。

随意说了两句,这翩跹魔主也不是八卦之人,转身将赵廷和仇曼带进了内室。

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已经被洞穿了琵琶骨、封印了一身法力被绑在十字固上的鬼皇。

这家伙现在气若游丝,伤痕累累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倒让赵廷有些想笑。

翩跹魔主立定之后,如风铃般的清越声音淡淡响起:“仇缘,你认得面前此人么?”

声音无悲无喜,听上去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赵廷听了她的话,心中顿时明了,正戏来了。

他点了点头,诚实道:“认识。”

翩跹魔主神色一冷,看着他道:“如何认识的?”

赵廷面不改色,脱口而出:“在石墙镇,我手下一名奴仆被邪祟侵袭,是封仐兄救了他,我欠了封仐兄一个人情,因此认识。”

这是他和鬼皇早就串通好的说辞,因此也不怕和鬼皇前后言语不一。

“那这么说,他能够进入通天塔,也是因为你的帮助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廷忽然感觉翩跹魔主的面色似乎更冷了一些。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是我帮助他进来的,准确来说,是我求到表姐身上,请表姐带我们进来的。

但魔主大人不要误会,这事只是我和封兄之间的交易,与表姐无关,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欺骗的。如果魔主大人想要责罚,那便责罚我一人即可。”

这话一出,仇曼看向他的眼神顿时起了些许变化,美目泛起涟漪,泪眼盈盈满含情意,柔情似水的眼神几欲将赵廷融化。

翩跹魔主也是脸色稍蔼,但仍然板着脸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此人进入通天塔的目的?”

看到身旁两个女子的情绪变化,赵廷心中大定,心道女人果然还是吃这一套的。

只要表现出一副深情、有担当的样子,想要蒙混过关应该不难,而且鬼皇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损害镇狱魔族利益的事情,只要说清楚便好了。

他咳嗽了一声,道:“我知道,封兄进入通天塔是为了诛杀一只邪祟,一只潜藏在仇凡管事体内的诡异邪祟。

他本想通过正常手段进入通天塔,但唯恐打草惊蛇会让那只邪祟逃之夭夭,于是只能找到了我。”

翩跹魔主皱起了秀眉,来回走动了两步,道:“你说,他是为了诛杀仇凡管事体内的邪祟?你可有证据?”

“我没有,”赵廷很诚恳的一摊手,待看到翩跹魔主那几欲杀人的目光,他赶紧补充道:“我虽然没有,但封兄手里肯定是有的,何不让封兄拿出证据一看呢?”

第三百三十一章 邪祟

听了赵廷这话,翩跹魔主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看向了被绑在十字固上的鬼皇。

鬼皇的身躯现在伤痕累累,看上去好不凄惨,这是与通天塔的镇狱魔族守卫们搏斗的后果。

当然,赵廷不得不承认鬼皇还是有些神通手段的,不然绝难在镇狱魔族两大魔主的手里活下来。

若是他的实力不够强,恐怕早就被击杀当场了,哪里还有资格被生擒下来。

看到鬼皇面目惨白,双眼紧闭似乎连魂体都显现了出来的样子,赵廷不但没有同情,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这副惨状就是被他坑的,但他心中确实没有一丝内疚。

毕竟他们两人是彼此互相利用的关系,他现在赶来救鬼皇,也是希望鬼皇不要狗急跳墙把他给卖了。

翩跹魔主扫视了赵廷和陷入昏迷状态的鬼皇一眼,衣裙长袖轻轻一挥,鬼皇便缓缓张开了双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先是茫然的扫视了室内一圈,这才看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待看到翩跹魔主在盯着他时,鬼皇的身躯都不由抖了抖,看得出他很是畏惧翩跹魔主。

赵廷嘴角不由抽了抽。

“你说他有证据?”翩跹魔主一双锋锐的剑眸盯着赵廷,美目含着质疑的神色。

看到鬼皇还在发愣,赵廷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道:“封大师,你不是说击杀邪祟时会留证据么,是留音石还是留影石,赶紧拿出来啊!”

鬼皇被这么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呜呜呜”了起来。

他的嘴被堵住了,琵琶骨和一身法力都被翩跹魔主封印,死死锁在了身体内,现在是动都动不了,也根本没法从储物囊中拿出留影石来。

翩跹魔主这也意识到了鬼皇根本就动不了,白皙的脸颊微微一红,似乎有些尴尬,一旁的镇狱魔族守卫赶紧上前解开了鬼皇身上的枷锁,缓解了翩跹魔主的尴尬。

鬼皇活动了下筋骨,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他掌心黑光闪烁,一枚紫色的留影石悄然出现。

他也不多解释,意念力注入:“魔主大人请看,这便是我当时击杀仇凡管事体内邪祟的留影。”

一幕幕画面随之出现。

只见一个白发老者本来端坐在修炼室的蒲团之上,待鬼皇走进之后,那白发老者忽然面色一变,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鬼皇走进他身边后,说了几句话,那白发老者身上忽然有幽黑色如莲花般的纹路从脚下升腾而起,朵朵绽放开来。

一股异常邪恶的气息即使隔着画面都能感受到,让仇曼与那镇狱魔族的守卫都勃然色变。

而赵廷和翩跹魔主则是眯起了眼睛,神色冷冽。

鬼皇冷然一笑,巨大的紫黑色荆棘花从他背后的虚空绽放,几条粗黑的锁链从未知的地方延伸出来,捆绑向了镇狱魔族的仇凡管事。

那仇凡管事一双浑浊的老眼忽然变得血红,一道不似人声的尖利吼叫从他嘴里发出,其中充满了怨毒与威胁,听得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寒而栗。

他的皮囊、脸颊就似融化的蜡烛一样,瞬间出现了几个可怖的黑洞,腐烂的汁液一滴一滴的往下流着,异常可怖。

一个扭曲的无脸黑色魔影像是蟒蛇蜕皮一样,翻滚着一点一点的从仇凡管事的体内挤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众人都已经明白了,这仇凡管事却是早就已经不是镇狱魔族了,或者说,他虽然披着镇狱魔族的皮囊,但内里却已经被一个来自幽冥的邪祟给占据了。

而且是一个异常强大的邪祟。

毕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占据真魔巅峰境界的仇凡管事的肉身,这确实不是普通的邪祟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鬼皇身为冥罗一族,他们族群的封印能力极其强悍,天生便克制这些邪祟,所以才能将这只恐怖的无脸魔影给锁进了自己的体内空间之内。

赵廷看到翩跹魔主的注意力似乎从鬼皇身上移开了,赶忙上前扶住了鬼皇,一股温和的魔气注入他体内和经脉,帮他治愈身体的伤势。

鬼皇扭头,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个小眼神看的赵廷有些无语,自己这般设计鬼皇,鬼皇居然还对他产生了感激的情绪。

“封大师,没事吧?”

鬼皇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道:“没事,还扛得住。”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

这时,翩跹魔主的目光已然紧紧盯着那留影石中的画面,眉宇间锐利的剑意环绕其身,冲霄而起。

“这些邪祟真是天大的胆子,竟敢伪装成我镇狱魔族,潜入通天塔!”翩跹魔主目光冷冽,她拿起剑,转身看向了鬼皇,问道:“你可知这只邪祟从何而来?”

鬼皇摇了摇头,道:“回禀魔主大人,我也不知,这些邪祟出入在现实世界的方式有很多,它们可以从梦中出现,侵袭一些心神失守的魔族,也可以从某些扭曲的空间裂缝出现,趁虚而入。”

翩跹魔主柳眉微蹙,道:“既然你都能够封印这只邪祟,那么这只邪祟的实力想来不会太高。那它是如何占据仇凡管事身体的?”

鬼皇嘴角一抽,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翩跹魔主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你鬼皇这么弱的实力都能封印这只邪祟,那仇凡管事的实力比你强那么多,为何他却被邪祟给暗害了。

想了想,鬼皇只好道:“这个嘛,术业有专攻,虽然我的实力远不如仇凡管事,但在封印邪祟这方面,我们冥罗一族还是比较擅长的,所以......”

顿了一下,他又道:“当然,邪祟入侵也是有迹可寻的,他们通常会趁着我们修炼、入梦或是遭遇到了大悲大喜的事情后,进入我们的识海,湮灭我们的魔灵,将我们的身躯占为己有。”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魔主大人千万不要小瞧邪祟,我们冥罗一族守在幽冥秘境里,跟邪祟这种生灵战斗了几千年,对它们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

“当邪祟选定目标入侵识海之后,很少有人能通过自身的意志来摆脱邪祟带来的阴影。它们的魔灵会被邪祟那种扭曲的力量逐渐污染、同化,最终失去自我,成为虚空的一部分。”

看到他认真的面色,赵廷和翩跹魔主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赵廷皱眉问道:“你是说,被邪祟盯上的人很难逃生?”

翩跹魔主亦是目光灼灼,等待着鬼皇的回答。

鬼皇点了点头,看向赵廷:“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邪祟盯上的人也是这个道理。它们这一族本性狡诈无比,甚至可以称得上谨小慎微,因为它们通常只会选择大概率可以得手的目标,而不是远比它们强大的目标。”

“非但如此,它们的耐心也非常可怕,盯上一个目标时通常会持续跟着它们长达十几年之久,直到夺取目标的肉身为止。”

“我曾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只可怖的腐尸邪祟被我们追踪到了它在幽冥之中的踪迹,疑似是盯上了一位月魔族的魔主。虽然我们提前追踪到了它,但是它的潜藏手段特别高明,根本无法预测到他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

“于是我们提前通知了那位月魔族的魔主,让他小心防备邪祟的入侵。那位魔主大人也惶惶自危,甚至从外界购买了许多抵抗邪祟的法宝。”

“然而我们都料到了邪祟会趁机侵袭月魔族魔主,但却没料到,那只邪祟居然能够如此隐忍,它伏伺在虚空之中,足足等待了二十多年,连我们冥罗一族的人都放松了警惕,认为这只邪祟放弃了。”

“接着,月魔族的魔主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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