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宰相儿子 - xp1024.com
《我真的是宰相儿子》


第1章 盛夏的雷雨

张子文手撑着腮,看着窗外出神。

眼前是古代房屋布局,昨日在这里醒来时周围还有群古人,像是在围观熊猫。

当时有些茫然,仅仅随口问那个老头一句“你是谁”就出事了。一群人又慌又乱,非但找来道士做法,被说成是邪魔上身。还请来了郎中,被诊断为脑疾。

跑是跑不掉的,也没人听张子文辩解。就那样被人按在床上进行驱魔,还听那个手有点抖的老郎中说“公子躺稳了,老夫要下针啦”。

感觉那长长的银针实在吓人,张子文就急晕了。

现在下意识摸摸头皮,像是还能感触到针眼存在。除此外头发变的老长,是用纶巾抱住扎起来的,感觉很不方便。

拿起铜镜照照,只看到个约莫十六岁的俊俏小生,除了眼神似曾相识,所有迹象都表明是穿越了。

看布局这里是个大户人家,不知道路,不知道家丁护院数量,也不知道主家的态度和脾气。加之这身体明显也不是运动型的,于是张子文对逃跑这事没多少信心。现代倒是冲出去找到派出所就解决了,可惜这里是古代,若被捉住又扎更多的银针,岂不是废了?

这就是两日来的认知,信息量其实很小,就是太过诡异,到现在为止张子文仍旧感觉有些懵,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

下雨了,穿过窗户看,整个院子笼罩在雨雾中。

这样的雨只会出现在盛夏,稀里哗啦打在植物上,花草绿油油的多了些水色。

有只肥猫蹲在树枝上看着窗里的张子文,像是它也怀疑这里来了个穿越者?

现在不是怨天尤人“为啥要穿越”的时候,总之张子文努力找过了,房屋里没有传送门……既然回不去,还是得遵循着这里的条件继续生活下去。

少顷雨中隐约传来女人说话声,别院入口处出现两把梅花底画的油伞。是两个丫鬟撑着伞,护着年约四十六七的美妇人朝这边走来。

张子文有点紧张,不确定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门口迎接?

但以其瞎猜,索性就什么也不做了,只好奇的看着她们走来甩甩油伞,推门进来。

“幺儿是否感觉好些,昨日雷雨时你摔了后脑勺,跟着就行为失常了,险些急死为娘。”

美妇很忧愁的神色,走来近处。

难怪醒来时感觉头又疼又晕,像是头被人打过,刚刚摸都还有个包。

“子文你倒是说句话啊,说了好让娘安心?”美妇人着急的模样仔细打量着。

这个变小了的瘦弱身体居然也叫子文?

不过张子文现在仍旧怀有些谨慎,上次说错话就出事了。现在就算知道了她是亲妈,也不确定这身体该以什么态度回应。

尽量不要瞎猜也不要装,其实人的性格行为言语等来自环境和阅历,就算有提示,要装出这身体的细节也几乎不可能,除非有一千的智商,又有足够长的时间观察,否则弄的不伦不类更像传说中的邪魔上身,更有可能再被她们弄去扎针什么的。

张子文干脆就不说话,继续看着窗外树枝上的那只肥猫出神。

肥猫像是不喜欢穿越者目光,以猫科动物惯有的凶悍姿态低哼了两声,配合着雨,还真有些传说中虎豹雷音的节奏。

最终肥猫受不了张子文的目光,往旁边树枝跳跃。又似乎因身体太肥影响敏捷,噗的一下从高处砸在地上。

喔,倒是真的很少见猫的这种姿态,看起来摔的蛮惨。

专注其实就能使人放松,现在张子文便不容易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了,只静静观察着这只猫……

一晃眼半时辰过去,美妇人也不离开,怀着焦急的神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儿子不说话可急死人,莫不是被昨日那银针扎傻了?

“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看着窗外的张子文忽然问了一句。

哪怕儿子这样显得非常怪,但沉默这么久忽然听他说话简直叫人喜极而泣,美妇急忙道:“下雨无法看日光,但若换平时,现在该是日头偏西了。”

张子文点点,继续看着窗外。

美妇试着走过来,轻轻摸摸他的头,“幺儿……在想什么?”

“娘,我不想扎针了。”张子文说道。

“好好好,子文没病,不扎就不扎。”

美妇哪里还能思维,现在听他说话就高兴。便继续引导着说话,“还有什么,都可以和娘说说。”

“驱魔的道士看起来阴阴的,我不要驱魔。”张子文道。

这次美妇迟疑着,“那可是京城名声最大的半仙,张怀素张真人,面子小的人还请不动呢。”

张怀素……

这名字隐约让张子文感觉不怎么好,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的。

美妇从侧面端详着儿子,其实十几年来,儿子一言一行早就烂熟于心,一看就知道他变得完全不同了,只是感觉很奇怪,像是更喜欢这个状态的儿子?

便伸手捏捏他耳朵,再捏捏……又捏捏,有趣,难得有这小子这么乖、这么像儿子。

“娘,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喜欢那道士,我不要驱魔。”张子文又道。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美妇赶紧道,“还有呢,幺儿还有什么说的?”

“暂时没了,另外就是有点饿了。”张子文道……

老实说,现在张子文也很害怕去面对这身体的爹。但儿子终究要见爹的,既如此,巴不得赶紧去他面前该露馅露馅,该咋整咋整。

躲着不见更显得不正常,逃出去应该也不会变的更好。“爹”若不能接受古怪的现代人,外面的人怕是更不接受。

越落后的社会越欺生越排外,想想后世九十年代初进城务工的农民工艰辛,想想那些文明时代都有的离奇案子,倘若现在走出去、被丐帮弄残后强制去乞讨,或者被黑官捉去给某案子顶锅,恐怕都不会觉得奇怪。

在这里好歹有个慈爱向的“亲妈”护着。

思索间穿过庭院,进入厅堂,大饭桌上只坐着一个五十许的老头,他皱着眉头有些担心神色。

这个老头见过,睁开眼最先看到他,结果问了一句“你是谁”,就被四根半尺长的针扎进脑袋。

“败家子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坐过来……爹有话问你。”老头瞪着眼睛道。

“老头子你声音小点,会吓到他的。”美妇伸手打他一下。

老头子便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奇了怪,这败家子要是能被老夫吓到,不早就教乖了?”

张子文也不管他们说什么,过去挨着老头坐下,犹如在后世家里吃饭一样,拿起碗筷开吃。

“嘿,你还真是脑壳被驴踢了,老夫这都没说完,没举筷,你倒先吃上了?”老头拍桌子道。

张子文只得放下筷子:“我脑壳是摔了,不是被驴踢了。”

“你……”

老头子有些语塞,瞪着眼想了想,“你醒来时连爹都不认,也是因为摔了后脑勺?”

张子文道,“这事说不好……我也不知道为啥。总之也不想瞎扯骗您。”

美妇人非常心疼的模样帮腔,“老头子你莫要再吓他。我就说嘛,幺儿才刚醒来看到那么多人,一时眼花,认错了有什么打紧。”

老头不禁气急,“你这婆娘一派胡言,把爹认错了居然没什么打紧?休要什么事都护他,这小子打小时候就不正常,日前雷雨他摔了后脑勺又失心疯,乱伤人是你亲眼所见,这分明旧疾加新残,你却阻止着不让治疗是何道理?”

原来张母已经阻止了治疗,难怪今日没被他们涌进来扎针?

第2章 练练武功再蹦跶

张母大声道:“脑为人之中枢,怎能随意乱动。那长长的银针看着就心寒,如何能扎进幺儿脑壳,你欺妇道人家不懂道理啊。有那么一阵子,我也觉得你这老头子脑壳不正常,你咋不自己去扎几针试试?”

“败家娘们……”

老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息,“溺爱不是这么溺爱的,这小子平日里我行我素便不说,雷雨时候失心疯犹如换了个人,连爹都能不认,张真人说邪魔上身也不无道理,现在是不是你儿子,都是疑问。”

张母气得拍桌子怒斥,“老张头你可以啊,发妻的话不信?幺儿是我肚子掉出来的肉,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儿子啊?大凡有事,你们这些傻不愣登的酸秀才总是不管任何细节,一回家就摇头晃脑的成篇大道理,又不怎么接地气,我信你个鬼啊,你个糟老头子坏得狠!”

老张头……这身体除了叫子文,竟是也姓张?

看起来是天意。张子文记得去开封旅游时被雷劈了一下,当时没事,看着天空还没等发牢骚,便又是一道更大更猛的闪电劈了下来,结果人就在这里了。

只劈一下可能是弄错了,劈两下就表示它们认真的……

思考间,她们两个继续上房揭瓦的吵架。不过这是个好的开始,现在争执的话题已经从“是不是儿子”,转变到有病是否要治的节点。

“慈母多败儿,把这小子养成败家子,和你这败家婆娘有绝对关系。”

老头不耐烦的模样道,“话放这里,不听老夫之言有你们后悔的时候。摔了头,淤血压迫脑内若不疏导,那要失常。”

正因为这样,张母才被忽悠了允许施针驱魔一次。但现在一想到儿子又乖又宁静的说“娘,我不想扎针”,心理就高兴,也尤其愧疚。

于是张母硬着头皮拍桌子,“幺儿的确变了,但‘失常’成这样不也挺好?你说我把儿子养败了,这不又变回来了?靠你这傻不愣登的老夫子威胁,啥时候有效过。这不还得靠老娘的爱心感化?”

“你你……”

老张头一肚子学问竟是说不过她,这么多年来拗不过她们也是事实,就此砸了筷子起身离开,“行行行,你们说了算,后悔时别来找老夫。”

“吃饭呢,老头你去哪?”张母道。

“没胃口,别逼老夫在这里骂你们。”老头一甩手袖离开了。

反正也饿不死老头子,张母又高兴了起来,一个劲给张子文夹菜。

吃饱喝足后,张子文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不掩饰的道,“娘,我想回房自己静静。”

“好好好,子文最乖了,那便回房去多休息。”张母笑道。

张子文走出两步又回身道,“娘,我还想自己走走看看,不想被人盯着跟着?”

“可以可以。”

张母猛点头:“但文儿毕竟还在病中,记得莫出府就行。”

……

天黑后看不清湿漉漉的绿色了,但景观园林的感觉很好,像是整个人都沉在了负离子当中。

先是四处走走熟悉一下这个府邸布局。

回自己别院时听到“喵喵”声,那只肥猫还在附近,像是缺了一只腿还是怎么的,走路一颠一颠的。

“武艺不行你就不要跳,吃亏了不是?”

张子文蹲下来看看,猫的腿真是瘸了。

另外就是这只猫真的太肥了,从来也没想过,猫科中会出现这种胖子。

闲着也是闲着,张子文去柴房找了几段干枝,又去房间撕了布条,给猫一个小棍子咬着,意思是一会儿你别叫。

并不指望它能理解,但猫却真的咬住了小棍子。

张子文又在它断腿上摸索了一下,猛的一下就帮它正了位。

“喵!”

猫嘴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如果过几天你又能走路了,记得练练武功再蹦跶,这么肥你还爬那么高干嘛。”

自语间给它捆扎好了小夹板。

张子文不想带它回房,但看看到处湿漉漉的,便再次去柴房找了些干草垫底,干枝做骨架,又撕了些布搭建了一个窝。

现在像是有些成就感了,便也不管这胖子是否领情,拍拍手进入房间……

次日一早推开窗户,晨光中弥漫着湿气。

看了下,肥猫比较机智的躺在窗户下的窝中打着哈欠。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不想赶走你。你从此便驻防在这,若我房间进了老鼠就算你渎职。”

和它聊了两句,张子文出来散步。这具身体有点让人缺乏信心和安全感,但练武是不可能练武的,从散步开始锻炼算了。

路过池塘时停下看看,水里有假山还有金鱼。

张子文不怎么喜欢金鱼,有点想钓个金鱼去喂猫,不过想想它那么胖,像是不需要别人操心它的伙食。

池塘对面有个侧院,进去看看,发现了貌似书房的地方。这不需要鬼鬼祟祟,张子文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三面墙壁的藏书堆放到了屋顶,随手抽出两本翻阅,都是些之乎者也。

或许真该学习下,但作为一个被困在古代的现代人,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爹叫什么名字也不晓得,所以暂时也静不下心来阅读。

书桌上有许多册子和凌乱记录,目测是老张头的工作碎片或心情日记。一般来说这些东西比较能携带信息,左右也没事,张子文便坐下来开始看。

字写的优美也比较潦草,张子文有些书法功底但毕竟有限,加之古人不用标点,语法用词也有很大区别,所以辨认起来比较有难度。

持续了没多久,就从津津有味过度到烦躁。但张子文不想放弃,想想得出结论:静不下心来,是因为这把椅子坐着不舒服。

这有点打牌输了怪灯不亮,但坐姿真能影响脊椎状态,也就能影响脑供血,进而影响脑活跃度。

于是张子文回自己别院,搬了个类似躺椅的东东过来,垫了些布。

现在应该能让人很放松了,放松其实就是专注的第一大前提。

另外,院子里空气中含氧量更足,张子文把躺椅布置在院子里,又把老张头那些碎片笔记带出来阅读……

“原来幺儿在这,让娘好找。”

差不多张母的声音传来。

张子文不慌不忙的放下册子道,“娘早。”

她马上从担心变成合不拢嘴的样子,笑道:“看到子文这样真让人高兴,娘要去大相国寺还愿,幺儿既已好转,也跟娘去敬香吧?”

“娘,我不想去敬香。”

张子文又抬起老张头的笔记观看。

“好好好……幺儿乖,不去便不去,那你多休息,还有不要乱动老头子东西,否则他又骂你。”张母道。

张子文道,“我没坏心,他把书放在这里又不锁,儿子在爹的书房看点东西,若有意见那该是他的问题了,不是我的。”

张母楞了楞,随即惊喜的点头,“是是是,幺儿真的开窍了,那老东西整天骂天骂地、高人一等的姿态习惯了,若这都有问题的确是他该扎针,子文想学习转变,是天大的好事。”

“嗯嗯,外面湿滑,娘去寺里要小心些。”

张子文又开始阅读。

祥瑞啊!

就此一来张母感觉非常好,老天爷扯了这十几年犊子,今个总算做了点有意义的事……

第3章 关于身世

少顷,在这些笔迹中不止一次检索到:崇宁三年。

没记错的话这是北宋末期年号,著名昏君徽宗皇帝刚亲政不久,奸贼蔡京也刚拜相不久。

这么说来穿到了北宋末期?

童贯……刘仲武……高永年……

继续阅读,当不同的手迹中反复看到这些熟悉的名字后,又加上多番对比,张子文确认了,现在真是崇宁三年夏天,正处于大宋三路大军西征青塘的当口,战局暂时有些扑朔迷离。

有趣的是从老张头字里行间,表露出了他对高永年大将军的“疼爱”,又充满了对童贯的鄙视,还有许多指点江山、骂天骂地骂空气的情绪。

“难道他是张康国?”

张子文暂时只能想到他,只有大宋枢密使(军务宰相),才能对这些人和事有这样的情绪姿态,蔡京都不行。

历史上张康国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拜的枢密使。而这年景蔡京领袖气候基本已成,加之张康国最初又是蔡京提拔起来的,所以蔡京执政时期老张一直很低调。

蔡京保举他提举两浙常平事(两浙战略储备局,副省级),赈灾期间老张有执行力,官声还颇好。后因功进京,从中书舍人(中书省秘书长),到尚书左丞(助理宰相),又到枢密使,这些过程老张只用了一年多时间。

与蔡京貌合神离,后期被皇帝暗中受意节制蔡京,稳坐相位直到去世,这其实在北宋政治中相对少见。宋朝宰相随便就有两百多,能居相位五年以上的很少,尤其中途没挪动的更少。

从这些看张康国真有些能力,说这家伙老奸巨猾又低调,有才而无担当,能取信于各方算是客观评价。

差不多阳光照过来了,张子文放下册子开始晒太阳。

间或发现肥猫咬着一个包子路过,倒也不是恨它去厨房偷吃,但就觉得这个胖子该减肥了。

“你老跟着我干嘛?”

感觉上,这拥有虎豹雷音的肥猫总喜欢在张子文附近转悠。

肥猫咬着包子过来蹭张子文两下,又把包子放在张子文脚边。

呵呵,这胖子倒也算讲义气。

“叫你少吹牛逼多练武,都这样了还敢去厨房偷东西,不摔死也被人拖走打死。”

张子文自语道,“你是张家的猫,给你取个名字叫张宝仔如何?”

它当然不会回答。

张子文想想又摇头,“不好不好,你毛色白,头部有灰记,叫灰头小宝好了。”

肥猫打个哈欠,去屋檐下张着嘴巴,喝了些屋檐滑落下来的水。

“你这样我就当是答应了,就叫灰头小宝。”

张子文做出了决定。

“混账东西,你在这里做啥?”

也不知道老张怎么会这时忽然回来开骂。

就此导致肥猫有意见了,便注视着老张开始低哼。

“快滚……喵~”

老张直接一脚把猫踢飞,落在草丛中发出了尖叫,它再也不敢出来了。

“你小子果是不正常。”

老张头说道,“那是个野猫,你摔到头的时候跑来的。你不但和它说话,还用咱们的馒头喂猫,脑子有病啊?”

“爹,我看它有趣而已。”

张子文顶下了偷包子的黑锅,否则胖子会被家丁打死,它那么胖肯定跑不掉。

喂野猫倒也不是重点,于是老张又道:“行行行,老夫没心思管你的事。只说你在这里干啥?还搬个躺椅来,还把老夫的笔记拿出来?”

张子文道:“回禀老爹,搬椅子来是为了好坐,好坐为了专注,专注为了看您的笔迹。在这里看是因为这些东西属于书房,该在书房圈子附近看,以免惹毛您。”

老张不禁楞了楞,又哼了一声,“说的你能看懂似的?”

“我正在学,您在我这年纪应该也没那么懂吧?”张子文有些尴尬。

老张倒是容色稍缓,这小子变化的确挺大。他娘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反正不会更坏了,他愿意学点这些也不是坏事。

想这么想,但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老张仍旧呵斥:“败家子……算你说出了些道理。滚进来,为父就问问你到底学到了啥。”

张子文没迟疑,跟着进了书房。

老张坐下后问道:“说啊,你看懂了什么?”

“现在是崇宁三年。”

张子文这既是回答,也是用于确认的问句。

“咳咳@#简直废话!”

老张头气的咳了起来,赶紧抬起昨夜的冷茶猛喝两口。

无奈这犊子有娘护着,总是拿他没办法。就此老张只得摆手:“哎呀行行行,你算是废了,就没指望你成材,不添乱就好,老夫事多着呢,你自便。”

“好吧。”

张子文便又背着手在书房里走动。

这些书籍之前就观察过了,现在是故意试探一下他对某败家子的容忍极限。

最终发现他只是翻白眼,一副“你小子也能看书”的表情。

感觉还可以。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老妈的护短,从心理学上说,在心里锚定“儿子变了”这个点,往后也就正常了。毕竟是爹,年纪差距证明是晚年得子,这是有特殊意义的。

“爹,您还没说我往后能来这里学习吗?”张子文又道。

老张一副你有理你牛逼的模样:“来来来,赶紧来,说的老夫能阻止得了你似的。”

“喔,这样啊。”张子文安静了下来。

少顷外面有管家的声音:“老爷,唐恪大人求见?”

张子文心里动了动,原来老张放下公务回来是为了专门见唐恪?那就表示这次见面相对私密。

于是躬身道:“爹爹既有事,儿子告退。”

老张却哼了一声,“反正你又没事,那便留下。你恪叔多智多谋,从江东转运判官任上刚进京,述职完毕又要离京,你既有学习心思,多找他请教对你终身有益。”

说话间,进来个三十多的儒雅文士,见礼道:“学生拜见恩相。”

没跑了,老张头真的就是大宋枢密使,位极人臣的张康国。

关于唐恪,历史上这人是个多智多才也相对正派的人,靖康后做到了宰臣。但官小时能出众,不代表就能做好宰相。就像刘邦说的,有些人带兵越多越好,而有些人摊子大到一定时就凌乱。所以唐恪最终没什么大作为。

却是真没想到他是康国老爸的门生?

“见过恪叔。”张子文躬身拜见。

“衙内客气了。”

唐恪微笑着,但反应一般,像是应付一个不看好的败家子。

这也无所谓,他毕竟不是一般的白身幕僚,乃是正统的哲宗朝进士。现在从江南东路转运司判官任上回京述职,再放出去的时候就近乎封疆大吏了。

这应该就是他抱张康国大腿的缘故,蔡京系太复杂,吃相太难看,类似他这种洁身自好的人看不上。又必须朝中有人才好做官。

江东转运司是“副省级”机构,宋代判官一般是某部门做主的人,所以他是转运司里的部门领导(副厅级)。再放出去一般转运副使起步,正使也有得谈。

就看他对张康国有多重要。要拿到正使位置不会简单,因为对蔡京没好处他凭什么松手?必然需要张康国在军政上也为蔡京开后门,这叫博弈和妥协。

如果只想拿到副职则只需脸皮厚些就行,张康国带着他去蔡京府上吃顿饭就能搞定了,副使分量低些,蔡京现在又反对者众多,所以老蔡八成不会为这点小事剥了张枢密面子。

他们又怎知道,某败家子这一瞬间已经把两人的心思、前世今生,甚至是将来想了个明明白白。

第4章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眼下西北兵事如火如荼,恩相该是操心大了。”

唐恪开门见山提及了这事。

张康国捻着胡须叹息了一声:“确是如此,你一向多智,就等你回京问问你意见,西北这一摊子事如何可解?”

唐恪却比较迟疑,像是在揣测张相爷的真实想法。

在一边漫不经心翻书的张子文、忽然嘀咕了句:“西北问题明显在高永年。”

唐恪眼内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猛然转身,开始重新打量小衙内。

张康国则没多想,惯性思维道,“你小子懂啥,大人说话小屁孩别插嘴。”

张子文翻翻白眼,却照样不离开。继续优哉游哉的观察书架,这可是挑战便宜老爹底线的好机会,当着外人他也不会乱发飙,而张子文就能进一步知道怎么才会把他惹怒。

或许……他就不会真怒,所以这身体才成了所谓的败家子?

唐恪想想却道:“不怕恩相见笑,学生还真想听听公子的看法。”

“这小子能有什么看法?”

张康国说这么说,却也看向张子文:“哎呀我说你小子别转悠了,过来说两句话,让恪叔指点你。”

张子文便走过来指着墙壁上的大地图,“一月前我宋三路大路大军西征。童贯自熙州出。”

又指着北上方,“大将高永年自兰州出,理论上他沿京玉关一线可最快逼近西宁州,但难点在于大通河阻隔,强渡容易被对手骑兵抓住漏洞。又有,倘若外交形势有变,西夏一但决定出兵援助青塘,党项精骑自卓洛军司快出,那时高永年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又因湟水阻隔,童贯和刘仲武部骑兵不足,无法及时北上驰援,以高永年那像是头被打过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包饺子。”

这些话他嘴里说出来,有些词虽怪,但足以让唐恪和张康国懵圈了,不禁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张子文接着道:“刘仲武部最低调,自宁川堡一线逼近湟水,却引而不发。这不代表刘仲武将军没能力过湟水打通潢。而是他知道此战大局在哪。”

唐恪忍不住道:“大局何在?”

张子文在地图上划了一圈:“西北事务不是军事问题,而是童贯和高永年的督帅之争。童贯虽是阉人,但军事才能有些的。他素知高永年性格,于是建议高永年不过大通河、陈兵京玉关一线转为防守,以做到切断西夏对青塘的援助。”

“奈何童贯只是名誉总管,战区没有宣抚使,则陕西西路都统制高永年可根据自身情况用兵。而高永年认为:阉人童贯是为了独享功劳、才阻止进兵西宁州,由此便出现了这节骨眼上的督帅之争。”

听到这里,张康国迟疑少顷冷哼道,“高永年的弹劾没错,童贯那阉人分明就是想出风头,想抢首功!”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问题谁不喜欢功劳,换我去,换恪叔去,甚至换您去,有功劳为啥不要?”

“你……”

张康国一时语塞。

张子文又道:“嫉妒心童贯真有,但不代表他的建议错误。此乃军国重事,不能因高永年是老爹心腹之将,就对军事上的安全边际视而不见。”

张康国很疑惑,“你小子又怎知高永年是老夫心腹?”

张子文微笑道,“童贯是蔡京的人,又是皇帝亲信,还是此战名誉总管。高永年若朝中没人,他有几个脑袋敢不听童贯的,答案还用猜啊?”

张康国又捻着胡须少顷:“难道反倒要老夫抬举童贯?阉货领兵已为我朝之耻,可惜官家任性谁也扭不过。童贯在那战场上不闯祸就是功劳,怎能再让他露脸立功?”

张子文道,“身为宰臣,这节骨眼上不能奖励人处罚人,只能奖励行为处罚行为。如果您真的关心大宋,便果断发文怒斥高永年,命其陈兵京玉关一线不可冒进。高永年部只要不冒进,哪怕军力不足,不能真的切断西夏对青塘援助,不过有陶节夫部在东线虎视眈眈的当下,西夏就多半不敢伸手了。这和差人在街上巡逻,窃贼哪怕有能力偷窃,也会低调些一样的道理。”

“否则真引出西夏骑兵,高永年不论是谁的心腹都没用,您是枢密使,青塘会战若失利一定是您的脸最黑。压住高永年,是您帮理不帮亲的公正形象。童贯若真定鼎了青塘,其实也是大宋枢密使于国、于民、于皇的交代……我以为你们知道这事的。”

听到这里,唐恪被震的傻傻的。

张康国更是无比懵圈,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祥瑞开窍?或者一朝悟道?

张子文再道,“不能优柔寡断,选择童贯之策没毛病。与此同时,不能完全让蔡京和童贯占尽便宜。”

“此话又怎讲?”张康国楞了楞。

张子文道,“目测恪叔述职后的去留问题现在有点骑虎难下吧。童贯是蔡京的人,还是蔡京将来笼络官家的一步棋。所以老蔡除了需要定鼎青塘,也需要让童贯获得最大功劳来凸显名声。这正好,老爹直接去老蔡府反装忠说‘堂堂文人为啥要让阉人出风头’,蔡京很大可能就暗示说‘唐恪出任河东转运使,换取童贯能全面指挥西北,你张枢密觉得成不’?”

“说到这步就成交。咱们原本就要利用童贯打赢西宁州会战,打压阉人的事以后再说。河东转运使承担了一半陶节夫部后勤,若让恪叔这样有勇有谋之士坐镇河东转运司,则国朝北方形势会更安全这毫无疑问,那么银州迟早划入大宋版图。这其中有得有失,但身为枢密使,为大宋定鼎了青塘和银州,扭转了西北战略形势,还要啥自行车。”

“……”

唐恪和张康国也不知道他怎会有如此多的跳脱词语。但其中道理感觉真的精辟。

“暂时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们大人聊,儿子去看看那个猫怎么了。”

张子文适可而止的退了出去。

之后,张康国略显泄气的问唐恪:“你觉得这小子说的如何?”

唐恪抹去额头的汗,迟疑少顷才舒出一口气,“恩相有子如此又身在枢位,何愁我宋大业不成。全凭相公栽培,卑职若能上任河东,必助陶节夫一臂之力,为大宋建立功业的同时,也必不使陶节夫靠向蔡京。”

陶节夫是个奇怪的人,正统文人士大夫,为人精明也算正直,但他最大的问题在于又是蔡京的人,也是张康国的人,这就给未来的动向添加了变数。

以陶节夫的精明,当然知道两位宰相貌合神离,却仍旧两边讨好,那就代表陶节夫暂时没什么属性。

这样想下去,唐恪更对衙内惊为天人,他不说其他,唯独不经意说了河东转运使。这摆明是让唐恪上任后,代表张康国立场拉拢又节制陶节夫这老狐狸的意思。

这除了是拥有清晰到近乎妖孽的政治脉络外,衙内也一定看好陶节夫在将来某天、一举赢得东线战役。

毫无疑问,倘若陶节夫以老张相爷的门生姿态定鼎银州,就此张家一脉政治声望会爆涨,正式形成不输蔡京系的一面鲜明旗帜……

第5章 奇迹之城

张子文对家里的状态还算满意,现在慢慢找到了些归属感。感觉这个新家正在接受古怪儿子,而张子文也正在接受不开窍的古代父母。

这是好的开始也是生存依据。尤其在古代,没家的人不会有安全感。不一定需要亲生,其实能抱团一起就会感觉温暖,这是定理。

另外“书房隆中对”时有点小成就感,他们听还是不听张子文就不管了,根据历史以及全部认知,张子文已经对国朝宰相做出了最有利于国的建言。

有国才有家,张子文希望这群人打赢这场对大宋至关重要的战争。这同样是安全感的一环,因为张子文正式移民宋了。

肥猫真的该练武了,在草丛后面找到它,它也没被康国老爸踢伤,就是懒得动,像个肉墩似的躺着。

西边别院有一簇竹子,张子文去拔了些笋来喂给灰头小宝。

“多吃点,这东西减肥,不想被康国老爹打死的话,你最好少去吃羊肉包子。”

把笋塞在它嘴巴里,好在这胖子见东西就吃,也没表示抗议或挑嘴。

随即发现草丛里有个大蜘蛛在爬行,吓得张子文跑开了。

“呜——”

猫却是不怕蜘蛛,又发出了虎豹雷音加以警告。

找死!

当大蜘蛛不知进退的继续爬时,就被小宝一巴掌拍死了。

这猫还算个好孩子。张子文决定等它腿伤痊愈后,绑个沙包在它身上负重练习,加快它练武和减肥的步伐。

张子文暂时也想不离开,靠在书房外的躺椅上继续晒太阳。

间或来了个仆人,长的高大魁梧,面相憨厚木讷。他观察了一下扑在附近的肥猫道:“少爷,这是个野猫。”

“我知道这事了。”张子文道:“你是谁?”

他真有些木讷,挠头想想:“少爷摔到就不记事了吗,我是张四九,是从小和您一起长大的仆人。”

张子文点点头,“四九,关于我想不起东西这事你不要纠结了,我老爹也纠结不清,你没他聪明,更纠结不清了。”

四九一想觉得超有道理了,便急忙点头。

一会张康国和唐恪出来了。

张子文摇着摇椅:“老爹,我还是感觉府里有点闷,兴许会自己出去外面走走。”

张康国仍旧是惯性语气道,“奇了怪,老夫什么时候能管住你?”

走出两步,老张又折返回来指着张子文的鼻子,“还有,哪怕你像是乖了些,也别指望给你钱,老夫已经没钱给你败了。”

……

虽然遇到了被严控零花钱这事,但很奇怪,在这里悠闲躺着晒太阳,也并没有多少寄人篱下的情绪,还是觉得很轻松。

午后时分张母从大相国寺回来了,看她荣光焕发的模样,像是受到了某种点化?

趁她像是心情好,张子文便道,“娘,不知您有没有十贯钱?”

张母吓一跳,“娘哪来这么多钱,你爹所有官俸补贴加起来也不会太多,有那么大一个家要开支,哪能随便拿走十贯钱。”

大宋官员以前工资超高的,但被王安石砍了不少。不过老蔡快要开始加薪了,这是为了笼络人心,看着还像仁政。

最终他把京城打更的公务员薪资都短期翻倍了,各路官员和禁军更是加薪加到丧心病狂。所以这时期蔡京又能维稳名声又好。花钱谁不会啊,愿意花钱也总会有好人缘的。

然而没记错的话,很快大宋就会因财政枯竭而逐步扑街。

“子文难得这么乖,娘还是要给你些钱的,但你别告诉老头子,否则他怕是又要骂人。”

最终,张子文接了她递来的不足一两碎银子,上面还有些体温。应该是她攥在手里却没舍得全部捐功德,现在给了儿子。

“娘,我出去了。”

张子文带着木讷的四九便要离开。

“走走可以,但别整天瞎转悠,无聊的话去找你老头,让他多介绍些千金闺女给你练练胆子,将来才好儿孙满堂。”

张母说着还追过来给儿子拉拉衣服。

喔,理智上看她把这身体养废了毫无悬念。但纯从感情出发,有个这样的娘其实挺好……

雨过天晴的街市上着实热闹。

卖艺的人占据了些街道正在敲锣打鼓。卖糖人的也占据了些路,哄了一群小孩子眼巴巴的围着。

巷子口有教人斗蟋蟀的摊位。挑着担子的小贩逢人就会叫嚷“买不买炊饼”。

拱桥脚的那颗大树下,一个和尚孤零零站着双手合十闭目,不知道是入定还是什么?因他年轻英俊,一些摇着扇子的贵妇路过时不免要多看几眼。

桥的那边,有两个清明上河图中的那种棚子,两个富家小姐抱着猫走进去,把猫交给人打理。这看起来竟是宠物美容的。

还有个脸色脏兮兮的六岁小姑娘在棚子外兜售猫粮,说是她自己抓的小鱼制作。

有人把小姑娘叫进去,试验了一下发现小猫爱吃,便和小姑娘讨价还价。如此如此,她们达成了一笔关于猫粮的交易。

街市上都是这样的情景,是这个时代挥之不去的烙印。

卖猫粮的小姑娘赚到了钱,高兴的唱了几句听不懂的歌,却又遇到个坐着喝茶的差人嫌吵,便给小姑娘后脑勺一掌。

眉目慈祥的老头急忙从棚内出来给公差赔罪,又放水似的呵斥小姑娘“快些离开,莫再惹怒差爷”。

以外来人旁观者的姿态走走看看,这只在历史文献中出现的情景,现在真实展现在眼前,一时很难说清心中的感受。

这就是大宋最后的宁静,再有个二十年的样子,女真人的铁骑会踏碎汴京城墙。

这些养猫的靓妞一匹马就能换五个,会被野猪皮带去北方糟蹋。至于卖猫粮的小姑娘不能无忧无虑的抓鱼了,会在哭喊中被战马碾压为尘土。

现在就是有宋一生的巅峰,经济猛增,人口过亿,国库盈余五千万贯为封建时代之冠。

弱宋光环下今年阉人童贯西征,名将刘仲武会在不久后破西宁州,为地少人多的大宋版图再添一地。

帅臣陶节夫持续在东线筑城、以箭塔堡垒式防守反击战术一步步逼近银州。老陶还是很厉害的,西线不出幺蛾子的话,银州战役迟早没悬念。

总之形势大好。但这样一个有潜力成为日不落帝国的盘子,于去年夏天交在蔡京手里后,却成了大宋的落日余晖。

甩甩头,旁边摊子上有个艺术品级的陈记手工鸟笼,叫价五百文。

张子文不玩鸟,不过很喜欢它的形状和工艺。反正留着这一两银子也富不了,便买下鸟笼交给四九提着。

走了一段,又遇到那卖猫粮的小姑娘,她拦住张子文,说她的猫粮还可以喂鸟。

这丫头简直胡说八道……不过也算个推销人才,介于家里那个胖子老吃羊肉包子不健康,凑近闻闻,这猫粮真是货真价实的小鱼干制作,便买了十文钱的量,交给四九拿着。

“谢谢公子,时间不早了,俺还要再抓一波鱼,然后去城外捡二十斤柴,今日才算完。”小姑娘说着跑远了。

张子文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出神了少顷,继续闲逛……

在固子门附近看到人山人海。

汴京是这个年景地球上最繁华最大的城市,世界文化贸易中心。现在又是大宋巅峰,所以车水马龙拥堵的厉害。哪怕十六个城门出口也不够用。

杭州苏州或许能看到有画舫在小雨中巡游,如果船头上站着几个类似许仙白娘子的人,那会更有时代情调。

但是汴京没有这些,大商号进出全走水路,只见两个水门河道上船只扎堆,装载着货物。犹如后世高峰期塞车一样密密麻麻,船老大们赛龙舟,见缝插针,但凡见一点空就加塞进去。

如此导致四处叫骂。看来路怒症不止现代才有,汴京提前有了。

听四九说走水路的一般是帮派或大商队,比较凶险,随时能因加塞发生摩擦,然后就是群体斗殴。

陆路多是散客小商,进出要排队检查。这是由税收方式决定的,带着商品货物就需要上税。这也不稀奇,后世许多国家也有类似的消费税,只是收取模式不同。

论及风雅的气息这附近真没有。四九说,可能相国寺附近会有,那边经常会出现摇头晃脑的秀才吟诗,烘托着姑娘们的步履。他们中间有的会成为街头巷尾的佳话,但有的会被当做登徒子暴打……

第6章 文峰楼风波

闲逛着总感觉看不够。

一转眼夜色笼罩下来,还又下起了小雨。但大都市的气氛却更加浓厚,并不是什么节庆诗会,汴京城里却也到处亮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在东京读书人云集的文峰楼下仰着头看,建筑很有特色,再过些年这地方应该会被某理学大师题字改名为状元楼。

考虑到来都来了,于是张子文带在着四九进去瞻仰一下。

在全是读书人的茶舍中找地方坐下,四九看看周围便觉有些尴尬,“衙内,别人的笼里有鸟,咱们的没有。他们都以轻视的目光看着咱们。”

“玩鸟的最高境界是无鸟胜有鸟。你可以自己想象出一只完美的鸟,甚至是想象你自己变成鸟在笼里,那时你就是智商最高的鸟,自此后天下无鸟,你看其他鸟都觉得一文不值了。”

张子文不是灌水,真是培养他的想象力。其实智力也是一种能力,但凡能力就可以通过训练提高。

四九最听话了,闭着眼开始脑补,少顷惊喜的道:“真的耶,其他鸟不会说话但我会说,我这辈子就聪明了这一回,其他鸟都惊奇的看着我,还有的鸟在骂我。”

“自信和想象力是你人生中最需要训练的,继续听我引导,排除杂念,深呼吸……”

张子文道,“你感觉,所有的负面心情和负能量,正在一点一滴离你而取。于是你慢慢发现,其他的怪异目光和嘲笑已经不能影响你,因为你优秀,其他鸟才嫉妒你。”

正在这时,旁边桌子那老头大皱眉看过来,哼了一声,“两个傻子……一个比一个傻。”

还引起了不少低声嘲笑扩散开去。

张子文看着老头眨了眨眼,又注意倾听了一下旁边议论声,这相当儒雅的老头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周邦彦?

他最早以前在太学做博士,后来失意了一阵子,现在居于今上胸无大志但文艺兴趣浓厚的事实,又启用周邦彦回京提举大晟府(皇家音艺院院长)。

周邦彦这样的偶像哪怕老了也很引人关注,譬如现在,台上那气质惊人的大腕名姬一边唱,也总是略暧昧的偷看周邦彦两眼。

周邦彦笑看那名姬一眼,又好为人师的模样对张子文道:“你似是官宦人家?”

张子文道:“还真是。”

“听过老夫名头吗?读过老夫的词几许,记得几许?”周邦彦有点高高在上的神态。

“读过些,但没感觉有啥值得关注的。”张子文微微摇头。

周邦彦当即就不高兴,一派大文人范的样子眯起眼睛盯着张子文。

周围窃窃私笑声更多了,惊叹于这带着空鸟笼的家伙,连大博士周邦彦的词都记不住还有脸在这混?难道不知上面那位惊艳美人专唱周邦彦吗?

名姬一曲唱毕后也注意着这边,见这年轻人和周邦彦争吵顿时有些气不过,心痒痒的很想看周邦彦教训这家伙。

周邦彦又有些鄙夷神态,“既是官宦人家应知书达理,老夫便有些奇怪,你家父亲怎么调教你的?不但没礼貌还心思多,年轻人不要整天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把自己想做一只鸟来获得优越感,亏你想得出来!”

台上那名姬顿时也有些忍不住笑的样子,急忙抬手遮掩着嘴巴。

“以周老师的智慧……我很难和你解释这事的。”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周邦彦顿时怒视着,这应该是个才进京的外地土包子。虽是官宦人家,但顶了天也就某些边远贫困地区的土豪小官宦家族。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京城惯有的言行举止和素养。

这时代的东京人,把东京外的看做乡下土包子,京官,自然也把外面的土豪看做乡下乡保长。

台上那名姬此时也大皱眉头,寻思这小子明知周先生是谁还敢这德行?真像是狂妄到没边了。

周邦彦又冷冷道,“你父母养育你怎是容易?也不知道你启蒙老师怎么教的,让你心性如此浮躁?如此重要的京城之行,阅历启蒙,你拿着父母盘缠如此草率行事,甚至白日做梦觉得自己是鸟,老夫要是你爷爷,下个呼吸就一掌拍死你这种败家子。真让人大失所望。”

“你……脑子有问题吧。”

张子文道,“我是给了你什么希望,你才能大失所望?没希望就没失望,周老师一肚子学问却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你得有多寂寞无聊,才会对进来不久的陌生小鲜肉报以某种希望?这能让人很惊悚知道否?”

周邦彦极限恼怒了,却一时又觉语塞。

台上的名姬想讨好周邦彦,便及时帮腔道,“小子你如此可恶没礼貌,持续下去我断言于此,会有人雇打手把你用麻袋套走黑打,东京城的这种事并不少见。”

张子文观察了一下,似乎得罪了娱乐教父周邦彦的缘故,有一大群类似铁粉的群体不怀好意的看了过来。

“没话说了吗,还不快给周先生道歉?”名姬又道。

张子文想想道:“有话说的,为避免你们因念头不通达而吃官司,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以后但凡有想雇打手收拾我的别麻烦,直接把钱给我,我自己打自己,你们解气的同时我也挣钱,这叫双赢。”

名姬微微一愣,却又当即道,“油嘴滑舌之辈……本姑娘的专场不欢迎你,请离开,莫要惊扰大家鉴赏。我下面要弹奏的是周先生的辞,你既不喜就别勉强。”

顺便,这里真有大把人捧她,便都纷纷起哄:

“快走快走,小子啥也不懂,别碍事。”

“就是,赶紧离开。”

“我最近手头紧,否则就出钱看你自己打自己一顿……”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了。

“四九我们走吧。”

不等周邦彦等人继续找茬,张子文起身离开了。

纯从人情世故上讲,人越老脾气越大,越玻璃心,这和修养阅历没多少关系。周邦彦这样的人在宫里有些关系,初来乍到,没必要为小事和这种人闹太僵。

台上那名姬看着张子文的背影直至消失,总体感觉对这小的教训有点隔靴挠痒,但他既然已经走了,也只得悻悻的收回目光继续演唱……

次日没下雨,早早便有城市的喧嚣声隐约传入府内。

由于昨日买了个鸟笼,从感观上讲四九更想里面有个鸟,便跑来建议今日出城抓鸟。兴许四九对昨日晚间因没鸟而被嘲讽的事印象深刻吧。

也好,掏鸟窝这种事在现代几乎绝迹了,对此张子文也好奇,便打算和四九出游。

来到了固子门附近,可惜出城仍旧要排队。眼看终于排到,后面来了一群咋咋呼呼的九纹龙:

“闪开闪开,别拦着!”

所谓九纹龙就是宋代的刺青文化,出来混的人多以刺青为美,又在皮肤上抹油。譬如梁山九纹龙史进就是最美的纹身,其行为模式也是黑帮混混们的偶像。

当先一个华服年轻人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来。而那群帮闲护在旁边,但见拦路的百姓都叫骂或伸手推搡。

这边几个军士顾不上查验行客的货物,暂时“闭关”,全都过去列队见礼:“参见衙内!”

“不错,赏他们些铜钱买茶喝。”

贵公子言罢,一个属下撒了把铜钱在地上,就此扬长而去。

走得几步,那衙内忽然回身看着队列前排的张子文,正巧张子文也正看着他。

“看什么看?”

他没把张子文放在眼里,只呵斥了一句就不关注了,又对着他的一个随从道:“陆谦!那小子为何比我帅!”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陆谦胸口戳,“为什么排队的泥腿子里,能有人比我俊俏!你回答我!”

就此一行人骂骂咧咧的远去……

第7章 铁齿铜牙

好不容易再次“开关”查验。

但又没能顺利,后面来了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带着丫鬟和两个护卫。一副大腕明星范,戴着一块轻纱遮掩着脸,有种若隐若现的朦胧感,不过很直观就能看出,她是昨日那个台唱的名姬。

这种气质的大角出现,引起了现场一些骚动,人们纷纷打量又指指点点。

“吆,是思怡姑娘,这是要出城?”

几个军士又不查验四九的包裹了,一脸舔相的过去迎接。

思怡姑娘轻声道:“几位兵哥客气了,这是出城去成天观上香火。”又对随从道,“给几位兵哥茶钱,莫要怠慢。”

便又是一串铜钱落在了那小军官手里。

离开前,思怡姑娘不经意的侧头看一眼,发现竟是昨日在茶舍惹事的张子文,不禁皱着眉头瞪一眼,才带着随从离去。

张子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倘若她这样瞪刚刚那位衙内会发生什么,还是她只瞪脾气好的人?

思考间,又听闻军士高声叫道:“你两小子过来啊,快把包裹打开让本军爷查看,若不违禁便放你等出去。若敢隐瞒贵重物资不申报便算走私,少不得把你们弄进号子里去尝尝滋味。”

……

“四九,你会不会觉得跟着我寒碜?”

出城后张子文好奇的问了这句。

四九想想道,“少爷从小就寒碜,但四九习惯了。您还很小的那阵子,四九把你背在背上带您去掏鸟窝呢。”

张子文微微点头:“那你知道什么地方鸟多?”

四九说道,“成天观附近是传说的风水宝地,有很多金丝雀,可好看了。”

就此走向成天观的路。

随着逐渐远离城池,古代大自然的美感也开始浓厚起来。远途能看到些天晴出游的文士三五成群,所讨论的内容大抵会和夏日郊外景色有关。也有些富家小姐在讨论最近某名人的名词名句。

不久后,还遇到了思怡姑娘一行人在前面。

“自初识伊来……”

思怡姑娘走的很慢,正在轻声念叨,“便惜妖娆艳质,美眄柔情。”

“这个嘛……小姐的格律掌握真是炉火纯青呀。”丫鬟道。

“贫嘴,现在走在路上换气不顺畅,我都已经慢了一个调。”思怡姑娘迟疑着。

“哪怕就是慢了,以小姐的气场和唱腔,辞又是如此优美,那也不叫错误叫风格。大家都会喜欢的。”丫鬟说道。

“倒也是。”

思怡姑娘点点头,又找了点情绪,接着唱道,“桃溪换世……桃溪换世……”

她像是在排练剧本,却老对这节拍过度不满意,便反复念叨。

听还是很好听的,正在路过的张子文想了一下是周邦彦的辞,又想到昨晚老周那碉堡的性格,便也没兴趣参与讨论,加速走。

思怡侧头一看发现是他,当即皱眉头道:“又是你……你干嘛追着本姑娘一路?”

张子文不是文绉绉的讼棍,没说“路是皇帝的”这种弱鸡才说的话,只翻翻白眼了事。

思怡姑娘便有些不高兴,只不过想了想也拿他不太有办法,索性显得大度些,不理会,又开始轻声排练:“自初识伊来……便惜妖娆艳质,美眄柔情。”

无论如何,古代唱法相对现代是有些单调落后的,又听她来来回回唱这么两句,更是别扭。

难免张子文的强迫症就有点小发作,换现代唱法接上道:“游丝荡絮,任轻狂、相逐那啥……啦啦啦,流水长东,难负深盟。”

原想和她开个玩笑,但接上她这首周邦彦的辞时有两句真给忘了,只能用“那啥和啦啦啦”代替,这就导致有些尴尬,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吟诗撩妹的。张子文觉得自己就非常不适合。

思怡姑娘听后却是楞了楞,下意识觉得他这唱法韵律实在有些意思。

回念了两句,感觉很好,可惜每个时代都有固定潮流,走颠覆路线风险很大。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想冒头,或许可以用这种出奇制胜法,但已经有了固定风格和人气大角,便只能把这当做一种欣赏和阅历了。

等等……思怡姑娘忽然惊到了,这才发现他接唱的也是《长相思》,这首辞是大博士周邦彦没上市的新作。理应没有第三人知道才对?

若非凭借着无可比拟的人气唱腔,又花费许多时间讨好周先生,怎能随便获得。现在竟是能被他张口接上了?

“等等!”

她便脸色凝重的叫住了张子文,“你这首辞从何而来,快些交代清楚,否则……”

“喔,然后呢?”张子文感觉被她当做贼对待了。

“否则姑娘便去官府告状!”

她大为焦急的样子,还有些眼睛发红,“我花费许多财物,才独家买断的周先生新词,这都还在理解意境排练剧本,你怎能这样毫无廉耻和良心,把别人心血占为己有?”

张子文大抵知道她意思了,却寻思穿越原本就是实力之一,不服气找老天咯,总不能把我脑子格式化了啊。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新词的?”思怡姑娘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这个嘛……几句说不清楚。”

张子文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便想离开了。

“站住!”

思怡不禁急的呵斥,“我知你不怕事,昨日周先生修养好不和你计较,但你真以为开封府大堂是好说话的地方?周先生也是京官,官府必然相信周先生人品不会自己泄露。到了那时,你百口模辩!”

“……”

张子文觉得这小娘子考虑的变量太少了些。

“你休想耍赖,我王思怡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应对过。虽然来京不久,但也有许多人脉渠道,这事你若不给说法,必叫你没好果子吃。”王思怡又道。

张子文歪着脑壳想想,“那你说咋办吧,总不能强制我忘记啊?”

王思怡一时也没好办法,说道,“总之你也别想跑,我自是也不会仗势欺你,你便和我一路,待成天观事了后,和我一道去官府说清楚就行。”

“看在你这要求似乎也不过分……好吧这次答应你。”

张子文便暂缓了掏鸟窝进程,选择留在她身边观察一下。

……

间或王思怡忽然又道,“我觉得去官府也很麻烦,昨日看你巧舌如簧,万一你是个讼棍,满口胡言导致官府信了你鬼话,那时便定了调,姑娘我再无余地了。”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张子文也难免有些脸黑了。

王思怡说道,“要不你开个价,多少钱才不泄露这首辞,五日后我在樊楼有个专场,打算以此艳惊四座。你只需保守秘密五日便可。”

“?”

正缺钱的时候竟是有人来送了……但为了不落人口实,张子文也不接话。

王思怡伸出了一根优美白皙的手指道,“十贯?”

四九顿时眼睛发亮的样子,张子文却稳住了阵脚,踩了四九一下。

“十五贯!”

王思怡又开出了这价格。

张子文知道她往后不会加太多了,既然没出现那种“从十贯跳跃三十贯”的纨绔行为,说明她是个对钱有认知的人。

那丫鬟也大声道,“小姐莫要和此无赖废话了,一贯也不给,衙门相见。您不是和城东唐秀才相识吗?他不但是才华横溢的大状师,听说还是江东转运判官唐恪大人的亲戚,唐大状师出面,官府必然给面子,到了那时,断不容这小子巧舌如簧。”

说完,丫鬟双手叉腰瞪着张子文,“小子你怕不怕,有本事别怂,咱们官府大堂去试试看。”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好吧我怕了你们啦,这便说定了。这是自愿交易,你们给我钱,而我从此放弃吟这首辞的自由,保证不说给别人听。”

这算价钱谈拢了。

王思怡又鄙夷的看张子文两眼,寻思又不是吓唬你,姑娘和我那唐大状师的确熟,开口他必然接这官司的,只是说那类人也算轻佻,若非万不得已,要尽量不要走的过近,保持神秘感才是王道。

“拿走,你个无耻小徒!”

丫鬟给了十五两银子。随又感觉像是给多了点,于是丫鬟再抢回其中一块凑在嘴巴上咬,被她给咬下了一部分来。

张子文难免惊悚的看着她,之前最多也就十五两二而已,竟是被她一嘴咬了只剩十四两九?

“看什么看,你不是说我牙尖嘴利吗。”大丫鬟非常得意。

“姑娘厉害了……”

张子文就此低调起来,否则被她一铁齿铜牙会很伤,怕是骨头都能咬断的节奏。

第8章 高衙内

走了一段,王思怡又皱着眉头问张子文,“怎么你也去成天观?”

四九老老实实的代为回答,“禀姑娘,咱们就是去成天观附近,我要给少爷掏个鸟窝。”

王思怡想到昨日这小子的确提着个空鸟笼,倒是也听说成天观附近金丝雀很多。反正路是皇帝家的,也不想再说他了。

少顷见到前方路边一群人在休息,一个帽子上有花的纨绔子弟坐在临时架设的阳伞下喝着冰镇酸梅汤。

就此一来王思怡脸色不太好,一瞬间变得低调起来。

那伙人也正看着这边,一群的流氓态。而身边丫鬟有些不服气,又比较泼辣的样子叉腰想要呵斥他们。

久经风尘的王思怡却赶紧拉丫鬟一下,低声道:“不可造次。此人不好惹,乃是东京城相当有名的花花太岁高衙内。知他爹是谁吗?”

“谁啊?”丫鬟有点尴尬。

王思怡面色凝重的道:“乃是刘仲武大将军麾下爱将高俅,官拜天武军右厢副都指挥使(大抵等于副军长)。刘仲武大将军风头正劲,西北兵事如火如荼,这一时期哪怕朝廷相公们都对这些人寄予厚望,若是闹将了起来,去官府也必然咱们吃亏。”

这样一来,丫鬟以及两个护卫都变得相当低调了。

喔,还真是高俅家那儿子啊?

张子文微微一愣,关于高俅这人历史上的记录太少,都是戏说的成分大。

不过算了一下轨迹也基本合理,这个时间高俅距离“太尉”还早,的确应该在刘仲武麾下当差。

高俅能崛起有些侥幸成分,但也有原因。

在潜邸时候就认识了赵佶,赵佶喜欢踢球,而高俅有这天赋。然后高俅在边境立过战功。刘仲武部定鼎了最重要的西宁州后,赵佶龙颜大悦,专门接见刘仲武进行犒赏。作为麾下高级军官之一,高俅自然跟随刘仲武一起面圣。

嘿,一看乃是旧识。会踢球,写得一手好字,情商奇高,能打胜仗,又显得忠勇的高俅,便在一群不怎么受待见的武夫中显得骨骼清奇。

所以成功有运气成分,却不全是偶然。历史上那场犒赏大宴,实际成了高俅的露脸大会。高俅依托高情商,依托往日际遇,又夹宋朝少见的胜利军功,成功向大老板推销了自己,自此发迹。

历史上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赵佶喜欢他,故意送去刘仲武军中镀金,以积累升迁资本。

这可能有,但张子文觉得可能性太低。赵佶那时是个任性又短视的年轻人。以赵佶的性格想封赏高俅,直接就封了,一般不会走这么多铺垫。

若赵佶真那么守规矩又高瞻远瞩,不会这么快就败了大宋的底子。

“发呆的那小子!失魂了啊,本衙内和你说话呢!”

张子文联想之际,听到了高衙内的叫声。

又见高衙内往旁边一伸手,顿时有一九纹龙递给他一把名牌扇子。很潇洒的一甩,便展开折扇走了过来,打量着张子文。

王思怡下意识有点担心张子文。毕竟发现他没“坏透”,同时掌握了机密辞赋,若不帮他怕是也不好。

王思怡便赶紧示意张子文别乱说话,然后有礼有节的一福,“文峰楼思怡,见过衙内爷。”

故意抛出文峰楼名头就表示是有根的人,而不是孤魂野鬼,好歹幕后的人有能耐,说起来这圈子其实也就这么大,相互应该都是认识的。

果然,高衙内身边那个流氓头子脸色不太好,低声道:“衙内,文峰楼是岳老三他们罩的。”

“岳老三算什么东西,何须在我面前提。”高衙内冷冷道。

流氓头子有些尴尬,又低声道,“岳老三到不是个东西,往前那阵子他在东九巷那边领着一群人,主要以盗窃勒索为生,卑职还和他冲突过几次。有次他和海沙帮的人干了起来,卑职还出面劝解了。后来他却是张公子的人。”

“哪个张公子?”高衙内皱着眉头问。

流氓头子道:“就是……步军司张步帅的长子,张小国。”

“原来是他……”

高衙内像是也有些忌讳,皱了下眉头,又对王思怡拱手道:“早有耳闻思怡姑娘惊才绝艳,但还没真的见识过。主要我不怎么玩文峰楼,不过既然此番认识了,改日有机会就会去捧场。”

“?”

想不到花花太岁也会这样说话,王思怡不免多看了他两眼。同时被此君都给面子,也感觉很是嘚瑟。

跟着,高衙内又凑近张子文看看,忍不住笑起来:“为了出风头你也是拼了。置办这么一身行头不容易吧,这应该是靓衣坊制款,穿着却显得宽大,证明是买的成衣。出不起量体裁衣的钱你又装个什么?何必认死靓衣坊,又没个般配的帽子,鞋更是不搭调,整个弄的不伦不类你不知道啊?”

“……”

张子文觉得他说的超有道理。问题……这是穿越后自带的标准装备啊,暂时也没钱折腾这些不是。

那个流氓头子也跟着起哄:“就是,你这种没钱又爱装的外来土包子,爷爷见的多了。除了长的俊俏些,你哪来的勇气敢和思怡姑娘站一起?难道不知东京规矩?红颜有时候是祸水啊!”

这流氓头子公然用言语警告张子文离开,像是为了让高衙内和美人独处。于是王思怡有些尴尬,却也不方便说什么。

高衙内又伸个指头在流氓头子胸口上戳,继续戳继续戳,“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思怡姑娘怎有你想的那么肤浅,你这分明说思怡姑娘以貌取人。路是皇帝家的路个个都可以走,这小子不过是恰好同路而已!”

摆足了威风,把不可一世的流氓头子调教得像小猫后,高衙内又看着张子文淡淡的道:“我说的对吗,你只是恰好同路?”

张子文微微点头,“还真是同路,我去成天观附近捉鸟。”

高衙内当即凑近流氓头子道:“富安,成天观附近有鸟吗?若没有,就把这小子吊起来打。”

“的确有很多金丝雀。”富安点头道。

高衙内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白了张子文一眼后,又对王思怡笑道:“姑娘渴了吧,我这边有些冰镇酸梅汤。”

王思怡的护卫很担心,低声提醒“若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就此王思怡只得大方的一笑:“那便谢谢衙内,周先生原本答应今日共饮酸梅汤,却又忽然有事去了宫里见娘娘。如此也好,尝尝衙内的也是一样。”

高衙内顿时脸如锅底,当然知道她说的周先生是谁……那就是个老色鬼老王八蛋。同时高衙内也知道她现在提及周先生的用意。

就此他们一群的去阳伞下喝酸梅汤。至于张子文也没离开,和四九一起食用了些自己携带的干粮和清水。

差不多时候,高衙内把碗当做一次性用具一扔起身:“走吧,左右无事,既然遇到了就同路,我也去那成天观看看。”

富安皱了一下眉头,想说别去,却最终也没说出来……

第9章 你给姑娘滚远些

走在路上。

王思怡故意落后半个身位,极低的声音警告张子文:“你莫想歪了,刚刚姑娘我不是关心你,是怕你不知天高地厚闯祸。周先生是君子但此君可不是,你最好安分些,否则吃了亏也是你自己苦。”

张子文翻翻白眼。

王思怡最不喜欢他这神态了,便又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头像是被人打过一样。总之过了此局你便给姑娘滚远些,再远些,越远越好。”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张子文,走前和高衙内相互聊起来。王思怡认为既然无法避开这纨绔,控制好了也算人脉,可以对这东京城更了解,往后的抗风险能力也更强。

“听说衙内的父亲正在边地为国效力,前阵子宁川堡安川堡大捷,刘仲武大将军便开始对安陇一线虎视眈眈了?”

王思怡见过各种人,自是也能如同说书一样说个一二三出来。

高衙内还真对她有些惊喜,笑道,“想不到姑娘也关心这些?不错,若依正常,家父恐怕早就追随刘仲武大将军顺绥远关而上,直指西宁州了,只可惜……”

“莫不是失利了?”王思怡也吓一跳。

“倒也不是。”

高衙内一言难尽的模样开始哄美女,“童帅和高帅在战法上有分歧,而上面的相公们博弈也有些复杂。如此局面下,纵使刘仲武大将军都不敢妄动,又何况我父亲。”

又压低声音道:“最新小道消息,高永年大将军已经引起相爷不满,怒斥他的公文已经发出。此番怕是要栽,算好家父在刘仲武大将军麾下,否则难说也被牵连、后续没有立功的机会呢。”

又见张子文也竖着耳朵听,王思怡和高衙内纷纷白他一眼,神态闪过一丝鄙夷。寻思他小子听得懂这么高端的问题吗?

高衙内便直接呵斥,“小子你听个啥,衙内爷我没治你个窃听机密之罪,那是大度,还不赶紧的说你懂了?”

“额我懂了。看在你……没坏透的份上,我也真心祝你爹高将军立功,祝刘仲武大将军他们早日为大宋定鼎青塘。”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高衙内非常不喜欢他的语气,妈的竟敢讲少爷坏?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但听他说高俅老爹会立功,大宋会崛起,这也算吉利,便一摆手道,“富安,用钱打这家伙。”

哗——

富安摆手就是一把铜钱砸了过来。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财运好,正在缺钱呢,今天收获还可以,张子文也不说话,把落在地上的钱纷纷捡起收入怀里。

王思怡始终感觉他这头是被人打过的,说话很没谱,非常容易闯祸。另外他简直没骨气,竟是这种钱也拿,哪怕花花太岁都比他多懂点军国之事,比他有志向格局呢。

想着这些,现在王思怡真的烦张子文了,摆手道,“前面就是成天观了,你不是要去掏鸟窝吗?还想赖在这里吗?”

高衙内想想却道:“不忙,其实我挺喜欢这小子的,便让他一起跟着伺候,若机灵,到得晚间本少会赐你一桌酒食。”

高衙内觉得有这人在身边时,优越感会油然而生,反正身边酒囊饭袋很多,也不多个吃饭的人,便留下来好了。

“少爷咱们去捉鸟吧,别去成天观……那里的人很可恶。”

木讷的四九忽然担心的道。

“一派胡言!”

高衙内却呵斥道,“这话说的相当欢乐,和本衙内一起,怎能有人可恶你?”

又伸个指头在四九身上捅,一直捅一直捅,“只有咱们去可恶别人,而别人不行。你是我的人我就罩你,懂了?”

像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意思,想了想,也算和王思怡有缘,拿了她的钱。而张子文也始终担心王思怡会被这无赖子弟和谐。

总归戏说中的高衙内实在太碉堡,没看清之前,张子文或多或少有些不放心。

“四九,咱们也去成天观看看。顺便,晚上去吃了高衙内的酒席。”

张子文做出了这个决定,四九到底很听话,便又乖乖的跟着。

王思怡白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好出息呢,他还真打算就此厚着脸皮、跟着花花太岁混迹了啊……

接近下午时,成天观人流络绎。

员外小姐们的车马集中在山前平台上杂乱无章,这让人想起后世黄金周景点的停车场。

前方人头涌涌,一般人挤入盘山路要花费不少时间,好在跟着这群会吆喝的流氓比较轻松些,他们会开路。

坏处是不论古今二世祖都是讨人厌的存在,高衙内虽然不至于做出带着狗腿子围观某小姑娘的劣迹,却是因和他一起而被众人围观,这也有些尴尬。

跟随人头攒动的大流往上,远远已经看到了道观。文物似的古朴建筑坐落高处,笼罩在一团腾升的香火烟雾中。

同行在山道上,旁边一个面相和四九一般憨厚的小伙子带着娘子,比较虔诚的念念有词说“听人说这里很灵验,希望能求来一子,让娘子早点怀上”。

也有摇头晃脑的书生说希望烧香后,县学的考试能够顺利。

最主要的是人们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所以这样的形势在一千年后其实也比比皆是。

求神拜佛的路数并不复杂,也不需要真的灵验,让大家觉得灵验就行。譬如旁边这对原本就能怀上的夫妇,在那之前来一趟,往后他较大概率逢人就会说这里灵验,他将来的儿子也较大概率和他一样想,这就是天然的倍增,和传销大抵一个模式。

上山过程还有类似导游的人,解说着成天观近百年的历史,各种各样美妙的姻缘故事,很是应景,听得周围的人们眉飞色舞,看似一大半都觉得来对了地方,万一真灵验呢?

上山的过程,王思怡她始终嘴皮微动,很敬业的还在排练唱词,下意识还是觉得张子文那个调很有新鲜感和冲击力,便在不觉中又试唱两句。

高衙内笑的相当开心,凑近道:“姑娘这唱法绝了,词好曲更好。自你口中而出简直天籁,一定能大红大紫的。”

见惯世面的王思怡知他说的主要是奉承话,但也难免回头在人流间、又看了张子文一眼。

就拿现在这心态说,她觉得被张子文敲诈十五贯似乎也算是值了,买断周邦彦的《长相思》,所花费的精力和代价可比这大太多了。

“姑娘想什么?”

高衙内问的时候,王思怡又不看张子文了,说起来还是当心他肯定被高衙内暴打……

就连烧香捐钱都要排队。

维持秩序的几个道士明显像是打手模样,眼睛滴溜溜的在王思怡身上打转。

作为一个流氓,富安感觉很不好,却还是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凑近低声道:“衙内咱们走吧,这里人这么多,没啥好凑的热闹,比这有趣的不是地方多了去?”

高衙内其实也不想在这里,可惜王思怡慕名而来,那就只有继续陪着她了。

“请跟贫道来。”

一个道士看出这行人是大客户,便专门过来引导着前行。

跟着高衙内像是受到了贵宾待遇,王思怡便心情大好的跟着上前。

至于张子文对这些没兴趣,便和四九在周围观赏景致和布局。如果不是因为人太多,这的确是古韵悠然的园林,山石摆放布局也很有意思。

在一颗大树下仰头看,真有不少金丝雀。不过四九表示不敢在这里掏鸟窝。而张子文自己尝试了两下,并没有本领爬上去。

“啊——”

差不多时候听到前面吵闹了起来,是那个高衙内夸张的惨叫声。

说真的,以小高的尿性又和大美人一起,他会和人发生冲突张子文是毫不意外的。

却是围观的人太多,暂时很难挤到前面去。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人群中又出现惊呼,许多妇女小孩开始慌乱的后退。

“哇!见血了,这都什么人啊!”

“这是花花太岁,东京城里名头很大呢,像个天王老子一样。”

“他不会把这道观砸了吧?”

“他也配,高衙内这次遇到硬茬了,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宋人超爱八卦,危险是危险,却就是始终有人在围观。

张子文干脆坐在四九那宽厚的肩膀上高瞻远瞩,看到内部战圈还真激烈啊,高衙内的二十多个无赖和一群道士混战,打的帽子滚滚。

那个王思怡像是扭了一下脚,脸上还有条深红的掌印,哭哭啼啼的坐在地上,高衙内正护着她。

第10章 趁火打劫

看着看着,感觉真的有些不对了。

帮闲们一边打一边报出高衙内名头,对方却根本不在乎,赶来助拳的道士越来越多。

眼看越来越乱,富安退了回来道:“小的在这里顶一阵子,衙内赶紧走。这次遇到硬茬了!”

高衙内是开场就被人劈面一拳打的满口是血,现在也有些怕了,赶紧拉着王思怡起身:“思怡姑娘咱们走,让他们这一局,待我去叫了天武军的兄弟来砸了这场子。”

这是常例,以往的确被高衙内这样操作,砸了几个娱乐场所。

但这次富安猛摇头,“不能,此番若叫天武军兄弟来就闯祸了,他们会掉脑袋,矛盾也会升级。卑职顶在这里,您去开封府求助,拿了府尊的书信再来救我等。”

“我不服!”

高衙内又伸个指头戳富安,“我高衙内什么场面没见过,为啥要这样怂了?”

“衙内快走啊!乘现在围观者众多他们不敢过激,一会人慢慢散了真要出事。在东京混久了的人都不会喜欢这成天观,进来时卑职见到个以前认识的人,叫燕九,以前在西水门一代专吃血饭的狠人,前阵子这人被判了死刑的,却真没想到现在他又穿着一身道袍,堂而皇之的在这里护观?”

富安一副护主苦谏的模样,“若在别处遇到燕九,只要衙内扛得住人命案子,那卑职倒可一次便做了他。但在这里不行,这是张真人地盘,燕九明显已经跟着张真人了。”

高衙内真就懵逼了,不怕燕九但张怀素就真牛逼了,至少和朝中权贵皇亲国戚的三分之一熟悉。有个绰号“清道夫”,听说有一阵子专门给权贵处理不方便曝光的那些事。这些都是高俅老爹离京前专门交代过的。

“可张真人不是在清风观吗,这是成天观啊?”

高衙内也是真的急了。

富安道:“其实……东京大多数道观都是被他们承包的。前阵子那个香火不错的红叶观背景也不差,但有小道消息,唐老六他们受了某人指示,强行把红叶观抢了下来。又听土桥那边的人爆料说,抢红叶观时死了两人,但开封县黄都头带队过去却没找到尸体。最终,唐老六他们还拿出了礼部‘民宗司道士房’文书,证明唐老六就是红叶观掌事,道籍如假包换。”

“这些若不是手眼通天的人决计办不到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唐老六是个亡命徒,最早在屠夫帮混,因手脚不干净又勾引二嫂,险些被挑了手筋,但因他曾经给张真人做过事,张真人去了个帖子,屠夫帮几个当家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唐老六这祸害大摇大摆离开。”

“自那之后巨鲸帮,海沙帮,包括东门码头船帮,谁都不敢用他。还以为他唐老六去外地混了,却又怎能想到忽然成了红叶观掌教。而红叶观的原掌教戚老头则不知去向了。”

到这里眼看围观人群逐渐少,赶来的道士却越来越多,富安无法说的更多了,硬把高衙内推出去:“衙内快走,记住找谁都没用,找开封府出面。其他能摆平的人不会见你的。去的时候就说你是高俅的儿子,高俅将军正追随刘仲武大将军为国出阵,青塘决战在即,康国相爷眼下非常关注这些问题,所以开封府一定重视你的。”

哎吆我去!

富安这才说完,被正好腾挪过来的燕九一棍子砸在后脑,当即倒在了地上。

高衙内推都被推出去了,却又折返回来,想拉着王思怡一起走。这下就被捉住了,被燕九一勾拳打在胃部,高衙内躬着身体喷出一口血来!

又一个膝顶,高衙内连话都不会说,满脸是血仰面栽倒!

王思怡更是吓得尖叫不止,一跳一跳的拖着伤脚想跑,却被燕九扯着她头发抓回,两巴掌打倒在地,一脚踩着脸:“臭娘们!都是你弄出来的事!”

王思怡又惊又哭,仓惶挣扎着尖叫:“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小女子有钱,小女子陪您钱!”

“钱?”

燕九又一脚踩在她小肚上,“臭娘们你赔得起?扭了脚就扭了脚呗,你在道观惊慌失措的喊个什么,事后还敢责怪说我道观布置不合理,进而引出这姓高的傻子殴打道士,最后闹得这么大,影响了多少香火你赔得起吗!”

眼见香火真的是鸡飞蛋打了,过度到了现在,香客几乎走了一个不剩,对此燕九越想越恼怒,也因为没人而有恃无恐了。

“我……我有钱……”

王思怡嗓子都要哭哑了,“请大哥高抬贵手,别把事闹大,开个价格?”

“五千贯!”

燕九冷冷看着她。

“行!我,我给钱,我给你五千贯!”

王思怡心提到了嗓子口,也哭的非常伤心,暂时连心疼都顾不上了。

燕九倒是楞了楞,和周围鼻青脸肿的道士们相视了一番后,又看着王思怡道:“你真有五千贯?”

“有,我有的,但是需要回去拿,啊……”

说不完又被燕九一脚踢在臀上,“你当老子傻,叫别人回去拿了再来赎你!”

不过现在就连丫鬟都已经被打了倒在地上了,王思怡仓惶间偶然回头,却见还有两人没跑,正是张子文带着四九,在近处围观着。

王思怡急忙指着张子文:“我,我认识这位小哥,请他回去拿钱就行。他应该会帮忙的。”

燕九便冷冷看着张子文道:“你,滚过来!”

“你在……和我说话?”张子文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看热闹有趣吗?现在都还留着,你想在这里生什么事!”

就此一群假道士便把张子文和四九围了起来。

燕九面无表情的大步走过来,一耳光抽在张子文脸上,“你个小杂种不但认识他们,还和他们一路的,你只说,回不回去拿钱?”

张子文没答应,眯起眼睛看他。

啪——

燕九又是反手给张子文一耳光:“问你呢,哑巴了,去不去拿钱?”

富安暂时还没死,醒转过来后一模后脑全是血,急忙对张子文使眼色,意思是快走,好歹把消息送出去。

王思怡哭的很伤心,近乎哀求的道:“小兄弟帮帮忙,我必有答谢,去文峰楼找陈管事拿五千贯,我写信给你为凭,他们会给你钱的。”

张子文却仿佛没听见,也没抬手捂脸,漠然看着燕九少顷道:“给你个机会,想明白你该说什么,我保证你下次开口第一句话,决定你和你跟班的命运!”

“我曹尼玛!你到底去不去拿钱!”

燕九恶狠狠的瞪着眼。

张子文微微点头,“你果然是够玩命的……用这唯一的机会表达你想操国夫人。”

又看向王思怡道:“你愿意出五千贯摆平这事?”

王思怡早哭成了泪人,什么也不会想,只是猛点头,“愿意的,但请小哥帮忙跑这趟腿,事后我给你五十贯跑路费?”

张子文却道,“别给他。给我三千贯,我摆平这事,不晓得你会觉得我业界良心呢还是无耻之徒?”

“!”

没死的高衙内和富安彻底懵逼了,感觉这小子也太不知道死活了。

王思怡倒是觉得,抛开他玩世不恭此点,这虽然像是趁火打劫,但和丧心病狂的燕九相比,他当然也算业界良心了。

不过现在形势有些诡异,燕九等一群亡命徒虎视眈眈着,王思怡如何敢答应张子文,只是低着头。

第11章 各自心怀鬼胎

燕九等人也有些懵逼,因为事出反常,实在意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人。也就暂时先观察一下,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张子文又道,“我不逼思怡不娘,三千贯和五千贯你自己选择。给钱就等于契约,有契约就等于合作,你愿意与这燕九合作,还是与我合作,想清楚后选择。如果你决定给燕九也行,但我要一百贯跑路费,且后续若有麻烦我不会再管你。”

实在是张子文这人显得太诡异,面对这种场合还拥有这种云淡风轻的无耻尿性,长的又细皮嫩肉像个读书人。这时代读书人总归不好惹的。所以燕九也都越来越迟疑。

王思怡还是不敢答应,却利用角度偷偷对张子文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三千贯。

“那,我就当做咱们契约成了。”

张子文说这么说,其实这妞过后若赖账,似乎……也拿她没啥办法。

张子文这才看向燕九道:“把张怀素叫来。”

“好大的胆子,敢直呼师公之名。”一个年轻道士怒斥。

燕九毕竟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越来越觉得不对,知道张怀素的人多,但知道这道观是张怀素的就很少,就此惊疑不定的看着张子文。

“谁找贫道!”

正在这时,正门进入了一群人,来人正是这一时期在东京城呼风唤雨的半仙张怀素,也是那个去家里给张子文驱魔的“张真人”。

张怀素眼高于顶的看着天空,大摇大摆走进来。

教父登场后,包括燕九在内的近百个道士纷纷退开站在侧位,低着头把呼吸都变得很慢。

富安这种从小在市井长大的人,太知道这人的黑料和能耐了,也吓得呼吸都很谨慎,知道这次麻烦真的大了。他来就没那么容易摆平了。

事实上出场费给多少是看级别的,五千贯仅仅是燕九的出场费。在百姓中都被称为有神通的张怀素,当然是另外一个出场费。

话说这年景里一般的事张怀素也不想管,这次主要是听闻和某军头家的儿子牵连上,这才带人来看看。

走到近处看了看着满意狼藉,张怀素铁青着脸先看向了燕九。

燕九大气不敢喘,把头低一些,再低一些,又低一些。

忽见,温文尔雅的张子文从侧面一巴掌甩张怀素脸上,冷冷道,“看着我,你看他干什么?我找你,不是他。”

张怀素怀着凶狠的神色扭头看过来,却难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衙,衙内怎么会在……”

又幻影似的一巴掌甩张怀素脸上。

这下,张怀素沉着脸闭口了。在心里充满了戾气和愤怒。这张子文虽然尊贵但也太恶劣,竟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这样对待一个大佬?

不过张怀素能混到这步城府很深,也没表露出戾气来,而是躬身赔礼,“公子,徒孙们不知死活冒犯了,这是个误会,请衙内息怒。”

“息怒需要过程。”

张子文也清晰感应到了来自张怀素身上的戾气,形势上也差不多镇住他了,所以没再出手抽耳光了。

若继续再扇他耳光是副作用,并不会显得更有气势,相反容易把事件弄到不可控地步。

张怀素看看张子文脸上有掌印,明显被燕九打过。又看看张子文一副狮子搏兔的态度,那么这个“息怒过程”太轻不行。就此冷着脸看着燕九。

燕九也不敢跑,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张怀素指指地上一把用来练功的石锁,淡漠的道:“咬紧了。”

燕九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实上他也经常这么对待别人,但现在只能无奈的咬住了石锁手柄。

张怀素微微点头后,一个膀大腰圆的人走过来,从后面狠狠一脚踩在燕九脖子上。

既然咬紧了岩石,这一重击导致燕九牙齿几乎全飞,满口是血,当即成了现场最凄惨的人!

“吞下去。”

张怀素毫无感情的冷漠态,指着那些从他口里掉出来的牙齿。

又有人把那些牙齿捡起来强行塞在燕九嘴巴里。咽喉上一砍掌,强迫燕九吞了下去。

这下张怀素又扭头看着张子文,但见这小子仍旧面无表情。

张怀素也不禁眉头大皱,迟疑了片刻,隐忍着对这纨绔子弟的愤怒,凑过和一个道士低语,了解燕九到底说了什么。

听到后微微色变,最终,张怀素无奈的对心腹点点头:“挑了脚筋手筋。”

啊啊啊——

几声惨叫过后,燕九彻底成了废人。

张子文倒不是得理不饶人,而是知道这些吃血饭的狠人什么样。和家大业大的张怀素不同,诚如富安说的对待燕九这种人要不就让,一但刚了就要刚到底,否则这种烂命一条又仇恨结深了的人,放任他好脚好手行动自如,其实是对自己残忍。

到此也算是隐患解除,狮子搏兔镇住了他们后,其他人怂了,哪怕燕九有戾气也没人敢跟着他疯,而燕九自己已经是个废人。

到此张子文觉得,失言就失言了,范不上继续遵守承诺把其他人也废了。

张子文正在考虑这些时就没法说话,而张怀素以为张子文仍旧不满意,想要废了所有得罪他的人。

到此张怀素近乎于爆发的边缘,觉得这年轻人简直得寸进尺!

若是当着面废了这么多人,张怀素知道自己在组织中也就走下神堂,没威性可言了。

想着,张怀素面沉如水的抱拳,“请公子给天师个面子,大家都知道错了,首恶也罚了,希望不要继续认真。”

听他的语气已经开始反弹,处于失控的边缘。对这个人张子文另有打算,没兴趣现在试探他的底线。

于是张子文也自己找台阶下,淡淡的道:“三十九代天师,国师张继先是你什么人?”

张怀素倒也得意了些,就此知道有得谈,便又恭敬的道:“回衙内,他可算是贫道师兄。”

“你若见他时,代替晚生给天师问好。”

到此张子文对富安等人一甩头,“这事到此为止,跟我走。”

就这样,燕九躺在血泊中,而张怀素神色难明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成天观。

人消失了后,张怀素脸色也逐渐阴冷了下来……

时辰已不早,天边暗暗的,映射出了些深玫瑰色。

富安以及麾下一群无赖、还包括高衙内,现在全部围着张子文。

“公子威武……厉害了……”

总体上这些人鼻青脸肿的狼狈样,正非常友好的拍着马屁。实际上他们内心里也非常担忧着张子文的来头,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高衙内最是机智,公子长公子短的一个劲称谢,实则最担心张子文记挂着早先的不礼貌,好在……早先虽然有过蛋疼举措,但仔细想想应该也不算大过节。更庆幸的是观察来观察去,张子文的确不像要计较的模样。

关于“公子威武”这句口号富安喊的最是响亮,不过同时也是最想溜走的人。

实在因张怀素的能耐太大,最是不能惹。这个事起初并不复杂,也就一起冲突,不算什么深仇大恨。那五千贯就算王思怡不出,高衙内自是也负担得起。

是倒是显得有些怂,但赔偿了钱一般事情也就结束了。现在却出现了这么大一个变数,张子文不但当众猛抽了张怀素耳光,还强压着废了燕九。在富安看来,到此事件的性质完全变得不同。看似暂时解决了,实际往后有很多隐患。

这个张公子实在太强势太能惹事了,但和他在一起也未必是抱大腿,更像是容易因这些神仙打架而摊上大事。

就这么的想来想去,富安不断使眼色过去,想领着高衙内找个理由告退。

无奈,总像是被张子文不经意隔在两人间,没明说,但在老江湖富安来理解,这位牛人有点不让走的意思。

“这尼玛难道才出狼窝又进虎口!”

富安难免心口薄凉薄凉的想着。

第12章 一群坏蛋

王思怡正独自在另一边一瘸一拐的走着,现在虽是安全了,但这也是她最尴尬的时候。

仍旧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感觉他实在太果断太牛了。那种温文尔雅的造型,却冷不丁侧面一巴掌把不可一世的张半仙直接打蒙,完全是“惊艳一枪”,太犀利了,时机等等掌控的简直不会再有更好了。不过在当时,也真把王思怡吓一大跳,害怕在现场被他们剁成肉酱。

说起来之前还和他像是有些小误会,现在一时间让王思怡不知道该怎么转圜?

倒也不是说王思怡吸引力不够没人搀扶她,而是现在没人敢碰她了,在富安这些老手看来,早前张子文专门和王思怡一起是有原因的。

“衙内神武啊……仅仅一击,震得那不可一世的张怀素不敢动弹!”

富安等人继续围着拍马屁,故意显得脸皮非常厚,像是忘记了之前的小误会,都开始称兄道弟。

“别扯犊子,走快些,否则时间晚了恐有变数。”

张子文却神色古怪的样子,过去搀扶着王思怡加快了脚步。这也导致富安高衙内等人微微色变,暗下有些担心。

“小女子谢公子搭救……”

王思怡有些难以启齿,偷偷看他一眼。

“不客气,你欠我三千贯,只要付钱也就不用谢了。”

张子文是这么回答的。

“……”

王思怡现在不敢把他想成无耻之徒了,却真的是有些郁闷。

“富安。”

“在。”富安表现得就像张子文的帮闲,实际更担心更想溜走了。

张子文边走边低声道:“你知道张怀素的多少猫腻?”

富安听闻后猛然色变,赶紧又回到高衙内身边,低着头不说话了。

张子文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真觉得有过今日这局后张怀素能睡得着?若他睡不着,那你能睡吗?”

富安楞了冷凝管,随即舔舔嘴皮,知道这位牛人像是要动张怀素的节奏,感情他当时自己找台阶下,是绵里藏针啊!

不过富安更不敢说话,一副我是孙子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节奏低着头。寻思燕九被判了死刑的人,堂而皇之换个名字又在东京呼风唤雨,这些事到底牵连了多少人,哪怕富安是个老江湖也不知具体内幕,如何敢去随便捅?

高衙内却还是想把今日的面子找回来,还想找机会结交,便对张子文抱拳道:“老大!亲亲的老大,真有可能把那张怀素连根拔起吗?”

张子文迟疑了一下,“你爹开赴战场后,天武军里的可用心腹你能叫多少?”

高衙内当即也缩了,一副不认识张子文的样子猛摇手,“老大你莫要匡我,我只是有点狂却不蠢,我爹会钻营,心腹倒是不少,但叫上几十人去打架我敢的,调军若没个程序,那是掉脑袋的……”

“别啰嗦程序不要你操心,只告诉我能用的心腹有多少,记住是能用的,不是装逼的。”张子文打断道。

这些问题高衙内也实在不知,便伸个指头开始捅人,一直捅一直捅,“陆谦你是不是死了,快点告诉我,你们军中有多少是能扛事的……你没听到我老大正在关心这个问题吗!”

继续戳继续戳,“赶紧的回答老大的问题!”

陆谦心机深,基本已经猜到眼前这年轻人是谁了,枢密事怎是容易搞定的,就是蔡相公也不敢这么说。

于是陆谦谨慎的想了一下,低声道:“其实现在不宜造次。这种层面的事务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又被高衙内猛捅,“我没问回头箭!你是不是聋了,本衙内问你有多少可用的人?”

陆谦一阵尴尬,“这很难判断。京城是个大染缸,千丝万缕,人少了没用,人多了说不定我们没行动,对面就收到了消息有了后手,这其中的轻重以及后果,很难预估出来。”

富安急忙点头,表示陆谦说的对。

张子文道,“陆谦是吧?”

“正是小人!”

陆谦受宠若惊的躬身,“卑职天武军右厢,第七军阵小十将,见过张公子。”

张子文道:“我观你骨骼清奇,做个十将太委屈,兴许很快你会升都头,到时候别感谢我。”

陆谦心中狂喜,却以退为进的道:“张公子贸然插手军职,恐怕会落人口实,若脏水泼到相爷身上,陆谦就是百死也尝不清。”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想多了,我都说别感谢我了。收你钱升官那叫卖官。但我不要你的钱,就只算为国举荐人才。倘若你真能做一些对国朝有利的事譬如扫黑除恶,这就叫功劳,就有资格升职。我这逻辑还算合理吗?”

“……”

所有人都服了。

陆谦尤其高兴,便凑过来道:“谢公子抬举,但若真想动张怀素,还要另等时机。”

又看了高衙内一眼,压低低声道:“至少等高俅将军得胜回朝,那时,他带回来的队伍就一定是能用的人。他又比较护短,借助高衙内被他们殴打的事件,只需有都堂张相爷默许,又有开封府官方认可。富安这厮其他不会,但只要真形成动张怀素的气候,以富安的江湖经验,可以把张怀素一系人罪证大多数找出来。于是卑职保证,那时只要不手软,两日内就可一举拿掉这些在东京城作威作福的贼人!”

交谈的声音始终很小,其他人没听到,但机灵的富安听到,不禁担心的凑过来道,“张公子……真的没转圜吗,如此恐将牵连太大。”

张子文摆手道,“你这乃是小儿之见。小高他爹在为国征战,儿子却在后方被一群黑帮吸血鬼欺负,牙齿都打掉了两颗,若任其发展你良心不会痛吗?我前线将士不会心寒吗?”

“可这是高衙内先惹的事……他先打人的。”

富安有些脸黑的憋出了这么一句来。

张子文也不禁有些尴尬,换了个理由,“好吧算你有点悟性,不过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都是流氓的情况就比拳头大。狼一定是要吃羊的,平时他们是狼,张怀素我就不说了,只说燕九这只血狼,他被判死刑我不信没原因,所以他在这东京城里到底吃了多少只羊,你富安比我清楚。现在,他不小心遇到了虎,那还说什么,出来混是要还的。”

富安楞了楞,这样看的话倒也通顺,那燕九可以判三四次死刑了,无奈唯一只判了一次还没得到执行,被人捞出来了。

红叶观唐老六也差不多的情况。据富安所知,张怀素麾下这类人并不少。

富安不是同情这些人,有机会干掉也就干掉了。问题就是……这事牵连实在太大,要想除恶务尽很难,必须要做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准备,一但出手就不是请客吃饭,带来的后遗症太大,会有很多人睡不着。

富安之所以混的没燕九他们好,那是因为有家人,也就有了牵挂和底线。

想来想去,富安还是在迟疑。

张子文道:“富安,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我们做事的时候你不参与,你懂的,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一伙的,一但出现纰漏,我能找只军队把我家保护起来,你呢?”

富安微微色变。

“不忙着回答。”张子文微微一笑,“回去想清楚,随波逐流我不怪你。但若消息从你这里走漏,你知道后果。我一定会保护我麾下的战士,他们为我冲锋陷阵就是为国征战,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小人明白。”富安面色大变。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张子文又漫不经心的问。

富安头皮发麻,无法回答。

第13章 公子的风采

陆谦接上道:“回公子,富安家里有一个小妹,还有一五十岁母亲。请公子放过她们,富安这家伙卑职了解的,说他滑头是真,但不至于口风不严。”

张子文道,“你跟我扯这些干嘛?我只是缺少两个工人,这样吧富安,我给你妹子和你娘找个工作,明日叫他们来我府里伺候我的饮食起居。”

“公子!”

富安险些哭起来,跪在地上。

“起来,不要有压力。”

张子文拉他起来,“我说话算话,真就是请两个工,我不会对她们好但也没仇,不会亏待。工钱照开,依照东京的市价结算。我知道你仇家多,办起事来难免有后顾之忧,所以我承诺保护你家人安全。你懂得,我说了我会保护我的战士,哪怕你不跟我也没问题,他们是皇帝的子民,我初衷就是要保护他们。”

富安倒是信他的,真的信。谁是会做事有执行力的人富安能看出来。只是这人根本不容拒绝的样子,就算不跟他干,他也要留下两个人质保证消息不泄露,太尼玛过分了。

“这不是建议。陆谦,明日一早带你哥们富安的家人来我府里工作,就这样。”

这么说就等于定了,并且张子文知道,富安这家伙最多三日后,就会开始去收集罪证做准备了。

只要有足够理由捏在手里,通过控制利用高衙内,等高俅带着精锐返京的时候,就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了……

回到城后没和高衙内他们一道去吃酒。

临别之际,陆谦专门看了张子文一眼,张子文则微微点头。

陆谦这家伙有心机善于钻营,所以很明显,他现在表面是高衙内的人,实际是对张子文表忠心。而张子文则需要他留在高衙内身边,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确保在与盘踞汴京的黑恶势力决战前高衙内不掉链子。

王思怡有护卫和丫鬟,但张子文仍旧主动送她,她自是也不拒绝。

行走间,王思怡不止一次偷看张子文,时而哼哼唧唧两声“妾身的脚好痛”。

送到文峰楼外,张子文想想道:“咱们是交易,说好了的三千贯。”

王思怡好不容易有了点感觉,好想看这位俊俏小生一副白马王子的形象说“搭救小娘子小生义不容辞”什么的。哪知最终等来了这句“三千贯”。

但是想归想,王思怡也不敢多言,温柔的一福,“小相公大恩大德思怡没齿难忘,三千贯会差人送去的。”

张子文微微点头,“既然答应给钱,就没啥大恩大德了,不用没齿难忘。”

王思怡哭笑不得,总感觉这人有很多让人读不懂的特别之处,也许……

甩甩头,王思怡没想下去,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刚刚在一边密谋什么,但这明显是某个宰臣的子嗣,这样的人距离太过遥远了。

于是王思怡再次一福,“钱会给,但不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公子的神勇。”

张子文注视她少顷,其实她这种在风尘挣扎的人也不容易,三千贯的损失兴许还是太大了。

便又迟疑着道,“倘若你真要没齿难忘,那理论上你不给钱,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王思怡当即变脸,“公子哪怕尊贵也切莫误会,思怡怎是这样为了三千贯贱卖自己的人,风尘女子,又怎敢污了公子贵体!”

她像是想歪了导致误会?

张子文虽然有些脸黑但也懒得辩解,“随便你,你真要给,我就真会收,就这样吧。”

这人来头太大太复杂,对这种人王思怡知道能给钱又不走的近最好,固然很心疼但也没办法,钱总是可以再挣的。

想着,王思怡又深深的打量他一眼,再次一福,“就此别过,倘若有缘,思怡很期待能再见公子风采。”

说完转身走进去,没听到他出声叫住。王思怡松口气的同时也像是有点小失落……

晚间的道观凉亭中,张怀素看着星空紧缩着眉头。

今日所遇到的场面很怪,原本并不算大的事,却就因鬼使神差的遇到了张子文介入,不但让张怀素大失颜面,还有些非常不妙的感觉。

不妙在哪里暂时又说不清楚?

张怀素对张子文不熟悉,因张康国在京时间不长,且在京期间关于他那“傻幺儿”的消息不多,他们张家总体是相对低调的。

依托以往名声,蒙相爷垂青被请入张家给少爷治疗脑疾,原本以为是机会。但实际上张怀素的感觉并不好,从见到他张子文的第一时间就有感觉的,那小子不是脑子有病,而是非常怪异。

这种感觉在成天观再见时得到了强化,亲眼见识了他那傻小子名声下的作为,竟是下意识有点让人背脊发凉?

如此导致了张怀素没法和稀泥,现场就对燕九下了重手。

现在,身边站着一群心腹。

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尊师,此番咱们是不是遇到白眼狼了?”

“兴许吧……但本座又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不仅仅是狼。”

张怀素神色变的很古怪。

“就是白眼狼。”

另一个道士道,“尊上好心免费去相府给他诊断,不但没结下善缘,他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面子都不给。咱们就算给普通富户诊断治疗一次,也是不少钱。”

张怀素漫不经心的听着,却什么也没说。

一个堂主模样的人道,“说起诊疗治病方面,唐老六他们收入不错,上月总计有七千多贯进项。”

另一个堂主皮笑肉不笑的道:“还敢提唐老六?他收入虽高却做事很不讲究,强制、吓唬、引导,利用大家的愚昧多花钱治病的确是咱们手段,但他一月内发生了两起:骗人治病胡言乱语,最终把人家腿都切了。又没能力自圆其说,人家告到了开封县。惹出不小的乱子,若非尊师压了下去,他还想有业绩?怕是杀头吧!”

“行了不要争吵。”

张怀素发话后全部静了下来。

张怀素不是很在意有多少没病的人腿被切了,不在意这些徒子徒孙搞了多少无法怀孕来求子的妇女,只淡淡的道:“钱不是唯一,本座有些感觉,现在的东京城像是暗藏风雨,这个时期……都要适当小心些。”

“蔡相公已经掌权,以尊师的人脉和手段,谁能动咱们?”一个堂主很疑惑。

张怀素迟疑很久,冷漠的道,“表面上你说的对。但本座认为这个世界没什么不能抛弃,要看事件的级别,级别到了,蔡相公也不是不可以弃车保帅。譬如今日成天观事件,原本很容易摆平的,但出现了一个白眼狼变数后,就只得放弃燕九。”

全部人色变,细细体会着这句话……

第14章 老张险些气死

清早推开窗户感受清新空气。

园林似的环境优美又宁静,但一想起昨日见到的事,汴京都城藏纳了这么多的污垢,张子文又高兴不起来。

倒也说不上忧国忧民,而是多少有点洁癖,还担心自己的安全和利益受到影响。

甩甩头,从窗口处看去,也不知道小宝搞什么飞机,如同个肉墩似的呼呼大睡,有两个老鼠从它身边多次路过,它却依然睡得着?

这么下去胖子怕是废了,换张子文是它,身边有宵小之辈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小老鼠也有大能耐的,物种血统和立场注定了猫和老鼠不可调和,这只是个给孩子看的童话。

“你居然睡得着,给你疗伤又给你编制,让你驻防在我门口,就这么办事啊?”

张子文和睡梦中的猫聊了两句,小宝对张子文的声音自来比较敏感,当即就醒来了。

“呜——”

见老鼠没走远,但这猫体力太差懒得追,便用虎豹雷音随便警告了一下,老鼠躲起来了。

“好吧这也行……像是你有身猫皮还镇得住,但你信不信,在这样下去猫科的公信力被你持续降低,有天老鼠真会反攻倒算的,你会被他们捉走。”

张子文也不能指望这猫做的更多了,张家的猫和人多少带点康国老爹的尿性,估摸着,老张相爷对驻守国门的禁军的心态也应该差不多。

小宝总是有点皮,不理会说什么,用舌头舔舔爪子,又用爪子在脸上抹几把,过去一团植物下面张口嘴巴,喝了些绿色植物上滴下来的露珠。

又扭头看看张子文,便屁颠屁颠的走了。张子文虽派这猫驻防窗口,倒是给了个军营,却暂时没提供军粮。于是它又去厨房自谋出路去了。

“喵~”

没过了多久小宝狂叫着,一瘸一拐的逃了回来,院子外面还有个姑娘叫骂“再敢来厨房捣乱就打断狗腿”。

至于她怎么打断猫的狗腿这事也说不清楚,富安的妹妹就是这么没文化的。

不用去问也知道,这姑娘就是富安的妹妹,陆谦这么钻营的人,他执行张衙内的指示一定不会过夜。

“知道厉害了不是,叫你少吹牛逼多练武。其他老面孔像是懒惰官僚不想管你,所以我调了新军驻防厨房,新差上任不止有三把火,还满腔热血试图报销少爷……小宝啊,天下会变的,你该减肥了,贪污太多脂肪在身上迟早要出事。”

张子文自言自语着。

“呜——”

小宝一副即将造反的样子对张子文表达着不满。

张子文便随手扔出一小袋猫粮打在它脑壳上,它便又安分了。

待在自己别院和小宝聊天总是感觉很宁静,张子文喜欢这份感觉,不过很快有人来打破了宁静。

木讷的四九走来道:“少爷,老爷吩咐您过去,还说不去就打断……”

四九舍不得说完,果然是一起长大的人。

张子文也不躲,起身道,“走吧,正巧我也想见见老爹,以便再验证一下他的忍耐极限。”

……

进入书房里张子文低着头不说话。

张康国也没来揪耳朵什么的,低头写着,一会写完后放下笔,喝了一口茶才道,“你个败家子……”

张子文道:“我知道这事了,您不用一直强调。”

老张瞪着眼睛,想抽他两下却又泄气,这很容易引来败家娘们,只得不耐烦的道:“行行行,你摔了脑壳后的确机灵了些,但记得不要在老夫面前卖弄你的小聪明。”

“是。”张子文表现的还算老实。

老张又哼了一声,“奇了怪,你现在倒是乖的反常,那为何昨日不乖?又想扎针了啊?”

“老爹容禀,我脑子没病,不需要扎针。”张子文认真的摇头。

张康国想了想道,“问题是……任由你这么胡搞瞎搞下去老夫岂不是废了?”

“我可不可以说实话?”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张康国捻着胡须道,“废话,对你父亲当然可以说实话。”

“老爹已经废了,并不需要我胡搞瞎搞的逻辑来支持这事。”张子文道。

“妈的混账东西!”

张相爷气得喷出一口茶水,猛的走下来揪着他的耳朵,抬着手迟疑了一下最终又恨恨的放下手,胡子都气歪了的样子回去坐着猛喘息。

张子文暗暗好笑,开始近一步试探他的“底线”,说道:“瞧见木有,爹爹废了。”

“狗东西,王八羔子……”

老张怒拍桌子道,“你就一句结论,所以论据在哪?敢说你老子废了,气死老夫了,败家子,妈的你个蠢东西!”

张子文道:“我知道您叫我来的原因是我搞了张怀素对吧,他已经开始以人脉影响力活动了。您不是不知道汴京什么样,只是说您拿‘败家子’没办法,也就拿他们没办法,这样下去岂不是废了?”

张康国不禁又被这家伙给惊到了,迟疑少顷倒也没骂了,哼了一声,“也算你说出了些道理,那么这问题为父就不说你了。”

顿了顿,老张又念着胡须道:“小屁孩你什么也不懂,大道理为父不说了,总之你安分些,不要再得罪道士。老夫有些耳目听到些消息,说郑居中正在为此和人窃窃私语。”

喔,这位国舅爷业务还真广啊。

郑居中现在是礼部员外郎(局级),恰好就是民宗司道士房“局长”。北宋道士嚣张是自来的规矩,但在徽宗时期走到巅峰,皇帝赵佶最终都被洗脑自封教主道君皇帝,固然有其他原因,但肯定也和郑居中这位国舅难逃干系。

唐老六那些亡命徒抢了戚道长的红叶观后,开封县干警去查时,人家的道籍显示无问题。这个档案肯定是郑局长修改的无疑。

张子文只是不确定郑局长和他们捆绑有多深,如果仅仅是有人牵线,简单的钱权交易,那就容易解决。

但如果捆绑过深,这次扫黑除恶行动就有可能打在钢板上。

“大道理就不讲了,因为老夫发现你有一通歪理邪说,竟是有些讲不过你。但你总体要学会体量老夫。”

张康国有些泄气的道。

张子文道,“老爹容禀,我这乃是道者反之动……”

张康国顿时无比头大,不耐烦的摆手道:“哎呀行了行了,《道德经》都能说错了,总之不指望你出息了,别闯祸就行,去吧。”

“好吧,儿子不打扰老爹工作了。”

张子文退了出去。

老张就这德行,张子文不怪他,能接受他的。但说起来张子文也这德行,希望老张他也别怪儿子,接受儿子。这才叫相互体谅的亲情有没有……

今日还是闲逛为主,带着四九继续在城内走。

“少爷像是病愈了,所以真的不去太学念书啊,老爷经常为这事气的心疾发作呢。”

这已经是四九第三次提醒。

关于这身体是太学生,倒是个有意思的消息。

太学不是谁都能进,这时代太学生地位远高于后世清华北大,当然相对于宰相儿子来说,这学籍的重要性就降低了些。

唯一好处是不用考殿试也能做官,是踏上仕途的近路。

倘若有本领当然考殿试最硬派。但如果不能,太学就是最好的路。

王安石的《三舍法》是以教育代替科举的摸索,这就是在大宋上太学能做官的律法依据。

当然依据仅仅是依据,如果爹的腿不够粗,吏部晾着也没办法。

现在蔡京已然复相,新党的天下,三舍法必然也复辟。按照历史轨迹,这会是今后几年蔡京主推的一个政策。

所谓三舍即外舍,内舍,上舍。可以简单粗暴的理解为仙侠门派中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真传弟子。

第三级学生就是上舍,毕业考成绩优等的和进士待遇接近,直接授官不用排队。至于成绩末等的,回去参加礼部省试走程序。

过了“教育部”省试后也可做官,但属于第三梯队,安排完第一二梯队后有空缺就上,没空缺就排队。那当然多数人都在等。

有个著名奸贼叫李邦彦,《宋史李邦彦列传》记录他政治成分时有“登上舍第”这么几个字,意思是太学上舍优等毕业,大抵等于同进士出身,后来他也到了宰臣位置。这证明太学文凭质量很高……

第15章 入手两笔钱

汴京是个让人百看不烦的地方,可惜口袋里没多少钱,在这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就显得有些无聊。

张子文心不坏,所以真不好意思去催促王思怡的三千贯。而又听四九说,这身体每日定额零花钱只有十五文。为此张子文闷闷不乐。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四九说道,“若您实在想要钱,四九倒是十贯积蓄可以借给你,但你必须答应去念书。念书能做官,做了官才有还钱能力,四九才敢把给母亲留着养命的钱借给你。”

喔,这家伙大智若愚啊。

张子文便道,“果断把钱交给我就行,我每月给你利息,本金也一并认账。你娘若需抓药看病我会负责到底。”

也不能说这条件没吸引力,不过让四九迟疑的是,这是多年来的积蓄,而少爷自来败家,又像是还处于脑疾未愈状态。

“我娘年纪渐老,到了随时需要吃药看病阶段,万一到时候衙内没钱还,我就完了。还有,请少爷不要因此解雇四九,在其他地方我找不到饭吃,没钱养老娘和小妹。”

四九唯唯诺诺拒绝了。

这场景让张子文有所感触,然而继续说服,“你我一起长大,我怎会指条黑路给你?你母亲算是我义母,她若病了,我带她去开封县安济坊看病吃药。”

“一般人根本没有安济坊名额,就是真的免费看了也不给药。”四九是这么认定的。

张子文笑道,“闭上眼睛,想象出一个侠之大者的衙内形象,再想:此少爷在安济坊怒斥贪官污吏、为穷苦老人鸣不平的场景。嗯,反复想,持续五个深呼吸。”

四九最听话了,闭上眼深呼吸,很快,喜欢听评书的他果然脑补出了这场景,便犹如看yy小说似的想入非非,时而觉得大快人心,也很感动。

“你是不是睡着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张子文开始摇晃他。

四九只得放弃了“追更”,睁开了眼睛。

张子文眨了眨眼,“现在是不是发现我变得不一样了?”

这也不算催眠范畴,乃是拍照记忆法,或者也叫图形记忆法。

大抵就是有场景又生动的东西,比干巴巴的文字容易记忆,且印象更深。张子文换了种方式,没这场景时,引导着他想象出所喜欢的虚拟场景,这是联想逻辑记忆法。

反正肯定比干巴巴的说服要深刻的多。

这次四九眼睛发亮了,不过却还是没及时交出钱来。

张子文又道,“你果断把十贯钱存我这里,将来我还会给你娶个媳妇,你努力生一堆像你一样忠厚的娃,再把他们全部签长约给我。一般人,我不教他们这种发展家业的办法。”

四九大喜,这感情好。便唯唯诺诺的道:“四九的钱来之不易,请少爷保证真的给利息。若是这样,本金你不认账四九也认了。”

张子文道,“若本金能黑,说的利息不能黑似的。小承诺都做不到的人,你还信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大承诺时,你就是韭菜,不割你割谁?我不想认账你的本金,但为了表达我是个成大事的人,把整个天下骗到手前,我不会承认是骗子。”

这下,大熊携带着些许孩子的微笑,从怀里拿出一张宋代某奸商开据的类似存单的东西交给张子文。

至于怎么支付利息,很简单啊,又去说服四九的熟人来存钱,用下一个的钱给四九支付利息和营运费用,这叫银行非完全体。等炼成完全体时,当然就不缺钱花了。

“咦……”

主仆二人离开后,巷口角落传出一个惊讶的女声:“这勒索仆人的小棒槌,理论和语言却都相当新奇。”

……

走了一段,只见前方街市上的百姓纷纷都避开。

一个像是流氓头子的人带着约莫七八个打手,横着站在街中。他们也没呵斥,但摆明了试图拦住那个拿着篮子低头行走的美少妇。

少妇不论从什么方向走,都被那群人换个位置拦着,像是无声的对持,就此少妇把头放的更低,也不说话。

四九当心的道:“少爷,咱们要不要报官啊?”

“再看看。”

张子文早发现另一边原本有几个差人巡逻,但发现这边的事后他们掉头走了,既然这样还报什么官。

过了少顷后,这伙人持续不让路,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少妇。

就此张子文知道,这伙人以要挟为主,没蠢到光天化日出手闹事的地步。就此也不想等了,带着四九径直朝他们走去。

那些流氓觉得很奇怪,其他人都避开走了,这两小子却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想呵斥张子文,却被那个脸上有条刀疤的头子拉了回去。

看张子文细皮嫩肉穿的不错,明显读书人模样,刀疤脸便也不想生事,瞪了少妇一眼低声道,“走着瞧。”

就此一群人离开。

少妇迟疑少顷,走过来低声道:“谢过公子帮助。”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只是路过而已,你怎么脑补出我在帮你的?”

少妇轻叹了一声道:“妾身又不是孩子,从小生活在这街市,谁的行为像什么当然能感觉到,总之再次谢过……”

张子文便打断道,“不用谢。你硬要觉得我是帮忙也行,那便给点钱,口头感谢没用。”

“你……”

少妇难免有些气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此君?

张子文又道,“不想给,就说明我没帮忙,告辞了。”

少妇觉得这人太怪异了,这年景的读书人都比较牛,尤其京城的更牛。

既然这样,少妇觉得认识个有帮忙心思的读书人也不是坏事,便又道,“公子请留步。”

张子文转身道,“小娘子还有何事?”

少妇整理了一下自身,过来福了一福,“得公子帮忙,拿些钱财酬谢也是应该。刚刚妾身没反应过来,请原谅。”

她也没带太多钱在身上,只掏出一把铜钱约莫二十文递给,“谢过……”

张子文把钱收起,“付过钱就不用谢了。”

少妇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觉得他说的也很有些道理。

见她想走了,张子文又叫住,“刚刚什么情况,为了何事被人骚扰?”

少妇叹息一声道,“公子莫问……一言难尽,一般人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妾身家里还有事,这便别过。”

目送着她远去后,四九担心的道:“少爷不要总是这么皮,又说话怪异,这位小娘子都怕你啦。”

张子文微微摇头,“她哪是怕我,她是怕这个没规矩的社会。我也怕,所以她和我有一样的目标,我们还会见面的你信不信。”

又把她给的钱在手里颠了两下,哈哈小道,“四九咱们走,去文峰楼吃杯茶爽爽,钱赚来就是要花的。”

四九觉得少爷一派胡言,赚到钱分明要存起来。

“嗯,这家伙真是个混蛋,勒索仆人又勒索少妇。但他似乎总有歪理邪说。”

两人离开后,又从某处漂浮出了说话声……

第16章 荒唐俊

有点遗憾的是,文峰楼今天虽然有王思怡的专场,但她是晚场而不是午场。

张子文专门过来是有些猥琐心思的,不好意思催促王思怡“打钱”,却想着来里露个面,万一她想起来就马上付钱了,可就不算逼债了。

现在就只能喝着很贵的茶听听曲。

间或进来了几个流氓姿态的人,正是之前在街市上要挟少妇的那些。

张子文便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个印象深刻的刀疤脸,而刀疤见张子文坐在这里时皱了一下眉头,最终却也没说什么的走开了。

正好有小厮过来添水,张子文道:“脸上有刀疤那人是谁?”

“那是岳三爷,怎么公子遇到麻烦要找他?”小厮没多想。

“你为何会觉得我有麻烦要找他?”张子文眨了眨眼睛。

小厮道:“听公子口音外地人吧,这个大东京城复杂着呢,又是不夜城,没有宵禁一说。到了晚间,这整一条酒楼街各路牛鬼蛇神混杂,差人也不巡逻,官府也不办事,最容易出乱子。岳三爷很有名气,正是咱们文峰楼看场,里里外外的人都认识,只要是我们的客人,遇到麻烦都可以找他出面。”

“好,没事了。”

张子文打赏了一个铜钱给他。

小厮一脸鄙视,寻思这家伙真小气,就连点茶水都挑最便宜的,乡下土包子……

差不多时候午场结束,依照惯例,身价不够高歌姬都会在结束后来各桌巡游一番,大抵是感谢捧场顺便讨点打赏的用意。

“妾身献丑了,公子可还听的高兴?”

漂亮歌姬很成熟的年华,到了这边徐徐一福,一福魅人的笑容等候着。

“唱的还可以。”

张子文便打开荷包,寻找了五个铜钱给她。

竟是给的这么少?还敢说本娘子唱的只是“还可以”?

这歌姬顿时一脸黑线,不过发作是不可能发作的,环境不允许,此外读书人喜欢文绉绉的引经据典挑人毛病,都相对比较麻烦。

就此歌姬白了他一眼,徐徐走开了。

“来这里,我倒是觉得你唱的很好。”

旁边桌子是个二十多年纪颇为英俊的文士,他瞅了张子文一眼后对歌姬招手。

这次歌姬过去后倒是不脸黑,但脸红,因为这位文士打赏一两银子的同时,顺手在歌姬大臀上偷袭了两下还是三下,反正张子文也没好意思盯着去数。

最终歌姬脸色数变,也不敢掩面逃走,有点无奈的敬礼,“谢公子打赏。”

现在她相反觉得张子文不算恶劣了,不禁又瞧来一眼。长的倒是很帅啦,可惜就是年纪有点小,人还比较小气,估计是家里牛不多田也不多,房子不大的那种。

见歌姬看着张子文若有所思,那文士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便主动开声问张子文,“哪里人士?”

问的时候他还展开名贵的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扬州。”

这乃康国老爸的籍贯,张子文也得跟着认。

“也……算个好地方吧。”

文士讽刺意味笑笑,言下之意和东京相比就是乡下。

“两位聊吧,妾身还要排练,告退了。”

歌姬携带着略慌张神色离开,更具阅历她觉得这里马上就要闹矛盾,所以走远后又和一个小厮凑着嘀咕了两句。

见妹子竟是跑了,年轻文士眼里闪过一丝阴晦,盯着张子文,这小子不但小气还无知,不折不扣的搅屎棍。

气不过便拍桌子道,“你个傻不愣登的扬州蛮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在这里这么跳,你爹知道吗?”

“他还真的知道。”

张子文的神色古怪了起来。

真杠起来后,全部人的目光顿时注视着这边。

还道是要大发神威展开相扑呢,却是这时,那个脸上有条刀疤的岳老三过来了。

岳老三是这里的看场,专门处理这些问题,刚刚歌姬叫小厮来说这边兴许会打架,于是只得赶来看看。

一看,岳老三吓了一跳,急忙恭敬抱拳道:“见过唐公子,没想到是唐大状师大驾光临?”

唐公子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冷冷看着张子文。

岳老三便转身呵斥张子文,“小子你还真爱惹事。街市上的事就不想说你,现在连唐大状师你都惹?你知不知道,开封县上上下下都是他熟人,他学富五车精于诉讼,只要你有哪怕一点毛病,就能告的你生活不能自理。”

封建时代中,宋代法制最全,风气和思想相对开放,所以的确讼棍很多。专门帮土豪大户打官司的报酬会非常恐怖,另外也能由此组织起强大的人际关系网。

简单说权贵用不到状师,比较能用到张怀素那种“清道夫”,但黑帮和各类大商号经常为了利益和弱者起纠纷,就比较能用上这种人了。

“还不给唐公子道歉,你知道他除了是大状师,还是新任河东转运使唐恪相公的侄子吗?唐俊红是也。”岳老三继续怒斥。

唐俊红得意非凡,继续冷笑看着张子文。

“人比人能气死人啊,我也是读书人,却混的没有‘荒唐俊’好。”

“人家脑袋好使,家里有钱有势,还是新贵唐恪的侄子,你洗洗睡吧。”

周围羡慕的人群就此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这人就是绰号“荒唐俊”的大状师唐俊红,贵人啊,于是先前那个歌姬又急忙从远处过来,慌张又崇拜的道,“小女子不懂事,刚刚怠慢唐公子了。”

“无妨。”

鉴于人多,唐俊红表现出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美貌歌姬想讨好荒唐俊,便也一副气不过的样子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也不禁有些脸黑了,不过想想,欺负这些傻子也没什么卵用,没多少优越感,最终张子文神色诡异的道,“四九,咱们走吧。”

就此带着四九起身离开。

“你给本公子小心些,不要让我找到纰漏。”

唐俊红看着张子文的背影扔了句场面话。

美貌歌姬也帮腔道,“装什么硬气,错了都不会给唐公子道歉,真是的。”

岳老三也冷哼一声:“你小子总这么惹事,这里不欢迎你,要来捧场可以,但你最好先弄清楚,这里是谁掌柜!”

张子文迟疑少顷回身,分别看了他们每人一眼,微微点头道:“感谢提醒,我会去弄清楚这里是谁的产业,业务是什么。”

……

离开文峰楼,张子文脑袋中出现一副人际关系逻辑图,把尽量多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

上香时候富安说岳老三是张小国的人,这里就应该是张小国产业,未必是名誉掌柜,但幕后老板肯定是张小国。

岳老三现在是有根的人了,一定程度已经算上了台面,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当街耍流氓。那个少妇根本没多少钱,也没漂亮到让岳老三这种身在花丛的人忍不住的地步?

到此张子文肯定:岳老三勒索少妇不是为小事,应该是替张小国出面。

王思怡是个机灵又实际的人,当时她说要去樊楼演一场,这可以看做跳槽前的试场。她在文峰楼是台柱子,愿意放弃凤头身份去那边做凤尾,兴许是她看出这个地方是非多?

嗯,把这些联系起来后,感觉有些东西正在浮出水面。

第17章 大酷吏

“公子。”

走着思考间,听闻有人叫唤,回身看是唐恪和个中年文士走在一起。

两人的年纪相仿,都是一副文人范,但气质上差别很大,唐恪温文尔雅,那人则完全相反,有一股像是桀骜不驯的戾气。

“见过公子。”

唐恪过来见礼,但他身边那中年人颇不以为然的神态,像是最早时候的唐恪不怎么待见败家子的形势。

张子文回礼道:“小侄见过恪叔。”

“岂敢岂敢,公子太客气。”

唐恪察觉到了怪异气氛后,便瞪着那人道:“还不快些见过公子?”

那家伙只得随意拱手,应付的态势。

唐恪自是有些尴尬,便岔开道,“正巧有些事想听公子解说,若有空,恪叔请你小酌一杯可好?”

当下跟着他们就近找了一酒家坐下。张子文不大喝酒,不过这种低度酒可以随意喝点。

接下来,听唐恪介绍旁边这人就是将来的抗金名臣、八百城管破宋江的张叔夜时,张子文有些愕然,多看了他几眼。

国字脸的张叔夜不大爱说话,却大抵又是一副“你看什么看”的态势。

“你们不会有矛盾吧?”

唐恪知道张叔夜嫉恶如仇又不怎么变通,会和败家子有矛盾不稀奇,但想了想,张叔夜并没在汴京有过治权,应该不认识张子文才是。

张子文也不是很在意,说道,“看起来恪叔不是平白无故找小侄,还是说正题吧。”

张叔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发现这小子和传说中的纨绔败家子有些差别。至少是个直接的人。

唐恪道,“都是自己人,那恪叔先介绍一下叔夜兄简历……”

张子文微笑打断,“我心理有数。叔夜大人是前枢相张耆之孙,自幼好武,以荫补入仕兰州参军没错吧?”

唐恪张叔夜不禁面面相视起来。

尤其张叔夜感觉意外,印象里,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很难对这些加以关注的,难怪唐恪会带着来找他。

张子文思维很快,隐约猜测到唐恪此番带着张叔夜来找的目了。

这就要说到张叔夜那嫉恶如仇的性格。

他最早以前在兰州,凭借家世以荫补做官,起步是录事参军(相当于兰州市纪1委长官)。

没经历殿试的人起步这么高,一是因为家世好,他的爷爷和外公都是前宰臣。二是战乱时期,愿意在边境效力的通常都会升格。

以张叔夜的性格又身居这职务,捅出大篓子是必然的,几乎和整体西北官僚对立了起来。一般没进士血统的人摊上这局面会很惨,不过老张真算皇亲国戚又是两个前宰相的孙子,家族影响力摆着,便只是把他调离兰州。

后来知过襄城,现在则回京知陈留县。

州录事参军级别和知县差不多,现在过度到陈留县则算升格,因为陈留是京畿大县,而开封府已经被蔡京升格为了部级,也算京官。

没经过殿试,年少轻狂时因头铁捅了篓子,被冷藏多年后,上面不但把他调回京还职级升格。这些是发生于他家族影响力日渐淡化的前提下。由此能看出,他是真有能力的那种人。

也的确,历史上他在几年后又能以酷吏身份混入中枢(中1央副秘书长),并联合他弟弟张克公出手,还真就把老蔡的相位都干掉了。

当然为此也和蔡党势同水火结下了大仇。

无奈当时蔡京是一面旗帜,领袖气候已成,就算罢相仍可掌握方方面面,所以老张又被蔡京门生找茬,赶去陕西去做地方官。

不过没几年,他又再次蹦跶回京出任出任中枢要职(中1央秘书长)。那当然就继续和老蔡打架。

大宋宪章不支持整死张叔夜这种人的,就此没办法,相公们异口同声的说“您去地方上养着吧,别在来添乱”。便又把老张弄去知海州。且他们知道张叔夜爱闯祸,仅仅是知海州事,而不是知海州军州事(两个职务有区别,后者有兵权)。

就此时值在山东一带作乱的流寇宋江们哭瞎了,数万官军都出工不出力,拿这些流寇没办法。但没兵权的张叔夜绕开军事口,组织八百特种城管就破了宋江。

后又知济南掌兵权,张叔夜开始了上天捉鸟下海拿鳖的躁动人生,剿得整个山东地界的土匪黑帮鸡飞狗跳。

金兵南下时犹如无人之境,几乎没抵抗。张叔夜带着两个儿子从邓州起兵,帅两万精锐多番血战后突破封锁后进京勤王,后组织起了第一次京畿保卫战。但因南方诸路勤王兵马没赶到(或不敢来),最终京畿沦陷被俘。

跟随二帝前往北方时桀骜不驯冥顽不灵,绝食抗议,后又看着满目疮斑的北部山河来了个“抬望眼仰天长啸”,第二天去世。自杀还是身心油尽不知,享年六十三岁。直至十年后宋金议和,骨灰才得以回到故土。

这就是面前这个酷吏的前世今生和命运。

张子文也知道,以他张叔夜的脾气不来则算,一但入京,他一定看不惯京城的这些人和事,这绝对就是唐恪带他找来的目的。

“叔夜大人,陈留县遇到了哪些事?”想明白后的张子文直接问。

张叔夜眼里再次闪过一丝惊诧。

唐恪顿时笑起来,“没匡你吧,衙内精明着呢。”

张叔夜这才道,“最近帮派搏杀日趋严重,陈留县深受其害,已经有两个风月场所和一个道观被打砸,为此死了两人。本官将其列为重大刑案督办,却追查不下去。被他们解释为了农户斗殴,随便找几个农民来官府顶下了命案。此事透着很大的玄机。”

“然后呢?”张子文也进入了思考中。

张叔夜压低声音接着道,“本官虽在京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和汴京的几个势力相关,便至祥符县开封县沟通,试图调取诸事档案,查询这些势力的过往。两县却不配合,还斥责本官多管闲事,相反于开封府告我一状,说我陈留县祸乱京畿体制。”

张子文道:“林摅林知府就把你叫去怒斥了一顿?”

张叔夜尴尬了起来,可惜林摅这人真不简单,软硬不吃,态度十分暧昧。

当时张子文对西北事务侃侃而谈,尖锐又胆大的说康国相爷政治水平一般。也正因为这小子像是不怕事,还尤其精明,唐恪便带好友张叔夜来,试图通过张子文那离经叛道的手段,以便让张叔夜参询开封县档案。

这是关于陈留县命案最快的行政方式,否则走其他程序譬如弄到刑部司局,那牵动太大,还有和知府相公打对台的意味,更容易被开封府从行政层面把这些案子直接抹掉。

把如上想法说了一下,唐恪最后道,“衙内,京畿稳定和安全刻不容缓。是否有可能你出面去开封府影响一下?老张相爷的性格您也知道,又日理万机,这类事他不会介入的。”

张叔夜急忙也道,“只需衙内跟着本官去开封府一次,无需说话,以林摅的脾气必然会授权,那本官就把这些事办为铁案。”

“你办不了任何事。”张子文直接摇头。

“你……”

张叔夜颇有些不满,看着唐恪一副“我早说这黄口小孩靠不住”的样子。

唐恪也有些尴尬,却不方便多说。

第18章 大文文的脑洞

张子文道,“主要你们方式不对。林摅这人根本不是没主见,而是太有主见。他心里和明镜似的,所以一但他不准你查,事实上你找任何理由去说服,都适得其反。”

唐恪和张叔夜楞了楞。

张子文再道:“退一步说,就算他真授权了,现在的环境,指望他能管得住麾下官僚?叔夜大人你没还动,人家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人家都有了准备你还去捅,所以你真的能办得成事?”

张叔夜不屑的道,“本官会怕他们?”

张子文道,“你倒是不怕,他们哪怕手眼通天也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最多把你调离出京。”

此点倒也说的客观,张叔夜又容色稍缓的点点头。

张子文道,“那我要问,为了应对你的不恰当作为,对面就要掩盖许多东西,这过程会发生多少命案,有多少人受累你计算过?还有,唯一敢作为的你被他们整走了,这些问题又指望谁来处理?”

最后张子文微微一笑,“于是你们知道林摅这老狐狸为啥不但不授权,还把叔夜大人叫去喷一顿了?”

张叔夜道,“那依衙内的意思怎么办好?总之这些事若不办,这京城本官宁愿不待,眼不见心不烦!每日清早睁开眼睛,一想到那已经根深蒂固的混乱吏治,滋生出一群耀武扬威草菅人命的吸血鬼,那些人每一刻都在腐蚀国朝,吸附在养着他们的弱势群体身上无止境索取!陈留县好多人的田被拿走不敢报官,不敢作证,有许多个家庭病没看好,腿脚都被人切了,还被威胁尽快付清‘切腿费’,怎么问都没人说话。一想到这些我就……”

他没说下去了,神情显得非常激动。

张子文道,“办这事不能指望朝廷形成东风,基本上只要看现在谁掌政,他门生是些什么人,又依据开封经济圈占据了大宋半壁钱财江山,就知道这局面一定会出现的。我刚刚说了,知府相公是不会主动作为的,但我知道他的心没全黑。你要他摆平开封县他不会出手,但反过来只要叔夜大人敢出手,其他人去他面前咬你的时候,他一样会如此对待其他人,这就是他林摅的特点。此点要善于利用。”

顿了顿又道,“到此就是混乱之治,也是唯一的破局方式。叔夜大人,你要想打赢这战就要跳出规则。否则在他们的主场,他们制定规则,裁判也是他们,你怎么打这比赛?”

张叔夜不禁看向了唐恪。

唐恪迟疑少顷微微点头,意思是想做事总要冒些风险。

张叔夜这才道,“那便请衙内说说对策?”

张子文道:“贼性是难除的,所以要杀。而要杀贼就需要兵,不做好流血的准备,就不要去办这些事。”

张叔夜皱眉道,“本官有治权,只要开封府层面不拉偏架就问题不大。奈何手里无兵,陈留县差人甚至就是他们一伙的,完全没法用。就算少数能用,也实在太少,寒碜。”

“老夫想过组织百姓队伍,但这只是对付流寇和土匪有用。因为流寇土匪大家都在防备,连城都进不了,大家知道他们是坏的。但这些帮派和假道士们却像有权贵保护的合法组织,就处于大家身边。在这里土生土长、有家有室的百姓、差人,必然无法参与这些事。”

说到这里,张叔夜无比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家贼难防说的就是这事。”

张子文道,“这事恪叔就能搞定。要在京畿绞贼,京畿的人就不能用,这是定理。恪叔现在已然是河东转运使,也就是陶节夫相公的‘后花园’,最大程度担负了陶节夫的后勤。”

到此张子文神色诡异了起来,“若我是老陶,因为我想立功,想定鼎银州,想建立名留青史的功业,就一定不能被自己人拖后腿,于是陶节夫这样的文人士大夫现在谁的账都敢不卖,却唯独要给恪叔几分薄面。那么不用客气,尽管对陶节夫开口,索要一队百战精锐,他一定会给你们。”

“这……”

哪怕张叔夜唐恪胆子都大,听闻竟是要从永兴军路调遣边军进京,也感觉问题不小了!

“想做事总要冒些风险。陶节夫是陕西都转运使兼京兆府知府,负责东线战场的第一帅臣,他职务属性决定了和京城有军器物资往来。那只要以陕西转运司名誉,不超过百人的军士调动不需要知会任何人。如此一来恪叔对他开口,陶节夫会派九十个精锐进京待命。”

张子文道,“这些人进京后只是没有治权。但叔夜大人有治权,所以只要叔夜大人敢用,这群西北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在这里没有任何裙带,他们就敢跟着叔夜大人冲锋陷阵。”

张叔夜和唐恪面面相觑了起来,真有些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这的确不违背大宋律,算是比较好的解决方案。

张叔夜相当喜欢这纨绔子弟的脑洞,也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边军进京等待转运物资期间,必须有枢密院公文命他们‘驻防’陈留县,才能为本官治权所用。这何以做到,老张相爷管不到这些事。虽然可以管,但以他性格脾气不会插手的。”

张子文微微点头,“老爹的确不会管,事实上这些事若被他知道,他最大可能是先把我们三个奸贼挂在汴京城墙上。”

唐恪难免尴尬了起来,张康国还真就这德行,唯有这个离经叛道又胆子大的败家子有心思来谋这些事了。

“这如何是好呢?”张叔夜注视着他。

张子文道:“要有人,才能谈其他。先做到第一步,只要边军的人进京,且经过我确认是堪用战士,我就一定有办法拿到他们驻防陈留的授权。放心,就他们算来了没法用,也不损失什么。一个百人队往返京城的耗费我大宋出得起,仅仅一个小主簿做事失当损耗都比这大,对不对。”

“也是。”

张叔夜和唐恪算是服了他的歪理邪说……

永兴军路的人过来后,依大宋规矩武将从来都是副职,正职是文臣兼任。

一只军伍不论是什么目的,驻扎一个地方后除非朝廷另有说明,否则地方知县自动兼任这只队伍主将。譬如后世的县长多数时候都会自动兼任副1书1记,不是需要他们处理党务,而是需要确立一把手。

一只队伍怎么部署是枢密院负责,一但出具文书说明这个百人队“驻防”陈留而不是路过,依据大宋律,就等于给了张叔夜指挥权。

当然张康国真管不到这些事,细分下来后,这个事是枢密院“在京房”负责。

枢密院建制比中书门下低半级,“在京房”建制就是副部级。这个部门负责三衙、殿前班值,也包括皇城司的部署、轮换、监察等事宜。

枢密院和中书一样也有自己的许多部委,不过他们的编叫“房”。房的领导不叫尚书叫“承旨”。所以枢密院有大约十个房(不同时期会有增减),也就有十个枢密承旨。

有时会增设一个枢密都承旨,宋朝有“都”字的职务一般又有两种解释,一是总管的意思,还有一个只是资格老些,名誉好听的意思。

不过在枢密院又不一样,都承旨不是承旨们的领导,是监督承旨们思想工作指导的意思,有点平级的“质量检察组”意味。真正统帅承旨们的当然是枢密使,或者知枢密院事。

枢密使和枢密院知事治权一样,不过“使”的地位更高些,两个职务一般不会同时设置。用后世的话说,知枢密院事是“代理”意思。代理两字去掉的时候就叫枢密使。

另外还有个“签书枢密院事”,大抵是枢密院秘书长的意思。

枢密院还有自己的户部叫“户房”,管理钱粮转发。有兵房,以前是管理厢军的,但这时期厢军列为中书门下系列而不是枢密院系列,所以兵房建制还在,但业务基本都移交给门下省兵部,只在部分兵器转移时签个字,握有少量审批权限。

还有吏房,管理官员考核升迁替补等事宜。但只能管到武臣,文臣不受枢密院管理。譬如出问题后,关于武将枢密院可以开除可以治罪或砍了,但如果是文臣,根据太祖皇帝写在宗庙里的宪章,尤其那些进士出生,只能打包送回吏部。

大抵和后世一些时期的国企差不多,临时工犯错直接开掉,但正式工只能退回劳资部门待岗再就业。大宋怎么也会把这类人重新安排上岗,是否开除这些人吏部或蔡京说了也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只看蔡京都被列为贼首了,基本等于断送了汉家半壁江山,也只是把他“开除公职”,连抄家进号子都没有。

这些大抵就是宋朝、尤其是北宋的体制特点。培养官员不容易,保护官员就是保护体制,有问题的要帮扶着他们重新站起来,皇权才稳固。这是鬼才赵匡胤的政治框架:与士大夫同治天下。

枢密院西北事务房是管理西北军政的。同设的还有东北事宜房,两广事宜房,东南事宜房等等。不过这些一般管理常务,譬如现在西北发生国战时,西北事务房就从西北局属性、自动变为西北秘书处,乃是张康国和皇帝直管。

但赵佶忙于踢球、举办皇家联赛事宜,又信任老张,所以就是康国老爸直管西北。

此番边军部署的麻烦就在于“京畿房”。

宋乔年宋承旨管辖这个要害。这是一条蔡党潜伏在枢密院的狗,咬人不出声,将后来的历史中张康国拦了蔡京的路,就是这个宋乔年去找赵佶弹劾张康国的。

说起来碉堡,宋乔年弹劾张康国时,皇帝的表现和张子文的老妈似的,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信个鬼”,如此就把说宠臣坏话的宋乔年赶走了。

很遗憾赵佶就这德行。人家说高俅的坏话也这样,说童贯的坏话他也这样。哪怕是童贯这样的宠臣说奸贼王黼的坏话时,赵佶还是这样。

宋乔年弹劾张康国后,张康国跟着去世了,死因成秘,宋史记录为:疑似中毒。

想着这些,离开酒肆的时候张子文喃喃自语,“得像办法打掉这些人和事,有他们在我和老爹都睡不着。”

……

第19章 你说你叫什么

时间临近傍晚了,但张子文仍旧没有回家念头,继续闲逛。

比较巧的是,又遇到了午间那个少妇,就是被岳老三他们拦截的那个。她脸现急色,正赶在街市收摊前大肆采办酒肉。

张子文观察了少顷说道,“她这是要宴请贵客的模样,四九,我们跟去瞧瞧。”

“这不大好吧,她一看就是有妇之夫,随意尾行会生事的。”四九对此不是太看好。

“然而我不太在乎这些。”

张子文果断开始跟着,四九当然也只有跟着。

行走了一段少妇发现有人跟随,皱眉回头看的同时呵斥:“宵小之徒,家夫乃是禁军军官,武艺彪悍,还不赶紧退开,否则叫他打断你们狗腿。”

“既是武艺精湛的军官,何故你会被几个混混勒索?”

因天色暗了,张子文走近后,她才发现是白日见过的那个俊俏读书人。

虽说给过钱就不欠他了,但人在无助时,还是需要这种有正义感的人支持的,何况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在这年景有特别意义。

“原来是公子,妾身失礼了。”少妇急忙见礼。

张子文微微点头:“你没失礼。但你不是说你男人是禁军军官吗,这不应该怕流氓才对。我只对这事好奇?”

“哎,一言难尽。”她又是有所顾忌的样子。

张子文也就不直接问了,岔开道:“你买这么多东西,看似要宴请,既如此,我来你家吃点酒肉你不反对吧?”

“!”

少妇一听也算很高兴,“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一定要沾这浑水?”

“浑水才好模鱼。”张子文道。

好吧……这也算个回答,少妇并不反对有这么个读书人介入。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但有个读书人作为见证,极端起来闹去官府时,希望也会大些。

行走间,少妇又问道:“对了,小先生是府学的学子吗?”

府学就是开封府的官学,在大宋算是中学。

张子文摇头道,“不是。”

少妇皱了一下眉头,又有些失望。

“但我是太学生。”张子文又道。

少妇当即又高兴了,不免又多看了张子文几眼,这样的话更好。这小先生会更有地位,他的证词更容易被人采纳……

少妇家的条件还不错,在东九巷这边有个并不算小的宅院,有一个佣人兼管家。

“娘子也算回来了。”

一个身高六尺的神勇大汉站在堂屋前,却疑惑的看着张子文,“这位是?”

少妇急忙介绍,“好教夫君知晓,这小先生便是日间热心帮忙,吓走岳老三他们的人。”

大汉略有些皱眉,白日那根本不是热心,而是个要钱的市侩小子。

不过想想,拿钱办事倒也无可厚非,好歹他还有点契约精神,又是读书人身份。

这个大汉便也见礼道:“原来是小先生,感谢白日帮扶我家夫人。”

少妇又道:“小先生为人热心肠,妾身琢磨着反正酒肉也足,便答应请他来家里坐坐。”

大汉有些皱眉,酒肉招待帮过忙的人当然不是问题,只是正巧多事,他在这里这似乎也没多少用处?

不过暂时也想不出更大的坏处,既然是夫人的意思,大汉只得拱手感谢:“小先生是读书人,通情达理会说话,在这也好,否则徐宁粗野不会说话,恐将误事。”

“你说你叫什么?”张子文有些愕然。

大汉说道,“在下金枪班都巡徐宁。”

好吧……有点意思了。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戏说中有梁山一百零八将,不过正史里只是三十六人,其中一个就是徐宁。想不到现在他真在殿前班值当差?

至于林冲则没有,急于找贴身护卫的张子文私下问过陆谦他们了,都说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物。于是张子文也就没多管了。却想不到遇到了徐宁,不如林冲些,但差不多的性格,也算高手。

不循规蹈矩又武艺强悍的人,不可能选为殿前班值。

简单点说,殿前班值就是大内高手。属于禁军编制,却不归禁军三个司令部率领,相当于三衙挑选骨干组成的“皇城警卫处”,算独立部队,防区就是皇城,乃是枢密院京畿房直管。

皇城司不属于禁军,属皇家内卫,都管一般任用太监,算皇城内卫处。和殿前班值相互监督节制,不相同属,但同样也是枢密院京畿房代管。

当然也不绝对,譬如仁宗皇帝麾下的皇城司枢密院就管不了,是皇帝自己管。但正因为这样,仁宗皇帝被那一时期的宰相们弄的头大,宰相们一言不合就说皇城司不像话,砍编制,一砍再砍,治权和编制越来越小。

最终到了赵佶这个没心没肺的皇帝手里,除了皇家联赛他什么都不关心,皇城司就等于是枢密院的部门了。

皇城分别由驻地警卫,贴身警卫,以及流动警卫三部分组成。三种警卫来自不同的部门,但都叫大内高手。

驻地警卫的使命是和驻地共存亡,譬如崇政殿警卫不跟人,岗位在崇政殿,谁在崇政殿他们就保护谁。贴身警卫反过来,贵人们去哪他们就去哪,没有驻地,理论上他们阵亡前不允许保护对象出事。

这两部分是皇城司的两大分部,内外勾当局。

流动警卫不跟人也不驻地,职责是机动巡逻,哪里有事支援哪里。或者不同的殿堂举行不同的大型会议时,他们也去增援执勤。这部分叫殿前班值。徐宁就是其中的一个小队长,都巡是巡逻都头的意思,相当于后世连长。而整个殿前班值编制是一个军(相当于团)。

考虑着,张子文知道这算个比较好的贴身保镖,但也没有马上表现出求贤若渴的模样,而是等着观察他的方方面面,因为张子文选人是有标准的。

“徐都巡到底为了何事为难?”张子文试着问。

徐宁像他夫人一样唉声叹息,“一言难尽啊,这事说起来复杂,小先生恐怕也理解不了。暂时便不说了,小兄弟热心肠却不知世事凶险。其实你不知道内幕也好,只需以读书人身份于此留作旁证,徐家便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到底等于多少钱?老听闻这词,却没谁给我量化一下。”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徐家夫妇大皱眉头,这货的面目终于露出来了。

但无法多说,这时外面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个身着高端华丽的制式盔甲,看得出来军职不低,禁军中一般只有统制(团长)以上武官才配发这样的盔甲。

第20章 杨大帅

“卑职徐宁,参见杨殿帅。”

徐宁赶紧带着夫人对那个高级军官见礼。

高级军官先把目光在徐家夫人身上扫了扫,才微微点头:“徐都巡莫要乱说话。本将距离殿帅还早,暂位居殿前司都虞侯,仅仅因上司空缺,暂时代理殿帅而已。”

殿前司就是禁军三大司令部之一,掌握大宋规格最高的捧日和天武两军。都虞侯大抵相当于殿前司“参谋长”,在殿前司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空缺时,暂代殿前司事宜。

徐宁忙又道,“大帅乃杨门忠烈之后,有家族资历,又足够勇武,殿帅一职迟早是囊中之物。”

“好吧……承你贵言。”

到此杨将军也爽朗的笑了起来,又在徐家夫人身上扫描了几眼,才又道:“都是禁军一脉,你家夫人四处托人找关系,最终找到了本帅这里送礼,一定是遇到难题了吧,行,既是本帅今日答应来吃你们的酒,你便说来听听。”

徐宁还是显得有些为难,寻思着从何开口。

杨将军又道,“是不是觉得都巡差事苦,想要挪动升迁?若是这事恐怕有些为难,除非你调离殿前班值,否则关于这块业务没人敢去乱碰,这是枢密院亲自抓的要务,出了任何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徐宁急忙抱拳道:“倒也不是这事,卑职有多少才干自己清楚,担不起高职,只求不辱没家门,拿份军俸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

杨将军容色稍缓,“既如此,这汴京之内就无难事,说来吧。”

这次是徐家夫人道,“家夫不善于说话,由妾身代劳。此番寻找大帅求助,是听闻大帅急公好义,人脉广阔。”

“哈哈哈——”

杨将军得意非凡,不停的发笑发起。

徐家夫人又接着道,“只因家夫有一套视如性命的家传之宝甲,却不知怎的消息走漏,就此被人盯上。起初有人来家里偷盗,还发生了打斗。那次打退贼人后,家夫还抓获了其中一人,但限于一些原因没能把他送官查办。自那之后他们得寸进尺,采用威逼勒索手段持续骚扰,这眼看着就要明抢了。”

杨将军先楞了楞,才问:“既已抓获贼人,却没送官查办,难道是因为不想把家传宝甲的消息泄露出去?”

徐宁为难的样子点头,“大帅明鉴,这原因固然有,但最主要的,那人自小就是咱们东九巷这边的泼皮无赖岳老三,十分难缠。卑职知道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顶多打一顿杀威棒警告了事,那相反会把仇怨结深。于是只得放了,谁知道他们却越来越肆无忌惮……”

到此徐宁停住了不说。

街市上的地痞混混什么样杨将军当然清楚。进来偷盗被打退,被徐宁捉住,只是盗窃未遂,以开封府现在的吏治风格不会认真,甚至就不会打杀威棒。

不过这有个前提是:针对普通人。但徐宁可不是普通人?

杨将军也觉得不简单了,摸着下巴问:“你乃殿前班值,也就是说你身上发生了状况,这事可大可小。若非涉及大能耐者,那岳老三也是老江湖,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你出手?”

至此徐宁红着眼睛跪在地上道,“请大帅看在是禁军一脉的份上救我全家,只因……只因那岳老三是张小国的人,张小国是武痴,专爱收藏兵器盔甲,看中了我徐家的传家命根子。”

“张小国……”

杨将军也不禁眉头大皱,迟疑着问道,“是张步帅那个长子?”

“正是他。”

徐家夫人愤愤不平的样子猛点头。

“……”

旁边的张子文觉得圈子真小,这汴京城里什么七七八八的事,像是最终都能转到这么几人身上去?

眼见杨将军脸色阴晴不定,徐家夫人又赶紧道,“都是禁军一脉,还请杨守威大帅务必搭救家夫才好?”

“本将和张步帅,和张小国都不熟,虽然认识却谈不上交情。”

杨守威道,“这种情况本将出面做个和事佬,应该可以的,这面子张家理应会给。但你们也说了都是禁军一脉老兄弟,我一但拦下了这事,就算剥了张步帅家的面子,所以也需要打点。”

又摸着下巴迟疑少顷,杨守威伸出两个手指,“本将需要两千贯才能摆平这事。”

“这……”

徐宁为难到了极限。

徐夫人红着眼睛道,“请大帅体谅体谅,家夫职俸不高,平素在皇城当差也不敢越线,基本没油水,实在难以拿出这么多钱。”

杨守威一听就不高兴了,“就这态度还想解决问题,还想保住盔甲?你徐家不是还有祖宅,有祖田吗?”

徐夫人急忙摇手道,“这些万万不能动。”

杨守威嗤之以鼻的模样,“没有什么是不能动的,仅仅一个岳老三不就把你们逼得没路走了?随便你们,不愿意的话我杨守威当然不勉强。”

话说到这里有些僵化,杨守威扭头看着一边的张子文哼了一声,“毛头小子你来说说看,本帅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

张子文有些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问你,你站于此处听了这么久,不会是聋了哑了吧?”杨守威不高兴的样子。

“你……”

张子文就算脾气好也难免有些脸黑了。

徐家夫人赶紧介入打圆场,“大帅容禀,这是读书人,午间妾身被岳老三等人要挟,乃是此小先生急公好义出面解围,于是请来家里吃顿酒肉表一下谢意。”

杨守威不禁眉头大皱,尼玛开始以为这小子是徐家子侄便不在意,却想不到是个外人,还仍由他听了这些事?

无奈京城的读书人一般也不怎么好惹,倘若闹大了,国朝一向护读书人,真会被开封府过问的。

于是杨守威又暂时耐着性子,也不看张子文,问徐宁道,“你一言可决,想不想办了这事?本帅和你家原本也没什么交情,你若不想,其实本帅也不想惹这些腥气。”

言罢傲然一笑,抬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却又把茶水喷在了旁边地上,嘴巴没说却皱着眉头,一副“这也叫茶”的样子。

再看看桌子上这些粗茶淡饭,没什么胃口,又见张子文犹如个愣头青似的独自在吃喝,杨守威更是反感,把筷子砸在桌子上,“不吃了。”

杨大帅一给脸色便吓得徐宁夫妇背脊都发凉,却是以她们温吞的心性又不好意思说张子文。

最终徐宁舍不得放弃事业,也舍不得放弃祖宅,更舍不得放弃盔甲,咬牙道,“大帅,不若咱们这样。祖宅和祖田卑职决计没脸卖的,否则将来无缘见祖宗。手里略有些家财但也不多,有八百贯积累,先把这些交给大帅,徐宁承诺以三年为限,再给大帅八百贯?”

杨守威一副掌握人生死的判官模样,摸着下巴迟疑。

第21章 如雷贯耳的张小国

最终也不想逼死徐家,知道在殿前班值没什么油水,还不如一个城门小巡检,便勉强哼了一声,“行吧这就说定了,一千六百贯就一千六百贯,其中一半分期支付,都是禁军一脉兄弟,本帅也不想再算你利息了。”

“谢大帅赏脸。”徐家夫妇急忙感恩戴德。

“你们……真打算接受这事?”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两夫妇。

她们当然不想接受但又能如何,便也不敢说话,只是相视一眼各自苦笑。

“干脆我只收一千贯,帮搞定这场另类官司你们觉得成不?”张子文道。

杨守威终于大怒,一掌拍在桌上上,结实的实木桌面上便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屁孩,给老子滚一边去。看在你细皮嫩肉又是读书人份上不想打你,但你最好管好嘴巴。别瞎几把满口跑马。”

杨守威冷冷道,“听懂了吗?”

徐宁急忙又抬起酒一个劲的请大帅消消气。而徐夫人则近乎哀求的看着张子文,用眼神示意别在说话了。

“哼!”

杨守威也真不想节外生枝,便不理会张子文了,起身道,“这便走吧,带本帅去张小国处走一遭,本帅若不去露这个面你们基本就完了,你们自己绝对摆不平这事。他是什么本帅还是挺过些的。”

徐宁当即千恩万谢,跟着出门。徐夫人则留守在家里。

出来走了几步,杨守威回头又发现张子文鬼鬼祟祟的跟着,不禁一阵恼怒,寻思这傻逼书生还真尼玛书生意气呢?

但也不想说,既然不是亲戚他总不能犊子留在徐家,出来后也总不能限制他走哪条路。

就此杨守威怀着鄙夷的神色冷哼一声,却也不管他了。

徐宁也基本是杨守威这心思,同时还多了一层让张子文见证的心思,所以见他跟着不但不反感,还比较感激……

进入文峰,这时间正是热闹的时候。

恰好也是王思怡专场,她一边唱一边眉目传情注视四方,发现张子文进来她有些意外神色,由此唱的节奏也不经意的发生了一点偏移。

张子文暗暗觉得好笑,以这妞的素养居然会出现节奏偏差,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纠结是否付钱?

就此干脆找个空位坐下来,想等着看她会不会“想起来”之后便主动付钱。

而徐宁杨守威他们则朝三楼的一个包间去。

三千贯不多不少的,算后世购买力的话是几百万吧。多少当然是相对的,对她这级别的人气明星大腕,遇到事扔个几百万摆平,其实也并不算太多。

喝了一杯茶,正值王思怡一曲唱完,她像是想过来交代点什么事。

不过这时却从三楼某包间传来了争吵声,听着还比较激烈。

“四九,咱们上去看看。”张子文便起身了。

王思怡听闻声音当然知道是谁争吵,微微色变,当心的使眼色过来意思让张子文别去。

“你不懂,我去看看有没可能做一笔生意,他给老杨一千六百贯像是白瞎了,给我一千贯我难说就给他处理了呢。”

张子文路过王思怡身边的时候低声道。

这让王思怡无比尴尬,不禁又想到了这家伙的狡诈,当时姑娘我愿意付五千贯时,他也说只收三千贯还自称业界良心。

目测他这家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迟早因这德行惹上大事。这么想着,王思怡只能目送他那单薄又弱鸡的背影慢慢消失于楼梯间,轻叹一声……

三楼包间门口是岳老三带着几个流氓站着守卫。

岳老三见这家伙又来,就有些头疼加恼火!

不过这家伙之前就像是过问了这事,现在像是跟随杨守威杨大帅一起来的,这么一弱鸡也不怕他进去翻天,便也没多管,冷着脸不出声,仍由张子文进去了。

进入房间人很多,杨守威坐在一边。另一边是个三十不到的魁梧年轻人,正漫不经心拿着一把小尖刀切割羊肉,又用刀尖刺住送入嘴巴吃。

他相对于这时代的打扮显得很奇特前卫,穿着花布褂子,露着两条肌肉铁扎的手臂,手臂上全是栩栩如生的刺青。听他们语气这人就是张小国。

在这之前听八面玲珑的富安说过他的事,大抵就是:汴京的白天开封府说了算,晚间这人说了算。

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但许多人都这样传,也就代表了他的高调。

“小国贤侄就这么难说话,都是禁军一脉兄弟,有必要闹的这么僵?”

杨守威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沉声道。

张小国像是没听到,吃饱喝足后,用尖刀漫不经心的剔牙少顷,抬起茶碗喝了一口,稀里哗啦的漱口后,有个肌肉男小心的抬来痰盂伺候着。

噗——

一口水喷进痰盂后,张小国又半闭着眼睛扭动了一下宽厚的脖子。

这样一来导致大堂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更没人说话了。

杨守威有些恼怒还尴尬,却真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虽然他爹乃是侍卫步军司老大(禁军三大司令部之一),职级比杨守威高两级。但步军司不是殿前司的领导,实际上殿前司血统更高更得宠些。并且他张家不是将门勋贵,资历名声无法和杨家相比。

在这之前虽然和这人不熟悉,但杨守威觉得自己出面的话,哪怕就是和张都指挥使直接谈,也应该要给个面子才对的。却真没想到,张小国爱谈不谈的这德行?

“贤侄,本帅和你父亲也算同殿为臣,怎么一点小事都不愿意给面子吗?”杨守威皱着眉头道。

张小国沉声道,“明知道我对这东西志在必得,而你和徐宁非亲非故谈不上交情,你却也敢来对我开口?杨都虞侯,到底是我不给你面子,还是你来挡我张小国的路?”

“你……”

杨守威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还真有些尴尬了起来。

但又害怕别人误会为怕了他步军司,杨守威只得强撑道,“贤侄说的话……自是有些道理的,不过我杨某人既然来了,以商量的语气对你开了口,你却一点脸色不给,真的不把我殿前司、不把我杨家放在眼里吗?”

张小国一副看待白痴的神色,“你还真敢,这就迫不及待的代表殿前司了?说的你杨家有多了不起似的,将门不过三代,自杨文广后你到底是说说看,你杨家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作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和地位吗?”

杨守威勃然色变,猛的把手按在桌子上起身盯着他。

张小国也把浑身肌肉绷紧了,但仍旧不紧不慢的用尖刀修理着指甲道,“杨帅这是要合手?”

第22章 你血口喷人

杨守威是真的怒了,实在也丢不起这样脸,还真尼玛想合手(比试切磋)。

却在这时,从厅堂的边角升起一个比较小的声音道:“你不看不出来他摆明要坑你杨家,想拿掉你的殿前司要职吗?”

这声音一出,厅里的众多人面面相视了起来。

张小国微微色变,猛的回头四处看,“谁在说话!”

鉴于这房间人很多,有地痞流氓,有步军司亲军,又有殿前司亲军,就此纷纷握住刀柄相互看,却也不知是谁在说话。

徐宁险些吓死!

当然听出是张子文说话。他愿意以太学生身份来见证很让人感激,但徐宁也实在头疼这小子的闯祸能力。

这眼看着堂屋里全是武人炸药桶,徐宁害怕乱了起来出事,于是靠近张子文,打算有事的时候保护他不被人家一回合就打杀了。

徐宁又极低的声音道:“小先生切莫在乱说话。”

杨守威听出是张子文说话来了,却来不及恼火,相反多了个心眼。这黄毛小子这次说的像是有些门道,仔细一想,现在禁军内部各大佬,还真有很多人在窥视着殿前司空缺的职位。

对军伍人士而言,殿前司就是最好的部门,拥有最多的资源和最尊贵的血统,做了殿前司都指挥使,对军人也就等于“登入青云”升到顶峰了。

但偏偏通行规则里,殿前司职位最优先考虑的、还是殿前司系职级差不多的人,也就是说,提升杨守威为副都指挥使、代理殿前司工作,其后找个机会补上军功,等资历更老一些的时候转正,这样的可能性最高。

就此杨守威脸上阴晴不定,越深入想,觉得越有可能这次是张小国他们在设局,万一在这用兵如火如荼的国战时期,被扣个勋贵勒索步帅儿子的帽,虽然依照规矩很难坐实,但给相公们留下惹是生非的印象后,不降职就好了还想升职?

想明白后,杨守威也顾不上在晚辈面前掉面子的事了,铁青着脸一句话不说的就想离开,甚至认为徐宁就是和这些人一伙来下套的。

徐宁也头皮发麻,以求助的眼神看着杨守威。却是杨守威瞪了徐宁一眼,一副“过后再找你算账”的模样。

“这么容易就要走吗?”

张小国又阴阴的道。

杨守威不禁大怒,猛的握住刀柄转身,“那你还待怎样!”

张小国道:“杨帅好大的威风,占据是殿前司贵系,进来酒楼打压我这区区草民,又是勒索又是威胁,胡乱过问殿前班值人员的事宜。你真以为这东京没王法,由你为所欲为不成?”

这样的帽子扣下来简直让杨守威头皮发麻,恨不得把这小子给一刀两断了,可惜还是不敢。

不等人再什么说。

这时进来个四十多的中年文士,阴阳怪气的道:“这里怎么了,听人说禁军高官家属被人勒索?这还了得,有没人对本房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了,为何于这国战时期让人这么不省心?现在这特殊时期发生了‘家里横’的事,若康国相爷怪罪了下来,本房就要问问你们谁挡得起?”

杨守威一见这人更是背脊发凉,仅仅听他的说辞知道这次怕是废了。

也不容多想,急忙军礼跪在地上,“卑职杨守威,参见明府!”

“参见明府……”

“参见承旨大人。”

“草民张小国参见宋相公!”

自此厅内众人纷纷跪了一地,全都低着头。

张小国阵阵冷笑的看了杨守威一眼,寻思这次你还不死?却又皱眉,发现张子文自持读书人身份像个愣头青似的站着,不拜见?

宋朝规矩文人是大人,武人是小人。说是说不含贬义,只区分身份。但谁都知道前宰臣欧阳修说这话时是为了打压武臣,的确就是贬义。

在这种“明规则”下文人见任何人是可以不跪的。但武人不行,要行跪礼还要自称小人才算是全礼。就是这原因,当时狄青身为枢密副使却没人听他的,见个七品文官都主动给人家让道,最后得抑郁症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过度到了现在这个年景要好些,但立国的宪章就这基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这泾渭分明的规矩仍然存在。当年控制力奇高的仁宗皇帝没能把这祖宗体制扭过来,后面的人也就难有作为。宋代的皇帝总体没那么大脑壳,这群文人不是奴才而是股东。

不过张子文独自站在这里就显得有点光头上的虫子,导致气氛有些尴尬。说是说文人不用跪拜,但实际都知道,被人尊敬习惯了的人,只要遇到个正常说话的,大概率就玻璃心会觉得对方是侮辱了。

进来的这位承旨大人以非常强势的目光看着张子文,没开口,无疑意思就是“你是哪位”?

张小国也有些懵逼,害怕是自己麾下混吃食的门客得罪了宋乔年相公,于是低声问身边属下,“这小子又是谁?”

然而谁也不知道。

杨守威和徐宁有些腿脚发软,寻思这次恐怕真被这孙子给害死了。可惜宋相公暂时不问,又都不好意思主动说“咱们不认识他”。

宋乔年非常不满,想故意发飙表现出些威风来给这傻逼书生看看,便冷哼一声道:“杨守威你是不是活腻了?”

“明府这是何意……”

杨守威结结巴巴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到此也实在弄不明白,那传说中的盔甲到底是宋乔年想要还是张小国想要,又或是张步帅想要?但这也真的没办法开口问。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个陷阱?

一时间想不明白,杨守威心乱如麻,冷汗出现在额头。

殿前司重将被吓唬成这样,宋乔年一阵得意,又继续摆谱的看向张小国道:“你来说,本官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杨守威和徐宁更是小腿发抖,若让张小国说话,那基本上是完蛋了。

站侧面的张子文却反手一耳光抽在宋乔年脸上,“你老糊涂了?我张子文在这里,论得到张小国说话。”

宋乔年听清楚名字后先是一惊,还有点懵逼的看着张小国,像是再问“真是他吗”。

又被一耳光!

张子文漠然道:“看着我,你看哪里?”

“你!你敢打我!”

就算他真是张康国的儿子,但宋乔年何曾吃过这样待遇?捂着脸勃然大怒,盯着张子文的目光像是要喷火!

正手又一耳光!

张子文道:“你脑子有病吧,国战时期正是用人之际,身为京畿房领事不但把京畿军政管的一团糟,还拉偏架迫害军官!感情你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帮倒忙还是怎么的?”

卧槽听这无良子弟扣这样的帽子,宋乔年惊得跳了起来:“你莫要血口喷人,否则本官拉了你,一起去找蔡相公和你父亲理论哇……”

又被反手一耳光抽脸上。

张子文道:“你能问杨守威是否活腻了,我为啥不能满口跑马。我就抽你了,要怎么样嘛?”

“你,你……”

宋乔年险些气的昏厥过去,觉得这是个不可理喻的傻逼败家子,他脑壳一定是被牛踩过的,竟尼玛胡言乱语至此,还摆明了无法和他讲道理。

第23章 清奇的少年

抽四个耳光差不多了,已经唬住了所有人。

张子文喜欢先声夺人狮子搏兔,但所谓狗急跳墙,一般要留有些余地。

面对张怀素那种人,张子文心理价位是只能抽两下,多一下都不行,少了也不够气场。

但面对宋乔年这种老奸巨猾的文人,可以抽四下。但也是极限了,再多还是容易出事。张子文毕竟是白身,看得出来张小国真是狠人,如果这些亡命徒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又有宋乔年狗急跳墙下的命令,难说这里就真血战了。

真到动刀的地步不论打赢打输都吃亏,毕竟他宋乔年是朝廷大员,而张子文是民。

这些信息快速变成一副战术图呈现在脑袋里后,张子文不再动手,又看向张小国淡淡的道:“小国是吧,传说中白天开封府说了算,夜间你说了算的那个张小国?”

张小国是真有些被镇住了,低着头道:“不敢,这是朋友们乱传的……请公子切莫当真。”

张子文微微点头道:“多的就不说了,徐宁的盔甲若你还想要,记得来相府找我拿。”

“不敢。”

张小国声音越来越低。但是给张子文的感觉却不太好,下意识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不论语气表情都有些在张子文的意料之外。

“杨守威。”

“末将在。”

杨守威很机智的赶紧跑来张子文身边站着。

“还有徐宁,我们走。”

多的不能想了,反正此地不宜久留,张子文故意强拉这两人上贼船,转身就此离开。

宋乔年铁青着脸,看着他们离开……

离开文峰楼后天黑了,杨守威和徐宁亦步亦趋跟在张子文后面,心思各有不同。

统一的一点是震撼,这家伙看着是个小年轻,但不可一世的重臣宋乔年竟是被他连着四个耳刮子抽得凌乱了?

要说往前会有这种事杨守威和徐宁绝对不信,但是无奈今晚却亲眼目睹了。

徐宁较为单纯,高兴于此大衙内最后那句霸气凌然的“想要徐宁的盔甲来相府拿”。

杨守威则是思维更复杂,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纨绔子弟太果断了,他的其实不用抽宋乔年,和和气气叫声叔伯,那什么事都能摆平,自此你好我好大家伙,变成了一伙朋友,多了许多渠道人脉。

但这个脑子有坑的少年选择了在众目睽睽下、四个耳光把宋乔年都打蒙了。

看得出来,这不良子弟这么做不是冲动,而是有备而发,故意的。并且这么做了后,他最后那句“杨守威咱们走”,等于被动上了贼船,正式成为了宋乔年的对头。

妈的现在越想越心惊肉跳,杨守威觉得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宋乔年那级别的人遇到了这样的事,结仇真的结深了,似乎没有转圜余地。

老宋或许咬不动张子文,但我杨守威和徐宁那不得死在他手里啊?

所以这是一种捆绑,杨大帅认为:这等于张子文瞬间就坑了所有人。

“公子啊,您哪怕是相爷的嫡子也不能这么干。您这又不像冲动,所以您到底想干什么?”

杨守威如履薄冰的问道。

张子文边走边道,“假设你打算和恶势力开战,那就不用去想转圜问题,要自己给士气和信心,且弄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之后不用迟疑,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越不给自己退路就越有信心。这是破釜沉舟战法,我以为杨将军知道这战术的。”

“……”

杨守威无比懵逼。起初也就想装个逼弄笔钱,谁曾想鬼使神差的遇到这煞星,稀里糊涂就摊上了这么严重的事?

张子文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然而想多了,我是官船,东京这河道上贼船不少,但肯定不是我张子文。”

“那宋乔年可不是小喽啰,是蔡相公的人,衙内您这样对他真的好吗?”杨守威对此无比担心。

“这样对他当然不好。”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但我说了,弄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就是干。张小国敢这么肆无忌惮一定有原因,从老宋进入酒楼拉偏架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属性。他和张小国这样的人卷在一起,又身在高位和要职,会导致许多人都睡不着。”

杨守威开始背脊发凉,隐约知道是张小国太高调,已经引来大灰狼眼红他。问题就在于,是康国相爷要动手,还是这纨绔子弟的个人冲动?

但这东西又没法问。

总之自那个有执念爱较真的包拯不在后,汴京就慢慢变成这样,有权利的人不想管,想管的人管不了。越不管就越根深蒂固。这就是现状,他张子文能改变这现状吗?

张子文没再提这些问题,已经在心理把杨守威这老狐狸定位了,他未必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是个随波逐流的老滑头。

这也好,不求他帮忙,但让他被动得罪宋乔年后,又给他灌输“张小国迟早玩死”的概念,他老杨是不敢蹦跶的。这就行了。

“不谈这些了,说说其他事。”

张子文又看着徐宁道:“所以禁军里真的没有林冲这人吗?”

徐宁一脸茫然,思考顷刻抱拳道:“回衙内,卑职愚钝,的确不认识这号人。”

“那就算了,世界不会少了某人就不转,你顶上也行。”张子文说道,“从今往后你来我府当差,不知愿意吗?”

徐宁不禁又惊又喜,急忙军礼跪地,“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瞎说,我不缺马也不缺狗,买这两东西不花多少钱。但我缺少忠于职守的军人,我以为你是这种人的,你却装作一匹马到底几个意思?”张子文道。

“……”

徐宁无法回答,发现了此衙内的清奇之处。

张子文又看向杨守威道,“徐都巡转掉相府的事虽然不归你杨将军管,但你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杨守威有些尴尬,“当然……这只是小事,衙内只管放心。”

这事杨守威的确可以办到。甚至不用撤销徐宁的殿前班值职务。先不谈大宋规矩,以康国老爸的规格,不论在哪朝哪代都享有大内高手保护待遇,这是国家配给他的合法资源。

而派遣皇城司内卫于说法有些不通,所以一般是派遣禁军编制的高手。就平时所见,张子文一共在家里看到过两个大内高手,一个驻地一个贴身跟着张康国。

现在正值国战关键期,给大宋枢密使家里多派一个大内高手完全没毛病,连挤占资源都不能算。

徐宁和杨守威交头接耳少顷。

然后徐宁走来,掏出了两张某商号的交子递给张子文,“早前公子提及帮解决这事要一千贯,卑职手里暂时只有八百,其余的希望宽限些许时候,卑职会尽快补齐。”

张子文道,“在这之前我是想交易,但现在你在我家里当差,便不能再拿你钱。拿了就有许多地方都说不通顺,我这人很注重逻辑。”

徐宁忙道,“何来不通顺之说……”

张子文抬手打住,“一千贯的确是笔大钱。不过收了后遗症太大,做大事的人若经受不住小诱惑如何能行?”

徐宁惊为天人,觉得跟了一个公平公正善良客观又和谐的清奇少年。这可是十多年来的全部积蓄啊,能省下当然更好。

第24章 小张银号的初形

然而,张子文最终还是把徐宁的这两张“存单”收在了怀里。

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样吧,既然你信我,就当做你把这八百贯存给我,我会开个条子,给你每年百分之四的利息,随时用随时来找我支取。”

“?”

徐宁又懵了,暂时也弄不懂这是换个名誉收钱,还是真打算给利息?

“就这么着吧,反正你原本就打算送我。往后看我怎么做就行,若你反悔,随时可以来找我拿走本金。”

张子文懒得解释更多,又看着杨守威道:“以杨将军如此飘逸的敛财手段,你的钱非常多吧?”

扑腾——

老杨一副即将被和谐的样子,腿一软就跪在地上苦着脸,“卑职,卑职吃相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看,家财有些,但多数是祖宗留下来的,不是收来的,请公子……”

张子文道,“你不要脑补。我只是觉得钱太多的话,要不你就得自己建库房,花费大成本维护,或者你就需要投资,要不就交给某商号置换为商交子让他们给你保管对吧?”

杨守威楞了楞,“自是这样的。”

张子文点头,“这么和你说吧,都是存钱,我这里有利息先不谈。汴京风暴将至,依据大宋律会有非常多的人抄家杀头。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存放的商号和张小国这样的人纠葛深,这就叫系统性风险,很可能你的‘存单’就出事了。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良禽择木,存钱多找几个可靠的地方分开,这是身为土豪的最基本的金融安全边际,我以为杨老板懂这些的?”

“!”杨守威还真懂得张子文的核心意思了,这不是索贿,而像是一笔生意?

大宋军队实际上约等于商队,往前时候甚至用军资去放高利贷。这还是有威望奇高的韩琦压制他们的情况下发生的。

杨文广打仗很勉强,但生意做的不错,所以打仗不是杨家将传统,做生意才是。现在看张子文绵里藏针的尿性,和张小国他们一系人刺刀见红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以老杨明睿的视角来看,这次应该不是请客吃饭。

汴京既然没了包拯,就一定有许多个张小国在吸食这占据大宋半壁江山的财力,于是……不和这些黑恶势力扯上关系的大商号真的也不算多了。

张子文固然还没有经商的经验和实体产业,是个黄毛小子。但观其行为,又听他这些老奸巨猾的理论,加上身份,现在杨守威评估下来,他张子文虽然未必能赢,但输的概率也不大,所以他“小张银号”在这时期的抗风险能力应该不差。

不说全部信任张子文,从其他商号不动声色撤离个两成财富转移在张子文处,不图赚钱,这的确是所谓的安全边际,能保证就算出事、杨家子孙也不至于加入丐帮的对冲性操作。

“衙内真给条子?”

想明白后杨守威硬着头皮确认一下。

“给条子的。”

张子文知道他这么问的时候不是装逼,是真有合作意向了。

也不指望一开始就拿到很大份额,事实上如果太高调,被其他人去户部“银监司”一捅就会麻烦。

这种业务需要户部核发的“金融牌照”,卡的比较严。至少对非蔡京系的人卡的比较严。

到了这年景,各种各样的钱引交子名声烂的一塌糊涂,基本没人信了。也就不多的一些持续挣钱的商号私交子信誉还在。但大宋经济爆发到了这一步,又真的需要这些金融工具,这就是还有交子的原因。

在蔡京当政前,这些商号有盈利能力,户部也严卡牌照审核。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后的安全期,蔡京已经拜相,不出五年,在纵容门生乱搞的蔡京手里,金融防线崩溃起来也和金人南下差不多。

于是在这之前需要组织起金融系统里的“岳家军”,又依托蔡党咬不动的张家政治护甲,这就是未来大宋金融的第一道防线。

现在老奸巨猾钱又多的杨守威不算投诚,却也算缴纳了第一笔金融投名状,是一种风向。只要持续盈利现金流又不出问题,上车后找机会补票,从户部或者皇家搞个营业执照,就可以正式开银行爽爽。

“杨将军不愧名将之后,国朝砥柱中流。打仗你是不会打仗的,这辈子应该都不会了。但我相信你会成为大宋金融圈里的新杨家军,一起为国朝兴亡服务。”

张子文先表扬了他,又问道,“所以你首期打算存多少给我?”

杨守威豁出去的样子,伸出一个指头。

张子文暗暗好笑,一万贯就此入手,实体产业的起步资金也像是勉强够了。

哪知杨守威道:“首期只能十万贯,希望衙内不要嫌弃少,主要都是老熟人,从其他地方撤资,若操作太急面子上过不去,另外衙内的经营风险还有待进一步考察。在商言商,希望不要误会。”

张子文一个没走稳摔倒在地,还是前面落地,犹如个太字的正面扑街。

“公子!”

两人一阵惊慌,忙着来搀扶,但徐宁拍马屁的技术不行,果断被杨守威给挤到后面去了。

“那便首期十五万,真的不能再多了。”

杨守威以为这小子是对金额不满。

张子文在心里逐步淡定了下来,开始考虑一些细节问题。

总体上钱多当然不咬手,问题张康国不是银行家,家里没那么大库房,暂时不具备管理这么大现金资产的经验,管理也是一门技术的,这么多钱真是因管理方面出了纰漏,依靠康国老爸的工资赔钱几乎不可能。

最终慎重权衡后,张子文道:“这是要支付利息,由你送这么多钱进来我岂不是栽了,所以首期只有五万认购份额,你想多存也不行。现在算试运行,你老杨选择商号,我张子文也照样要考察客户。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是我客户,有些钱我不收,有些客户我不接待。因为特殊类客户维护起来麻烦事太多,需要太多的管理成本。得不偿失。”

“够专业,公子果然厉害。”

杨守威又放心又高兴,竖起大拇指道,“这样一来,能看得出来您真不是来虚的,乃是绝对的优质大商号。有需要的时候说一声,我老杨在将门人脉还是有些的,都号召他们来衙内这边吃利息,钱的规模自是不会小。”

如此一来,约好了徐宁明日来张家报道就散伙了……

清早出门来,看到了徐宁穿着殿前班值的制式盔甲,手握着腰刀,在院子里连走路都会咔嚓咔嚓的产生铠甲联动声响。

“公子。”

见张子文后徐宁急忙过来见礼。

不等张子文出去玩,老妈徐徐走了来。

她首先没收了张子文的空鸟笼,说道:“小文别就知道玩,去雇几个牛车,把你老头的钱从户部拉回来。”

张子文道:“娘,这些事老爹自会办理的吧。”

“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现在小文开窍懂事了,也要学着当家,快去吧。”

她又摸摸张子文的头,“账房等着钱呢,张屠夫往家里送的肉,顾小娘子晚家里送的鸡蛋,还有陈掌柜往家里送的胭脂水粉等等,昨日就该结算,拖到今日已经不好意思,再拖下去他们往后就不送了。”

“好吧,娘别担心,儿子这就去把老爹的工资拉回来。”

张子文不想去的,但做人要孝顺,不能一直拒绝张母的要求……

第25章 去便官服务中心办事

大户人家一般就是张母说的这样操作,每日定点定时,有供货商把果蔬肉蛋等各种东西送来,次月结算。

这种生意省心又简单,不过价格会高的多。因为这已经和政府采购差不多了,在街市三文钱的东西,类似张康国这样的客户他们就会报价在六至七文。家里的管事也是要吃一笔回扣。

这几乎不能杜绝,家业越大问题越严重。不过相对来说张家结构非常迷你,康国老爹也没心思管这些,张子文是做大事的人也不想纠结这些,老妈则头发长见识短,所以就这样了,老爹工资虽然高,却是花起来也像是流水。

去了户部设在外城的派出机构——便官服务中心。

前日就是发薪日了,所以今日这里几乎没人,几个吏员和一个绿袍小官,正守着天大一堆物资驱赶苍蝇,时而喝一口酸梅汤。

“小子来此干啥?玩耍去别处!”

军士和吏员们不耐烦的摆手轰人。

张子文过去,直接把康国老爹的“身份证”甩在桌子上道,“我乃是张相爷家的嫡子,来拿钱的。”

这几个家伙顿时有些被吓怂的节奏,还有些脸黑。

脸黑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自报家门的人,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脑残子弟来拿钱,往常都是等结束后派人主动送去张家。

但也不容迟疑,全部人都纷纷忙碌起来,衙内长公子短,还有人抬来了冰镇酸梅汤。

另外一边,军士和吏员们照着户部花名册开始清点物资,然后搬运出去装车。

“已经办好了,请公子清点。”

那个户部口的绿袍小官走过来赔笑着。

张子文开玩笑道,“你们像是不怎么聪明,仅仅一张身份文书,就又伺候又装车,万一我是假冒的咋办?”

这些家伙脸更黑了。寻思这种事虽然也有,但也不是很多钱,很容易就捉住贼人砍了挂在城墙上,有必要这么一惊一乍啊?

张子文也就不逗他们了,此番来主要是测试一下康国老爸在户部的影响力,顺便找些户部的小辫子捏在手里,以防他们因金融业务的事来找麻烦。

到时候他们来说张子文金融违规的时候,便找个御史“将要”弹劾他们这些小漏洞。户部官僚一般就会主动缩回去,当做没发生。

“大人贵姓?”张子文起身的时候道。

那绿袍小官抱拳道:“在下赵全。”

“麻烦赵大人了。”

张子文离开的时候也让他们小小的受宠若惊了下……

张康国工资每月是“四百千”,也就是四十万铜钱。算购买力等同于后世月薪60万,不算寒碜,但比苹果ceo还是不能比。

王安石大刀砍下来前更高,一个头衔一份钱,每个职衔都有对应的钱。也就是说张康国的开府仪同三司衔以及资政殿委员身份,加起来又能入手四百千左右。

元丰改制后虽然理论工资没减,但不能重复拿钱了,王安石说了,不论有多少职务只能拿一份钱,就依照最高的那一项拿。

这个制度延续到了现在,很多年都没加了。

不过现在财政盈余那么多,老蔡为了拉拢人心已经在研究加工资的方案。目测三年翻一倍应该没问题。

枢密使工资比蔡京还多,四百千。依大宋律两省宰相只是三百千。

除了钱还有盐,酒,茶,娟,绫,棉等等,不过这些是半年领一次,所以真的太多了,需要雇佣三台牛车。

徐宁的官职是进武校尉,工资每月三贯,且没有盐酒茶三项供奉,史料记载为“并料钱三贯”。

料的意思是盐酒茶三项,钱的意思是工资,并的意思是综合。也就是说三贯包括了全部,给了钱让徐宁自己去买。

临时工么没补贴也正常,一千年后也照样不会有。

不过有布,徐宁这职务枢密院会给春冬娟各三匹,算是劳保用品。领下来也就穿在徐夫人身上了。

康国老爸的春冬娟是各三十匹,另外还有锦,绫,都是高端面料,也都是二三十匹,反正张子文懒得细点了。

在牛车里找了一下,还有马饲料。这可以类比后世公务员的“车补”。大宋缺马,没那么多“公车”拨给官员使用,于是鼓励大家自己养马,但马的伙食费由朝廷承担一部分,大抵就这意思。

一边走,张子文指着马饲料对徐宁道:“这些你拿回去,另外锦也带上两匹。”

徐宁吓了一跳,急忙摇手:“使不得,马料卑职可以拿些,我也养了一匹马。但这可是上好的特供蜀锦,街市上想买都难买到,卑职如何敢收。”

“拿去吧,当做我送给嫂子制作几身新衣,别太寒碜。”张子文道。

“既如此……卑职代贱内谢过。”

徐宁非常高兴,收到礼物还是次要,主要是感觉跟了个不错的人。

先把东西送去徐宁家,否则一但入府,想拿出来基本就难了。

“真好……”

徐家夫人真高兴,觉得男人出息了,正拿着两匹蜀锦心爱的摸,口里一个劲道谢。

徐宁则在用高档马料尝试喂马。

张子文也凑过去观察一下,抓一把马料闻闻,又自己尝了一些。主料是常见的脱水马草,混合一些豆子,但草的质量很一般。

味道只能说马虎,是那股原生的粮食味道,夹着些草腥味,这代表脱水工艺太差。同时配方太差劲粗糙,他们当然不知道马到底需要什么,也弄不懂怎么搭配吸收率更高、成本更低。

徐宁见他这么尊贵的人居然吃马料,吓得惊呼,“公子快吐了,不能吃。”

张子文放下马料,“其实也不难吃,质量不算太差,由此我知道户部的这笔生意不是张小国他们做的。”

徐宁有些尴尬,“您不会想介入这生意吧?”

“为什么不。我真要开个饲料厂和他们竞争。老杨的钱送来后必须运作起来,否则我岂不是变资金盘了。另外户部花同样的钱,买到质量更好的马料有什么不好?”

张子文喃喃自语着。

徐宁有些尴尬又担心,“这样一来,您等于动了许多人饭碗,这可不是小事。”

张子文淡淡的道,“商场就是战场,在战场上你不能指责敌人持有管制兵器想行凶,他们应该知道这事才对。”

……

回到家里把东西缴入账房。

杨管事极其不信任的样子在猛清点,少顷过来道:“这数量不对唉?”

张子文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老头却是一副有张康国撑腰、不怕任何人的造型道:“总之数量就是不对。”

好吧,看他这样就是个抠门管家,应该没在采购上吃回扣才敢这么硬气的。

于是张子文道,“杨叔你不是这么认真的吧?”

老杨还真是亲戚,长辈的身份一把逮住张子文,“该认真还是要认真的。”

“怕了你。”张子文只得道:“差少的东西被我‘败’了。”

败家子啊!

就此老杨真的没办法,这的确是他的尿性,好在这次也就少了五斤青盐,一百斤马料,三十斤酒,五斤大红袍,两匹特供蜀锦。相比以前温柔太多了。

这家伙被叫败家子是有原因的,以前一不留神就被他偷走十几匹蜀锦拿去卖,然后买成一些蟋蟀回来,最终又把蟋蟀养死。

早几年倒是会被吊起来打,但是后面几年老爷显然已经认命,不怎么管他了。

“少爷承认就好,那便写个条子,写明被你败了的东西。”

杨管事的要求下,张子文只得实事求是的签了这个字,应该是不会被捶的。就算以前也不会,何况这次张子文乃是坦白从宽,有自首情节……

第26章 把猫吊起来

“喵。”

小宝喜欢在张子文的附近,回到别院的现在它就从草丛里出来了。

这个曾经被康国老爸一脚轰杀成渣的猫看着真滑稽,越来越肥头大耳,又虎头虎脑,有雷音,却又没有虎的特征和尊严。

“小宝你又长胖了,羊肉包子在哪,你一定藏了很多。”

张子文开始全面检查院子里的每一处。

最终分别在三个地方搜出了一块腊肉,七个鸡蛋,以及一罐牛油。

“人赃并获,先把它吊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当下和四九一起找来麻线制作一个网兜,当做处罚它的监狱。

“小宝进来……哎呀你别动来动去。”

不过网兜显得太小,很难把这胖子塞进去。

“呜——”

胖子像是也烦了,又开始低哼唬人。

“别吵,快去拿些线来。”

张子文给猫后脑勺一掌。

小宝作为一个梁上君子很知道张家的东西在哪,于是屁颠屁颠离开少顷,回来的时候咬着一团麻线,乖乖的放在了张子文手里。

再次修改网兜中……

这次就足够大了,把胖子关在里面,四九爬上树一绕,猫就被吊在了空中。

又把和小宝有关的赃物纷纷摆开,指着道:“总要给你改过自新机会的,这次判处你有期徒刑五个时辰,往后会逐步加重。此外还有减刑机会,如果表现好,服刑两个时辰就可以转厢军营监外执行,戴罪立功。”

又在猫窝插上了代表厢军的旗帜,把他窝里的布撤了。这代表从安乐窝变为了牢城营。

小宝这里看看哪里看看,也不知道它弄懂是怎么回事了不……

搞定了这些差事后,又可以出来溜达。

也不全是贪玩,主要也是踩点,先了解一下街市上各种粮食的实际价格,如此才好结合科学组建低成本的马饲料配方。

跟在身边的四九担心的道,“公子忽然到处树敌,又急于动马料利益,不会找麻烦吗?常规情况下没人这么干的,您父亲就是相反的思路。”

张子文道:“你不懂,这是我屠龙术的一环:道者反之动,常规者只为道之所用。”

四九挠头道:“衙内弄错了,道德经里是反者道之动。”

张子文摇头道,“你这么说的时候就和我老爹一样了,属于常规者为道之所用。哪怕你说的是太上道君亲口告诉你的,也不代表我是错的,等你懂为什么‘道者反之动’也正确时你就有自己的学问体系了。记住啊,你是对还是错,这问题在特定条件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形成你的风格和系统,保持一致性,那在任何领域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这些比你怂的人占据是多数、指责你错误时也不是问题,因为在任何世界里能赢的人从来只是少数,这是定理。张小国等人在汴京规则下倒行逆施,就是反之动,在遇到更大的‘道’之前,他就肯定是赢家这毫无疑问。”

“正面人物譬如王安石,说他错的人以亿为单位。但他坚刚不可夺其志,从始至终的理论体系和一致性,那些说他错的人绝对没有,这注定了他会成为我朝最具影响力的宰相。真以为现在五千万财政盈余、以及捷报频传的西北军事特区是凭空而来?做人当如王安石,哪管它身后骂名滚滚来,其实他还可以再嚣张些的。”

四九总体上听的不明觉厉。

“咦,又是这喜欢勒索的家伙,他像是总有些……”

待张子文一行人走远后,巷口角落一个坐在摊上喝梅子茶的俊俏公子哥起身,看着他们一行的方向出神。不过这显然是个女扮男装的人……

下午回家来遇到张康国召见。

这一般没好事,但张子文从来都不会躲事,喜欢遇到问题就解决。于是表现的相对老实,来书房里鞠躬:“爹今日回来的要早些?”

张康国想惯性思维的呵斥时,又发现他最近其实还算老师,就耐着性子微微点头,“子文,平时老夫不想管你,但明日你要去太学。会有礼部相关人员去考察师生。若你只是挂个名字人却不在,不成体统,明白不?”

其实不论去不去,他们当然怎么的也会让张康国的儿子毕业,这毫无疑问。

不过老爹既然刻意交代,上次也提及过礼部郑局长在窃窃私语啥的,礼部又不归老爸管,所以张子文点头,“儿子会去的,但先说好……只应付检查,儿子不会经常去报道?”

张康国不耐烦的样子摆手,“行行行你拉倒吧,真是你天天去了反而非奸即盗,老夫就该怀疑你要搞乱学府了,那才是大问题,宁愿你待家里做废材。”

“老爹这话说的相当有见地。”张子文点头。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老夫这里有事呢。”

张康国抬起茶碗喝了一口。

张子文却是迟疑着,“我……打了宋乔年四个耳光。”

张康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猛的起身道:“你你,你这脑壳是被牛踩了吧?”

张子文道:“老爹息怒,我脑袋怎么了并不是重点。”

张康国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下来,铁青着脸道,“那你个败家子说说,什么才是重点?”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道,“这人心术相当不正,还是蔡京的人,又处于枢密院京畿房要职。迟早是老爹的心腹之患,儿子夜观天象,当你和蔡京利益进一步冲突时,会有人弹劾你,弹劾你的人必须在你身边、又了解京畿和枢密院事务,所以会是谁呢?”

张康国也不禁动容……这小子竟然知道宋乔年是蔡京的人,且知道老宋和老夫不对付?

到此张康国也真不敢小觑了,捻着胡须少顷:“子文的意思是关心你爹,所以见不惯,就打了他?”

“那当然,您是我爹,和您作对就是和我作对。”张子文道。

呵呵。

张康国听来也觉得高兴,觉得也就那样了,抽了他宋乔年的耳光虽然不好,不过算是小屁孩不懂事,也不至于天塌下来。

便又笑道,“再说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张子文道:“要主动出击,欺人一定就要欺到底。请老爹立即找宋乔年的毛病,授意心腹弹劾他,然后您在果断怒斥他。形成您不讲道理,故意要动他的局面。”

“然后呢?”张康国傻眼。

张子文道,“枢密院的主要领导在国战时期出现的问题,自是可大可小。又赶在蔡京羽毛大圆满前,看您战力十足,蔡京未必敢交锋保他。”

收拾不听话的人,集中一些权利威望,这事张康国的确也很兴趣,于是认真考虑了一下:“那这事对老夫的影响呢?”

张子文道:“对您就算影响也是正面的。这就要说到西北战区事务上,谁都知道重将高永年是您的心腹,却因战法不客观被您反手怒斥,让其退居战区二线。这是您第一次竖立帮理不帮亲的形象。只需西北战局继续顺利,包括皇帝都会认为是您忍痛灭亲的功劳。”

“于是搞宋乔年时,蔡党外的人会惯性思维的觉得您是公正的,错的是宋乔年。只要您找出来的理由是事实,大家就会更相信您,政治身望其实没有秘诀,就是这样来的。道者反之动,您觉得越不能做的事越要做,肯定有好处。”

听到这里张康国又被惊到了,考虑了许久开玩笑道:“所以老夫舍不得抽你也要反着来,使劲抽才是对的了?”

“说是这么说……越舍不得越抽,出败家子的几率自然就低了。不过这已经形成了事实,您也不能老惦记着这事吧?”张子文难免有些尴尬。

张康国有些哭笑不得,又笑骂道:“说回来,你怎知道宋乔年有毛病?”

“一定有,谁都有,认真不认真的问题。尤其您的治下,您越和稀泥,他毛病就会越多。整怂了他是敲山震虎,您管理枢密院会更高效,别把这看做阴谋,这是政治建设。管好枢密院是大宋赋予您的责任和义务,不可推卸之。”张子文说道。

张康国很无奈,这小子总有一套歪理邪说,又问道,“最后一点,你怎么知道为父打压他的时候他不会大反弹,诚如你说的,谁都有毛病,老夫一样有。”

张子文道,“他不会反弹,我有感知力的,抽他四个耳光我是试错,我知道他会怂的。”

“行,你小子的歪理邪说还真有些门道,老夫会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定夺。”

张康国总体不以为然,却因这小子胡说八道的像是也有些理,便多了个心眼,又摆手道,“自己去玩吧,现在为父有事。”

“爹爹注意身体,别经常动气,您得活久一些,否则闯祸闯多了,没人保护我就麻烦了。”

张子文离开的时候道。

张康国失笑,此点上败家娘们似乎有道理,当初不乱动他的脑壳也未必是祸……

第27章 张氏九阴真经

“我去上学校,小鸟说,早早早……”

次日一早徐警卫员送相爷的儿子去念书,张子文想到了这首歌。

但是没有唱出来,唱就弱爆了,也就疯狂英语一个级数的三流技能。

张子文在脑袋里渲染出了小明上学的情景,至于小明什么性格,那只鸟什么样,细节是否丰富多彩,这就是各人的差异性。

譬如四九想出来的这只鸟很萌,像成天观附近的金丝雀。但张子文脑袋里的这只鸟非常可恶,于是张子文又渲染出了一把弹弓,瞄准了这只鸟。

这是右脑能力。

大宋爱出神童是有原因的,宋在整个封建时代中思想最开放,只要不加以禁锢人的天性就是爱幻想,于是人就比动物聪明。

各种娱乐,话本戏剧,各种运动,美术,音律,辞赋等等宋朝是巅峰,这些都是通过人类幻想而得来,一但萌芽,又会促使其他喜欢这些的人参与进去研究,研究也是幻想。

幻想就能训练右脑,这其实就是张子文教给四九的“鸟想象法”以及“图形法”。

这就是封建时代中,宋人创造技术碉堡、最爱出神童的原因之一。

江湖传言说看肥皂剧容易让人变傻,而爱读书的人更容易变得聪明。

这不绝对但有道理。肥皂剧看到是画面,直接在脑袋中定格了,不需要去想象。但书不同,简单几笔文字,人的右脑是持续同步渲染的,可以渲染出干巴巴文字无法表达的人物美丑,性格脾气,喜怒哀乐,还有好莱坞都无法制作的宏大场景。

这应该就是小屁孩司马光会砸缸的张氏理论。

不需要去思索,思索就慢了。

思索就变成左脑这个中书省的业务,它会像cpu一样进行逻辑运算,就算最终做出正确决定人也淹死了,砸缸了也没什么用。

其他小孩用左脑进行逻辑运算,又基于阅历太差,于是他们的决策是哭着跑去找妈妈。找妈妈是正确逻辑,但弱者道之用,反着来用右脑就是“道者反之动”。

司马光是个混蛋但不能说他弱,他还真是道者,否则凭啥和头那么铁的王安石斗个旗鼓相当。

右脑做同样的事就近乎肌肉记忆,比如牙齿和舌头协作是根本不需逻辑运算和思考的。古人武学理论中的“化境巅峰”,其实也是这种近乎肌肉记忆的右脑模式。

等看到对手出招,用左脑cpu计算逻辑寻求破招时,其实已经被对方拖走打死了。

同等功耗和算法等级下,字幕组“压片”,用gpu能比cpu强大二十倍。

大道无形,后世电脑里的cpu和gpu其实就是左右脑,是中书省和门下省。

在后世张子文参加过《超级大脑》少年组竞赛,成绩有些挫,但至少有资格参与华山论剑了。这不是特异功能而是训练,但凡能力一定是可以通过训练提高的,譬如只要你愿意坚持做俯卧撑,手臂有一定会变得更有力这毫无疑问,只是先天强弱和效果大小的差别。

其他小屁孩用脑袋里那不堪重负的cpu抵死996时,少年时代的张子文调整自身“系统”算法,调用gpu介入协作甚至接管,那当然会比其他小屁孩快。

爱因斯坦调用gpu的算法更先进些,所以张子文只能快十倍,但他可以快五十倍。

基于这些歪理,爱幻想的张子文曾经研究过,得出结论:古代武学真能出“东邪西毒”。

既然司马光会砸缸,既然《超级大脑》中那群华山论剑者恐怖如斯,那么武学上当然也能天外有天。

只是需要不需要、实用不实用的区别,没太多人用就没市场,无法商用那就只是情怀了,参与的人少发展就慢。到某个时候既有大伊万还要啥降龙十八掌。

扯远了。

张子文的脑壳就是这样的,这些说起来慢,但只要一个呼吸,不是文字思维,而是直接出现一张逻辑关系图在脑壳中,这等于自带拍照功能,咔嚓一下就出来,咔嚓一下又切换。

超级大脑上那些速记牛到不可思议的神童,他们不是用左脑进行逐行记忆,一但左脑介入肯定慢,尤其当文字间的逻辑不强时,只会逻辑运算的左脑凌乱就是必然的,会什么也记不得。

他们是用右脑、进行类似拍照的存储。这就是图像记忆法,不是特异功能,而大脑的算法不同。

张子文是喜欢分享的人,现在正在教给四九和徐宁的九阴真经。因材施教,两人训练的方式不同,这场景张子文让徐宁用脑壳渲染出和鸟儿的打斗场景,要有细节,要生动……

“公子!今个总算见到您了!”

在太学门口看到个一脸舔相的英俊年轻人跑了过来。

“咦陈老师,你也来大宋了?”

张子文发现这家伙长的很像年轻版的陈冠希。

他顿时尴尬了,传言这个大衙内摔了脑袋,看来是真的了?

想归想,这人又笑道,“衙内风采照人,依旧那么幽默,卑职李邦彦拜服。”

这人竟是将来那个奸贼李邦彦?

打他一拳……是不可能的。

这人有用处。实际上他是个市井斯文无赖,家里有钱,也是娱乐圈的戏子名人,各种唱腔和话本表演信手拈来。消息灵通,人脉广大。

“哦……是小彦彦啊。”张子文点点头。

李邦彦一阵恶寒,感觉有些不对。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比以往拉近了些关系?

人脉关系就是李邦彦最看重的资源。

像是资本家赞助贼鹰的官老爷竞选一样,以文立国的大宋一样有这模式,李邦彦有钱,好爽大方,只结交读书人,但凡要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他是一律赞助路费的,还帮忙打点远途和京城的帮派,保证这些人能安静的考。

依照大数法则总会有一群受了他“助学金”的学子考起,并慢慢散开掌权。

都是些老奸巨猾之辈,太大的忙未必帮得了,但是帮李邦彦弄个太学学籍还是能做到的,这就是他和张子文是同学的原因……

第28章 你知道的太多啦

太学占地广阔,其实张子文也没弄懂自己是哪个系的。

哪怕是落后的封建时期,但宋代关于这些也有划分的,尤其徽宗皇帝是个胸无大志没戾气、专爱折腾这些的儒雅人士。于是去年蔡京上台后除了三舍法规复辟外,还在原有基础上还增设了书画,音艺,以及花草三个系目。

若用现代眼光把这当做个历史事件看,又在北宋事实上药丸的背景下,的确是吃饱撑了之举。但基于古人认知,现在他们不知道会丢江山,在财政一派大好前提下,又是北宋环境,所以客的观看,这些氛围几乎是必然出现的。

现在不妙的苗头已经开始浮出水面。见识过周邦彦那种玻璃心砖家后,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老周之所以忽然进京提举大晟府,是蔡京知道赵佶喜欢这些,便把周邦彦弄进来,当做玩具一样的送给皇帝,有玩具和糖果的“孩子”就不来烦大人了,把烦心政务全交出来就行。

周邦彦明显也有自己的心思,并不仅仅是陪着皇帝玩。他一心想把音艺歌赋事业发扬光大,又有群见识短的深宫怨妇做粉,影响力不小。皇帝耳根子软,那么目测下年周邦彦就要怂恿修《大晟乐典》项目。

这显然会是个过度耗费资源的大型奇技淫巧,瞌睡遇到枕头,由此而始,徽宗朝各种大兴土木、娱乐纨绔举动就正式开启。周邦彦不坏,但也不是好人,他们狼遇到狈而已。雪崩时候哪来的无辜雪花?

甩甩头,张子问,“我属于哪系?”

“您和我一起就行。”

李邦彦急忙伺候着……

太学资源总归有限,只能容纳两千多学生。外舍两千人,内舍四百人,上舍八十人。

这个皇帝的“真传弟子院”实际也就一个班,处于一座鸟语花香的院落,和其他加以区分开。

张子文和李邦彦都在上舍,进来大堂已经坐了一半人。

许多学子神色古怪了起来,也不知道张子文这傻子为毛今天会来了,这可以算是个新闻。

开除是不可能开除他的,大家心里也清楚,有些个判了死刑的人,都还在外面街市上换个名字继续张牙舞爪,接受了此点,张子文有个宰相爹,也仅仅只是逃课,那就容易想通了。

就此开始,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往后面走,坐着一个英俊的家伙,听李邦彦说是赵明诚。他爹乃是现任吏部尚书赵挺之。

张子文想找他打招呼,却被白了一眼,赵明诚明显不想理会张子文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差不多人员到齐,直讲老师也到了。

见竟是周邦彦走了进来,张子文有些尴尬。

说起来在上舍中,什么特长的学生都有,会涉及所有学科。当然毕竟是宋代,经义还是相当于主科,其他只算副科。

李邦彦这种市井出生又消息灵通的人,当然听说了败家子在文峰楼和周邦彦冲突的事。于是凑近道:“公子无需担心,他不敢怎么样。另外他提举的是大晟府,只临时过来普讲一堂音艺,如此而已。”

周邦彦面容冷峻的看看,想不到竟是上次骂过的那个黄口小儿坐在后面?

就此,全部老老少少的学子,纷纷扭头朝后面看来……

清真居士周邦彦在这时期影响力很大,自是有他的一套,也算得上一派宗师,粉丝众多。他的辞赋理论也非常迎合当下流行,又是偶像级别,风度翩翩的老帅男,几乎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难得露脸主讲,导致气氛相当热烈,整个课堂都比较崇拜的注视着他讲。

不论古今,有些东西叫座,而有些东西叫好。

周邦彦的东西就非常叫座,譬如后世一些时期的年轻人比较崇尚跳舞跳的好、唱歌唱的好这类才艺,无他,容易露脸撩妹,学习成绩好则未必是马上能叫座显露。

周邦彦的思路也是大抵如此,不太注重内容,而注重制式。出奇制胜的制。

这些正是今天他主讲的东西。

老周还真是个商业化人才,能有这么大的市场,能进宫提举大晟府是有原因的。简单说,老周大抵意思是“不要创新,不要乱发挥想象,你只管全部依照斗破苍穹黄金三章退婚节凑,写出来一定不难看”。

汗!

张子文暗自总结了一下,周邦彦大抵就在讲这东西。于是凑近李邦彦低声道,“你觉得老周说的有道理吗?”

李邦彦忍住笑,“相当有道理。老周很懂格律,在这浮躁的时代,我出生市井比谁都知道,真没几个人注重意境了。节律对了,自然就很能带动情绪,就能叫座。”

张子文低笑道:“如果你仅仅这样想就弱爆了。老周不是教你格律,是让人接受他的标准。他想一统大宋音艺江山和标准规范,这就是大晟乐典的方向。一流商号做的不是商品而是标准。一流制作人制作的不是内容,是价值观潮流。老周厉害了。”

李邦彦微微色变,衙内虽然说了很多怪异词组,但隐约还是能理解大抵意思。前阵子斗的血流成河的新党旧党,无非就是他口里的“标准”之争,不外乎他们玩的是政治,周邦彦玩的是娱乐圈。

忽然,周邦彦猛的把教案砸在桌子上,看着张子文怒斥,“后面那个谁?”

张子文有些尴尬的起身,“学生……张子文。”

周邦彦听到他的名字倒是有些意外,皱了一下眉头。

最终略微客气了些,“张子文你于后面窃窃私语,不尊重老夫课堂是何道理?”

张子文想了想道:“没什么道理,就是违反了课堂规定。”

周邦彦不禁语塞了一下,“放肆,明知道是违规你还做?”

张子文道,“这种人不少吧。若定下规矩就没人违反,世界不早变天国了?我又没狡辩说我有理,所以先生无需问‘是何道理’,依照规矩处罚就行。”

“你……”

周邦彦有些乱了阵脚,这已经第二次吃这小子的亏。且每次都是当众、处于居高临下教训他的时候。

越想周邦彦越生气,“不喜欢老夫!不想听老夫的课堂可以走,留着你也听不懂,何必呢!”

“先生明鉴,我听了。我只是违规了而已。”张子文神色古怪的道。

哈哈哈!

堂内顿时哄笑起来。

赵明诚扭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太学不是小屁孩,尤其这上舍,所以没有打手心的规矩,所谓的处罚也就说两句而已。

最终周邦彦只得冷哼一声道,“还敢说你听了?那你说说,老夫刚刚在讲什么?”

张子文道:“先生说出奇制胜,大抵意思是:有过苏轼这逆天后,内容已经被他挖掘到极致,很难再突破,于是另辟蹊径从格律入手,制式样板,进行辞赋量产。既能有别于苏轼,也能响应蔡相公之政治号召。但这实在……太左脑了唉,苏轼那样的人,通过右脑训练还会有出现很多的。”

额,全部人半张着嘴巴。

这尼玛……

周邦彦也有些背脊发凉,自己全部心思被这小子三言两句剥离了出来?另外就是,周邦彦也不知道什么是右脑训练,更不好意思开口问。

不过周邦彦很确定,这堂课到现在为止只有张子文听懂了。问题是……他除了听懂外还知道的太多了,该说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最是让人尴尬。

场面寂静了少顷,周邦彦岔开道:“你行为实在出格又混账,扯了很多无关课堂的东西。不清真、就是我清真居士对你此节课的评语。现在坐下。”

好吧,算好这次投胎还可以,于是张子文也不是很在乎学分评语的事……

第29章 青龙逃走

很快,张子文在大宋的第一次学府经历结束,本节课不及格,学分减1。理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还是不能走,听说下午要点名,于是统一进食堂吃大名鼎鼎的太学馒头(包子)。

算是非常好吃。到此张子文知道康国老爸送败家子来太学的原因了,目测是家里不宽裕扛不住了,送来用国家资源养儿子。

大宋的太学除了不收学杂费,还免费提供吃住。伙食标准和住宿环境很好,这体现了大宋文人的优越性。

到了下午,礼部那边来了几胖子,四处走走看看就了事。

说是说要点名啥的,但那只是校方认为,具体怎么巡查得看那几个胖子的心情。

巡视的人中就有国舅郑居中,他专门神色古怪的看了张子文一眼。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意思……

午后阳光下,亭苑里凉风徐徐。

宋乔年闭着眼睛安坐,美貌侍女正在给他轻捏肩。

样貌英俊且仙风道骨的道士站在他身后,抱拳道:“相公,贫道总觉得最近京城像是变得有些不一样,有很多迹象都显得奇怪。”

宋乔年睁开眼睛微微摆手,侍女急忙退走。

又抬起茶碗轻喝一口,宋乔年才道,“张怀素你什么意思?”

张怀素隐忍着一切表情道,“贫道夜观天象,此局谷雨刚过,看似四处阳光折射万物滋绿,实则阳气未复,青龙未归,乃宵小之辈最易作梗之节,贫道打算收缩业务,以避其锋芒。”

“是吗,你的意思无非是给本堂的钱没了着落?”

宋乔年漫不经心的样子。

张怀素迟疑着,“钱再多,也得有命花出去才作数,当风暴来临时钱是藏不住的,会被吹得漫天都是,人力无法去收拢,自然又变成大家的,从他们身上来又被风吹回他们身上去,分久必合,合久而裂,此乃道之循环,相公以为如何?”

“给道长看茶。”

宋乔年说这么说,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寻思你整日在外面妖言惑众便算了,真以为本堂会信这套装神弄鬼?

“既然你能预知这些事,你还需要本堂吗。你赚取整个天下不是易如反掌?”宋乔年对此很好奇。

“贫道不敢。”

张怀素底下头,虽感觉老宋反弹情绪太重,却还是道,“可是……”

宋乔年微微摆手打停,语气已经很不客气,“莫要再拿这些来糊弄本堂,事实上你有什么业务本堂懒得过问,你是否会被送上刑场这也不重要。只有一点,这汴京城内没有本堂摆不平的事。”

张怀素注视着他:“听说日前您被那张子文当众抽了耳光?”

宋乔年当即满脸的恨意,但迟疑了顷刻道,“本台听说他也抽了你耳光,这无需在意,那是个有名的傻子败家子,轻狂小杂种的纨绔之举,越这样越显得他无知,限于一些原因咱们不予计较。就以他这种没脑子的举动到处乱来,你还怕没人收拾他?你还怕他爹相位稳固?”

最后又道:“狗咬了你,难道你去咬狗。恶人自有恶人磨,本堂断言于此,他张康国一世名节必将断送在这小蠢猪手里。”

理论上宋乔年说的正确。

要说这京城内的权贵,各家纨绔子弟的心性,其实张怀素比宋乔年知道的更多,但是就没有像张子文一样的人,他像个疯子到处乱捅,无差别罪人,有点像是故意行为,且时局契机等等掌握的太好,像是每次都被他控制在了能接受又被吓到的边缘?

张怀素隐约觉得,那杂种要不就是个真白痴,要不就是思维能力恐怖至“得道”的存在。

见张怀素脸上阴晴不定,宋乔年也害怕他闯祸,警告道:“我知道你心思,我也不喜欢那小杂种。但他是个众所周知的败家子,从心理上,这种人只要不杀人放火,做的过分些也没人想和他计较。你一但和他冲突就真可能引发雷霆级别的风暴。他爹是大宋宰臣!他娘是前名相张方平的嫡孙女。不要真以为他张康国是寒门相公好欺负,他老张和稀泥不爱惹事,但娘家可是又牛、脾气又大的大族。”

张怀素微微点头,岔开道:“只想叫相公知晓,类似燕九遇到的事只要再出几次,也就没人听贫道的了,人心一但散了队伍自然就难带。当初劳烦相公把他捞出来不是贫道爱护他,他也真不是贫道亲戚。无非就是要竖立队伍里无所畏惧的凝聚力,反过来说,于这局中一但出了燕九的事,就等于‘无所畏惧’领域被破,将根据其他要件,缓步形成青龙逃走局,这就是士气下降的开始。魔王或将出世!”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那些亡命徒和本堂没关系,去吧,以后别随意进出本堂这里,也别老说这些你自己都不信的鬼话给本堂听,什么青龙逃走魔王出世,说的跟真的似的。”

宋乔年高高在上的姿态摆手……

应付了礼部检查后张子文逃学出来。

原想带着李邦彦,他其实也很想和张子文一起,口袋里钱也非常多,带着他不论去哪都会有他买单。

但无奈课时没结束他不敢逃课。现在大家都还年轻,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属性,所以李邦彦在太学中真的是那种又帅又机灵,又有钱的好学生。区别是这里没什么班花校花美女老师让他去吸引。

“警卫员”徐宁等候在外面,但是四九不在。有人来叫他回去帮工了。

这也没办法,张家人员不多,基本一人身兼多职。至于徐宁是公职,所以没人指派他干什么。

“四九真悲催。”

这次张子文带着徐宁,又选择去了文峰楼。

不知道王思怡为毛还没把钱送来。又不好意思找她开口,就只有多去文峰楼现一下,希望见几次面后万一她不好意思,手一滑就把钱付了。

“那是说好的交易,买定离手的。”

张子文在心里这么想着,但实际上如果她真的赖账,也总不能逼她吧……

第30章 宋押司

到了文峰楼,又没见到王思怡。

是上次见过、还有过语言冲突的那个周芸姑娘的午场。来也来了,便只得坐坐,点了两杯最便宜的茶。

小厮对这个小气的张子文是印象深刻的,又是一脸鄙视的神情。

不久后周芸唱完,又如常的下来感谢大家捧场。

来到这边桌时,见是张子文这说话不靠谱又小气的人,她便携带着不高兴的神色,“又是你?”

张子文如常的给了她五个铜钱,微微点头,“是我。”

她看看手里的五个铜钱,很是反感,哼了一声道,“岳老三今日有事外出,难怪你又敢来了。”

张子文觉得很奇怪,“你咋会这么想呢?”

周芸有些语塞。自恃漂亮又有很多人追捧,人脉广阔,现在却被这么一小气鬼言语顶撞,便非常想不通了。

不过这楼也不是她的,也没谁说禁止张子文进入,她也只能瞪了一眼打算走开。

“小子又是你!周小娘子都被你脸气白了,你就是不放过她,要戏弄她是吧!”

周围曝起一个愤怒的声音,看去,又是上次那个唐俊红过来站在了周芸身边,好整以暇的看着。

“喔……是荒唐俊啊。”张子文和他打了个招呼。

唐俊红脸上闪过一阵怒色。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外面的人之所以叫他荒唐俊,传言就因为他有许多颠倒黑白的诉讼行为,不过鉴于人脉广阔,近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是从来没人当面这么叫他的。

关于这些是太学百晓生李邦彦说的。

周芸现在感觉很有面子,白了张子文一眼,又笑吟吟的看着荒唐俊一福,“谢过唐大状师为小女子出头,但这人也就是嘴巴讨嫌些,具体说来也没干什么,别为这种人扫了兴致,算了吧。”

“哼!算你小子运气好!”

唐俊红冷冷一摆手袖,“否则你不论要打官司,要打架,要讲道理。本状师随时弄得你生活不能自理,就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还不给我滚!”

徐宁眉毛微微一扬,却见衙内没什么表情,又只得闷声喝茶。

张子文注视着唐俊红少顷道,“你还真是荒唐。”

“你说什么!”

都被周芸给拉过去了,唐俊红又甩开周芸过来瞪着,“小子你给我等着,我不整的你跪地求饶我不是大状师,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荒唐的。”

他一边大声喊叫,却被几个小厮拉着走开了。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也不多说什么。

眼看是没戏看了,最终没冲突起来,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这小子是谁啊,这么不自量力惹怒了荒唐俊?”

“管他是谁,惹了唐俊红迟早要吃亏的,如果那么容易算他还能叫荒唐俊?”

“就是,因为现在人多口杂,他不想落人口实,但这事不会这么算了。”

“这小子不长眼睛乱惹事,吃点亏也是应该的。哎,外乡人就这样,根本对力量一无所知,就知道横冲直撞。”

……

又喝了好几开茶水,还是没见到王思怡,随后是个不认识的歌姬登场。

张子文就此没了兴趣,跟着拍了几下手,算是欢迎美人,便带着徐宁打算离开。

“这就想走了吗?”

哪知身后又响起了唐俊红的声音,张子文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否则你还想怎么样?”

唐俊红笑而不语的样子,走到远一些的桌子处,站在那三十出头的文士身边,得意非凡的道:“小子你不是嚣张么,过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这位乃是开封县刑房宋押司。”

像朝廷有六部一样,县衙也有六个房分别掌管不同的事务,领头人就是押司。这在宋代不是官而是吏,但也很牛了,县官不如现管的来源就是这样的。论治权,这位宋押司已经接近后世县公安局长监狱局长的综合治权。

宋押司不想剥了唐俊红的面子,便只得很有派头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张子文几眼。

抬起茶喝了一口,吃了一颗炒香的豆子,漫不经心的听了两句唱词后,这才又扭头看着张子文道:“外乡人?”

张子文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你连自己算哪里人都不知道吗?”

宋押司便不高兴了,但犹豫了一下也不想立时发作。却还是很想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勉强显摆一下。

正巧这时前方桌子有个五大三粗的流氓在大声给歌姬呐喊,宋押司就漫不经心的拿起一颗豆子,打在那人的后脑勺上。

“妈的谁打老子!”

那个家伙转身大叫。

宋押司淡淡的道:“声音小点,不要影响大家听曲。”

“原来是宋押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个大汉急忙赔笑了两句,就此低调坐着不出声了。

“宋押司就是牛。”

“恩,一句话就唬得屠夫帮少当家不敢啃声。”

许多人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宋押司听着议论感觉很满意,便又皱眉头的看着张子文指指座位,“坐,别站着。”

“可我已经坐够了,我娘等我回家吃饭呢。”张子文道。

“哈哈……”

周围又有些哄笑声出现。

宋押司也无奈的笑笑,又道,“让你坐你就坐,我给你讲讲这里的规矩,否则你咋咋呼呼的一个外乡人,怎么闯祸怎么吃亏都不知道。”

唐俊红怒视着道,“还不坐下?押司愿意教你做人已经是帮你,不识抬举的话,我现在就写封诉状给押司,玩死你。”

张子文翻翻白眼。

见这小子这个态度,宋押司更不高兴的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不知好歹。看在你年纪小又像个读书人,本司不会和你计较,还不坐下来给唐大状师道个歉,低调些也就过去了。否则他写诉状,本司职责所在是会接的,那时就不好看了。”

说完,拿起个豆子朝张子文的脸扔过来,“坐啊,还愣着干什么?”

张子文微微一偏避开了豆子,此举倒是让徐宁都楞了楞。

只不过张子文不是凭借武艺避开的,而是凭借经验和阅历知道这家伙还会扔豆子,又依靠右脑那类似肌肉记忆的能力打提前量避开的。

“我等着……你们的诉状,就这么吧。”

张子文转身离开了

“不识抬举。”

宋押司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也不在说什么了。

唐俊红寻思,这小子真敢这样,这下他可真的得罪宋押司了……

第31章 四大才子

又下雨了。

最近总是湿漉漉的,分明梅雨天都算是过了。

小宝像一块大肉似的扑着吃包子,随即听到些声音,它便把包子弄到猫窝下藏起来,装作在站岗的样子。

果然是张子文回来了。

进进出出的折腾了一下,把康国老爹的茶具弄来,然后在院子里摆了个摊,开始煮姜茶,用于驱寒湿。

小宝在旁边愣愣的看着。

“好吧你想要就吃点。”

张子文就把剩余的一个姜块递给它。

这猫基本见东西就吃,咬在嘴巴里嚼了两下。

“喵~”

觉得又辣又难吃就给吐出来了。

然后又仰着头,见张子文抬着这种东西煮的茶喝了一口,悠然自得的样子,小宝以及是自己没学会吃,又把吐出的姜块吃进去嚼了一下。

“喵~”

还是不会吃吗,又吐出来了。

现在小宝就显得有些生气了,仰头看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发出了虎豹雷音开始唬鸟。

少顷后,鸟儿全部飞走了。

“小宝你坏啊,把鸟都吓走了……”

张子文看着旁边一株花喃喃道,“这样一来,这花和你一样算是废了。食物讲求色香味意形,花也一样。它除了需要阳光、遮阴、施肥、除虫、雨水外,还有偏于意的东西就是歌声。每一朵花都不一样,像是人的脸一样,细微的差别就能表现为不同的花貌和喜怒哀乐。种花人的情绪如果充满哀怨,它是能感受到的,长久处于这样气场下,那它的特点样貌也会变成花朵里的‘怨妇’。所以环境能决定人的性格,也就能决定花的品质。”

张子文最后道,“音律歌声能调节人脑频率和情绪,一样能调节花的情操,于是就有了一个逻辑:鸟语才会花香。那些鸟在唱歌好吧,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事的?”

小宝没心没肺的扑着,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幺儿居然懂花?”

正在这时老妈走进了别院,真的惊到了,颇为意外的打量了儿子几眼。

前几日去大相国寺还愿和老和尚说禅,因大相国寺即将有个花卉展,便又说起了花。哪想到刚刚偶然听儿子说的,竟是和大禅师说的差不多。无非大禅师说的隐晦的多,儿子却说的深入浅出又简单明了。

“幺儿厉害了。”张母就此非常高兴,伸手过来摸着儿子的脑壳。

张子文有些担心,估摸着她下句要说:娘有颗花,你帮打理一下。

“娘正巧有颗牡丹,原本精心照顾是打算这次送到大相国寺参展,却总是觉得差少了什么,这便送来让幺儿照顾一下,然后由你带着去大相国寺,给娘拿个头奖回来。”

张母非常慈爱模样,果然这么说了。

麻烦是有点麻烦的……但张子文也没郁闷到哪去,闲着也没事,帮老妈一个忙并没什么吃亏的,便点点头。

“你以前闭塞,只喜欢和蟋蟀完,这可不成。此番去参加花卉展,记得多和美貌娘子接触,看中姑娘便与之攀谈,多练练胆子,以后才好儿算满堂。娘作为坚强的后盾支持幺儿。”

说完她也不等张子文答应,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从老妈进来之后,胖子始终躲在草丛里,现在她走了,小宝便又伸个头出来看看。

张子文想了想,猫喜欢躲藏的地方一般都有猫腻,于是进去草丛里,在他刚刚躲藏的地方挖掘了一下,找出了两只鸡腿。

另外又在“厢军营”下面找到半个羊肉包子。

其实小宝胆子很小,也没敢咬着鸡腿就跑,只是很无辜的看着张子文。

“去吧网兜拿来。”

张子文下达命令后,小宝就屁颠屁颠的离开,一会回来时真咬着个网兜。

张子文接过来,开始把小宝关进去,“哎呀你不要乱动,快进去。”

最终小宝又被吊起来了。

“以威胁勒索形势抢夺鸟儿地盘,盗窃鸡腿和包子,抗拒调查。数罪并罚,判处监禁六个时辰,且不予减刑。”

这是张子文这次的决定……

老妈的牡丹花总体养的一般,对于她那种有时间有闲心又有素养的贵妇而言,施肥水份阳光除虫等环节毫无问题,是情绪差了些。导致这花像是绣花枕头,没有花魁的神韵在其中。

汗,她能养出个败家子来,其实也大概就能知道她养的花什么样了。

花会明日就开始了,张子文只有一天时间,那便正巧练练好久没练的歌喉。

就像人的神韵和性格需要从小培养,不过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花也是可以装逼的,它能感受到张子文正在教它装逼。

鉴于这花本身也不算太差,就像登台前被礼仪大师指点表情、化妆、着装等等一样,暂时来说看着还可以……

大相国寺人流络绎,这年景的东京花会早超越了前朝洛阳花会。各路鲜衣怒马的公子小姐纷纷出场。

“也不知道今年的花魁是谁。”

“应该是她吧?”

“可是,已有两年没见她了。不过仍旧对两年前的花会印象深刻,她压轴登场,借‘一树梨花压海棠’典故意境,以一支近枯萎的老花艺压全场,获得今上好评。女神啊!”

“无奈啊,寂寞花魁,如今芳踪难寻。”

相国寺门口,绰号西九巷四大才子的几个年轻人正在摇头晃脑的讨论。

忽见来了两个文士模样的人,“四大才子”忙赔笑着上前,“吆,唐大状师,宋押司,这边有礼了。”

两大人物也不说什么,唐俊红空着手,而宋押司带着一株花进去了。

“荒唐俊么,养花是不可能养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养。他特点是‘摧花’,这种场合是必来巡猎的。”

“花解语老宋倒是真些门道,技艺精深以至一流高手之境,你道他一落魄秀才怎么在开封县做押司的?还不是因为宫里采办花卉时,他贡献上去的几株花很有特点,郑贵妃相当喜欢。郑居中国舅爷也喜欢,便打了个招呼,老宋就进开封县做押司了,并得号:花解语。”

“喔,原来老宋是这样崛起的,竟是郑相公的人?难怪他风头这么足,谁都给面子。也不知道花解语老宋,比之她如何?”

“你在讲笑话啊!不论典故意境技术以及其余,她都已至化境巅峰,返璞归真,寂寞花魁你以为是吹的?”

四大才子继续八卦着,随即看到一个美人登场,他们顿时又一起抱拳见礼,“吆,是周芸姑娘,您也来参加花会?”

“嗯。”

文峰楼的周芸比较大牌的样子,轻纱遮面,微微点头后带着丫鬟进去了。

四大才子便继续从后面看着周芸的尤物身材:

“我轰天大锤雷震,可一锤震的她魂上九天。”

“我飞天大刀云长,已近百人斩,若能斩她便至大圆满。”

“我万人迷祝飞鸿很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可惜荒唐俊正在盯着她,让我不好施展。”

“我小旋风王曦风,来无影去无踪,路过了她这团云,却来不及怜惜她。”

四大才子也没带花,继续滞留在寺庙的门口观花讨论。

间或走来一个十五岁女子,牵着八岁的弟弟。

“阿姐,养花真的能挣钱吗?”

“可以的,只要养的好就能在东京挣大钱。这些东西要从小培养,小弟你一会要多看看,多听听。“

“阿姐,我能达到寂寞花魁的境界吗?”

“不可能,咱们虽是花的世家,但爷爷奶奶爹娘都说了,她是寂寞高手,就像文宗苏轼是一个巅峰,哪怕才华如周邦彦者都要避其锋芒,改变辞赋路数从格律入手,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嗯阿姐说的对,弟弟我要努力学习,成为仅次于她的花尖子。”

行走间,小孩又指着道:“阿姐快看,那是四大才子。”

“什么四大才子,那是四个傻子。”

女子拖着小弟进入了寺庙……

第32章 芳踪再现

雨后初晴,让四九抬着老妈的花,张子文跟着一起走向大相国寺。

间或张子文侧头观察了一下花,又看看四九,发现这花和之前又变得有些不同了,像是受到了四九的影响?

“四九,看来还是你更适合它,之前连我也想岔了。”张子文边走边道。

四九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意思,便不管,反正很喜欢这花。

“走慢一些,咱们不赶时间,一边走,你一边用我教你的脑海映像法,想象这颗花在日出时候的状态,再想日落时候的状态。注意要想细节,越细越好,甚至把你自己想成绿叶,你会发现距离它更近了,你真能看到这花不同时候的不同状态。你们是朋友,你比它聪明,近朱者赤。于是它就会朝你的本色靠拢。”

张子文如同个神棍似的说着,不确定有没有用,但临阵磨枪也好。现在是临时调整了花卉战术策略。

简单说就像猫一样,老妈的这颗花也被养成了胖子,锦衣玉食有其表,但总体上干货不足。

之前张子文是采取的装逼战术,通过音律调节它,结果就把老妈这颗花变成杨康的气质了。

现在忽然发现,木讷憨厚的四九把这花朝郭大侠气质牵引。

其实这样也好,“杨康”当然会有很多优点。但郭靖却会显得特更别一些,要不扑街,要不他就能吃掉黄老邪的女儿。

对不对也不确定,但没办法,张子文的脑壳就是这样的,这本身也就是玩意,尽一下力,至于结果也无所谓。

“少爷快看,那是西九四大才子。”

到了大相国寺门口,四九提醒道。

仅仅看衣着打扮,张子文觉着这就像是四个棒槌,便也懒得理会。

“咦——”

四大才子却是看着指着四九的花笑了起来,“哥几个快看,他这花就是胖子,并且木头木脑的,就像他一样。”

四九也不在意,又低头看看花,还用脸蹭爱心爱意的蹭了一下花。

张子文倒是被惊了一下,都过去了,又回头看看他们四个,觉得不可小觑,果然四大才子啊,他们竟是以直觉弥补智商之不足,简单直接的看到了花的气质和肥瘦?

“藏龙卧虎啊,这几个家伙应该叫西九四龙。”

张子文喃喃自语……

进至相国寺的前大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里颇具匠心以青石雕建了无数花站台,看着蛮有意思。

凑近看看,这些青石有青苔,已是有些年岁,足以证明东京花会延续了很多年。想想倒也不奇怪,宋人当然会爱这些的。

走过去,和负责花会的妙灵禅师见礼,四九乖乖的抱着花跟在身边。

妙灵禅师看看花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摆手道:“请两位标记号数,旁边进行登记,然后将花送至展台以供人观看,等待评选。期间本寺有香茶可免费取之,施主亦可四处走走,和此道中才俊交流,一起把我寺的传统花会光大。”

就此放下花,带着四九去施茶的棚子下坐着。说起来张子文没多少兴趣去和他们交流、啥子把花卉发扬光大。哪怕研究养猪都会比这有意思。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为了维持自己是快朱玉,张子文只是来帮老妈力所能及的做点事而已,至于老妈为啥爱折腾这些,汗,她不弄这些还能干什么?总比去烦康国老爸好些。

她还真是大族世家的贵妇,前宰相张方平的孙女。至于康国老爸这个寒门子弟虽不算入赘,目测却也是受够张母的“大家闺秀”气场了。

并且据张子文了解,老爸老妈还真带点血统亲缘,不算近也不算远。

人越来越多,才子才女们走马观花,巡游在庞大的展区中,或赏花或交流、评头论足。除了没相机的闪光灯外,其实也真有些后世园艺博览会的节奏。

“又是你,你小子果然是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就你这样也敢来这里玩花卉?”

一个冷言冷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只见唐俊红和宋押司朝这边棚子走来像是要喝茶。

张子文翻翻白眼。

“敢对我翻白眼!前两次就放过了你,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唐俊红装?”

唐俊红打算把一碗茶水泼他身上,不过宋押司拉住了,四处看看道:“人多,要生事也不是现在。”

“算你走运!”唐俊红又哼了一声。

“你算说对了,我运气是肯定比你好的。不信你我继续走着瞧。”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正当唐俊红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模样时,远处骚动了起来,传来阵阵的惊呼声:

“来了来了,她真的来了。”

“卧槽吴清璇芳踪再现……”

“真想不到,寂寞才女隐去两年,居然又在今年的东京花会再次出现了?”

就此一来顾不上吵架,唐俊红和宋押司急忙回身看去。

尤其绰号花解语的宋押司,目光炙热又崇拜,甚至是发直,愣愣看着入口处徐徐走进来的一个男装女子。

五官精致犹如刀刻并不是吴清璇的全部,她最大的特点是气质特别,真有些花的感觉却又比较朦胧。张子文也无法说清楚她像什么花,又或者她不像花,是花相她?

吴清璇登场后,就此吸引了几乎全部人的注意力。宋押司和唐俊红也揍着人群过去了。

吴清璇很奇怪的模样,没带花,像是不参加花卉评选,也不和别人交流,不在意被人围观的形势,只穿着一袭青衫漫走走又停停,观看这届花会上的每一株展品。

各种各样的花都有,群芳百态。吴清璇却也是不怎么感冒的神色,只是漫不经心的走马观花。

“咦……”

某个时候,吴清璇在其中一株花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这是她到场观花以来,第一次停下了三个呼吸时间。

随即,她又凑近了些,从各个方位观察了一下这颗花。

宋押司简直心花怒放,急忙拨开众人,走前彬彬有礼的鞠躬:“见过吴小娘子,您所看的这株正是在下展品。今日今时再见芳踪,在下有许多花卉知识想和姑娘请教?”

“你就是花解语宋子铭?”吴清璇好奇的道。

宋押司更是受宠若惊:“姑娘竟是知道在下,折煞了。”

吴清璇指指花,“看得出来你花了很多心思,花真能解语,看到这花我就知道是你了。”

宋押司道:“那便请姑娘把在下的花解一番,指点指点?”

吴清璇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又转身漫不经心的看其他花去了。

纵使这样,她那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微笑,足以让宋押司永生难忘。不但和她有过好几句台词,精心培育的花竟是真被她关注了?

吴清璇不仅仅是这里的寂寞高手,也是极其少见的美人。更重要的,她爹爹乃是尚书右丞(助理宰相)吴居厚。

多重光环集中于一身,神秘又较少露面,无疑就成为了这里的女神级人物,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眼球。

“我只一锤,震的她魂上九天。”

“我只一刀,斩的她欲拒还来。”

“飞鸿一笑,迷的她神魂颠倒。”

“风神一吹,花儿七零八落,他们看都没得看,哇哈哈哈哈。”

四大才子一来导致许多人一脸黑线,要不是美人在场,宋押司真想当即把这四个傻子关号子里去冷静冷静。

唐俊红则是回身,不怀好意的看着四大才子。

他们四个当即脖子一缩,总算低调的朝一边走开了。

看着这四个家伙离开,周芸捂嘴偷笑,又偷偷看唐俊红一眼,觉得他真帅真牛,一个眼神就把四个活宝吓退了,这才是大腕范。

在远处棚子下坐着喝茶的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看着四大才子。

四九挠头少顷道:“少爷摸气,其实他们也不坏的。四九以前就认识他们了。”

张子文微微摇头,“没气他们,其实我觉得这几个活宝挺有意思。”

……

第33章 群芳之首是…

“胖子,哥几个快看,这株胖子原来躲在这角落里?”

四大才子在另外一边遇到了张子文带来的花后,又指着喧哗了起来。

其中一个看了一下摇头,“其实它虽然胖,但也高,如此就不算胖子了,算是高壮魁梧。”

另一个道,“三弟说的有理。虽然不胖了却很傻,像个没脑子的熊。”

又有一个道:“老四没说对,它虽然高壮又比较傻,却没恶态和戾气,于是不算熊花,只能说是忠厚沉稳。”

“咱们四个真是太有才了,哇哈哈哈!”

他们围着花自语间,又纷纷大笑了起来。

如此导致周围的小姐们掩面而走。真是的,他们竟是能对花草用上了诸如“胖熊傻”之类的形容词,如此导致了附近的人纷纷离开,真的没兴趣看这株花了。

远些的地方,唐俊红和宋押司大皱着眉头看着这边,觉得这四个祸害真的太低俗了,很是想找机会教训他们。

转眼却见原本都打算离开的吴清璇好奇的神态,便朝着四大才子那边走了过去。

于是,荒唐俊和宋押司也急忙跟了过去。

“咦……”

吴清璇从几个方位看看这株牡丹后,有些楞了。

停留的时间竟是比宋子铭的花还长,此外她脸上也首次出现了比较古怪的表情。

如此又导致那些被四大才子吓走的人们围笼了过来,一些人好奇的看着吴清璇,一些人又好奇的看着花。

“似熊非熊,似胖非胖。”

吴清璇自语着少顷,侧眼看看他们四个,“四大才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确就是忠厚沉稳……有点意思。”

四大才子不禁有些懵逼的模样,面面相觑了起来?

宋押司嫉妒的要死,却也不方便发作。只是眼睛像是要喷火的看着这四个,寻思你们给老子等着,要不是你们四个傻子哪来这么多的事?如果今年花魁易主,不弄死你们就跟你们姓。

“不过……你们说的也不完全。”

吴清璇歪着脑袋想想又道:“这颗花的确是这里最有神的,能让人感受到就是传神。只不过……”

她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这个‘胖子’的胖并不是缺点,不过神韵是伪装出来的。我猜测是有高人临阵磨枪加以塑造,可惜了,最终有其形而无其神。”

宋押司道:“吴小娘子评语精辟,一语中的,的确是有其形而无其神,长城不是一天造成的,花卉一道就像学问,需要从小熏陶积累,否则只是惹人笑话。”

吴清璇微微一笑,又不说话,换个方向走开,看似她打算离开这相国寺了。

宋押司有些不甘心,整理了一下衣服,更加儒雅风度的样子抱拳躬身道,“请教吴小娘子最后一句评语,在下的解语花和这株伪装憨厚的花,哪个更好?”

“当然你的更好。”

吴清璇轻声说着,没回头就走远了。

宋押司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既然有她这句评语,而妙灵禅师也多少要看开封县一些脸色,于是这届花魁应该不至于旁落了。

花魁的名誉对宋子铭至关重要。

因为周邦彦以及宫里的一些娘娘们都喜欢这些东西,而她们多半只会关注每次的花魁。是否能飞黄腾达不说,但皇家以及有钱文青的生意最好做,花魁的噱头能挣不少钱毫无疑问。

想着,宋押司面露一些得色。

时间逐渐接近下午,大相国寺方面、以及民间权威人士所组成的“评委会”,经过了整个早晨的评选和观赏,又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后,总算是开始公布本届的结果。

妙灵禅师站在高处,得道高僧的样子清了一下嗓子道,“本届花魁是……”

大家顿时停止了呼吸。

妙灵禅师又看了一圈,整理了一下衣服,再道:“崇宁三年,应今上选花的氛围所举行的花会,本届花魁即将产生……”

大家又一次停止了呼吸。

“本届,即将出现在大家面前、万众瞩目的群芳之首是……”

妙灵禅师说到此处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次导致不少人想用泥巴石块把老和尚打死。。

“我雷震锤,锤的他屁滚尿流。”

“我云长刀,斩的他不敢耽搁。”

“我飞鸿笑,笑的他结结巴巴。”

“我王曦风吹的花儿七零八落,让他选都没得选,还敢吊胃口,哇哈哈哈哈。”

四大才子又开口时,妙灵禅师的脸也黑了下来,想去后面菜园把那个能倒拔垂杨柳的酒肉和尚喊来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相国寺的厉害。

不过其他受够了高僧营销手段的人倒是开始喜欢四个活宝了。

四大才子还真不是虚名,大抵上他们就是这样纵横东京的。老大名叫雷震,老二名叫云长,老三叫祝飞鸿,老四叫王曦风。的确是他们的本名。

宋押司正在紧张着,于是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看着四大才子道:“你们几个打横的傻子给我等着,过后我让你们后悔做人。”

四大才子又有些懵逼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妙灵禅师又再次郑重宣布:“本届之花魁,属于四十九号。”

四十九号青石展台放着宋押司的花。到此他才松了一口气,携带着儒雅的笑容,朝四处拱手。

四九寻思我的名字叫四九,可四九号为什么是别人的?

“少爷,咱们落选了,没博得花魁。”四九很失落的道。

张子文微微点头,“倒也算……实至名归吧,这些人还真有些水平。如果咱们的花真进了前三名,就代表欺世盗名,东京花会不过如此。”

“真的算公正吗?”四九在迟疑。

“相对的,永远没有绝对。”

张子文不是很在意的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去带着花我们回吧。后面的名次已经不重要了。其实老妈不关心名次,她主要是让我出门走走,来找千金小妞练练胆子。”

“可惜你胆子没炼出来,夫人会失望。”四九说道。

“乱讲,我的胆子还用练?”

张子文道……

出相国寺大门的时,见几个公差冷着脸快步走来。

“闪开闪开别拦着。”

但他们不是冲张子文而来,粗暴的拨开张子文和四九后,朝相国寺里面去了。

这么看来是冲四大才子去的了?

“四九,我们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子文又不急于走,携带着诡异的神色返回了相国寺内……

第34章 快滚!一起滚!

额今天晚了些,抱歉

~

这次进来就看到宋押司和唐俊红冷着脸,而四大才子则已经被那几个差人打的满口是血,押了跪在地上。

这真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样子,导致现在还没有完全散的一些人纷纷逃走,或惊诧的看着这一幕。

“你们还真是胆子大,当众这么干,难道是因为你们觉得他们四个犯了众怒,如此做会引来叫好?”

张子文走来的时候道:“我却是觉得,他们四个没你们两个讨厌。”

“又是你,你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宋押司现在才发现四九抱着的花,正是引起了吴清璇驻留最长时间的花,更是一阵恨意,看着张子文冷冷道:“都没来得及去找你,你还真会自来找死?”

张子文道,“喔,这次变成找死了?不是说要给我诉状吗,又不给了?”

“你也配接诉状,这次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押司和唐俊红又有恃无恐的握着拳头走了过来。

“咦,来晚了,这里还这么热闹啊?”

这个时候只见是英俊潇洒又有点坏坏感的李邦彦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进来。

宋押司和唐俊红一看,倒也不敢大意,走过来抱拳道:“原来是邦彦兄,怎的也有兴趣来此观花,只是现在评选已经结束了。”

李邦彦有钱有人脉,基本上黑白两道都结交许多,又是太学上舍学生,即将就要做官的人。所以宋押司两人不但顾忌也很给面子。

市井长大、阅历无数的李邦彦是人精,只一看现场这形势,基本就知道这里大抵发生了什么,又看张子文大衙内那诡异的表情,李邦彦大抵知道应该怎么做、知道在这里需要讨好谁了,由此,便携带着一丝坏坏的秘之冷笑。

“邦彦兄……啊!”

宋押司走过来再次开口的时候,李邦彦一个夸张的飞腿就踹了过去。

“你……有话不能好好说……邦彦兄怎能乱打人?”

宋押司又是气急又是懵,有点不明觉厉。

那知李邦彦不但不解释,再次出手,又是一个拳头啪的一下就砸在老宋的脸上。

宋押司是真吓到了,捂着脸又惊又怒,却也没敢过激,慢慢退后道,“邦彦兄何故如此,莫不是失心疯了,为何要欺人太甚?”

李邦彦开始装逼,冷冷道:“你何故对我朋友如此,我便何故对你如此。如此又如此。既然你敢乱来,摆明了说我就是打你了,你要怎么样?是抓我去县衙过堂,还是让某状师告的我倾家荡产?”

宋押司暂时没说话了,怀着仇恨的目光看看四大才子,又看看张子文,想不到……他们居然有李邦彦这么牛的朋友撑腰?

唐俊红也觉得很意外,这些小杂鱼竟是大名鼎鼎邦彦哥的朋友?

就此也低调了起来,只默默的观察什么也不说了。唐俊红很清楚一个法则,若君子不惹小人。诸如李邦彦这种八面玲珑,人脉极其广阔又有身份地位的斯文流氓,那是要尽量避免冲突的,否则真会有无止境的麻烦随即而来。

作为一个大状师,唐俊红只喜欢在规则内和人博弈,但这邦彦一看就是大坏蛋,是随时会跳出规则不对称战斗的那种阴险小人。最终,唐俊红觉得不值得为了小事和李邦彦对刚。

仍旧还在附近转悠的周芸觉得有些尴尬,真没想到唐俊红宋押司这样的人,被人欺负的时候却那么怂?想着,周芸又偷偷打量了一下李邦彦的风采,觉得他又酷又帅,还有点小坏坏的魅力。

娱乐圈和市井中李邦彦名气很大,可惜他似乎有意避开文峰楼不怎么出现。所以周芸平时很少见到这个人。

现场静得落针可闻,近乎死寂一般,但凡在的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李邦彦虽然觉得自己表现的像个疯子,但是为了讨好这个大衙内么老实说其实只要不杀人,是什么都敢做的。

就此小李一副欺人欺到底的模样,铁青着脸色又一飞腿朝着宋押司踢过去,冷冷骂道道:“还不滚?妈的再敢随便惹是生非我便绕过县衙,直接向府尊递交诉状!”

又看向唐俊红道:“你真觉得只有你会打官司?我不会写诉状?”

唐俊红迟疑片刻,考虑到知府林摅的老奸巨猾,三叔唐恪也不是林摅一党的人,现在朝局又有些混乱,最终还是不想惹是生非。于是低头道:“不敢。”

周芸原本是很看好荒唐俊的,这下觉得有些失望,又略微携带着一些鄙视眼神。

好在唐俊红脸皮厚还撑得住,女人如衣服,何况这种风尘女要多少有多少。她以为我唐俊红会为个女人和李邦彦冲突,那是她傻而不是我荒唐俊傻。

就此各有心思的持续了少顷,宋押司和唐俊红最终什么话也不说了,略一使眼色,便带着开封县的几个差人低调的离开了现场。

剩下周芸时候,她又偷看了李邦彦几眼,徐徐走过来想说点什么。

无奈李邦彦是个相当猥琐的人精,知道此女是张小国的摇钱树最好少沾染,另外暂时也弄不明白张子文和这女人怎么回事,于是哪怕想用她来爽爽,也当即变脸道:“快滚,你也滚!”

“你你……”

周芸又尴尬又惊悚,想不到自己这样的美人会被男人这样对待。

“还不走还等着领赏啊!”李邦彦总是那副坏坏的造型,瞪着眼的时候还真有些另类的气势。

周芸又惊又怒,只得什么也不敢说的离开了。

“我轰天大锤雷震,震的她魂上九天……”

这下鼻青脸肿的四大才又开始看着周芸的背影身材发表意见了。

李邦彦又一阵恼火:“你们四个傻子还来啊?”

四大才子又不敢说话了,面面相觑一番,像是在以眼神交流:原来他不是老子们四大才子的朋友啊,那么就是他了?

于是四大才子一起看着张子文。

李邦彦过去又想教训他们四个的时候,张子文说了句,“行了,这四个家伙也算骨骼清奇,其实他们蛮有意思的。”

“是。”

李邦彦急忙退在一边。

四大才子顿时惊为天人,当即想拜张子文为老大。

却是他们才走上来没来得及说话,张子文微微一笑,“四位先去医馆吧,你们的脸……有点肿。”

“谢过公子好意,我们四兄弟自来也不靠脸吃饭,不过也该去看看大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四大才子的神色都有些奇怪了起来,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鞠躬感觉,这便告辞了。

静下来后,李邦彦赶紧凑近抱拳道:“公子,不知小的此番应对还算机灵、您还满意吗?”

“哦……小彦彦啊,我险些又看成是陈老师了。”张子文笑着点头。

“?”

每次这样的时候都导致李邦彦一阵恶寒,却尼玛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能抱上这么一条大腿哪怕牺牲些什么,再恶心也得认了,于是李邦彦又道:“是是是,公子威武,是我小彦彦,只是不知那陈老师何许人?说了出来,卑职颇有人脉渠道,哪怕远隔万水千山也把他弄来,献给衙内。”

张子文暗暗觉得好笑,却也不说破,转而道:“你孝心我领了,那陈老师你是捉不到的,莫去想他了。”

“是。”李邦彦急忙点头。

“对了,你既是爱花之人,为何现在才来这里,花会都散了?”张子文问。

李邦彦尴尬的道:“卑职哪能和公子相比,太学念书之机会得来不易,卑职总是如履薄冰,需要下学后才能来看看,却还是晚了。也不知道此番花会,寂寞芳踪是否再现了?”

“她来了,又走了。”到此张子文也神色古怪了起来。

为了自己“安全”计,李邦彦顿时坏笑道,“吴清璇那样的女人实在难得……其实公子也可以适当考虑一下不同的类型,男人不敢说,但卑职对女人颇有心得,可以出些主意,让公子引起她的关注您意下如何?”

张子文道:“你的孝心我收下了,但不需要你在她的事上帮我,需要你做其他事。”

李邦彦又有些惊悚了,却最终只得硬着头皮,“为公子效劳,只等一声召唤?”

“嗯,会有考验你忠诚度时候的,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太学的晚课不久要开始,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立志为你的祖国发展贡献力量。”张子文道。

李邦彦又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告辞。”

……

第35章 公子请留步

时间已经不早,四九跟着少爷漫不经心的走在街市上。

肚子正咕咕叫,该回家吃饭了,四九最喜欢的就是开饭时间,至于其他时间则不怎么喜欢。

“这是……你的花?”

忽然身边传来一个女声。

停下脚步侧身看去,正是那个男装打扮的吴清璇站在旁边一个摊子上,在观摩一把扇子上的文迹。

“我是的花,不……确切的说是我娘的花,她让我临时照顾一天,且送来参展。”张子文也好奇的看着她。

“果然是这样……”

吴清璇歪着脑壳想了想,把手里那把扇子递给张子文,“这扇子你觉得怎样?”

张子文多少有些茫然,翻来覆去的看看又还给她,“我不怎么懂这东西,没见解可发表。”

吴清璇倒也觉得他比较诚实,随手又把扇子还给卖扇的秀才:“打扰了。”

接着,她指着旁边的茶楼道,“若不忙,我想请你喝杯茶?”

“好啊。”

张子文就往茶楼走,四九只得郁闷的跟着……

见贵人吴清璇进来,掌柜受宠若惊的过来招呼着朝楼上雅间而去。她像是这里的熟客。

边走边看,这里名气不算特别大,却像是专门斗茶的地方?

上楼时吴清璇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在好奇的四处看,而不是盯着自己后面,便微微一笑,却也不说话。

“两位请坐,请问此番喝点什么茶?”

在雅间坐下来后掌柜客气的问道。

吴清璇却不说话,好奇的神态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真喝不惯宋人流行的那些茶,想想便道:“黄山毛峰。”

“稍等。”

很快便有人的送来了壶,杯,水,茶。

吴清璇继续好奇的看着。

某个时候,张子文一边泡茶一边道:“披着一裹银毫就是好毛峰,尤其像雀舌,似象牙状,汤色清澈明亮,这的确是一千年后见不到的极品,姑娘尝尝看。”

言罢把茶碗推过去。

她也不拒绝这种茶,抬起来浅尝了一口,又放下茶碗道:“我还想喝点其他的。”又看向掌柜道,“换君山银针让这小兄弟摆弄。”

张子文微微一愣,略有些感觉的,她像是有着差不多的嗜好,估计……她平时也不会那些乱七八糟的茶,而就是喝这类的。

这次连水都换了,张子文继续折腾着道:“你选的这些银针像是浮标,牙尖竖立呈现笋状,静待于杯中,若能三升三落就是香味最浓厚时,又可更具个人之喜好不同,观测‘浮标’起落次数,品尝不同程度的滋味。譬如有些人化淡妆,又有些着浓香。只因风格不同,其实并无雅俗之分别。”

吴清璇把手放在宽大的袖子里抱着,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有道理,既然不俗,那这次清璇便试试着浓香的感觉。”

言罢就再等等的模样。

“?”

少顷张子文惊悚了,还真的三升三落了,这时代的茶得有多好啊。

这个时候吴清璇才抬起茶碗浅尝了一口,略微回味了一下道,“果无雅俗之分,亦如你的花,肥瘦皆可美丑,有趣。”

这次又换张子文看着掌柜道:“忽然还想喝庐山云雾。”

少顷,又送来了。

这次却是吴清璇接了过去,一边摆弄,她一边轻声道:“庐山环境特殊,王气蒸蔚而得名……”

“难道不应该是云蒸霞蔚更好听?”张子文好奇的道。

吴清璇闭着眼睛想了想庐山环境道:“一个描述环境更美,一个则写意更具势,诚如你说浓淡间风格各异,并无雅俗之分。”

言罢,她把茶推了过来道:“王气蒸蔚就是天然的制茶环境,无需过度加工,汤色最为翠绿却又苦涩有限,滋味近乎于制茶的甘洁,你且尝尝再说。”

张子文抬起喝一口……再喝一口,嗯,拿到贼连夜审,又尼玛喝一口。

直至慢慢喝光后放下茶碗道:“果然一个写境一个写意。也不知是否因我后脑勺摔过的原因,以姑娘‘王气蒸蔚’的思路去理解,倒是也觉得这茶味就有了变化。”

吴清璇微微一笑,“花茶花茶,一些时候并无分家。西南地区之人最爱花茶自有其道理。你能把一颗原本并不好的纨绔胖牡丹,养出了忠厚大熊的神态,那你当然也就知道人的情绪不同,会影响到一切都变得不同。”

言罢,她好奇的看了一眼花,再看一眼没心没肺的四九。

好吧这的确是英雄所见略同,张子文也没怎么注意到只因“王气蒸蔚”和“云蒸霞蔚”两个词的推敲,便产生了不同的“茶情绪”。

这不是张子文感知力差,而是毕竟快节奏的现代人,在后世忙于其他,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来思考这问题。

没想到这还真是一场斗茶外加斗花?

张子文忽然道:“姑娘缘何忽然想到请我喝茶?你当然看得出来我的花养的并不好。”

吴清璇神色略古怪了起来,“非因花。我并不是第一次认识你了。”

“却想不起来见过姑娘?”张子文微微摇头。

吴清璇道:“我在街市上遇过你几次,你正持有‘道者反之动’理论诈骗不同的人。”

额这……

张子文看了四九一眼,又想到了找杨守威拉存款的事。

吴清璇想想又道:“起初有些想不通达,今次邀请属于试探之意。但见识了你对花茶的理解后,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明白人主动去做糊涂事,那的确有些乾坤藏在内里,好吧……这还真是你说的反之动。”

言罢她不在耽搁,起身道,“天色已是不早,我要走了,你呢?”

“我们也走了。”

张子文倒真有留着她多说一下话的下意识,但也真有点不好意思,诚如老妈所说,看来应该练练胆子了。

“喂,怎么就走了,所以这许多茶钱你们到底谁付?”

有个小厮追着出去了。

如此导致张子文和吴清璇面面相觑,难免都有些尴尬。似乎都默认了对方会主动付钱还是啥的,却出现了这比较诡异的局面……

第36章 人祸更重要

“幺儿回来了啊,跟娘说说,此番结识了几个姑娘啊?”

一回去就被张母纠缠着问这事。

结识倒是算结识了一个,却是最终还闹出了等着她付钱的笑话。

对此张子文干脆略过不提,岔开道:“娘,很遗憾儿子没取得花魁。”

老妈一副养败家子的模样,不在意的笑道:“那花随便养的,就没指望它成才。”又伸手来捏捏张子文的耳朵,又捏捏,“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倒是说说结识了几个姑娘?”

“娘,关于这个问题我不太想说。”张子文道。

张母只得笑道:“好好好,那便不管你。但幺儿还是要把玩蟋蟀的心思转在妹子身上,多练练胆子,蟋蟀哪有妹子好耍哦。”

“败家娘们你懂个屁,你咋不对老夫说妹子比蟋蟀好耍?”

刚巧遇到张康国回来就开喷了,“玩蟋蟀总不至于闯祸,胆子小不至于放肆,你这老婆娘简直头发长见识短,还想让他练胆子?天被捅个洞你去补啊?”

“你个糟老头子可以啊,感情你一直都想练胆子找妹子,嫌弃我人老珠黄了?你在川中认识我的时候叫小甜甜,现在就叫老婆娘了?”张母怒道。

“你本来就人老珠黄了,都尼玛看习惯了还有啥好嫌弃的!分明老婆娘了,难道还叫小甜甜?老夫岂是这么没逻辑的人!”张康国也怒道。

卧槽又来了。

干脆在他们上房揭瓦前,张子文自己打包了一些吃食,回小院开小灶去,不想留在这里看吵架。虽然她们吵架有时也算有趣,但是听多了也烦……

憨厚的四九正在帮助富安的妹子和娘适应工作,张子文说了,不给他们优待但也不要薄待,一切依照正常规矩来就可以。

但四九仍旧很照顾小姑娘,头大的一勺饭盖在大碗里,又盖上非常多的菜,递给小姑娘道:“小妹妹,你要多吃点,才能长的和我一样。“

富安的妹子无比惊悚,姑娘家若长的和他一样,岂不是废了?

但她还是很高兴,甜甜的笑道:“谢谢四九哥,俺家兄长最担心俺和娘在这里被虐待,有四九哥照顾就放心了。”

……

在院子里摆开打包来的美食,开始慢悠悠的品尝。

猫在晚间的眼色显得异常明亮,一共在张子文面前转悠了三次,却只是最后一次的时候才被一袋猫粮打在脑壳上。

闻闻猫粮,它又仰头看看张子文在吃的东西,明显有米不吃糠的样子,只吃了两口猫粮,胖子就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了。

“就你机灵,你就是不肯减肥练武是吧?现在都稍微瘦了一圈,要坚持住啊。”

张子文边吃边道。

呜——

它又低哼出了虎豹雷音。

张子文觉得它简直就是强盗,这就开始勒索威胁人了。

尽管不是被吓大的,张子文也只得给它半个鸡翅膀。

小宝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咬着鸡翅膀离开了一下又回来,然后开始吃它的猫粮了。

呵呵。

张子文也真不知道它把鸡翅膀藏在什么地方去了,一味收缴它的赃物也会有冤枉。目测它现在的东西大部分是“合法”所得,自派富安的妹子驻防在厨房,小宝又二进宫被判了两次后,应该很少乱来了。

吃了一些后,它又把剩下的猫粮拖走去厢军营储备了起来,看似并没有吃饱。

张子文暗暗好笑,任你小宝狡猾不也被套路了?

先营造出了食物紧张、将要“变天”的气氛,小宝有灵性,于是就开始未雨绸缪,舍不得多吃,开始储备。

这样一来,它储备的很多熟食会变质发臭,也就无法吃了。另外它喜欢“存钱”,舍不得多吃,就算是开始被动减肥。

还有小宝不怎么会算术,也不会对猫粮称重。

其实从昨日开始起,张子文就派四九每日都偷走一些它的猫粮。

它的猫粮总体在增加,但增加的比较慢。这样会导致它更加舍不得吃,总想多存一些,却又总觉得不够快。

“喵~”

搞定一切后,小宝又跑过来仰头叫了一声。

“什么?你觉得你的猫粮少了些?”

张子文像是能感应到它是这个意思,想了想道,“实不相瞒……偷盗随处发生。人类世界也差不多,你个胖子不也贪污了一身脂肪?出来混要还的,吐点出来对你有好处。目测因为你不怎么练武,整天就知道吹牛,那些老鼠越来越不把你当做回事了,估计是老鼠拖走了你的猫粮。小宝你要端正态度,守好你的防区,伺机对老鼠进行报复打击,才是王道。”

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打了个哈欠,又去植物下面张着嘴巴喝了几滴露珠。

吃饱喝足后,张子文把它拖过来检查了一下夹板,又稳固了一下。

伤还没痊愈,那只有算了,过些时候再教他武功也不迟。

更晚一些的时候,四九送来了洗脸水道,“不早了,少爷洗洗睡吧。”

张子文自己洗了把脸,躺下逼着眼睛轻声道:“四九,去西九巷找四大才子,让他们明日来府里见我。”

……

清早推开窗户,天色仍旧阴测测的,聚集了非常多的雨云却又没下下来。像是一块持续压低的铅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算节气雨早该退了。所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青龙回首”?

天地自有相,或人相或我相,这就是万象森罗。它可以独立存在,也可以隐喻为人间社会,看各人怎么理解。

但反常的天象必有反常事务,今明年是否有水灾蝗虫张子文并不怎么关心。但若人心在,其实吃草根也能崛起为帝国。

所以在张子文的价值观里,人祸更重要!

看似虎豹雷音并没有真的吓退盘踞东京那条青龙,某些人那难看的吃相稍微收敛了一下又开始迟疑,不如肥猫那样老实。

青龙逃走之际又回首,代表它迟疑了,倘若真的反身,那就是携带更大筹码的量级。

“龙争虎斗局!”

张子文犹如个神棍一样,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公子在说什么?”

这时富安走进了别院,过来见礼,“富安拜见公子。”

张子文回神,想想道,“你消息收集的怎么样了?”

富安无比尴尬,其实此番主要是来看看小妹和老娘是否安稳。她们倒是好好的,那自然也要顺便来拜见一下。但这不表示富安敢就此介入这些事。

“轰天大锤雷震……云长大刀云长……万人迷祝飞鸿……快旋风王曦风……”

正巧这时四大才子也来了,一起见礼:“我等见过公子,昨日在相国寺见公子气宇轩昂,沉默寡言,龙行虎步。咱们对您敬仰的犹如滔滔江水……”

无奈的等着他们拍了好一下马屁,最后四大才子又同声道:“老大,您就是我等的老大,龙行虎步的老大!”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是专杀青龙的孽虎,喜欢脚踏实地,不要随便以为我喜欢天马行空,不存在,并没有什么龙行的说法,虎步倒是有的。”

富安便跟着岔开话题,看着他们,“妈的你们四个傻子吃饱撑了,这大清早的来此叽叽歪歪打扰公子?”

四大才子顿时被凶神恶煞的富安吓得退后了些,却也不走,进行了一番“老子震的他魂上九天”之类的心理活动。

“富安别吓他们,他们其实蛮有意思的。”张子文微微一笑。

富安楞了楞,倒是想不到这位大衙内脾气那么好,的确富安也早就认识这几货了,他们只是有点神经兮兮,都念过几年书,有点家财,在这东京城倒也真不算讨嫌。

随即张子文道:“富安你去找陆谦,让他带你去杀几个人练下胆子,胆子练大之后,咱们就开始杀青龙。”

啊!

富安险些惊得跳了起来。

真的希望这个大纨绔在开玩笑,可惜等了一下张子文没有其他说辞,这尼玛就不像是戏言了。

第37章 倾盆大雨

“那个……杀来杀去的……也不太好吧?”富安有些尴尬。

张子文想了想道:“随便你,反正你去给我抢了红叶观,由你穿上道袍做掌教,所得香火钱记明账目,你分两成,其余留存下来等待下一步归属。”

富安又不禁舔了舔嘴皮。

张子文再道:“杀不杀唐老六看你,如果你不怕他反扑,不怕后遗症,要留着当然也随便你。”

富安微微色变,明显像是因了解唐老六的为人而陷入了为难中。

张子文微笑道,“别想歪了,我这不是在威胁,只是提醒你需要注意哪些局面,自主权永远都在你身上。另外我不会装圣人,若你和陆谦杀了唐老六后,我是绝对不会出面帮你们抗命案的。但我会表示是我想要红叶观,至此后是否有人请你们喝茶我不管。”

这尼玛桥都没过就开始拆了,也算是让富安见识了?但好在现在看这个大纨绔又像是有点开玩笑的态势了。

但既然如此,富安当然也就不敢杀人了。哪怕张子文亲口承诺会扛命案都要迟疑,卧槽何况他都不过河就把桥给炸了。

现场,张子文正在注意观察各人的表情变化。从富安的顾忌神态看,完全可以肯定唐老六是个此“龙争虎斗局”中相当关键的人物。

但很奇怪的是,提及“杀”唐老六的时候四大才子并没被吓到,而是隐约有些悲愤神色。尤其王曦风红着眼睛有些泪光,身形还有些微微颤抖。

张子文疑惑的看了他们少顷后,试着问道:“你们四个,想不想跟着富安去杀唐老六,顺便练练胆子?”

四大才子竟是很同心的样子,一起猛点头。

自此张子文的神色古怪了起来。

却是又把富安吓一跳,急忙抱拳道:“公子啊,切莫让卑职带着这四个傻逼办事……他们真的是比猪还蠢,成事不足。既然您实在想要红叶观,行,公子想要我富安两肋插刀去想法子拿下红叶观,但请公子莫要过问细节,莫要指挥富安怎么做?”

张子文注视富安情况,也不多说了,只是微微点头:“行,你们四个就留在我身边,别去坏事了。”

四大才子非常不甘心,但也觉得富安这蠢猪说的像是有道理,咱们哥几个除了名字听起来猛一些外,其实也不见得有特长,并不适合去火拼。

这眼看像是说定了,富安却又耍滑头了,凑近低声道:“公子……其实看您也不需要那红叶观的,何故一定要抢他们?就算实在想抢个道观爽爽,不是有其他更好抢的地方?”

“我就眼红红叶观!”

张子文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还是那句话,帮不帮我随便你。但我又要提醒你注意一些现象,你不去抢我自己也能抢到,那时候,他们仍旧会觉得你我是一伙的。”

富安微微色变,迟疑了一下担心的道:“实在想要也行,但最好等高俅将军带队回朝。”

“最好别等,青龙回首的时候你一缩,难说它真就反扑了。做事就要反着来,它回首的时候别看它眼睛,忽视他的龙域,直接捅它一刀然后再观察。”

张子文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我以为你懂虎豹雷音精髓的?”

富安和四大才子面面相视了起来,随即,倾盆大雨下了下来……

富安离开,扬言去策划了。

他什么时候动手、甚至会不会真的动手张子文也不知道。总体上富安就是个滑头,大忽悠。又处于在这突如其来的反常阴雨中,总能让人存有些担忧。

另外问了四九一下,王思怡仍旧没让人送钱来?

依道理说这笔钱哪怕让她心疼,张子文也不催她,但她应该不会、也不敢赖账才是。

当时她出了十五贯让张子文保守《长相思》秘密不泄露,说在樊楼有试场,如今时间已过,但并未听闻王思怡唱长相思的消息。后世明星出新专辑时会炒作的人尽皆知,宋人应该更爱八卦才是道理?

“四大才子,咱们出去走走。”

就此张子文坐不住了,撑开油伞率先走出去。他们四个急忙跟着。

出了府门走在雨中,雷震说道:“启禀老大,如今应该叫五大才子了,您是咱们的老大。”

老二云长道:“就是,老大您龙行虎步……不是,您是虎头豹尾雷厉风行,堪称虎豹双形,疾如风,侵略如火,动若雷霆。这样的老大一千年才出一个,别让咱们错过,必须齐称五大才子,您排行第一,该号虎文。”

富安说这是四头蠢猪并不客观,他们只是有点奇葩而已。

于是张子文并不拒绝并称五大才子,也不拒绝这个绰号,只喃喃道:“怕只怕对手徐如林,不动如山,难知如阴……所以你们真敢跟着我吗?”

“敢啊!”

他们四个非常同心的样子,再次露出了些悲愤神色。

张子文忽然道:“王曦风,之前我提及唐老六时你隐约在发抖,是为什么事?想清楚再说,记得不要匡我。”

王曦风激动了少顷,最终又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是祝飞鸿接口道:“老四他妹妹叫王曦凤……生的水灵漂亮,去年给了大嫁妆嫁出去,却一直无子嗣。因顶不住公婆压力,情急下听说红叶观求子灵验,便去了。”

说到此处他们情绪变得非常低落。

雷震接上道:“曦凤妹子在红叶观中了迷香,遭人轮了……回来后她不敢对人说,郁郁寡欢,除了四弟能接近她之外,像是疯了一样不让任何男人靠近。无巧不巧还有了身孕。今年初产子后,夫家不信任便要滴血认亲。其后……孩子被以孽种的理由,扔河里淹死了。”

王曦风红着眼睛,还是无法说话。

云长道,“刘员外家为了家丑不外传,对一切事都隐瞒下来,坚称王曦凤无子,又宣称曦凤妹子精神不正常,监禁在家里不许任何人见。四弟悲愤下一纸诉状将这些隐情告至开封县,却被宋押司驳回。其后,四弟拦下开封县尉官架,二诉之际却石沉大海。不久后,四弟家里遭遇了大状师唐俊红无止境的诉讼,理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若依依落实,王家恐怕倾家荡产也赔不清。”

“同一时期,四弟家里经常有死猫死狗扔进来,时而又有形迹可疑的流氓在家附近徘徊。更有甚者,有几次大清早起来,满大门满庭院都被泼了血,也不知是猪血还是狗血。王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险些精神失常。四弟气不过,于某个夜间闯入刘家把曦凤妹子救出,带回了娘家。说服曦凤妹子亲手用血写了诉状。”

“就此,我们四个冒死拦下了知府相公林摅的车马,递交血状进行三诉。林大人没接,他只叹息了一声让我等别诉,还让我等赶紧去看顾家里。我等无奈之下返回了王家,却发现老太爷老夫人已死,曦凤妹子被逼得投井自尽了。”

听到这里张子文眼里闪过一丝阴晦,问道:“谁在王家行凶?”

第38章 素心和侠心

“是……燕九!”

王曦风身形发抖的道,“我家也算人多,许多仆从丫鬟都亲眼所见。我们四兄弟也算有些武艺,虽然跑了几个帮凶,我们最终却合力拿下了燕九。因是三条人命的案子,此案终于引得知府相公雷霆震怒,林摅大人亲自督办,最终判处了燕九死刑。但其他细节和案情仍旧没人去过问,也没有说法。那时我们知道黑幕太深、斗不过他们,就此停止了闹腾,听林摅大人的劝,撤销了往前的诉状。”

“参与轮王曦凤的人有哪些?”张子文暂时也没提及燕九没死的事。

“张小国,唐老六。”

王曦风低声道,“起因在贵人张小国。我家小妹貌美还多才艺,张小国几次引诱,还想把小妹签进旗下做演艺事业。但我家不缺钱也不怕事,他便始终没得逞。直至小妹出嫁刘家,至红叶观却没见到戚道长,遇到了张小国和唐老六。中迷香后被张小国先后糟蹋四次,其后张小国离开让唐老六善后。又不幸遭遇了唐老六的糟蹋。其后唐老六离开让手下善后。于是连人都认不清了,被四五个人轮。”

张子文又问:“所以你们四个听了林知府的话,想低调了,还故意摆出了脑子进水的风格?”

四大才子有些尴尬,雷震接上道,“好教老大得知,想装傻是一层用意。二一个,我们四兄弟天生也……也有点这样的德行,遇到这件大事后便心灰意冷,干脆破罐子破摔,以此排遣心中的悲愤。”

张子文仰头看看天,又撑着伞走在雨中,自此之后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以现在的种种形势看来,他们的话可信度很高,要验证他们的话也不难。张子文打算把这事交给陆谦和富安去弄明白,于是凑近四九耳语两句,就此四九离开去见富安了。

原本是想去樊楼的,但这次到了文峰楼前,张子文眼神变得更加阴沉,停下脚步,在雨中看着这栋相对于古代豪华又辉煌的建筑。

到得晚间这里更是汴京不夜城的璀璨标杆,莺歌燕舞灯红酒绿,江湖传言戏称:晚上小国说了算,白天林摅说了算。

“算了先进这里去看看,喝点茶。”

张子文带着四大才子进去了。

坐下来后抖了抖湿了的长衫,张子文舒出一口气,喃喃道:“好你个林摅林相公,你还真会和稀泥,你这是……一时劝人以口。”

却是没注意到吴清璇正好坐在旁边一桌,她听到这句后微微一愣,思索少顷,这家伙有些狂妄敢妄议林知府,不过又一想倒也算是贴切,还真是林摅为官做人的一种风格。

“那我对百世劝人以书,小兄弟觉得可否?”

吴清璇一边说,侧头好奇的看着张子文,又看看四大才子。

他们四个便像是德行又来了,雷震道:“老大威武了,我觉得该对二时揍人以捶。”

云长道:“不好,我觉得是三时斩人以刀。”

王曦风暂时没情绪沉默。

祝飞鸿道:“我觉得是四时迷人以脸。”

吴清璇并没有喷出茶来,而是微微一笑,“几位果实有趣之人。”言罢又好奇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想了想道:“难道不该是‘万世杀贼以刑’?”

吴清璇神色古怪了起来,注视着他少顷,像是能深入内心深处,少顷她道:“这也行,像是依兄台理论无雅俗之分。但又感觉戾气太重,重于法家思想还偏于极端,于汴京这当下的局势,恐要生出不少事端。”

总之吴清璇感觉这人的内在气息和昨日相差比较大,又听他像是和四大才子结拜了,迟疑少顷再对张子文道:“交友需带三分素心,我以为你这般灵性之人懂这道理的?”

张子文有些懵逼,居然被她说出了这句?

但是深入想了想,以她的风格言行,还真是“带有三分素心”于是她也这样给人建议了。

雷震道:“好个三友需带三分素心,那老雷对‘锤人需要一些勇气’。”

云长摇头晃脑的道:“差了,我觉得该对‘斩人需要一点杀气’。”

王曦风还是没兴致,沉默。

祝飞鸿道:“分明应该是迷人需要一脸才气?”

吴清璇险些忍俊不住。

张子文便摇头道:“不好不好,我觉得应该是‘做人要存一些侠气’。”

吴清璇又注视他很久,像是也通过对话,看懂了一些他的习性风格。此人有些桀骜不驯,敢妄议林知府,又自诩以侠心结交四大才子,所谓侠以武犯禁,看似真的要出乱子。

这般思考许久后,吴清璇才又微微点头,“世事动明皆学问。似小兄台这般大学问之人,理应能洞察各面,以素心处之,莫要侠气犯禁。”

张子文道:“人情练达即文章。素心为无欲无求,谦虚不傲。固是君子品质,但若不能因地制宜,洞察乱事后不拨乱反正,算不得人情练达。林知府那不叫练达叫随波逐流。于此时无所作为那不叫素心,叫高高挂起,非文非章。姑娘以为然否?”

吴清璇皱了一下眉头,隐约觉得像是无法反驳这人。

又迟疑了下,吴清璇道:“诚如小兄弟上次所言,淡雅和浓妆无雅俗之分,只因风格不同。我还是坚持一双冷眼看世人?”

四大才子有些着急,隐约知道这两高人像是一个想做事,而一个在阻止。

雷震便打横道:“好个一双冷眼看世人,我对:一把大锤震四方。”

云长也道:“我觉得应该是:一柄大刀斩西天。”

王曦风继续沉默。

祝飞鸿道:“非也非也,一张俊脸迷八荒难道不是更妙?”

张子文也不责怪他们四个活宝,看着吴清璇似笑非笑的道:“我主张满腔热血酬知音。”

“老大简直就是对王之王的对穿肠,五大才子之首,虎文就是这么风骚。竟能和吴才女对了个旗鼓相当,厉害了。”

四个活宝一起哄,略让吴清璇有些头疼。

这下看来,这猖狂又才华横溢的小子和四大才子结交大有深意,他不接受素心交友、冷眼看世的建议,最后更是请求吴清璇的帮助和理解,还承诺以热血酬劳知音?

这不符合吴清璇的风格,也比较难说动老奸巨猾和稀泥的爹爹介入。但又隐约觉得他们所谋很大,不知天高地厚,没有实力是必然闯祸的。

吴清璇又眨了眨眼道,“虎文是个好字号。蛋我不会答应的,汴京有过太多你这样虎头虎脑的人撞的头破血流了。”

吴清璇说着竟是起身离开了,临没又回头深看了张子文一眼。

竟是这样就没了然后,卧槽急的四大才子挠头捶胸。

“不要泄气嘛,没她也行。何况她也没拒绝不是吗?”张子文抬起茶碗喝了一口。

又坐了一会,雷震有些尴尬的低声道:“公子,请莫要责怪我们四个胡乱打横。我们……我们只是……”

“别多想,我没有责怪。”

张子文微微一笑,“其实你们对的也挺有意思,很符合你们的风格人设。且我敢保证吴清璇会更喜欢你们些,难说因为你们,她会更看好我。你们没给我丢脸。”

四大才子相视一番,都感觉心里都暖暖的。虽然这大衙内没承诺过要帮王曦风家找回公道,但实际上凭借感觉、凭借他对林知府的评语,凭借他和吴清璇唇枪舌剑的观点对撞,无疑已经表明了他不会放过这事。

虎文之名当之无愧,四大才子觉得他外面文雅却又绵里藏针,当真有虎之势,豹之形……

第39章 为啥不是绿肥红瘦

等了许久,换了两场台唱了,还是没见到王思怡。

正巧,今天岳老三在这里,他巡视着路过时,张子文想了想拿起个豆子扔他后脑勺,“过来回话。”

岳老三猛的回头瞪着眼,一看是张子文时却吃了一惊,脸色数变后,急忙走了过来低着头,又皱着眉头看了四大才子一眼。

“公子召唤何事?”岳老三低声道。

“王思怡呢?”张子文好奇的道,“好久没过她了?”

岳老三迟疑了少顷摇头,“卑职也不知,公子为何要关心她的事?”

“我关心谁的事要你同意?”张子文道。

岳老三又看了四大才子一眼。迟疑了很久才道:“都是自己人,小的便直说了,王思怡惹了很多事,请公子不要管她的事了。”

张子文道:“她惹了什么事?”

“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有理由的,请公子莫问。”岳老三道。

张子文便对他勾了勾指头,意思是靠近些说话。

岳老三躬着身子,凑过来一些。

啪——

张子文犹如幻影似的一耳光甩在了他脸上,淡淡的问:“响了吗?”

岳老三有些懵逼,最终只赶紧点头,“响了。”

“你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那为何我能拍响呢?”张子文十分好奇的道。

“公子若高兴听响,就请继续抽小的。”

岳老三一副肉盾的样子,继续维持着挨耳光的造型,已经不打算和他说话。

张子文迟疑少顷,他现在不说,那往后也不会说。继续抽他没意思了,便道,“我不会道歉的,抽你耳光一是为了摆事实讲道理,反驳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说法。二一个,是因为你当时骚扰了我的人。”

指的当然是徐家夫妇。

岳老三也没说什么,低声道:“是。”

张子文微微点点头,“好了没事了,你去忙吧。”

言罢起身放了些铜钱在桌子上,带着四大才子离开……

晚间时候陆谦来了一趟,进入小院抱拳道:“卑职陆谦,见过公子。”

又语气中夹着兴奋的道,“谢公子栽培,今日殿帅府已经办理了小人的升迁手续,列为了都头。另外杨帅不方便直接来这里,托小的送来五万贯交子。”

张子文接过来看看,是东京一个著名商号开具的,需要用的时候直接去这个商号提现金就可以。但前提是先建设好自己的金库运作体系。所以暂时来说还是要存在商号中给他们一定的保管费,另外还要支付杨守威利息。

张子文收好了交子,把提前写好的收据拿出来,“这个交给杨守威就行。”

等陆谦收好收据后,张子文再道:“我让四九通知你们查的事怎么样?”

陆谦低声道,“禀公子,那是四个傻子,但王曦风家里遇到的事基本属实。只是说这种事过去那么久,闭口的闭口装瞎的装瞎,已经没了证据。”

张子文喃喃道:“当然不可能有证据,至少这个时代没有。但我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事实上这个时代有人证就可以了。”

陆谦为难的道:“因害怕摊上事,王曦风家的人已经遣散,天南地北的不容易找。而当事人之一刘家,也把口逼得紧紧的,另外也就只有亲手做这些事的狠人了。”

言下之意人证也很难获得。

张子文却也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摆手道:“行,这事我心理有数,不用你管了。由富安负责策划红叶观的事。而你有个重要任务:找到原观主戚道长。且告诉他我给他撑腰,要他在适当的时候出面,如此就行。”

这任务倒是没问题,陆谦却又道:“公子……富安对抢红叶观的事仍在迟疑,若卑职不在旁怂恿,恐难成事?”

张子文微微摇头,“问题不大,有些分寸也并不是坏事。反正这个问题我不会逼他的。”

“卑职告退。”

陆谦离开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感觉门路真的走对了。张子文脾气很好很值得跟。

都已经洗洗睡了,但不久时候听到了雷音。不是肥猫的虎豹雷音,而是真正的天地雷音。

就是雷声炸响前,似有似乎无翻滚在云层深处的那种沉闷感,让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炸响出来,却心神已经被牵引,“靴子不落地”就始终感觉不安。意境和虎豹等猫科发动前,依托特殊身体架构、腹式呼吸法,自腹中伸出发出的沉闷哼声一样。

所谓“雷声大雨必小”,听闻今夜这么悲壮雄奇的雷音,张子文闭着眼睛寻思,今晚该是没雨了。

哗啦——

却是思维都没听,又下起了倾盆暴雨。

张子文起身推开窗户看,院子里的花草被摧残的不轻,小宝也缩在屋檐下的角落瑟瑟发抖。

“难道……青龙真的回首了。”

张子文皱着眉迟疑了一下,对着猫道,“小宝,今夜来我房里避避风雨算了。”

“喵~”

胖子就进来了,乖乖的扑在床边……

大雨下了半夜,清早时候推开窗户,院子里的花草有些狼藉。

张子文也懒得多管,先依照习惯把茶喝够,叫了一碗小米粥加些盐菜胡乱吃了点。

“喵~”

小宝仰着头叫唤,又在催促它的粮饷了。

突——

张子文便把昨日前日从它厢军营里偷来的猫粮,再次扔给它。

就此小宝非常高兴,舍不得多吃,吃的比昨日还少些,剩下的又被它拖去厢军营藏起来了……

在家是待不住的,差不多就带着徐宁出门了。

今日徐宁非常装逼,跟着张子文走的时候也牵着一匹马。

他的马是匹好马,要类比的话,大抵相当于在后世开个宝马5系的那种感觉。到达樊楼后小厮点头哈腰的迎接,还大大的夸奖了宝马一番,徐宁面露得色。

倒也不是纨绔到上午就想来逛大宋娱乐文化中心,主要来找个消息,记得王思怡说要在樊楼试场。

哪怕夜场过去不久的上午场,也到处是人,在拽文弄墨或者交头接耳。

张子文注意听了一下,听见两个秀才议论“传闻王思怡也是一绝,不是说要来樊楼的吗,却是至今不见动静”。

张子文皱了一下眉头,结合岳老三那暧昧的说辞,那小妞应该是出事了。

又联想到昨夜天象上的龙争虎斗、风雨摧花之局。怕是……

正当想带着徐宁离开,忽听不远的地方一清脆好听的女声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借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张子文楞了楞,回头看去见是两个非常独特的男装女子走来,其中一个是吴清璇,另外一个……只听她的说辞当然是李清照了?

李清照念到此处的时候迟疑了下,而吴清璇则是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

少顷,男装李清照在空桌坐下来的时候又道:“知否,知否……应是花落叶茂。”

张子文有些愕然,寻思她搞什么飞机哇,便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你确定不是绿肥红瘦?”

第40章 两个才女

吴清璇好奇的看来,这才发现张子文这家伙也在这里。

李清照楞了少顷后眼睛一亮,对张子文笑着点头道:“对的对的,该是绿肥红瘦。你……”

吴清璇略倾过身子,凑近道:“他就是那个桀骜不驯,喜好诈骗勒索,才华横溢,满肚子歪理邪说的人。”

李清照眼睛又闪过一道神采,一副闻名已久的样子看着,“你就是虎头文?”

张子文只得点头。

李清照看了吴清璇一眼,随即又好奇的道:“缘何想到绿肥红瘦?”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是帮你想的。我知道你受了吴小娘子影响,心疼你的花,所以你应该对昨夜那场风雨怨念奇大,你便用了些夸大手法,想强加风雨摧花的罪名,便用了花落。”

“但今早我看了我的花,没你说的夸张。这点睛之句也不是你的风格,所以当然应是绿肥红瘦。”

听张子文说到这里,李清照和吴清璇面面相视,像是几许无奈又觉得惊艳的那种情绪。

“清璇觉得应是绿肥红瘦吗?”李清照好奇的问道。

吴清璇歪着脑壳想了想,点头道,“的确该是绿肥红瘦,足以说明此番你相当糊涂,被卓越的风雨气坏了便丢了灵气。”

李清照想了想喃喃道:“你果然是一双冷眼看世人……”又看着张子文好奇的道,“你真会满腔热血酬知音吗?”

张子文又点了一下头。

李清照便有些俏皮的神态笑道:“知音和知己哪个更好,我想和你针对此‘推敲推敲,到底是推还是敲’?”

言罢,主动离开了吴清璇,坐了过来。

要是四大才子在就好了,到底是推还是敲他们任何一个都能轻易有答案,只有李清照这个灵气活现的文青拿不定主意。

“你说啊,知己和知音哪个适合?”李清照眨了眨眼睛催促。

张子文想想道,“除非你是李清照,否则不配和我讨论这问题。”

还坐在旁边桌子的吴清璇险些喷口茶水在茶碗里,愕然的看着,这家伙他……竟是猜到了是李清照?

李清照却说道:“李清照死掉了。”

张子文道:“李清照这样的名气和人,你竟然直接说她死了。这话在这时代只有李清照本人能说。”

李清照忍住了浅浅的笑容,“好吧算你机灵,那我便做一次李清照,了解一下你的文学手法。昨日你和吴清璇的对答真的惊到我了。”

张子文道:“昨日之勇不提了,关于文学,我对‘虽然和但是’这结构最是有研究,于是我建议:直接说结论。”

李清照难免傻眼:“为啥?”

张子文道:“因为你只要和足够多的人对过话后就能发现,在‘但是’这词出现前全尼玛是废话,一点也不影响结论。”

“……”

李清照回头看了吴清璇一眼。

吴清璇微微耸肩,“他像是……说的有些道理。”

李清照却道,“你们两个一派胡言!”

如此导致张子文和吴清璇的脸都同时有些黑。

“愿闻其详?”张子文微微躬身。

李清照偏着脑壳想想说道,“修辞修辞,是让你稍微修饰一下,有点礼貌,‘虽然’虽然是废话,却属于修辞范畴。”

张子文眨了眨眼:“麻烦举个例子。”

李清照俏皮的一笑,“有一秀才,满脑袋龌蹉心思,但他害羞,怕被人看破,便把龌蹉想法隐藏在心底,终其一生不敢付诸行动。这像是伪君子,但你告诉我,他算好人还是坏人?”

张子文注视她少顷道,“单纯划定好人坏人这很幼稚,不过好吧……在你的逻辑下,没被大宋律划为坏人他当然就是好人。”

李清照微微思考了一下他对好人坏人的吐槽,又点头道:“所以现在你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了?打扮、含蓄所照应的羞耻之心是有意义的,那么修辞,是不是也要修一下?于是,虽然当然也有必要虽然一下的。”

张子文看着她许久,不愧是李清照,真的显得很不一样,她算是这时代最前卫最怪异的人。而吴清璇却就像这个时代的人,却走到了极致顶尖的那种。

“没话说了吗?服不服?”李清照又道。

张子文道,“我有一肚子歪理邪说,但今日不想说了,留着以后慢慢说,我有预感,你我会是一生的朋友,不争这朝朝暮暮。”

“所以今日这场切磋,你我谁输谁赢了?”李清照道。

“输赢很重要吗?有输赢时通常就没朋友了,那叫对手。”张子文道。

李清照和吴清璇一起楞了楞,寻思还道他不修辞呢,其实他比谁都修,不过他主要是反着来,关于这方面他真有一套歪理邪说……

话多不甜,张子文一切都是反着来的,在李清照纠缠着“论道”时,就推脱有事离开了樊楼。

实际上当然没什么事,回家后除了吩咐四九去找富安,让富安暗下打听一下王思怡的问题就无所事事了。

整个下午都坐在庭院里,看着饱经风雨的“残花败柳”。这能让人想起一些事,想到吴清璇,想到昨夜的“龙争虎斗”,当然也就能想到李清照的词。

张子文的脑壳就这德行,天生爱幻想联想。

同时张子文还会针线活,并不比这个时代的妇女差,一边在院子里思考一边做针线活,到了晚间时,一个小沙包就被缝制了出来。在肥猫身上比较了一下也算适合,便用泥巴填入布袋中。

“小宝过来,我教你凌波微步。”

把猫叫来后,如同马甲一样,把刚巧适合的沙包捆绑在小宝身上。

小宝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束缚,感觉还重,便不高兴了,一会在墙上蹭,一会试图用爪子取下沙包。

突——

被张子文一袋猫粮扔脑壳上,“不要弄下来,带着一身肥肉上树蹦跶你都会,一个沙包又怎么了嘛。别怪我没提醒你,青龙已经回首,也就预示着附近的老鼠不但不怕你这只猫,还越来越恨你了。你若不在它们反扑前多练武功,就知道吹牛的话,会被它们拖走埋掉的。我以为你懂天象的?”

“喵~”

小宝继续满地打滚,表示不喜欢这个沙袋,不过也没用爪子去破坏了。

就此张子文又有了些成就感,也不管胖子怎么想,拍拍手进屋去睡觉……

第41章 真青龙回首!

晚间。

四大才子跟着岳老三进了文峰楼,上至顶楼包间。

正值张小国和张怀素在喝酒交谈,四大才子进来后他们便停止了笑谈,扭头好奇的神色看着。

四大才子面面相视一番,不敢如同往日的玩世不恭了,低着头没敢说话。

张小国起身走过来的时候,雷震等四人显得有些当心,不觉的退后了两步。

“没事。”

张小国拍拍他们的肩膀,“坐下吧,喝点酒。叫你们来是有点事想问你们。”说完又对岳老三微微点头。

岳老三出去少顷,很快又拿了两大坛子酒进来放下。

张怀素则在一边沉着脸,什么也不说。

坐下来后四大才子还是很紧张,相互看来看去,像是在以眼神交流、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张小国已经用大腕倒好了酒,四人觉得,看样子不喝是不行了。

就此每人喝了一碗。

“来,再喝。”

张小国又亲自给他们倒上。

只得再喝。

一边让他们喝酒,张小国漫不经心的道:“你们是不是疯了……和张公子接触你们想干什么?”

四大才子更加担心,急忙放下碗。

“没事,喝吧。”

张小国一边劝酒,迟疑了一下又道:“你们四个家伙啊……还真能折腾?”

四大才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了岳老三一眼,张小国又漫不经心的试探:“岳老三也说不太清楚,但听来听去。给我的感觉,像是你们已经是张公子的人了?”

四大才子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就此胆气也壮了些,急忙点头。

张小国再次提起坛子给他们倒酒,“四位还真是风格独特,能否和我小国说说,你们缘何能抱上了张公子大腿?怎么他就那么另类,招手下都不挑的吗?”

这事说起来本来就玄乎,连四大才子自己都稀里糊涂的,现在又连喝几大碗,喝的有些高了,心态便放开了些,“衙内有所不知,那张公子说看中我等骨骼清奇,便要与我们结交,说来我们自己也受宠若惊呢。”

张小国回头看了张怀素一眼,却只见张真人只是沉着一张脸,还是什么也不说。

“来,喝酒。”

张小国又给他们满上了好酒,漫不经心的道:“都是明白人,那小国我也直接些。张公子他想干什么?或者说你们四个和他说了些什么?”

哪怕酒多了,但四大才子真不傻,当即呼噜呼噜的摇头,“衙内明见,张公子以往有败家子之称,就是特立独行些,与我等结交仅仅只是看中我等的风格。并不是要做什么。”

张小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此也不再说了。

更晚一些的时候,四大才子全都喝得头晕眼花,不能再喝了。于是雷震率先起身摇晃着道,“时,时辰已是不早,谢衙内的好酒款待,我等也,也该,嗝……告辞了。”

“不客气。”张小国起身陪着道,“该走这边。”

言罢,把走向门边的四人带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一发力,就把四人全部扔出了窗口。

又伸头向下看看,四楼的高度,下面是青石地,四个烂醉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了街心,像是没了动静,张小国这才缩回头来关上了窗户。

陪在屋里的岳老三血液都险些凝固……要说刚认识不久,他们对张子文有多贴心倒是不可能。但毕竟是张子文的人啊,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四个平时没有大恶,进来后谨小慎微、话都没说错一句的人。

对此岳老三在心理暗暗担心,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持续低着头。

张小国走过去和张怀素坐在一起时,又对岳老三道:“去开封县报案,就说四个疯子在文峰楼喝高了,自己从窗户里摔了出去,让宋押司来处理一下。”

“是。”

岳老三离开了……

宋押司,黄都头,还有其余许多人一起来勘察现场了。

酒气很浓厚,还有许多血迹,这么高摔下来的人看着很惨。

雷震死了,云长死了,祝飞鸿死了。几乎都是脑浆迸裂。

但最后出窗口的王曦风、他的头部落在了兄长身上,尽管浑身骨断,脑部却还有一丝意识,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着。但动不了,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就此王曦风放弃了,于这弥留之际想到了童年,那时把两岁的小妹背在身上,然后调皮捣蛋的四兄弟去抓鱼,掏鸟窝,嘻嘻哈哈……

王曦风感觉生命正在离开,越来越迷糊,但混混沌沌间又想起:有年被其他孩子欺负,用石头扔,一向懦弱又嘴炮的自己和祝飞鸿只敢保护着小妹王曦凤缩在后面。个子更高些的雷震和云长做肉盾,抱着脑壳用背脊在前面挡石头。

王曦风记得……自那之后为了唬人,四兄弟各自都取了威猛的外号。雷震用很轻的木头制作了一把天大的锤拿着,不过是空心的,装作是铁锤,用来唬人的。

自此,轰天大锤雷震的名声就有了。

王曦风开始七孔流血,想利用这个机会回忆更多的东西,可惜不行了,脑壳越来越昏沉。

现场,宋押司和黄都头仰头看着文峰楼的顶楼某窗口。

黄都头也没去接触尸体,只是喃喃道:“表面上看确是四个疯子。但其实有时候疯子说话更直观,我真希望他们有人能活下来,听听他们说点什么。疯子的话有时候会非常有趣。哎。”

黄都头的感慨,让宋押司大皱眉头。

尤其现在虽然黑暗,宋押司偶然发现王曦风胸口还略微有些起伏的时候,险些惊的跳起来,赶紧换个角度遮掩着,不让黄都头看。

黄都头走过来要查看时,宋押司拦着尴尬的道:“都死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上楼去查问查问情况吧。”

“都是些喝高了的人,其实也没啥好问的。”

黄都头说这么说,还是带人去了。

之后宋押司蹲下来捂着王曦风的口鼻,不让其透气,少顷,王曦风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再无气息……

清早临时被康国老爹召见了,让小张今日去太学,说是又有某部委领导要巡视参观了。

进入太学“真传弟子院”后,却见一个怒气冲冲的赵明诚紧握着拳头朝这边走来,咬牙切齿的看着张子文。

这尼玛是怎么回事?

李邦彦一看是表功的机会,急忙拉拉手袖挡在前方:“赵明诚你有什么可冲我来,别找我家衙内!”

“闪开,我找这小子聊聊人生,他竟敢背着我,和我夫人卖弄了不少歪门邪说,弄的清照睡梦中都在念叨,这分明是调戏了。”

赵明诚像个拳击手似的,一跳一跳的想过来。却始终被忠心耿耿的李邦彦当在前方,就此这两书生如同斗鸡似的,挺着胸脯相互开始撞击,顶过来顶过去的。

某个时候赵明诚和李邦彦停了下来,看去,妈的张子文早就不在这里了,像是先进去了。于是两人同时一起郁闷了起来。

赵明诚不满的道:“都怪你。”

既然张子文不在,李邦彦又一派正直的模样鞠躬赔罪:“赵公子请原谅,主要您的方式并不能解决问题。您也知道张同学自来乖张,还摔了脑壳处于病中,就算有不妥也不能全怪他,须得讲道理,好好谈。”

赵明诚楞了楞,最终只得无奈的认可了李邦彦这正直的理论,泄气的点点头……

第42章 捣蛋鬼

时间还早,学社的堂内几乎没人,差不多张子文又见一脸舔相的李邦彦跑来了。

“哦,是小彦彦啊。”张子文摸着下巴。

此君每次这样的时候,都导致李邦彦有些紧张,但也配合笑着道,“是是是,那赵明诚可恶,卑职护着公子撤退而顶在那,很是吃了他一些亏。”

张子文道:“真以为你的尿性我不知?他老爹是吏部尚书,你敬我不假,但你敢顶他我不信。以后再忽悠我,我看你这书就别念了,哪里来的回哪去?”

李邦彦不禁背脊有些发凉,急忙点头道,“是……卑职明白。”

张子文又神色古怪了起来:“给你个任务,李清照喜欢去樊楼,你去樊楼多和她接触,让她关注你。”

“额这……”

李邦彦不禁有些懵逼,是个男人当然就想这事的,问题一个是不敢啊,并且一般人如何能引得李清照的关注呢?

张子文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的第一个担心不要想,我给你撑腰。第二个倒是有些麻烦……”

又摸着下巴想了想,张子文提笔书写,边写边道:“我给你一首辞,以她的风格她会很喜欢很看重。你拿去吃透了,然后掺杂在话题间不经意抖出来,她当然就会刮目相看了,加上你长的甚至比我还帅一点点,所以她会很愿意和你交谈,懂了吗。”

李邦彦有些不以为然,但接过纸张一看后,眼睛都险些凸出来,这么好这么有意的辞他竟是“信手拈来”,卧槽苏轼附体啊?

而且这位公子爷的趣味也实在是……太奇怪了,有才自己不去表露,而让别人去装逼?

反正也不容拒绝,赵明诚是个和蔼的傻子容易忽悠,但张子文此君是越来越让人害怕的存在。李邦彦也就不多想,答应了……

差不多赵明诚进来了,张子文鞠着躬过去,“明诚兄,小弟来找你道歉。”

赵明诚不禁有些傻眼,这货看来脑子是真摔了?忽然变得这么怪异?

但小赵也或多或少的有点受宠若惊,点头道,“那你此番又待说什么?”

张子文凑近道:“小弟真没调戏李清照,仅仅是文友、君子之交……”

“你又学问?你是君子?”赵明诚明显不信他的模样。

张子文也难免有些尴尬,“明诚兄果然明白人,所以你想啊,诸如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能威胁你么?说起来,你有个学问名气如此之大的妻子,她又文友遍天下,所以……你应该担心的人可不是我。”

说完,张子文携带些同仇敌忾的神色,故意注视着这里的所有人。

赵明诚便也开始有些心惊,觉得像是有些道理,便开始观察他们每一人,果然全尼玛是有钱有势、又长的比较帅的才高八斗之辈?

“那些个又会唱又会写的万金油,尤其还是和我差不多一般好看的那种,尤其要重点关注。”

话多不甜,张子文说完便很低调的走到最后面,和李邦彦坐在一起。

赵明诚的脸不禁有点黑了,发现李邦彦在感光上和张子文一样帅,但可比张子文有文采多了。尤其李邦彦那套来自市井的实用技巧,还真是风月场所里面的王子,吹拉弹唱写样样行。

李邦彦感觉有些不对,那赵明诚的神色像是不怎么友好,便担心的道:“也不知小赵公子怎么了?”

张子文道:“管他怎么了,有我在你怕什么。只管找我的吩咐执行……别说话,直讲老师来了。如果导致我学分被扣成负数,岂不是废了?”

……

难怪康国老爹要大清早召见,非得让来太学报道。

不曾想这次巡查竟是蔡相公亲临,除了点名外,全体师生还候列在广场等着。

看得出蔡京年轻时是个儒雅的大帅男,哪怕现在五十几头发已经花白,但也不发胖,满身书卷气以及高高在上的派头,这股气质还真不是随便可以比拟的。

没见到郑居中,倒是翰林学士叶梦得,枢密承旨宋乔年等人一群的走在蔡京身边,另外还有一些中书门下的酱油官员陪同参观。

他们一路走着指指点点,蔡京似有似无的看了张子文一眼,却没停留,继续往前。一派风雅文士范的叶梦得比较刻意的意味看了张子文一眼,也跟着走开了。

宋乔年则专门停下脚步,冷漠又仇恨的目光盯着学生队伍里的张子文少顷,最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结束了上午巡视,回到府里后宋乔年召见了张怀素,劈面就问,“你们屁股擦的怎么样?”

“回相公,相对稳妥。”

张怀素想多说两句时,宋乔年又摆手打断道,“行了,细节本部不想听。”

“是。”张怀素便低着头。

随即宋乔年又皱眉道,“总是感觉那个败家子有些不一样了……隐约有些让人发冷。”

张怀素寻思,岂容你因怕了而甩脱,贼船不是那么好下的,你宋大相公溜脱,那我等岂不是抗风险能力更弱?

想定,张怀素抱拳道:“相公想多了,那总体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败家子弟,哪怕他爹是张康国,您也断无理由担心他们,不对的是他们。肆无忌惮,当众殴打朝廷大员,却连个说法都没有。岂能这么就算了?以张康国一贯低调的性格,他怎有脸来面对您?何况有蔡相公给您撑腰。有何可惧?”

宋乔年皱着眉头想了想也只得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自是知道他张怀素老奸巨猾,只是很无奈,被那纨绔子弟抽了耳光后,哪怕表面工作他们张家都不想做,你张康国放不下宰相面子,你张母好歹带着儿子来道歉也算是处理方式不是?

然而,没有!

“那四个傻子的事……真适合吗?”宋乔年又皱着眉头问。

张怀素也觉得关于这事张小国的确极端了,妈的事前几乎都不商量一声。这除了是张小国的一贯德行外,昨日张怀素在场,他小国说都不说一声就这么做了,那就是一种很铁的捆绑,事情错综复杂的现在,一个捆绑一个,把很多人和事纠结在一起了。

好在扭在一起的事和人越多,抗风险能力也就越强。现在,暂时已经顾忌不上他们每个人什么心思了。

想来想去,张怀素只得道:“相公明见,这乃是张小国一贯的做事风格,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他爹仍旧是您的心腹,他小国也是您的人。”

“你……”

宋乔年对他这说辞有些恼火,却也真的不好反驳,“本部是问你这事后遗症有多大?”

张怀素也只得本着客观的立场分析,“四大才子其实就是几个傻子,平时为人怪诞没什么朋友。最多也就是机缘巧合认识了张子文,且接触时间不长。张子文本身是个没心没肺的败家子。综上,贫道认为哪怕张子文知道了内幕,也不至于干什么。尤其他爹,更不可能为了这些幺蛾子出面。”

“那就……先这样吧。”

宋乔年微微点头,听这妖道分析的倒也算是客观……

第43章 相互挑战底线

应付了太学点名后回到家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小宝折腾。

胖子还是不适应身上的沙包,以小滑稽动作表达着不满。为此张子文笑不起来,不知道为何,总之从反常的大雨后就不怎么高兴了。

四九进来收拾小院时,张子文问了句:“四大才子今日没来吗?”

四九摇头,“今日没见到他们。”

……

午后时,四九急急忙忙来递上一份帖子。

竟是张小国的请柬?

大内高手徐宁一向对这个人很反感又很惧怕,便抱拳道:“衙内,还是不去的好。”

张子文考虑了顷刻却微微摇头,“去是要去的,我有些好奇他想说什么。”

徐宁抱拳道:“如此的话,卑职叫上一些金枪班不当值的高手随行?”

张子文难免好奇的道:“皇城编制高手中,你有多少心腹?”

徐宁有些尴尬,“回公子,心腹谈不上。但熟悉交好、武艺过硬能做事的人,卑职还是交往了两人。问题不大。”

张子文微微点头,“好,记得多结交联络这两人。但这次不需要他们,没什么问题。”

言罢起身离开了,徐宁只得跟着……

这次赴宴就在文峰楼,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盛大的酒会场面。张小国只邀请了张子文,是的单独见面会。

带着徐宁进入楼上包间时,张小国先是神色怪异的注视了徐宁少顷,这才笑着起身拱手:“见过公子,公子能大驾光临实在让人高兴。”

张子文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长衫坐了下来。

“上酒。”

张小国吩咐后,房间里的漂亮侍女过来斟酒。

“再次感谢公子赏脸,小国先干为敬。”

张小国先抬起酒杯喝光了。

而张子文抬起酒杯喝一小口,酒倒是还不错,却不想多喝了,放下杯子道:“我们并不是朋友,既然忽然请我喝酒,你应该有事要说?”

张小国笑了笑。

陪在身边的岳老三走上来又给张子文倒酒的时候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次乃是……”

张子文看也不看的反手一耳光甩在他脸上,“我问你了吗?我们说话论得到你岔口?无规无矩!”

岳老三大惊失色的退后了三步,又出现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却最终闭口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真是抽的把徐宁都吓一跳,还是觉得这个大纨绔太过锋芒了。

张小国什么也没说,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迟疑着什么。

就此场面静止了下来。

张子文顺着把他们的表情依次收入眼里,便隐约觉得不对。最直观的是岳老三的表现比较反常,完全不是上次的反应。

依照道理说,类似他这种连徐宁都敢去勒索的狠人,第二次吃“和气酒”时又被张子文抽一耳光,虽然不至于发作,但一定要有严重反弹的情绪才对。

他却大惊失色的退后几步?

在张子文的思维模型里,这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像是……这家伙在上次和这次间,经历了一些仇怨相当大的事,才导致下意识心虚?

这就是张子文故意抽耳光后试探到的东西。

同时也是第二次试探他们的为人性格。岳老三表现的有点类似富安,是个坏蛋,但多少有些分寸。

至于张小国,他的表现不是大惊失色或怒斥手下,而是犹如狼人的脸颊微微抽搐,这应该就是他下意识的本性。

就像张小国有狼人属性一样。张子文也有自己的德行,喜欢持续挑战对手的底线加以观察。

于是,张子文又抬起酒杯,直接把酒泼在张小国脸上道:“哑巴了,没听见我问你话?”

又指指窗外,“虽然传言晚上你说了算,但这不太阳还没落山吗?夜王,难道你不满足,想白天也说了算?”

张小国脸上怒意勃然闪现,缓慢的抬手抹去酒后,又一字一顿的道:“公子误会了,所谓夜王……那是别人乱传的。”

“那就好,找我来你要说什么。”

张子文微微点头,好在这次的试探还在预期内,场面没有失控。

张小国自己喝下了一大杯酒,“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因为上次的事,和公子的人有些误会,便想着找个时间请公子过来喝酒,赔罪。”

到此张子文大皱眉头,百分百肯定这些家伙有什么事。

他张小国应该不是个会随意纠错的人,否则当年王曦风家的事不可能闹的这么大。就算要赔罪,他也应该是宋乔年被抽耳光后的第二天就摆酒赔罪。却都过了这么多天,更像是他们觉得一个败家子没什么可怕的,和宋乔年商议好对策了。

“其实你想多了,你没有得罪我,所以不存在赔罪。”张子文道。

张小国表情略生硬的笑道:“还要需要的。公子生于文人世家,相对而言缺少阅历。卑职生于将门从小舞枪弄棒,比较能知晓人的性格脾气上的爆裂,尤其当见惯血与火生与死后,就总会有种感觉,人和动物一样不过是个血肉皮囊。于是需要多沟通,不然很容易就会……发生冲突死伤。”

徐宁有些惊悚又有些皱眉,这已经像是威胁的意味了。但很无奈这就是张小国素来的性格脾气。

张子文想了想道,“嗯,你这话说的……我相信这就是你的真心话。顺便多问一句,小国兄之前在哪个番号服役,为国参加了哪场战役?为何说见惯了血与火生与死?”

张小国尴尬的神色一闪,“公子见笑了,我那只是打个比方。”顿了顿又道:“感谢相爷的运筹帷幄,在咱们多军系的支持下,西北战事形势越来越好,让我国朝免受胡人的糟蹋。很高兴有公子的父亲在指挥国朝军人,保护国朝。”

张子文注视着他很久,这次张小国也没有让开目光,相互都沉默了很久。

要说火药味也谈不上,尴尬气氛倒是有些。可惜,张子文和张小国正巧都是不会害羞的那种人,相互都有着心思。

对视了少顷,倒是张子文先挪开了目光,“我娘的爷爷张方平相公,在很多年前就指挥着队伍四处钻山打洞,剿匪扫黑。承你吉言,保护国朝,保护皇帝的子民,还真是我们家的传统,是骨子里携带的东西。只希望……我这个败家子能做的更好些,不要辱没了家风。”

张小国道:“公子这就开始摆资历讲家世了?看似公子暂时还是闲人,还没正式为国朝效劳呢?”

张子文微笑道:“快了,如果没被太学开除的话,后年我就会上舍及第。看在我们家门风还行,一连几代人都为祖国做过贡献的份上,应该也没多少人为难我,会给个实却让我做事。”

张小国抱拳笑道,“那就提前恭祝公子,若能前往山区或边疆效力,那时小国更会备上厚礼,感谢公子秉承家风守护国门。到时,相爷就算心疼儿子也没有更多选择,因为高处不胜寒,不能厚此薄彼。”

“倒是发现,小国兄比想象的更加人情练达一些,不像是一味冲动勇武的那个类型。”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起身道,“谢过酒宴,时间不早,我赶着回去喂猫。”

……

第44章 熊孩子与奸臣的逻辑

离开文峰楼后缓步走在街上。

徐宁皱着眉头道,“公子之前在当心王思怡的去向,既然刚刚的场面像是有点破脸,为何不开口直接询问他?”

张子文道,“因为问了没用。倘若王思怡真出事了,注定要死的话,这么多日也该死透了。倘若没死,我问了,更有概率把她推向死亡。”

徐宁一想有道理,这才尴尬的道:“主要她是个女儿家,卑职当心她受辱……”

张子文微微摇头,“担心也没用,假设注定她要受辱,这么多天过去已经受够了。我问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顿了顿又道:“今天的会面,张小国比我想像的更加有恃无恐,那个勒索过你的岳老三表现极其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是有什么事了。”

说到这里张子文不禁停下了脚步,迟疑少顷凑近道,“立即召见高衙内、陆谦,富安,四大才子,以及你在金枪班的两个哥们,这就去办。”

徐宁迟疑道,“既然像是不太平……卑职现在离开您身边不好吧?”

张子文仰头看看天空喃喃道,“你想多了,暂时还在控制内,这个天,它还塌不下来。”

……

急忙的回到府里去书房走了一圈,故意被康国老爹吼几句败家子。

然而这样一来老张便中计,被张子文略施小才,出口成章几句,除了把康国老爹虎的一愣一愣的,还满脸惊喜,捻着胡须看着张子文。

“哎……你这小子啊,总让人那么操心,如又总能惹人怜爱。”老张略泄气的感慨着。

张子文趁机开始装逼,“爹……我这次怕是完了。”

老张果断皱眉,“开口闭口就药丸了,你又怎么了嘛?”

张子文道:“今天蔡相公视察时,宋乔年随行,他们交头接耳像是有奸计,尤其,宋乔年看我的目光像是要喷火,怀着无比的仇恨。”

张康国大皱眉头,喃喃道:“宋乔年你好大的胆子……老夫还说今个一天你跑哪去了……”

张子文再道,“所以您弹劾宋乔年的事,到底进行的怎么样了?”

张康国这才有些为难的道:“哪怕上次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这真不是小事,为父还在权衡。怎能听你这纨绔子弟叽叽歪歪两句,就轻易决定的?此举又不是街市上买菜那么容易拍脑壳决定。”

“可以当做买菜事件的,所以老爹不能再拖了。”

张子文道,“儿子顽皮,打了宋乔年的脸,我承认我行为不当。但错误已经铸成,仇恨已经接下,打蛇不死就必受反噬,更所谓先下手为强。那老宋一副睚眦必报的样子四处活动,等他们先出手就真的被动了。反正我虽然做了错事,但护短您是必须护短的,否则我找娘说理去。若这前提成立,便您也牵连进来了,以其防守挨打不如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您一进攻就是霸气和勇气,让他老宋没有机会出手,只能忙于应付。”

“败家子……”

张康国又拍桌子道,“你你,你这套歪理邪说到底怎么想出来的?你行为不当打了长辈、朝廷大员宋乔年!然后来找你爹说,因为你错了,又害怕对方报复,所以就要继续整倒对方?你的逻辑老夫没理解错吧?”

张子文有些尴尬,“这么做是人类下意识行为好吧,又不止我,人家张小国张怀素都是这么操作的。”

听到这两个名字张康国皱了一下眉头,捻着胡须迟疑。

由此张子文知道,他们那些猫腻老张就算不知道,但也多少应该有些耳闻的,老爹他只是想和稀泥不愿意管而已,此外这些原则上不是他的治权。

张康国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宋乔年和这两人有非正常关系?”

张子文点头,“有的,此点儿子保证。”

张康国继续迟疑,“虽然整顿枢密院是老夫职责,但国战时期,倘若老夫主动弹劾枢密院自己的纰漏,主动提及下属失误,这给人的感觉像是老夫小心眼,不关注西北而整天盯着同僚整。你不也说了,大宋枢密使的第一责任是赢得战争,而不是纠察同僚的小辫子?”

张子文躬身道,“这个简单,找御史先弹劾他。然后您在出来大义灭亲、勇于承认枢密院的错误,以枢密院的名誉进行自我批评的同时,把宋乔年所有的纰漏全盘倒出来,最后再补充一句‘臣有过,因最近为西北战事劳心劳力以至忽略了枢密院自身的吏治问题’。”

张康国不禁有些眼睛发亮,却还是迟疑,“御史台大抵已沦为蔡京地盘,因为弹劾御史的权利就握在老蔡的手里,为父怎知道哪个御史可以信任?”

汗,大宋就这德行。

御史台是纠察官员的,但同时也有一个专门的机构是纠察御史台的,可以弹劾御史,而这个部门就列在中书门下,是蔡京管。基本上蔡京形成旗帜后,又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另外一面旗帜,于是御史台就相当于被整体勒索后,全部闭口了。

到此张子文一字一顿的道:“副监察御史张克公,目测可与之谋事。儿子用脑壳担保,他绝不是蔡京的人,并且是脑壳很铁的性格。但凡和蔡京相关的人他一定有兴趣喷的。他只是因平时人微言轻,和同僚诸官的关系不好,又没人挺他而已。倘若有大宋枢密使愿意挺他,儿子保证,早就憋了几箩筐黑料的他,说起来会滔滔不绝。”

张康国楞了楞,一想那张克公还真是这样的人,便又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他兄长张叔夜与儿子和恪叔都交好。以宋乔年的为官作风,以张叔夜那脾气是绝对见不惯的。儿子现在就可以面见张叔夜,达成这事。”

张子文一副奸计用都用不完的样子。

到此张康国也来了些兴趣,不禁舔舔嘴皮。如若这小子能信任,那么是的,收拾自来看不顺眼的宋乔年的时机还真就成熟了。不需要他宋乔年有罪,事实上大宋也没谁会真的给他定罪,皇帝首先就下不了手。

只需他宋乔年有过失就行,让他滚蛋,借此加强张康国在枢密院的权威就可以。否则他占据有蔡京撑腰,整天和枢密使阳奉阴违,把控着京畿事务让人难以插手,这不但有失枢密使官威,从职责上说对整个京畿也不安全。

想定,张康国又注视张子文少顷,有些泄气又无奈,这小子真的是……怎么说呢……

但不论怎么说,最终张康国当然是护儿子也信儿子的,只得点头道,“罢了,谁叫他宋乔年本身也不是个东西,妈的小心眼,难怪他做不了大事。都知道你是个脑子有病的败家子,熊孩子行为不当,他却竟敢和我张康国的儿子记仇,那就也不要怪老夫不给面子了。”

“……”

张子文觉得老爹这逻辑还可以,养出败家子来他当然有责任。他还敢整天甩锅给老妈呢?

第45章 只手遮天

说到这步张子文也就放心了。这应该就没有悬念,宋乔年真要滚蛋了。

没有宋乔年护着某些人,那么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走这一步不完全是张子文小心眼,不完全是为了安排即将部署的陶节夫派来的“反黑”部队。

实在是,现在不论天象还是许多千丝万缕的事,都隐约的把这些人和事连在一起,就连张子文都有些感觉心惊肉跳睡不着的感觉。

历史上张怀素这人是真的谋反了、被记录在案的。但是记录非常稀少,内幕或者说涉及的事件只能依靠猜测。

一定程度上,历史的确只有结果而没有真相,张怀素是否真的谋反这个无从得知。不过当史书记录用上了谋反两字时,说明事件级别已经上升到顶级,涉及了非常多、能耐非常大的人,于是他张怀素的确摊上大事了,这根本不用猜测。

能惹出大事来,够得上用词谋反的历史事件。绝对不是一个人,也不会只是一群道士。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如果只是这群草根,他们最多也就开几间黑店,收点保护费什么的,根本不够量级摊上“谋反”定性。

而现在,张子文亲身卷入局中,出现了青龙回首的预兆?

预感到禁军三大司令部之一的张步帅家、礼部某局郑居中、京畿房大员宋乔年、清道夫张怀素……这些人和事卷在一起的时候,绝逼没有什么好事。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出发,都必须要先把宋乔年打废了这毫无疑问,否则怕是谁都不安全……

回到自己别院,徐宁高衙内早就等候着,齐齐见礼,“见过公子。”

张子文坐下来环视了一圈,皱眉道:“雷震他们呢?”

徐宁抱拳道:“没找到他们。雷震的家人说他们昨晚出门口后一直没回去。”

富安欲言又止。

张子文一时间变得感觉非常之坏,看着院子里经过那场风雨催促的凋零花朵,漠然无语。

见他这表情,徐宁也感觉有些不好,却还是安慰道:“公子勿要多想,那四个家伙素来怪诞,喝醉了跑什么地方游玩也正常。”

富安再次欲言又止。

张子文却微微摇头,“不是游玩,他们四个应该是出事了……他们并不怪诞,他们只是以往无事可做无话可说,遇到我后,他们有大事正要依靠我办,不会这时不声不响的玩消失。”

富安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声道,“有小道消息说昨晚文峰楼有四人酒后失足,从四楼掉下来摔死了。”

张子文猛的一下握紧了手,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富安又低声道:“小的早就说过了,有些人有些事不要碰,会带来很大的……”

“闭嘴!”

张子文低声打断,“到了现在你还敢和我扯这套歪理?”

全部人赶紧低着头。

张子文道:“我早就说过做事不能迟疑。有青龙回首预兆时不应防守,而要果断捅它一刀。让你去抢了红叶观练练胆子,你却左策划右迟疑。你的优柔寡断,让某些嚣张惯了的人觉得做事没代价,让他们觉得最终人人都会让着他们。”

“富安啊,我不想逼你做违法和不愿意的事,但身为专门给人解决问题的流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迟疑,让某些人胆子放大了!”

富安不但懵逼还觉得有些冤枉,急忙跪在了地上。

张子文又道:“假设把我们这些人比为一个国家,你就是突击队员。富安你没尽到战士的责任,没保护好子民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

富安更懵逼,感觉更冤枉,但也隐约间有点为那四个笨蛋担心了。

“先起来。”

张子文道:“我没权利治你罪,但我会给你记着这笔账。现在是用人之际我不想找你麻烦,戴罪立功,过了这个局,我更具你这期间的表现,再来考虑要不要对你记仇。你记住,宁愿得罪张小国也不要得罪我,宁愿让张怀素记你的仇也不要让我记仇。因为我一但记仇时,哪怕是条龙,我也一定把它从天下拖下来掐着脖子按在地上,给它开膛破肚!”

“谢公子大度。”

富安也算松了一口气,背脊感觉有些汗。

迟疑了少顷,张子文又淡淡的道:“四大才子的事不能急,还需更多消息和确认。富安,现在抢红叶观已经没用,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先把四大才子的事弄清楚,另外文峰楼头牌王思怡许久不露面,你顺便打听一下她的事。记住不动声色,低调做事。既然没在青龙回首的时候出刀,它反身的趋势和动能已成,就要小心行事,要始终如影随形的做贴身跟随,又不硬拼,这是我屠龙术中的一环,太极战法。”

“是。”富安急忙去了。

张子文看向高衙内的时候,他结结巴巴的猛摇手,“不不,老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和他们这些所有人所有事都没关系的。虽然我也失足闯了不少祸,但都得罪不到公子。”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这我知道的……但现在你要写一封信给你爹高俅,告诉他:你是我的人,再告诉他,在明知道你是谁的时候,你在成天观被张怀素和张小国的人把牙齿都打掉了。”

接着又道:“顺便我会写封信给刘仲武大将军,让他找理由,派遣高俅将军带少量人提前返京。也就是说形势有变,我等不到西北战局有结果了,既然后院起火了,高俅必须尽快回京。”

高衙内寻思,吃亏后找高俅老爹告状倒是没问题,可是……

“可是这样一来,高俅老爹便无缘西宁州战役,少了军功,会影响仕途的。”高衙内担心的道。

张子文眨了眨眼,“这么说来,你觉得我张子文不高兴的时候,他能有军功?”

“额这……”

高衙内又懵逼又冤枉,还觉得黑暗,这尼玛简直是只手遮天了。

张子文道:“我不会勉强你和你爹做事,写不写信是你的自由,他高俅回不回家我不逼迫。但我也是很固执,给刘仲武大将军的信我一定写。如果高俅此局中不想回京,刘仲武大将军会把他派驻到高永年部的后勤线上,西宁州会战不会有他的份,大家回京领功时,他会驻防在西北,十年二十年的持续下去。这么做我不会有任何压力,因为他是军人,他这是为国戎边,为皇帝和百姓驻守国门。你觉得我这逻辑违反了情理法的哪章?”

他,他他……

高衙内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强盗。但架不住他说的事又那么顺理成章。

卧槽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从他张大衙内的嘴巴里说出来,一个不小心,高俅老爹还真就会老死在西北了。

第46章 卖猫粮的小铃铛

“柿子找软的捏,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欺负我,欺负我爹……”

高衙内竟是这么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导致富安和陆谦都有些尴尬。

张子文不禁也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想到现在的事,却笑不出来。

思考少顷道,“我承认我不完美,做事有时会略显过分些。姑且算我真的欺负了老实人,但现在有群比你们更老实,更没有抗风险能力的人生不如死,或者已死。王曦凤他们四个……”

说到这里时又感觉心口憋得慌,于是一向很会讲道理的张子文也懒得再讲了,一副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态势。

“像是越搞越大,真的没转圜了吗?”现在的高衙内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很是担心。

“没有转圜,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会保护我的人,王曦凤他们四个若真的不幸遇害我坚决反击,绝不退缩。现在加入我,将来我会以同样的心态保护你和你爹。”

张子文道,“最重要的一点,和这些人的第一次摩擦算是你小高挑起来的。你该庆幸有我虎文这么讲义气、头这么铁的人持续顶在第一线替你拉仇恨。我不后悔这么做,我只希望你有点良心,去打听一下王曦风四人的童年,以及他们的经历过……他们的运气没你好,当年他们没遇到有我铁头的人在前面挡风挡雨。”

高衙内也沉默了,明显像是耳闻过王曦风他们的事,最终低声道:“那便跟了公子,我会写信给高俅老爹。”

“笔墨伺候!你写的内容我要亲自过目。”

果断就把早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给他。

一切搞定,等高衙内离开之后,张子文把两封封好的信交给陆谦:“昼夜兼程赶往西北,一封交给刘仲武大将军,一封交给高俅。”

陆谦去后,张子文又把一封信交给徐宁:“立即送交陈留县张叔夜。”

“遵命。”

……

这一觉睡的相当无聊,一夜辗转难眠没能睡着。

至黎明前起身推开窗户,吹着徐徐的冷微风倒是清醒了些。

人世间有千红百媚,自是以东京为最。但自然规律也决定了越茂盛的花草间,越可能隐藏大毒虫。也不知道人们是不是都自带阿q精神,看不见毒虫,还尤其喜欢望风感叹望花抒情。

这难免会给这些毒虫自己是花魁的错觉,让它们更嘚瑟。

就这样手撑着腮看着窗外,直至日出,张子文还是懒懒的不想动。

富安的妹子除了对猫粗暴些,也还是很称职的,每日这时候她都会来打理院子。小宝最怕她了,因为但凡拦了她的路,她都是过踢的。每次她来,小宝都躲在草丛中不敢出来。

富安小妹离开后,四九会送来洗脸水。然后最多一盏茶时候,以前见过的那个小姑娘会送猫粮来。

张子文对她并不好,但小姑娘很高兴生意扩大了,听说她正在更积极的安排时间,想多抓一些鱼制作猫粮,用于出售。

少顷后整个院子都是鱼味,乃是那个名叫小铃铛的小姑娘、正在把即将出售的猫粮摆开,用日出后的阳光晒一下。

小铃铛还是很厚道的,因最近天气反常湿气重,她会把猫粮临时晒一次在称重出售。有没有用不知道,不过四九超喜欢这丫头。

这些事每日都在这窗口下发生,就像钟表机械配合的那样精准。

现在蔡京手里那五千万贯财政盈余自然也是这样来的。大宋有群非常可爱的子民,只是说就像花和虫的关系一样,人群中也隐藏着不少大毒人。

说来好笑。

把猫粮摆开晒着后,小铃铛在等候期间每次都会靠在廊柱上打一下瞌睡。小宝可恶了,趁这个机会它每次都会自从草中钻出来,吃几口正在晒的猫粮,又用爪子拨几下,装作没动过的样子。

于是小姑娘每次称重的时候,都等于被小宝收取了一点点税。

张子文从来没有阻止过这事,包括现在,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芸芸众生相。

依据达尔文的一些理论,有了钟表后,人类内体的“生物钟功能”会逐步退化,除非专门训练它。

所以在这个时代,人类身上的这项能力还算健全。于是差不多时,睡的正在滴下口水的小铃铛就自己醒来了,张子文观察过,她每次都差不多是这时段醒来,误差只在五分钟内。

“公子,这些猫粮晒过了,咱们可以称重了吧,不会让你吃亏的。”小铃铛弱弱的问道。

张子文点点头。

于是她就开始折腾……

“丫头吃过早饭了吗?”

每日完成猫粮的交易后,张子文都会这么问。

小姑娘每次都摇头表示没吃过。

张子文便指指桌子上剩余的小米粥和包子,说道,“来把这些吃了,扔了也是浪费。”

“好勒。”

她每次都会这么应答,完成交易后会过来把东西吃的一点不剩。

吃饱喝足后她道,“俺要去抓鱼了,下午还要去捡柴火。”

张子文微微点头道:“你每天都睡不够,像是事情很多的样子?为的是什么?”

小铃铛想了想道:“为了吃饭。”

张子文道:“将来呢,将来你嫁人有了孩子,打算让孩子干什么?”

小铃铛又想了想道,“让她们像我一样的抓鱼,继续卖给您。最近俺已经把您列为了顶级大客户。”

张子文道,“家里没人了吗,这么小就干这么多活?”

小铃铛眼睛便有点红了,“以前是哥哥做这些事。后来哥哥的脚被蛇咬了,花费了许多钱看病却一直不见好,伤口日渐溃烂,最后腿被切了。现在他残废了找不到媳妇,娘让俺来做这些事……其实我听老刘头说,咬哥哥的那种蛇没毒,不用医治自己也会好。”

张子文看着窗外漠然的问:“谁给你哥哥治疗的?”

小铃铛微微色变,岔开道:“时候不早了,否则今日的事就做不完了,俺走啦。”

张子文只得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

一定程度上,四大才子的属性和她是相近的,她们都属于羊的范畴。这样的“羊”到底被黑吃掉了多少只谁也不知道。

朝廷也是狼,却是一只温和的狼,朝廷只想剪她们的羊毛。但有些毒狼可不这么想。

少顷,见四九拿着一份帖子快步走来,“少爷,这是蔡家送来的帖子,邀请东京的少年才俊过府参加诗文花会。”

张子文拿过帖子来看看,不禁傻眼:“蔡文姬?”

四九也不知道少爷这是什么节奏,便道:“少爷想不起来了啊,这是蔡攸大人的首女。”

“原来是蔡京的孙女……”

张子文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难道我算才俊?她干嘛请我?”

四九难免有些尴尬,“少爷以前只和蟋蟀玩,不太接触人,所以你们相互不认识。不过她每年在相国寺花会后,都会在花庄举办一个小型花会,认识不认识的才子才女都会邀请。依照惯例,您是张家的嫡子,也每次都会送来一份请柬。”

第47章 又是你!

张子文这都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凑热闹,却见老妈笑眯眯的进入了小院。

被捏捏耳朵,又捏捏,再捏捏。

张母笑道:“我儿别闷家里,趁人家蔡小姐邀请,多去接触一下这些千金小姐吧。”

张子文尴尬的道:“咱家没必要攀龙附凤的吧?”

张母摸摸他的脑壳,“是没必要,但这位小姐是位妙人,仅次于吴清璇的大美人,你见了会喜欢的。若她瞧不上你也没关系,缠着多聊聊,练练胆子。咱张家不出怂人,当然你老头自是例外,你要胆子大一些才行。”

张子文道:“老爹水平一般但其实也不算怂的吧,娘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好好好,幺儿说的总对,快去吧。”

张母采用强制的方式把张子文推出了小院,顺便又踢猫一脚“别拦着”。

“喵~”

……

这次花会的地点在城外某度假山庄,修建了自己的护城河那种,乃是蔡家的私家产业。

差不多日头偏了一些,张子文骑着一头驴来到。

主要是路有点远,张家没有养马,只养了几头干活用的驴。便从自家磨房把这家伙拖出来让四九给洗刷了一下,就骑着来了。

到的时候场面宏大,才俊云集。

在后世的这种场合会有各种保时捷玛莎拉蒂云集,其实古代也差不多,各种名马什么照夜玉狮子啊,以及一些只有徐宁叫得上名字的马,于是出现一头驴的时候,许多人的神色都古怪了起来。

“这小子谁啊?”

“嗯,帅倒是帅,就是太特立独行了哈。”

“什么特立独行,分明是个傻子。”

一些才子才女便针对此窃窃私笑了起来,还出现了几首打油诗啥的……

庄园里张子文四处走走看看,说起来这个花会,规模也不比大相国寺的“园艺博览会”小多少,还真的看到了不少精品。

这也不奇怪,东京是权贵和有钱人云集的地方,有些人未必对相国寺的花会感兴趣,却一定会想在蔡京的孙女面前露脸。

“咦?又是你!”

顺着花台转过角落时遇到了唐俊红和宋押司在这里。

张子文现在的脸色没以前那么好,随意扫了宋押司一眼,又静静的注视唐俊红,想着他曾经对王曦凤一家的威逼和起诉。

一定程度上张子文不想随便记恨谁,这个荒唐俊也只是拿钱办事、甚至是不得不做,此外他是唐恪的亲侄。唐恪在这时期算是封疆大吏、自己人。

于是就总感觉这些事纠结做了一团,张子文的胸口又有些憋得慌了。

最终,张子文不喜欢给自己添堵,现在也不是时候,于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已经不止一次被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冲撞,现在见他不但混迹在这里,还以冷漠神态对视着,唐俊红和宋押司便很不高兴。

“你真以为认识个李邦彦真的了不起?”宋押司脸色冰冷的道。

“我似乎没这么说过?”张子文道。

唐俊红道:“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李邦彦?当时只是不想在那种高雅场合胡乱冲突而已,说起来李邦彦本身不算什么,更是个滑头,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你的事出头和我们扭?”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这两个家伙的表现又反常了?

他们上次的表现才正常,所谓惹君子不惹小人,一定程度上李邦彦那样的人最难惹。上次他们就不敢,但现在一改口径通常只有一个理由,他们刚巧和更牛逼的一些人和事捆绑起来了,正在被贵人用得上。

“咦,宋子铭你在这啊,关于你那颗解语花,想和你聊聊。”

清脆的声音中,一个贵气女子走了过来,看看宋子铭,又看看唐俊红和张子文。

唐俊红和宋子铭又嘚瑟又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见礼,“见过蔡小娘子。”

蔡文姬又好奇的看看张子文,“你是哪位?”

宋子铭却率先接上道:“这是个俗人,喜欢留恋于各场合搞事,都不知道他怎么混进来的,姑娘千金尊贵,莫要被这等俗人惊扰。”

言罢冷冷瞪着张子文,意思是还不滚,你要是敢和蔡小姐扯花卉方面的事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俊红也有些看不惯宋子铭的钻营,占着有点花卉功底,现在又想一门心思博得蔡文姬关注。

只是……相比起来唐俊红更见不惯张子文,于是也冷冷道:“你还不走开?蔡姑娘的芳架也是你惊扰的?你要是在这里出格,那你认识十个李邦彦也没用,保证你后悔做人。”

听着的蔡文姬皱了一下眉头,她素来比较反感那个李邦彦,所以此番刻意没邀请。又扫了两眼张子文,眼里略有些鄙夷神色,“算了,不管你怎么进来的,来也来了,你便自己走走看看,但别来惊扰姑娘我。”

张子文注视着她,在观察她的样貌特征。

蔡文姬更不高兴,“会说话吗?没听到小姐我说什么啊?”

“喔,知道了。”

张子文神色诡异的转身走开。

仔细看蔡文姬的时候漂亮自是不用说,但这不是重点。她的少许棱角竟是有点像宋乔年?

于是张子文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宋乔年的女儿嫁给了蔡攸,所以这个蔡文姬是宋乔年的外孙女。老蔡和老宋是亲家。

这尼玛要说凌乱是有点凌乱了,很多事都交织起来了。

“臭蛤蟆,还敢肆无忌惮的注视着蔡姑娘,他也配!”

宋子铭和唐俊红仍旧看着张子文走远的方向冷笑连连。

“他是谁啊?”

蔡文姬也看着那个方向多问了一句。

“就是个市井混迹的二流子,还自以为高雅。认识个李邦彦自以为了不起。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前日居然带着一颗废材跑去大相国寺参加花展。”宋押司笑道,“算了不说他的事,以免污了小姐的耳朵。”

蔡文姬点了点头,也就不在意了。

宋子铭又投其所好的问,“请问蔡小娘子,何故在相国寺花会上未见您?原本在下以为可以一睹您的花艺?”

蔡文姬有些尴尬,没正面回答。

唐俊红暗暗觉得好笑,宋子铭这厮这下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所谓一山不容两虎,蔡文姬这样的人去了必须是花魁,但当时许多人猜测,寂寞芳踪吴清璇今年有可能露面,蔡文姬当然就不会去了,去了被吴清璇夺了关注度还得不到花魁。

这对一般人可以承受,但蔡文姬可绝对丢不起这样的脸。

宋子铭又道:“请问蔡小娘子,今次邀请吴清璇了吗?”

蔡文姬神色古怪了起来,迟疑少顷轻声道:“请了,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唐俊红急忙赔笑道:“蔡小姐真大气。”

听到这句蔡文姬情绪好了些……

第48章 又见佳人

现在主要是赏花,距离晚上的诗酒会还很早。

徐宁对这些没兴趣,自己走开去“停车场”,研究各种各样的名马去了。

张子文便自己走走停停,其中有些花草的确有些意思,可惜细看后总会有些或大或小的瑕疵,其实也就像人一样。

毛病都有,就看是什么了。有些缺点无伤大雅甚至算一种风格,但有些缺点就能让人很讨嫌。

心有所思,张子文对着一株牡丹花皱起了眉头。

旁边忽然走来一个丫鬟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这颗花惹你了还是怎么的,敢对它皱眉?”

张子文侧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对花皱眉需要胆子?”

丫鬟道:“这乃是蔡小姐亲自培养的新品种,你在别处见都见不到。有得看就乖乖看吧。”

“哦,难怪。”

张子文翻翻白眼走开了……

继续闲逛了一下,听说许多花都是蔡文姬培育的,也得承认她算这时代的能手了。有她自己的一套心得,可总是感觉太刻意,差少了一些比较关键的东西。

动着这个心思的时候,难免又想到了吴清璇……

“你还真是胆子大,不怕因得罪蔡家小姐被人打断腿吗?”

想什么来什么,想到吴清璇的时候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此番吴清璇仍旧着男装,负手而立有些宁静感,看着面前的这颗花。

张子文对她拱了一下手。

吴清璇想想道:“譬如这颗花,你欲作何评价?”

“要不还是不说了,你都说我胆子大了。”张子文道。

吴清璇微微一笑,“没事,我想听。对我可以说,我会保护你。”

张子文便道,“由这花看得出,主人育种方面有些能耐。但花讲究自然,其实特点已经很显然是‘新种’,别处没有,已经让它独特。花主人却想同时营造它的病态美,压缩日照时间,控制了花肥用量,枝叶毫无虫子痕迹近乎完美,一切都太过刻意了。这些综合起来决定了它的病态美气质是装出来,像是人前强壮笑容,实则心中有怨气。”

吴清璇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多看了他一眼,惊诧于此番再次“雅人所见略同”了。

只是在吴清璇的角度上,哪怕是一派宗师,也不方便对已经在圈子里名声很大的蔡文姬指点,那有容不得人、说三道四的嫌疑。

迟疑少顷吴清璇道:“又说说看,何以见得它阳光不足?”

张子文道:“尽管花主人通过许多方式来掩盖阳光不足,让花显得色泽翻白,但就是差少些神韵,恰好又是白色最能映射出‘暗’的感觉。”

吴清璇道:“为何说它肥料不足?”

张子文道:“花主人以育种手段,弥补了花架子小,让它看起来像是肥料充足。虽然从花之饱满程度看差不多,不过注意一些边缘细节,能在最容易露底的白色上体现一些黄韵。肥料不足一定是会翻黄的,结合阳光不足的暗,就叫暗沉。人脸是能看出这些细节,花也一样有脸。”

“为何毫无虫子痕迹,在你这里却成为了减分?”

吴清璇进行了第三问。

张子文道:“这只证明了花匠的投入程度,像是十二时辰有人观察,用镊子除虫而不用药水,花主人当心药水除虫加重这颗花的暗沉。但这恰好显得太刻意。有一种美叫做对称。也就是说毛病一定会有的,但毛病不是越少越好。有些毛病结合后,会出现负负得正的结果,这就叫对称。”

吴清璇有些动容,迟疑少顷道,“请再展开讲讲负负得正概念?”

张子文道:“纨绔是毛病。纨绔子弟大多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又懒懒散散的气质深入了骨髓。非主流的仪态也是病,但若穿在纨绔子弟身上,在其他负面条件变量出现前是看得下去的,甚至会觉得一种病态的帅,因为对称了。反之,一本正经的庄稼汉子,既没那种慵懒气质也没那种细节素养,忽然有钱了后把自己洗干净,换上一身非主流的仪态,这就是不对称,一负一正结合得到的结果是全负,不伦不类。”

吴清璇觉得这家伙的负负得正论非常有意思,语法上何尝不是,两个“不”连用就正了过来。譬如“不可谓不好”就是好的意思。

“所以你的最终结论是?”吴清璇好奇的眨了眨眼。

张子文道,“真正的好匠人,在器械组合上不可能不误差,但玩的是累积误差。开头出现误差时,就要把误差计算在内,累计起来一路误差下去,组合起来后就是好器械。这还表现在书法上,你可以失误把第一横写歪了,但往后的所有笔路,便需要配合第一笔一起歪,那就对称成了王羲之。这叫一致性。”

“若第一笔歪,后面强行全部扭正,对书法家而言就是丑字,对工匠而言就是不及格学徒。花匠也是匠人,这颗花已经出现了肥料不足,阳光不足征兆,那么我认为,再让它落下一些蛀虫痕迹就是对称。更能体现它的病态美感和沧桑痕迹。”

吴清璇楞楞的看着他。

张子文再道:“譬如一个蹲在树庄子上抽着烟杆、看着远方的老农,他一定需要黝黑略粗糙的皮肤,鞋边需要带些泥沙,这才是质朴沧桑的对称美感。倘若是姑娘此种造型蹲树庄子上又拿着烟杆,怕是……”

吴清璇总体是很冷静的人,但也难免觉得他这比喻虽然直白精辟,却是个混蛋。

已在旁边站了一会、听了这些负面评论的蔡文姬不禁脸黑了下来,冷声道:“你这小子好生没礼貌,姑娘我大气,容许你在这里看花,你却这抹黑我精心培育的花草!”

这的确也算是令人尴尬的事,张子文也神色古怪了起来,不想回嘴。却也不想溜走,那会显得胆子太小了,而老妈分明交代要找她们多练练胆子的。

蔡文姬打算再斥他时,随意往旁边扫一眼,又看着张子文:“你这小……”

咦?

蔡文姬又急忙看着吴清璇,这才认了出来,这真是那个大名鼎鼎见首不见尾的吴清璇。

“原来真是清璇姑娘着男装于此……小妹失礼,一时没认出来。”

蔡文姬有些尴尬,又有些崇拜的见礼。

“无妨,是我失礼才对。”

吴清璇的怪异在于对着除了张子文之外的人都有笑容。

蔡文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看到是吴清璇的那一刻起,内心里总是有些慌乱的,受惊的小鹿谈不上,但是又有些尴尬。真的很害怕……吴清璇这样的一派宗师说张子文的评价正确,那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有挫败感,相当于心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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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团浆糊

想来想去,蔡文姬选择了瞪着像是好欺负的张子文道:“你还不离开,我和清璇姑娘有私密话交谈?”

吴清璇何尝不知道是什么事,微笑道,“蔡姑娘无需这样,我认识他,他也没骚扰我。”

蔡文姬有些惊讶,这小子竟是吴清璇的朋友……便又有些不甘的扫他两眼。

又担心的道:“请教清璇姑娘,我这颗花有特点吗?”

“当然,这花在别处看不到,蔡姑娘在育种上有独到心得。”吴清璇赶紧点头。

蔡文姬也算感觉好了些,又道,“那请姑娘全面评价一下我这颗心爱的牡丹?”

“我就……不评价了,因为我也养牡丹,我不够客观。”吴清璇微微摇头拒绝。

蔡文姬又有些担心,瞪了张子文一眼,又道:“那请问清璇姑娘,这小子刚刚说的那些有道理吗?”

吴清璇想也不想的道:“一派胡言!请蔡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哪怕知道吴清璇的保护用意,但张子文也难免脸有些黑了。

蔡文姬终于松了一口气,白张子文一眼,“你小子果是个狂徒,险些把姑娘的心血贬低的一文不值,如今寂寞花魁吴姑娘的评词,你还有何可讲?”

“就是,你这狗屁不如的东西,什么都不懂也敢在这里嚣张闹事,在几位大家面前口出狂言!”

徘徊在近处的唐俊红和宋子铭起初因吴清璇的不敢过来生事,现在听吴清璇说他一派胡言,两人便当即抓住机会过来凑热闹了。

蔡文姬自己不方便用太过头的言语,所以觉得他们两人骂的爽快,心里高兴了起来。

“你还不滚!”

宋子铭眼里闪过一丝阴晦。

“你当真以为我唐俊红拿你没办法?”唐俊红也配合着宋子铭。

已经感觉有了点要动手的意味。这可不是好事,蔡文姬便烦躁的模样摆手,“你走吧,这里我是主人,不想你在这里了。”

不等张子文应答,蔡文姬忽然看着远处道,“外公您来了,快来,快来看我这株新培养的牡丹。”

正巧来办事的宋乔年一看是外孙女召唤,还有吴清璇在,便携带着笑脸急忙走过来。

不过吴清璇比较反感宋乔年这人,也不等着见礼,跟随张子文一起打算离开了。

宋乔年朝吴清璇的身边看去,一看是张子文,便眼睛瞪得老圆怒斥:“又是你这小畜生,你来这里干嘛!”

蔡文姬无比奇怪,弄不明白当朝大员为毛会和这小子有过节?

躬着身子的宋子铭和唐俊红乐嗨了,这小子竟是得罪过宋乔年宋相公,这次看他还不死?

张子文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老宋:“你说什么?”

宋乔年怒不可泄的又吼道:“小畜生贼子,老夫问你跑来这里干嘛,找我外孙女想干什么!”

啪——

张子文走回来,一个耳光把老宋的两条鼻血抽了出来。

“!”

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吴清璇和蔡文姬直接惊的跳了起来,如同看怪物似的看着张子文。

唐俊红和宋子铭也半张着嘴巴,惊悚的瞪着眼睛。

宋乔年的肺险些气炸了,真的是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人,“你你……你竟敢……老夫不和你这样的疯子计较,咱们走着瞧!”

这更让人大跌眼镜!

宋乔年被人这样抽了后,竟尼玛这番应答?而不是下令把这人拖去剁了喂狗?

蔡文姬由大失所望过度到了持续震惊,半张着嘴巴一直说不出话来。

唐俊红和宋子铭纷纷色变,终于知道出事了,只看这人抽了宋乔年的耳光,而宋相公竟是这么不痛不痒的回应?这已经足够让人头皮发麻,还是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像是真的要出事。

宋乔年恨不得把这小子给一刀两断了,可惜这里人太多,而且……依照年纪等多方面因素考虑,也打不过这小杂种。

并且宋乔年知道,当众撕打对于这个败家子无所谓,大家不会觉得奇怪,若自己这样的儒雅老夫子出手厮打,哪怕打赢了也是丢大脸,何况大概率打不赢。

宋乔年真是越想越气,最终只得故作镇静的阴沉着脸,“这里不欢迎你,老夫暂时不和你这疯子计较,还不走!”

张子文微微点头,“主人已经下过逐客令,你不用重复。”

说完,又专门看了唐俊红和宋子铭一眼。

最后这一看让唐俊红和宋子铭背脊发凉,根本不敢目光接触,把头放的更低。

张子文不在停留,转身走开。

“公子留步……”

宋子铭和唐俊红两家伙上前,试图说点转圜的语言。

张子文头也不回的摆手,“不用解释。除非沾染其他事,否则就你们两还上升不到得罪我的地步,得罪我也要资格的。”

他越是这样,越发让宋子铭的心往下沉。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应,真的好希望被他过来两耳光。既然老宋都栽了,那么被他抽也不算丢脸,而且一般情况下,被抽了代表他怨气宣泄,问题也就不怎么大了。

现在,两人只得求助的看着蔡文姬,希望这位尊贵的小姐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蔡文姬这才从又惊又蒙的情绪中回神,跟着变为恼火,追着张子文的脚步怒道:“混蛋!你小子给本姑娘站住!好大的胆子,敢打我家外公!”

“姑娘家的别来纠缠我,这不恰当,不公正,不优雅……这事你爹都不吭声,你掺和个什么?”

张子文不鸟她的走远了。

蔡文姬有些懵逼,停下看看,见外公宋乔年的确不吭声,只是神色阴沉的想着什么。更奇怪的是,蔡攸老爹在某个角落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来说什么的打算?

蔡文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甩甩头,再次看去时,老奸巨猾的爹爹已经不在那地方了,像是故意避开什么事?

最终,蔡文姬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小子扬长而去,这事玄幻的在于,吴清璇那样的人像是和那小子共进退,陪着他走远了,又像是保护……

吴清璇陪在张子文身,边走边低声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张子文微微摇头。

吴清璇便不再说什么,以前只知道这家伙比较有趣,绰号“虎文”,但现在基本知道他是谁了。敢这么干又没被人现场拖走打死,名中带个文字。当然再也不会有谁了。

只是连吴清璇也万万没想到,结交的竟是那个以往号称蟋蟀王的家伙,人言可畏啊,真实见面的时候他是个完全“相反”的人……

第50章 千叶牡丹酬知音

今日这花会办的真是……让蔡文姬除了郁闷还是郁闷。

不但最拿手的花被人批评,还让人根本无法反驳。那小子竟是吴清璇的朋友?眼睛没瞎就知道,吴清璇当时的说辞仅仅是当众给蔡文姬留了些面子。

外公来呵斥那小子的时候,还尼玛等着看好戏,打算把他吓唬得腿软时在去表现个大度,却是下一个呼吸,险些把蔡文姬自己都惊的跳了起来,外公宋乔年被他连续两个耳光无法吭声。

现在好了,老爹蔡攸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想听人说点好话、找回些优越感,但最为钻营的宋子铭和唐俊红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来捧小姐来,只是在一边想着什么?

“哼,不来就算。”

蔡文姬何等人物,倒也犯不上主动过去找这两软脚虾说话,就此没了兴致,撂挑子的态势离开了她自己举办的花会,什么也不管了。

宋子铭和唐俊红始终处于心惊肉跳的情绪中,后悔根本谈不上,一定程度上张子文说的没错,自己们这种人在常态下,真是连和他结仇的资格都没有。但正因为他不发作,最后那眼神实在让人后怕。

要是换个人那也可以谈。可惜张子文像是根本没有谈的打算,就是个纯粹到极限的疯子,谁尼玛能想到他抽宋乔年的耳光如同喝水似的。抽一次也许可以看做不知天高地厚的疯纨绔冲动,但是打人打脸,还是连续两次,且完全是有备而战非疯子的表情,那就……

越想越害怕,唐俊红和宋乔年隐约觉得,大麻烦很快就会来……

龙图阁学士、秘书郎蔡攸目睹了早先神奇又荒唐的一幕后,现在独自处于隐蔽的小楼中喝茶,思考着一些东西。

原本宋乔年就是来这里见蔡攸的,蔡攸也是专门来等宋乔年的,但是现在蔡攸专门避开了宋乔年,不打算见了。

最会揣摩人心的蔡攸,隐约间已经闻到了不大对头的气味。

那个以往被戏称为傻子的张子文会发疯,此点蔡攸毫不意外。事实上这样的人出格一些,在他爹是张康国、父亲蔡京急需倚重张康国的现在,根本就不会有人和一个十六岁的傻子去计较。

不过当时注意观察,蔡攸亲眼目睹了张子文的神态,那根本不是傻子的表情,更不是因年轻气盛在女子面前出风头的态势。蔡攸隐约有预感,他张子文做这事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是比所有人都更明白为什么而做。

联想到宋乔年的复杂属性,这京城自来也猫腻太多,他宋岳父像是卷入了很多事,又联想到张康国最近由低调逐渐变得有些高调了起来……

张康国发文怒斥心腹大将高永年的举动,在当时真是把蔡攸和蔡京都一起惊到了,实在没想通张枢密会来这么一出?尤其后续,很猥琐的来蔡家直接索要唐恪河东转运使的委任,此行为更让人有些懵逼。

这些综合起来看,后面会发生什么蔡攸暂时也说不好,但经验阅历让蔡攸觉得,很快就会有事发生。

宋乔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蔡攸一直反对父亲蔡京过度重用宋乔年的,无奈老头子不听,当年,老头子更是逼着自己娶了老宋的女儿。为此父子关系一直有些不对付。

现在宋乔年这老狐狸早不来晚不来,他被张子文抽了后,这个节骨眼来拜访……又根据今日他和张子文那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

想着这些,蔡攸多了许多个心眼。

“老爷,宋乔年相公来了已经有一阵子了。”一个心腹随催促道。

“不想见他……这老头该是摊上大事了。就说我公务繁忙没在这边。”

蔡攸喃喃自语:“我早告诉过父亲这人用不得,迟早会闯祸的。但父亲只信他那些歪瓜裂枣般的儿子,就是不信我这长子。走着瞧吧,老宋这次不扑街我跟他姓。张家那是好惹的?他和张子文这么苦大仇深,张康国或许是个好说话,但那张夫人就是一炸药桶,这事有得瞧了。”

心腹随从皱眉道,“若遇到事就缩头,会就此动摇老爷的执政根基,长此以往就没人信老爷了?”

“那是老头子的问题,不是我的。”

蔡攸冷笑起来,“反正他从来不信我,不听我的。吏部尚书赵挺之作为他的心腹,也和我一样,早就不满老头子那一套了。老奸巨猾的吴居厚、以及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陶节夫,这两家伙更尼玛比狐狸还奸诈,始终骑墙看戏。老头子现在看似声势惊人,实际外强中干,不信就走这瞧吧。”

“我把话放这里,一但出现有政治上的变故,骑墙派仍是骑墙派,但第一个跳起来咬他的,就是他的左手赵挺之。当时老头子出昏招把二叔蔡卞赶走?他不但不信任儿子,连上阵不离兄弟兵的道理都不知道,赵挺之若反他,二叔绝对会配合赵挺之咬他的。老东西怕是傻了啊……妈的老糊涂蛋!”

……

离开了花庄范围后日头偏西。

徐宁和吴清璇的保镖走在后面,讨论着一些武人间的话题。

夕阳中,张子文骑着一头驴,戴着一顶略滑稽的毡帽看着远方。吴清璇则是步行,边走边扭着头看着这头毛驴出神。

“你喜欢骑驴,是不是有典故?”吴清璇好奇的道。

“没典故,主要是没选择。”张子文果断摇头。

吴清璇笑笑,对这家伙首次出现了些隐藏在眼低深处的温情意味,话却是道,“既是没典故,你在那么高干嘛,我以为你会愿意和我并肩走走的?”

张子文也不回嘴,从驴背下来了,走在她身边,却是不太会处理这种场面,有点俗的在心里寻思着台词。

吴清璇却没打算和他聊太多的样子,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他,“这是我的心血,我独门的千叶牡丹,送给你了,兴许……只有你有资格种这花。”

“?”张子文寻思我又不爱种花,却像是必须承担她这么珍重的托付了。

倒是也收下了。

吴清璇又轻声道:“原本我想自己种出来后再送给你的……但我就要离京了,我知道你会种却不爱种,同时我也知道你不高兴也会接受这份委托,会把我的心血种出最好的花来。明年你把花带去相国寺花会,算是帮我还愿。”

张子文微点了下头。

吴清璇又看着远方道:“作为报酬,这次我会说服家父吴居厚,弹劾宋乔年,希望你利用好这时机。”

“又不冷眼看世人了?”张子文好奇的问。

吴清璇神色古怪的道,“真正冷眼看世人的其实是你,我才是义无反顾酬知音的那人。或许你现不信,但最终你会想明白的。两次抽宋乔年的耳光后,我确认了你不是纨绔,这该是你所谓的一致性,固执又有立场的人总是可爱的,真心祝你成功,你戾气重又有侠心并非好事,但天下需要你这样的人。”

“?”

张子文楞了,看着她从另外一条路离开,背影逐渐模糊。

有点想厚着脸皮约个时间去送她离京,但又像是胆子有点小,不好意思开口。

只得先把她给的种子收好,朝家走的时候喃喃道:“老妈竟是知道我需要练练胆子,也是奇怪?”

……

第51章 一起坑爹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暗,张子文故意去书房观察了一下,亮着灯。

想了想,推门进去道,“老爹,今日我又抽了宋乔年耳光,地点在蔡攸的花庄。”

“咳咳@#”

张康国猛咳了起来,“败……你个败家子,你是不是又脑疾发作了?”

张子文微微摇头,却没说话。

“既然不是脑疾发作,为何老这么不省心?当众打人成何体统!”

张康国剧烈喘息着,反正是已经不太骂得动他了。

“娘说我胆子小,要练练胆子。”张子文道。

“咳咳…”

老张又猛咳了起来。

张子文道:“儿子觉得要做大事,胆子就不能小。此番除了是儿子练胆子,也带着爹爹一起练,否则儿子当心您还是和稀泥而不弹劾宋乔年,若是您一缩,张叔夜,张克公,我,唐恪,吴居厚等等真得哭瞎。”

“所以儿子略施小计,这是一种捆绑。要想做领袖,想成为一面旗帜,遇到事的时候老大是绝对不能退的。这乃是儿子的背水一战战术,彻底断掉你和稀泥的念想。”

“……”

反正已经懒得骂这小子了,说起来这事张康国仍在迟疑。因为一定程度上和宋乔年开干,已经等于打蔡家的脸。不想,居然被这熊小子看穿了,他这还真是强行捆绑的背水一战战术。

思考顷刻,张康国捻着胡须问重点,“为父根本不心疼宋乔年这家伙被人怎么抽,好吧,道理你是有些的,且掌握的很好,你这家伙做这些事,的确最容易取得谅解。不过奇了怪,你为何说吴居厚会参与?那就是个老奸巨猾的王八蛋!”

张子文道:“以蔡京现在的声势风格,骑墙派日子一定不好过,于是我敢说作为天天一起办公的助理宰相,吴居厚已经对老蔡累积了不少怨气,只是不敢随意发作,因为没有一个铁头顶在前面他就没安全感,这其实就是旗帜和统帅的作用。再有,儿子和吴清璇是好友。她信了我,决定帮我。所以就像我能说服您一样,吴清璇也能说服吴居厚的,她坑爹的时候一定拥有玲珑心,肯定能成功。”

张康国觉得这龟儿子的语言相当刺耳,便脸有些黑了,随即却愕然道:“吴清璇那种有玲珑心的才女,为何会是你的好友?”

“反正她就是。”张子文道。

张康国不禁大为高兴了起来,这还真是最近以来的大惊喜……这小子的交友质量可以嘛。

张子文很理解康国老爹的表情,做父母的么,当然希望儿子和好学生结交,忒喜欢说那个谁谁谁是流氓混混,不要和他玩。

“老爹忙,儿子不打扰了。总之定了战术就不要迟疑。儿子夜观天象,西北不久就会大捷。必须赶在这事之前,一鼓作气形成您敢作为,敢担当,不怕权贵,大刀阔斧改革的噱头。那么这两件事就会效果叠加,正式形成您的政治威望。于军于民于国,都是正面影响。”

张子文又侃侃而谈,“宋乔年已经被我打得满怒气值,不可调和。若等他想通后先出手就被动了,哪怕皇帝宠您,也会落下不佳印象。这样一来出现西北军功时,效果会大幅削弱,您往前怒斥高永年的作为就白瞎了,还等于让高永年离心,会有非常多的人觉得您不敢做事,于是,您现有的门生都会出现思想上的动摇。这些就是气和势的运用,我以为老爹知道这些的。”

说完便溜走。

留下张康国半张着嘴……儿子居然变成了一个妖孽,他每次胡说八道都好有道理哦,每次动作都和一般逻辑相反……

回到别院,不等查小宝的水表,四九急急忙忙的走来又递给一份请帖,“少爷,蔡文姬小姐的帖子又来了,这次不是花庄,是请您去小蔡府赏月。”

“赏月?”

就连张子文也有些懵逼了,果断拿过帖子看看,却心里微微一动。

徐宁尴尬的道:“还是不去了吧,今日公子大闹花庄,这位小姐脾气那么大,明显是哄您过去,找机会羞辱吵架的。好男不和女斗是要点。”

张子文迟疑片刻却微微摇头,“不,这虽然是她写的帖子,但真正请我的人是她父亲。去瞧瞧,万一有搞头呢。”

……

到小蔡府邸时有管家在门口迎接,“公子,请随老仆来。”

果然不是蔡姑娘邀请,跟着去了后院,又闷又热的现在,凉亭中坐着两个三十多的儒雅文士,却不见蔡小娘子。

两人一起起身,蔡攸笑道,“贤侄莫要觉得突兀,蔡文姬稍后就来,本官却想先和你说说话。”

“学生张子文,见过蔡龙图。”张子文表现得很老实的模样见礼。

这样的表现让蔡攸楞了少顷,也不及多想,又介绍身边的那个年轻文士,“这位是叶梦得,叶大人。”

“见过叶大人。”张子文又道。

叶梦得微微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像是感觉此子人设不对的模样,便又看向蔡攸,蔡攸一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的模样。

入席坐下,张子文扫叶梦得两眼,正巧叶梦得也看了过来。

张子文是从来不会害羞的人,没理由把目光偏开,如此便对视了一下。

说起来这人现在是翰林学士兼户部郎中(司长),也算是大儒,文学的一极。

真是蔡京的第一心腹,参与、甚至策划了和元祐党的龙争虎斗。不过同时,他为官的地方也颇有些官声,总体上而言这是个和唐恪属性接近的人。不同之处在于,唐恪是张康国的门生,这家伙是蔡京的铁杆。

好人坏人是说不清楚的,到了一定程度、进入了某圈子的人其实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只存在输赢和立场。

然后人以群分,从这货流传在后世的辞文风格看,他的确和元祐党是两类人。于是毫不意外,物以类聚,他叶梦得应该是本着自己的政治理念,加入了蔡京阵营,成为战将冲锋陷阵的。

就这方面的属性来说他比唐恪还强。聚集在蔡京旗下的人不等于和蔡京一样。因为各自目的不同。这更像是他在借蔡京的势,以达成他叶梦得的政治诉求。

现在各自心有所思,导致这次酒局的气氛很怪。

张子文和叶梦得始终对视,一步也不让的态势,倒也没有火药味,像是好奇的成分更多些。

而蔡攸则神色比较暧昧,时而自己喝口酒,时而又分别看看两人。

老这么下去也不行,差不多时候蔡攸最先开声道:“今次找贤侄来,主要是因小女顽皮,今日花会和你有些误会,而她自身又不好意思赔罪,放不下面子。那便只有我这做长辈的代她赔礼了。”

“蔡大人想多了。学生和蔡小娘子这事不叫误会,算是小孩间的斗嘴。”张子文赶紧道。

蔡攸不禁大为满意的样子。

叶梦得似笑非笑,略有搞事意味的道:“张公子作风怪诞,你把蔡小姐的心血牡丹花说的一文不值,这不叫误会啊?”

“我没说过一文不值。”张子文摇头。

第52章 赵佶的糖果和玩具

叶梦得虽然还带有笑容,却很反感这小子诡辩,便懒得答话了,感觉这人虽然不能说傻子了,却也很一般,蔡攸对他真是言过其实了。

作为新贵、蔡京集团中举足轻重的智囊,又自诩学富五车阅历丰富,叶梦得此来主要是基于蔡攸邀请,又嗅到宋乔年那奸贼要倒霉的气味,便来凑个热闹。

至于这种嘴上无毛的小屁孩,好吧,他或许不是单纯的纨绔败家子,但也实在入不了法眼。

自此一来叶梦得兴趣大减,很少说话了,最多也就需要的时候勉强举杯。要不是因为他爹是张康国,不宜太薄面子,真该离开。

这就导致蔡攸也尴尬,弄明白这小子哪来的心思和底气抽宋乔年前,蔡攸可真不想得罪这“败家子”。便急忙岔开,“关于贤侄对小女的新品牡丹花评价,本官也听闻了些。对不对先不说,倒算是比较新奇的视角和思路。”

又微笑道,“真没想到,你和小女算同道中人,也对花卉有心得研究?”

“雕虫小技而已,蔡学士过奖。”张子文道。

叶梦得一听就不高兴,小子还真是狂的可以,贬低蔡小姐就算了,敢把我叶某人擅长花艺形容成雕虫小技?

蔡攸看叶梦得一眼,又故意道:“不瞒贤侄说,今上爱花草,正有整理花卉经集之打算。本官奉命主持编修,正打算征集有志之士参与,贤侄于小女花会时理论精辟,打动了本官。就此本官会酌情考虑采纳贤侄建议,甚至招录为集贤苑临时编辑,参与为官家修集,你意下如何?”

“!”

张子文也感觉比较意外,这还真算是一种机会。

实际上,诸如宋子铭那类人削尖脑壳的使劲钻营,梦寐以求的正是这样的机会啊。也唯有在徽宗这文青皇帝治下,这样的机会才多。

当然客观的说,作为张康国的儿子,太学真传院的学渣,这事对于张子文只算是锦上添花,论珍贵也珍贵不到天上去。

蔡攸是龙图阁学士,官拜秘书郎,大抵算是替赵佶掌管编修各类经史典籍的贴身大秘。而赵佶就爱这些,这个职务就显得最能投其所好。

秘书郎论官职不算多高,秘书省本身只是副部级建制,而秘书郎则相当于秘书省里的一个部门领导(副厅)。

但蔡攸的牛逼之处在于是皇帝的好友,是蔡京的长子,更是龙图阁学士,由此可以看出其分量。

各种学士在宋代不是具体职务,却是“出身”。观察史料,同属文臣时也分为有出身或没出身。所谓的出身,指的就是带有馆阁职务,也就是学士。

同时也就代表进士,因为进士出身的人,一定会带个馆阁头衔。

这个出身在宋代,大抵等同后世的各种委员啥的。大学士可以类似委员长,一般不会专门设置,会是宰臣兼任。学士其实就是常1委,直学士是委员。

侍读或制侍之类的大抵算是后补委员概念。

一定程度上,看官员牛不牛差遣职务是其次,就看有没有“出身”,有的话就代表属于政治第一梯队,是皇帝最信任、话语权最大的一群人。也属于怎么作死都不会死的群体。有事的时候,皇帝一定找这些人问计。

这一整个群体在大宋叫“学士院”,妥妥的前三排。把学士院类比做一个“大会”的话,里面的各种什么龙图阁,资政殿,翰林馆啥啥的,就可以看做不同的委员会。

于是决定大宋命运的,就是这群人。极端时候能开除皇帝的,也是这群人。

蔡攸是龙图阁常1委,当然也就自动列为学士院局委了。叶梦得和他一样,不过属于翰林而不是龙图,算是不同的委员会。

这些不同的委员会有时也会相互撕逼。没办法,大凡是个委员就想获得投票权,表示被重视。于是哪怕不属于自己馆阁的范畴,也经常沽名钓誉的套上些关系后,想把同一个提案撸过来这边再审核一次。

现在很明显,叶梦得和蔡攸间有心病了,应该是这次为赵佶编修花卉经集的问题上,翰林和龙图们掐起来了。

当下来看,叶梦得看不起张子文的花卉知识,蔡龙图却说“关于这事的管辖权是老子们龙图的”,于是打算把真传弟子张子文召进集贤苑作为临时编辑。这直接就等于是打叶梦得的脸了。

这些东西思考起来很快,因为是一副四通八达的逻辑图出现在小张的脑壳里。

“贤侄意下如何,这是为官家效力,为国朝效力,怎的不回话?”蔡攸道。

张子文没说话,打算再等等看。

叶梦得却儒雅的模样展开折扇道,“蔡兄为官家之事尽心尽力是好事,花卉能陶冶情操,能凸显安泰盛世也不假。却是否操之过急了?”

又不经意的看了张子文一眼睛,再道,“花卉之境界,公认吴清璇为第一人,还有那只闻其声而不见其物的泰斗千叶牡丹,一定为官家之最爱。”

叶梦得说的比较含蓄。不过言下之意是,有真正的一派宗师吴清璇不去请,却来抬举一个名声不好的黄毛小儿是何道理?

蔡攸不找吴清璇的原因在于,她爹吴居厚是条咬人不出声的老狐狸。

但很无奈,时已为泰斗的吴清璇,不是轻易可以否定的。

于是蔡攸不评价吴清璇,只摸着下巴笑道:“叶兄之言有理,但因那吴清璇为女儿身,没有功名,出入集贤苑于礼制上弊大于利。”

叶梦得微微一笑:“说的好说的好,蔡兄果然有礼有节,本着礼节放弃吴清璇,挑选了这么一个著名的七尺男儿,上舍大才子!”

哪怕蔡攸脸皮厚也有些老脸微红,明眼人都知道张子文的功名是混来的,哪怕现在是上舍贡生,也基本不去念书的。

还别说,倘若执意启用张子文,叶梦得不痛不痒的带着一群翰林,说点关于这纨绔子弟往日的简历。那还真是个可大可小的局面。

就此蔡攸有些不高兴,但也陷入思考,暂时不追问张子文是否愿意做临时编辑了。

其实如果有机会,张子文还是想去的。这谈不上溜须拍马掉格什么的,这叫一致性,决定了走哪条路后,就要在大环境和大规矩下尽力走好每一步。

只可惜……因叶梦得的尖锐讽刺,蔡攸也陷入了迟疑。

到了这时张子文还真的相信,蔡攸此番宴请的目的,这才是主要的,缓和张子文和蔡文姬的冲突反倒是其次。

小蔡这奸贼看似真的认可了张子文当时的那些理论,想在这争宠日渐激烈的当下,拿出“花卉成果”来,一举把皇帝的心思拉过来。

是的就是争宠。

弄臣间的战争和博弈也展开了。无奈赵佶兴趣实在很广泛,踢球,书画,花卉,道学,音艺,他全都喜欢。

于是不可避免,周邦彦主持的大晟乐典项目马上要启动。高俅的皇家超级联赛项目还在无限搁置,因为他正在西北做丘八。郑居中这祸害的修真项目推进的很快。蔡京叶梦得的传统书画目前占据上风、却有江河日下之趋势,因为赵佶的新嗜好正在抬头。

由此,蔡攸这个蔡家反骨仔力推的花卉项目,急需最快拿出成果。

嗯,他们的心思张子文完全懂,这些家伙们代表了无数个小娱乐集团,在相互博弈中,期间他们会不止一次的合纵连横大乱斗,但从人性说,他们无一例外的希望皇帝把其他项目全部打入冷宫,唯独玩自己所主持的项目就可以。

赵佶真幸福,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儒雅人士、为他准备了如此多的糖果和玩具。

第53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张子文沉默思考期间,叶梦得始终看着张子文。因蔡攸提及的花卉经集问题,便想要羞辱张子文一番。

想定叶梦得笑笑,抬起酒杯很狂放的样子喝了一口,说道,“闻说公子有才,于花卉有心得,那叶某人便以日前的风雨和花为题,附辞一半,请公子品评。”

也不等张子文同意,他便摇头晃脑的道:“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罥晴空……公子,该你了?”

哪怕叶梦得这算是欺负后生,蔡攸也兴致勃勃的看着张子文,打算听听他的深浅。

张子文一脸黑线,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像是都盯着那反常的风雨表达情怀。李清照如此他也如此?

李清照便也罢了,她本身年轻,这时代的富家女人也只能像她一样的折腾这些,做不了其他。至于这个身在要职、日理万机的叶梦得那就……

叶梦得脸色微微一沉,“怎么,公子是胸无墨水,还是看不上叶某人这三脚猫的文学积累?”

张子文摆手道,“三脚猫倒是不至于,但你这也就小儿玩意,上不得什么台面。”

这番应答让蔡攸都险些喷出酒来。

叶梦得被气的脸黑了不少,这小子大言不惭,本堂都不嫌你是黄口小儿愿意指教。当下冷笑道,“不愧上舍才子,张公子果然思路清奇,能把我叶某人说成‘小儿之见’?”

叶梦得被气坏这事让蔡攸觉得暗暗好笑,少顷却也摸着下巴微笑,“贤侄过头啦,你年纪小积累相对有限,顽皮些是可以的,却是怎么的也不能说叶大人这是小儿玩意。”

有过故意打横缓冲,张子文已经在心中组织好了语言,便道,“潇潇雨歇抬望眼,更尽匈奴血。士人莫要闲白头,殷勤笑酒阑时,空悲切?”

蔡攸更是被刺激的一口酒喷出来,这尼玛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

叶梦得不禁楞了楞,有些尴尬,迟疑少顷却皱眉道,“可你这是对不是接?”

“当然就是怼,就大人那缠缠绵绵绕天涯的小儿情怀,我不想与之论道。”

张子文神色诡异的起身,一副不打算和文青小屁孩玩的样子,要走了。

叶梦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想一酒壶把这龟儿子脑壳打爆。这小疯子真是太没礼貌?

不过……又联想这疯子遇到宋乔年那是直接用耳光怼而不是话语,叶梦得也不禁苦笑没辙。只得看向蔡攸,意思是这就是你打算召进集贤苑的人?这分明就是个戾气深重的狂生,和花卉有个毛的关系啊?

蔡攸也有些尴尬的,不论在花卉角度还是儒雅的弄臣角度衡量,也是不太接受把这“虎头”弄去给皇帝修花经的。

“好好好,实在是好!”

正当他们两位大人各怀心思间,院子里黑暗处响起了掌声。

走到了近处一看竟是着男装的李清照,她摇头晃脑的道:“怒发冲冠对缠缠绵绵,虎头文,你这算是连清照的绿肥红瘦也一起怼了?”

“原来是易安来了。”

叶梦得不禁更有些尴尬,感觉很没面子,过来帮腔的女子既然是名满天下的李清照,也就不方便继续斗嘴了。

叶梦得自诩才华不输李清照,问题到了这个级别的文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各自都有心目中的美丑雅俗。格调低些的更是相互抹黑挑毛病,那简直没完没了。李清照的公公是赵挺之,她自身又是集万千人气的大美女,学问或许差不多,但信徒粉丝多的让其余文人恐惧。

就此叶梦得真是有些不敢、也没兴趣和李清照在辞文上理论对错。

感觉今日这脸……丢的惨啊。

越想心里越难受,叶梦得又故作镇静的笑笑,“公子还真是……算了,你果然适合进集贤苑修花经。”

蔡攸皱了一下眉头,知叶梦得这是讽刺,同时也是警告蔡攸说:他张子文绝对不能用。

“我却认为他很适合。”

李清照像是一个不会害羞的人,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清照久求而不得千叶牡丹种子,清璇给了虎文兄,真是连清照都气死了。”

“啊!这……”

是叶梦得失声:“传说中的千叶牡丹……她竟是给了这小子,可这是为什么?”

李清照偏着脑壳想了想道,“她说虎文会种花,只有他才配种千叶牡丹。不服也没用。吴清璇就这德行,大人见她何曾给过谁面子?”

蔡攸不禁觉得暗爽了起来,当即换了一副奇货可居的笑容:“我就说了嘛,本官看人是不会错的,小张公子之理论清奇此点上,我和吴清璇算是意见一致。”

叶梦得脸色黑的都像是有点发紫了,今个太难受了,被这疯子猛怼了一番,辞文方面被李清照这种不检点的臭女人故意拉偏架,而花卉观点上,又被吴清璇给盖棺定论了,还为此被蔡攸讽刺!

越想越尴尬,叶梦得赶紧岔开道:“清照身为有夫家的娘子,何故晚间来此?”

李清照不在意的拱手道:“这便要走,不是有意打扰。原本是来见蔡家小姐,一起品茶谈花,不想离开之际被几位雅人的辞文引起了兴致,这才过来凑热闹的,大人们见谅见谅才是。”

“在下也告辞了。”

张子文也要走了,不想留着继续让他找茬。感觉他叶梦得也不比周邦彦脾气小。

叶梦得却是不高兴的道:“小张衙内为何急着走?你来此,难道不是为了宋乔年的事,你知道本官会在这事上作何选择吗?”

蔡攸有些尴尬,没想到叶梦得竟是对着一个后生、用这种事当面威胁讲条件?

张子文迟疑了顷刻微微摇头:“道不同不相为某,叶大人今个失了方寸,晚生不想待见。”

就此,叶梦得铁青着脸色看着他的背影,原本也嫌宋乔年问题太多,但无奈平时蔡京护着老宋。此番正想借助张子文和宋乔年的冲突矛盾,进而借助张康国的手,趁机推波助澜把宋乔年赶出党群,以净化队伍的,但是现在,根据这疯子的礼貌和态度,叶梦得觉得要重新考虑……

在小蔡府的门前,张子文和李清照两人神色都有些奇怪,相互心里像是有很多的东西想和对方聊聊。

不过考虑到……这妞是有妇之夫,现在已是晚间,她来找蔡文姬的,若有长辈或蔡文姬在场那倒是还可以聊聊,否则就不太好。

赵明诚那小子整个一醋坛子,上次只是嘴一滑吟了两句诗而已,小赵就在太学如同拳击手似的一跳一跳的跳个不停。算好有斯文流氓李邦彦从中缓冲,否则真会尴尬的,张子文不确定是否打得过赵明诚。万一真被他把嘴巴打歪了,那可找不到告状的地方。

所以张子文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对她微微点头后换了条路离开。

李清照两次欲言又止,却最终没出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随后想了想,李清照又哑然失笑,还有几条黑线在脸上,她也想不通,自己竟是也会有没话说的时候……

第54章 开始练武

这趟进小蔡府有点遗憾。

尽管急于整倒宋乔年,但有选择的情况下张子文拒绝了和叶梦得做朋友,拒绝了他叶梦得参与对宋乔年捅黑刀。

因为这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理论上有他没他都行。

见识过叶梦得为人后,张子文真不想待见这样的人。他若是个蔡攸之流的弄臣那就没问题,可以交往。

但他是蔡京的重将,名声作风还好,多才又有主见,心眼小。这种人怎么说呢,除非你立场思路利益和他完全一致,否则放在身边会有更多麻烦,他不会真的成为谁的朋友。

就是这样原因,将来蔡京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也会被他叶梦得怼。

从政治上考虑呢,摆明车马的把他叶梦得放在反对方,其实对大家都好。有个问题是,怼蔡京的门生宋乔年,说服吴居厚帮忙就没问题的,那本来就是个老狐狸,什么事有好处他就干什么事,老吴不是蔡京的朋友。

所以蔡京在感情上容易接受。

但叶梦得是蔡京麾下的真正心腹,年轻才俊,重点培养对象。倘若张子文来见了叶梦得一次,他叶梦得便出手整自己一系的人,那很容易伤害蔡京的感情,老蔡会觉得是背叛。

感情越深就仇恨越大,哪怕是叶梦得自带饭盒干的,蔡京也会理解为张康国挑战政治底线。

虽说兵不厌诈,但就拿后世文明社会类比,某公司台柱子忽然性被对手公司挖走,哪怕合理合法也要让人火冒三丈,立即展开公司间战争,相互无底线的乱搞,各种找理由托关系跨省抓人啥的,真的太常见了。

至于蔡攸,他本来就和蔡京不对付,是著名的蔡家反骨仔。所以他小蔡怎么干蔡京都会觉得合理。

这些实际上就是这时期的政治底线,几系人都默认的交战规则。

他叶梦得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想在两个阵营的谈判桌上自爆来个地图伤害啊?

居于这些思考,这次事件中张子文故意怼叶梦得,以另类方式拒绝了这个队友,划清了界限和规则。

队友并不是越多越好,在张子文看来,猪队友其实无所谓,猪他能做啥,能影响谁?

所谓不添乱就是功劳,猪队友其实没什么伤害或伤害不大,怕的就是那些你以为他是条龙,实际是条会闯祸的虫,带着这种队友去打龙争虎斗级别的战争时,一定是会致命的……

除了人的世界凶险外,动物的世界也一样。

回到别院时见猫奄奄一息的躺在窝里,身上经过了许多包扎,还有些血迹。

四九说今日有两只坐塘鱼大老鼠出动,一群小老鼠帮衬着,来抢小宝藏在窝里的猫粮。

小宝没有殊死搏斗的气质,打是打不过的,还因太胖了跑不掉,要不是四九来的及时吓退了老鼠,兴许小宝就真被它们拖走埋了。

张子文和四九讲话时,小宝懒洋洋的扑着,竖着些耳朵像是再听,时而又好奇的看看张子文,然后继续扑着,精神状态显得很差。

这是难免的,身为一只猫被老鼠反攻倒算,抢走了猫粮,还险些被老鼠拖去埋了,换谁都没有斗志。

张子文蹲下来重新查看了一下它的伤口,重新找盐水来清理伤口,又重新包扎好。

“喵~”

它像是在说你能不能轻点。

张子文也懒得理会它,继续粗暴的帮它疗伤,“早就告诉过你要多练武功,你就是不信我,猫的公信力持续降低后,会引来老鼠的反攻倒算,就像官府和暴徒间的关系一样。”

反正小宝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没谁知道它是否能听懂。被抢走的猫粮自己也不会回来,小宝打个哈欠,又去仰着头喝了几滴露珠解渴,然后开始靠着树休息。

“喵~”

某个时候树上有松鼠活动迹象,小宝吓得急忙跑来张子文这里。

“……”

张子文道:“松鼠而已。”

“喵~”小宝又叫了一声。

张子文自语道,“什么你讨厌松鼠?你讨厌你去捉它啊。叫你多练武功少吹牛,你就是不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猫鼠间的战争只是刚刚开始,你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并不是你主动缴纳一些猫粮它们就会放过你的。老鼠岂是池中物,一遇怂猫便像龙。你觉得我文采如何?”

小宝一阵郁闷。

张子文又仰头看着天空,通过小宝的遭遇联想着东京城的那些事……

次日开始不去溜达了,张子文也开始练武。

抬着一架神臂弩在院子里乱射,见什么射什么,有目标就行。这乃一箭三雕,一层用意是在这里保护猫。二层用意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三层用意顺便练练箭法。

练弓是不可能练弓的,这辈子都练不成,不过弩相对容易些。

现在张家有两个组织上派来的大内高手,神臂弩乃是他们的标配,不过一般情况下用不到,于是就所锁在张家库房。张子文借一架来玩。

威力太强了,一般人很难控制。好在张子文玩这些东西虽然没有天赋,不过有超级大脑加持,适应起来特别快。

某个时候徐宁半张着嘴巴,眼见今个早晨少爷仅仅一百多发的射击量,就已经找到了感觉,在大约三十步的距离,射杀了只一斤多重的大老鼠?

神奇啊!

“小宝,去看看是不是抢劫你的那只?”

张子文放下神臂弩道。

猫果断过去对那个大老鼠鞭尸,回来的时候明显情绪就好了些,算是找回了些信心……

下午时候富安急急忙忙的进来,凑着张子文耳语了几句,自此后张子文放下神臂弩不练了,沉默了很久。

王曦风雷震他们真的遇害了!

富安多番打听后,对比来自各方的小道消息,也包括逼问四大才子家人,那个晚间是张小国的人去“请”四大才子。也真有人看到了岳老三在那时间领着四大才子进文峰楼。

至此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肯定,所谓的四个醉鬼摔死就是四大才子。

这消息让人感觉很坏。

原本张子文故意带着四大才子去文峰楼露脸,就是虎豹雷音战术的一环,意在唬人,表达他们四个是有根的人了。却想不到,相反像是加速了他们遇害的。

“公子和四大才子只是刚认识不久,谈不上交情,他们也没能给您提供利益,要不……”

富安有些迟疑的提醒着张子文。

张子文想了想道:“我本来想骂你的,但想了想你这何尝不是一种大众心态。”

又看着花草发呆少顷,张子文语气显得很怪,“这种思想有好处也有坏处,有时候啊,我也希望他们那群人和你一般心思,怀有敬畏,知道进退和分寸。”

富安急忙低着头。

张子文又岔开道:“他们死的时候谁去处理的现场?”

“黄班头,秦仵作,宋子铭押司也到场了。”富安低声道,“另外唐俊红大状师出面,在事后去过雷震等人的家里,以卑职的经验看,应该是分别给了一笔钱,但是雷震他们的家人却不肯透露,或不敢透露内情。”

张子文微微点头表示这事我知道了,又道,“王思怡的消息找到了吗?”

第55章 树冒烟

富安神色古怪了起来,有点唯唯诺诺,“公子要冷静,她怕是……被糟蹋了。”

张子文好奇的问,“她被糟蹋和我是否冷静有啥逻辑关系?”

富安无比尴尬,“小的以为您在打她的主意。”

张子文想笑,却又因为这许多事笑不出来,摆手道,“行了,你这想法是个误会,她没死就行,说明她欠我的钱没烂账。说说看,她怎么了?”

富安压低声音道:“因张小国捧她花费了不少资源,她又想跳槽,现在被扣了,秘密押在陈留县红楼中。卑职过来时候还关注到,刚巧张小国一行人出城,去向应该是就是陈留县?公子若要救她恐怕得立即行动,且要做好打硬战的准备。但卑职并不看好,实在牵连的人和事太复杂了,至少等到高俅将军回京再说。”

张子文仰头看看天空,起身道:“不用等,天暂时塌不下来,跟我去陈留县走一趟。”

“那卑职去多叫一些人?”富安担心的道。

“不用。”

张子文摆手,只叫来了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交给四九道,“立即去太学见李邦彦,把我这封信亲手交给他。”

“走吧,去陈留县见张叔夜。”

张子文带着徐宁和富安轻装上路,到达陈留县时日头偏西。

穿便装的张叔夜从内走到县衙门口时,张子文躬身道:“见过县尊,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张叔夜微微点头,看看徐宁,看向富安时皱了一下眉头。老张对这些满身纹身的肌肉男自来没什么好感。

但也没有纠结,“进来吧。”

……

到县衙后堂坐定,张子文开门见山,“不知县尊对当时的四大才子事件有否耳闻?”

“还真有些耳闻,只可惜……”张叔夜没说下去。

清茶抬了上来,张子文抬起喝了一口又放下,“大人知道就行了。他们遇害了。”

张叔夜大皱眉头,“难道就是开封县那四个醉鬼摔死的案子?”

张子文点头,“我没证据,但我知道就是张小国张怀素他们干的。”

这种事真的见过不少,加之张叔夜也不认识他们几个,所以也没太大反应。

老张追求的只是一种拨乱反正的过程,以及杀贼祭旗的使命感,迟疑了少顷后道:“让本官猜猜看……那张小国现在就在陈留?”

张子文道,“在,他有很多产业在陈留。那些让县尊头疼的无数陈留县案子,也自是与他,与张怀素有关。”

张叔夜捻着短胡须道,“陶节夫的精锐尚未部署,那你想本官怎么做?我不怕事,但我陈留的差人用不了,这事已经告诉过你。”

张子文看看窗外的天色道:“无所谓,只需县尊跟我去红楼做个见证就行,有戏看。”

张叔夜眯起眼睛看着他,“好吧,现在本官不问你卖的什么关子,但是你若敢忽悠我,浪费我时间,我就让你没好果子吃。”又看向富安,“尤其是你,长相就让本官非常不喜欢。”

富安尴尬的低着头,觉得这些狗官也真的是够了……

“衙内,衙内慢点,关于这些问题您得想开一些。”

李邦彦一边走着一边劝说赵明诚。

赵明诚一副肺都气炸了的样子,骑着马,带着两个家丁护院朝陈留县狂奔。

出现这情况,是因为李邦彦受了张子文指示后,去对赵明诚说了句“有人见到李清照去陈留县红楼,会见她的诗友张子文”。

这尼玛让赵明诚心口薄凉薄凉的,清照整天香车宝马诗友遍天下不假,问题在于张子文那小子口碑如此之外,长的又那么帅……都不需要多想,赵明诚就果然逃学,带着两家仆赶来了。

李邦彦暗暗好笑,这赵明诚是个大棒槌啊,他被张子文略施小计就忽悠瘸了。

当然了,现在夹在了两个大衙内间搞事,也让李邦彦心有些担心。但根据阅历和经验,只有选择跟着张子文,而得罪赵明诚。

所谓惹君子不惹小人。得罪了赵明诚在李邦彦看来问题不大,顶多也就是被小赵公子围堵在食堂海扁一顿,但张子文的种种表现看,有些让李邦彦不敢去想得罪了他会遇到什么。

至于张子文到底在搞什么事,李邦彦也不得而知,没办法,只得随机应变……

到达红楼时连马都顾不上,直接跳下马来,赵明诚提着棍子往里面闯。

“走开走开!此乃赵挺之大人三公子,你等不想混了啊。”

几个看场子的流氓过来时,李邦彦一句话就把他们全部吓得不敢动弹。

赵挺之是当今吏部天官,蔡相公的左膀右臂。如此一来犹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阻拦,就在李邦彦的刻意引导下进入了幽静的后院。

在一小型人工池塘边,有座非常格调的小楼,于这黄昏时候非常有感觉。但赵诚根本没有诗意,脑子都险些炸了。都还没有走近,就隐约的听到女人那种略痛苦的哼声,还像是嘴被捂着,以鼻子发音的那种感觉。

赵明诚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果断推开小楼的门就往上冲。

两家丁和李邦彦不紧随其后,觉着如果上面真是李清照和张子文在搞事,那可真得拉住小赵这棒槌,否则出了什么大事,但凡在场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来到楼上后,那种让人尴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赵明诚的脑壳便直接成了浆糊,也来不及分辨这不是李清照的声音,看到轻纱帐后面有人在运动,小赵火冒三丈,冲了过去扯开纱帐,拿棍子就朝那男人头部猛敲了十几下

打打打打打打打!

小赵武艺不行,但配合肾上腺素爆发,手犹如螺旋桨一般,又快又恨,导致张小国稀里糊涂的就头破血流了。

好事被打扰,又自来没吃过这种亏的张小国如何能忍,怒从心起,看也不看的直接翻身一脚,踢在赵明诚胸口上。

张小国是武人,力量奇大,便把赵明诚踢飞出六七步外。摔落在地上时小赵感觉喉咙一咸,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也不知道胸骨是否碎了!

其后张小国衣服都不穿,抬手捂着流血的脑壳,从轻纱后面走了出来,“狗杂种敢来我这里惹事,老子做了你!”

李邦彦也险些吓得跳起来,卧槽这人膀大腰圆浑身肌肉,不小心会出人命的。小李便也相对忠勇的样子,急忙拖着赵明诚受伤的身体后退。

而两家丁急忙顶了上去。

“滚!”

张小国同时两拳出击,两个家丁顿时重伤倒地。

与此同时有女子的哭泣声传出来:“救我……请几位大爷救救小女子……”

第56章 一万贯

赵明诚虽然受伤了,却心里一阵高兴,这次他听出来了,纱帐后面不是李清照,面前这凶人也不是张子文?

李邦彦却猛然色变,以他在市井混迹的经验,隐约知道是什么事了,应该是被张子文算计了。又看清楚这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是张小国时候,李邦彦感觉浑身血液凝固了。

不过李邦彦也反应非常快,事到如今恐怕和张小国没有任何转圜了,只有利用赵明诚的身份进行捆绑了,于是李邦彦大叫大喊起来,“救命啊!发生大案了!绑架侮辱女子,前来营救的赵明诚公子被凶人打伤还意图灭口!”

听到这句后张小国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脑袋清晰了些。担心的同时,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在心里权衡一些东西,也需要想明白,这是不是有人设局坑人?

“原来是赵公子,请见谅……在下以为是贼人闯入劫财,反击时下手重了些,您没大碍吧?”

最终张小国不敢放肆,走前欲要查看赵明诚的伤势。

但赵明诚毕竟是个书生,比较害怕这种凶神恶煞的人,何况他连衣服都没穿。于是赵明诚惊悚的后退道:“恶,恶贼,你不要过来,我……我……救命啊!”

张小国又急又怒,却也不敢急于走近了,铁青着脸色,顺手拿了披风裹着道:“这是误会,请赵公子听在下解释……”

“还解释什么,你就是个恶贼……”

赵明诚非常胆小的样子靠着墙壁,嘴巴却不饶人,“你分明就是在强抢良家妇女进行糟蹋……本公子这并不是故意伤害,而是听到消息来破案救人的。”

张小国知道和这傻子说不清楚,猛的扭头看着李邦彦,眼睛像是要喷火。

这更尼玛让李邦彦觉得没转圜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也继续大叫:“救命啊,张小国要要杀人了,吏部天官的儿子快遇害了!”

如此气得张小国真有把李邦彦一刀两断的冲动!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张子文的声音:“怎么要死要活喊打喊杀的,这不还是陈留县吗,不还有王法吗?”

听到张子文的声音,李邦彦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张小国隐隐约约的头皮发麻,脸色更加阴沉,知道这一出闹的是什么了。

张叔夜和张子文走进来时,徐宁也跟了进来。

富安则留在小楼门口,凭借他丰富的江湖经验和一大群围过来的狠人缓冲着。

屋里暂时没人说话了,很静。

徐宁一边听着下面传来富安和他们呵斥的声音,走近对张子文耳语道:“形势不太妙。要如何做,公子需早做决断?”

“别急,我心里有数。”

张子文迟疑少顷,又凑近徐宁耳语道:“中堂有消息吗?宋乔年的事怎么样了?”

徐宁低声道,“还没有消息,今日乃是大朝见,我在金枪班的熟人刚刚带来的消息是:已经锁堂,整个皇城戒严,没人进也没人出。”

所谓锁堂不仅仅是宋代的规矩,其实许多朝代都是这样的。中堂就是行政中枢,类似后世遇到比较重大的议题时候封闭式开会、收缴手机一样的道理。

鉴于宋代的老夫子们比较爱折腾,有时候一个简单的问题能相互吵上三五年,于是仁宗皇帝定下了锁堂的规矩,遇到有重大议题时把所有老夫子叫去,然后封闭学士院,不允许他们过久考虑和变卦,不允许他们继续和外界的人和事接触,提供食水,让他们有了结果在出来,否则就继续吵架。

如果发生学士间的群殴,也不许侍卫们干涉他们。反正每次锁堂开会时太医局都进入三级戒备状态,万一宰相们互殴时被打伤了就果断就地治疗,治好后又送进去参政。

包拯当年威风八面,朝见时喷了仁宗皇帝一脸唾沫,皇帝拿他没办法不想计较。但自有一群喜欢勤王的老夫子记恨在心。于是在学士院封闭开会时老包应该是栽了,被几个宰相围攻后他是没地方起诉的。虽然他是汴京**官。

这样的规矩自然也就延续到了现在。

现场变得很静,只能听到自床上传来的女子哭泣声。以及富安在楼下和那些狠人扯皮的声音。

事实上不论是张小国还是张子文都有些头皮发麻,也正在神色古怪的相互对视着。

最终张子文有了决定,漠然看着张小国,话却是对里间说,“里面是思怡姑娘吗?”

“是……是妾身,请公子救妾身。”

的确传来到了王思怡伤心欲绝的声音。

张小国却有恃无恐,对里间冷冷道:“死八婆我警告你,不要栽赃陷害,我是有钱男人,你是风尘戏子,你我两情相悦,何来救你之说?”

自此后王思怡就没说话了。

张叔夜想要开口,却见张子文微微摇头。只得又铁青着脸不言不语。

“既是自愿行为,那就好……思怡姑娘穿衣服起身,你欠我钱却躲着不见面,让我很不高兴,现在跟我回去说清楚。”

张子文说了这句少顷之后,浑身伤痛全是泪痕的王思怡出来了,唯唯诺诺的站在了张子文身边。

张小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威胁意味浓厚。王思怡急忙低下头,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听张子文也亲口确认了“是自愿行为”,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于是张小国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携带有三分得色看着张子文。

“你在心理嘲笑我吗?”张子文看着他。

“不敢。”

张小国躬身抱拳,“卑职只是觉得……公子虽然喜欢管太多闲事,但也这算是急公好义。这表示有分寸明事理,是值得结交的人。咱们原本也就是一家人,公子能识大局就好。”

啪——

张子文准快狠的一耳光抽在他脸上,“谁特么跟你是一家人,被往自己脸上贴金。”

张小国勃然大怒,最终却只是抬手捂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对张怀素可以抽两下,但是对这人只抽一下就行,不能再多了。这是张子文的直觉。

张子文又以略缓和的语气,抬手指指王思怡,“这位姑娘牺牲很大,伤的不轻。夜王,你打算给人家多少医药费?”

张小国阴沉着脸迟疑少顷,心理相反有些高兴。认为今日这件事之所以发生,是这纨绔子弟因四大才子的事放不下面子、做出的回应,现在虽然是勒索。但反过来说能给钱的时候,事情也就不算太坏。

想定,张小国看着王思怡道:“一万贯,姑娘满意吗?”

王思怡一直再哭泣,始终没敢说话。

徐宁始终很害怕张小国这人,是真的害怕场面失控,于是急忙凑近张子文耳语,“公子,人能捞回来真的不错了,这也真是天价赔偿了。”

天价其实倒也不谈上。

一万贯则算购买力大是后世千多万的样子,对张小国这样的人又摊上了这个事,扔个千把万出来摆平并不算太多,当然也不能说少。若不是因为这次有陈留知县张叔夜和以及赵挺之的儿子在场见证,张子文又切中了契机抽了他一耳光,是不可能拿到一万贯的。

“行,就这样。现在起思怡姑娘到我府上做客。我们走。”

到此张子文不再耽搁了,走得两步,见赵明诚还楞楞的靠在墙上发呆,便又道,“李邦彦,搀扶着赵同学走。”

“额这……”

理论上张小国感觉不好,想留着赵明诚缓和一下。李邦彦也同样的心思,想留着,借用赵明诚的面子和张小国转圜一下。

可惜张子文非常粗暴又强势,没给这个机会。

至于赵明诚稀里糊涂的一书生,自是没兴趣面对张小国这样的人,被提醒后也急忙捂着胸口,拖着受伤的身体跟着走。

自此李邦彦那敢迟疑,陪护着赵明诚走了。

张小国脸颊微微抽动,只能看着他们离开,隐约的知道赵明诚就是个傻子,接下来也不知道要被张子文夹在中间搬弄什么是非?

对此哪怕张小国怒到极限也暂时没办法,张子文这杂种是太学生又是宰相儿子,只要愿意下烂,他就有资源和门路搞这些小动作……

第57章 铁三角理论

离开红楼,张叔夜铁青着脸,对今日的事很不满。

只是说老张也不是糊涂人,现在东京的事牵连的黑幕像是越来越大,理论上今次结果已经不算很坏。纵使这样,也是张子文这纨绔子弟冒着失控的风险,一耳光打出来的些许立锥之地。

唐恪没说错,这小子顶着败家子傻子的名头,真是能做事的人。

“就这样吧。”

张叔夜叹息一声,有点无脸面对别人的感觉,只对张子文微微点头之后,朝县衙的方向离开。

张子文一行人也快速回汴京。

“李邦彦!咳咳……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公子说清楚。”

赵明诚胸口很难受的责问。

李邦彦头皮发麻,看了张子文一眼,见这货完全没有出来扛下的意思,呜呜,那没办法,当然只有我邦彦哥做大脑了,于是尴尬道:“小赵公子息怒……这……这……”

“这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赵明诚还是稀里糊涂的样子。

李邦彦道:“小的无意冒犯戏弄公子,今次实在是个误会……恐怕是小人的线报出了问题,把人看错了?”

“你……咳咳……”

赵明诚气得很难受,却是也没办法。当然是不能把他李邦彦怎么样的。

就此李邦彦暗自得意,觉得“惹君子不惹小人”战术太尼玛正确了。不过想到张小国当时要吃人的眼神,又有些高兴不起来。有点担心接下来的后遗症。

想通此点后李邦彦自带饭盒的道:“小赵公子息怒,毕竟咱们错打错着,识破了张小国丧心病狂的举动,您神勇无敌,对那不平之事出手,打得他张小国头破血流。总归是救出了思怡姑娘。”

这倒也是,虽然当时的心态让赵明诚自己都有些脸红,但事实的确是这样,又看看现在都在担惊受怕发抖的王思怡很可怜,小赵觉得还可以,很是有些成就感。

赵明诚便也不好意思继续以“受害者”的模样丢脸了,对王思怡暧昧的笑道:“救援来迟,小生惭愧,让姑娘受苦了。”

“谢公子急公好义。”王思怡泣不成声。

“但是!”

既已得罪了张小国那便无毒不丈夫,李邦彦接着一字一顿的道:“公子的义勇行为,却遭遇了那人渣丧心病狂的反扑,实在已经无法无天,把您都给打得吐血?此事恐怕得请老赵相公做主,问一问这汴京还有没有王法?”

赵明诚胆子小,难免也有些紧张,便道,“这是自然的……但你李邦彦作为见证要跟我一起,去面见家父,由你去对答,否则家父未必信我。”

“这是一定的,抱在小人身上。”

李邦彦很自负,需要用到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的时候,问题也就不大了。

到时候把张小国一家那些有的没有的,但凡东京城的黑料都往他们家头上套,首先,必须让吏部天官对张小国一家是什么人有个“良好并深刻”的印象。

想着,李邦彦很小心的朝张子文看去一眼,像是再问这样操作行不行?

见张子文点头后,李邦彦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尼玛……这群人里,竟是李邦彦成为了最急于整死张小国的存在……

回到府里也没和王思怡说话,事实上现在张子文没心思做她的心理医生。

遇到这种事,她最需要的是有个安全小屋,独自静静的舔伤口。也不用担心她会悬梁自尽什么的,大家闺秀或许会,但她是经历过各种风雨的风尘女子,那一般就没问题。

给她安排了房间,让富安的小妹贴身照顾她后,张子文回到了自己别院,靠在躺椅上看着星空出神。

今次动作风险并不小,好在因赵明诚这个变量没有失控。

现在处于心理战阶段,双方都在不停的试探。任何一方的信心崩溃或是暴怒而起,都比较容易把情况引导至失控。

所以不能引发暴怒是关键。且信心和气势也不能丢,否则也容易引起变数。

既然站在了对立面,若公信力持续降低,让对手有感觉可以吃掉你的时候,哪怕你不想惹事也容易失控。譬如小宝就险些被大老鼠拖去埋了,这就是现象背后的本质。

原则上张子文不太关心王思怡,更不关心那三千贯是否成为烂账。但在四大才子事件后,要把这当做标志**件进行回应。

今日那一耳光必须要抽,否则睡不着。为了避免这耳光导致的失控,张子文安排了赵明诚这程咬金出现。

说穿了,最大的变量在宋乔年。

倒不是说他真有齐天权利可以一手遮天,他还不配!

问题在于“酒壮怂人胆”概念,三人成虎说的就是这事。

宋乔年毕竟是位高权重的大员,他一天不倒,会让和他捆绑很深的张小国觉得什么事都摆得平,张小国认为大宋没人可以动他。

谨慎的人,他看什么都是以谨慎的视角。同理,无法无天的人,他看什么也都是嚣张视角。

宋乔年本生的胆子和权利并不太重要,重要的在于老宋只要还是前宰相宋痒的血脉,还是京畿房承旨,还是蔡京的门生和亲家,就是个大门神,就有官僚自动避让给面子,就能给张小国这种张狂份子闯祸的信心。

而张小国闯的祸,进一步加深了和宋乔年的捆绑,欲罢不能,相互越陷越深。

再加上名望近乎半仙,和京城三分之一权贵有染的张怀素,那么三人成虎的概念就正式确立了。他们已经形成了稳定的铁三角,一个坑一个,一个给一个信心和鸡血,大家一起越走越远,处于基本没有回头路的层面。

关键在于要拿掉他们一个立足点,自然就不再是稳定的铁三角。选点的时候,张子文选择了宋乔年。所以几次在康国老爹跟前搬弄是非是战术,还真不是张子文心眼小而搞事。

只要宋乔年倒下,哪怕宋乔年在这个邪恶铁三角中不发挥多少作用,但信心士气的打击至少是立竿见影的,此点毫无疑问。

今次陈留县的事没多大,真不是死罪,所以是否执法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让吏部天官的儿子、太学生李邦彦、陈留知县张叔夜等人亲眼见证,他张小国是个什么人,大抵有个认知和人设摸底。并且通过他们的口去渲染,进行传销似的倍增。这就是舆论基础。

那么等宋乔年这龟儿子倒台后,事情就会好办一些了……

第58章 两个铁头

又一个清早来临。

推开窗户看看小宝没在窝里,张子文还算满意。这是因为从今日早晨开始,富安的小妹用绳子拖着猫跑步去了。

现在的形势主要靠等消息,张子文也不想出门晃荡,继续无所事事的射箭娱乐。昨日射击都有些感觉了,成绩还行,但今日像是退步了些,未能找到全部感觉。

许多事其实都是这样,一项技术是否成熟看的就是稳定性,而不是看你能射中什么东西。

日头升起高了的时候四九进来道:“少爷,张小国求见?”

对此徐宁不禁有些大皱眉头,不过张子文考虑了顷刻微微点头,“没事,让他进来见我。”

少顷后,张小国带着岳老三进来了。

见礼后,张小国背着手在院子里走走看看,而岳老三则始终比较紧张的低着头。

少顷张小国这才笑道:“公子莫要误会,此番过来除了是送上王思怡的一万贯赔偿,另外……有些事和公子聊。”

言罢,从怀中掏出两张商交子递上来。

张子文也老实不客气,拿过来凑在阳光下,如同辨认假钞的辨认了一下,这才收在了怀里。

张小国有些不高兴,像是老子会拿假的骗你似的,区区一万贯而已。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老是碍手碍脚四处搞事,处处作对,昨日还敢公然设局坑人,勒索了一万,走着瞧吧。

想着,张小国表面又笑道:“怎么,公子不请我坐着喝杯茶?”

张子文也不拒绝,看向四九微微点头,“上好茶。”

等到四九把茶抬来,喝了两口,张小国这才漫不经心的道:“有句话一直是我想不通的,想请教请教公子。”

“说吧。”张子文平静的看着他。

张小国道:“从开始到现在,我想破了脑袋,也没发现到底哪里得罪过你了?总感觉……公子就是在处处针对我?不知是这样吗?”

“还真有点。”张子文微微点头。

张小国想了想指着徐宁,“难道就因为他?因家父想要他徐宁的盔甲,但这事仅仅是未遂。我就一直想不通,张公子和徐宁非亲非故,这事也已经过去。却总像是不给我路走?”

张子文想了想道:“这种问题,几句话很难说清楚。你我在很多问题上,价值观念不统一。”

这样的回答让张小国恼怒了起来,寻思傻不愣登的书生意气,老子在这里做夜王时,你一家还在穷山恶水做丘八呢。要不是看在张康国份上,就你这种疯子,早就被人拖去埋了。

想着,张小国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表情。

从始至终都觉得这就是个傻子,他爹也是和稀泥的人,根本不够资格来玩这些事。退几步说,面前这傻子真以为他那没当担的爹、为会了败家子惹出来的小事认真?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或深仇大恨。

就此一来,各怀心思的想了许久。

某个时候,张小国又慢条斯理的道:“我无意冒犯公子,但还是想奉劝一句,你我之间既然没有利益冲突,没有深仇大恨,哪怕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不想结交也行。我觉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比较好。这样一来大家都安全,京城也会多一份宁静,公子以为呢?”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其实还真相信他这话有点诚意。

不论他是谁,没事肯定不会想和宰相的儿子冲突。且在他的角度觉得死几个人是正常事,他张小国觉得,那些人和败家子非亲非故,只是见过几面。

他张小国也始终认为张康国没担当,不会在非重大问题上帮败家子乱来。又加上铁三角的存在获得信心,好吧……他的确是很聪明又机智的人,还真看到了一些关键问题。

一般情况下而言,的确不会有谁想和他认真,因为收拾他这类人怎么说呢,风险太大,收益较低。

“公子明鉴,就算你和我小国过不去是因为眼红也可以。”

一边说,张小国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推了过来,“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就算,我们此番不算结交,但会依照见者有份的规矩,每年都准备这样一份厚礼相送?”

张子文低眼看看,盒子里是八颗又大又整齐的北珠,着实算得上名贵,这么整齐的品相,送宫里也算极佳的贡品。

“公子!”

见张子文始终不说话,张小国显得越来越不耐烦,“请不要一味的乱来,多想想关键处:是否有必要为了一些小事开战。昨日那种情况,你竟是引来了陈留知县,设局坑人,不知轻重。这已经是我小国容忍的最后极限,昨日那种事不能在出!”

张子文注视着他少顷道,“这我知道,抽你耳光时我有感觉,像是极限了。”

张小国不禁脸颊微微抽搐起来,又想到了昨日的场景,迟疑少顷冷冷道,“给句话,你到底知道我今日来意吗,是否听懂了我要表达的中心?还是你真的以为我张小国这么容易欺负,以为我下破了胆,忙着来送一万贯?”

张子文微微点头,“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以为你吓破胆了来转圜的。可惜你最终不是有分寸的人,否则我们之间走不到这一步。”

张小国实在是不耐烦了,猛的起身道:“你就不会干脆给一句话?你真觉得和张真人、蔡相公相比你算个东西?你忘记了宋乔年是谁的亲家,你真以为谁的脾气都和宋相公一样好,被你抽了耳光不敢还手?”

张子文却是没发作,也暗自觉得庆幸:之前没低估这些人,他们的胆识和反弹情绪真的非常重。

“先不要激动,坐下说。”张子文又指指座位。

张小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颇不耐烦的样子,最终却只得又坐了下来。看他张子文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傻子,觉得他应该是被吓住了。就此心情又平顺了些,鄙夷的扫张子文一眼道,“看似你终于懂现在的局面了,行,看在老张相爷的面子上,那便再聊聊。”

始终没有关于宋乔年的消息,张子文还是决定暂时与他缓和一下,便又道,“我有很多茶,各种茶,都是招待贵客的,现在依依泡给你喝。”

张小国不禁面露一些得色。

这次气氛也算是第一次得到缓和,徐宁和岳老三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间或徐宁那个金枪班的朋友进来了一趟,凑着张子文耳语:“启禀公子,都堂有结果了。宋乔年一共被弹劾十七条罪状,附和着众多,在老张相爷建议下,宋乔年现已被割除京畿房差遣,退还吏部等候安排。”

这算是关键的一环,听到后张子文心里又落定了些,便对他耳语道:“既然宋乔年凉了,你立即去高府见富安,让他立即秘密抓捕宋子铭和唐俊红,送到我这里来。记住这事由富安做,但你监督他做。他要是敢耍滑头就把他腿打折。”

“是。”金枪班侍卫就此离开。

“公子在安排什么小动作?”张小国明显对他们交头接耳很是不满。

张子文微微摇头道,“这不关你事。”

第59章 伤心小箭

张小国大皱眉头,寻思这纨绔还真把自己当做个东西?根本是个不依照章法来的蠢货,无奈他又命好,是个宰相儿子。否则这种性格有九条命也会轻易玩死!

张小国又沉声道:“公子这边与我结交着,那边却又鬼鬼祟祟私语,这不符合圈子规则?”

张子文道:“那是你的规则,不是我的。我没和你达成过这方面的规则,难道我记错了?”

“你!”

张小国眼里闪过轻蔑之色,不想再和这个油盐不进的疯子扯了,起身漫不经心的道:“公子高兴就好吧,既是喝了你的茶,你也拿了珠子,我们便相安无事,坦白说,也真没谁愿意和你这种人结交的。如果识相会做人,年年都有这样一份。”

张子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了,便也没了耐心,懒洋洋的道,“走好不送,我算和你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妥协,如果往后你们真能吃相不那么难看,诚如你说,这个汴京城的风雨就真会少些,我也会觉得安全些。”

张小国更不高兴,感觉就不该和他达成默契,离开的时候冷哼一句,“真正没分寸的人是你,其实四大才子原本可以不死的,就因为你喜欢到处乱捅,就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再说一遍!”

张子文听这人亲口提及四大才子时,难免心口又有些堵的慌。

张小国背着手转身,轻蔑的笑笑,“我说那四个傻子原本可以不死的,就因为你没分寸……啊!”

结果话没说完,张子文冷不丁抬起手边的神臂弩,爆裂一箭直接就把张小国的胸脯给射穿了,血花溅射得到处都是。

最终,张小国的尸体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徐宁和岳老三被惊的跳了起来,险些肝胆欲裂!

他……就这么一下把张步帅的儿子,在这府内给射杀了!

四九倒也没惊讶到天际,挠头想了想,不是太明白少爷为毛这么干?

实在是场面过于惊悚,谁都不知道大少爷冷不丁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于是,暂时只能全部人一起背脊发凉的沉默。

院子里变得异常的安静,尤其岳老三知道此番玩出火来了,更知道这时候自己哪怕一个不恰当的动作,甚至一句不恰当的话,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连家人都要累及!

于是岳老三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匍匐到地,却一句话不说。

张子文不是一个会惊慌的人,现在思考着。忽然发现自己修养全无,脾气变得很坏。

要说与四大才子交情不深,感情更是谈不上,却不知道为何,每次想起他们的事就觉得心口堵的慌。深思了一下觉得,兴许他们的死真和自己有直接关系?

又加之作为一个文明时代过来的人,是第一次直面这类事。

哪怕性格导致了表面淡定,但实际内心早已成为一座即将激活的火山,听到张小国的最后一句后就爆发了。

考虑到冲冠一怒射杀张小国这事不在计划内,而是妙手偶得之,于是不该就此凌乱。

要把这看做写字,一个不小心把“横”写歪了,书法家会把其余所有笔画组合都配合歪横来写,就是一致性,也叫艺术。

射杀张小国就是写歪了的横,所以接下来的笔画张子文已经有了大致的脉络,迟疑了顷刻道:“笔墨伺候。”

还是没人说话,全部人无比担心的看着张子文写字。

写了后封好,递给那个金枪班的高手道:“立即进皇城,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大宋枢密使。”

“公子……”

这个名叫李季的大内高手在迟疑,实在此间的事太让人头皮发麻。张步帅的儿子一言不合在这地方被射杀,谁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张子文道:“不要迟疑,天塌下来有我扛,现在姑且都跟着我做事吧。有一点必须要明确,虽然有我保护你们。但此间的事实在重大,倘若处理过程出现任何一点纰漏,都有可能导致京城动弹,许多人都要遭殃。”

李季不禁头皮发麻的看着了徐宁。

事到如今徐宁也只有点头道,“老李照公子的意思办吧,公子所作所为都有理由。不论如何张小国死在这里,在场的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李季没办法只得豁出去了,一跺脚后接过信,匆匆忙忙的去了。

之后,张子文漫不经心的看向岳老三。

目光一接,岳老三更吓得脸色惨白的低下头去。

“知道你的脑袋为何还在?”张子文忽然道。

这句后,徐宁不经意的把手握在腰刀上,轻轻出鞘了一寸。

岳老三大气不敢喘,冷汗不听的渗出来。

张子文道:“当时我五弟王曦风亲口对我诉说王曦凤事件时,轮她的名单中,我没听到你的名字。”

顿了顿又道,“王思怡到我这里后,昨晚我也听她说,关于她被张小国监禁的事上,你有过劝说。”

“卑职惭愧……”

岳老三整个背脊汗湿,身子颤抖的像一碗抬不稳的水。

“人要会惭愧就好,说明你还有救,那便等我想想……怎么处理你。”

张子文在躺椅上靠下来发呆。

徐宁和四九面面相觑,又看看地上的尸体,非常担心。可惜这个事实在太大,大衙内不发话,也没人敢动这烫手的尸体。

过了顷刻,张子文看着岳老三道:“简单说,今日这事件不论你有无过错,基本死路一条了你知道吗?”

“小的……知道,小的不想死,请公子爷给条活路。”

岳老三眼睛红了起来。

“行。”

张子文点头,“既然你干脆,既然你求我,就给你条活路。但机会只有一次,仔细听我说,且认真照我的吩咐做你就能活,你家人也能活。否则你是老江湖,你当然知道就算我不动你,你在场的时候张小国死了,张步帅不会放过你全家。”

岳老三急忙点头,“卑职明白。”

张子文道:“一,你带着徐宁的宝甲去张步帅府上,把盔甲放入张步帅库房。二,去开封府找林知府自首,就说你受到张步帅指使,通过威胁勒索,抢夺了徐宁的传家宝甲。”

“这……”

徐宁和岳老三面面相觑了起来。

张子文道:“不要迟疑。简单点说既然张小国死了,就代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爹。否则我睡不着,许多人包括你也都睡不着。”

顿了顿接着道,“更多的大道理现在没时间说,只是简单的总结,到了这步不是你死就死我亡。你也不用担心仅仅盔甲的理由是否整得死他,我说整得死他,就一定整得死他。”

“是!”

岳老三磕头到地,倒是也相当理解,既然干掉了儿子,规矩上当然不能留下一个位高权重掌兵的大将,这种问题无关对错,只存在输赢,成王败寇。

第60章 狗咬狗

张子文再道,“去吧,徐宁会跟着你直至办妥了事,然后看着你进开封府大牢。”

岳老三还是担心,“卑职……担心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

张子文摇头,“我会保护你,帮你打点。对他们反攻倒算时,我还需要你揭发他们父子的许多罪行。最终只要你不涉及真正十恶不赦的罪行,那你就不用担心,有自首情节,有戴罪立功帮助破案情节,还有我张子文出面帮你说情,也就是刺配充军,把态度放端正改造个几年,一样算条汉子。”

岳老三还在迟疑。

张子文冷冷道:“别想讲条件,这是我给出的最宽容的后路,且只有一次机会。没你也行,我一样整死他张步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都把张小国杀了,你觉得我在乎多杀你一人?”

岳老三再次吓得磕头到地,竟是哽咽了起来,“请,请公子一定保证小人家眷安全?”

“这点我保证。”张子文温声道。

徐宁当初险些被张家两父子逼得没路走,现在反攻倒算起来很有激情,不耐烦的一巴掌抽岳老三后脑勺,“还楞着干嘛,还不快点跟老子去完成任务。难道你活腻了?你以为张老贼是公子那么仁慈,他死慢一个时辰你全家就多一分危险!”

就这样,他被徐宁强压着去了。

这样一来能把这案子办的更加体面些。岳老三去自首,若在平时,林摅那个不想惹事的老狐狸会毫不犹豫的派人把岳老三乱棍赶走。

但现在既然宋乔年凉了,以林摅的尿性就算不立即立案,也会把这个关键的污点证人扣在手里观察下。若真等到朝廷层面的东风,反攻倒算就会开始了,林摅当然会利用这些来捞取民意,捞取政治声望。

毫无疑问东京人苦这伙贼人久了。只要真有朝廷层面的东风,办这案子就能捞取最大民意。此点林摅这老狐狸比谁都知道。

大宋枢密使张康国带头弹劾京畿房大员宋乔年,只要宋乔年倒下就是东风吹。且在同一时间,张步帅家的心腹流氓头子自首转做污点证人,就是战鼓擂。

有这两要件出现,那么不论内幕是什么,一定代表要对这一系人开刀了,绝不是请客吃饭。

心有所思间,院子外面有了些脚步声。

乃是富安带着几个打手,把宋子铭和唐俊红给捉来了。

富安和几个手下还有说有笑的样子,在别院门口几脚把宋子铭和唐俊红踢了进来。

然后富安他们也快速涌进来道:“启禀公子……卧槽!”

话说不完,发现这里有具尸体,并且是大名鼎鼎的张小国,富安和两个手下惊得跳起来!

唐俊红和宋子铭一看勃然色变,浑身发冷,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这次他们总算知道摊上大事了,既然张小国能一言不合就被干掉,自己们又算哪颗葱!

和先前一样没人敢说话,全部低着头大气不敢喘,静得只有呼吸声。

唬人是有讲究的,尤其吓唬他们这些老奸巨猾的滚刀肉,更是需要条件契合。要有掌人生死的态势,要有地位,还需要有一往无前的铁头态。

托张小国尸体的福,这些现在都有了。歪打有歪理,全部都歪就叫对称,是负负得正。

张子文也不急于说话,做比较冷漠的姿态,拿快抹布漫不经心的擦神臂弩。

这种无声的威胁最要命,加之现场的条件促使了气氛比任何时候都炸裂,唐俊红和宋子铭越来越头皮发麻,整个背脊都汗湿了。

唐俊红最先受不住,也最机灵,近乎哭诉的道:“公子……小的以前有眼无珠……”

张子文道:“不要说废话,说就说正题。”

唐俊红是真哭了起来,裤裆也都有些轻微尿湿,“公子请饶了小人。说起来小人三叔是唐恪,是您家的人,咱们是自己人。”

“这事我知道,关于你说的这点我也会考虑进去。”

张子文淡淡的道,“不过戴罪立功者、不论于法于理于请,都能减轻处罚,我以为你们知道这事的?”

听这么说,宋子铭脸色沉了下来,觉得张子文这套无非就是所谓的分化“敌人内部”。但尼玛这是能捅的事?

哪怕现场如此,宋子铭也不觉得张子文这黄毛小儿比那些人更具威慑力。于是不言不语。

唐俊红却是真被吓破了胆,张子文这明显是破釜沉舟战法,都已经把张小国杀了……唐俊红觉得自己真够不上死罪,范不着陪着那些人硬来。

想定,唐俊红磕头哭喊,“公子饶命,小人罪不至死,愿意检举揭。当初所有的事,是受到他们威逼利诱导致失足,越错越深。但逼死王曦凤的事真和小人无关。”

唐俊红看宋子铭一眼再道,“四大才子死亡的事也和小人无关。我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是张小国做的。后来宋子铭来找我,夸下海口说也就死了四个,没有后遗症,还让我去拿钱堵住四大才子家人的嘴……哦,还有,当时四大才子从楼上摔下来时王曦风没死,但宋子铭伸手压住了他的口鼻,把他闷死了。这是事后宋子铭亲口对我说的。”

“一派胡言!这话我没说过!”

宋子铭当即否认,“无凭无据的,公子切莫误听谣言。此唐俊红素来是个讼棍,只会瞎说,一句真话都没有!”

张子文忽然又觉得胸口憋得慌,眼睛略微有点红的问,“王曦风……当时没死?”

宋子铭无比惊慌的道,“公子息怒,这是无凭无据的诬陷。酒后失足从四楼落下,下面是青石地,怎能不死?”

唐俊红急忙道:“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这的确是宋子铭事后亲口对我提及的。”

张子文漠然的看了唐俊红,“你是状师,所以你最好有些凭据和逻辑才能说服我?”

唐俊红还真有些状师的素养,就此开始滔滔不绝,一点都不结巴了,“他亲口承认此点虽无旁证。不过依大宋律,勘察死人现场是有程序要求的,在移动现场前,需有县衙书吏画出‘案场图’,还有许多要素要标注。案发地点楼虽高,但根据开封县所画案场图,雷震三人是直接落地,死亡毫无悬念。王曦风是头部却是靠在云长腹部软处的,这就是证明当时王曦风有可能活的第一逻辑!”

宋子铭额头见汗,想不到把这一节都给遗漏了。竟是被这毫无骨气的烂讼棍关注到了这个细节!

张子文微微点头,“这不是证据,但有点感觉了,你接着说。”

唐俊红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他们找我出面安抚雷震的家人,于是我需要全面了解过程。我注意到,陈仵作出具的文书中,未记录王曦风头部和胸部有伤,他是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此点断不会遗漏。当时我看到这细节便觉得奇怪,因为我专门从事这些,担心有瑕疵的细节会引来死者家人怀疑,从而又闹出诉讼。于是我便去找陈仵作了解内幕,但他语焉不详,只私下说了句‘王曦风不像摔死’。”

“仵作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心中有数,知道有内幕,否则他们不会花重金找我出面摆平。但因职业素养我还是不放心,有道是要堵漏洞,我就必须先知道全部漏洞所在,这是我的职责。我便又去找当夜出勤的差人对口供。其中三人提及:处理案子现场时,宋押司蹲下接触过王曦风。”

说到了这里,唐俊红哭的稀里哗啦,“公子明见,宋子铭接触尸体,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和逻辑冲突。他是经验丰富的老押司,他当然知道死人现场不能触碰的重要性。那时哪怕仵作也不能碰,这明显也不是宋子铭的业务,他却冒着失职的大风险,在重特大案发现场违规触碰尸体。要以我唐俊红的经验和阅历来说,这不是蠢就是坏。但公子大可去问问认识宋子铭的所有人,绝对没人会说他蠢。”

宋子铭颤抖着声音怒斥,“你你,你这狗杂种竟敢忽悠公子,恶意中伤官府公人……”

第61章 再来一发

张子文微微抬手,打住宋子铭说下去,正在思考中。

唐俊红还真算是逻辑清晰,且点出了四个以上证人。这就意味着这讼棍说的真实性越来越高。

但张子文不打算去找这些证人核实,首先张子文不是法官,其次,宋子铭这样的老押司已经具有了有一定的坐塘鱼威慑力,乍然去了解情况,未必有人说真话。

在整个气候环境都烂了,黑恶势力只手遮天的时候,事关领导,一般的小公务员根本不会站出来说话的。除非真的等到东风起战鼓擂,在最高决策层定调,形成反攻倒算气候时。

思考着,张子文脸色阴晴不定。既然如此,现在不能放宋子铭回去擦屁股,否则他一回去,唐俊红口里的那些证人就不是证人了。会把整个事件变得更加复杂。

现在宋乔年被下了,东风已经开始吹。至于战鼓是否雷鸣,要看康国老爸接到那封信的态度。

就在这个考虑的当口,还没决定怎么处理宋子铭和唐俊红,外面忽然有女人说话声。像是老妈带着贴身丫鬟朝这边来了。

张子文可不想这场面吓到张母,赶紧对四九道:“去门口拦住我娘,不能让她进来。你就说我收集了京城最厉害的二十四个蟋蟀,在举行联赛,不关事的人进来会惊扰蟋蟀发挥。”

“噢。”

四九挠着头去了。

也就在这时,宋子铭抓住机会大叫,“杀人啦,官府公人被权贵子弟迫害……啊!”

富安等人都来不及去捂他的嘴,却是宋子铭惨叫一声,又被张子文一弩给爆了胸口,血淋淋的倒在张小国的旁边。

这尼玛……

如此真个惊的富安和唐俊红等人头皮炸裂,抬手捂着嘴巴,惊恐的看着现场。

他们知道的,面对张子文这么杀伐决断的人,真是这场面被国夫人进来看到,做娘的又护子心切,那么在场除张子文外的人,无疑会用来背锅。这就是事世的规矩。

场面静止了下来,只隐隐约约听到四九在外面和张母的对话声。

把握还是很大的,她老人家那么和稀泥疼儿子的性格,就算好奇也不会强行进来。所以张子文不是太担心,只是看着忽然多出来的一具尸体,神色有些古怪。

惊慌是不会惊慌的,这辈子应该都不会了。

这又是个意外,那就需要继续对称下去,总会有负负得正的时候。

对这张子文有点遗憾。原本没有现在杀宋子铭的必要,交给开封府把他于闹市腰斩,会对这场龙争虎斗提供更加正面的意义。

张子文不太了解四大才的童年是什么样的,但所谓人情练达,一向很有想象力的张子文,能清晰想到王曦风弥留之际的心态。

干脆的死去是一种幸福,王曦风破家血案得不到解决,还又被人推下了楼……清晰的意识让他承受了全部的疼痛、人情的冷暖和世态炎凉,感受几位兄长的尸体,却彷徨无助说不出话。求生的欲望下等到了人来,但伸过来的手不是郎中的医手,而是宋押司的黑手。

张子文不会放过训练大脑的机会,想的细节非常到位,丰富多彩,甚至就连当时的血腥味都能模拟出来。

大脑把这子虚乌有的味道想出来后,就会强迫嗅觉系统接受。于是就真的有了嗅觉。

这叫“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这是人体的神奇能力。譬如吃过一个酸柠檬后,哪怕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用脑子想柠檬的细节时,几乎就能同时体会到那股酸味,甚至牙齿都能感受到“酸”的腐蚀。

所想到的细节越丰富,嗅觉系统的反应就越强烈。这也就代表脑力越强,对身体的控制力越强。于是脑力强到一定时,它真能通过意念指挥着人体慢慢死亡。这就是事务的两面性。

所以现在联想王曦风弥留状态的张子文脸也憋红了,胸口是真的淤堵。

某个时候联想结束,张子文的胸口又慢慢的起伏着,舒缓了过来。而外面已经没有了老妈的说话声,四九也没进来。

看似老妈便离开了,而四九则继续守着门。

“这事可如何是好,两具尸体得快速处理掉?”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富安果断建议毁尸灭迹。

“不,尸体要留在这里,还有用处。”

张子文微微摇头,“反攻倒算开始的时候,人们需要看到他们最为惧怕的人变成尸体挂在高处,他们的信心才会回来,才打得赢这一战。所以要等最后的信号,我们就把这两人的尸体挂在闹市区。不过你们先用石灰处理一下,否则会发臭影响我的心情,还会有疫病。”

“!”富安险些想哭,这太尼玛离经叛道了,又小心的问,“请问公子所指的信号是什么?”

张子文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道:“人脑是中枢,凭空想象出果子细节后,嗅觉系统就会有味道,这叫子虚乌,叫捏造。县衙是开封县中枢,某些人凭空就能捏造破家事件,也算子虚乌有。同理推导,枢密院是真正的中枢,我那老爹就是大脑,你们别不信,他真可以依靠想象就启动军法系统,捏造张步帅的落马。这就是‘道’,是对称,我以为你们懂道的运转原理的?”

富安和麾下两个流氓面面相觑,寻思这尼玛有什么难懂的,这系龟儿子平时丧心病狂的时候,许多人质问“你们讲不讲道理”。这显然是废话,也真不是讲道理。只有他们真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就是真正的“道理”。看来世人误会的在于,道理从来不是用讲的……

接到张子文亲笔信的时候,张康国险些心脏病发作。

在信中,这败家子坦诚的说“手一滑杀掉了张小国,请宰相爹爹摆平后事”。

看错了啊!

以往把他看错了,他不是败家子,是个上天捉鸟下海捉龟的强盗,专门来张家索命的。败家娘们还整天说她儿子胆小需要练?练你大爷啊,再练练胆子,那不得把天给捅破了?

张康国怀着悲壮的心情觉着:自己这条老命,不用多久就会被他小子给害了。

不过现在问题真的大了,张康国也知道不是长吁短叹心如小鹿的时候,那不叫宰相,叫怨妇娘们!老张好歹是凭借自己能力做到了宰相的人,就算再喜欢和稀泥,也是知道轻重的人。

这事哪怕不对也不容多考虑了,败家子还算人情练达,他在信中写了“既杀了儿子不可往回,则千万不能留下手握重兵的爹,否则不是道之原理”。

对此张康国深以为然!

过后是否启动家法把那小子给吊死,这个再议,不过当务之急真不能留下张国张步帅就是“道理”。

“这个层面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爹爹需要深悟这个道理。”

铁青着脸把败家子最后这句反复品读几遍,张康国很无奈的觉得:只能这么做了。

不急,收拾这龟儿子真的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对张步帅吃相这么难看的狠人,可不能有迟疑和搁置。

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前后左右把问题想了一遍后,张康国不再耽搁,只有依计行事,依照张子文的计划,对心腹低语了许久……

第62章 我会剑术

小铃铛正想尽了办法挣钱,可惜感觉还是赚的不是很快。

哥哥残废了,她不得已承担起了赚钱任务。倒是让她折腾出了一些抓鱼的心得,制作猫粮后还算有些附加值且销路还行。

另外她每日都要捡超大一捆柴火换钱,如果能直接在街市上卖钱会更多些,可惜没门路,入城的柴火就只能低价交给柴帮。如果强行自己卖,听人说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烧成木炭再卖能多挣一笔,可惜小铃铛没这技术。小铃铛觉得技术真的很重要,总听别人说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

其实前阵子猫粮销路扩大了,日子过的还可以。不过最近娘又病了,请郎中的诊金很贵。为此小铃铛想出了个绝妙的对应办法,找了个和娘差不多病状的人,埋伏在人家窗口,郎中念念有词开药方的时候偷偷记录下来。

结果被捉住后险些遭打一顿,那个大夫说“很多病状都会咳嗽,要是不想你娘早死就老老实实花诊金”。

那之后,小铃铛再也不敢盲干了。

小铃铛跑的很快,背着一袋猫粮到了张子文院外,不过四九说今日不能进去,放下就行。

“谢谢四九哥哥。”

小铃铛接过了十个铜钱捏在手心里,想了想,又从脏兮兮的头上拿下一个簪子,“这铜簪子是俺娘给的,我人小用不上,城东当铺的老陈头说值得十文钱,俺也不懂,四九哥哥帮看看值得多少钱?”

四九不禁挠头,“我也不懂。听人说老陈头也是奸商,所以他开十文的话,应该值得二十文。小铃铛你就二十文卖给我吧。”

嗯,也好。

比较让小铃铛记挂的一事也算是解决了,于是以十五文的价格成交。

四九也很高兴,打算把这簪子送给富安的妹子……

快速跑进药铺,小心翼翼的把三十个有汗渍的铜钱交给掌柜的,其后小铃铛眼巴巴的看着伙计抓药称重,害怕少了一丁点。

最终小小的一个药包被小铃铛收入了怀里,这只是一日的量。

离开药铺又开始快跑,最近小铃铛还在大户人家找了一个工作,必须要遵守时间。总体还可以,花费的时间比捡柴火少,钱也比捡柴火稍微多些。

一路跑到张步帅府邸,进入别院,那个十岁的年轻小子已经穿好了劲装准备好。

“衙内可以开始了。”小铃铛说着拿起了木剑。

她就这德行。当时见张子文拿着一个鸟笼,都还没有鸟,她就说她的猫粮可以喂鸟。所以这里打算给二少爷招聘个年纪出入不大,杀伤力不大的陪练时,小铃铛就跑进来说“我会剑术”。

反正二公子无非是找个玩伴,管家也就同意了。最重要的,府里其他玩伴丫鬟都跑了,没人和二少爷玩。

“练剑之前要先喝酒,但凡好汉动武前都要喝酒的。”

张二公子先抬起了酒杯。

小铃铛有点紧张的摇头,“俺娘不许铃铛喝酒。”

“你是我的人,必须会喝酒,并且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张二公子哈哈笑着,把酒杯递了过去。

小铃铛也有些好奇,最终只得喝了一点。

“开始练剑,让本少看看你有多少能力,尽管出招。”

这下张二公子拿起了木剑劈砍了过去。

小铃铛慌忙举木剑格挡。

杀杀杀!

一直劈一直劈。

小铃铛不会武艺,不过身子灵巧人也聪明,逐步发现二少爷很笨,就只会一个动作持续往前。

发现规律后,小铃铛灵巧的闪过侧面,用木剑在张二公子的手腕上打了一下。

“吆~”

吃痛后,张二公子的木剑掉落在地上。

周围值守的两个军士都比较惊奇,此番竟是找了个不错的陪练?

居然被小姑娘打掉了剑,二公子左右看看还有别人在场,不禁有些脸红,果断捡起剑又道,“再来。”

小铃铛说道:“衙内,刚刚这情况是因为俺发现了规律,您不能持续性一个动作重复十几次,若老这样,您速度又不够快,很容易被找到破招。”

“知道了知道了。”

张二公子有些尴尬,“我速度快着呢!”

砍砍砍——

他却是又开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前进,导致周围几个军士神色古怪了起来。汗,二少爷练剑自来就是这样的,所以需要不停的招人陪练。

小铃铛一边格挡一边道:“您不能总是这样,还是要尝试变招。”

“不用你教我,有本领你就使出来,看还能不能打中本少。”

某个时候,小铃铛又往旁边一闪,又用木剑打中了二公子手腕。

木剑居然又被打掉了,张二公子大为恼火,冷冷道:“你耍我呢!我都已经准备好对付你了,上次你分明闪往左边,这次却是右边?”

小铃铛有点担心了,想了想主动把木剑仍在地上,表示这是平手。

张二公子却冷冷道,“捡起来!”

“对不起公子,您还是休息一下吧。”小铃铛有点紧张。

“我让你捡起来!”

张二公子提高了声音。

小铃铛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唯唯诺诺的样子。

一个禁军的军士走了过来,把木剑捡起来强行塞在小铃铛的手里,却不经意的低语了句“故意让他砍几下就没事了”。

“再来,本公子就不信你比我厉害!”

张二公子又猛砍了冲了过来。

小铃铛一边格挡,还听着军士的吩咐故意被打中了几次,疼的险些哭起来。

“哈哈……知道小爷厉害不是!”

这下张二公子得意了起来。

腾挪过程中,小铃铛忽然发现药包从怀里掉了出来,下意识当心被踩坏,便不顾练剑了,急忙去捡。

哪知导致张二公子扑过去的时候,脸正巧撞击在木剑的剑柄上,他顿时把木剑扔了,捂着嘴巴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这次小铃铛吓坏了,收好了药包后急忙过去,“衙内对不起……铃铛该死……”

张二公子捂着嘴巴叫喊了一下,待疼痛缓了过来后怒从心起,起身冲过去,把军士身上的真刀抽了出来就追着小铃铛猛砍,“贱人……臭货,老子杀了你……砍死你!”

“喂喂公子冷静,莫要闹出人命!”

几个禁军侍卫大急,却也不敢马上过去,因为更具经验,过去会被他无差别乱砍。

小铃铛吓得想哭,躲闪两次后,什么也不顾的往院外逃跑。

却是不巧,一下撞在寻声而来的一个中年人身上,此人肌肉铁扎身形魁梧,直接把小铃铛撞了反弹回去,倒在地上。

眼见二公子追了过来,又一刀砍下去的时候,张步帅准确的伸手,手腕微一用力就把刀从儿子手上缴了,随手扔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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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太不讲究了

“大将军息怒!”

小铃铛松了口气的同时,跪在上大哭了起来。

张步帅注视着不成器的儿子嘴上的血迹少顷,又看着小铃铛冷冷道:“你就是这么教少爷练剑的?”

小铃铛毕竟年纪还小,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对应。

眼见小儿子几次又去拿刀想冲过来砍人,又被禁军侍卫拉住了。护子心切的张步帅没办法,只得缓缓抽出了腰间寒气逼人的宝刀。

就此小铃铛吓得大气不敢喘。

张步帅的手很稳定,慢慢把刀尖移动,最终轻轻触碰在了小铃铛脏兮兮的脸上。

真的是吹毛则断的宝刀,仅仅接触后,小铃铛脸颊上当即有几颗血珠出现,手腕轻微移动,如此便在小铃铛的脸上留下了一寸长的口子,血流出来的时候,张二公子的气才平了。

几个禁军军事有点不忍心看,故意转身背着。只能在心里叹息,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刚刚开始。

正在这时,老管家急急忙忙的进来:“老爷,枢密院来人,说是老张相爷召见。”言罢,管家老头又凑着张步帅耳语了几句。

张步帅顿时笑了起来,干净利落的一收刀,不管她们的事了,转身快步离开。

众所周知张步帅喜欢收集宝刀宝甲,最近喜获一把宝刀,正发愁没机会在人前露脸嘚瑟,现忽然听闻相爷召见要看刀,不禁又惊又喜。

这除了可以展示这把宝刀的优越性,还可趁此机会送刀,抱上康国相爷的大腿。否则往日没有机会啊,正发愁新上任不久的张相爷不收财礼,暂时让人摸不到喜好,却是想不到他也喜欢这类东西。

心有所思间,跟着引路人来到枢密院,进入了一个厅堂,却是张康国相爷不在。

“稍等,相爷处理完最后一笔公务便来。”

张步帅受宠若惊,赶紧客气的躬身。

还有人抬来了好茶,就此张步帅便闲坐着等候,受宠若惊又高兴,好事快来了,越是这样的形势,越有可能是相爷有不方便的事求助,就此可以成为大宋枢密使的心腹。

哪知某个时候外面的风一吹,哗啦——

那片遮掩着上方牌匾的布落下时,只见一只醒目的白玉狮子坐落在牌匾上!

哐啷——

纵使是张步帅也一个手不稳,茶碗落在地上打碎了!

不等头皮发麻的张步帅做出任何纠错举动,大面积的脚步声出现在外面,紧跟着,四面八方赶来的大内高手把这地方包围了起来。

带刀擅闯“白虎堂”,死罪……

戏说中的白虎堂,实际是白玉狮子堂。白玉狮子旗就是大宋枢密使的象征,所谓的白虎堂就是张康国管理的最高军机重地。

戏说中的高太尉是没资格主持白虎堂的,他自身进白虎堂都是死罪。

虎符,军机也。

这就是皇帝的军机处,张康国代为管理。现时值如火如荼的国战时期,没人承认是请张步帅来的,而张步帅又拿不出皇帝或者枢密使的召见文书,现已经被下了天牢,暂时封锁消息。

当时蔡京没能挡住宋乔年落马,现在紧跟着就张步帅出事了。

张子文的预估中,蔡京应该暂时看不清楚局面,不至于出面帮张步帅说话,因为一但如宋乔年事件一样在政治阵地上失守,那么时值国战时期敌国奸细活动频繁,若被他们强行给张步帅套上叛国罪,无疑,帮助张步帅说话的蔡京也就无比尴尬了。

这就是目前为止的形势。

张子文考虑到了这些,但暂时还无法松气。

虎豹雷音战术是否真的能唬住了蔡京,这不确定,仅仅是张子文的预估。这事仓促之下做粗糙不讲究,只能唬人,是心理战,也是张子文最擅长的战法。

只要蔡京不第一时间跳出来撕逼,就说明蔡京和张步帅纠葛不深,不想沾染腥味。那么这战赢面就大了……

更晚一些的时候,殿前司参谋长、杨守威在别院中和张子文对坐喝茶。

纯以交情来说,老杨和这大纨绔真的谈不上。但诚如流氓头子富安所言,这是一头阴险狡诈又表面斯文的白虎,他非常善于把别人捆绑拖上贼船!

上次老杨算来算去,觉着把钱存给他风险不大,利息也比较可观,于是送来了五万贯投资。

结果买定离手上了船后,现在听张子文亲口承认把张小国给杀了,这尼玛导致杨守威当即把茶水喷了出来!

毋庸置疑的是现在的事件大了,大到一个不小心真有天塌下来的几率。

杨守威这时候大张旗鼓的进张府商谈,那么在这风云变幻的节点上,必然被人看做是张康国家的心腹了。否认没用,这类事自来很残酷。

且五万贯真金白银是已经交给了张子文,如今看来他小子出事,不但真金白银鸡飞蛋打,还要面临着另外一系人的反攻倒算。那肯定不是请客吃饭的,尤其张步帅是个什么人,涉及儿子时他有多危险,此点杨守威知道的。

考虑来考虑去,杨守威只得怀着相当悲壮的心情道,“公子可真是个虎头……谁不好咬,偏偏咬了他儿子?”

张子文道:“只要方式对称那就谁都能咬。别担心,张步帅因带刀擅闯白虎堂,已经被打入天牢。”

听张步帅被抓了,杨守威倒是明显松了一口气,还行,不但少了个殿帅职位的竞争对手,也相当于大家都安全了。

喝了一口茶后,杨守威又皱眉道,“带刀擅闯白虎堂的确是重罪,但这需要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诸如张步帅这样的重将,很突兀的忽然遇到这事,是不是有点……”

张子文道:“你想说太粗糙太不讲究了是吧?”

又点头道,“额,的确有点。所以这事往下办的时候当然不会是铁案。但这些不是重点,这只是有个理由拿下张步帅,进而顺理成章抓捕一批他的心腹军官。重要的是从这里是一个信号,是动他们这些坐塘鱼的冲锋号。”

“护着他的宋乔年被下了,张步帅又被压入天牢,大批张步帅的心腹军官即将被抓捕。这就意味着青龙被困,于是有屠龙思维的那群人会活跃起来,正式开始反攻倒算时,会把张步帅一家往前的所有幺蛾子都倾倒出来。太阳底下就这点事,擅闯白虎堂只是个误会,为了表示我爹公正,这案子一定会撤销,但其他问题,就是他的断头铡刀!”

这大抵就是张子文的计划。且这个问题上皇帝怎么想并不重要,甚至皇帝就什么也不会想。

赵佶其实就是个人情不怎么练达的书呆子、普通人。别说他,后世咨询爆发民智开启的文明时代里,被各种假新闻、有毒的微信朋友圈误导,轻易上当受骗的人比比皆是,基本上听风就是雨。

将心比己,即便是现代人,只需听他信任的朋友说“那张三人品不行,会偷东西还吸毒”啥啥的一说,一般在不熟悉不认识张三的时候,几乎必然在心理默认了这么一个标签,从此故意防着躲着。

人类就这德行,所以赵佶当然也这样。他生活在皇城里,就认识这么有限的几个人,圈子就那么大,基本毫无其他方面的阅历和认知。而张康国和蔡京就是他信任的“朋友”。只要张蔡二人意见不冲突时,基本就形成“说你行,不行也行”的释义。

正因为这样,蔡京系放弃了抵抗,赵佶又和宋乔年不熟,仅仅只在大朝会见过几次面而已,这种情况下好友张康国说宋乔年不行,那就行也不行了——宋乔年必凉!

第64章 祖国的花朵

杨守威沉默着狂喝茶。

从行为上看张子文太狠了,虎文之名当之无愧。妈的一言不合就要把禁军重将、张步帅一家灭门的节奏?

毫无疑问,这种人会让人发自内心的惧怕。杨守威现在就很担心这家伙。

不过从之前的接触,以及他的其他作为来看,他小子又总是很有说服力,在许多地方能让人信任,是个有胆识,又有几分侠心的人。

都是明白人,此番对话到此张子文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带点威胁勒索的意味,要求站队表态了。

杨守威觉着吧,这尼玛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都已经承认杀掉了张小国,这样一来依照经验判断,就没有所谓的折中了,获知了这些消息的人只会有两种属性,朋友和敌人……

杨守威想来想去,也怪他们那系人吃相太难看。另外从奸商的层面来衡量的话,既然老张相爷一改和稀泥的常态介入了,赢面还是很大的。

“请公子直接说,需要末将做些什么?”

前后想明白后,老杨也就豁出去了。

张子文一招手,“笔墨伺候。”

其后把笔递给杨守威,“将熊熊一窝。张步帅被压入天牢后,为进一步确保京畿稳定,那些身在要职、又是张步帅心腹的将领不能留下。至于这群人到底是谁,我不能靠猜测,当然只有你来告诉我。既然你信我,那么我也信你。诚如我们两所做的金融生意,那全靠信心相互支撑。”

“……”

杨守威略一迟疑,“点出花名册没问题。主要是会涉及过广,难道全抓了?末将不是步军司的人,也无法了解全部内幕,万一出现误会疏漏,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张子文微微摇头:“这时期不存在好人。隔一个砍一个绝对一大群漏网!只要查,问题绝对有。关键看标的是什么?以大宋律为锚,贪腐一百贯皆是斩刑,记住,这是针对有出身的文官。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要以一百贯标准来办这事,不是说一抓到就斩,当然会关押,会审查。”

“如果的确属于张步帅核心圈子的人,必然被列为威胁国家和百姓安全的存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们的其他罪行够上了大宋律死刑,那就别哭别觉得冤枉,当做他们投错了胎,站错了队。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

“额这……”

杨守威不禁脸如锅底,又担心了起来。

“这什么这。”

张子文道:“这才叫道。王曦风和王曦凤,她们这辈子唯一的错误就是投错了胎,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杨守威脸颊微微抽搐,现在总算知道为啥这家伙冲冠一怒了。

王曦凤当年的事弄的沸沸扬扬,关于最近四大才子的事,杨守威当然也听过一些。就此看来,真的也不好意思讲什么公平了,既然都在食肉的圈子里,一群豺狼遇到了一头饥饿的孽虎,这只能归类物竞天择。

“行吧,我写。”

就此杨守威不能迟疑也不想迟疑了,开始提笔勾画花名册……

杨守威将军携带着花名册进枢密院找康国老爹报道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就是汴京城的不眠之夜,抓捕张步帅嫡系军官的行动会马上展开,明日日出前结束。

行动将由枢密使授权,殿前司负责执行。不相同属徐宁作为张子文的个人特使,会全程监督杨守威将军执法。富安也带着一群流氓进驻杨守威家里,“保护”着老杨的夫人和儿子们。

说是说保护,但老杨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汴京之战已经正式开启,没有和稀泥的空间……

张子文也睡不着,静静的坐在小院中拿来花盆松土,然后播下了吴清璇给的种子。

这株千叶牡丹会从头到尾见证汴京的翻天覆地。

种花需要良好的土壤,需要歌声情绪,需要阳光水份和肥料,还需要除虫。

汴京城是当今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千叶牡丹”,花中之魁。可惜它的土壤变质了,上空也被青龙盘踞带来的阴云遮掩,从根到叶,还被无数害虫蛀咬。吴清璇想看的千叶牡丹兴许是汴京城,她下次回京的时候兴许能看到。

小宝像是又瘦了一圈,越来越有点猫科动物的感觉了,刚刚还被富安小妹捉去用石灰水洗澡,除去了身上的跳蚤什么的。

猫窝旁边,一袋袋的猫粮堆放的已经有点高。兴许在小宝看来那像是整齐的金转,一但积攒下来就舍不得挥霍。

“喵~”

一看到富安的小妹进来,小宝尖叫着就上了树。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富安小妹没带着石灰,看似不需要去洗澡,它便在树上又得意了起来。

富安的小妹给张子文换过茶叶、以及煮茶的炭火后又出去了。小宝在树枝上打个哈欠,开始东张西望。

“看起来你武功越来越高了,身上绑着沙袋还能爬那么高,嗯,明日咱们换上更重的沙袋。”

张子文说道,“小宝啊,这是为了你好,教给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手段。等第二阶段负重训练结束后,你出城外杀几只黄鼠狼练练胆子。将来如果我不在了,你就离开城市进入山林过属于你的生活,用我教给你的技能和胆识活下去。”

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反正小宝只又打了个哈欠,跳下树,去屋檐下喝了几口水。

“喵~”小宝忽然叫了一声。

张子文的脑回路是偏于清奇的,总能渲染出小宝的意思来,说道:“什么?你问你的猫粮还不送来?人家小铃铛是三更天才去抓鱼,还要在她自制的风箱里打转脱水,还有许多工艺,还不到送来的时候。”

小铃铛是个相当有想法的孩子。原本张子文也打算介入饲料行业的,差不多就想把小姑娘招来麾下。

这个时代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和手艺,不过一般都是各家的秘方,有些有用,有些又无用,但不管有用无用,一般都不会外传。

小铃铛相当会抓鱼,还通过她的心得制作了手工脱水风箱。这些兴许只是小孩子玩意,但事实已经证明了有用,张子文打算有时间去观摩后,改良一下工艺,扩大一下规模,在招聘一些人培训,自然而然就会流水线的初形。

否则让张子文亲自从无到有的去操刀这些事,那得耗费太多太多的精力了。发展这些并不需要穿越者,有钱有环境就行。

张子文的责任是打掉张小国们,并且把他们的钱释放在市场上,然后一点一滴剥掉蔡京的政治影响力,这就是环境土壤。

土壤改良了,阴云驱散了,虫子杀灭了,诸如小铃铛这样的“祖国的花朵”自然能够长好。这才是最高层面的种田,比任何产业都重要。

事实上现在大宋一亿贯的财政收入,只是不多的一些小铃铛创造出来的,如果能通过大环境的改变,激活出更多的小铃铛,并且于吏治层面减少这个过程的损耗,根本不需要有穿越科技去种田,翻五倍的财政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

第65章 传说中的炸药桶

书楼二层还亮着灯。

房中五十多岁的老人面相儒雅,三缕长须,正在紧锁着眉头。他便是当今门下侍郎(宰相)蔡京。

“自三年前张怀素入京,自号落魄野人,自诩道术通神。又因我朝自来尊道,迷信那些鬼神之说,自此而始,那张怀素游走于公卿达人间,名声越来越大。老夫却是不怎么信这些。”

蔡京捻着胡须像是在喃喃自语,“可惜我蔡家子嗣众多,旁系更是复杂。自也难免赶流行,其中有不少人和张怀素有染。他张怀素实在机灵,竭尽所能的钻营、揣摩心思,总能想我家族子弟之所想,还承担了大部分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务。和我蔡家都能结交,自此而后这汴京城内,他何人不可交?”

身边的心腹叶梦得想了想,皱眉道,“恩相忽然提及这人……看张康国这老贼日前主持弹劾宋乔年,今夜又大肆抓捕步军司系军官,难道是冲恩相来的?”

蔡京须思考少顷微微摇头,“冲老夫来不至于,他张康国没那么大的胆子和能耐,但冲张怀素去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从张康国一点不讲究的用粗糙理由拿了张步帅开始起……老夫还真被老张头这次的胆识作为给惊到了,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叶梦得想了想道:“就算不是冲恩相而来,但也不能让他们狗咬狗。张怀素这人是必须要保的!”

蔡京不置可否,少顷又眯起眼睛道,“张怀素平素如此钻营聪明的人,在东京如鱼得水狐假虎威这些年,羽毛已丰。他结交过了太多的公卿,帮这些人处理过太多事。梦得,你提议保以张怀素的初衷,想必你怀疑,他张怀素会把公卿达人的那些私密事整理成册,作为保命或传世的《大宋百官见闻录》?”

叶梦得正是这个意思。以张怀素的心思手段、其阅人阅事之多远非一般人能比。只要他敢,那么这部隐藏中的《百官见闻录》就是大可能会存在的炸药桶。

只是说这种东西不论哪朝哪代,基本谁碰谁死。在宋代的话,就算皇帝做这事也会扑街。譬如仁宗皇帝早期麾下的皇城司(间谍机构)就因编制太大权利太广,理由是“皇帝你知道的太多了”,于是就有一大群老夫子和皇帝开战了,最终仁宗皇帝认怂投降,大幅缩减皇城司治权和编制。

裁减皇城司编制还发生在了宫里出现过刺客的背景下,所以这很大宋,老夫子们的头就有这么铁。

于是分析下来,一般有能力做《百官见闻录》这种事的人都不会碰。而敢玩命的凶徒,又永远无法到达触碰这种东西的层面。

唯有张怀素是个异类,像是还两个条件他都符合了:一个阴差阳错,混到了这个阶层的亡命徒!

“恩相一语中的,若真存在这东西,一但这篓子捅出来,必然影响到我朝的稳定和根基,恩相需要持重抉择,学生不建议任由张康国、尤其是张子文那种傻子乱搞乱捅!”叶梦得满头冷汗的建议着。

蔡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叹一声,“老夫何尝不知,但抉择谈何容易。因政治需要,许多人被老夫惯坏了,除宋乔年外,尚不知有多少麾下门生卷入这事中,更不知蔡家子弟陷入其中的深浅?若张怀素被逼急了,恐牵连广大。但若继续放纵张怀素这样的毒蜘蛛在天子脚下结网,又会导致整个东京城持续的慢性中毒。两难!”

顿了顿再道:“难就难在,张康国这老狐狸不合时宜的忽然发难,若没他老张头添乱,待老夫稳固了政治根基,没了拖后腿的存在。自是可以慢慢收拾张怀素这样的毒蜘蛛,哪怕他真有传说中的《百官见闻录》。只要没人在政治上和庙堂上给老夫添乱,也压得住。”

叶梦得对此深以为然。

现在看,关键就在张康国身上。蔡相公是真有能力摆平张怀素以及百官见闻录的。问题在于张康国也得宠,也是相爷,若他忽然性的被政治利益熏心,作为反对方,要把《百官见闻录》的事捅出来,甚至是故意往蔡相公头上套,那么他势力虽然没有蔡相公大,但也就真的乱套了。

“现箭在弦上,为避免事件扩大化极端化,恩相需要立即阻止张康国对步军司的动作。”叶梦得抱拳进言。

蔡京还是感觉为难,“那是他枢密院的军务,中书门下贸然插手,又处于国战期间,闹将了起来,被他们扣些帽子,惹一身骚几乎就是必然的。若西北战事自此出现变故,更要被他们甩锅,咱们背锅。又有,张怀素这人太阴太狠太钻研,和步军司系私交最多。老夫是说假设,假设这事注定不可调和,留下步军司系的这些人,而张怀素这样的毒蜘蛛又被逼急了、又握有步军司系这些军官的猫腻,那时,这个京城就没谁是安全的,包括老夫和皇帝!”

顿了顿,蔡京淡淡的道:“每个时代里,不论发生何种变故总要有一群人倒霉。这次,老夫倾向于中书门下不干涉张康国对步军司动刀,坐看就行。至于张怀素……还要想想。”

叶梦得内心里有些不满。寻思这些祸国殃民的人的确该动,但应该你蔡相公稳固政局后来动,假手他人算什么事?不想担负风险,自然也就不会有整个集团的超额政治利益。

随即,蔡京又低声道,“立即召见知开封府事林摅过来,老夫有话对他说。”

叶梦得更是皱眉,寻思这更是个老狐狸,你专门委他事务,还不如任其发展呢……

第66章 你再说一遍

清早来的很快,这一整夜张子文都没有睡,静静的坐着出神。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小宝咬着一块炭过来,蹭了张子文的脚两下,然后把炭放下。

说起来张子文知道它的意思的,最近阴雨绵绵,虽然是夏季却是早晚气温也低了,这猫有灵性,它在别处见过这个东西能发热,于是它认为主人需要这东西,就去带了一块过来。

张子文弯下腰,给猫擦擦黑漆漆的嘴巴,说道,“调皮了不是。话说虽然你很乖了,但这个世界上总会发生一些误会,你会由此吃亏的。”

“喵~”它像是不服气。

却是声音都没落,麻烦真的来了。

富安的小妹拿着一只棍子冲了进来,叫嚷着,“出来,死肥猫,打断你的狗腿。”

小宝吓到了,慢慢的被富安小妹逼向了墙角。猫自来都很怕这个十五岁粗脚大手的姑娘,眼泪汪汪的缩在猫窝里,像是在求饶。

猫有这反应张子文也不奇怪,这源于它对自己没信心,下意识还以为它是以前那个会从树上摔下来的胖子,其实它现在武功已经不算低了,打不过这个粗脚大手的丫头,不过逃跑一定没问题。

富安小妹举起棍子呵斥,“死猫,还敢不敢去厨房抬东西?炭你都要,你简直是个垃圾猫!”

见小宝一副逆来顺受准备受死的样子,张子文只得拉偏架道:“算了算了,多大点事,这胖子是教不出来了,由它去吧。”

哪知连张子文也被喷一顿,此大妞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呵斥,“不行!它整天自由散漫偷东西,不杀鸡儆猴厨房就没法管……喔,不好意思原来是少爷,奴婢的意思是……这只猫不打不成才。”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行,说的非常有道理,少爷我竟是无言以对,那就随便你了,只要你有本事捉到它就行。”又扭头看着肥猫道,“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跑?”

“喵~”

富安小妹棍子挥舞的时候,小宝人品爆发,武功超高的样子,腾挪两下就跑开了,随便一串就上了树。

富安的小妹只能在下面干瞪眼,最终悻悻而去。

这大丫头就这德行,除了初生牛犊之外还有点富安的脾性,是个流氓丫头。其实她就连张子文都不怎么怕,听四九说被她娘抽过几次,警告她不要惹少爷。但她照样我行我素,譬如进来别院来扫地的时候,明显张子文坐在某处喝茶时,就不该过来扫了。

但她会故意过来用扫把捅,算好这里灰尘不多。如果张子文让开让的慢,脚也会被她用扫把捅几下。

四九比较护这个大丫头,除了态度有少许不端正外工作也还行,所以总体上张子文拿她没办法。小宝更是怕她怕的要死。

“喵~”

坐在树枝上的小宝又得意了起来。

“什么?你建议把她赶走?”

张子文又像是理解它的意思了,“她只是禁止你偷东西而已,你这肥猫脾气还蛮大的。”

小宝一阵郁闷,就此懒洋洋的扑在树枝上。然后怀有些期待的目光看着别院的入口处。

张子文知道它在等小铃铛,每次快到小铃铛来的时间,肥猫会这样期待着。因为小铃铛会带来它的军粮。

说是说小宝废了,其实这年头良心有它好的真不算多了,上次,它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去弄了个包子来给张子文,这次明知有大丫头驻防在厨房,它还是去抬了一块炭过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日头升起来的时候也不见康国老爹回来。这说明张相爷在加班加点的搞大新闻,形势进展顺利。

四九进来时小宝猛的抬头看,见不是小铃铛,它像是又有些失望,继续懒洋洋的扑着。

已经过了小铃铛来的时间,在张子文的认知里她的生物钟神准,也总是很准时,往日的话,在一刻钟前她就应该带着初步脱水的猫粮来这个院子铺开,必须要晒一下才会卖给张子文,如果不出太阳,则她会主动便宜一些。

嗮猫粮的过程她会靠在柱子上打三刻钟左右的瞌睡,肥猫其实也不算很懒,往日小铃铛打瞌睡时它会在旁边驻防着,诸如有那种鹌鹑蛋大的马蜂想过去碰瓷小铃铛的时候,就会被“虎豹雷音”吓走。

“铃铛提前说过今日不来吗?”

等四九换过茶后,张子文一边喝一边问。

四九挠头道:“没说,她一定会来的,她总是很勤快,很努力。”

张子文却微微摇头,“不,她不会迟到……现在不来今日就不会来了,怕是遇到了什么事。”

四九又想了想说道,“哦对了少爷,小铃铛最近多打了一份工,在张大将军家里做陪练。”

噗——

张子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沾染上那家人的事,感觉不是太好。

正巧这时候富安带着三个流氓走了进来,张子文放下茶碗起身道,“富安跟我走,去张步帅府上看看。”

富安一脸黑线,感觉跟着这头虎真是很危险的节奏,卧槽有些要赶尽杀绝的意味。

张步帅都被打入天牢了,张小国也被他干了,现在那大宅子里除了有群妇孺外还剩下什么?

“还楞着干什么。”

也容不得他撂挑子扯犊子,张子文对待这几个市井无赖时基本是威胁勒索,而每次张子文这个态势时,武艺高强又极其反感流氓的徐宁也总会握着刀柄。

于是跟着走在街市上的时候,富安想死的心都有了,话说出来混就怕跟错了人。这就是富安和其团伙能活到现在的缘故,他们真的很会选人,跟了高衙内这么一活宝。

结果阴差阳错的上了虎文的贼船,这尼玛是个比张小国还能惹事的人。

大内高手徐宁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态,很庆幸跟了张子文,这个年景里,军人跟着这样的小白虎才能有勇武之地。嗯,他还真是小白虎,他爹是大宋白虎,白虎堂的掌柜。只是说老张相爷的尿性就有些……

各怀心思间,张步帅的大宅在望。

禁军三衙之一的步军司统帅被压入天牢,此点暂时是大宋的最高机要。知道的人倒是很多,但敢说出来的基本没有。

因为处于新皇亲政不久,又时值西北如火如荼的国战,昨夜更犹如搞运动一样,步军司统制以上军官七成以上被请喝茶。

这种环境下、这个级别的泄密一但坐实,基本都是叛国罪论处。大宋氛围又是以怂著称,尤其前三排更是又奸猾又怂。所以只要脑子稍微有点正常的人,在这个事件水落石出前,就算知道也不会去议论。

张府门前站着几个亲军值守,威风八面得意洋洋,这很明显,张府的人不知道他们老爷已经被打入天牢。

那几个禁军见张子文带着一群流氓走来时,倒也不敢大意。这形势让他们想到了往日少主张小国的坐派。但凡东京人都知道,这里是张步帅府邸,敢这样阵仗过来的人肯定是公卿权贵。

于是那小军头急忙走前见礼:“几位是哪路,来找我家大少爷的话,很不巧,他日前出门至今未归。”

张子文问的也直接,“小铃铛在这里吗?”

“哪个小铃铛?”

小军头有些愕然,又扭头看着三个属下。

就此几个禁军展开了议论:“不会是新来陪二少爷练剑的那丫头吧……应该是他……”

议论到此,小军头像是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瞪示意他们闭嘴,然后对张子文抱拳:“抱歉公子,咱们府里没有你说的小铃铛?”

“你再说一遍。”

张子文感觉有些被他们当做白痴忽悠。

第67章 你搞什么飞机

能在这里当差是属于很机灵的人,小军头也不敢大意,恭敬的弯腰,却是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张子文微微点头:“好在你还有点敬畏之心,没继续把握当做白痴忽悠。”

几个禁军一起赔笑着,呼噜呼噜的点头。

张子文又道,“很好,通过你们的表现,我确定小铃铛就在这里了。”

几个禁军正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府内走出了一个贵妇仪态的中年女人,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家丁。看她们行头和所携带的东西,应该是要去寺庙或者道观上香。

“夫人。”

几个禁军急忙见礼,很害怕这女人的态势。

“这大清早的什么事?”

见府门前围了一群人,贵妇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

那小军头过去耳语了两句后,贵妇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意味,看着张子文微微摇头:“赶紧离开这里,这府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夫人确定?”张子文眨了眨眼。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贵妇猛然回身,不太友好的眼神看着张子文寻思,这小屁孩也敢来这里张牙舞爪的问这问那,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张夫人出现这幅神态的时候,让几个禁军以及包括富安在内的几个帮闲非常担心,全部低着头。

张夫人也不说话,维持冷漠的造型看着张子文。

“问你呢,你确定你府里没有小铃铛这人?”张子文又问。

贵妇不屑的神色一闪道:“说没有就没有,你还上脸了?哪来的野小子,也敢来本夫人面前质问野丫头的去向。”

张子文眯起眼睛道,“我从没说过小铃铛是丫头,你怎么知道她是‘野丫头’的?”

贵妇脸上出现一丝尴尬神色,说不下去,干脆摆手怒斥道:“快滚!看在你是个读书人的份上,不想乱棍伺候,但本夫人没那么多功夫陪你玩文字游戏!”

却是张子文也不离开,再道,“现在这么多人听到你说不认识小铃铛,你府里也没有小铃铛。如果,我是说如果,开封府来人把小铃铛找出来,那恐怕就涉及了很多问题,夫人觉得呢?”

张夫人再也压制不住,脸如寒冰的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个地方威胁我!”

这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厚,那小军头故意背着身子对张子文猛使眼色,大抵意思应该是赶紧走,否则要生事了。

张夫人又不急着离开的样子了,死盯着张子文缓步走了过来。

注视了少顷,她阴冷的语气道,“看来你不是蠢,你是真敢在这府前找茬?”

张子文迟疑了顷刻,温声道:“有些事我不想违规,有些事我也不想做绝。府邸是你的,但我所站的路是皇帝家的。过了时间不见那丫头我心里急。我知道她在这里,别问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就知道。既然着急我就要来问问,既然有所怀疑,我当然可以找开封府问事。”

顿了顿,张子文语气开始急转直下,偏冷的道:“你觉得这是找茬也仅仅是你觉得。我是蠢还是坏这不是重点,如果丫头在你府里,交给我就行,这事就到此为止。她那样无根无底的下人,在这种富贵人家受了委屈其实也正常,没人会为此追究你们,我不会问你陪医药费,简单点说,这个事件到目前为止很好处理,只要她没死没残废,交给我就行?”

张夫人又丝毫不让的注视了张子文少顷,阴测测的道:“你在威胁张家?”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只是提醒你,现在的状况,若持续下去,就不好处理了。”

张夫人一副看待白痴的样子道:“你是不是脑壳被们夹了……啊!”

说不完她惨叫一声,两条鼻血从靓丽的鼻子流了下来。

她被抽了一耳光后,禁军以及家丁并没有愤怒,相反很紧张,在心里惊疑不定。

现在不论怎么看,面前这贵公子不是蠢,而是又坏又狠,他敢来张府找茬,又敢当面抽张夫人的耳光绝对是有原因的。要不这人就来头大的害怕,要不他就是有清晰的思路,且已经做好了刺刀见红的打算。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家丁和禁军们不愿意面对的。于是当做没看见主母被抽,纷纷低着头,呼吸都变得很谨慎。

这就好。

事实上张子文也不是很爱抽人耳光,抽她这一下就是要先声夺人,以避免较大型的冲突,避免引发更大的问题。

否则遇到了这种有猫腻又爱搞事、还不怕事的婆娘,不在她失去理智命令火拼之前唬住现场,就很可能失控。这就是虎文的虎豹雷音战术。

张夫人捂着脸,咬牙切齿气得发抖,“小杂种你真敢……啊!”

又抽了她一耳光后,张子文道,“你怎么老是,老是,老是学不乖呢?都尼玛说了我要求简单,小铃铛在不在你府里,你交是不交出来?”

张夫人终于失去理智,又哭又喊的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抽刀上啊,把这狗杂种给老娘剁成肉酱……啊!”

第三次被猛抽了一耳光。

禁军和家丁还是没敢动,在张子文的控场下,尤其她下令火拼时徐宁也握住刀柄出鞘了一寸。

所以那些已经被唬住的人动都不敢妄动一下,只是拿份薪水混日子而已。谁也没吃饱了想和张子文这种明显狮子搏兔的人动粗,且那小铃铛真被关在府里,这事原本就不对,真是闹出大事来,开封府一过问,就真难处理了。

“你们是不是死了!还不快把这狗杂种剁了!”

张夫人这辈子就没遇过这种事,疯了一样的嘶吼。

这次张子文觉得差不多便没有再抽她,唬住了她家的下人就行。

就此张子文也不迟疑,恶棍似的一挥手:“进去给我搜。”

嘿嘿,见虎头文并没有下达赶尽杀绝的命令,富安感觉也还行。

事实上没人比富安更懂做流氓的技巧了,取得了这先声夺人的气场后,这满身刺青的坏蛋肌肉男走过去,眯起眼,顺着把禁军以及家丁们看了一遍,这才往里走。富安比谁都知道,必须这样操作一遍加强气场,才能把搜人的后遗症减到最小。否则……如果真的在里面冲突了起来,虽然未必会被围在里面打死,但弄到那个场面,就容易出人命。

却是没等真的进入,才走到门口,里面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冲了出来大喊,“杀了你……敢欺来我家闹事!”

“喂,小子……有话好说,你搞什么飞机……”

遇到这种熊孩子纵使张子文也很头疼,又急忙退了回来。

第68章 大侠不能失言

抱拳今天晚了些,稍后还有一章~

那小子提着刀冲了过来就乱砍,好在张子文退后的时候,徐宁在他手腕上弹了一指。那少年整个手腕吃痛,刀掉落在了地上。

鉴于他是个孩子徐宁下手并不重。少年竟是又果断捡起了刀,继续追着张子文乱砍,“狗杂种老子砍死你!”

“你来真的啊,最后一次警告,卧槽……”

事实上警告不完,不会金刚不坏神功的张子文就跑到富安身后躲起来了。

啊——

富安主要是肌肉多些,论武艺比徐宁差太远,又基于要保护张子文、不能避开的需求,便真被张二公子一刀砍在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好在,张二公子第二刀朝富安腹部捅来时徐宁再次赶到,一把夺走了张二公子的刀。

这下富安也恼火了,揪住张二公子的耳朵:“mlgb!你个兔崽子怎么比我以前还狠!”

“救命啊杀人啦!”

被揪住耳朵的张二公子大哭大喊了起来。

张夫人怀着仇恨的神色冲了过来,抱着富安的手臂开始咬。

啊——

富安第二次嚎叫了起来,整个手臂血淋淋的,真被她咬下了一块肉。但是没有命令又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眼见那几个禁军和家丁像是有点蠢蠢欲动,场面逐步接近失控的状态,张子文皱着眉头只迟疑了一秒便低喝道:“打服她们再说。”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戾气深重的富安开始带着手下,狠狠对她们报以老拳。

“救命啊!权贵流氓残害忠良!要被破家灭门了!”

张夫人狂叫着朝街面上跑像是想去叫人。可惜似乎因张家长久以来的作风,这里人很少,哪怕路过人家都会故意走的远远的,根本没人理会这边。

“叫什么叫!”

她也没能跑掉,被张子文扯着头发拖了回来,想给她一下,却是还没打她就哭着倒在地上打滚。

“叫啊,你声音尽管再大些啊,老子就是法,任你们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管!”

张子文开始一脸黑线的吓唬她们,意外的是也真的唬住了。

之所以一脸黑线主要是感觉有些别扭,这些台词高衙内来喊就像是没问题,那就叫对称美,问题这不是张子文的风格。

徐宁转个身子抬手捂着脸,感觉这些行为太尼玛丢脸了,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大纨绔外加一群老流氓,于这当街的地方,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

更诡异的是,流氓头子居然连个小孩都打不过,被人家一刀砍了大腿飙血?

并不需要大内高手助拳,很快,就被富安等四个肌肉男加上张子文,把她们打得鼻青脸肿,纷纷押了跪在地上。

这样场面真看得那几个禁军以及家丁头发险些竖起来,真不知道汴京是不是变天了,居然能在这里发生这样的局面?

但正因为这些人看着像是一伙亡命徒,张小国和张步帅都不在,于是这些禁军和家丁更不敢吭声了。都已经这样了,若是再起冲突导致二少爷和夫人出了什么事,大少爷和老爷回来的时候,依照惯例是会死人的。

场面略微的沉默了一下,张子文背着手走到正面,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夫人道:“我最后问你一句,铃铛在不在你府上?”

之所以这么问而不是直接闯进去搜人,是张子文感觉有些不对,远处有一些人老不走。

他们像是装作路人,但其实张子文的大脑自带拍照功能,来的时候就有映像,西北面巷口那群人没变换过,持续逗留在哪里。

害怕谈不上,但这里已经处于失控边缘,闹的动静又很大。张子文自身没什么执法权,暂时不想闹出“强闯”的把柄。万一闯进去找不到人,还导致场面失控捅的篓子更大,处于和几方开战的节骨眼上,那不是好事。

张夫人则只是咬牙切齿的仇恨样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正在失去耐心,加重了语气,“最后问一遍夫人,我要求不高,她若在你现在交出来,这事就算完了?”

“狗杂种!”

张夫人却是忽然前冲,抱住张子文的腿就要咬。

富安大惊,急忙从后面勒着张夫人的脖子。

张夫人不放弃的猛挣扎,还是想上前咬。富安只得从腰间抽出了短棍子,狠狠两下捅在张夫人腰部。

张夫人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这局面更是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意外的是,这次张二公子没有拼命的态势了,以为要开始杀人。在他记忆中,大哥张小国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就会开始处决人。

张二公子顿时一副尿裤子的样子哭了起来,“大哥们饶命,大哥们饶命!”

张子文走到他面前,维持着冷面的造型,“接着说,我听着。”

张二公子颤抖的像是一碗抬不稳的水,“她,她在的,在府里正被吊着!大侠息怒……这不关我事,我都打算原谅她了,但我娘不允许她离开,说她打伤了我的手腕,必须家法重罚,我我我,请大侠饶命!”

言罢,他肝胆俱裂的样子猛磕头。

徐宁和富安有些眼晕,这小子竟是把他娘给卖了?

张子文没有节外生枝,看向那几个家丁冷冷道:“愣着干嘛,把小铃铛带出来。”

既然二少爷都这样承认了,几个家丁如何敢迟疑,逃命似的跑了进去。不久之后带着小铃铛出来了。

小铃铛遍体鳞伤,看身上衣服破裂的模样以及伤口程度,她被鞭子抽的时候,鞭子是用足了力,还沾过盐水。

另外破相了,脸上有条约莫一寸多长的伤口。

另外小铃铛的手也抬不起来了,这是因为被吊的过久,手臂已经处于脱断的边缘。

以前经常在府里进出,徐宁富安都认识这丫头,感觉到有些心酸。但也不敢开口,生怕这时候加重张子文的戾气就会失控。

张子文铁青着脸,许久不说话。

“衙内……捞出人来就行,咱们走吧?”富安过来低声劝解。

张二公子持续跪在地上磕头,哭着道,“大侠行行好,你亲口说过你就这个目的,你不能食言!”

食言还是可以食言的。

只是说现在发飙没多少用,迟疑了三个呼吸,张子文铁青着脸,取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小铃铛身上,“我们走,以后这地方不来了。你想找工作的话应该告诉我。这事上我有点装逼小心思,我觉得既然是你想要的东西,想等你亲口告诉我。看起来,我再聪明也有糊涂的时候。”

小铃铛处于半梦半醒间,也不会说话,迷迷糊糊的。

“走丫头,去看郎中。”

富安把小铃铛抱了起来。这家伙有个好处是心疼小姑娘,譬如他那个膀大腰圆并不需要心疼的妹子他也很护。

但这次并没能走掉。

早前西北巷子口那群有点诡异的人围了过来。

穿的是普通服饰,不过二十几人的腰间纷纷挂着长刀。老江湖富安顿时凑近张子文低声道:“那是公差制式兵器,这么整齐又不受管制,肯定是开封县差人。”

原来是来钓鱼执法?

张子文暗叫庆幸,好在刚刚的控场始终处于边缘,没有失控。没有真的“闯入”。

略奇怪的是,他们现在为何又要开始管这些事?

第69章 被请喝茶了

“都站住!”

张子文一行人被二十几个差人散开后团团围了起来。

富安基本也是认识这些家伙,平时他们连高衙内的事都不想管的。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机智的富安当即吩咐属下和徐宁:“不要硬来也不要说话,这次免不了要去过堂了,说不定还会挨杀威棒。”

张子文倒是犹如发现新大陆似的,多打量了富安几眼,汗,这流氓还真是比想象中的聪明呢。

张子文也不多说,点点头,表示认可了富安的见解。

紧跟着,感觉被人从某处盯着,张子文抬起目光到处看,结果见那个见过一次的儒雅书生叶梦得在附近酒楼的二楼上,好整以暇的看着。

张子文明白此番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看着窗口里的叶梦得道:“叶大人,怎么您不跟去开封府作证吗?”

叶梦得相当反感这个纨绔子弟,迟疑顷刻哼了一声道,“既是公子盛情邀请,叶某当然要去的。这次算你运气好。”

他像是有些失望,言下之意是没等到张子文闯大祸。

不顷刻,叶梦得从酒楼出来,径直走了过来和张子文对视着少顷道:“之前叶某人就再想,怎么老张相爷像是换了个人?忽然把这京城的事闹的这么大。果然没猜错,是你这位大公子在后面搞事。”

张子文道:“那请教叶大人,搞事好呢还是不搞事好?”

叶梦得哼了一声道:“本官不想和你谈这些,走吧,开封府大堂上,林摅林相公会和你们说的。”

张子文道:“所以叶大人等在这里的目的,应该是觉得我张家吃相太难看。通过昨夜的事,你们说服了林摅,脑补为我会对张步帅一家赶尽杀绝是吗?于是你们就故意等在这里?”

叶梦得微笑道:“你本来就是,还用以为?今日本官亲眼所见,你险些就赶尽杀绝了,影响很坏。”

张子文道,“所以叶大人只选择性的看见我赶尽杀绝,又选择性忽略了他们的作为?”

叶梦得一甩手袖,“本官不想和你辩驳这些无意义的东西。”

张子文眨了眨眼睛道,“对了叶大人,您和张步帅家的关系是什么?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在心这家人的事?”

叶梦得微微色变道,“你张家已经吃相如此难看、如此不讲究的以莫须有理由搞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想在我头上套什么?你以为我叶某人好欺负?”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没觉得你好欺负,也不是那个意思。似乎是你觉得我张子文好欺负不是吗?”

叶梦得懒得多说的样子,回身对公差摆手,“带走吧,记住送开封府不是送开封县,让林大人亲自问案。我随后就至大堂作证。”

既然这样就只有跟着走了,张子文也暗暗皱眉,这叶梦得软硬不吃,此番进开封府恐怕真没什么好事。当然这是针对富安徐宁他们而言,不论情况如何,只要升堂,他们这类人一定吃亏。至于张子文倒是无所谓。

倒不是因为张子文是相爷的儿子,现在很显然,既然会出现这一出,他们摆明了就是针对相爷的儿子。

但是但是但是,张子文有功名在身,现在是太学真传院的“高材生”。

这身份上公堂不用跪,也不会被用刑,又没有杀人放火。

当街打人当然不对,就算他们断章取义也是很无所谓的事,顶了天也就赔偿点医药费。

如果换唐俊红来打这场官司,难说倒让张步帅家赔天文数字的钱给张子文。只是说张子文本身不是讼棍现在这节骨眼上也不宜把精力放在这些问题上……

被一锅端捉入开封府后,相互隔离开。

富安徐宁他们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包括小铃铛也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被他们带走隔离了。离开时张子文拿了两个银块给差人,但差人不敢收,只说了句“不会为难小姑娘”。

平时来说,这年景应该没有不收钱的差人,看起来现在知府大人和叶梦得基本站在同一阵线专门盯这个案子?于是事关这个案子的过程差人不敢收钱。如果真是这样,这算是个不利信号。

应该是蔡相爷专门约谈过林摅老狐狸。

他们想谈的内容也不难猜测,张子文基本都知道。

蔡家子弟,和张怀素来往应该是密切的。至于蔡京本身则不好说,蔡京这种爱抓权的章鱼怪,一定有需要用到张怀素的地方这毫无疑问。至于捆绑的深浅则不好说,但要张子文分析应该不至于太深。

张怀素那种人是有天花板的,到了一定的层面就只能捞钱为主。越放纵胆子越大,吃相就逐渐难看。但蔡京已经是宰相,手里握有大宋国库,要捞钱的话绝逼不可能以张怀素那种方式合作。

从昨日枢密院对步军司系大动手术、而蔡京没出面反对来看,他和张步帅那些人没有交情也没有捆绑,就算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应该也是通过亲家兼门生宋乔年完成的。

这些综合起来看是一个案子,一条利益链。但蔡京在步军司的问题上不说话,却又忽然召见林摅知府谈话,这在“肢体语言”和战术动作上,绝对是偏于保张怀素的。

由此张子文断定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张怀素老谋深算,在某些重大问题上和蔡家子弟捆绑较深。第二更恐怖,以张怀素的尿性手段,在京这么多年做公卿的“清道夫”,那很大可能他握有一部大宋核按钮:百官见闻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张怀素的事就难办了,真会成为一块钢板很难打穿。因为护着他的权贵就会多到不敢想象。

世事有时候就这么蛋疼,收拾张步帅比张怀素会简单太多。第一是因为康国老爹拥有军务治权,第二不论哪朝哪代军人都有严厉的军法管束又算公职人员。第三是大宋总体环境下军人无人权、而张步帅又身在要职,能一定程度影响京畿稳定。

但张怀素不同,在国家层面他是“民”,还是受到保护的特殊宗教群体,更是在宋代拥有特殊地位的道士。

基本上可以这样说:有礼部和开封府拉偏架的话,就没人可以动张怀素。现阶段的张康国影响力总归不够,比蔡京还是差一大截,加之这些事务上张相爷根本没有治权。

身为枢密使敢干涉中枢业务,并且见什么骂什么乱开炮、摄政太后都被刚的不要不要的人大宋只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韩琦韩大炮,那也是头虎。论治权他和康国老爸是一样的。但声望就强了太多。

玩政治的人都知道,声望是比治权更重要得多的东西。有身望的人基本一呼百应,就是这样原因,历史上蔡京罢相期间也能遥控朝局。大脑壳王安石就更是个隐相,哪怕不在职,皇帝和各大员也什么事都去问他。

反之,过些日子赵明诚他爹拜相后,说什么话都没人听,他说一句,全国官僚和他顶十句,什么事都办不成,把政治统一性搞的一团乱麻。这叫高处不胜寒,其实赵挺之如果仅是吏部尚书、不作为一面旗帜存在时,相反给他面子的人超多,几乎很少有人和他对着干……

第70章 潜规则

现在看来,应该是林摅响应的蔡京的精神维稳,暂时不对盘踞东京那些坏蛋出手。但却又是很诡异的、近乎钓鱼执法的介入了张步帅的家事?

这个问题张子文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关键人物在叶梦得,根由在于他和张子文有过节,不认可张子文的行为作风。

叶梦得的作为肯定不是蔡京的精神这毫无疑问,关键就在于蔡京的层面不可能什么事都出面,不可能什么事都细管,当然就给了叶梦得很大的可操作空间。

太阳底下就这回事,都是一个忽悠一个的,其实蔡京和张康国也基本是这样忽悠皇帝的。

寻思间门被推开,几个差人进来,态度算是客气,不过话语内容是:该请您去过堂了……

天子脚下,开封府的大堂在大宋是非常有威严的,因为曾经有过个包黑炭,许多公卿国戚都跪在了这地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再往前推,太宗皇帝赵光义知开封府时,也是个狠人,狠办了一批人。他家哥哥老赵是个又欢乐又和蔼的人,但小赵戾气就重了,整得那些纨绔子弟和皇亲国戚死去活来的。

于是纵使张子文也对这地方怀有些敬畏,显得非常老实。

随即又发现,去向不是开封府大堂,而是偏堂。这种地方一般是召集麾下开会和协调的地方。

还好,这证明老奸巨猾的林知府看似没被叶梦得完全忽悠,虽然迫于蔡京派来的叶特使压力,但既然不是在正堂公审,就有很大转圜,证明康国老爹连续几次作为出手后,具有了些威望,林摅并没有和张康国冲突的打算。

进入堂中,林摅坐在主位上,叶梦得以旁听姿态坐在客座。除此外也的确是开堂问案的标配,各种书吏随员推官都在场。

富安几人,以及徐宁,包括小铃铛在内都跪在地上,除此外,那个早先被棍子捅伤的张夫人以及张二公子也跪在地上。

“学生张子文,参见明府!”

张子文走到正中对林摅见礼。

林摅不置可否的样子,微微点头。

叶梦得道,“张子文,这不是召见叙话,而是公堂审案,你站正中干嘛,身为太学贡生,难道不知道公堂规矩和大宋律?”

张子文注意观察,见林摅皱了一下眉头像是比较头疼。

喔,张子文觉得老林应该是对叶梦得头疼……这就好,如此一来这场官司不会太难打。

否则许多事都不讲道理,如果林知府真偏向叶梦得一方,徐宁或许不会太惨,但富安几人是一定会跪的。战还没打完,自己阵营的队员就被对方给摁倒猛锤,就算不死士气也就没了。后面队伍就难带了。

所以张子文当然知道规矩,故意走到中间这么一番“碰瓷”,是想试探一下这几人的立场什么的。如果形势不对,当然就必须闹场,把这次审判搅和了,造成审不下去的局面。不被轻易定案就好,后面就有可操作余地。

要闹场也很简单,故意引导着他们说错话又犯点小错,节奏带起来后一头撞击在桌子上,以张子文“真传弟子”的身份受伤了,案子当然也就审不下去了,会无限期搁置。

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这样去碰瓷。形势并不坏的时候乱碰瓷,等于把中性的林摅逼成对手盘,那就许多人都懵逼了,而叶梦得就笑了。

想到这里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下意识甚至觉得叶梦得很阴险,他恐怕不指望开封府定什么罪。应该是通过张子文以前的“败家子”属性,又基于当众几次抽宋乔年的纨绔作风,想引导张子文在这开封府公堂做出出格行为?

越想越有道理,张子文就是这么觉得的,只是没有证据。

鉴于张子文脑回路比较清奇,就像经常训练的运动员比常人敏捷得多那样。上述心思说起来慢,但只一瞬间,就像图一样呈现在了脑壳里。

在叶梦得找茬后,张子文没迟疑,微微躬身走到了“被告”位置。

也不理会公堂上其他人员,轻摸着小铃铛的脑袋低声道:“还好吗?”

小铃铛毕竟是个孩子,被这公堂的气氛给吓坏了,加上身上的伤痛,她始终在哭泣,“对不起,对不起公子,小铃铛是不是闯祸连累了你……”

张子文又道:“进来的时候他们虐待你了吗?”

“没有……铃铛手疼,手臂抬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废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做事。”她继续哭泣。

“张子文你有完没完?”叶梦得皱眉道,“这是公堂不是菜市口,怎容你节外生枝婆婆妈妈?”

张子文微微躬身,什么也不回答。眼里不经意的闪过一丝笑意。

林摅却略有些反感的偏头道,“叶大人也闭嘴吧,不要骚扰本府之断案。”

这出又是张子文故意设给叶梦得的套子,没想到他还真踩?

叶梦得当然是对的,规矩就是规矩。只是人类对自己宽容对比人严厉的特性导致、叶梦得忘记了他自己也违反了规矩。加之没有利害关系的时候,人类天然的同情心,和小铃铛的互动就是为了博得林摅的同情。

只要林摅有了这心思后,这时以对手盘姿态强调规矩的叶梦得,必然在情绪上遭至林摅反感。

看知府大人的表情,张子文就已经知道叶梦得这次要扑街。双方都有错,张子文不会辩输的情况下,林摅的情绪就是定案的关键。

林摅捻着胡须注视张子文少顷,倒也发现这小子有点门道,礼貌和分寸还是很得当的,和传言中的那人并不相同。基于在这之前叶梦得的说辞,更让林摅有些不高兴,感觉像是自己被叶梦得忽悠了的节奏?

不过林摅城府较深,哪怕不高兴也不提及,又道:“张子文,这里是本府公堂,规矩的确存在。本府不想吓你也不是偏颇……但叶大人之言也并无毛病。”

“是。”张子文微微躬身。

林摅容色稍缓,又念着胡须道,“既有案子又进入程序,那就要审。不要持有反弹情绪,本府也不想为难谁,只想就事论事早点结束,你明白本府意思吗?”

“学生明白。”张子文道。

林摅又颇有些威严的样子道:“主要案情陈述已结束,本府大抵了然于胸,这是笔录,容你看一炷香,若没有补充你就签署,而后本府依律定案。”

分开拘押那么久,当然就是由推官采集各人口供加以汇集。现在这份案情,由书记官送到了张子文手里。

快速看了一遍大抵倒是差不多,细节上略有偏颇,但总体不影响大方向,既然如此张子文不是讼棍,“打架斗殴”的责任轻重些,也倒不是太在意了。

明显看得出来,针对这些案情细节,已经是林摅不太偏颇的结果。从林摅的用词,他的确不想沾染这腥气,想早点结束这案子。

于是这次蛋疼的在于,张子文可以朝对自己方有利的方向辩驳,肯定能做到,问题在于又等于得罪了林摅。

签还是不签是个问题,暂时还真让张子文有些两难。

签了肯定要吃些亏,但林摅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在不得罪他不给他添乱,他略微偏于同情小铃铛的情况下,后果不重。

但若不签,相当于把林摅也列为对手盘进行强辩,赢是会赢的,没这点把握也不可能打到他们张家去。问题在于让林摅这中性人物反感后,往后张怀素案的关键问题上,可能会陷入大麻烦。

张子文思考权衡的时候,林摅眯起眼睛打量着张子文,也不说话。

叶梦得有些不耐烦,岔口道:“张子文,白纸黑字你看不懂吗?认可就认可,不认可就不认可,迟疑什么?”

林摅虽然也不想等,却皱眉道:“叶大人,本府说给他一炷香时间,现在香只烧了一半,你没关注到此点吗?”

叶梦得有些尴尬,又沉默了。

第71章 明断如神

张子文再次抬起卷宗看了一下开头,低声道,“铃铛,这份案情中说‘你违反主家规矩,恶意用木剑打伤张二公子手腕,险些至张二公子残废是真的吗?”

小铃铛脸色比较惨白又惊慌,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低着头哭泣。

跪在另一边的张夫人和张二公子,仇恨的看了张子文一眼后,大声哭诉,“请青天大老爷做主,事实就是这样的,野丫头不知死活,无尊卑上下,我府里进行家法管教天经地义,却无辜遭遇了这群流氓迫害。”

张子文脸有点黑,暂时也不清楚到底是小铃铛在不清醒情况下被诱供,还是她吓破胆后,只敢承认张夫人强制她承认的事?

她会放错张子文信的,但要说她敢无尊卑的恶意弄残张二公子的手,打死也不信。

眼看香快烧完了,张子文打算再问小铃铛几句,叶梦得不高兴的打断,“我说张子文啊,你还真把这公堂当做是你家开的,搞清楚一个问题,在这里你是被告,论不到你去询问别人口供,认可你就签,不认可就辩。为什么你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林摅虽然不高兴张子文这样越线,但同时也反感叶梦得针对性这么强的岔口,弄的这是他的公堂一样,弄的我林摅是他的傀儡?

于是林摅如数奉还,看着张夫人冷冷道:“张夫人,你是不是被流氓迫害由本府定性。你家法管教是否天经地义也由本府说了算。尚未定案前不要乱言带节奏,否则会有后果。公堂之上,本府不问你切记不可岔口,这是扰乱案情。这次看在你是妇女不熟悉规矩,你儿子仅仅是孩童,本府权且宽容一次口头警告,下不为例。”

张夫人急切的道:“老爷听妾身说,这事是……”

林摅顿时头大如斗,发现这婆娘根本就是强势习惯了基本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于是毫无耐心的一拍惊堂木:“掌嘴!”

啪啪啪——

当即被差人用牌子在嘴上抽了三下,倒是打的不重,主要是做样子,不过她也真的闭嘴了。

场面再次静了下来。

张子文看了一眼小铃铛,小姑娘早就吓坏了的样子,什么也不会说。加之林摅给面子已经给到了这地步,差人执法看似也有余地可操作。

于是张子文不在迟疑,拿起笔签字,认可了这份有瑕疵有偏颇的案情。

书记官接过后看了一下,对林摅微微点头。

叶梦得有些失望,这个场面没达到他之所想。

林摅倒是容色稍缓,环视众人一圈开声道:“案情已经了然,现本府有判决如下:”

“整个案件属于小铃铛自身错误进而产生的误会衍生,但念其年纪尚幼,其家境值得同情,又已经被家法处置,本府特许她免于开封府之体罚。”

“太学生张子文,前往张府问事,先动手引发冲突,承当本案主要罪责。但其属于事出有因,理不属于寻衅滋事,又念其有功名在身,并未造成恶劣后果,张夫人和其儿子自身存在过错,本府判罚张子文赔偿张家银钱五贯。又因其太学生身份熟知人情世故懂得律法,却处事冲动,知法犯法,本府特判加倍处罚,罚其银钱十贯。”

“张夫人人情生疏,处事不练达,情绪语言皆存在严重过错,但念其是妇女又是本案受害方,免于责任。”

“张二公子非法持有管制兵器,于是街市处挥舞属于严重行为失当,且事实上造成砍伤富安腿部之后果,影响偏恶劣。念其年纪尚幼,其主观意识可归类护母心切,张子文富安一方存在过错,判罚张二公子二十鞭,赔偿富安银钱二十贯。”

“徐宁于本案之影响忽略不计,关于其身处军职,擅离职守离之责任开封府避嫌,将由枢密院相关处追究。”

“富安等四人,于本案中无明显过错。但念其无业游民,前科累累,又无功名在身,身为经验丰富的仆从未尽到劝说张子文之义务,连带之责不可免,每人处治安罚金两贯,且加罚五个杀威棒。”

说到这里,林摅已是没耐心不想待了,说的有谁喜欢做这些大人物的枪手似的,便起身要离开。

叶梦得神色古怪了起来,“林知府还真是明断如神,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余人皆有处罚,但被您定为本案始因的小铃铛轻松揭过不予处罚,叶某算是学习了。”

就林摅所知,叶梦得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他这么说时候并不是真要揪着小铃铛不放,而是冲张子文去的。林摅还知道叶梦得是相当主见又干脆火爆的人,这样的人假设他一但和张子文有过节,就会相对极端。

这次判罚原则上有些问题,此点林摅自己清楚。倒也不是林摅因为同情就要把自身放在槽点明显的层面上,而是既然宋乔年和张步帅倒了,那么不给张步帅家的人面子就是政治正确。老蔡可没有当面交代这事。

何况张子文的表现很符合林摅的脾气,算是给了林摅很大的余地和面子,那么回馈他张子文一下才是林摅的目的。至于这种小案子上被叶梦得之流诟病有失公正,相反不是重点了。

想定,林摅阴阳怪气的笑笑,指指小铃铛,“倘若你叶大人想看本府把这小姑娘吊在这堂里打一顿,好吧,你说我偏颇也无所谓,总之本府决定已下。我是皇帝任命的开封府知府,不是叶家的走狗。就这样。”

林摅甩袖而去。

到此一来,张子文也在心里确定了叶梦得此番的目的。案子不是主要的,张步帅也不是他的朋友。他这么操作完完全全是政治目的。

叶梦得想通过小铃铛来触怒张子文,进而出现出格行为。叶梦得最想看到的应该是张子文犹如对待宋乔年一样的对待林摅。

真这样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在律法上张子文要摊上大事,在政治上张康国也要摊上大事。

可惜的比狐狸还奸的林摅不上当。而张子文的表现更是完全出乎了叶梦得算计外。

所以现在这堂里,脸色最最难看的是叶梦得,正冷漠的注视着张子文。

现在这戏唱不下去了,叶梦得也不想留了,叹息了一声,看也不看张夫人和张二公子就离开了。

第72章 你又打我!

“大人……”

想不到叶梦得这重量级的靠山就这么甩袖走了,张夫人不禁头皮发麻。

原本来说,这样的案子当然难不到张家,看似还有热心的户部郎中叶大人撑腰,所以张夫人之前又怒又嘚瑟的心态,却是想不到最终变成了这样?

张步帅久久不路面也透着玄乎,张子文这小杂种除了是有功名的太学生外,现在看似乎来头很大,不是那么简单。

就在张夫人患得患失的纠结间,外面又传来了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是因为林知府判处的皮鞭开始执行。如此导致张夫人更加心乱如麻,彷徨不知如何自处。

富安等人也在惨叫,声音也不比张二公子小。但张子文知道其实没那么夸张,这些差人原本就是和稀泥的,加之此番林摅息事宁人的态度非常明显,所以不用送钱也不会打太重。包括张二公子的处罚也不会重。

心乱下张夫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越听儿子的鞭打声越心烦,下意识便朝张子文走了过来,隐约携带着些仇恨的神色。

啪——

却是她还没有开口,又被张子文反手一耳光抽在脸上。

“你!你又打我?”

张夫人又怒又惊的样子捂着脸,看向了还留在堂里的书记官和推官,不过那两个酱油当做没看见,连东西都不敢收,低着头快速离开。

又看着几个差人。

几个差人一脸黑线,然而主导这事的叶梦得大人都过河拆桥走了,府尊摆明了也拉偏架又能怎么办呢?于是几个差人虽然无法离开岗位,却转了个身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看着我,你看着他们是几个意思。”

张子文又老实不客气的再甩一耳光在她脸上。

“畜生你等着!”

在公堂上竟是都被这种黑恶势力迫害,张夫人愤怒到了极限,恨不得把这小贼一刀两断。

但她也猛然惊醒过来,现在面对这人已经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暂时是他案板上的肉,仅仅只看现在这里的潜规则形势,张夫人有预感,如果再有不恰当的行为和语言,其实鞭子也能抽死人的,兴许儿子会在那已经判罚的三十鞭内被合理打死?

想着这些,张夫人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努力的平复下惊骇情绪,言不由衷的道:“妾身错了……请公子原谅我家对小铃铛的不恰当行为?”

张子文漠然的看她少顷:“仅仅不恰当吗?”

张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恨,怎么的也无法说出“妾身该死”这样的话来,万一说出来就真死了呢?于是不言不语。

张子文想了想倒也戾气轻了些。

基于把她老公莫须有黑打了,又把她大儿子给干了。虽然事出有因,但在面对她这个“母亲”时天然会有些愧疚感。

这种感觉拒绝不了,无法控制,乃是基于人性自然而然就会出现的。虽然张子文有预感这是错觉,这女人远比想象的复杂又恶毒,但感觉仍旧出现了。

又迟疑了少顷,张子文道:“叶梦得说我想赶尽杀绝,其实他没错,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还真想。但今日这事……到此为止吧。府尊是相公公正又有水平的人。”

张夫人不以为然的寻思,林摅这奸贼也叫公正?

张子文又盯着她道,“张夫人,你不要以为他在拉偏架。其实他已经为你们留了后路。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他处罚你儿子这三十鞭,远比你们对小铃铛做的要轻的多。府尊不处罚小铃铛不是给我面子,而是给你儿子留条活路。他这么精明的人,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你们对小铃铛做了什么?若继续对她加以体罚,一但落下不可逆转的残疾甚至死亡。那么张夫人,你觉得你儿子会有活路?你觉得我虎文会放手!”

张子文接着道:“府尊罚你儿子三十鞭,并不是因社会影响恶劣。而是有意平息我的怨气,他想让你儿子看起来和小铃铛差不多的待遇,若再加上你吃敬酒,那么问题兴许就不大了。现在,你知道林相公这次升堂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了吗?”

张夫人心里不以为然,觉得这就是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流氓,表面却道:“妾身……明白了。”

张子文微微点头,“人贵有自知之明,基于一些我无法描述的愧疚感,加之林大人的面子必须给,我这次暂时收起赶尽杀绝的心思,但夫人你记住耐心是有限的,尽管我耐心比一般人好,但仍旧有限。”

张夫人总感觉像是被他当做蝼蚁一般的看待了?不待这么欺负人的,张家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你等着,等我家男人和儿子回家时!

张子文最后道:“林大人判处你赔偿富安的钱急速付清,一文不能少!再有,明日你去开封县解除你家和小铃铛的主仆合约,以后遇到她避开走。做到这几条,你我之间就没事。违反任何一条,你我之间直接开战,就这样。”

张子文转身走开,而张夫人阴狠的看着他的背影。

富安等人的处罚也结束了,缴纳了开封府的治安罚金后就可以走。

现在就连搀扶小姑娘都很困难,她的肩膀和手臂完全不能碰,只轻微的把手贴在上面,小铃铛也不会喊“疼”,但额头不停的冒冷汗,身子发抖,那是疼的表现。只是她不说而已,就像刚刚在公堂上她不敢说被张家迫害。

进宫看御医显然不适合。事实上御医虽然都是精英,但从医学理论上讲,他们处理类似伤情的医例并不多,也就代表经验不足。

富安说认识一个江湖郎中,对这些有心得。

张子文比较信任的,类似这种从小就在市井惹是生非的流氓,他们所介绍又信赖的跌打扭伤科郎中应该有点货,于是赶紧把小铃铛送去“住院”。

汗,这时代不流行住院,不过既然是熟人介绍的,为了方便追踪治疗,就安排小铃铛暂时住在郎中家里。

包括富安这厮也伤痕累累,腿上被砍了一刀,手臂被咬掉了一块肉。臀部还被五个杀威棒打的全是淤血,连坐都困难。所以也一起住院了。

对张子文来说,食言是可以食言的,那张夫人态度暧昧不像学乖了的样子。如果小铃铛此番真落下不可逆转的残疾,那就压下那可怜的愧疚感,直接对“孤儿寡母”开战,打到魂飞魄散又再说……

第73章 出翔了

富安的小妹除了彪悍这毛病外,其他方面倒是好。她把持下的厨房开始有些“工匠精神”了,许多做饭做菜的传统,以及处理菜品的工艺她把控的极其严格,甚至管束到了芋头的泥要怎么洗,皮要怎么处理。

两个厨房的“正式工”说这样意义不大,是糟蹋时间,富安小妹却不在意,反正强势规定:姐定的工艺一道都不能少。

并没有就此出现奇迹,但张家的伙食最近真的在改善,不论色香味意都还不错。所以两个长工找杨管家告状时并没有什么用,就此,新的规矩和工艺流程诞生了。

这属于富安小妹的改革!

这些事张子文都知道,只是没那么多精力去过问,鉴于此大妞性格彪悍,暂时不把她转正。不过闲暇的时候也会想:要是富安是他小妹就好了,两人的性格真该颠倒一下才对。

不过不颠倒也行,总归月有阴晴圆缺,勉强也能用。

四九正在数钱,对于这木讷憨厚的家伙,今日是他最近这阵子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公子爷没失言。

上次四九把血汗钱存给了张子文,今日领到了第一笔利息,钱不多,三十多个铜钱,但四九反复的数来数去。顺便也纠结着,用这笔利息给富安小妹买个礼物呢,还是继续存起来利滚利?

最终四九也没能把这事想明白,就去问富安小妹,四九觉得这个女流之辈是最有主见的人。

“四九哥,不用买东西给我,存在起来利滚利吧,顺便,把我的钱也送去给公子存起来。”

汗,这就给公子多拉拢了一个存户。虽然也不敢讲公子在坑人,但四九想来想去,也不确定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这尼玛就是“倍增”的魅力所在,不仅仅四九,包括杨守威大将军也影响到了他的那个圈子,听说,正在有一笔更大的资金要通过杨守威的手寻找“出路”。

无奈的在于,小张最近忙着害人,甚至没规划怎么花钱。

信誉是不能丢的,这些资金一但进来就有成本,分别是保管维护成本,以及利息成本。

同时大宋虽然宽松,但对于这些真有相关条例,现在和蔡京虽然还没重大摩擦,但不妙的是,这一口叶梦得管,他就是户部相关司局的老大。

居于这些多方面原因,张子文再次拒绝了杨守威方面的大笔资金,不过,四九传销过来的散户倒是不拒绝,他们各种人的三亲六戚,三贯五贯的,来者不拒,都让他们送去账房拿收据。

已找杨管家沟通过,他会增加一个会计岗位,专门设立张子文的小金库。这类银钱进出就用张子文的名誉。

因为张康国放话了:决计不像和败家子牵连上。否则老张当心自己的俸禄都给倒贴了进去。

杨管家是很传统的人,对此比较担心,觉得这像是分家的节奏。于是去找张母反应情况,这能说个啥啊,张母就会说“幺儿开窍了,永远是对的,老张头的脑壳有问题”。

好吧这也难为她了。以前败家子整天去账房偷东西,买成一些没用的蟋蟀回来她也不管,何况现在是源源不断的收钱进来。

不过杨管家不服气,又去找了张康国说这事,结果被一脚踹跑。

人家老张相爷现在一口气把禁军三大司令部之一的步军司快抓空了,步军司近乎瘫痪,整个枢密院整天就是请人喝茶。围绕这个中心有无尽的事要善后处理,无数官僚间的幺蛾子要协调,已经不能回家睡觉。能有啥心思听管家说这些啊?

仅仅现在捅出来的问题,步军司名册上近一千匹军马,一百多口神臂弩不知去向,对不上号!

如果仅仅是喝兵血,军费和马料被偷梁换柱那就算了。但极度缺马的大宋,现在有一千军马不知道去向,已经非常严重!

尤其大杀器神臂弩有一百多口无法对上号,听说,现在连蔡京都被吓得心惊肉跳了!之前还有点责怪张康国做事太粗糙,但现在,有消息说蔡京在中书门下怒掀桌子,扬言但凡沾染这事的人一个不能放过。

事情不那么严重的时候是可以通知皇帝的,甚至可以找机会说点张康国的坏话。

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层面,东西两府宰相相互通气后一致决定,暂不汇报,以免吓到皇帝。经验不足又年轻气盛的皇帝一但被吓到,很容易在这个节骨眼一意孤行的惹出更大的乱子。

这是两府宰相的共识!

因实在被步军司的大新闻吓到了,导致已经即将外放海州知州的宋乔年的调转公文,临时被吏部尚书赵挺之扣下。

不过有分歧的地方在于是否抓捕宋乔年?又以什么名誉抓捕,眼下中书门下仍旧没有做出决定。

听说为了这事,赵挺之在中堂和蔡京吵的上房揭瓦,虽然没过度到打架,但原本就有些心病的两人,因这事而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很无奈赵挺之没权利抓捕宋乔年,最多只能在皇帝介入前、死扛住吏部的调度公文不松手,暂时把宋乔年困在京城走不了。

刑部是靠不住的,宋乔年作为有“出身”的人,刑部对这类人没有治权。事实上大宋的最高司法和纪律检查机构不是大理寺和刑部,而是御史台。

但宋乔年是蔡京的亲家,御史台层面上,谁知道他老宋的猫腻有多深,和蔡家捆绑有多深?

现在根本没有更多的消息和证据,弹劾宋乔年的纰漏,拿掉他的中枢职务倒是没毛病。因为说白了国朝不欠谁一个官位,拿掉不就拿掉了。宰相都可以罢免,极端情况皇帝都可以开除,又尼玛有谁个官僚能上不能下?

问题在于,现在的事已经敏感到天际,眼下的环境一但再启弹劾程序,宋乔年就不是罢官免官那么小的后果。既然后果太大,暂时又没有实锤,万一他老宋和蔡京真的捆绑过深,对御史台来说绝逼打在钢板上。

御史台属性并不碉堡,他们和中书门下相互制衡。因为谏司在蔡京手里,这机构存在的意义就是纠察弹劾御史台的,也就实际成为了控制御史台的工具。

譬如后世特殊时期的港英租界里,成立廉政公署的目的是打掉政府机构以及纪律部队中的亲中或者“反白”势力。以便让鬼佬能实际控制那个肥的流油的港口!

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因为那些个雷探长们势力太大,基本控制了基层,得基层者得天下。

且雷探长们的人生阅历丰富,都是几经风雨的老狐狸,他们绝对不会信任鬼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且轻易不会受到影响。在这土壤环境下,廉政公署成立了。

传统的纪律部队都是什么人?都是饱经风雨又带点洪门江湖气息的人。洪门原则上是反清复明五百年不动摇的社会团体。鬼佬非常不喜欢这样的人,于是廉政公署的招收标准是“小粉白”,就是那种众志成城容易洗脑,相对受过高等教育,不带江湖气息的“文士”。

谁说鬼佬糊涂的?毕竟是曾经的日不落,政治水平是真有的。

但成员结构真的是高等教育下精英吗?请相信肥猫,要是有人真的接触过港口的大学生们,就会感叹世界为啥有如此之多的蠢货!

十个有八个是连自己的民族传统都搞不太清楚的人,甚至连祖宗是谁都不太明白。

大抵只是怀着秘之优越感、住在人均十平米的鸽子笼里,把收入的三分之二,几十年如一日交给李嘉超们尝还贷款,劳累的一天结束后打开电视,电台也是李嘉超们的,于是要再缴纳一笔电台费。

下楼去买东西,卧槽大部分连锁零售店还是李嘉超们,最不至也是租用李嘉超们物业的小店。

早晨睁开眼睛进学校念书,所用的教材是经过删改、反智到近乎不知道祖宗是谁的教材。

很不幸!

廉政公署的成员大抵就是这样的文士小粉白。

他们干掉老奸巨猾的雷探长们后,市民也会经过时间洗礼慢慢变成这样的人。于是那个地方真有精英的,但只限于李嘉超们的子嗣,这类人所念的书,所接受的窗口,接触的人脉和渠道,当然就是不一样的。

于是“不是蠢就是坏”这句,真有原型和出处。

额扯远了。

总之现在的朝廷各方弄的有点骑虎难下,相互投鼠忌器。

有的人骂蔡京,说他和稀泥做事不果断,坏了体制。

有的骂张康国,说老张头瞎几把没原则乱搞,结果搞出个烫手的芋头来后又接不住,只能躲在枢密院迫害军官。

御史台更是哭瞎,现在骂他们的人最多。

就因那个不安分的副监察御史张克公嘴皮一翻,强势攻击宋乔年,才惹出的这么多乱子。

中丞大人现在鼻子大了压着嘴,话说启动弹劾宋乔年程序这事,根本不是御史台的决定好吧。是老张头那祸害怂恿出来的,而在御史同僚们看来,张克公又是个带有喷子属性的二百五,弹劾宋乔年这样级别的人他竟是张口就来,都不经过御史台的研究和决定?

但很无奈,中丞大人不想承认控制不了下属,现在也不想和风头强劲的张康国作对。更不想在事情走到这步的时候来否认御史台没做过这事,因为若这样操作,本已经存在感不足的御史台,往后必定更加酱油。且宋乔年吃相有多难看都清楚,只是查不查的问题。

现在,张康国摆明了要搞死这一系人,赢面不能说没有。一但老张头赢了,等于和枢密院结下善缘,也等于御史台总体立功破获,面对压力不折腰。

基于这些思考,御史台面对非议时表示:拒绝发表评论,拒不收回副监察御史张克公的弹劾程序。

大抵意思就是:老子们弹劾宋乔年是有原因的,不是喷子行为,是客观,理性,中立,和谐,经过全体御史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集体决定,代表了御史台意志。

就这样,三机构三宰相,一起被不明觉厉的文人、尤其太学生们黑出翔来了……

第74章 捉到一只小妞

张康国百忙中抽空回家一趟,在大门口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妞徘徊,漂亮得像是要滴水的妞、她还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家丁。

张康国走近,原想呵斥两句,却是一看愕然,此小妞竟是蔡家千金,蔡攸那奸贼的女儿——蔡文姬。

原本蔡文姬正在迟疑到底是进去还是离开,这下见到老张头,便只得打消了撤退的念头,强撑着见礼道:“见过老张相公……我是来找张子文的。”

张康国哪敢迟疑,张口就说儿子坏话,“大侄女啊,听老夫一句,你若还想得到善终,切记离那小子远点……他不仅仅是个败家子那么简单,他是头孽虎,野性难除,会克死人的。”

蔡文姬一副信你才怪的模样道,“哪有您这样的父亲,这般说儿子……他年纪还小,调教得当是可以教乖的,怎有您说的这么不堪?”

老张气急的道,“哎,忠言逆耳,唯女子小人难搞事,你们就是不信老夫之言。观蔡家小娘子这般说话,足见是个单纯的姑娘,如此,你更加要多听老夫的忠告,知子莫若父,你真的真的要离他远些,他会吃人的。”

蔡文姬神色古怪了起来。

张康国还打算再说什么时候,只见张母站在府门前斥道,“老张头你莫不是脑子忘在书桌上没带来?幺儿又怎么了嘛,人家蔡姑娘识得朱玉,说话有理有据。反倒你这老东西背后说儿子闲话,你不觉得有违伦常啊?”

蔡文姬频频点头,觉得张母说的非常有道理。并不止张夫人这般说,爹爹和爷爷也都说过:老张相爷的脑子是有些问题的。

“你儿子是朱玉?”

张康国惊悚的看着张母,“罢了罢了,老夫难得回来一趟没心思和你扯犊子,你要是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吓死你这老婆娘。”

有些话没法说出来,所以张康国在这个场合便只有结论。

最终老张头发现都没人相信自己,蔡文姬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张母则一副卯足了力要吵架的态势。

张康国只得一甩手袖离开,“罢了,老夫忙着呢,也仅仅只是抽空回家看看。既然是你们好好的,又有主见,又通情达理,就抱着你们的朱玉去做傻子好了。”

蔡文姬也不知老张为何这么大脾气,他,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哇?

张母则是笑眯眯的样子过来拉着蔡文姬的手道,“别理会老头子,想不到蔡家小姐结识了子文,愿意来府上走走是好事,快进来,听说你也养花是吧。我家儿也会养花,你们真应该多交流一下。”

说罢,张母竟是凑着人家的身段看来看去。

蔡文姬有些尴尬,感觉张母这像是在选儿媳妇的模样……才不要嫁给那小鬼头呢。虽然爹爹似乎有点这想法,但是蔡文姬觉得他桀骜不驯,又不是没有其他年轻帅气的才俊可选。

寒暄了几句,蔡文姬道:“张家伯母若有事便自己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溜达一下就可以了。”

“好好,他就在别院,这孩子受伤后内向自闭,不喜欢话说,也不喜欢见人。如若他得罪了你,也不要随意生气,来和伯母说,伯母揍他给你出气。”

张母笑着就消失了……

蔡文姬进入别院的时候正巧有阳光,张子文正在摆弄一个空的花盆,悠然自得的模样。

蔡文姬羡慕嫉妒恨!

实在是想不通,那传说中的花之魁首——千叶牡丹,吴清璇的独门绝技,竟是在离京时唯独给了这小子?

张子文漫不经心的侧头看她一眼道:“李清照让你来的?还是你爹爹让你来的?”

“咦,你咋知道?”

蔡文姬无比好奇。

张子文摇头道:“猜的,你开口后我就知道了。”

这事张子文也觉得有些诡异,李清照一生都属于那种烂漫洒脱的人,诗文酒友遍天下。她就是在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到人老珠黄时也是身边香车宝马相伴。

这种人喜欢交友是一定的。加之似乎有吴清璇的关系,她尤其关注张子文一些。

可惜因一些不可描述原因,现在赵明诚整个一打翻了醋坛子,像盯贼一样的盯着她和张子文,说来也简单,就因张子文一句“绿肥红瘦”太让清照欢喜了,于是小赵就不干了。

以李清照的性格一定耐不住性子,鉴于蔡文姬和清照是好友。蔡文姬她爹又是个著名奸贼,所以这妞妥妥的被人当做枪使的料啊。

随意说了两句话,张子文便又开始摆弄花盆。

“小子你好没有礼貌,就这样待客啊?”

差不多蔡文姬就有意见了。

还道是张子文要脾气很坏的发作,蔡文姬已经做好了吵架的准备,吵不赢就去找张母。

哪知张子文像是脾气还可以,放下手里的活计又道,“蔡小姐想怎么样嘛,要怎么办才是待客之道?”

蔡文姬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觉得他脾气还行……像是比上次要顺眼了些。

“听说你和吴清璇有一套相近的茶道,你还专门请她喝茶,我想尝尝?”蔡文姬说道。

喝茶么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张子文便对四九微微点头:“把我的茶都拿来。”

蔡文姬便怀着强烈的好奇,苦苦等着。

最终这个院子里的桌上全部变成了茶摊。听着他说,看着他摆弄,的确有不少感觉。

不过蔡文姬终究不是吴清璇,喝在口里的时候除了不习惯之外,也没太多感受。

“今天你为啥不和我吵架?脾气那么好?”蔡文姬好奇的道。

“我又没吃饱撑了,你问的才是奇怪。”张子文道。

蔡文姬道:“对了,最近你有没有新辞?”

张子文摇头道,“并没有新辞。”

蔡文姬道:“不是说你有才吗,为什么没新词?”

“谁告诉你我有才的?”张子文道。

“李清照,还有我爹爹都这么说。”蔡文姬道。

“那你找她们要新辞去。”张子文道,“没钱我一般不折腾这些。没无聊到为了撩妹而出句。”

“你……”蔡文姬难免也开始有些脸黑了。

张子文又比较认真的样子,“我认真的。你爹爹以及李清照的辞比我强,哪怕周邦彦也比我强。但如果有人为此付钱……他们就都不够看了。”

蔡文姬楞了楞道:“你家伙这么俗气,那为何吴清璇还对你另眼相看,独门的千叶牡丹唯独给了你,我爹爹和李清照也嫉妒得要死呢。”

张子文仰头想了想,“这话是你爹爹想问吧?扯啥李清照?”

蔡文姬脸一红,说道,“好吧被你小子看出来了,的确是我爹爹想给你机会,把你招人集贤苑做临时编辑,加以栽培。你却一直没回应。嘚瑟,难道还委屈你了?”

张子文说道,“不委屈,行,我答应了。花种出来会通过你的手送给你爹。主要是这阵子京城局势比较乱,我私事又比较多,所以暂时没心情去集贤苑和老夫子们研究花经。”

蔡文姬迟疑着道,“你真的答应了啊?”

张子文点头,“答应了,告诉你父亲放宽心,这株千叶牡丹真算他的,至于他要送给皇帝还是娘娘,那是他的事。不过需要忙过这阵子。”

第75章 阴阳两仪

蔡文姬又惊又喜,相反有些不好意思,“你为啥这么好心?这是吴清璇给你的,你怎么对她交代?”

张子文歪着脑壳想想道,“她给了我,怎么处理就是我的事,不存在交代,如果她在意她就不会给我。另外,她真正想看的不是千叶牡丹,否则,她自己早就种出来参加今年的相国寺花会了不是吗?”

像是有些道理。

就此蔡文姬对他的印象超好,觉得张康国是个无良老骗子,评价是相当偏颇的。

真没想到他不掺杂其他情绪,比较客观理性的看待这事。还把老爹最关注又不好意思开口索要的千叶牡丹转送了?

其实对待这事张子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平常心,真有些利益考虑。

进入集贤苑去做临时编辑,真是不小的机会。

比方说后世的一些特殊时候,大学还包分配的年景,这情况就约等于:在即将毕业前,从京城顶级学府提前进入中枢某部实习。

这种情况基本毫无悬念,毕业后一定留在实习单位。不需经过吏部筛选刁难啥的,老夫子们会直接去太学把档案转龙图阁,最后,发函给吏部相关口备案,那时候张子文就是大宋的正式官员。

这不是什么好实缺,却是获得“出身”最快最有效的途径。

这种机会不是谁都有,除非是真正的进士出身能强制加馆阁职务,否则有些人几遍做到了知州,混一辈子也没个啥委员身份。

因为中枢没人啊,谁认识他。

但进士又有多少个呢?

大宋每三年开一科,也就那么些人。何况现在三舍法复辟,科考是暂停的。也就是说一定时期内若无特殊情况,大宋政权已经不批“进士指标”,被老蔡封死了这个口子。

这种情况下馆阁职衔会显得更稀缺。

这年景要混入文臣队伍不难,在边远县份上捞个主簿县尉之类的职务跟对人就行,有钱也行。或者在当地是有名望影响力的大族也行。

但这没什么意义,当官的同时也就到了天花板。这类人除非能进太学,天花板又会拔高些。然而大宋有一亿人,太学生只有两千多名额,其难度和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李邦彦家是通过规划钻营多年,近乎散尽家财才进去的。

就算到了太学层面,哪怕是不足百人的“真传院”,能在毕业做官后的五年内拿到出身的人,也不会超过两成。

所以张子文当然有私心,想抓住蔡攸给的这个机会。

“喂,你怎么忽然发呆了?”

蔡文姬伸手来一晃。

接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了,不过蔡文姬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现在总体来说,她对张子文这传说中的败家子充满了好奇。

少顷四九进来道:“少爷,思怡姑娘求见?”

张子文点头后,少顷王思怡徐徐走了进来。

她住在张家已经有些时候,心存感激的同时,起初还怀有一些想入非非的念想。

念想总归只是念想,事实上这段时间张子文从未拜访过她。作为风尘女子她也相当清楚,原本就和这样的公子存在巨大鸿沟,现在还算是残花败柳之身,当然也就更无资格去想什么了。

“思怡姑娘,找我何事?”

张子文在少许时候情商也不是很高,问出口后才发现这话似乎有点伤人。

王思怡眼睛显得浮肿,像是这些日子一直以泪洗面,勉力的打起精神一福,“在府上打扰多日,给公子添加了不少麻烦。如今……思怡该告辞了?”

蔡文姬沉不住气的提高声音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嘛……她为何会住你府上多日的,你对她做什么了,她像是被伤透了心?”

张子文懒得管蔡文姬,示意王思怡坐下,又道,“行,住我这里当然不是长久之法,既然你做出了决定,我就不多管了。不过尽可喝些茶再走。”

“谢公子大度。”

王思怡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蔡文姬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八卦,不过……感觉上也不像是强抢名女之类的勾当。

然而纵使这么想,近距离领略了一下王思怡的样貌气质,以及那楚楚可怜的病态美感后,蔡文姬又在心里暗骂“骚狐狸,都要走了也不干脆些,茶有什么好喝嘛”。

静静的看着张子文倒茶,抬起轻喝一口后,王思怡轻声道,“谢过公子两次热心搭救,这些恩德思怡会永感于心,只是……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报答。”

张子文迟疑少顷什么也没说,倘然承受了她的感谢。

主要以她现在的状态而言,张子文已经不大好意思提及她欠的钱。那么既然决定了不给她雪上,也的确为她的事操过心,承受感谢也就没什么不妥。

成就感和荣耀感虽然没有真金白银好使,但有了好过没有,既然她要赖账么……张子文还能说什么?于是岔开道:“听语气,加上你所遇到的事,你应该是要离京了吧?”

王思怡轻轻点头,“思怡如今身在却心死,这京城看似花花世界,却和思怡无关了。离家多年,漂泊近半生,如今想回老家去置些田地,低调过日子。”

“别啊……你好不容易在京城打拼出这样的名气,不要这样放弃。”

蔡文姬不明觉厉,也难免为她有点可惜。

换做以往,王思怡一定会受宠若惊的捧蔡文姬。但如今心灰意冷,近乎两世为人,相反使得她把许多事看淡了,更具有了一些出尘的气质。仅仅只对蔡文姬微微摇头,却一句话不说。

张子文点头道,“你这样的人,多金又样貌好,时代如此,除非你是有根的大族,否则想低调过日子反而有难度。不过既然是你的决定,那我祝你一路走好。”

王思怡最后时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万贯商交子,附带一盒名贵的北珠,从桌子上推了过来:“几次得公子急公好义相助,其中意义其实远非金钱能衡量,人心难测,金钱唯一买不到的是人心。但还是请公子收下这些,算是思怡略尽感激之意。”

其实现在她已经身无分文,这盒北珠以及交子,正是张小国死前送来的那些。一万贯是赔偿王思怡的,那盒北珠则是送给张子文的。

不过既然都把他杀了,和张小国的恩怨也就算了去,断无再受张小国礼金的说法,于是包括北珠和交子都让四九送去给王思怡,权当是张小国给她的赔偿。

现在,张子文注视着交子和北珠少顷,岔开道:“你存在文峰楼的钱,条子还在吗?”

“条子倒是在……”

王思怡道,“只是事到如今怕是也不能去拿了,大约有六千多贯。”

张子文便把这些钱和珠子推过去,“如果你一定要给我钱才安心,那我会收的。干脆这样,你把文峰楼的条子给我,再写分委托我帮你收账的文书,你我就算两清了。至于这些你收回去,回老家后我相信你会有许多花钱的地方。世道不太平,你这样的人唯一能依靠的像是只有钱了。”

“公子怎能如此之好……”

感觉反差太大,王思怡又有些激动,双肩微微颤抖想哭。

“有句俗语叫‘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鼻子口水’。”

张子文道,“你觉得我好,是因为你没见识过我坏的一面,其实每个人都有这一面,只是大部分人懦弱,终其一生都不敢付诸行动。但我和张小国都敢,他是豺狼,我是虎豹。”

王思怡若有所思。蔡文姬则继续不明觉厉。

张子文最后道:“好了,多的就不再说,思怡姑娘,一路走好。”

王思怡略微不舍,却仍旧只能起身一福,伤感的道,“自此后,思怡会以素心对人,唯古卷青灯相伴,有生之年会在远方为公子祈福。惟愿公子这样的人一身平安!”

张子文看着她林黛玉似的背影慢慢离开别院。临末有些喊回她的冲动,但是想想喊了也没卵用,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大宋有一亿人,比她更无助更惨的人还要多的多。所以依照叔夜公的理论:杀贼即是当权者良心,其他的真没过多的圣母心可以挥霍。

圣母心过重的人会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没了那份血气斗志还杀个蛋的贼,这类人走入极端后相当容易标新立异,譬如收集一堆毒蛇在人多的地方放生,或者是制定出《罪犯保护条例》,获得保护的罪犯有恃无恐后,又会把保护他们的圣母捉去无人的地方轮了。

历史像是总这样重复,听说人类从历史唯一学到的东西是:什么也学不到。

但张子文认为这尼玛属于胡扯,本质在于大多数人都不读史书,或者读到了假历史,这属于弱者为道之所用。又有少数人是为了自身利益故意反之动,被列为道者。

于是不存在学不会的东西,这其实叫“损有余而不足,人道则不然”。骑青牛的老夫子并不清晰的阐述了不是蠢就是坏的释义。

关于天道的定义他和张子文所见略同,就是虎豹咬财狼,食物链法则就是天道原理。

关于人道阐述上,老夫子基于一贯的阴阳二气理论说:人道是相反的,坏的那些会强者恒强,身为已经很聪明的坏蛋,但他们会继续拿走蠢人的智商,强化自身的智商,逐步接近于造化。于是就会出现真正的超级精英,以及真正的超级废青,泾渭分明,这就是阴阳两仪,天地分离的本相。

妈的骑牛的人他赢了,他提出这理论时,像是还考虑到了后世网络发达资讯爆发且民智开启的时代。有许多地方竟是和他说的一模一样,甚至比古代更写真……

第76章 军心

王思怡走后,蔡文姬这才无比好奇的道,“思怡大家为何说你两次帮她,还给你这么多钱,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我说我是侠之大者你信不信?”张子文道。

蔡文姬摇头道:“我只是相信你没想的那么坏而已,但绝对说不上好人。”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张子文便有些不想鸟她了。

蔡文姬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你当时为啥如此可恶,打我外公耳光?”

“这个几句话解释不清楚,否则你爹爹不早和你说清楚了吗。”张子文道。

蔡文姬又低声道:“外公他真的是坏人吗?现在就连爷爷,也经常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书房大骂他。”

张子文道,“这些既然你不知道,别人说了你也不会信的。等将来,将来你也许会懂,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懂。当然这些不是重点,成王败寇,至少你外公输了,是个失败的人。”

“我爹爹以及李清照都看好你的将来。”

蔡文姬有些迷糊又活宝的气质,好奇的问,“将来你会赢吗?”

“这还要问,当然会。”

“小子你就会大言不惭,就会吹牛,等吹牛收税的时候你咋办,有想过这事吗?”

“不要叫我小子。”

“我从小就是才女,还比你年长一岁,叫你小子怎么了。”

富安等人进来时发现他们正在小吵小闹,难免惊为天人。

但凡下属都希望老大越牛越好,现在看,大衙内把蔡家小姐也忽悠瘸了的节奏。此大衙内真是无比神奇的。现在看,越来越如虎添翼。他已经是头小白虎,还像是即将多一对翅膀?

想着这些时候,富安徐宁等人的“军心”又提振了一些。

不过,张子文把王思怡的条子递过去,让富安去文峰楼收账时,富安再也笑不出来了,如同死了爹一样的表情。

张小国虽然死了,却是秘密。默认上他们那系人旗帜还在,还没散伙。潜规则来说,存着的钱要全部取走,已经是一种挑衅行为,哪怕是良心商号都会故意找各种借口推脱。何况是张小国他们?

再加上不是本人取,而是另外一系流氓去收账,这在江湖上意味着挑衅,属于抢食挖墙脚的行为!

“真的要现在去取啊?万一发生冲突咋办?”

富安当心的道:“岳老三这龟儿子虽然进去了,张小国也挂了,但其他人可还在,卑职相当熟悉那些人,都不是好说话的主。要不多招点人,由卑职训练他们几日,再去收账才稳妥?”

张子文道:“让你去收账,又没让你去砸场子。不用多带人,带唐俊红去就行。”

又不怀好意的看向唐俊红道:“你能摆平这事吗?”

唐俊红当即受宠若惊的邀功:“公子放心,绝对没问题,我有熟人有路子,无需发生冲突。他们若不给,我能让开封县查封文峰楼。只要有条子,又是您的事,这官司他们绝对输。”

张子文又看向富安道:“弄懂怎么办事了吗,整天就持有打架思路?”

富安觉得冤枉,寻思哥分明不喜欢打架,整天都在避免好吧……

最近东京城对道士的流言蜚语颇多,加之上次事件后,成天观香火少了许多,已经不复往日光彩,也不知道恢复到以往的盛况需要多少年景。

越想这些就越恼火,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燕九正在大骂张子文,属下们都知道这已经成为了他最近的常态。可惜无奈人家是宰相儿子,哪怕燕九有复仇心思,但都是老狐狸,助威几句可以的,却不会有谁真的前去生事。

“尊上。”

忽然见张怀素阴沉着脸走入了后院,同行的还有许多个当家。

今次的内部会议就在成天观举行。

坐定了后,各路当家纷纷倒苦水,几乎都说最近钱开始有点难赚了。

燕九比他们谁都要心疼,脸颊微微抽搐。要说到香火捐赠,求签算卦,风水看宅,治病炼药,求子求女方面的收入,现在成天观只有红火时候的一半,每月进项直接就少了几千贯。

为了在集团中不显得落后,急于求成,于是燕九对手下逼迫越紧,却欲速则不达。

若在以往,这些事其实不会发生的,可惜上次被某纨绔子弟一招就按在地上,变成了残废还一点脾气没,导致燕九在属下的面前凝聚力大减,威望不复当年,所以属下做事的时候不卖力了,没信心。像是进入了死循环。

“行了都闭嘴。”

张怀素今日就不是来听收入回报的,显然有着更重要的事。

自此后场面寂静了下来,担心的看着这位号称有雷法神通的道长。

又迟疑了少顷,张怀素叹息一声,“局势的确有些不对了,张小国竟是消失了这许多日,面都见不到。”

一个当家试着道:“现在,和咱们关系最密切的步军司被清理,高级别军官被抓的七零八落,张步帅也不露面,难道小国是提前跑路了?”

张怀素果断摇头,“这不像他的风格,遇到这样的事,以他的性格更大可能是孤注一掷,反戈一击,而不是夹头跑路。”

顿了顿,张怀素脸色更加阴沉了,“加之在这之前忽然传出宋乔年落马的消息,这些事连续起来看不太像偶然发生,像是有一系黑手,正在有计划、有步骤的慢慢推进,要对咱们宣战!”

“要不咱们暂时退出京城?”

“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此纷纷乱了起来,有两个当家甚至说了认怂的话语。

燕九不怀好意的看着这两人,大有一言不合就将其处决的态势。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力不从心,以他的脾气恐怕已经出手。

张怀素不经意看了燕九一眼,还算满意。这其实就是几次保燕九,上次也留下他性命的原因。没有他这样的人在,集团很容易就会因压力出现异端言论,以及退让的心思。

狠人燕九的造型把他们看得不方便说话后。张怀素这才介入道,“咱们不是任人宰割之辈,都需要存有一些信心。退让是不可能退让的,不要自己骗自己,这个层面的事务没有对错,只有输赢。就以咱们往日作为,都不要怀有侥幸心理,既然对方有了开战和发难的心思,是不会容许我们这样的人安生的。本座认为,不论退到哪里,不论是天涯海角,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唐老六深以为然,微微点头表示支持张老大说法。

一个当家想了想抱拳道:“那请问尊上,欲要开战的人既然能让张步帅和宋乔年落马,能让张小国消失,咱们的底气在哪呢?”

张怀素眯起眼睛淡淡的道:“这是本座操心的问题。你们只需要知道,在京辛苦经营这么多年,对这个局面本座其实早有准备,咱们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想动我张怀素,那要问问这京城里的一大群人答不答应!本座手里不是没货,只是需要留到最后才出。”

又一个当家也满怀着信心的道:“尊上什么样的风雨没见过。之前有传言说今上欲要在上清宫召见,听您宣讲道学,不知道这事推进的怎么样了。如果这时候今上召见并且赐号,那么其他人也得掂量掂量。”

说起这事张怀素却大皱眉头,这原本是郑居中答应过的事。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宋乔年落马之后,见他郑居中有点难了,那老狐狸能推就推,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就算见了面,也是满口胡话,说什么皆因今上兴趣爱好太广,最近对音律和花卉兴趣最浓厚,道学方面的问题需要等时机。

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利信号,不过尚未确认郑居中的心思,又不想影响到麾下的军心,张怀素也不方便不说出来。

接下来,随便讨论了几个日常问题,便散了会议。

大多数人离开,唯独燕九和唐老六留下。

张怀素起身走得两步,看着唐老六道:“那批神臂弓……”

第77章 目测种花有前途

唐老六微微点头道:“一直在保养封存,等待备用。只是最近张小国一直不露面,钱他是收了,说好的三百架神臂弓,尾数却一直没拿不到手,现在总数只有不足一百五。”

张怀素思索少顷道,“张小国的事暂时别想了,有多少就算多少了。你挑选一些靠得住的人,开始尝试训练神臂弓,要保证必要的时候拿得出手,杀得死人。”

“属下明白!”唐老六抱拳道。

这样的部署燕九感觉很兴奋,早就希望这样了,想挥手表达喜悦,但残废了的手臂总是颤抖,动作有些迟缓。

张怀素又看看燕九,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阿九,你有没有怪我,当时把你弄成这样,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燕九撕声道:“自是不会责怪尊上。燕九心里明白,做这事的人是张子文。尊上只是迫于压力,迫于保护整个集团利益的心思,做出了无奈的让步。当年我被判了死罪,命都是您给的,好歹我现在还有您给的地位和富贵。”

张怀素语重心长的道:“你明白就好……的确,为人在世一味的退让是不行的,会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所以对张子文退让这事上本座也放了错误,他不会感恩的,是条白眼狼,退让了,他反倒觉得包括我张怀素在内的所有人都欠他。阿九你要记住,有朝一日若你富贵和地位不在了,也是因为张子文。他不是狐狸,是头血盆大口狼!”

“是!”

燕九眼里闪过仇恨的光芒……

大雨滂沱!

携带着陕西转运司文碟,九十五人一百三十骑,正在烂泥路上飞驰。

过太华山后路越来越难走,雨越来越大,军士在风雨中大喊:“小刘将军,昼夜兼程至此已跑死了十三匹马,雨实在太大,停下歇了吧。”

那领队的年轻人哈哈笑道,“歇个蛋!今日内必须过潼关,马跑死了就算,还怕到京城没人赔偿你战马?进京这么美的肥差,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此番不是普通的押运军械。你见过这么一点物资,陶节夫相公亲点人马接应的吗?此番实际上是相爷家的贵人召见,肯定是要事,耽搁不得。走通了这条路还怕没有前途吗?”

“攀上贵人当然是好事,但就怕事情不好办呐。”几个军士吐槽道。

领队的年轻人道:“妈的说你们是土包子你们还真是,能危险过在西北杀党项蛮子?再说了富贵险中求,越危险说明利益越大。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它个鸟。出来混谁不是狠人,就怕没门路没人赏识,懂了不你们这些蠢货。”

这说的超有道理,这些丘八们士气高涨,不停的挥舞鞭子催促战马飞奔,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入京城,闯出一个未来……

张子文自得其乐的在照顾吴清璇给的花,培养人才要从娃娃时候抓起,花也一样。

花在自然食物链中的作用先不谈,张子文的层面,花唯一的用途就是观赏。于是必须好看。

赵佶以及皇家的人是最最在乎感观的一群人。尤其赵佶本人是个昏君没跑,但在艺术上是个达者,不那么好糊弄,所以这株千叶牡丹要想取悦皇帝,真不能乱养,必须从“娃娃”时候抓起。

这就是答应了,却没有马上转送蔡攸的原因。

同样是美的东西其实是可胖可瘦,并无明显的雅俗之分。不过赵佶到底喜欢哪种风格是有迹可循的,看他的字体就行,他的字叫瘦金体,端的是一派宗师,一大超级流派。不仅仅是现在,哪怕放到后世也是最吸眼球的一种美感。

瘦金体的灵魂在“金”,大抵的意义是:一种棱角分明的硬朗感。

于是才必须瘦,因为瘦能最能凸显棱角分明,惹被一堆肉包裹着,怎么的也谈不上硬朗感光。

所以这方面赵佶是很碉堡的人,他的审美观哪怕在一千年后也是主流,不论是大众女性,健身房里的帅男,时尚界,或是流行曲前沿的服饰设计思路,大多数还真是这样的一个审美观。

于是这阶段来说,这颗花还真只有张子文能养。包括吴清璇自己也不行。

其他人都大概率会把这株独苗给过度溺爱,养成花中败家子,养成胖子。

于是肥料必须有,却不能过当,只能在平衡点上略减而不能略加。另外肥料的选择也有讲究,张子文可以通过肥料的种类来控制土壤的ph值的倾向,花卉就相对容易瘦一些有“硬朗感”,对的,就是赵老大瘦金体的那种感觉。

花庄看过蔡文姬的花后,她也有些靠近赵佶的审美观,想让花瘦,不过方法不得当。具体讲,蔡文姬突出瘦感的方式类似于女性“裹小脚”,是通过束缚的方式来限制。

但问题是小不等于瘦,未必有棱角分明的感觉,想凸显硬朗的东西一定是不能小的。

蔡文姬的这一套应该来自于蔡攸的家学,兴许蔡攸发现这问题和弊端后,吴清璇又不鸟他,他急于用花草争宠。这就是小蔡那弄臣来找张子文的原因。

关于这些,就暂时是张子文的计划。

虽说从穿越者的情感上来讲,不种田感觉有些诡异,但其实磨刀不误砍柴工,种田当然是必须种田的,但种田第一先决条件不是资金也不是技术。是生存环境。

其中又细分为政治、民情、宗教迷信等等错综复杂的东西。

其余穿越者一言不合就种出一大片“良田”怎么讲呢,多少有点太想当然。他们怕是没见识过“抵制工业、用爱发电”。也没见过因抗拒修路的“八小时绝食”运动。这些东西反智已经到了极限,就发生在民智开启的文明时代。

用爱发电容易理解,那什么是八小时绝食呢?大抵就是那些学生们三班倒,用绝食进行抗议时又怕饿死,于是如同上班或上学一样,制定出“每班绝食八小时”的锦囊妙计,进行三班轮换。

期间又担心哪怕八小时也会营养不良损伤身体,于是不绝饮料,狂喝各种高糖高热量的功能性饮料,一到下班就开始暴饮暴食,所以是的,这些绝食的废青过后十个有八个相反胖一圈!

厉害吧,是不是有些印度阿三的节奏?

文明时代尚且如此,于是再参考一下乾隆老仙的子孙子民“拆除电杆,捣毁铁路,治国需以农为本”的伟大运动。

由此可以想见:种田的第一先决条件是环境和思想,而不是资金和技术。

现在地球近一半的钱在大宋,文化科技的巅峰,这方水土环境也天然会开发汉娃的脑力和勤劳指数,一言不合就出神童,各种发明和秘方冒头。譬如吴清璇,她就懂得植物的授粉和杂交技术,旁通一下,将来她能改良水稻也毫不奇怪。

所以大宋本就不缺少资金和技术。

不过却被各种落后愚昧的乡贤文化和封建迷信把控着,信张怀素的人比信张子文的人多的多,这怎么种田?绝逼出现比用爱发电更碉堡的形势可以想见。

只有真实见过用爱发电,八小时绝食,以及张怀素们的威力后,才能尤其体会到某位老爷爷的伟大!

一千年后兔子那基本硬刚全球的工业底子岂是凭空而来?小清新们发着微薄骂兔子只是运气好时,像是选择性忘记了,仅这在夹缝中生存的三尺立锥之地,也百万志愿军过鸭绿江拼出来的。这尼玛是魄力和钢铁意志。

没有他老人家以及那只激情燃烧的红色军团,兔子不过是个弱化版阿三。

因兔家的可耕种面积比三家的少,人还比阿三家多。若不强势冲破封建迷信、宗族乡贤文化、以及世界寡头俱乐部的联手节制,走自己的钢铁火焰之路,那就真连阿三家的生活水平都不如了。

重点是:要种田就先种花,种花能取悦皇帝,能对儒雅士大夫们证明自己。

这就是话语权和政治护甲,有了这东西后种田就百无禁忌。否则遇到那群人一上街,不用其他奸贼出手,肯定先被康国老爸和蔡京联手捉回来挂在汴京城墙上。

人要抱团才会感觉到温暖,哪怕不是亲爹,但张子文也希望康国老爹长命百岁。无奈凡人皆有一死,且张康国在历史上是早死的人。

康国老爹能护着儿子走多远此点张子文不关心,任何情况下自力更生才是重点。必须在康国老爹落潮或去世前,淬炼出自己的白虎战甲。

所以经过了这一通废联想又回到原点:当下种花才有前途。

张子文会倾尽所学,给这颗独门的千叶牡丹打下基础,博取喝彩之声,至于将来蔡攸转送给皇帝后是否养成胖子,那个就管不了了。

王朝都能更替,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能量的确是永恒的但它会转移会变啊,王安石不就险些上了奸臣录了?

所谓一代人做一代事,管好自己所处的节点,这除了是洒脱之外,事实上也仅仅只能做这么多,又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第78章 小光头

清早时候推开窗户。

小宝猫窝里正在打哈欠,它每次都是这样的,张子文推开窗户的时候它就醒来,打完哈欠就去屋檐下仰着头要喝水。但遇到不下雨的时候,就只能喝几口空气而已,于是又会去携带露珠的植物叶子上获取些水份。

好想看到一只像猎豹一样有骨感和硬朗态的小宝,可惜它现在虽然减肥了约莫三成脂肪,还是没骨感,仍旧是滚圆的感觉。

实在是才见到它的时候太胖了。要用人类类比的话,至少是一米六身高配一百三十公斤体重的那种,并且还是体脂率百分四十以上的那种。不仅仅是废了的感觉,该危急生命了。

“如果将来你活的比我还长,不用感谢我。兴许你还会觉得我是一头霸道魔王,会骂我限制你的行动自由,限制你的脂肪,让你吃苦,让你自力更生。这些都不是重点,有一天你会拥有猫王的实力,可以硬刚一个黄鼠狼军团。那时不论你是否领情我都成功了,一代人做一代事,在我的节点上,我做了全部所能做的事,这就算是荣耀。”

张子文如常的模样,不管它是否能听懂,总之每日清晨都会和它聊几句。

“喵~”

小宝的意思是猫粮呢,被你藏哪去了?

张子文又道:“你毕竟是个废猫,没听懂就算了,总之咱们在思想上求同存异。但你的身体我说了算,只要你还在这里一天,我就调教你。如果你想离开,我有点舍不得,但也不会为难。思怡姑娘肯定比你好玩,还比你好看,我不也放她走了?”

小宝害怕被赶走,哪怕拖着沉重的沙袋,也开始一跳一跳的表示“我开始练武了”。

“喔,原来你真听得懂啊。”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又见老妈走了进来。

她这么早过来,通常都是叫张子文去上香的,这已经是小张总结出来的规律。

前两次她叫都没去。但今个反正也没什么事,所以还是需要随一次她的愿望。

“娘,如果是要去相国寺,好吧此番儿子陪着您去。但您得等儿子一下,肚子饿,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张子文赶在她之前先开口。

“幺儿真是太乖巧了,其实你若不想去娘当然不会勉强,主要只是想让幺儿去沾染一下佛运也是好事。”张母笑道。

好事也未必,张子文一向是不喜欢这些事。

但好处是经历了世宗灭佛后,宋代佛教算是劫后余生,不繁荣也比较低调。假设古人愚昧又缺乏娱乐导致无聊,需要个精神寄托的话,那么在这个时期信佛比信道会少惹事。

老妈就是信佛的人,张康国自身只信皇帝和他自己,没时间信其他,又加上进京不久,这就是刚张怀素的底气,否则若自家也牵连进去就尴尬了。大义灭亲只是听起来美好,实际面临抉择的时候,对任何人都是相当艰难的举动。

实际上但凡宗教都是不靠谱的。但宋代有个好处是经济繁荣,导致很多东西都产业化了。有个词比较适合形容就是“庄园经济”。

各家的观主教主们,已经算是披着一身特殊皮的庄主员外,和传统乡贤差别不是很大。一切都向钱看的时,必然导致信仰思维弱化,通俗点说,这种环境会导致他们没有战斗力和凝聚力,于是不容易极端化。

无数历史证明了但凡向钱看的队伍,都很难有战斗力。

艰苦创业自力更生概念一定是史上最强凝聚力。于是再过些年,那群黑山黑水中万把人起家的女真人,甚至还处于石器时代科技树,短时间就能把辽帝国打的喊爹。

漠北的野人当然就更加凶悍。

不过最碉堡的还属后世那只能于三八线抗住美军的队伍,整个地球只此一家。对面可不是腐朽了的老牌帝**团,当时的美军真是天下无敌的百战精锐。一言不合就封锁加勒比海要和苏军打核战的那只军队。

苏军倒是在加勒比海怂了,不过兔军又利用两个老大在加勒比海装逼的时机,把鬼佬控制的阿三按在地上锤了一顿。这就是来自艰苦创业队伍的气质……

相国寺的人气香火并不算少。

既然是老张头的夫人过来,妙灵大师自然要专门接待。

老和尚看着张子文有些尴尬。是的他就是上次主持花卉的那个妙灵。

过节谈不上,既然是跟着老妈来的,张子文还是表现的相对老实,躬身道:“晚生见过禅师。”

妙灵禅师稍微有点脸黑,急忙还礼道。“小施主聪慧机灵,让人印象深刻。老衲有礼了。”

张母非常开心,儿子得到高僧夸奖在她看来是最荣耀的一件事。

妙灵身边陪同着一个比较有灵气的小沙弥,年纪和张子文出入不大,又像是略小一些。张母没见过小和尚,便好奇的问了一下。

小光头便躬身道:“小僧法号妙喜,受成都昭觉寺圆悟大师派遣,来京云游学习,顺便带来佛理。”

唇红齿白,和儿子一般年纪的小光头,又来自成都,还是大德高僧圆悟的徒弟,张母便非常喜欢,一个劲的问询,反倒把妙灵老禅师撂在了一边。

让老和尚好不尴尬。

看得出来,在大相国寺中,妙灵是八面玲珑的“公关部长”,善于应对俗务,是个有点商人属性的和尚。否则就不会让他主持东京花会。

“汗,张母和小沙弥的善缘就是这般结下的啊?”

张子文这么寻思着神色也古怪了起来。

说起来小和尚妙喜是个名人,就是将来在如雷贯耳的大慧宗杲。和张浚,张九成,岳飞,韩世忠,张康国夫人均有密切来往的高僧。

人以群分,看名字就很显然,妙喜结交往来的无疑不是将来的主战派、中兴名将名臣。所以这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将来充满了波折,就因交友成分问题,会被权相秦桧打压的近乎生活不能自理。

于是就连张子文也比较喜欢小光头,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握握他的手。

妙喜毕竟年纪还小,比张子文还小一岁,不禁被弄的有些尴尬又脸红。

张母轻打儿子一下道,“不许调皮,你看你把小高僧都弄尬了。”

原来还有“小高僧”这种称谓的说,对此张子文也没什么好说的。

到此一来寒暄场面算是完了。

张母自是要和高僧论禅,于是她们入殿去品茶了。剩下妙喜和张子文留在原地。

小和尚像是有些迷糊,挠了挠小光头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和张子文互动,如果什么也不说就走,似乎又太失礼。

张子文也理解这年纪迷糊也正常,有那么些人,就是大器晚成大智若愚的。

“小师傅,我对这里不熟,不若你带我走走?”张子文道。

“不了,小僧自己走走就行。出门时师傅交代说红尘就是个大染缸,让小僧莫乱结识人。”

基于这是个著名败家子,小和尚有点慌张的转身走了,又似乎是走错了方向,于是再转个身又继续走。

张子文也就不理会他了,朝西面打算好好逛一下。

哪知妙喜看到他去向是后院,又迟疑了一下道:“小施主,那边是后园,最好莫要去……有个花和尚特凶,很吓人的。”

“哦,不吓人的地方我还不想去。”

张子文也不改方向,就带着徐宁去了后园。

他所指的那人莫不是鲁智深?这家伙倒是戏说和历史都存在的……

第79章 鲁大师1.0版

在后园走了许久看到了一片菜地,四处充斥着粪便味道。

远处有说话声,只见两米高浓眉大眼的大和尚,和几个东京城的泼皮无赖在一起,那几个无赖师傅长师傅短的,还带来了酒肉。

那些家伙显然是忽悠的套路?

于是张子文好奇的等着看,然而等了一下,也没出现《水浒传》的情况,便有些小失望。

还道是这几个泼皮无赖会佯作恭敬,却忽然发难试图放倒花和尚呢。

就此感觉有些无趣,张子文转身打算离开了。

“这菜园子重地,闲杂人等莫入小子你不知道吗?过来洒家问你。”

这时传来犹如炸雷的声音。

几个泼皮也目光闪烁不定的帮腔道:“大师召见还不滚过来,想跑啊?”

张子文就径直走过去打量着大和尚,这货真谈得上是高大魁梧,比好莱坞演员强森的那种感觉还要强烈些。

“问你,菜园重地进来干什么?”大和尚大声问道。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不觉得菜园是重地,身为大相国寺香客,我来走走看看风景。”

大和尚想反驳却又觉得没理由,菜园的确不算什么重地,香客来走走又没破坏菜地,自也不能多说。

想来想去无法应答,大和尚就不高兴了,有些暴躁的怒意。

“好吧,既然你这菜园子总管不高兴,那不看也罢。”

张子文兴趣不大了,带着徐宁转身就走。

“你站住……”

大和尚脸色沉了下来,想伸手拉住他们。

徐宁却切中了契机,同一时间把手达在刀柄上。

倒是那几泼皮比较机智,会看人下菜,眼见徐宁携带着管制兵器。这东西虽然管理也不算严格,但能在公众场合这样携带的至少是有门路的人。通常需要家族多金,又和官府比较熟悉,才能给护院办理到这样的带刀资格。

“算了吧大师,他年纪小不懂事,莫要和他计较。倒是那唐老六越来越嚣张,咱哥几个只是路过红叶观时,想顺便拉几个香客,这都还没进他们的大门,就被一群流氓冲出来,妈的险些屎都被他们打出来了。师傅啊,您可要为咱们出头。”

几个泼皮无赖只关心这事,拉住了大和尚猛进谗言。

鲁大师便不管张子文了,脸色沉了下来,“你们几个……真的没进红叶观大门,就被他们打成猪头了?”

几个泼皮猛摇头,“绝对没有,连他红叶观的台阶都没碰到,乃是站在皇帝家的街道上。”

“不长进的东西,草包,让你们平时少吹牛多练武,现在知道厉害了吗!”

鲁大师也着实恼怒了起来。

依照规矩,把那些香客拉来后,不论他们是否在大相国寺捐赠香油钱,但是有每人十文钱的人头费保底,若他们在寺里买香或者捐赠公德,还更具消费金额有三成抽头。

虽说在人家门口拉客像是有点挑衅,然而红叶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又没有违反律法。

鲁大师越想越怒,操起一根木棍扛着道,“走着,带洒家去悄悄他红叶观唐老六,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他那样的恶霸洒家又不是没有打死过!想当年……”

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看看张子文的背影又不方便说下去。

几个泼皮高兴了起来,纷纷拍马屁,“鲁大师出马,一定能教训那些坏蛋。您连柳树都可以拔起,他唐老六算什么东西。”

走在前面,隐约间听着他们的议论,张子文不禁停下脚步回身看一眼。

“看什么看,你小子小心些,洒家火气正大呢。”

鲁大师又瞪着张子文吼了一句。

正巧遇到妙灵禅师来到这后园,见他竟然对张子文不礼貌,顿时跳了起来、用敲木鱼的那种锤子一下敲打鲁大师的光头上,“你不想混了啊,竟敢得罪香客。”

鲁大师被敲的眼冒金星,却是也不方便得罪妙灵,否则被开除了没寺院保护,又身背案子,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

“哎!”

鲁大师最终狠狠一脚脚,不理会妙灵的走了。

“你这怒气冲冲的扛着棍子要去干嘛?”妙灵又果断追问。

“去打几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到手的香客被他们给破坏了,长此以往,我寺还要不要存在下去!”

鲁大师头也不回的说着。

“!”

妙灵和方丈不同,方丈不爱惹事,但妙灵的奸商属性自是喜欢财路多些。当初把这酒肉和尚留在寺里,就是看中他这把身段和冲劲,能镇得住,能给寺院搞定很多事。

譬如老鲁身边这几泼皮,原本是不安定的存在,每逢重大节日,赶在相国寺人流络绎时就会来人群中偷钱,长此以往影响了香客,影响了相国寺口碑。

还拿他们没办法。曾经护院武僧和他们打过两次架,后续却遭遇报复,被这几泼皮设计了陷阱,把那几个武僧弄进了菜园子的粪池里,好不狼狈。

真正改观就是鲁大师携带着远方僧友的推荐信到来开始,妙灵力排众议把这秃驴留下来,两次就把这几个泼皮打服了,后来还转化了给相国寺做事,不算僧籍,挂个俗家记名弟子的临时工头衔,在东京街市做导游,职责是推销相国寺“旅游产品”,把人带进来上香。

但这样一来又和那些道士存在冲突。其中,又和红叶观冲突最明显。

原来戚道长主持红叶观的时候,妙灵和他也算是朋友,心病有些但冲突谈不上,许多事都是可以谈的,但后来戚道长不知去哪了,红叶观换了一群人,妙灵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些什么人。

想了想,由鲁达去把这事解决也好。唯一不好的是,这些俗事当着张子文的面说出来有些尴尬。

于是妙灵禅师赶紧躬身道:“鲁大师佛法不够精深……冲撞了公子,让公子见笑了。”

张子文也没弄明白是否冲撞与佛法是否精深有什么关系,但也不在意,微微一笑,“禅师客气了,不知家母现在何处?”

妙灵合十道:“令堂参佛完毕后在前园赏花,公子去找她吧,老衲这边还有事不奉陪了。”

张子文便果断去花苑找老妈告辞,说要自己去走走。张母当然只会说“好好好”了。

就此,张子文带着徐宁前往红叶观,打算去围观一下热闹,让鲁大师测试一下唐老六他们的硬件指数其实也蛮有趣的,富安始终和稀泥不敢惹唐老六应该是有原因的……

第80章 小胡子

出了相国寺后快步走,少顷追上了鲁大师等人的脚步。

基于武人天然的直觉感应,鲁大师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见张子文和徐宁又跟着,干脆停下了脚步冷冷道:“专门跟着洒家有何解释?”

张子文也没有狡辩此番的尾行,只摇头道,“没有解释。”

“你……”

鲁大师眉头大皱,迟疑少顷却狠狠一跺脚又带着人走了。

“他竟是会讲点道理的样子?”

张子文有些意外。其实就这情况来说是真真实实的挑衅了,理论上以他的脾气和不怕事的身手而言,就算换在文明社会里,动手概率也是非常大的。

开保时捷的那些婆娘,一言不合都是直接抽人耳光的。德行倒是和张子文差不多,但张子文是在“我爸是宰相”的时候才敢,人家只要有个做班头的丈夫就敢出手,这说明人性是冲动的。

“有点意思了……”

张子文现在对鲁大师真有些兴趣了。但没等加快脚步跟上去,因这时段人多,在街市上和人碰了一下。

打算走走,却却听一个女声道:“好啊又是你个登徒子,成天跟着小姐干嘛!”

张子文回身看顿时有些头疼,又是那个见过几次的文峰楼的歌姬周芸?

听说短短时间她忽然名声大了。应该是台柱子王思怡的忽然“隐退”,总得临时有一个撑门面的人,自然而然就开始大力推广这个周芸。文峰楼又像是和周邦彦有不少关系,娱乐教父周邦彦专门指点了周芸一些格律进行深造,还给了几首独家新词。

这个行业不论古今都这样,只要有人推有人捧,自身实力又不是太差,是起得来的。诸如启用名不见经传的三线艺人,出部票房完全可期的大制作电影,进而一炮而红的情况后世也有太多例子。

周芸几日之内就火了起来,像是脾气也大了起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腕范?

“周姑娘的熟人吗?”

周芸身边还陪着个有两片小胡子的儒雅文士,衣着华丽,正神色古怪的看着张子文。

周芸对小胡子非常恭敬又崇拜的模样,先对他微微一笑,又白了张子文一眼道,“谁是他熟人,只是文峰楼一个常客而已。自以为认识两个太学生便目空一切了。”

文士闻言后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表面微微一笑,拱手对张子文道:“我也认识不少太学生,原来都是熟人啊,小兄台和他们谁是朋友?”

张子文不想和他们应酬,随意拱手后转身走了。

又听周芸在后面道:“他能认识什么大人物啊,不就是和那个李邦彦熟悉吗。”

小胡子文士寻思,原来是那个丘八无赖出身的家伙?便携带些讥讽的语态道,“李邦彦为难周姑娘了吗?”

“倒是……也没有。”周芸有些尴尬。

“还好。”

小胡子又笑笑,提高声音故意让张子文听到,“真有也没事,李邦彦么,我叫他跪着的时候他就不敢站着,改天见到他,我让他给姑娘亲自道歉。”

周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相当喜欢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又神态略暧昧的看小胡子几眼。

听着他们议论,张子文有些好奇的回头看一眼,这第二次看,感觉小胡子的面相棱角隐约有些熟悉?

小胡子又看着张子文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想说的。”张子文微微摇头。

就此像是开始同行了。

周芸和小胡子走一起,因新结识了牛人,就尤其想在看不顺眼的人面前嘚瑟一下。当下周芸便故意挽着小胡子的手臂加快脚步,专门和张子文徐宁走在了一起。

张子文侧头看看道,“不会……你们也去红叶观吧?”

周芸轻哼了一声,“说的你能去别人不能去似的。”

张子文就此不在说话了,懒得为此斗嘴。

前面,鲁达身边的几个泼皮不经意回头看一眼,见张子文和周芸以及小胡子男人走一起,倒是吓一跳。

急忙回头缩着脖子,有些庆幸的低声议论道:“算好刚刚没和那小子冲突。他身边小胡子叫宋昪,开封县县尉,父亲乃是当朝大员宋乔年。年轻一辈中,他是被蔡相爷重点关注的潜力人物。其本身也是新贵红人蔡攸蔡龙图的小舅子。可以这样说,在这京城中,他宋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权在握的人物,黑白两道都要对他退避三舍。”

另外几个泼皮听的头皮发麻,难怪方丈大师整天说“做人要厚道”才有福报。那小子和宋昪这么牛的人物走在一起,要是之前真的冲突了,那还不得一言不合被捉进去黑打致死啊?

鲁大师颇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句:“不是传言说宋乔年凉了吗,都被撤了京畿房差遣了?”

一个泼皮急忙道:“师傅啊,我朝文人哪会有真凉的?宋乔年就算不在京任职了,往外一放不还是封疆大吏?品级和出身不还在?不还是前宰相宋痒的血脉。就算宋乔年真的凉了也不关宋昪的事,他还是京官,还是蔡京重点关注的人物,还是蔡龙图的小舅子。”

鲁大师天生不太喜欢这些人和事,这么想着,带着泼皮加快脚步远离了些……

“卧槽打起来了,跑啊,到处是血!”

来到红叶观还未进入,只见处涌出许多仓惶逃走的人群。

都在相互挤压推搡,还有些妇女和小孩子被推倒在地,整个一片兵荒马乱的混乱情景,夹杂着妇孺哭喊声。

鲁大师还真是爆脾气,这么半盏茶功夫他还真是一来就刚啊?

寻思着,张子文带着徐宁拨开迎面涌来的人群,往里面挤。

这情况让小胡子宋昪有些意外,但也没离开,他只是和周芸退远一些围观着。

宋昪自身对道观没什么兴趣,只因不通世事的周芸想来走走。宋昪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于是为了避免误会发生便主动陪同前来护花。

另外眼见刚刚那讨厌的小子一副凑热闹的态势往里面挤,像是不知死活,宋昪也想等着看看好戏。

“想不到好好的心情遇到了这事,要不大人,咱们去别处吧?”周芸皱着眉头道。

“不急,我倒是想跟进去看看。”

眼见张子文他们已经进了这是非之地,宋昪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快意。

周芸担心的道:“都有传言说东京城道士不能惹,这眼看出事,咱们留着不会被牵连啊?”

宋昪微微一笑道,“这地方的确不能惹。不过和我宋昪一起就百无禁忌。东京城的道士本官基本都认识,面子他们要给我。就拿这红叶观来说,住持唐老六的确是很有来头人,但他见到我,也得客客气气的叫声大人。”

这样一来周芸觉得真的很有范,和他一起相当有安全感,便又眼神炙热的偷看他一眼。

宋昪又道:“你不是气不过刚刚那小子吗?这正好,既然他是读书人还认识太学生,在本官还真不方便下场为难他,那于名声口碑不太好。不过你都说了他爱惹事,在这地方他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

第81章 大杂烩

红叶观前院一片狼藉,参与人虽然少,但斗殴程度更比当时的成天观要激烈的多。

二十几个假道士正拿着棍棒,死命的围攻鲁大师等人。

那几个泼皮混混不说吓破胆,也实在成负担,看似没能任何战力加成,相反需要鲁大师分心去保护。

“秃驴你真是活腻了顶着个光头还敢来我红叶观此番定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是唐老六,于侧面阴阴的指挥着属下用棍棒攻击,眼见香客基本散尽他也不气,扔了棍子从道袍下抽出匕首,动了真怒想要伺机杀人。

几个假道士伺机要冲进防御圈时,鲁大师一条沉重的乌木棍横扫。

以他的力量配合这近乎铁木的何等声势,唐老六也色变猛退,不过两个退的慢的道士哪怕已经用棍子格挡,也直接兵器断裂被打飞,听声势像是大片骨骼碎裂,连惨叫都叫不出来。

其后,鲁大师把棍子朝地上一杵喝道,“妈的兔崽子,洒家过来只是问问几个徒弟被你们殴打的事,你却是一见面就动手,明显要拼命的态势,是何道理”

唐老六阴测测的道,“你这秃驴根本不知道惹了什么人,经常来抢夺我观香火,且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这早就是事实,现在既然锚上了,你们就别想离开。”

鲁大师大皱眉头,因这些人的强悍和无理程度大幅超越了认知。

一开始打的时候还有些留手,不过实在预料不到唐老六竟然有玩命趋势,看似真要杀人,于是刚刚不得已出了重手,仅仅棍子接触就能感应筋骨碎裂的感觉,那两人躺在地上也不知生死

如果真的是人死了,那问题也就严重了。

怕是谈不上怕他们的,但是麻烦。鲁大师之前在西北就因冲动打死了人背负官司,隐姓埋名跑路。但鲁大师自身不怕,却不代表这几个泼皮徒弟不怕,此番看来,几个徒弟和他们的家小,怕是也要摊上事。

又无法过去确定那两人到底是不是死了

还被围死了暂时走不掉,强行突围的话以这些人的凶悍劲,不继续死几个,以鲁大师丰富的战阵经验来感觉,应该是走不出去的。

如此一来陷入了僵持,导致鲁大师光头上布满了汗珠。

“唐爷,这和尚刁钻凶猛又力大无穷,不宜力敌,他们像是来意不善,不能放走他们。要不”

说到此处,这个名叫关七的狠人对唐老六比了个抹脖子手势,“要不拿神臂弩来把他们全干了”

唐老六的确有这打算,无奈现在是大白天,还是害怕暴露,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干,张怀素也一定是雷霆震怒。

但又不想让鲁大师等人跑了,不动用大杀器的话,很可能人死光也拿不下这个大和尚来。就此一来唐老六也感觉为难。

正在这时见张子文和徐宁优哉游哉的走了进来。

一看,场面严重程度大幅超过了张子文估计,躺着两人像是死了

唐老六一行人不知这两人是谁,阴测测的盯着。

鲁大师真觉得他蠢,却真不想他冤死在这里,便大声怒骂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乱闯个什么,香客都跑了你还不跑,快滚,滚的远远的”

徐宁也大皱眉头的凑近道,“那两人应该真是死了,这和尚惹的麻烦大了,很难处理,要不咱们走吧”

尚未等张子文有所决定,唐老六却对属下使个眼色,当即有四个人从侧面绕过来,不让张子文走的意思。

唐老六道“地狱无门你小子要闯进来,既然都看到了这些还想走”

徐宁下意识把手放在刀柄之上,就此陷入了三方对持的场面。

“”

迟疑了少顷,张子文看着唐老六道“你真的饿不让我离开”

唐老六从未被人以这样挑衅的眼神看过,心里怒火腾升,“是你自己作死,没人强求你进来。别人都跑你不跑,这证明了你惹事的性格和心思。这和尚提醒你逃跑,足以证明你们就是一伙的。”

张子文想了想道,“你居然不笨还有呢,你接着说,我继续听”

唐老六脸色逐步阴沉下来道,“这样的江湖伎俩我唐老六才是祖宗,你们想在我面前玩这套简直班门弄斧。你们是一伙,无非占据是你读书人身份,先让这秃驴进来惹事碰瓷,然后在来个能说会道的你做见证,最后进行敲诈勒索我唐老六十年前玩落伍的套路你还来眼睛瞎了说的就是你这号,没看到现在这里死了人还想走出去”

张子文注视他少顷道,“你果然是有些脑子和逻辑的人,许多人怕你是有原因的。”

唐老六眼里闪过轻蔑表情,“你们在搞事前得打听打听我唐老六是谁,背后又是谁,还要问问自己敢玩多大。真以为在别处作威作福就可以在这里横你们真的觉得死几个人是大事吗”

徐宁早已经安奈不住的样子了,紧握着刀柄,但张子文还在迟疑,微微抬手打住了徐宁的动作。

主要是现场不稳定因素比较多。和鲁大师不熟,没达成默契。更不知道鲁达这几个泼皮弟子的属性

另外最不稳定的因素是外面的宋昪和周芸。他们明显也是来红叶观的,现在没见人,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谁也不知道。

周芸是个蠢女人但那宋昪是官总不能当着她们的面,直接把这群人干了吧

以徐宁和鲁大师的武艺成色来说,只要是事先有过计划一起配合,那么正如一言不合就干了宋押司张小国一样,此番一锅端了他们其实也不算什么事。

问题是打蛇一定要在没有后遗症的情况下直接打死,但现在设计的人太多,且和鲁大师之间的状况也很模糊,一个操作不好跑的跑死的死,做证人的做证人,那就变成大杂烩了。

最终张子文道“算了,读书是为了人情练达,我不想和你这种人计较。我不信这东京无法无天。咱们没必要开口闭口就打打杀杀的,我觉得问题都是可以谈”

“谈个几把啊”

唐老六把一条短棍朝着张子文飞砸过来,“到了这地步还谈谈判有用的话人们把刀子握在手里干嘛呢傻逼书生,通常说的怎么死都不知道的人就是你这号”

短棍飞到近处的时候被徐宁一摆手弹飞了。

徐宁想了想,凑近张子文低声道“从这飞棍看得出来,此人只是狠,武艺上并无真才实学,实在要打的话,也不是不行。”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要冲动,不稳定因素实太多。他们的狠劲你见识到了,和这类人动手,只想打伤而不出人命是很难控制的。现场像是已经死了人,出手必有责任。随意动手会把鲁达的事变成大杂烩。万一那个始终不露面的宋大人没走,专门在外面等着这一幕呢”

徐宁微微色变,这才知道是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

正在这时,入口处传来声音,“哇,这里这么热闹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舞枪弄棒的,是否不把王法和本官放在眼里”

第82章 道之原理2.0

看似像是压轴登场,宋昪风度翩翩闪亮登场的感觉,带着大腕周芸走了进来,面带笑容,这里看看又哪里看看。

不过看到现场真的像是死了两人时,宋昪不禁大皱眉头,恼怒的样子瞪了唐老六一眼。

之前被泼皮徒弟们警告过这家伙是谁,如今这里又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等于见官了。鲁达也不禁头皮发麻的低着头,心里仓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鲁大师倒是可以跑,但跑了和尚那庙怎么办?这会连累一大群收留自己的恩人,此外这几个徒弟怎么办,他们家小又怎么办?

这样想着,脑袋自来不算好使、只冲动的鲁达不禁背脊发凉,满头大汗。

不可一世的唐老六见进来的是宋昪,也飞快的收起了刀子,又急忙对属下使去眼色,意思让把棍子赶紧收起来。

其后,唐老六携带着笑容,恭敬的抱拳道:“草民见过宋大人。”

宋昪寻场似的这里走走,哪里看看,依次顺着把这群僧,道,儒,分别看过去后,又才看着唐老六道:“不要闹事,尤其不要在本官眼皮底下闹出大事来,否则……谁都不好收场。”

“大人教训的是。”

唐老六心里感觉别扭还有点急,不做掉这几个来碰瓷的鸟人有些不甘心。但实在不方便顶撞宋昪,张怀素老大都是很给他面子的,如果闹的过分,捅到了张怀素老大哪里,又在这特殊时期也不是好事。

宋昪一露面就把这场面唬的比小猫还乖,原本最是让周芸嘚瑟,可惜现场真的像是躺着两尸体。于是周芸无比紧张,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害怕卷入什么。

她简直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啊,现在看起来这宋昪宋大人也实在复杂,再也不如之前那么美好了。

宋昪又漠然看着鲁大师问道:“作为出家人,像你这么不检点的秃驴倒是极其少见,看还真像是野性难除,穿了僧袍却也不安分。通常以本官的经验看,你这种人在别处一定会闯祸的,最有可能是别处的通缉犯,是这样吗?”

鲁达无比惊慌,连宋昪故意拉偏架的语气也没注意到。几个泼皮徒弟更是心惊胆寒的跪了下来,低着头无法抬起来。

唐老六真的很聪明,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关键,顺着宋昪的话道:“大人明见!此秃驴……非东京人士,卑职从小在市井长大没听过这号人。其人张牙舞爪,来东京相国寺时间不长,打伤过很多人,惹过很多事,还真有可能是通缉犯。他们破坏规矩,截留我观香客都算了,今次更是主动带着泼皮流氓上门闹事。还闹出了人命!”

言罢,又指着地上那两尸体,悲愤的表情道:“大人身为父母官请一定为我观做主。此番断不容许这些丧心病狂的匪徒离开,只等大人一声令下,我红叶观一定遵从官府指示,协助拿贼!”

宋昪何等经验,一听就知道是妙灵那老狐狸招纳进相国寺的打手。

是否通缉犯啥的宋昪关心个蛋。无非是唐老六他们一群人吃相太难看,快要断人家生计了,这才惹出来的事。

这时期和尚虽然总体势力不大,礼部也不太照顾,但毕竟也是特殊群体。此外妙灵那老狐狸人脉还可以,欺负一下吓唬一下是可以的,但原则上妙灵老狐狸还真不算任人揉捏的存在。

若是早前,只要条件给的适合,吃掉妙灵这一系秃驴也就吃掉了,不见得会冒什么泡泡。

但最大的问题是,现在京城局势忽然变得怪异,老爹宋乔年大权在握要风得风的人都忽然被弹劾下台,尽管有政治旗手蔡相公护着,看似安稳,但至少是三至五年之内无法在京畿任职。

于在这种情况下,宋昪还真不想由着唐老六的性子来了,只佯作在思考的态势,却不予回应。

唐老六欲要再说的时候,宋昪故意打岔,看向张子文道:“你还真是……比较奔放?”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大人想说什么?”

宋昪好整以暇的道,“嗯,看起来你认识两个太学生真的……非常了不起,别人是唯恐惹事,躲都躲不及,你是反着来,这难道不是奔放?”

张子文道,“我还真是反者来的人,这是关于一致性的验证。”

宋昪眼内闪过一丝鄙夷,觉得这是个假读书人,竟是尼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冷冷道:“年轻人啊,你像是真的初生牛犊,无缘无故跑来这地方,这不就摊上事了吗?”

张子文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原来这就摊上事了啊?”

宋昪一副不和傻子计较的样子笑笑,寻思傻子真是年年有,和尚是特殊群体又有老奸巨猾的妙灵护着,正发愁死了人不能没有背锅的,算好啊,有你这么个外乡假读书人在场,就一切都好办了。我治不了特殊群体,还治不了你个外乡佬么!

唐老六又马上理解了宋昪的意思,顺着话道:“大人明鉴!最坏的就是这小杂种,他自诩读过两年书头脑灵光,这次就是他出的主意,他怂恿的狂和尚一起联手来这惹事碰瓷的。卑职还奇怪,大和尚这种脑壳有包的憨货,怎能想出这计谋。所以,一切都是出于这小贼的算计,他才是应该对人命负责的人。”

唐老六已经感应到宋昪这奸贼想大事化小,不想惹相国寺的心态,那就只有找旁人在官府层面背锅了,所幸此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也非常讨厌,便果断套了上去。

真的比较合胃口,宋昪便又看着张子文道:“果然啊,最坏的就是你。”

周芸姑娘真的吓坏了,现在终于知道这群是坏人了,感觉自己这只美羊羊怕是入了狼窝的节奏。要说张子文比较讨嫌爱惹事倒是无问题,但周芸倒打死也不信他是与人合谋来这里碰、又瓷惹出了人命官司的人。

宋昪就是专门管这业务的官员,但一个官员在这里公然说出了这有违常理的话,所以这才是最令人恐惧和反感的,周芸现在怕的要死,想哭,却也只能心口扑腾扑腾的低着头,如何敢提及离开呢?那指不定得被他们怎么摆弄。

鲁大师也感觉为难,这小子稀里糊涂的,但这根本是诬陷。不过出声否认又感为难,死了人的案子又见了官,那毫无疑问是一定要有人扛的。

让这稀里糊涂的小子扛太冤枉了,但否认的话又会牵连妙灵大师、以及几个徒弟和家小。且否认是否有用谁也不知道。就此鲁大师胸口堵的慌,左右为难。

“外乡人,你真的惹上了事,现在有这么多人指控你,还有何话说?”

宋昪冷漠的样子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脸开始有点黑了下来,“这尼玛果然才是‘道之原理’,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你说什么!”

听他用及侮辱词汇,宋昪的脸色冷了下来。

第83章 造反了啊

“大人……”

使人意外的是周芸姑娘小小的说了声,“请大人饶了他这次吧。他为人是有些讨厌,但怎么也不该无缘白故摊上这事的。您看他年纪还小,主要是不懂事。”

宋昪不禁大皱眉头,若换其他女人,想也不想就该一耳光抽她脸上。为难的是这不是普通姑娘,是文峰楼的新任台柱子,也就是张小国的赚钱工具。

还是超人气大腕,尚未搞到手,宋昪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失礼,于是只摆手道,“这些事女儿家不懂,说错了本官也不怪你。但这里已经等于公堂,你不要再开口,过后,本官再给你慢慢解释这类事的来龙去脉。”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看周芸一眼,倒是颇有些意外。

周芸之后,像是开了口子,鲁大师也认输的样子跪在地上道,“大人……这次是小僧一人惹事,不关其余人的事。请大人高抬贵手把事件化小,倘若这事能用钱搞定,小僧也有些积蓄,若然不够……小僧会想办法弄到?”

宋昪斜眼看着他冷笑,“就凭你?你还以为本官什么人的钱都收?就你这熊样别装什么财主,不要在这里谈钱。哪怕是你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大一笔钱,你不妨把他看做零花钱就行。你这秃驴还真把本官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拿着买糖吃的零钱就想来贿赂官员!再敢多说一句,本官就要和你有关的一系人吃不了兜着……啊!”

说不完宋昪惨叫一声,两条鼻血流了下来。

这是因为张子文老毛病犯了,从侧面一耳光抽在他脸上。

张子文这才道:“看着我,你不是正在和我谈刑案吗,节什么外,生什么枝。”

全部人惊了,大张着嘴巴!

宋昪怒不可泄,可惜他本身是个书生战力不行,下意识只能捂着脸,惊呼道:“狂徒你敢殴打本官,必叫你……啊!”

又被一耳光,这次脸算是彻底肿了,也简直是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张子文这才又道:“你作为堂官,都指控我命案了,对着我这‘主犯’不审,老用背脊对着我去和无关人等扯什么犊子。我以为你知道律法规矩和官府流程的,结果你拿着俸禄就这么当官的?”

“你你……小杂种你怕是疯了,敢于刑案公堂之地殴打朝廷命官!造反了啊!”

宋昪怒极反笑,一副看待死人的样子,“行,死刑犯上刑场前还要喝断头酒呢!你如此德行,彰显了恶棍亡命徒本质,性质已同造反。就把这次最后的猖狂,当做你的断头酒!”

唐老六现在算是缓过神来了,知道这小子已经是个死人,必定为这个现场背锅了。不过也没立即上前拿下这小子,下意识想让这狂生再让宋昪丢些脸,然后多拉些仇恨。

周芸和鲁大师则双眼发黑,这下当然也认为没有转圜了!

宋昪又戏谑的道,“说话啊,继续倒行逆施啊!你继续道者反之动啊,你都要死的人了,那就在看着你跳!啊啊啊……”

他宋昪既然这样子,更让不会脸红的张子文欺负他一点压力都没有。这次耳光了,一脚踢在胯下,他弯腰后又是一膝顶,仰面之后又补了一拳。

但这身体总归有些弱鸡,这套素质三连竟是也没把宋昪放倒。

原则上动官员的确是大忌,可是偏偏来说,张子文打宋昪是没有后遗症的,上几次不就把他爹给打了,又弹劾下台了,今次还有了理由,当然没有放过儿子的路数了。且著名败家子做这些事、又在早前把他爹打了都没人计较的情况下,是没人会和败家子熊孩子认真的。

之前用耳光是试探,柿子捏软的,试探了两耳光,既然狠人唐老六没立即出手勤王。以张子文的尿性和脑力,当然就全盘掌握了他们间的微妙关系,所以就不需要留手,把他们的阴影先打出来又说。

“你你……真的造反了啊!”

宋昪又是眼泪又是鼻血的狼狈样,却不等他喊出“剿灭叛乱”的话语来,又有人进来了。

乃是一个小妞的声音:“咦,好乱啊……哇,舅舅你怎么了,怎么被打了流鼻血还哭了起来?”

竟是蔡文姬小姐来这道观上香,不巧遇到了这一幕。

这就不是一般人了,正在戏谑围观宋昪受辱的唐老六一行人顿时大气不敢喘的低着头,异口同声的恭敬道:“见过蔡家小娘子。”

蔡文姬不理会他们,却是一脸黑线,一跳一跳跑过来,指着张子文呵斥,“好啊又是你,你就是这么桀骜不驯又可恶,纨绔子弟!欺负了我外公,现在又欺负我舅舅!”

有蔡家的小姐来责备敌人当然算好事,问题这尼玛根本就不是这回事,蔡文姬倒像是来给张子文抬轿的。

这样一来所有人色变,更是都低着头,一直低一直低,低的不能更低了!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看来前阵子殴打宋乔年相公耳光的那个狠人就是这货。这就正常了,爹的耳光都能抽,且抽了之后没什么后遗症,相反是宋乔年那个受害者被弹劾下台,即将滚蛋了。

既然爹都抽了,那么再打儿子几个耳光,还真的是很合理的逻辑。

现在,包括宋昪也背脊汗湿的低着头不说话,没再纠结被抽肿的脸,当然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就是那个欺人太甚,只手遮天的败家子,祸国殃民的政治小流氓。这龟儿子最近有个绰号叫虎头文。

关于这个虎头的传言现在真是五花八门,譬如他打了宋乔年,宋乔年就被搞下去了。还有传言他打了张小国,尼玛张小国也消失了,不知道是遇害了还是跑路,但爹可跑不掉,张步帅已经被拿下,受到牵连的还有步军司上百高级军官。

不止如此,户部判官叶梦得在非公开场合放过话,说这小子心黑手狠,张小国消失张步帅落马还不够,他还带着一群流氓打上门去意图对孤儿寡母赶尽杀绝。

等等等,这大抵就是宋昪唐老六们对虎文的认知。

至于其他人,则处于不明觉厉的状态。

蔡文姬虽怪他脾气坏,但考虑到他长的帅,还有才,便坚持认为他只是家教不好而已,但限于年纪还小,多调教一下是有救的。

又加上,蔡文姬下意识接受了外公被他打的事实,在心里锚定了虎文是这属性后,嗯,现在关系一般的舅舅被打也就不纠结了,因为蔡文姬也知道舅舅口碑不好,又遇到了虎文这大纨绔,当然就会脸肿了。

第84章 非我即敌

蔡文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其他人根本无从开口,已经沉默了有半盏茶时间,只纷纷低着头各自心有所思。

周芸目光有些炙热,仍旧不知道这小子是谁,却觉得他太拉风了。嗯,好在刚刚为他说了话,那还好啦。

除了殴打宋昪外,张子文也不急于说话做决定,走过去蹲下查看那两人伤情,还好,还有心跳和呼吸,人没有死。

这样一来略微松了一口气。若真是人死了,大庭广众那么多人证,鲁达当然也就废了。捞是能捞得出来,但张子文没理由也不会这么做。那么也就等于将来失去了一个能用的战将。

就此张子文起身道:“人还有气,没死。还不赶紧让你的人抬去找郎中?”

唐老六有些迟疑,不确定张子文这是什么意思?

张子文道:“之前你说这事是我主使我碰瓷,难道现在你真打算等人死了,把命案套我张子文头上?”

让人意外的是唐老六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略一迟疑低声道,“不敢。”又对属下道:“快带去找郎中。”

当即就把人抬着去了。

宋昪脸色数变后走近,想说点什么。

张子文却提前摆手道,“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宋昪怒急,却相反一句话不说的沉默了。

张子文转身出去的时候道:“鲁大师一行人跟我走。”又道,“诚如你宋昪所说,这事我是主谋,如果你要抓捕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人就来找我,或者去枢密院找张康国也行。”

现在当然没谁吃饱撑了还想追究这案子。宋昪和唐老六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蔡文姬一阵郁闷,寻思小姐我又不是母老虎,你有必要这样躲着啊。不过她多少还是懂点人情世故的,反正又不能把这纨绔子弟怎么样,强行留他下来会更让宋家、让舅舅的脸没地方放。所以只有由着他去了。

最多回去禀报爹爹细数他的劣迹,让爹爹在集贤苑和太学给他小鞋穿,哼,等他没路可走又吃亏的时候必然来求小姐我,那便在“英雄救美”帮他一把。

这么想着蔡文姬又暗自有些得意。

鲁大师等人跟着离开的时候很感激,尤其几个泼皮弟子很机灵的觉着真抱上大腿了。面子虽然没有全部找回来,但这次的形势来说,没摊上大事已经算是万幸。且张子文的话已经摆明了要主动扛下这事。

否则哪怕人没死,遇到了宋昪唐老六这种官匪勾结的瘟神,恐怕也得赔钱赔到倾家荡产……

蔡文姬也离开了,之后红叶观之内一片寂静,暂时没人说话。

周芸后悔的要死,心惊胆寒,真应该在张子文走的时候厚着脸皮跟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现在想想不是周芸厚不下脸来,也不是担心张子文难说话。是基于见过这一幕后,内心深处对宋昪的恐惧,当心跟着张子文离开等于得罪宋昪。

宋昪始终漠然无语,被张子文攻击并不算有多伤,但实在狼狈,脸丢光了。现在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鼻青脸肿。这让一向注重面子和样貌的宋昪心口堵的慌。

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反击回应,想到此点时候宋昪无地自容,心口滴血。

唐老六迟疑了一下走过来,想和宋昪说两句场面话。

正在无地自容的宋昪冷冷道,“你打算笑话本官吗?”

“岂敢。”

唐老六急忙抱拳,“其实……被他无礼殴打不算丢脸,许多人都吃过他的亏。这只证明了大人的涵养,以及他的无法无天。”

宋昪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些,还觉得唐老六很会说话。

唐老六又道,“面对他的丧心病狂,您不发作应该是考虑到了蔡相公和老张相公间微妙的心态,这是忍辱负重不添乱的智慧行为,不能算无理妥协。但凡成大事的,很多都经受过你这样的局面,而他们都选择了隐忍,最后崛起。所以大人您的行为最终将被蔡相公看重,您也迟早有天能离开开封县,进入中枢任职,谋划大宋的核心要务。”

好话谁都爱听,哪怕明知道在拍马屁,宋昪也情绪好多了。的确,蔡相公他还真就喜欢这类“识大体”的人。

就此宋昪又情绪活跃了起来,就着唐老六的话道,“非得就要这般让着他吗……简直欺人太甚。”

“当面必须让着。”

唐老六阴测测的道,“但大人也可以选择在心理不喜欢他,只需不给他出手机会,人前陪着笑脸就行,有机会甚至可以做他朋友,这样您就能知道关于他的更多事,他的心思。做到知己知彼,待时机成熟时,您想做什么可以尽管去做,反正依照种种迹象看来,他一但怼起谁来,是不死不休没有转圜的。”

宋昪颇为意外的看唐老六两眼,觉得有必要重新了解这个人……总之唐老六说的非常有道理,这张子文还真是个疯子,他和人结仇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就会疯狂开干。

到现在为止父亲宋乔年还被赵挺之追着咬,扣下了调任地方的文书。宋昪也觉得恐怕和张子文有关。

这么想着,宋昪心口又感觉堵了起来,冷冷道:“脾气都是惯出来的,总感觉蔡相公太过隐忍,以至跳梁小丑越来越多,以至让他张康国误以为可以和蔡相公平起平坐,以至他张家败家子嚣张跋扈到没边。”

唐老六适时的道:“一定程度上大人物都是这心态,以卑职经验看,蔡相公精力有限又总览大局,其实他不可能在一个具体问题上吩咐怎么做。不过真正的党群就是抱团取暖,到了一定时都可以自谋主张,又倒逼上方大人物的支持。这关键就得看……大人怎么想,怎么做。”

宋昪寻思的确有些道理。一味退让隐忍不是事,父亲就退让至了现在这个被动局面。

但还是有些不看好的道,“本官怎么确定蔡相公会纵容下面惹事后,还出来抗住局面呢?”

唐老六低声道:“权利之争夺,非我即敌。从张康国高调开始起,注定了会是蔡相公的敌人,他老人家一定会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或者他一时想不明白,但是门生能帮他想明白,否则要门生谋士何用?”

宋昪楞了楞,有道是,当蔡相公的威望都不能震慑住他们、他们频频高调作为,那证明他们不是蠢就是坏了,一味退让指望他们温和懂道理,恐怕会把自己一方越陷越深,越来越被动。

像是有句俗话是跪的太久腰就慢慢直不起来了。从生理上说,挺直腰板的机能会慢慢退化,进而固化,形成天然驼背。

“这么说来蔡相公最大的问题是,现在还没正式把张家列为敌人?”宋昪问道。

唐老六躬身抱拳:“恐怕是这样的。他老人家精力有限又日理万机,关注不到一些现象很正常。但其余人……则需要帮他老人家兼听到,并且弄明白。”

“本官这便去见叶梦得大人。”宋昪转身就走。

唐老六神色难明的看着宋昪的背影,托那丧心病狂的张狂子弟福,看似对宋昪的套路效果还不错……

第85章 论道是不可能论道的

走在街上,鲁大师那几个泼皮弟子谄笑的态势围着张子文,对刚刚的事觉得不可思议。

鲁大师却是始终没说话,总体上感觉还是坏。他虽然不算很会考虑问题,却是个有直觉的人。

经历今日场面后,从直觉上讲,唐老六这样的人有点让人心里发冷,并不是个单纯的狠人那么简单,却又不能很直接的想明白不对在什么地方?

鲁达有感觉,唐老六并不如传统狠人的那么干脆,于是今日这事,关于徒弟以及家小的后遗症恐怕还是存在的。

越这么想感觉越坏,也不顾几个徒弟谄笑着要请张正文喝茶,想尽快安排他们带家小跑路的事宜,便停下脚步道:“今日得公子仗义相助,鲁达会永记心间。现在身有要事,不能陪同公子了,后会有期吧。”

几个泼皮弟子一脸黑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张子文想了想道:“听你这语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要跑路了?”

“额这……”

鲁达不禁有些尴尬,还惊悚,竟是被他猜到了?

张子文到也直接,“多的也不说了,只问一句,你信任我吗?”

关于这问题鲁达挠了挠光头后,摊手道:“信倒是信任公子的,然后呢?”

张子文微微点头,“信就行。你听我一句,遇事时跑路是人之常情,却不是长法。你能跑,于你有恩的相国寺怎么办,和尚跑了庙怎么办?你倒是独身又艺高人胆大,你的徒弟怎么办?徒弟的家小怎么办?”

见他面露难色,张子文继续道:“我这只是打个比方。但不会勉强你,事实上如果你不在乎这些东西,说明你这人很一般,我便也没什么兴趣结交,不会拦着你。之前帮了你们不用感谢,因为我自己有我的考虑,大家就此好自为之,后会怕是无期。”

听他们说的玄乎,几个泼皮弟子开始预感到摊上事了。

事实上真没几人爱一言不合就亡命天涯,又尤其想抱眼前这条大腿,于是四个泼皮弟子看着鲁达跺脚:“师傅!”

鲁达又被逼得左右为难的样子,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狂拍自己的大光头。终对徒弟们叹息道:“你们不知道那唐老六是什么人,洒家也不知道,但总感觉这事没那么容易算。”

“你们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来告诉你。”

张子文道:“传统狠人容易对付,是因为相对没有脑子,单纯直接。但从唐老六当时的表现看,他明显不是蠢人。我观察到一个细节,我对宋昪出手时,他什么下意识动作也没有,只是冷眼旁观。他这样的流氓一但这样作为时,所有常理都会颠倒。他就不仅仅是个毒虫,鸟类也不总会是虫子克星,因为你或许没见过,但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虫子叫:捕鸟蜘蛛!”

鲁达不禁楞了楞,自己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在当时只是凭借直觉感觉有些不对。

张子文道:“汴京的捕鸟蜘蛛不止一头,是一群,他们也正在张网,势力很大,和相关官员千丝万缕。从这些问题源头进行分析,又看唐老六在红叶观时,和你们直接动刀子,起杀心。要我看这不是出于冲动,而是他处心积虑。”

鲁大师一想还真是这样。进入红叶观连三句话都没有,他们就开始搏命了,以至于才开始就险些打死了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没猜错的话,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很大可能他红叶观内藏有比较大的猫腻,担心泄露,所以反应过激!”张子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会有什么猫腻鲁大师不知,但一想这倒是有些道理。

自己一行人早就和他们红叶观不对付。进入的时候,兴许唐老六当心事情败露,所以直接就是要灭口的态势。

张子文最后道,“简单说,你们这时候隐姓埋名跑路,更会让处心积虑要杀你们的唐老六如刺在肉。以他们的势力,只要想找你们,道士,帮派,官府三方面应该都会发出天下追杀令和通缉令,那时,你们又带着老弱病残和家小。鲁达,你确定这么做不是在坑徒弟们?”

听到这里,鲁达几人神色聚变。明知道张子文有些夸张的吓唬成分,但还是有些被吓到的节奏。

“请……还请公子救救我等,您一定有办法。”鲁达等人顿时变得六神无主。

不等小张套路他们,这时一行人朝这边急急忙忙而来,当先一人是前呼后拥的张怀素。

很奇怪,张怀素急切又行色匆忙的模样,朝这边快走很像是冲红叶观去,难道……红叶观真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教父着急的事?

张怀素也看到了张子文,皱眉的同时又见张子文和某个和尚站一起。

到此张怀素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冷意,觉得红叶观的事又是这纨绔子弟搞出来的,他还真是不死不休欺人太甚?

“公子好手段,看起来京城的人对公子误解颇多,您看似是个铁腕又硬朗的枭雄,而不是什么传说中的败家子。”

到近处,张怀素停下脚步,态度已经完全不隐忍了,讽刺和责问意味很浓。

张子文歪着脑壳思索少顷道,“感谢张真人法力齐天,不但罩着汴京风调雨顺,还亲自去了我府里驱魔,让我回归了正常,我不论变成什么,都要感谢是拜道长所赐。”

张怀素阴阴的道,“贫道不敢居功。这汴京之地小人和阴魂尤其多,被河环绕易发大水,阴湿之气过重。不知有多少公卿权贵受到影响,受此困扰。贫道功劳真谈不上,倒是苦劳有些。通常是公卿权贵拉屎,贫道只爱给他们清理粪桶,擦屁股。”

张子文微微一愣,这种话一般不该明着渲染。感觉他真有些气急败坏了,也词不达意。大抵是急于明着告诉张子文“老子有王牌在手”的意思。

这是个有趣的现象,而现象的背后一定会折射出本质。

思考顷刻张子文道:“道长好直接,小子竟是无言以对。我没证据,但我怀疑你这像是气急败坏后仓促威胁我?”

张怀素沉着脸道:“公子说是就是吧。其实出来做事,就讲究个分寸。早前不少和贫道有冲突的人,后来结为朋友也不奇怪,贫道有这样的胸襟。另外,出道以来始终有人向贫道挥舞刀子,出黑手,但贫道至今好好的在这里,难伤我分毫,对手早已不知再哪。公子知道贫道的意思和胸襟吗?”

张子文微微点头,“知晓的,看来张真人挺能掌握气势的运用,挺能威胁人的?”

“贫道一向精于此道,公子难道不知:成功不是偶然?”张怀素的眼神显得很伶俐。

张子文怀有两分好奇意味和他对视着。

这样的形势,导致两边的打手各自都略微紧张,纷纷都有些躁动。

张怀素又道:“作为过来人,我知道公子的心情现在一定很难受。你很勇敢,又很爱搞事,的确有些手段。但你忽然发现身为宰相儿子也不是一帆风顺,忽然就有那么些人不给你面子了对吧?忽然就有人不对你退让了对吧?老张相爷恐怕也逐渐发现有自己的难题,恐怕不愿陪着纨绔败家子胡闹对吧?其实,等你混的久了就会想通,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人有时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公子应该注意到了这些问题,否则当然属于玩火。”

张子文眨了眨眼睛道:“道长的意思难道是万法自然,尽量只能漠视、围观这种事?”

张怀素冷冷道:“东京圈子有几百万人在漠视围观,有人发声有人作为吗?没有人发声。所以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在这个问题上你真觉得你能更特殊?有时候保持平衡,避免引发混乱,避免更多的人去死也叫伸张正义,也是慈悲心怀。”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道长总是这么自己忽悠自己,觉得你是正义使者的?”

张怀素微笑道,“不止贫道。依靠贫道吃饭的一大圈子人也是这样的思路。丛林现象而已,不若把角色替换为你父亲,他老人家指挥军队在青塘‘行道’,同样有很多人死去,死的比汴京城更容易。在道家立场看,这其实是同一件事。不知这样解释,公子会否更容易接受?”

张子文想了想道,“道长学究天人,信仰和理论果真到了大成地步,子文拜服。能走到这步你当然是主见的人,不是会轻易被说服,轻易纠错的人。”

又对徐宁鲁达等人道,“咱们走吧,话不投机就半句多。这是少爷我最后一次和半仙论道,其实论道是不可能论道的,比的是神通斗法而不是理论。”

张怀素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略有点看不懂的是,这小杂种像是比以往能沉得住气,竟是没被激怒主动出手打人耳光。这折射出一个本质:兴许他在搞更大的阴谋,已不屑于抽人耳光了……

第86章 鲁大师被唬住了

转过街口,鲁达等人这下也算真的知道张子文是谁了。

不过感觉也很不可思议,正因为知道了他是谁,所以非常想不通刚刚和张怀素的对话是怎么回事,那道士竟是能这样和张子文说话?

张子文皱着眉头道,“张怀素这次如此沉不住气,表现如此反常。一般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手握王牌有恃无恐。二,他即将狗急跳墙。我倾向于后者,又或两者有之。”

“红叶观隐藏着重大猫腻原本只是猜测,但刚刚看到连张怀素都已经气急败坏,已经足够坐实我的判断。倘若仅仅唐老六要动你们,那还有周旋余地。但今日这一幕后,你们已经被气急败坏的张怀素默认为我的人,误会为你们怀有其他目的。这基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形势。”

鲁达和几个徒弟全都色变了。

感觉这个大衙内不全是吓唬。最关键的就在于:张子文作为一个宰相儿子,刚刚竟是被张怀素唇枪舌剑的威胁,这的确做事张子文所说的“张怀素是即将狗急跳墙、气急败坏的捕鸟蜘蛛”。

张子文要走的样子,“话就说到此处了,诸位何去何从自己选择。”

又指着鲁达的鼻子,“最重要几位听我一句,若要跑路我不怪你们。但切记不要和这位大师一起,分开各自逃命吧,他是在西北背负了命案隐姓埋名的人,是名将种师道点名要捉的人。”

“鲁大师既然背负命案,属暴力犯罪,又有著名铁军中的资历。这就意味着通缉抓捕他鲁达时不会有‘留活口’的指导。他自身或许不怕,但你们若拖家带口的和他一起一定没有善终,会冤死的。和他这种身带大规模杀伤能力又犯了命案的人在一起,你们和其家小的脑袋不是冤枉,是官僚的功劳。”

张子文快速说到此,“各安天命好自为之吧,话就说到此处了。”

“公子留步……请给小的等人一条生路啊。”

四个泼皮脚一软就跪在地上哀求。各种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的倒苦水说辞,额,大抵就是水浒中求饶的那一套。

他们也不是要把鲁大师卖了,而是真被吓到了。从交往来说,鲁大师算是比较仗义的“好人”,但是对于这些阅历丰富的混混而言,如果老鲁真的身带命案,那么和他交往是会被坑了的。

鲁大师的光头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心里百感交集,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光头没有立即跳反的表现比较符合张子文胃口的,到此又道,“大师不要奇怪,我不会解释为啥知道你是通缉犯、总之我说的对不对你心里有数。从感情上讲我不反感你这人,你也算是几次三番对我证明了你的质地。从职责上说如果我是官员我一定抓你,但我不是。又加之我自身违法乱纪的事也一堆,便也不想管你这何去何从了。”

“谢……公子。”

鲁大师竟是略有点哽咽的语气。

张子文微微摇头:“别谢我,我不是帮你,本质在于我现在有群比你坏一千倍的对手。龙争虎斗的战争快要掀开,我的第一要务是判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顿了顿又道:“不过一但战争结束会有清算。但凡不是我的友军,我不会留情。鲁达,我会把威胁你、威胁你徒弟的捕鸟蜘蛛们一网打尽,但不代表你就能安稳。咱们约定于此,你尽管跑路,将来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把你抓回来明正典刑。你军人出生你懂的,命案永不抹除。人不死债不休!”

这尼玛导致鲁达一脸黑线,还真是骂他也不是,立即跑路也不是。实感左右为难!

看了几个徒弟一眼,依据这几家伙尿性是不会跟自己了,而会跟着这位公子爷混。此点谈不上叛离师门,乃是正常人的正常选择,没毛病。

不过纯从感情出发,哪怕他们不跟自己了,鲁大师也不太放得下他们。知他们武艺不行又拖家带口,不具备什么防护力。倘若自己甩袖跑路,徒弟们很可能参与这场“战争”而出事。

另外从经验上说,鲁达知道这些官宦子弟大多不靠谱,只是说的好听。倘若没有自己留下来保护徒弟们,也不知道要出些什么事。

想到此处,鲁达低声问了一句:“请教公子,倘若洒家愿意帮您打这场所谓的战争。有没可能换取您的谅解?譬如事了后洒家去云游,而您别整天惦记着捉我这?”

“云游是不可能让你云游的,你就不是做和尚的料。”

张子文点头道,“不过帮我打仗就是友军。跟我在这事上冲锋陷阵就是为国效力。打赢这场战争就是重大立功表现,在我个人感情比较喜欢你的情况下,虽然我未必是官府意志。但我一定申报你功劳,且帮你在官府层面说情。不敢讲把命案一笔勾销,但大幅减轻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

事实上做和尚又要剃光头又不能喝酒吃肉,就连说话声音大点都算是犯了嗔戒。鲁达总归还是比较怀念以往的军旅生活。

一般情况下想立功也要人家认可,要有门路。但张子文自是可以做到这些事,而且也真的合情合理又合法,只要减免了死罪,那么实际上对于鲁达而言处罚多重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最坏也就是所谓的刺配,实际上还是再次穿上军服前往边疆。

“罪将鲁达参见小相公,自此性命卖予相公了。”

前后想明白后鲁达倒也干脆,单腿跪地以军礼相见。

张子文又仰头看看天色道,“繁文缛节过后再说,现在立即跟我走,否则你命悬一线,就快没时间了。”

几个人不禁吓了一跳,跟着走的同时紧张兮兮的四处观看。

鲁达又大着胆子问,“请教小相公,为何洒家命悬一线?”

张子文边走边道:“我能知道你的来历,张怀素唐老六们也能。何况是你这个屡屡坏他们香火的人,不出所料的话你自哪来,干过什么,他们早就查的清清楚楚,只是想不想说出来的区别。”

“现在他们认为你是我的人,根据红叶观内我那样对待宋昪,又根据唐老六的表现。想断掉你这条手臂的话,该是宋昪以官府名誉出现的时候了。真到了这步连我都要惹一身骚。”

听到这里,鲁达疑惑的道:“那公子如何破之?”

张子文继续加快脚步,“当然是你跟我去自首,必须在宋昪进入程序前,亲自找林知府,确认你的自首情节。否则你算我的人,背负命案又惹了张怀素的人以及宋昪,一定是死路。”

鲁大师惊的跳起来:“自,自首……”

张子文打断,“跟人不疑,疑人不跟。若不信我,你就自己去亡命天涯,没你也行。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关心你的徒弟和其家人,这个环节就绕不开。你在西北的案子虽事出有因,但事发后逃走,隐姓埋名逃跑这么多年还混入僧籍,隐藏在京师重地。这可以是很严重的事,若没有自首情节,不论谁判,你都是死罪。”

鲁大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有自首情节就一定有减轻。并且以林摅老奸巨猾的尿性,你自首,又是我带你去找他。换包拯你还是完蛋,但林摅麾下你就会活。”

说到此,张子文抬手轻轻敲敲他那显耀的光头,“既然死不了,就你而言,其他情况对你也就不算重罚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公子说的有道理。”鲁大师挠头,“只是罪将当心,我若被暂时关了起来就没人帮公子打仗,没人保护我几个徒弟了?”

张子文道,“这些已经在我考虑之内,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装也装出一些悔过之心。”

“进去后我不会说话,全由你说,你的事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千万记住两要点,自首情节的认定中,不论哪朝哪代都离不开两大要件:一,悔过之心。二,选择性说实话。一但偏离这两要件,无法确认自首情节,你死刑就一定没跑!”

“所谓悔过之心的表达,关键在于让知府相公感受到,此点和他个人情绪有关,没有具体标准。但相信我,他不是白痴,你是不是真有悔过之心他真能感受到。简单说,既然选择了正面处理,你就必须携带些正能量。”

“什么是正能量呢?譬如陈述时千万不能去想被你打死之人的可恶之处,只能去想他死了后,他老母亲和娃面临的难处。相由心生,这样一来老林一定会感受到。此为一。”

“二一个说说选择性说实话。说实话为第一大前提,但不能全部说。譬如过去那么多年,有很多事已经无法落实就一定不能说出来,以记不清一句带过。这是关键。这些不是林知府负责,是推官负责取证和核实,在你已经到案、并承认了的前提下,你说的越多,他们工作量和工作难度越大。”

“尤其那些只能心证的东西,你一但提及被记录在案,但他们落实不了,面临大量猜测和选择题,他们就一定对你有怨气,并会怀疑你的真是目的。这种情况下说的越多,万一嘴一滑说错了,或者你自己也记不清编造了细节,最后被他们落实出来并非如此,那就算误导、抗拒调查。那么你的其他话,悔过之心的真实性就会存疑,自首逻辑存在瑕疵时,自首情节就无法被认定。”

“最后一点,不能提及你和道士的矛盾,不能提及所面临的处境。简单讲就是:不能让推官认为你是走投无路下才去投案的。这不叫自首,叫穷途末路。这会被推官会认为:你到案是基于人类趋避厉害特性,选择了最不惨的一条路。这叫奸商选择最大利润,而不是悔过逻辑。自首的核心只能是悔过,和这逻辑相冲突,换我是法官我就一定不会确认你的自首情节,一狗头铡就铡了你。”

“时间有限我无法展开讲,但几大要件就这么回事,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进去听天由命。总之办任何事都需要些运气。丑话说在前,一但你装逼说错话,自首情节鸡飞蛋打就是死刑。那时,我是不会介入去捞死刑犯,我脑壳或许有这么大但我不会!”

言罢,张子文又凑近他那个名叫刘全的弟子低声道:“去东门坊把唐俊红叫来开封府,就说我找他。若规定时间他来不到就让他别来了,往后不要让我见到他。”

“是那个唐大状师?”刘全道。

张子文点点头……

第87章 正大光明

恢弘严肃的大堂上悬着仁宗皇帝赵祯的手书赐匾:正大光明。

副匾是王安石题字:清正廉明。

还有三匾,四匾,五匾……

这种地方会有许多人的手书和牌匾,文人的风雅事么,但凡来视察的领导都能题字赐匾什么的,不过一个正堂的地方就这么大,也就左中右三个地方,一般就选择各领导中名气最大的三个的手书挂出来,其他的当然只能收藏在库房中吃灰。

东西两路差人手持杀威棒立成了阵势,自古以来,这大宋第一首府的威严自是不缺,静的算是出奇。

知府林摅高坐堂上,看着跪在堂中的鲁达,时而又看看站在侧面作为见证的张子文,无比头大。

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明显神仙打架。各路人马频繁出手,这眼看着开封府变成了多事之秋。如果有选择,林摅很想犯个不痛不痒的小错误,请旨自贬出京。

否则林摅认为自己最终被他们挂在城墙上。这是因为自古以来,大的风暴过去后,赢得一方反攻倒算总会误伤、会迁怒一些人。在政治层面上,也总是需要一些有分量的人出来背锅。

开封府的问题林摅其实很清楚。自张怀素入京之后行为夸张放纵,道士与和尚矛盾日趋激烈,这个酒肉和尚和某些道观冲突尤其大,此点上,作为和妙灵禅师有交往的林摅更知道。

国舅爷、礼部员外郎郑居中正在力挺道士,这已经明显了不能再明显。前阵子开封县的黄都头私下反应说:传言说红叶观发生抢夺出了两条人命,但老黄带队去的时候什么也找不到,且流氓唐老六摇身一变为道士,真真实实拿出了礼部文书。

自此林摅就知道,摊上这些事的人谁也不会得到善终。眼下张家系的人上蹿下跳,但实际上林摅又观察到,蔡相公自始至终没在事关张怀素的问题上有过任何一句指导。

从政治默契上说,这种关键时候没有指导就是照旧的意思。

于是林摅并不看好,对张怀素那样的人,在他护甲基本完好的时候怎能轻易出手?

前一盏茶时候开封府天鼓响起,虎文带着这秃驴来自首说“身带命案”,哪怕不知道细节,林摅却可以肯定,一定和他们与道士斗法的内幕有关。

作为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官,天地良心,林摅很少见过主动自首的狠人,一但出现这情况明显是有人撑腰,要来走司法程序洗白后,堪大用的人。

这鲁达一看明显就是死士的造型,张子文这种大纨绔身边明显不会缺人,却带这么一个人来,这表明这鲁达有过人之处,即将就要充当重将的身份,给张子文冲锋陷阵了。

作为聪明人的苦恼就在这里,这些个神仙一翘起屁股,林摅就知道他们打算干嘛。

若顺着张子文的意思把这狂僧给洗白了。暂时来说就等于有了立场,等于站在了张怀素以及蔡京叶梦得的对立面。蔡京还好说,至少再和老张相爷结下善缘的情况下问题不大,又在一个体制之内,都是要脸的读书人。

但对于张怀素这样的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若现在表明了是张子文的朋友立场,把这大和尚放了出去,他们打了蛇,而蛇又没死,那就真的不好看了。

初生牛犊啊!

林摅把上述心思反复想了几遍,仍感心情有些悲壮,这些龟儿子都尼玛是杀气凌然不服就干的人。这个东京城里,就本官这种心怀仁慈的人好欺负,谁都来忽悠,谁都来要门路!

气氛越来越尴尬,鲁达也越来越担心时,林摅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书记官记录的文件问:“鲁达告诉本府,你杀过几条人命?”

这样一来,始终悬着心,手捏一把冷汗的张子文也才松了一口气。

当然不会有如此审案的法官,至少林摅不会,所以一但他这么问的时候代表鲁达活了。

在这之前张子文说的好听,其实当然冒有一定风险。

鲁达急忙摇手:“天地良心,俺这辈子一个好人没杀过。原先在老种帅麾下当差,在战场上杀胡人战士。关于误杀郑屠夫的事刚才已经交代过,除此外俺自始至终都在跑路,也就只有些打架行为,还违反了些佛家清规戒律。就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亏心事了。”

谁关心大和尚是否真是这么一个人啊,有了决定后,林摅的用意只是让书记官记录这份口述。然后林摅“微微点头”,便算是默认了。

等书记官记录完之后,林摅故意一副“意外”的样子多说了一句:“原来是西军为国戎边的人?”

又自说自话的道,“倘若此条属实,虽说我大宋律不支持往前军功免除后事刑责,不过本府以为居于他们所处的环境,所接受的训练,下意识反击出手过重,自也不能生搬硬套的用常理衡量。”

言下之意,已经表达出了对这事的定性和大方向指导。让其余官僚在处理这事时多少有个依据:让此人活命。

有自首的情节,林府尊又特意突出了“为国戎边,不用常人衡量”等大量偏向性的用词,基本上只要查实他确系西军上过战场的人,又没有其他丧心病狂的证据浮出水面的话,这家伙怎么的也不会死了。

待书记官把这些话记录,在场的几位官僚似有所悟的点着头时,林摅不在迟疑,起身离开了大堂。

之所以专门到堂是为了给张子文一个面子,与此同时大鼓被敲响时必须林摅亲自到场一次,所以也就是走个过程。

至于具体走程序的事,当然是下面的人依据此番升堂的指导办理,又不是什么“狸猫换太子”案件,不可能林摅这个级别的法官跟踪办理。并且更具做官准则,老大参与的细节越少就越安全些。

张子文也该走了。同样不会来过问细节的,也就露个面不需要说话,等确认了大方向的时候,剩下的当然交给唐俊红。

这是荒唐俊的专业,他才更知道怎么和现管们周旋的套路,会更周全些,麻烦事也会更少。

临走前,张子文故意看了几个官僚和差人一眼后,对鲁达道:“拘押期间除了你徒弟和唐俊红送来的食水,别吃任何东西,明白我的意思吗?”

鲁达当然明白,急忙点头。

就此张子文头也不回的走了,只需这大和尚明白了此点后,对他而言其他的倒也不算什么事。

这句话就是张子文进开封府后唯一说的话,故意让那些官僚和差人听到,也算是一种警告,让他们知道现在局势下可能会出现什么……

第88章 不作为就是犯罪

出了开封府之后,正巧在门口遇到了唐俊红。

凑在一起交流了许久,唐俊红并不需要知道具体案情,事实上只要确认了自首情节,其他的完全有太多方式往有利的方向套,那个太简单,懂得规则漏洞,又熟悉那些各官僚的性格脾气就行。倘若再愿意花点钱,用唐俊红的话说,这个光头很快就能“出来”。

大抵了解了些细节后,唐俊红躬着身子低声问:“这人的情况活命毫无疑问。在下问公子一句目的何在,想他刺配何处?若想调教此人,则把他刺配回原军籍种师道麾下,这可以做到。若是其他……”

说到此处,荒唐俊很聪明的停下不说完。

“暴风骤雨将至,我要这人留在京城听用。”张子文道。

唐俊红略一思考道:“小的明白了。那就不妨让开封府把他判的严重些,刺配往河东路边境看管粮场如何?”

这在大宋律还真算严重的处罚,《水浒》中的林冲是发配往沧州看粮场。至于边境粮场,当然更混乱更危险,更容易背锅。

张子文听后微微点头,“接着说?”

唐俊红略带猥琐像的又道,“三叔唐恪乃河东转运使。关于押送贼配军程序上,为了节约官府资源我朝有不少先列:将押送就地交给即将前往发配地的官方队伍。那便可以简化程序,在判决后把鲁达直接交给三叔唐恪的亲卫。而根据大宋律鲁达是自首认罪,所以不存在审了,走简化程序,若林知府不是有意为难的话,最多最多两日,鲁达的判罚程序就能走完,如卑职介入催促还能更快些。”

“日前拜望三叔听他提及,河东转运司和陕西转运司间,有批军资要交接,但陕西的人尚未到京,而二叔赴任在即不能耽搁,需留人在京城做交接事宜。这样一来,河东转运司的留京人选中,操作一下可以有鲁达名册。”

“公子放宽心,小的会尽快把这些包圆。”唐俊红最后道。

“就这样,我当做你这番话是对我立下军令状。”

张子文带着徐宁离开了。

唐俊红微微头皮发麻,但没办法,现在像是卷入了一些正在进行的大黑幕中,没有退路只能顶着干了,基本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

好在,专门请教唐恪的时候他像是也一定程度卷入了,且算是为张子文这大衙内的计谋和人格做了保。

唐俊红知道暴风骤雨真在酝酿,虎文当时一言不合就把张小国和宋子铭挂了,而现在公然操作鲁达这种冲锋队长留京的事,仅仅是想,都能让人背部发凉……

空花盆放在桌子上。

里面埋藏着希望,埋藏着吴清璇寄予厚望的千叶牡丹种子,但还没有发芽。

张怀素系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坏。

普通人别说杀人,哪怕杀猪杀羊都需要些胆量。但有两种人例外,一种是受到狂热宗教诱导的蠢人。另外一种是手上沾过太多血麻木了,那么他看待事物的眼光也就自然而然变得冷酷无情。

能力一定可以通过训练获得,无情感能杀人的确是一种超常规能力。张怀素系的人,显然这两大因素都占据了。尤其需要慎重对应。

张子文其实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最近已经经常睡不着,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这证明下意识始终记挂着这些人和事,哪怕睡眠了右脑也在工作。

要想恢复汴京城的秩序总体上艰难。用常规手段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他们有非常厚的政治护甲,羽毛已丰。

上层贵人总是在高高挂起,诸如小铃铛这样的底层总在逆来顺受,想表现得与世无争却只是镜花水月。事实上在这循环中没人可以超脱在外,不论是否受到直接迫害,底层总在严重失血。不论是否同流合污,上层也总不可避免的享受着带血的富贵和荣耀。

并不需要参与,总之在一些问题上不作为,就是真真实实对国家和百姓的严重犯罪!

不是过失,是犯罪!

就是因为不参与不吭声,小铃铛兄长的腿才这么容易被人切下来,还要赔偿切腿费。四大才子在遭遇了屈辱后,怀着阿q精神仍旧被人丧心病狂的杀害!

总之走到这步后哪怕破了案子,明正了刑典,诸如小铃铛诸四大才子的家人,她们这辈子再也不会原谅官府。人心就是这样逐步丢失的,以至于二十年后金人兵临城下,披肝沥胆的张叔夜们尽了全部努力,也没组织出像样的京畿保卫战来。

这是因为金人南下时,京畿的中坚力量就是长大了的小铃铛们,是长大了的王曦凤的儿子们。

环境经历决定人性格和作为,这不是说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认为金人未必比张怀素们可恶多少,他们也从始至终没原谅过官府,于是他们有足够逻辑的选择不信张叔夜的说辞。

这就是古代药丸党的逐步形成,这尼玛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公信力三字说明一切,也决定国运和国格!

居于这三字,张怀素他们必须死,把这些人做掉后小铃铛们也不会原谅官府,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了,但好歹可以证明有群人不妥协,可以证明作死的一定会死。

大宋可爱的在于总有这样一群人在努力。譬如二十年后,张叔夜带两万精锐从登州起兵时当然知道守不住的,甚至不确定能否突围进京。但他选择了转战十数阵后浴血突围,带着两个儿子进京组织东京保卫战,最终失败了。

居于张叔夜这性格,现在时机还没完成成熟,但已经不能再拖。张子文知道:可以去忽悠张叔夜扛事了。

将要做的事换任何人都不敢。但老张敢,这家伙是个类似陆秀夫的极端份子。

居于今日所观察到的细节,现象的背后有本质,红叶观之内有大猫腻!

张子文认为:步军司消失了的那批超级管制兵器神臂弓,大概率就在红叶观!

有了这批战略杀器,以张怀素们的心性、资源、胆识、渠道和护甲,难怪他们有恃无恐。因为操作得好,他们真能确立谋反的心态和作为。

但水能载舟也能毁灭,怀璧其罪!

有这批东西在手里,只要真被张子文踩中,这个案子就是杀上万把人也是理由足够的铁案。

隐忍到了现在,总算到了撒鹰时,他们的死穴正在逐步浮现。

当然也有猜错的可能,所以需要假张叔夜的手来做这事。说穿了老张有这魄力和胆识,毕竟是官,毕竟是皇亲国戚和宰相世家。

假设张子文不幸猜错,由老张叔夜攻打进去造成杀戮,问题大不到哪,反正他早就被看做官场二流子了。张怀素他们吃相难看是确定的,于是张叔夜最多也就降一级滚出京做丘八。

但张子文是“民”,身在相位的爹不能被太大的事件影响。如果是张子文出手又猜错了,没找到那批神臂弓,还造成了杀戮,就药丸了。

虎性不代表无脑,在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未开战前张子文已经做好了让张叔夜背锅的准备。

“陶节夫部的边军到了吗?”

对这个问题张子文显得忧心忡忡。

“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徐宁摇头道,“以卑职经验看,算日子和路程,约三日后能到。”

张子文微微点头。

京城是个大染缸,就算早前事情没这么严重时,京畿的人也不能用,何况现在。

京畿系是养猪的圈子,且张怀素在京经营这么多年,拥有太多人脉渠道,握有太多权贵小辫子。稍有不谨慎,导致消息走漏,或踩空找不到那批神臂弩,或是张怀素等人提前发难,要死太多人。

唯一庆幸的是,随着宋乔年倒台,他们的铁三角圈子已经被张子文破了。盘踞东京上空的这头“青龙”,其龙域大幅弱化。

待陶节夫部战士进京时,就是白虎杀青龙局……

第89章 陈留小迷糊

神权和政权是一定程度上的跷跷板,政权公信力弱化时,官府就很难掌握世俗,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们靠近宗教思想受其引导。

张叔夜恨死这样的形势,在田间视察的现在,感觉信道的人正越来越多。人们慢慢淡忘了国家民族以及宗室皇帝概念。但问题的根源并不在愚昧又善良的民众身上,所以喜欢用鞭子抽人的张叔夜现在也只能干瞪眼。

在田埂上蹲下来,看着在田间劳作的妇女,还有两个小孩子在田埂上跑跑跳跳的嬉闹。

张叔夜记得这婆娘以往有头牛,现在却不见。问她“你的牛呢”。婆娘说去道观求事是需要祭贡,为给弟弟求姻缘把牛牵去道观了。

老张被这该死的蠢婆娘脸都气绿了。

“这根本就属于扯淡,你登记在县衙的牛怎能说没就没!在我朝私自处置耕牛是重罪,你这婆娘难道不知?”

张叔夜在这田埂上就大骂了起来,把旁边两个小孩子吓到了,男孩唯唯诺诺的不说话,而女孩则眼泪汪汪的模样。

张子文现在就站在张叔夜的身边,饶有兴致的看着。

老张觉得这婆娘也真的是够了,理论上她因为蠢、亲口对官员承认这事,已经可以刺配五百里。但正因为她蠢,根由不在她。追着怼她,显然属于吃饱撑了的怂蛋,不是张叔夜风格。

最终指着婆娘吩咐:“把这婆娘拖出来抽三鞭!”

身边差人果断行动,把婆娘从田里拖出来抽得大喊大叫。

张子文也被雷到了,老张还真会人性化执法。

抽了鞭子后也就不计较了,张叔夜铁青着脸走开,去别处视察。

张子文看看两个娃,又看看妇女。

有一点是肯定的,牛已经要不回来了,被他们杀了。说是说用于求神祭天,其实是那些人摆放一个处理过的牛头骨出来反复用。至于牛肉已经被他们卖了。

在这资金扎堆的京城里,牛肉基本是天价,连皇帝都不会经常吃。

张子文离开的时候道:“其实直接把牛牵去你看中的姑娘家,应该还是能说到亲的。这也违规,但只要牛在陈留县,张大人就不会那么火大。”

“我知道这些的,但只因之前去道观多过嘴,不还愿不好。在村口老王头建议下只得把牛送去了。”

那个童言无忌的小男孩说道。

妇女当即瞪眼,示意熊孩子不许乱说。

他们说的张子文当然明白。黑恶势力勒索人未必真的需要“坐实”,有眼神和名声就足够了。事实上对普通人来说,他们只会怕恶棍而不怕张叔夜。惹君子不惹小人是千古哲理。

难怪陈留县的这些事严重到了让老张实在忍不下去的地步,才会和好友唐恪卷在一起,试图搞一些事……

老张是个接地气的人,这乡那村的,这些人他还真的多数都认识。

坐在县衙里总有被人当傻子的感觉,所以老张喜欢没事就走动。是倒是了解民情也没什么卵用,但好歹会记在心里,等着有用的那天。

以老张的性格,入京看到这些乱象时,就算做梦都在发誓,将来要把这群牛鬼蛇神亲手埋在这片充满了血泪的土地上,算回馈,曾经他们索取了太多,于是需要把他们的尸体也埋在这里做肥料。张叔夜不懂能量守恒,但觉得这就是道之原理。

既有这打算,最关键的一环就在冲锋队。老张作为一个名正言顺的法官,只要打得过早把他们办了。问题是要有人,好在经过唐恪介绍,和这个脑洞奇大的纨绔子弟接上头,他还真的组建了一只冲锋队。

陶节夫部队进京后最大拦路虎是“京畿房”。事关京畿兵事自来无小事,极其敏感,于是张康国都不能或不方便直接过问。

事实上宋乔年管就是宋乔年管,张康国只能在老宋有错的时候抽他一顿,而尽量要避免指手画脚要求宋乔年具体怎么办,真如此的话容易乱套。

为了这事也是拼了,张叔夜果断把从弟张克公拖下水,又在老张相爷支持下,强势把宋乔年弹劾滚蛋。

没有了宋乔年,京畿房暂时就是张康国直管,冲锋队进京后部署陈留县悬念不大。

“很快,就可以开战了。”

想到这里,张叔夜就比较兴奋。却丝毫也不知道,张子文暂时还没说出来的大新闻主战场、不在这陈留,而在更敏感的汴京城内。

老张只发现张子文这家伙几次欲言又止。

老张担心这小屁孩又临时反水变卦什么的。这完全有可能,因为现在像是连到了蔡京,兴许遇到什么压力后导致张康国有新的想法也难说。

于是便道,“小子你此番来的蹊跷,且神色古怪,看起来非奸即盗,倒是是什么事?”

“大人真是……断案如神。”张子文道,“仅仅看神色就知非奸即盗。”

以张叔夜的脾性很想骂他,问题是素知他外柔内刚,现在也真不能得罪他老爹,一定程度上来说,国朝处于这关键时期,能有他爹居于庙堂之上,也算是大宋的一种另类福气吧。

这么想着,张叔夜有些烦躁,却也不方便再催促他了,继续往前走。

张子文也跟着走,继续在权衡:即将提出的脑洞会不会吓到张叔夜。

就此两个姓张的,各自怀着担忧的心思。

京畿附近全是大农庄垄断的,很少有没开发的荒地了。想找到成片的草甸子很难。

附近村民要走很远,耗费很多周折才能弄到足够的草料。

行走间看到个背着箩的小姑娘,把脏兮兮的指头咬的津津有味,看着树上发呆。

张叔夜走了过去看看她的背箩空的,便揪着她耳朵:“死丫头你又偷懒了,你娘让你去割猪草,你看着树上的鸟窝是几个意思,养猪就要好好的养。”

老张真的很熟悉治下的人和事,譬如这绰号小迷糊的姑娘,老张就抽空教过她识字,还经常一言不合就揪着耳朵调教。

小姑娘最怕老张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张不放手,继续揪着耳朵道:“哭个啥,笨丫头你今天的猪喂了吗?”

小迷糊说道:“俺们家的猪不喜欢吃草,俺是很敬业的,每日都用两倍的草喂猪,但猪儿吃了拉稀,相反变瘦了。”

“一派胡言!”

老张吹胡子瞪眼,“你且告诉本官,一箩猪草的两倍是多少?”

小迷糊板着指头算了算,又开始咬着指头了,最终也没算出来一箩的两倍是多少。

张叔夜脸黑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手把手教她,“这是一根手指对吧?”

小迷糊点头。

张叔夜又拿出了另外一个手指,“这也是一根手指对吧?”

小迷糊继续点头。

“那么合在一起就叫双倍,是几个手指?”张叔夜问道。

“两根手指。”小迷糊抢答。

“那么,一箩筐猪草的两倍是多少?”张叔夜又问。

小迷糊却继续咬着指头,懵逼的表情。

接着,她的脑壳啪啪啪的响了起来,又被打哭了。

老张不来气的道:“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忽悠我你喂了双倍猪草,本官这辈子最恨被人忽悠了,你个不成器的死丫头,陈留治下若都是你这种迷糊,那本官颜面何在?”

这尼玛就是刑讯逼供。

最终到底是小孩子胆子小,于是小迷糊招供了:“相公息怒,我因贪玩没能割到足够多的猪草,猪便饿瘦了。不是拉稀导致的。”

也算她只被抽了三两下就招供了,张叔夜容色稍缓,指着她鼻子道,“若你家有牛,本官会以虐待耕牛罪名办了你个小迷糊,是猪那便算了。但你娘那么辛苦,你却把你娘的猪饿瘦了,所以你挨这两下冤枉吗?”

小迷糊呼噜呼噜的摇头,随即又呼噜呼噜的点头。

实在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张叔夜只得装作是她受教了。

就此小迷糊没心没肺的去割草了,走几步又回头,走几步又回头,慢慢远去。

第90章 定了

小迷糊背影消失后,张叔夜叹息一声:“作为父母官我无能,现在猪草的确难割,她这么小原本不该承担这些,原本是她兄长做这些事,自从兄长被人打残废后,只能这样了。”

张子文看着远方道,“然后呢?”

张叔夜道:“本官让她们来报案,以便抓人帮她们索要赔偿,但她们拒绝了。说是大郎自己摔伤的,对此你能咋整?”

张子文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张叔夜趁机语重心长的道:“小子啊,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要真如唐恪说的有点担当,关于这事你就不能在关键时刻退缩。不能高高挂起,不能把这群汴京城墙外的人给遗忘。”

感情老张装逼了整个上午,就是用这些苦肉计加强说服力。他像是相反担心纨绔子弟打退堂鼓?

这正好,张子文也迟疑着会不会脑洞过大把老张吓缩。现在看,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么以他的霹雳性格就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到此,张子文看了身边的差人一眼,他们便很识趣的走远,给两人留出了谈话空间。

“我知道大人的心思了。”

张子文这才道,“但计划有变,如果您信我,那此番行动主战场不在陈留,恰好就在您所说的那汴京高墙内。您也说了所谓家贼难防,汴京城墙如此华丽,却挡不住来自内部的毒瘤,那道失败的城墙耗费了无数前人心血,却没给任何人有安全感。”

接触了这阵子,又有唐恪作保,张叔夜当然是信他的。

老实说主战场在什么地方老张很无所谓。不过听他这么郑重的语气提及汴京……动用边军的人,在没有治权的情况下要于汴京城墙内行动。

仅仅这事也真让张叔夜心口薄凉薄凉的。

迟疑了顷刻,张叔夜试着道:“把话说完,理论上没有本官不敢的事,只要你有足够说服力?”

“步军司一百多口神臂弓对不上号,关于这事大人听说了吗?”张子文开门见山。

张叔夜吓的神色大变,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事兴许和咱们要动的人有关?”

对于他张叔夜这是个司法问题,所以他用词是“兴许”。

但对于虎文,龙争虎斗迫在眉睫,这是一场战争而不是什么几把司法问题。身为战士知道要打谁就行,并不需要理由和依据,只需要战术和士气!

所以哪怕是忽悠、吹牛,张子文也必须表现的很有信心,“不是兴许。日前我查探红叶观,亲眼见到了神臂弓!”

张叔夜并没有问“当真如此”这种废话,跺脚怒道,“丧心病狂!那不是刑案了,是谋逆,十恶不赦之罪!”

“动真格的时候到了,剿灭了红叶观后,大人治下这群子民就会好过起来,他们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壤会改变,到了那时候不用去手把手的教,不用费精力过问他们的事。老百姓自身容错率是惊人的,只要没人去伤害他们,就会好起来。”

张子文最后道:“边军到达之际,京畿房的文件一定能拿到。但我是民不是官,于是这场汴京之战必须出师有名。一定是大人,不会再有别人了。您若不敢出手我不怪您,但诚如您所说,作为父母官您都高高挂起了,刚刚所见的这些人,就再也无法被救赎。”

张叔夜除了惊悚外也有些兴奋,正在来来回回踱步思考。

既然涉及到张怀素,他在京经营这么多年,人脉圈子以及背后势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所以这种事哪怕知道他们谋逆在即,却无法在更高层面部署。

太多人屁股里有屎,太多人牵连到利害关系。到不是说那些秀才真敢参与这场假想中的谋逆,而是因为那些人是些傻子,自身并不觉得问题严重性。于是从上层进行部署,虽能解决合法性问题,却大可能扑空。

这边还没行动,对方已经收到消息。这种情况下轻点是扑空。严重些要死很多人,因为他们这些亡命徒就会狗急跳墙。

这些人可不是考虑三年都不会造反的书生,而是一言不合就容易提刀干的狠人!

考虑到此,张叔夜越来越趋向于快刀斩乱麻!

因为理由真有了,相当于:这问题上张子文以证人立场,正式对官府进行了实名举报。这么重量级的证人别说查个红叶观,理论上蔡京都家里都可以去查。

规矩是:匿名举报一般当做中伤或废话冷处理。但实名举报必须要走程序查。

想定,张叔夜一字一顿的道:“本官不缩头,不过办理这级别的事必须名正言顺。我陈留县进城墙办案的依据在哪?若没有这个临时管辖权,死的人一多,恐怕你我会摊上事?”

张子文道:“这个简单。还是那句话,这种事最快的办法是走开封府的行政授权。”言罢,不怀好意的看向富安。

富安一阵郁闷,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道:“小人富安,对县尊实名举报,之前陈留县几起命案的凶手,实际是关七,他乃是唐老六的结拜兄弟,现在就藏于红叶观中。”

张叔夜冷冷道:“可敢把此事成文按手印?”

富安头皮发麻的看张子文一眼,最终只得点头,“敢!”

“爽快!”

张叔夜不禁大为欢喜的一拍大腿,开始猛舔嘴皮。

张子文也乘机出黑手,“富安你想做公务员吗?”

“想啊!”

富安不禁嘴巴都笑歪了,还真是富贵险中求的节奏。

张子文便道,“可以的。既有报国之心,你现在起留在张大人身边,他该不会吝啬给你个陈留县差人职位,若有后续功劳,相信他会委任你为班头。”

卧槽跟对人果然重要!富安又惊又喜,做了这十几年流氓,可以改行去欺负流氓貌似是好营生啊。

张叔夜却最是反感这刺青肌肉男了,不禁眉头大皱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凑近老张低声道:“他基层经验丰富,暂时也没有大恶,若用的好是能做事的。处于一场战争中,要弄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当时答应了要给他个出身,不能失言。且参与这场战争就是为国出阵,若真有立功表现,当然应该嘉奖。若做事不利甚至渎职,过后咱们过河拆桥,追责滚蛋,我不会护短,请大人不要此时迂腐。”

这听起来倒也通顺,张叔夜只得勉强点点头。

他点头当然没有任何悬念,富安现在就是陈留县干警了。工资虽然贼低但是社会地位高啊。

张子文再道:“走吧,大人随我去开封府,申请‘陈留县跨区捉拿命案悬案的牌票’,我不会说话的,只站在您身边,陈留县自己和上司提要求。通过往前几次事件我大致看清了林摅尿性,只捉拿区区一个命案嫌犯。我在场,林摅大概率会批的。至于为什么陈留县自己拿人,而不委托开封县拿人?这中间的说辞和可操作性太多,其实也就是叔夜大人一张嘴说了算。”

“一但林摅签字,则此番‘杀青龙’行动名正言顺。又根据京畿房对边军的委任,则此战中,您将具备带边军突击红叶观的完整管辖权!”

“徐宁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参与,且特殊时期他要保护我和我家。”

张子文最后道:“但我已为大人选择了一位战阵经验丰富的冲锋队长。他出身于铁军种师道麾下,由我张子文担保,他可堪重任。到时叔夜大人委任,由他带领陶节夫部边军突击,则红叶观一战可定!”

“不不不。”

老张不愧是将来能和辽国游牧将军比箭的狠人,果断摇手拒绝:“如此重任怎能委给别人,这事本官谁也不信,将会亲自披甲上阵,带队突击。”

“好吧这也行,反正要带上那个鲁达,顺便。”

张子文又不怀好意的看着富安,“若张大人在你之前阵亡,我就把你小妹和母亲送去西北,让她们给种师道打工。”

富安一阵郁闷,“既是陈留县差人,在其位谋其实,富安死前绝不叫大人有事。公子不要老威胁小人,其实不威胁我也会尽责的,我以为您知道这事的?”

嗯,老张现在开始有点喜欢这流氓了,觉得富安还有救……

第91章 冲锋队成立

张叔夜理由也是算冠冕堂皇,进开封府陈署的理由是:要抓的人比较复杂,而开封县和那些人过于熟络,容易产生裙带。事关命案的嫌疑人容易生事,不宜委托开封县行动。

通常古代的狠人们是非常难抓的,差人兵器装备和气势都不占据优势。很容易导致这些狠人二次伤害后跑路,若真的出现这种幺蛾子,而张子文作为见证,林摅又没批,那就容易成为背锅的人。

于是只要说得出逻辑来,这种授权容易拿到……

诸事办妥后,回到别院是晚间了。

四九很有耐心的拿一罐蜂蜜喂小宝吃。

事实上这是张子文吩咐的,这是减肥的东西。小宝很喜欢这东西,一边吃一边就显得很烦躁,但凡谁接近它都喷两句虎豹雷音。它认为这罐蜂蜜是它的东西,别人是来抢食的。

张子文过来老实不客气的挖了些蜜吃了,小宝就扑在地上闷闷不乐了。

管它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张子文在躺椅上坐下来,一摇一摇的道:“我这是在对你教育,不要忘记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当有能力时,很容易就伸手拿走别人的东西。于是你要少吹牛逼多练武,倘若将来我不能照顾你的时候才能生存下去。身为一只猫,你军粮都能被老鼠抢了,你还觉得世界安稳啊?”

也不知道这猫听懂了没有。不过它的确爱动了,譬如现在,它郁闷归郁闷,却追逐一只蝴蝶,老想抓住,却老抓不到,追来追去,它竟然已经相对敏捷的去到了树尖上了。

并且是身负大约它一半体重的沙包。

“那颗乃是老爷心爱的古树,还不赶紧下来,你那么胖,若把树尖弄断了便打断狗腿扔出去。”

富安小妹的声音又传来了。

小宝觉得她简直是个强盗,作为猫,在家里爬一下树也能被人威胁打断猫的狗腿……

“末将刘光世,参见公子!”

比预计的更早了两日,次日晚间一个体格健壮、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进来别院以军礼跪在了地上。

张子文倒真没想到,此番陶节夫派来的敢死队乃是这人带队?

刘光世又道:“卑职父亲乃是保安军都统制刘延庆。”

张子文微微点头:“我知道你父亲是谁,不用刻意介绍这些。”

说起来这家伙和他父亲一样,总体是个滑头,比较有钻营的心思。

不过能力真有些。到这个年景,刘延庆基本算是半废状态了,不过这小子比张子文也大不了几岁,处于思维单纯初生牛犊、容易热血的年纪段,也算是实实在在战场出生的将门子弟,又携带家学似的钻营心思,这种情况下只要出师有名再是贵人提携,这类人办起事来应该是敢冲敢打的。

一般要到过了而立之年心思才比较多,且随着地位提高,得失和功利心越来越重,才容易出现他将来在抗金战役中那些滑头幺蛾子。

钻营心思并非在所有时候都是副作用,处于年轻热血阶段、地位又不高时,这种人相对最有执行力。

至于将来怎么驾驭这类人就真是一门比较大的政治学问了。棒槌李自成因这类人而战力爆表,也因不会驾驭这些膨胀的人而扑街。关于驾驭这类人,李二最是王道,朱八八最是霸气。

岳韩张刘等中兴四大将中,刘光世这混混理应是排不进去的,能和岳飞等人放在一起并称的是刘仲武大将军那小儿子刘琦。可惜刘琦现在是个小屁孩,刚脱离开裆裤状态的那种。

“终于来了,快快请起。”

张子文颇为高兴。比徐宁预计的提前两日到达,这就是他的执行力和钻营心思导致的。

否则这类事没有定数,若换富安的尿性,他会晚两日到达。

张子文比较温雅的格调让刘光世有些受宠若惊。

坐下来,富安小妹也抬来了茶。

刘光世不怕烫,渴不可耐的一口喝光了,一抹嘴巴道:“军伍粗人习惯了,公子莫要笑话。只不知此番召见入京要办理何等差事?”

“打仗。”张子文道。

“额这!”

刘光世有些懵逼,在京城打仗这尼玛是不是有点……但他也知道张子文敢这么说,必然有原因的。

“关于张怀素和张小国这些人的事,你知道多少?”张子文又道。

刘光世有些迟疑,“只是略有耳闻,不知具体内幕。家父倒是提及过说是步军司问题复杂,诸如张小国这些人迟早要出事。所以末将以及父亲基本不和这些人来往,也常年在西北戎边,和这京城的事没有沾染,此点请公子放心。”

张子文道:“那就好,你是战士,战士的责任是为国朝,为皇帝冲锋陷阵,于是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具体。战士者,知道要打谁就行。”

刘光世很聪明的不说话,只离开座位又军礼半跪。

张子文再道,“前不久张步帅已被打入大牢,受到牵连后,步军司高级将领被抓一大半,几乎至瘫痪状态。另外,有一百多口步军司名下的神臂弓不知去向。”

刘光世不禁色变,神臂弓这样的战略武器在京师重地消失一百多,如果不是政治层面的诬陷捏造,这就真的是天级的事务了。

“难怪这事处于机密,而公子需要从没裙带的永兴军路召见我等进京。这……竟是把末将这种从死人坑爬出来的人都吓到了!”

到此事件的棱角基本出来了。刘光世觉得这是挑战也是就机会,只要出师有名,破获这种级别的案子,功劳无比巨大。

另外就是,既然张步帅一系人已被抓的七零八落,那么这事的风险就总体处于可控状态,不至于出太大幺蛾子,一般也就局限于民间一些团伙堂口上,打几场至关重要的攻坚战。

总体上刘光世看得出来,既然张步帅系落马,就代表此番张康国相爷做事的决心,战术也恰当,那就一定可以跟。

否则诚如父亲刘延庆说的,敢做事的忠臣哪朝哪代都不少,但他们总吃亏的原因在于不够果断,方法也不得当。倘若大老虎打不动,还去在老虎眼皮底下伤害虎仔,那自然要遭遇反咬的。

敢冲锋陷阵的队伍同样,哪朝哪代都不缺,关键要看跟着谁。除了属下需要拿投名状,其实上司一样需要对下属给投名状,要表现出正确的战术以及做事的决心后,那就一定有冲锋队敢跟。

这些要见现在都具备了。

宋乔年被弹劾下台,张步帅一系人落马,这就是张康国相爷和其儿子给冲锋队的投名状。封锁消息避开京城系,以官声非常好的唐恪、陶节夫、张叔夜等人参与周旋,从永兴军路调遣没裙带的精锐进京,这就是战术得当。

考虑到富贵险中求,刘光世现在有些兴奋,舔舔嘴皮道:“卑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装备以及执法权问题如何解决?”

张子文道:“新的京畿房承旨上任前,我老爹直管京畿房,你部驻防陈留县的委任会由大宋枢密使张康国签发。张叔夜大人跨区侦办命案事宜,已获开封府授权。又根据有效线报,命案嫌疑人关七,涉嫌多宗丧心病狂的谋杀,抢夺,勒索,伤害,此人系极其危险、对社会危害极其大的暴恐怖份子,就藏身于红叶观之内。”

又道:“装备的问题,神臂弓和盔甲已被河东转运司的名誉领出。河东转运使唐恪大人留了人专门和你等交接,于是你可以持有陶节夫的关防,随时和他们交接。”

第92章 捆绑

“末将誓死为相公们冲锋陷阵!”

听了全盘计划后,刘光世大为惊喜,现在基本就连情理法的问题都解决了。

运气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家风水好,或许又靠友军们承托,竟是这种出师有名的大差遣,轻松容易的就轮到了我小刘。

越想越是高兴,刘光世重重的道:“末将立下军令状,办砸了提头来见。”

张子文喃喃道,“办砸了不止你,许多人要出事。包括你父亲与家眷。”

接下来刘光世急急忙忙的离开安排。

所谓兵贵神速,既然刘光世提前进京,突击红叶观的战役张子文认为越快越好。

但也不是说现在就能行动,他们昼夜兼程的赶路,现在需要修整,与此同时对突击行动推演出几种可能,并制定几套相应的战术计划。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些步骤不能省,快些恐怕需要两日。

然后张子文也没闲着,先要进枢密院说服康国老爹,拿到刘光世部驻防陈留的委任。

时至今日,并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以张子文坑爹的能力而言,拿到京畿房的牌票毫无悬念,这里就不细表,最多也就是事后被他叫御医来扎几针而已,没事,脑壳大是扛得住的……

“唐爷!”

夜色看不到星光,关七迟疑着:“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老六道:“不要吞吞吐吐,既然你这语气,明显就是要说出来的。”

关七便抱拳道,“感觉局势越来越不对,从步军司弄出来的神臂弓就藏在咱们手里。而关于前阵子陈留县的命案,知县张叔夜始终盯着不放,几次试图跨区抓人,虽说被开封县的宋昪给顶了回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再加上有消息说张子文和张叔夜接触过几次,他们像是有什么猫腻。神臂弓是张小国弄出来的,但他现在消失了,万一张小国没死、而是落在他们手里,卑职担心这里的事迟早会泄露。又加上相国寺那狂僧是张子文的人,并几次来过红叶观像是查探。”

关七深深吸了一口气,“具体的说不上来,但是这些综合起来像是要出事的节奏。”

“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唐老六道,“要是换我做主,真到了逼急跳墙时候。问题就在于尊上于京城经营这么多年的基业,不到最后时刻他不想极端,因为极端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冒险。”

张怀素的观点有些道理。

神臂弓这事包括张步帅都蒙在鼓里,是胆大包天的张小国私下一手包办,基于张小国的性格,唐老六相信就算张小国落在对方的手里也不会轻易招供。因为事务一但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都是死的,他张小国不会蠢到把全家妇孺的命都达进去的地步。

张叔夜不放手也仅仅是烦人而已,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区区一个陈留县,连治权都没有,也只能干瞪眼。

于是张怀素的立足理论在于:这事不要自乱阵脚,关键支撑在于蔡相公层面。

而张怀素握有权贵公卿的《见闻》,蔡相公迫于压力要投鼠忌器。这就是平衡点之所在。

然而上述这些仅仅是张怀素的思路。

影响士气的在于,老被张子文这种张狂之辈一而在,再而三的上门欺负抽耳光,反击也不是不反击更不是,忍的也是够了。

属下这些狠人来理解,以现在的人脉和渠道,又有太多官僚军伍和稀泥不作为,操作得当的话,一百多口神臂弓已经够突击皇城改朝换代,何须如此憋屈?

不过,这类思维也仅仅以燕九为首的这类人持有。

至于唐老六的认知和张怀素接近,契机适合、操作得当打进皇城真不难,但改朝换代基本不可能。

这就是宋代特点,赵家于读书人和老百姓心目中的吉祥物形象不是简单能抹去的。哪怕就是真的控制了京城,也就仅仅是一座孤城。

那些猥琐文人的尿性,他们很快就能在其他地方达成统一和妥协,新立一个赵家人做皇帝,然后进入天下一起勤王绞贼的模式。自此,也就等于把道家列为了整个天下的对立面,自毁长城。

张怀素认为:若不轻易犯浑,道家会一直是皇帝的吉祥物。不倒神仙。

若非基于张怀素这些想法,实际上唐老六不是仁慈的人,有些事早就可以做了,何必持续低头依附别人?

至于神臂弓和《百官见闻》,是两手准备,张怀素说这是两条腿走路,不是用于谋事的,是确保在关键时刻多一条路而已。

现在的场面寂静无声,全体狠人跃跃欲试,想听到唐爷掀桌子喊一句“动手”!

可惜唐老六虽然聪明、在内部威望甚至可以部分架空张怀素,但毕竟张怀素才是真正的“真人”,像是门神一样的头面人物,一直都是张怀素出门和公卿贵圈接触,《百官见闻录》这样的政治敲门砖,也掌握在他的手里。内部的几个当家都不知道在哪。

唐老六未必完全认同张怀素的理论,但若没有张怀素这门神,这系人的生存能力会变得非常薄弱。尤其在张小国消失后就更薄弱,薄弱到只能乖乖依靠张怀素的地步!

这些是一整个循环,是集团内部的政治捆绑。

“唐爷,形势真的不对。”

关七继续建言,“要不就要先下手为强?莫要想太多,否则就变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了。至少,咱们就算不掀桌子,也不能在立于危墙之下,趁早离京自谋出路?”

唐老六平静的想了少顷摇头:“你太想当然。真以为我们这点人,这点装备能成大事?没有尊上的政治护甲,你真以为天下狠人少?你错了,离开这经营多年的京城,不会让我们更安全。除非愿意彻底放弃,天南地北的散开低调做人,否则有些路是不归路,不会有地方比京城还安全。”

就此属下们充满沮丧情绪,从威风八面的富贵日子返贫当然无法接受。

“形势暂时应该没坏到底,那便再看看,让他张子文再跳些时候。关键还要看尊上的周璇和决定。”

唐老六眼内闪过一丝阴冷之意。

他这神态时很有杀气很唬人,这些狠人也就都没了说话的打算。说是说掀桌子动手最爽快,但若张怀素真能摆平高层,把一些事件压下去,恢复到以往逍遥的富贵日子,那也很不错……

第93章 不许走

就在这个晚间,张子文从枢密院正式拿到了张康国授权刘光世部驻防陈留的文书。出皇城时遇到两人迎面走来,竟是张怀素和叶梦得一起。

双方都怀有些诧异的神色,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张怀素阴沉着脸不说话,叶梦得想了想道:“公子于这晚间不睡觉,跑皇城来干什么呢?”

张子文只微笑道:“叶大人好,道长好。”

叶梦得觉得不可思议,这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是头笑面虎,他这样的时候一定有什么问题。

张怀素有恃无恐又略不耐烦的样子,“难得公子有这么客气的时候。”看了叶梦得一眼,再道:“叶大人私下曾说,张公子的性格是冲动型的,思维是幼稚型的,行为是无脑纨绔型的,贫道深以为然。忽然听闻张步帅被以莫须有罪名下狱,同一时间张小国消失,公子还去了张家欺负妇孺。徐宁的盔甲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张步帅家里,实在非常巧合。难免让人感觉这是真正的赶尽杀绝,公子以为呢?”

张怀素说的同时死盯着张子文注意观察。

这有两个用意。一是提醒叶梦得关于张步帅家里盔甲的疑点。不知内幕的叶梦得原本就怀疑张子文的行为像是赶尽杀绝,于是这样的话语就是叶梦得现在最想听的。

叶梦得官位一般但分量很不轻,对蔡相公的影响力举足轻重。这时候叶梦得越反感张子文,张怀素觉得自己一系人越安全。

第二个,故意提及张步帅是试探张子文反应。现在最敏感的事是步军司消失的一百多口神臂弓,倘若被张子文把这些神臂弓联想一起,那就麻烦了,就必须采取“措施”。

可惜,张怀素没从张子文神色上探知什么。这小子表面总是表现的非常平静。

原本就反感张子文的叶梦得听到盔甲的事,又看看徐宁,不屑的冷笑:“公子这手玩的漂亮,好一个无中生有无法无天。也不知道他们张家到底怎么得罪了你?所谓的带刀擅闯白虎堂之罪就很不讲究了,实在有辱我朝廷之公信力。现在叶某难免要怀疑,所谓的步军司战马和神臂弓事件,会不会也是子虚乌有?”

叶梦得提及神臂弓几字时,张怀素继续眼盯着张子文。可惜他仍旧很平静,什么表情也没有。还像是对叶梦得的“指控”毫不在乎。

越来越觉得这小子是个灾祸,叶梦得更不耐烦的道:“你这时间进皇城到底为了何事?本官问话,你为何不答?”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不想回答。”

这险些弄的张怀素和叶梦得想抓墙!

这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的人必须对他时刻小心,他处处都显得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之前叶梦得获知那狂僧除了是逃兵,还是西北命案通缉犯,又和张子文卷在了一起。居于想往风头正强劲做事又不讲究的张康国脸上抽一下,便去了开封府见林摅,要求林摅把这事公开捅出来,那时自然会有蔡相公出来和张康国对话。

谁知道,林摅神色古怪的带着叶梦得去了大牢,指着号子里一两米高的光头“叶大人指的通缉犯是此人吗,说来巧合,他经过张家公子劝说后迷途知返,来自首的,无需你去后知后觉缉拿”。

这当然是好事。可纯从人情上说,当时让叶梦得有些做小人的无地自容感。尤其是感觉这纨绔子弟是蠢猪,却隐约像是处处被他算计,这种感觉最坏。

越这么想,叶梦得越觉得胸口堵,看张子文的目光越发不耐烦。

张怀素暗暗好笑,这不正需要他叶梦得这种自诩正义的相公,出头硬刚这种名声坏的纨绔子弟吗?

越乱才能浑水摸鱼,关于这事张怀素小时候就知道了。

张子文看看叶梦得,又扫了张怀素一眼道:“叶大人是条好枪,好用又好使,用您这样的正义老枪甚至不需要花钱。算了你高兴就好吧,时间不早了,晚生告退。”

“你说什么!”

叶梦得干脆换了个方位,直接拦住了张子文的去向。

张怀素心里笑开花,有主见又刚愎自用的人有个特点是脾气都大,叶梦得同样处于年轻有为敢做事时段,最好像是张子文的德行一样,在这里相互扇耳朵斗殴,那就有得看了。

恰好叶梦得这样的人,正是纨绔子弟的克星,闹的越大越好,最好闹到蔡京和张康国掐起来才有意思。

“咦,时辰已晚,几位却有雅兴于此交谈,不知是在讨论什么呢?”

正在这时传来女声,一架比较华丽的马车路过,在几人的身边停了下来。

这让人比较尴尬,女声是那个名满京华的李清照的声音,但这车架却明显是蔡家的。出现这种情况,李清照这种女酒鬼这么晚不归家,只可能是和蔡文姬在一起。

帘子掀开,果然是李清照和蔡文姬坐在其中,她们像是去谋雅人才俊府上参加聚会刚结束,现在还能闻到酒气。

“小姐……”

叶梦得也顾不上围堵张子文了,抱拳见礼。

李清照看了张子文一眼后,故意道,“以往完全没想到,叶大人盛名下却是这样的脾气行为。把一个年轻学子堵在这里为难,为了什么呢?”

叶梦得有种被冤枉被误会的感觉,急忙道,“易安误会了,你不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人……”

李清照却打断,“叶大人才是误会了,我真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来就是个行为乖张的纨绔子弟。但清照真没想到叶大人是这样的。”

这语气拉偏架的意味已经相当明显,叶梦得便有些恼火。却又心有顾忌,发作不得。

叶梦得真不怕张子文这种张狂子弟。但李清照是女人,还是名满天下的大文人,和这种人怼起来影响可就大了。

另外她公公是吏部尚书赵挺之。叶梦得真不怕张康国这种对头,但自己内部阵营、眼下蔡京都很倚重的赵挺之的确不好惹,尤其赵挺之和蔡相公心病也越来越大的现在,更是要小心。

否则把老赵直接逼到张家阵营里,不但对许多事务的影响非常大,还可能被人把赵挺之“叛变”的锅扣在身上。

就此一来,顾忌太多的叶梦得被李清照弄的涨红了脸,做不得声。

张怀素现在低调得多,低着头不说任何一句话。内心里的确是有些被惊到了,在这之前就连张怀素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李清照蔡文姬这样的千金小姐,竟会站在张子文一边。

脑子没坏就知道,这两小姐虽然年轻,话语权却也不算轻的,若真被她们分别影响到了她们的公公爷爷,基本上就要凉。

蔡文姬不想弄的太过头,便道:“时辰不早,小妹送清照回府吧,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又瞪了张子文一眼,“姓张的,你要不要送送咱们?其他人想有这机会都遇不到呢。”

言罢她放下帘子,马车开始离开。

现在有要事处理,不是和叶梦得撕逼的时候,于是张子文厚着脸皮尾行在她们的马车旁边,离开了。

张怀素和叶梦得只得铁青着脸,看着她们一行人慢慢远去。没有挑衅机会……

马车行走了一段,蔡文姬有些得意的掀开帘子伸出,想和那小子聊两句,却一脸黑线,他简直过河拆桥,周围空空如也,原来是早就溜走了。

“好没礼貌的小子,白眼狼,过河拆桥。”蔡文姬比较生气。

李清照却神色古怪了起来,喃喃道,“好有趣的小子,你没发现他这样的人东京已经很少了?”

“倒也是。”

蔡文姬说这么说,却继续黑着脸……

第94章 变数!

清早时候阴沉沉的,像是还要下雨。

经过初步治疗,手臂又能动了的小铃铛又赶着去抓鱼了。

天色蒙蒙亮,汴京城早市早已经开始,到处都显得拥挤。

小铃铛在人群中穿梭着,遇到认识的老王头一车南瓜洒了,小铃铛便停下帮老头捡起来。

最后,铃铛指着一个非常巨大的南瓜说道:“这个瓜我预订了,您给留着,等我弄到钱,中午就来把它买走。”

老王头经常都会给她优惠的,笑道:“没事给你留着,你用两倍重量的柴火来换就可以。”

“说定了。”

小铃铛又开始跑,转过一个口,却是撞击在两肌肉男的身上弹了回来。

小铃铛也隐约认识他们,大抵就是哥哥的腿被切了残废之后,来索要切腿费的那伙人。小铃铛到底年纪还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楞在当地。

“跟我们去一趟吧。”两个大汉走了过来。

小铃铛唯唯诺诺的道:“可是……欠你们的钱还清了,俺都把起早贪黑挣来的钱交给你们了。”

两个大汉笑了起来,“别当心,这次是好事。咱们当家仔细核算后,有退还,这便跟我们去拿。”

如果可以的话……那些血汗钱能拿回来部分当然最好。

小铃铛这么想着,两个大汉已经过来,夹着小铃铛去了……

推开窗户就看到了阴沉沉的晨光。

有灵性的小宝不在窝里,爬上了高高的树木。

这猫不怎么喜欢雨,有雨或者将要下雨的时候它就会上树去。这是它的一个习惯,表示没有安全感。

比如富安小妹来的时候它也会在树上。

“爬树是一项不错的运动,但下雨不要躲在树边,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小宝是否能听懂不重要,反正张子文早习惯了清早不论风雨还是阳光,都和它聊几句。

甚至就连猫都习惯了这个节奏,偶尔张子文有事懒得说话时,猫也会主动“喵喵”两声,它也在和张子文聊天。

小宝平时喜欢抓蝴蝶,明知抓不到,总会对着飞舞的蝴蝶把爪子一伸一伸的,是个蠢猫,有次就这样被蝴蝶给引了池塘里去,这是四九汇报的。

不过现在暴雨将至,蝴蝶都各自需要有地方栖息躲藏,毕竟,蝴蝶被雨点砸中,相当于张子文被一保龄球。

于是小宝现在卧着的那地方周围有许多蝴蝶栖息,翅膀还在瑟瑟发抖。

小宝不喜欢趁人之危,这时不抓蝴蝶了,还像是在保护它们一样。兴许同在一屋檐下,小宝已经习惯了这群会飞的烦人家伙,既然习惯了,烦人也就不存在了。

富安来了一趟。

是代表张叔夜来的,亲手交了一封信,又说“大场村有牛摔伤了要调查”,便又急忙离开了。

张子文先检查了蜡封,其后打开看了张叔夜的信后沉默无语。

“是不是遇到了不好的消息?”四九非常了解张子文。

张子文微微点头。

对面那些人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些东西,开始有动作了。此番张叔夜来信:盔甲都开始试穿了,却是原本获得的跨区拿人权限,今日一早又被开封府收回,并不是推官判官作梗,而是林知府签字。

临近短兵相接的现在,竟是出了这事……

这应该要说到昨晚,无巧不巧叶梦得带着张怀素要进皇城。那当然不是去见皇帝,他叶梦得自身也没资格见皇帝。肯定是去见蔡京的。

现在多事之秋,老蔡和张康国一样都在加班。

张怀素自身有筹码,又基于蔡京偏于优柔寡断,还基于叶梦得对蔡京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于是张子文不需要知道内幕,但很确定:经过他们说服,蔡京预感到要出什么事,于是连夜召见了林摅。

这就是张叔夜的执法权被临时否了的原因。

理论上讲,一个能耐有限的知县是不该被轻易关注。无奈张叔夜之前不放手,几次去开封县捅过事,肯定会被屁股里有屎的人加倍关注。

加之他是张叔夜,天然就是能闯祸的酷吏。还有个喷子似的从弟张克公在御史台混迹,对这样的人,蔡京天然就敏感。于是蔡京并不需要知道细节,不用去想张叔夜要干什么,事关爱闯祸的酷吏,直接否定就对了。

上述,应该就是蔡京的心态。

至于张怀素的心思则不重要。此贼不论是否猜测到张子文的部署,并不会影响事件结果。

只要步军司消失的神臂弩真在他手里,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谋逆!

想毁掉不可能,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捏一张狗急跳墙的底牌在手,断不会有“自废武功”的举动。

转移出城更不可能,这节骨眼上他当心乱动更是暴露目标。另外,这也是自废武功,若需要用的时候东西却在城外,进都进不来,这等于冒了杀头之罪弄来的战略武器没用。

在城外要想形成威慑力,至少得有一万架神臂弩,可惜他们不配拥有这么多,西夏倾国都有不起。

不论如何,张叔夜因这幺蛾子肺都气炸了。大抵是“纸巾都准备好了你给我看这”的态势。

不过,张子文却没有太过纠结,有授权更好,没有也不是不行!

事有轻重缓急,这种时候最忌讳自乱阵脚。张子文铁了心要把这系人连根拔除,哪怕因手续不全,给自己和张叔夜摊上一些事,甚至连累到张康国政治生命,也顾不了了。

顶了天也就被太学开除,张康国罢相去边远地方知州。

但若人心在,还可以慢慢走低调种田路线,最终又蹦跶回来。

“不要把一时得失看的太重,出来混谁没个挨刀时,谁没个贫贱富贵、起落姿态?叔夜大人明鉴,怂是不能怂的,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在丧心病狂的恶势力面前直起腰来。龙争虎斗已经开始,不能退。照旧,这条青龙必须杀!另外局势恶化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不论刘光世部是否修整好,大人立即放下陈留县一切,带刘光世部立即进汴京待命!”

这段就是写给张叔夜的回信,不容有失,于是让高手徐宁亲自送去……

中午时候来了一个卖瓜的老头。

“找我何事?”张子文比较好奇。

老王头担心的道,“小老儿知道您和小铃铛有善缘。那丫头让人心疼,今日让小老儿给她留个瓜,但过了时间没来拿,去她常在的地方找不到人,担心出什么事,公子人脉广,想请公子托人找一下。”

四九道:“会不会是有其他事耽搁,小孩子玩性大些也正常。”

老王头摇头,“不正常,小铃铛从不迟到的,不会放下该做的事开小差。”

四九便点头道,“好吧莫要担心,我会去寻她。”

目送老王头离开后,四九道,“可怜的小家伙,少爷你说铃铛会不会真的遇到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以其瞎猜,不如出去找。”

张子文起身,带着鲁达的几个弟子出门了。

至于去哪里找,老实说张子文也茫无头绪,暂时只有先去张步帅家问问情况……

第95章 碰瓷党的宿命

张步帅家门前仍旧门庭若市,许多菜农及肉蛋贩子正等候着和管家交接。

正巧张夫人有事要出门,却又停下脚步伸手指这里戳戳,哪里弄弄,最后吩咐管家:“贵了,再减一成。”

忽然又见煞星张子文带着一群流氓大步走来。

张夫人慌张的神色一闪,最后不动声色的行礼道:“公子又来做什?”

张子文先看看周围,又注视着她道:“夫人,借一步说话。”

张夫人摇头拒绝:“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言下之意就要在人多的地方。

张子文耐着性子又道:“小铃铛呢?”

张夫人摇头道:“妾身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我没证据,但我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你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张子文是这么说的。

张夫人的神色冷漠了下来道:“不知道公子说的什么,你自己都说你无凭无据,都已经把我家害成这样了,难道权贵子弟真的要家破人,啊!你别乱来……咳,救命!权贵子弟当街杀人了……”

这节骨眼上张子文没耐心和妇女在街市上扯犊子,于是不等她说完便捏着脖子把她顶在墙壁上了。

张夫人实在想不到他会公然这么干,不禁惊悚又慌张。

这碉堡的形势看得那些菜农半张着嘴巴,卧槽实在想不到素来可恶又彪悍的张夫人竟会有天被这样对待?

“你到底说不说?”张子文又略微把手松了一下。

“就不知道你这小杂种在说什么!来啊!有种你杀了我,让东京城的父老乡亲都看看你权贵子弟什么作为!”

张夫人又怒斥起来。

“把他儿子拖出来打死!”张子文开始吓唬她。

这样的命令换富安那种老滑头会犹豫,但鲁大师这几泼皮弟子不会,拉着手袖就往里面闯。

张夫人脸色数变后总算有些松口的态势,“且慢!”又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她被唐老六请走了。”

张子文漠然注视着她少顷,“唐老六他们不会平白无故捉一个小姑娘,所以这事是你在搬弄是非,让他把我顾忌的人扣在手里投鼠忌器!”

张夫人吓惨了,这根本毫无迹象的事,竟是被这人给一语道破!

实在因上次的事气不过,眼下又像是有大事要发生,与儿子张小国来往密切的唐老六需要筹码扣在手里,却又不能直接大忌。譬如总不能直接扣张康国家的人。

而小铃铛的户籍和聘用合约还捏在张夫人手里,“派驻”去唐老六那边至少在明面上合理合法,又像是捏住了张子文的疼处。

这就是她和唐老六的约定。唐老六当时信誓旦旦的拍胸口说:不怕他张子文为此闹,就不怕他不闹,只需有蔡相公系支持,他敢闹多大我唐老六就敢反击多严重。

场面有些僵化。

没等决定要怎么处理这婆娘,后方传来声音:“张公子这一身流氓习气不知和谁学的,若非亲眼所见本官还不怎么信,你这是要成为公害吗?”

这声音印象深刻,是宋乔年的儿子宋昪的声音。

张子文没及时回身,在心里权衡了少顷后,从她脖子上慢慢的松开了手。

张夫人白皙的脖子上清晰留下了一道“爪”印,心有余悸的同时寻思,惟愿这小杂种赶紧死全家!

张子文也不在意张夫人那仇恨深刻的目光。眼下她怎么想并不是重点,怎么处理这婆娘可以过后慢慢说。

就此张子文平静的转身。

来人不少,有十几个开封县差人。另外,狠人唐老六竟是站在宋昪身边?

这个阵容肯定不是巡逻,也不是走访民情,而是针对性办案的阵容。所以也可以说是宋昪受了唐老六“忽悠”,专门给张子文下套的。

这宋昪只能说是个二百五,他什么时候真的把自己玩死,张子文是不会觉得奇怪的。

第一次弹劾,拿他爹宋乔年开刀时,他家主子蔡相公没能在政治上顶住。

既然宋昪连这点都看不明白,幻想着他是心腹新宠,蔡京会护着他,那就是真蠢。

他不明白在政治上没什么不能放弃,如果有,只是压力和恐惧没到阈值。压力和恐惧到了,把江山国土割让出去的都比比皆是,何况属下一个小弟?

正因为人们妥协时都有一个压力值,所以诸如张怀素张小国等人才能屡屡成功。

就此对持了少顷,宋昪冷冷道:“怎么张子文,关于这场面你打算怎么解……”

“闭嘴!”

张子文都不看他,反手一巴掌抽宋昪嘴上,又好奇的看着唐老六。

为此,开封县的差人们觉得有些惊悚,慢慢的底下头去。

像是镇住了这些人,张子文也略松了一口气。

若不快速果断抽这一巴掌先声夺人,由他们在碰瓷执法的思路上自己忽悠自己,持续下去张子文知道,就真要被请进去喝茶了,没多大事,但这节骨眼若进去了,那才是大问题。

这虽然会彻底点燃宋昪的愤怒,但也能镇住这群差人。这就行,宋昪的意志要得到执行也得这群差人敢配合。

这群差人以宋昪马首是瞻,那么,当着他们的面抽宋昪一耳光,基本就到达了这群没信仰的差人的压力恐惧阈值。

也是张小国唐老六等人屡屡成功的原因。不过这套“工艺”张子文掌握的也不差,所以现在就连唐老六也有点乱了阵脚、思路出现了断档。

宋昪是真的暴跳如雷:“小畜生你简直无法无天了,竟敢当众对抗执法,殴打本县尉……”

张子文平静的打断道:“大人,既然你说到了这层面,你就必须打得过我。否则反被我一锅端了,我去府尊的面前说成是你们无法无天,意图在张康国身上泼脏水迫害,成功可能也是有的。成王败寇,结果由胜利的一方来书写,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言罢看了鲁达的几个弟子、以及富安麾下的几个流氓一眼。

呼啦——

这些家伙也算不掉链子。

统帅作为和气质,一定程度决定队伍属性是有道理的。他们还真是虎头虎脑的样子就顶了上去,和宋昪那些差人对持了起来。

对这些差人而言,哪怕常态下也不想这样和成群结队的流氓认真。

结果根本没有悬念,黄班头赶紧换了个笑脸示意属下克制,又凑近宋昪道:“大人咱们撤吧,这原本没有多大事的,范不着闹大。府尊性格您清楚的?”

宋昪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对着这场面真有几分害怕。无奈自己带领出来的队伍就这德行,面对的人又无法无天,便只得阴沉着脸道:“行,你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迟早会让你知道开封县有规矩!”

张子文道:“谁的规矩,你宋昪家的规矩还是大宋律?这开封县是否有法有天你心理没点逼数?既然开封县基本处于无序状态,你觉得我比你们蠢呢,还是比你们怂?想不抽刀就让我虎文守你宋羊羊规矩,这尼玛难道不是白日幻想?你若真敢抽刀,这开封县会变这逼样?”

“走着瞧吧!”

宋昪铁青着脸甩袖而去,竟是不理会唐老六了。道理讲不过,打也不敢打,约等于遇到不要脸不要命的权贵疯子,这让宋昪恼怒到了极限。

宋昪的执法队伍竟是被一耳光就全队打跑了,这让唐老六非常尴尬又意外。

不过唐老六还是稳住了阵脚道,“忽然想……和公子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不知意下如何?”说完还阴狠的样子看了张夫人一眼,像是责怪她供出小铃铛的事。

“聊聊就聊聊。”

张子文都没考虑,点头后就近找了一间茶楼坐下来……

第9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抱歉今天晚了些,稍后还有一章~

在茶楼的雅间里。

唐老六的确和一般狠人草莽有着很大不同,身后站了两个彪形大汉,而他则稳重的样子在泡茶,不急于说话。

张子文对他这套不感冒,问道:“茶并不是重点,我们也从来都不是朋友,直接点说。”

唐老六像足了个智勇双全的大佬,继续摆弄着茶,淡淡的道:“请教公子,现在局势下你的视角看到了什么?”

张子文想了想道,“你绑架了小铃铛。”

“怎能说这是绑架……”

唐老六叹息了一声,语气开始转冷的态势,“不过公子愿意这么去看也好,说穿了这是人性弱点。在一些时候人是很脆弱的,不论生前是谁,什么身份,最终都只是一堆尘土。公子觉得呢?”

张子文看着他,“你在威胁我吗?”

“岂敢。”

唐老六说这么说,却一副傲然神态,“卑职只是……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公子。大人有张大脸,诸如卑职这样的小人,其实也有自己的尊严。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一但过了那个点,许多事都会变了。我以为公子知道这道理的?”

张子文道,“诚如我不知小铃铛怎么得罪的你,所以你不用纠结你怎么得罪的我。这个世界精彩的地方在于对抗,你大抵理解为狼一定要吃肉就行。别把我看做好说话的好人,实际上将心比己是科学做法,你平时为人是什么,怎么对待的别人。然后把我虎文看做一个强化版的你,太阳底下说起来就这点事。”

“明白了。”

唐老六不屑一顾的模样,“不过这样看来,公子有个明显的破绽和人性弱点。话里话外的,你似乎非常在乎小铃铛?”

张子文摇头道,“不要现在来问我。事实上我说什么不重要,你是主见的人,你当然不会信我现在的说辞,只信你的判断。”

唐老六面露得色,“公子这样想就好。卑职觉得,其实所有的事都是可以谈的?”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寻思,上一个诸如他这么觉得可以谈、大摇大摆走来要谈事的人是张小国,结果他现在尸体正被石灰腌制着,藏在张子文的床下。

这不会导致睡眠不好,事实上那条厉鬼被虎文的气场镇在床下,另外一些人就安稳了。譬如四大才子的冤魂也安稳了,否则从玄论讲,他们四个就算变成鬼后,还是斗不过张小国这厉鬼的。

思考着,张子文道,“谈判需要守规矩,要有信誉。然而这两点你没有,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所以谈也白搭。”

唐老六微微色变,随又像有着强大的自信,冷冷道,“公子刚愎自用,这是把要把人往绝路上赶?我唐老六无意冒犯,但你这区区纨绔子弟,真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张子文了解在和什么人过招吗?哪怕你父亲是张康国,但你这么惹事他真知道吗?他会铁了心陪你这败家子乱来,从而搞乱朝局吗?这些所有的事,你觉得你看到了核心。其实说起来,这只是你个黄口小屁孩的一厢情愿罢。”

说到这里,唐老六眯起眼睛,“你还联合张叔夜,妄想从开封府搞到执法权生事,结果呢?难道都遇到了这些还执迷不悟?还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过招?难道你们真的不知死活,仅仅凭借你们这两书生,不是我狂妄,我唐老六就想问你们又能做什么?难道不是惹出更大的乱子来后坑了其他人。所以这真的不是书生意气吗?书生百无一用!”

说完后他又表现得很平静,继续泡茶,一副掌控了所有局势,看穿了张子文全部筹码且不在意的样子。

至此张子文首次皱起了眉头,感觉不太好,是真有些怕他了。

在张子文评估里,他是又阴又狠又聪明的捕鸟蜘蛛,但却故意说了许多嘲讽脸才说的话,像是在故意激怒,故意让人低估他?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假设他真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内,有恃无恐,那他还把小铃铛扣在手里就是“反操作”。还邀约来这里坐下说什么“世界上没什么事不可以谈”,这和张子文给他所评估的人设、在逻辑上是冲突的。

张子文不完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狗急跳墙了,但以这家伙的人设而言,这种时候他会看穿很多东西,所以他恐怕连张怀素都不信任了,会有些和张怀素相反的操作也难说。

“那就成全他。”

这么想着,原本张子文还有迟疑,打算再等等。但现在计划没有变化快,必须行动了。

就是现在,就是这个青天白日,就是唐老六有恃无恐在这里装逼的时候,展开突击他“家”红叶观的行动!

心里有所决定后,张子文微微甩头,四九便凑了过来,“少爷?”

张子文凑在四九耳边,极低的声音道:“你立即回去,我房间里床下,除了有张小国他们的尸体,还有一个锦囊。里面有两封我提前写好的信,接下来将要做的事,里面都写明白了,你打开第一封,照做就行。至于我,继续留在这里和他‘对话’。”

四九自来最听话,也不敢少爷是否安稳,便匆匆忙忙的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唐老六有些疑惑,但木讷的四九自来不引人注目,也仅仅只是三两句耳语,能携带的信息量有限,于是唐老六也不在意。把泡好的茶抬起喝了一口,又冷漠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携带诡异的神色,也抬起茶喝了一口,实在难喝,但也得强迫着自己咽下去。

人生不如意十之有九。哪怕现在急着部署突击行动,会把小铃铛至于生死难料的危险中,也顾不上了。

唐老六扣押小铃铛若真是这个目的,那理论上就一定要朝他相反的方向做。

处于一场战争中,所有决策要件,必须为战术和突击队服务。

不能对这样的暴恐份子进行任何妥协是战术立场。否则妥协成为习惯后,会有更多的小铃铛们遭殃,因为这等于鼓励这些凶徒、让他们有事就挟持一堆小铃铛在手里。

打仗总会发生牺牲,但只要打得赢,代价重些也能接受。

基于上述多重因素考虑,作为这场战争的策划人张子文面临压大小,在这个青天白日时间段,对人流络绎香火旺盛的红叶观“授权”了清缴行动。

不是口语,是真正的“书面授权”。

这是为了进一步提高士气,打消刘光世等人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更加专心的执行战术。

开封府层面的跨区执法授权一但被收回,就是非法行动。又处于红叶观内无辜百姓聚集时段,会发生多大的损伤张子文也无法有效判断。

也就是说一但损失较重,又没有找出那批神臂弓,不止张子文、张康国也会凉。

但恰好就是这人多的青天白日时段、唐老六又不在,最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突击队的执行效力会达到最大值。

否则以现在唐老六那有恃无恐、有了准备的情况下,都是狠人,他若真坐拥一百多口神臂弓,只需战术上略有偏差,略微出现消息不对称,刘光世小队全军覆没就会出现。

一但行动了,又没打死,突击队还被他们歼了,那所谓的狗急跳墙就会真正展开,不在以蔡京张怀素层面的意志为转移。他张怀素不反,唐老六也肯定带人反,于是就会血流成河。

居于上诉这些全部的综合因素考虑,张子文于瞬间之内做出了立即突击的战术决定。

总之必须打赢!

哪怕判断失误,无法缴获神臂弩,也要先把唐老六部的人马定点清除!

因为现在能确认了,这唐老六才是汴京最危险的一头捕鸟蜘蛛。主将决定部队属性,相信红叶观的人都是捕鸟蜘蛛,比其他系的人要危险的多。

第97章 两个腹黑党的嘴炮

“公子,你仍旧要保持着那所剩不多的优越感?”

唐老六冷笑道,“既不愿意谈,你也不离开,就这样坐在这里对我沉默,是何用意?”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张子文漠然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两个大汉道,“或者说你不是狠人吗,要现在和我动手也可以。徐宁恰好不在身边,我觉得这是你唯一的一个机会了?”

唐老六有恃无恐的道,“卑职哪敢如此不敬。只想又一次提醒公子,这汴京城是有规矩的地方。就算你是宰臣儿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我家尊上,仍旧握有最终的底牌。”

“蔡相公临时召见开封府,开封府收回了你们的跨区执法权,公子觉得这些没原因?”

“就仅仅是我唐老六,也不是公子你能应付的。你总归年纪小,把一切都太想当然。其实若不是为了平衡、为了给张康国相公面子,为了照顾张真人的一些侥幸心理,十个你也接不住我唐老六!”

唐老六最后一字一顿的道,“公子还不明白吗,你年纪又小又不懂事,又没有治权,没有兵。最终还有蔡相公压制着。”

又看看鲁达和富安麾下的那几个弟子,笑笑道,“所以你除了能带着几个不入流的小流氓、耀武扬威一下,欺负一下妇孺,怀有些秘之优越感,除此之外你还能做啥?哪怕仅仅这样,也只是别人给你家面子,暂不和你计较而已。”

“喔,你有这些想法也蛮正常的。辣么,咱们就继续花费点时间,坐在这里等着看看,局面会如何发展?”

张子文也不动气,再次抬起他泡的茶喝了一口。

唐老六被气得险些笑起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固执的傻子对话。

不想再耽搁了,想甩袖而走去,可惜在内心里,遇到了这样的人和事,唐老六又很想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看着他犯傻,亲眼看他自以为是的样子、惹了大祸头破血流时的后悔哭诉样。

唐老六也知道眼下的局势的确有些不对的,张怀素出现误判的可能是有的。不过他张怀素怎么想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作为唐老六自己,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现在不能留下了。

“狂妄自大的小子,你怎么想由得你。我唐老六把话放这桌子上:咱们走着瞧。你以为你有滔天的权势可以肆意妄为,其实,我唐老六所遇过的谈不拢的人,比你想的多的多。言尽于此!”

就此,唐老六怀着冷笑起身,带着他的两个彪形大汉走了。

张子文迟疑了少顷没再说话,看着他离开。

不需要继续拖延时间了,四九已经离开了有一阵子,张子文计算这些一向很快,很直观。有这个时间差应该是够了。

也想过把这家伙在这里就干掉!

但无奈徐宁不在,去陈留送信给张叔夜了。

而身边这些泼皮看着雄壮,实际诚如唐老六说的,是不入流的乌合之众,动真格时候他们未必能发挥该有的作用,且张子文是门外汉,无法有效判断那两个大汉的身手。

基于这些,张子文也不发起没把握的战斗。相反对这些亡命徒怀有些谨慎,于是专门选在了这种公众场合“谈事”……

离开茶楼,唐老六铁青着脸走的很快。

“唐爷,他都这样了,还是要忍吗?”狠人关七似有所指。

“这次再也不忍了!”

唐老六冷冷道,“这小贼怪异之处太多。张怀素抱有侥幸心理那已经是他的事了,但我唐老六绝不在这种时局下,生存于有这固执小人作梗的环境里。哪怕他真是个脑子有疾的熊孩子,也知道的太多,太能搞事了。今天谈话试探我就知道,和他之间一定是没转圜的。正因为他是宰臣儿子,在不能转圜时就一定不能留下。”

跨上马要走时,唐老六平静的样子做出了决定,“反不反在议,但张子文必须死。且和他之间的仇恨不能过夜,否则会夜长梦多,拖下去,万一老子们像张小国一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才不划算。关七,今夜你就带人突击张府!”

关七脸色一沉道,“张府的级别来说,有禁军金枪班驻防,突袭的动静很难小。”

唐老六枭雄态道:“顾不上了,这人不杀不行,否则会把所有人和事至于危险中。反正他仇家多,又有张怀素顶在最前面,做了这些事,暂时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干了他之后,咱们谨慎观察后遗症大小,再决定反还是不反。”

“明白了!”

关七露出了森然表情,心理兴奋。隐约觉得这样一来放弃了后顾之忧,唐老大像是可以当皇帝?那自己至少也是大将军了。

却是不等关七和唐老六离开,远处一个属下急急忙忙的走来。

到了近处,他凑近唐老六低声道:“出事了。张小国和宋子铭的尸体被挂在了城东官市门口,引发了大动静,围的水泄不通,无数的人在围观指点。”

“竟有此事……”

唐老六不禁色变,“宋子铭我不关心。张小国尸体上有什么痕迹?”

属下低声道:“唐爷恕罪!卑职因心理慌张又着急,现场人太多,担心挤进去会耽搁不少时间,所以未有观察到。”

“马上带我去看,这很重要。”

唐老六急的跺脚,张小国这个曾经的盟友死于谁的手里不重要。但张小国握有重大秘密的人,神臂弓的事就那么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张小国是其中之一,他是禁军方面的经办人。

若张小国的尸体上有严刑拷问的痕迹,那就必须有准备,评估为“神臂弓事件存在泄露可能”,进而采取相应的措施。

就此,唐老六一行人快速赶向城东……

张子文快速赶向城西。

红叶观在西边,和城东官市相反的方向。这些细节,在最早以前决定打这一战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

基于特殊情况下无法有效传达作战命令的担忧,张子文提前把行动步骤写在床下的锦囊中,是否用得上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必须有这“协议”存在,关键时候启动,别人照章执行就能获得及格分。

张子文告诉四九有两封信,第一封是给拿锦囊的人。内容很简单,就是张小国等人的尸体挂在作战地点完全相反的地方,扰乱视听,声东击西。

第二封信,是张子文给冲锋队的投名状,最大用意是张子文是宰相儿子,让他们有一份“书面授权”拿在手里就是投名状,是士气凝聚力的体现。表达:作为老大我是不会缩的。

不过现在,张子文既然能赶去现场,还是要去的。这份协议应对的情况,只是用于兼容极端情况张子文无法指挥,能去亲自指挥当然最好……

第98章 徐如林

极端情况下拉扯起来的冲锋队,包括张叔夜鲁达在内共九十七人,处于距离不远的街市口。

没有武装,而是穿着各式各样的民服。

这是因为计划没有变化快,原已经获得的执法权被收回,刘光世小队连装备都带不进汴京城,只能散开以民的身份分批进入。就这也都很显眼,运气好的是今日值守的军士中,分别在两个城门有富安的熟人,花了点钱这才进来的。

并且冲锋队的兵器只有匕首,尽管这样也是富安发挥了作用,临时找了一伙往前认识的流氓,弄到的匕首。

最早所设想的突击场面是夜间,大抵就是不会误伤上香百姓的那种,但一切太仓促,忽然接到张子文的行动指令时处于青天白日,人实在太多,那么最早所考虑的那些战术就不适用了,现在张叔夜和刘光世临时决定,以香客身份混杂在百姓人群中,散播于红叶观内先观察。

这冒有一定风险,但客观的说,也有这战术自身的优势。

但也没有时间进行更成熟的战术推演了,又见张子文走来了。

就此一来,鲁达刘光世和其部下也兴奋了起来,原本略懒散的队伍也变得整齐。

他们是张叔夜的属下,但默认是张公子的人。能在这最关键时候看到老大驾临,是一种士气提振。

张叔夜看着走来的张子文微微点头,意思是“本官准备好了,如果嘴痒,你就来补充两句”。

“各位无需这样,放松就行。”

张子文走过来后表达了稍息的意思,看了他们每人一眼后道,“注意事项叔夜大人应该已经三令五申,我就不重复,从使命感上讲几句重点,以便让你们更加明确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刘光世等人等候训导的模样。

张子文道,“长久以来,汴京被这群捕鸟蜘蛛盘踞,时间紧迫,他们沾染的血泪我没功夫细说。战时状态下我只说一个结论:他们对国朝,对汴京城,对民众的威胁,被我评估为顶级!”

刘光世等人面色凝重了起来,用词虽怪但不难理解,大概意思这伙人的作为已经临界于谋反!

张子文道:“综合多番因素,我认为再也没有有效的正常治疗手段。他们胆大妄为,手眼通天到了能从司法层面否定我等行动的地步。我们唯一能做的,是采用非常规手段刮骨疗毒,切除盘踞汴京的毒瘤。”

“事实上,目前为止我仍旧没评估出这么做的后遗症。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们这次战斗打下去的结局是什么。但我承诺不论输赢,不论代价,我和叔夜大人都会保护大宋真正的战士。我们的责任在上面扛事,你们的使命是打赢这场战争!”

“要强调的是,你们是即将开赴战场的战士,一但进入,面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环境。即将面对的形势和敌人,是一言不合就能让汴京血流成河的群体,他们是可以捕鸟的虫子!而你们是保护民众,保护朝廷,保护皇帝的第一防线,我认为也是汴京城现在唯一的一道有效防线!”

听到这里的时候,泥腿子们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也有些热血,感觉牛逼又责任重大,不觉中便纷纷把腰挺得笔直了些。

张子文最后道,“我不会欺骗战士,现在我们这只队伍没有了开封府授权,已经不具备执法权。但居于谨慎保守的评估,我认为有些事不能说但可以做。事后虽然有我和叔夜大人顶在前面扛事,但你们作为现在唯一的一道有效防线,保护民众保护国朝的事迹,却未必能够得到明面上的宣传。受到你们保护的民众以及权贵,兴许不知道你们牺牲过什么。”

刘光世最是机灵,率先军礼跪地道,“卑职从军第一天就知道,大多数战士生于无名死于无名。好歹有公子和叔夜大人知道我们做过什么,如此足矣!”

“如此足矣!”

其余人纷纷跟随小刘将军。

张叔夜有些吃惊,首次见过这样的誓师?这小子做事像是一切都是反着来的,但效果竟是也不差?

张叔夜是懂军的人,战士情绪是什么,什么战士和队伍能拉到前线,对这些是有真实感应的。这下就放心了,在这之前老张对刘光世等人的评估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用是能用的,扛事也肯定能扛事,唯一就是感觉差少了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现在经过张子文那自带的天赋感染,张叔夜有感觉,这群**至少暂时携带了使命感。

所谓本性难移,任何一种情感的培养都需要长时间熏陶,但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在相互鼓舞又相互监督的氛围下,临时誓师后立即开赴战场有效果。

如果是新兵蛋子,就能携带着这种情绪打顺风战,但遇到变故也还是会兵败如山倒。

不过刘光世这些家伙是精锐老兵,控场能力和战场容错率强得多,一块铁烧红后会有些余热散发,在这些余热有效时间内,配合他们是有战争技术的人,就能真正变成一只可以扛硬战的队伍。

这就是张子文这场临时誓师的真实目的。

“出阵!”

就此分别涌向红叶观……

这个时间红叶观人流络绎。来自天南地北的外地游人,以及无数的汴京本地上香人士,一波又一波的进出,相互都是擦着肩的态势。

对于开赴战场的战士来说,红叶观门槛就是阴阳界,这样的道观在这时期是汴京的三不管地带。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兴许是混战,兴许是把他们一锅端,又兴许是被他们一锅端。

但走到这步对于谁都没有退路,张子文漠然站在远些的地方,看着刘光世的人分批、跟随人流群众进入红叶观。

张子文和张叔夜作为压轴存在会最后进入。

鲁达徐宁因为太过显眼,也会留到最后跟着张子文等人一起进入。

“差不多了,我们进去。”

最后时刻张子文带着徐宁和鲁达张叔夜,公开走入了红叶观。

到处是人,密度比张子文预估的更多,是个麻烦事。

“也不知道,这时期道观的香火怎能旺到这个地步。”

张子文边走边皱着眉头。

张叔夜在身边有些神色黯淡,“就以礼部某些人挺道学的尿性,加之京畿吏治如此,许多人哪是信,是被逼得除了用这些麻痹自己外没事做了。”

事到如今都已经谋划进来干他们了,所以这些已经不是重点,关注当下战术更重要。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充满了怨气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张子文停下脚步看去,是最早见过的狠人燕九,竟是也在这里。

“九哥最近好吗?”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模样看着燕九。

燕九脸色阴沉了下来,“你来此到底欲作什么?”

第99章 侵略如火

因张子文和燕九对持,引起了红叶观内唐老六系的人关注,顿时附近的人直接围拢了过来,而远一些的人则注意观察着。

刘光世是个机灵的战场老油条,抓住了这张子文拉仇恨换来的契机,开始观察各处加以辨认:哪些人是唐老六麾下的人?

也算是第一时间默默的看了个大概,现在聚集在前院的人比预想的要多,这是出乎意料的地方。不过好在,目前为止看,战术推进到此仍在有心算无心的范畴。

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到底会误伤几许无辜百姓?

迟疑少顷,刘光世低声对副官下令:“采取盯人战术两人一组,盯住对方一人,等待本将的最终突击命令。但动手清除前,必须最后加以确认是有威胁、有杀伤能力的狠人!”

“这恐怕会把我方军士至于危险境地?”副官低声耳语。

刘光世一副小枭雄态度,“你得看是跟着谁办差,此番为难也没办法。大道理现在就不说了,简单点概括:怕危险就别当兵,军士若战死杀场名誉好听,容易处理。但若牵连了无辜百姓,又是跟着张叔夜办差,是否摊上大事不好说,但绝对影响老子们整队人的前途和名声。把脑袋放在腰间办差,不就图个前途和名声。传令下去,谁砸我小刘的锅我就砸谁的碗。哪怕他从此番战斗中活了下来,我也让他全家后悔做人。”

“明白。”

副手就此低调的游走在人群间,尽量传达此番的交战规则:必须确认是有杀伤能力的狠人才能清除。

这样的传达冒有风险的,好在有惊无险,有张子文在中央处和燕九对持,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由此吸引了红叶观方面很大的注意。方便刘光世方面进行最后的布控和评估。

“你此到要作什么!”

燕九盯着张子文,语气已经很不耐烦。

张子文微微摇头,“来上香。九哥连这也要管?”

燕九感觉不好,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但看看左右,张叔夜穿着官袍站在他身边,除了大内高手徐宁外,还有铁塔似的鲁达好整以暇的盯着。

加之大庭广众下人太多,有张叔夜在场的情况下闹起来,基本就等于直接宣布谋反。

这么想着,燕九的情绪又慢慢平复下去,淡淡的道:“上香自是可以,只能请公子好自为之,不要影响其余香客。”

言罢不等张子文应答,朝身边属下一使眼色,带着两个大汉离开。

走过一边,身边属下冷冷道:“九爷,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人,要我看不该忍了!”

燕九自是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急:“急着做事肯定要吃亏的,现在也暂时没到公然造反的地步。这小子应该活不久了,且不管师尊怎么想,总之经过我长久怂恿,唐老六越来越认可他是不稳定因素。只等唐老六做最后的决定,就干了这小子。”

听这小子已经快死,两个属下又得意了起来,回头朝张子文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燕九也皱着眉头低估了一句,“问题在于唐老六这厮也昏招频出,节外生枝,竟是把卖猫粮的小姑娘扣到了这红叶观中,这有隐患,难说张子文这杂种就是因这事被招来的。形势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可惜唐老六偏偏不在,他的人则未必听我的话。不管了,跟我去后院,看是不是能让唐老六的人有所警惕。”

燕九这句不经意的低语,恰好被人群中的“便衣突击队员”听在了耳里……

张子文在开始漫不经心的走动,于边角一些位置看到两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踢毽子,两人一般大小,乃是双胞胎姐妹模样,约莫六岁。

“娃娃,谁带你们来的?”张子文停下脚步道。

“娘带我们来的,她去烧香了。”两个小姑娘同声回答。

张子文皱着眉头四处看看,已经顾不上太多,便临时问张叔夜借了几个铜钱交给两小姑娘:“我想吃城西米粉,就是挂正宗锦州米粉的那家,去帮我买,剩下的钱算你们的,这笔生意使得否?”

两小姑娘一看,剩下的钱够买四个糖人,便一跳一跳的拍手笑道:“使得使得。”

这时代的小屁孩就这德行,也不会想娘找不到女儿是否会着急的问题,便一起跑着去了。

张叔夜等人也很无奈,也只能这样了,汴京城很大,城东到城西跑一趟要不少时间。这样一来能让他们避开最混乱的时刻。

“公子……”

这时候一个“便衣”紧急靠近低语,“刚刚不经意听到了一句话:唐老六昏招频出,把那卖猫粮的小姑娘扣在了红叶观。听语气,这像是对公子很重要的人,于是小刘将军也拿捏不定,让卑职问询最后的指示?”

张子文迟疑了最后一个呼吸,点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以我父亲张康国的名誉,叔夜大人作为见证,现正式授权刘光世将军执行突击行动。战术节奏以及时机把控,以小刘将军判断为准。战术进程不妥协,不受任何形势和人质要挟,最快、最大程度摧毁对方一切反击力量,原则上无需留活口。战术目的在于:若那批神臂弓在红叶观,绝不能给他们机会装备起来,否则我突击队存在全军覆没之可能。皇城也面临危险!”

……

刘光世接到无视一切条件的突击授权后很高兴。作为战士他深知,最怕的不是面对敌人,而是什么也不懂的官僚瞎指挥,那会越指挥越混乱,一但指令和战士的阅历素养存在冲动,又敢怒不敢言,那么导致士气低落、效率底下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但凡已经确认的目标,一组两人同时出手,确保一击必杀。处于模棱两可无法确认的嫌疑目标,不急于出手,但仍旧盯住,谁盯的人谁负责。在乱起来的第一时间看他们下意识反应,这很容易辨认是否是凶人,然后再出手!”

刘光世下达了作战命令,“机动小队,现在立即跟老子向后院突击,务求让他们没时间动用那批疑似存在的杀器。我后院展开厮杀后,从第一声惨叫升起,吸引了前院亡命徒注意时,就是前院军士清除暴恐份子之时机。但凡击杀了目标、完成了任务的小组无需管别组目标,立即朝后院增援,不得有误!”

言罢,刘光世紧握着隐藏中的匕首,带十五人的机动小队快速朝燕九消失的后院去。

同一时间,鲁达和徐宁也快速朝后院去,和刘光世部“会师”。

他们会有和刘光世部协同作战的需要,但不相同属。徐宁和鲁达的任务是寻找潜在的暗点地道攻势,判断找寻神臂弓和小铃铛。

坦白讲,尽管张叔夜一个劲吹嘘武艺如何高强,但还是不放心他亲自参与突击。至于富安的尿性,让他防守能用,但让他主动参与突击行动真不是这块料,还是别为难他,也别为难真正的战士。

形势转变非常之快,乍看其乐融融、人流众多的环境,自后院两声惨叫开始起,前院第一时间到处死人,眨眼时间就是二十多人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都是提前被锁定为清除目标的人,直接被不同方位的两把匕首捅死!

事发的两至三个呼吸后,才到处乱了起来,到处是百姓哭喊的声音,到处是人乱窜,场面乱做一锅粥……

第100章 难知如阴

开战时候张子文等人就退出了红叶观,这是冲锋队的要求,到此张子文等人已经不能提供正面意义,相反会让队员分心。

从外部看,红叶观已经一副兵荒马乱的情景,近乎于失火的状态,冒着滚滚浓烟。

不断的从内中传出厮杀声,不断有百姓哭喊着逃跑出来。

京城的人虽然没经过兵荒马乱情景,但毕竟是古代人,躲避危险是基本本能。就此还逐步导致附近街市上人越来越少,最终看不到人影了,只留下满街的凌乱货物、摊位,横七竖八的凌乱。

偶尔能见到有负伤的亡命徒姿态的人、从红叶观逃窜出来,迅速消失在街市上,也没人追赶他们,已经顾不上了,所谓穷寇不追,当务之急最核心的东西是那批神臂弓,其次是摧毁他们的主力!

张子文张叔夜富安三人,只站在在外部街道上,用耳朵感受着里面的混乱。

由此而来的后遗症也很多。

譬如现在,有几个胆子较大的小乞丐鬼鬼祟祟的样子靠近。

他们装作喝水的样子,在远处水井口徘徊了一下,喝了几口水,见没有过多的人和危险,便飞快的跑近顺手牵羊,拿了一些人们留在街市上的各种物资,然后又紧张的模样四处看看,转眼就跑不见了。

“龟儿子,现在没功夫追究,但过后你们别让本官逮到!”

张叔夜看着那几个小乞丐消失的方向怒骂,在他看来这等同于发国难财。

富安其他大事办不了,这事正好表功,抱拳狞笑“县尊放心,这几龟孙卑职知道他们在哪,过后捉了来交予县尊定夺。”

“不错,你真有点用,本官决定升你为陈留县巡逻班头,以后专职负责跨区捉人,把这些开封县不管的人拿去陈留县,我来对付他们。”

老张并没有因富安不会冲锋陷阵而责罚,相反表扬了一番。弄得富安笑的很灿烂,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样,手握腰刀护卫着张子文和张叔夜。

这弄的就像张叔夜是个昏官,不过就算在雷人,张子文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吐槽。

这念头都不停,像是前一伙小乞丐尝到了甜头后通报下去,现在又尼玛来了更大一群壮年乞丐,约莫十几人,又装作喝水的样子聚集在水井口了。

也喝了几口水,纷纷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抹嘴巴,交头接耳了一番,便开始慢慢靠近。

张叔夜不禁有些尴尬,第一次没果断出击,自己这个大人的公信力就降低了,而对方的胆识开始膨胀,于是这伙人出现时,若他们把现在的形势评估为“东京暴乱”了,那么他们这次过来就真有明抢意味,已经不怎么害怕富安这个带刀差人。

倘若这次他们又成功了,下次再有人来,距离直接杀人放火也就不远了。

基于这些考虑,张叔夜从背后一鞭子把富安抽得跳起来,冷冷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过去砍翻两个练练胆子?”

富安一脸黑线,这公务员也真不好做啊。其他吃的肥头大耳作威作福,有事时候跑了躲起来,却是老子这么一个“新兵蛋子”去平乱?

想这么想,但是为了不再挨老张鞭子,富安也只得开始发挥做流氓时候学到的唬人技巧,抽出刀,就迎面朝着这群打算明抢的乞丐走了过去,气势表现很足。

“妈的上那几小贼的当了,还敢骗老子们说差人都躲起来了,这不还有个狠人!”

哗啦,那些成年乞丐一群的就跑了,犹如丧家犬。

富安也不敢追击,果断回来单腿跪地,“报县尊,我陈留县果断出击,已击退了试图添乱者,局势稳住了。”

要不是担心富安在这个节骨眼上叛变,老张真想现场就判他失职之罪,脸都气绿了。

但是转念一想,嗯,至少在这京畿之地来说,相比其他公务员,这厮已经算是勉强能用。

过度到了现在,红叶观里已经没有百姓跑出来,绝大多数人主要是被吓到,少数人因人挤推搡摔到。

自欺欺人的时候谁都有,张子文现在就是,下意识不想进红叶观去面对。害怕无辜死亡的百姓过多,也怕找不到那批神臂弓!

倘若找不到神臂弓,接下来张怀素系的人必然就要狗急跳墙,就面临和他们的正式决战,需要推演一个战术方案!

如果找到了神臂弓,那么剩下的张怀素系这些掉了牙齿的财狼,则不看在张子文的眼里了。丧心病狂只是一种性格却不是实力!

拉清单是真实存在的,出来混也是真是要还的……

红叶观上空的烟雾冒腾了很久,持续到现在,里面逐渐的没有声响传出来了。

富安又吓退了两波试图在这里捡便宜的泼皮,眼看着这场暴乱像是趋于结束了。

所谓应急机制就算在后世也是个笑话,在古代么当然会效率更低一些。这一时期吏治来说,一但发生这种不可控事件时,不少差人都会请假回家去躲事。

也是趋于结束的这个时候,才见到开封县勉强组织起了迷你型的差人队伍,正在慢慢靠近这边,大约三十几人的样子,乃是穿着官袍且如履薄冰的宋昪宋县尉带队。

他们甚至比早先那些乞丐泼皮胆子还小,人家还敢走到水井位置装作喝水。宋昪部距离水井口还老远就停下,犹如鬼子进村似的观察了一下,眼见没有太多的动静,现场又站着穿官袍的人,他们这下才胆子大了起来,推进到了水井口位置。

仍旧是装作喝水的样子,打了一桶水上来各自喝了几口,最终确认站在现场的是张叔夜和张子文后,他们才纷纷用袖子一抹嘴,凑着宋昪耳语一番。

这下宋昪除了胆子大起来,也无比的恼火,质问的样子大步走着过来,“好啊张子文又是你,到底在搞什么事,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与这里的暴乱有何关联?”

富安尴尬的低着头。

张叔夜和张子文则只是看待傻子的样子,仅仅扫一眼又不关心了。

“以开封县名誉,回答本官,啊……”

宋昪又说不完,被张子文反手一巴掌抽嘴上。

“你竟敢……”

宋昪惊恐的捂着嘴巴退后了两步。可惜这样的场合形势,他的属下就是见到泼皮都要顾忌三分,何况是张子文。

就此又被打怂了,差人们纷纷低着头装死。

宋昪的心当即凉了半截,这完完全全证明了张子文和张叔夜在这里搞大事,现场一片狼藉,而里面烟雾这么大,这次不论是谁咬谁,明显都是滔天的大祸!

退是肯定不能退的,祸大到一定的时候真会死人,这么大的场面,有责任和治权开封县一退,除了事后要担负失职责任,很有可能被这些贼子把锅扔过来,那就真的凉了。

于是宋昪虽然无比紧张,却也硬着头皮道“来啊,这是开封县大要案现场,给本官封锁,驱赶闲杂人等后退。”

“是!”

他的属下倒是呵斥了一声,却一步也不挪动,一个看着一个。

就这样,张子文张叔夜一副不鸟宋昪的形势,连对持都谈不上。而开封县的人马只能尴尬的站在周围,彷徨不知该怎么处理。



第101章 变数

正在这时,身上带有很多血迹的刘光世急急忙忙的从红叶观走出来。

卧槽小刘也吓了一跳,见到现场有开封县的人,还是县尉大人亲自带队,也是头皮发麻。因为这是非法行动!

不过见到血人刘光世后,开封县的人更被吓到,又退得远了一些,暂时不敢过来。

刘光世过来低声道:“禀报公子,基本清除了对方亡命徒,现在我部正在进行第三轮清缴,务求把少数藏匿在暗处的人全部找出来。”

张子文没说话甚至没点头,这样的战果并不意外。

刘光世携带着兴奋情绪,把声音压的更低,“另外真找到了那批神臂弓!之所以花费这么久是因为十分隐蔽,后院水池的水面下有个暗口,需要闭气潜过一条三丈的水道,才能到达他们地下密室。密室易守难攻,有贼人驻守,末将麾下兄弟牺牲了四人也没能突击进去,此役伤亡就发生在这里。最后是罪将鲁达咬着匕首闭气强行突击进去,为此他受了伤,不过终于拿下了密室,那批神臂弩就陈列其中!”

始终手里捏了一把汗的张子文和张叔夜也算心口落下,这才发现背脊凉飕飕的,整个汗湿了。之前是注意力不在背脊,关注不到而已。

“小铃铛呢?”张子文甚至有些不敢问。

刘光世赶紧道:“公子宅心仁厚,但莫要挂心,徐宁已找到小姑娘,完好无损。”

张子文又轻松了些,再问:“百姓损伤几何?”

到此刘光世的脸色黑了下去,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吞吞吐吐,“有三……三……”

“三十?”张子文张叔夜一起惊了跳起来,。

刘光世也惊了跳起来,连忙摇手,“误会误会,乃是三人,一老头,一妇女,一个十三岁男孩。卑职惭愧,已经尽力控制了,但场面太大,仍旧难以保证全部人周全。”

到此张子文和张叔夜相视一眼,脸色松了些。

不过只要死了百姓肯定不是好事,官僚主义也好,政治需要也好,自身情感也罢,绝对不能就此夸奖他。于是张子文维持着漠然不说话。

张叔夜则更“下作”些,唱黑脸的造型哼了一声:“该把你刘光世斩了祭旗。”

刘光世猛的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道:“相公息怒,卑职发誓该做的,能做的,卑职和其属下已经竭尽所能。无辜者不是死在我冲锋队手里,是突击开始后,少数两个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加以盯梢的亡命徒狗急跳墙后,发生的连带伤害。”

不论从感情上还是战术上说,张叔夜也觉着,此役他们做的大幅超越及格线了。换任何队伍来,都不会比他们更好了。

论战争技术,大宋有不少小队会超越他们,但有这样的结果不全是因为技术,更大层面,是因为张子文的战前誓师,那是一种不常见的意味,以张子文特有的风格把他们烧红了,纷纷携带着一些责任感。打铁趁热。

要做好一件事技术虽然也重要,但责任感比重会更大,可惜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偏偏大多数人没有,上至皇帝和公卿权贵,下至贩夫走卒,同情心大多数都有,若真看到了不公正和凄惨事件,皇帝也是真会难过的。

可惜也仅仅是这样,若没有责任感持续跟踪并支撑着,不仅仅皇帝,大多数人过了就过了,会慢慢把“难过”抛弃。采用毒鸡汤似的理论安慰自己:时间能治愈一切。

这些,大抵也是张子文一贯的做事准则,大多数人没有的东西如果你有了,就是反之动,就是技术,就是道者。

和大流一样不算错,但属于相对弱者。

就这样沉默了顷刻后,没人再责问刘光世了,张叔夜也表现出了容色稍缓的样子。

“进去吧。”

张子文率先走入了红叶观大门。

“请大人示下,我等该如何做?”

开封县的差人急忙请示宋昪。

宋昪急的犹如蚂蚁,走来走去的咒骂,尼玛这次怕是废了。

仅仅看刘光世身上血迹,又隐约听到他们对话时的一些关键字。虽然不知道具体,但一定死了很多人!

唐老六有没有死在里面,这像是都已经不重要。哪怕宋昪和唐老六一点牵连没有,这事发生在开封县治下也有人要遭殃。

最终,宋昪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一挥手,“咱们也跟进去,这次不能退,否则脑袋都没了。”

有张叔夜在场的好处是:能让宋昪确定张子文不会造反。

这个时代确认造反的第一标志是杀官。

因为官员代表政府和皇帝,杀官就一定是对皇帝和社会不满。于是有这个要件后,在这时代一定构成造反罪,乃不赦之罪中的首位,皇帝也没权利赦免这个罪名。

张叔夜在场宋昪就敢跟进来。进来后被张子文这流氓吊起来是可以接受的,但不会被杀已经可以确定。

宋昪以及黄班头甚至很猥琐的寻思,进去后最好被他们吊起来,让他们捶,这算是好事。这代表开封县进入现场努力了,无奈只是打不过他们,被控制后失去了战力。这相对于眼下形势是最好的出路。

可惜进来后,张子文没下令把开封县的人缴械并吊起来,由此弄得形势不但紧张还诡异。所有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对方?

这是因为张子文也暂时没想出来怎么应付宋昪,这其中有许多的轻重需要衡量。

找到了神臂弓就是铁案,康国老爹的相位也就保住了。

但这不全是好事,既然有了后路就不能破罐子破摔,很多事就有了顾忌。譬如哪怕再手痒,也不能把开封县缴械,那是对他们有利,自己一方吃药丸。

宋昪是个昏官贪官,和这系人有瓜葛百分之百确定,但是不确定瓜葛到哪一步?

除非是牵连到这批神臂弓,否则办不了宋昪。

必须是他爹宋乔年没凉,才可以办宋昪。他爹宋乔年凉了的现在,只要不是谋反罪,那么大宋对这阶层是很良心的,必须“留后”,绝对不会纠察宋昪的小错误(官员收钱在大宋是小错误)。

譬如现在已经彻底凉了的风云人物吕惠卿,蔡相爷把他恨出屎来,但也就到吕惠卿本人而止。吕惠卿的儿子还仍旧还在京城做官,只要保持低调就可以永远安稳下去。这是大宋前三排的交战规则,也是张子文敢搞事的原因。

考虑着这些,张子文始终不言不语。

第102章 心照不宣

场面相当恐怖,哪怕张子文特点是冷静,且已经在心中提前推演过,但实际看到四处的鲜血后,还是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横七竖八的尸体,仅前院就死了三十多人,而根据刘光世的简报,此役共计清除敌方近七十人!

宋昪等人真被这场面惊呆了,近乎要尿裤子。事情大到令人头皮发麻,后悔为啥跟了进来!

刘光世是现场最不凌乱的人,凑近低声道,“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示下,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这句也算提醒了张子文:战争没有结束!

狠人唐老六还活着。

自张步帅系被请喝茶后,张怀素系的可用之人虽然不会太多,但根深蒂固经营这么多年,也不会太少才是。

既然找到了神臂弓,张家就要避开破罐子路线。也就意味着这么大的案子处置,不能在司法上留下大瑕疵。

为此……张子文转身神色古怪的看着宋昪。

被这样看着时,哪怕明知道有张叔夜在他不会造反,也让宋昪心口薄凉,开始一步一步的后退。

张子文勾了勾手指:“过来,否则我保证你宋家自此而绝后。”

“你……你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

宋昪被吓到后不敢跑,却也不敢过来。

张叔夜怒道:“瞧你那德行,有我张叔夜在这里你怕啥,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还是说,你和里面缴获的那批神臂弓有牵连、没路走了导致你宋昪要反?”

宋昪心理咯噔的一下,更是脸色一片惨白,真的脚软了,不由自主就跪在了地上。

步军司有一百多口神臂弓不知道去向,这样消息宋昪是知道。蔡相公在其他问题上和稀泥,但对于这个事是真的雷霆震怒,私下曾经说过涉案的人杀之不为过,不论是否有出身。

这就让宋昪心口凉到了顶点,自己和这系人卷在一起,和唐老六接触较多,收过他们的不少钱,摆平过他们在开封县的不少案子。

这在平时来说,对于有宋乔年做父亲的文官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眼看父亲要凉,连蔡京都保不住。这里发生了几十条人命,唐老六的堂口搜查出了那批神臂弓……宋昪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难怪张子文会用词“宋家绝后”。

对于这怂蛋的表现,张子文和张叔夜不禁面面相觑。这狗日的是个昏官贪官没跑,但可能和这批战略级武器的案子没有瓜葛。

做事总归是需要有些运气的,就此张子文走了过去,借助宋昪跪着不敢动的姿势,拿起亡命徒的刀把宋昪的官服割开些,又把刀上的血迹摸了一些在宋昪脸上。

“?”

除了宋昪被吓的什么思维也没有外,黄班头也有些懵逼。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张子文神色古怪的问差人。

哗啦——

既然宋县尉都跪了,他们一群的跪在地上哭诉,“我等家有八十岁老母,以及嗷嗷待哺的孩童,请公子给条活路……”

“既然想活还愣着干嘛,跟着我做。”

张子文指着宋昪的鼻子,“这货是示范,宋大人发现了丧心病狂的谋反份子后,带开封县队伍和贼人激战,从而破获大案。死了这么多暴恐份子,你们怎么能洁白无瑕没上过战场的样,至少要有负伤,衣着凌乱,精神疲惫。”

关于这些幺蛾子层面的东西,宋昪心思要比他们更快,眼睛一亮,看来是这个案发现场太大,他们没有授权的时候杀这么多人,哪怕真有赃物神臂弓,在政治上也要捅出大篓子。

于是这相当于借壳,宋昪把执法权出租给他们,他们负责砍人。完了以后,把功劳统一上报,大家合伙分钱?

“这……”

宋昪心思难免活跃了些,不过仍旧还是有些懵逼,“如此说来,你们大度,这算是我开封县的案子?”

张子文道:“如果有其他办法,我很想你这龟儿子死在这。但战争没有结束,谁都有妥协的时候。这次基于我们自身瑕疵,算是让你躲过去了,你我两方投鼠忌器心照不宣!敢必须干了张怀素他们,直接说配合还是不配合?”

这关乎生死的问题宋昪如何敢迟疑,小鸡吃米似的猛点头。

张子文道:“关于线报如何得来,你们如何介入的,不用我教你,对上面扯这种犊子你应该比我还厉害对吧?”

宋昪有些尴尬,点点头。

张子文道,“那么这次事件就这样,你开封县得到线报,欲要剿灭红叶观。但因案子太敏感不想打草惊蛇泄露消息,人手又不够,恰好遇到进城公干的张叔夜以及刘光世部。便临时相约友军联合办案,宋大人,这使得否?”

“不存在,事实就是这样的,不存在使得与否。”

宋昪一边说,又拿了匪徒的刀子在自己手臂上自残了一道口子,看起来像是作战而留下的。

其余以老黄为首的差人纷纷有样学样,正在发明现场。

打仗是刘光世厉害些,但是论及发明现场、编造细节等等方面,自是开封县的这些轻车熟路。

操作一番后,宋昪临时想起些事,色变的一拍大腿:“问题府尊可不好忽悠,且他一向看不惯我。早前他就知道你们想搞事,于是所谓的你我两县联合办案忽悠不了他。若没有他支持,事情又这么大,一但到了朝廷层面,我们怕是还要摊上事?”

“废话这还要你说,你们负责处理现场。我这便去开封府见林摅。”

又扭头道:“刘光世。处理现场由开封县负责,张叔夜大人监督,你们不要参与。你们的任务是防御封锁红叶观。兴许张怀素系的人会很快反扑,试图抢回神臂弓。”

刘光世重重的点头。又道:“公子,要不末将分出一小队人去保护您家。您对他们的仇恨很大,难说家里会有事?”

张子文迟疑少顷摇头,“没这必要,那边已经有两个金枪班卫士驻防,有应急保护机制,有易守难攻的密室,且不是主战场。我不会现在分散力量去做无意义的事,对方也没理由分散力量去做无意义的事。你留在这里,这里才是主战场。此战第一生命线是这批神臂弓,以及完整的罪案现场。这里不出事,我就有把握把这场战争深入化。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这批神臂弓,且不能破坏现场,直至我带着新的控场力量出现!”

“末将遵命!”

……

开封府连大门都关闭了起来,留有四个持刀的差人如履薄冰的样子藏在墙头上。

对于这个场景也没什么好吐槽的,他们太平日子过久了,又习惯了不作为,所以有事第一时间不是快速反应快速作为,而是防守观察。

之前红叶观附近的事,一定让很多人都误会为暴动了。这种情况下,开封府的人会跑了一些,剩下的就只会防守,默认为是开封府无能力处理的事。

等乱子大到一定时候,自然会走程序进入朝廷的议题,而后会是捧日军开入城内平乱。

乱子不到一定级别时候乱作为容易闯祸,容易背锅。且很难说服朝廷出大招,这些毛病不单指哪朝哪代,其实是所有政府都有的尿性。

“还滚下来开门!”

张子文对墙头上的差人们吼一声。他们就果断来开了门。

他们都认识张子文的,毕竟几次被请喝茶或将要请喝茶……

第103章 吓到林摅了

开封府内堂书房的门紧闭,找不到人。

最终被张子文在桌子下面,找到了老奸巨猾的林摅。

在大宋,文人和日不落帝国那些腐朽绅士一样,非常要脸面又讲求荣耀。所以被张子文找到,林摅难免也有些老脸挂不住。

张子文也不扯犊子了,也维持蹲在桌子下抱拳道,“学生张子文,拜见府尊。”

“免礼。”

林摅一脸正经的模样:“你莫要误会,本官这样是图个清静,仍在书房就不是擅离职守。而在持续谨慎观察中,开封府的人还没把消息带回来。”

“府尊……英明。”张子文道。

林摅眯起眼睛道:“你这个时候敢过来,那应该是你在搞事吧?”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府尊明见,张子文一介白身,没资格搞事……”

“行了,把这些套话收起来。”

林摅不耐烦的道,“说重点,否则本官就马上把你赶走,总之老子已经做好了降职离京的打算,至于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等着承受后果吧。”

“府尊果然是明白人,学生此来是打算和您做一笔交易。”张子文道。

林摅迟疑少顷道:“既然你这个时候还敢四处溜达,说明你们控制住了形势?且有了些筹码?”

“筹码有。”

张子文道,“不过您有必要先了解案情:现在死了七十人,并且战争只打了一半,学生无法评估结局时候的伤亡人数。”

林摅的脸一下就变了,战没打完就死了七十人,这么大的黑锅谁敢玩。要不是现在人基本跑光了,林摅当即就像把这小子弄号子里让他冷静冷静!

不过……既然他现在敢露面,那说明战局已经在控制之内。

所谓富贵险中求,林摅便又冷着脸道:“敢搞这么大的事,本官不用看老张相公面子,就可以把你就地正法。你继续开口前,需要了解到这要点。”

“这事学生知道的,且已经在考虑之内。”

张子文也就不墨迹了,开口见主体:“府尊对步军司那批神臂弓案子有耳闻吗?”

林摅色变,猛的起身,却导致忘了状况,脑壳撞击在桌板上。

不过疼和晕都顾不上了,林摅声音略显颤抖:“莫不是当真找到了那批神臂弓?”

张子文道:“找到了,否则我不跑路,还敢来见您,岂不是脑壳被门夹了。”

林摅开始舔嘴皮了,事务规律决定了机会和风险总是并存的。

现在林摅看到机会的同时,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后遗症:

基于疑似存在的《百官见闻录》,又基于张怀素还没死。且张康国逐步和蔡京决裂,那么在林摅看来,这事就算有神臂弓在手,也存在被翻盘的可能性。

蔡京投鼠忌器,有可能为了大宋最后的遮羞布《百官见闻录》,维稳安抚张怀素,说成“张康国为迫害步军司系、亲手操作了以神臂弓栽赃”。

这种事在一般人看来匪夷所思,但以蔡京的政客尿性而言这么做才正常。

早前蔡京为此震怒,只因也被这批消失了的大杀器吓坏了而已,这批东西能威胁京城的安全,威胁他蔡家,威胁赵佶这个大宋吉祥物。

于是那种情况下蔡京表现出来的焦急不是装逼,是真真实实的心理担忧。所以蔡京没在步军司的事上为难张康国,甚至是配合。

但现在既然找到了这批神臂弓,蔡京的当心就消失了。那么蔡京的猥琐尿性,又基于有可能曝光的百官见闻录,蔡京就有反手保护张怀素的需求。

为此,蔡京真有可能借张康国处理张步帅事件太不讲究的说辞,炒作成这批神臂弓“耐人寻味”。

这当然不会有证据。因为这本身不是司法事件而是政治斗狗,只需“舆论”就行,而无需证据。

假设真走到这步,那么早前已经被请喝茶的林摅,现在介入挺张子文就等于放弃了中立立场,和蔡京作对!

以林摅的心性而言有些心虚,那蔡相公怎是好说话的主,连小蔡相公(蔡卞)都被他一脚踢飞,小蔡相公可是他弟弟、上一任大宋枢密使啊!

踢飞蔡卞最大的帮凶就是宋乔年和张康国,结果呢,张康国上位不久,又尼玛把宋乔年按在地上锤死了,一副窝里反的样子和蔡京叫板。

这些事件历历在目,这就是大相公们的尿性,让林摅感觉心口薄凉薄凉的,这圈子里哪来的朋友,只有盟友,敌人、酱油三种属性。

“小子素知知府相公老成持重,但现在形势千钧一发,敌我双方没有退路,许多人身家性命系于一身,府尊得表现该有的立场了。”

张子文脸色平静,“你不去冲锋陷阵没问题。但在我们把脑壳提在腰间,已经杀出了个黎明的现在,需要政治和司法上的保护,要脑壳大的人来担当。若你还有点良心,多想想京城里这些年的这些事,想想小铃铛们那残废了还被收切腿费的兄长。”

“倘若到了现在,你仍旧看不出我做事的决心,皇帝任命的权知开封府事,仍旧不愿意出来为京城子民做点什么,那我会离开,且不会第二次进来。但这场战争我会持续打到底,不计代价,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这是龙争虎斗,虎头未必赢但至死方休!”

“我不害怕流血,因为汴京城一直以来都内出血,只是很多相公装作看不见而已,那不妨由我把病情推至内外大出血,这样一来大家一起承受流血,好歹大家都看到在出血了。”

最后张子文道:“这就是我的心思和逻辑。”

林摅也难免被说了有些热血沸腾。

同时也被这小子吓坏了,最早以前以为这是个傻子败家子,结果这犊子一而在再而三的挑战强人们的底线,但凡不能惹的那些炸药桶,他不但持续得罪人家,还毫无道理的追着咬,老宋就被咬死了,张步帅一家也险些被灭门了。

现在,他伙同另外一个傻逼纨绔子弟张叔夜,又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弄了群不知什么地方来的污糟猫刽子手,处决了近百人!

林摅同情心有点但是不多,主要是怕他了。到了这一步,再也没人敢小看他的胆子了,虎文之号当之无愧。若是在不出面,这熊孩子没有退路的时候,难说他就真的脑壳一热,造成更大的杀戮,那更不好收场。

最终,林摅惨笑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小贼,行,哪怕得罪蔡相公我老林也认了,本官虽然极端看不惯宋昪那龟儿子想整死他,但这便认可你们两县联合行动。至于为什么不是开封县和祥符县行动,而牵连了陈留县那些丘八,这个么……你等本官想想怎么扯这政治犊子,将来在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顶雷解释的可是我,不是你们。”

张子文道:“扯犊子您比我厉害,我就不教您了。但仅仅口头授权不行。”

林摅不耐烦的摆手:“小子寒碜,本府难道会匡你,行行行,你要的话书面授权也给。”

“仍旧不行。”

张子文道,“开封府书面授权行动,只是林相公的职责。却不等于你给张家投名状。”

林摅怒道:“你是不是脑壳被驴踢了,还投名状呢,你到底要怎么样!”

第104章 变身:白虎形态

张子文道:“开封府除了有缉捕极端份子的天职,还是天子第一守臣。在那批神臂弓出现后,难道还能把这事当做普通刑案对待?”

林摅不禁微微一愣。

张子文近乎威逼的语出惊人:“绝对需要把这案子上升到‘谋反’定性。既然这样,获知了神臂弓事件后,作为开封府守臣,你有责任上书大宋枢密使、以开封府名誉,正式提请捧日军开入城池捕杀谋反余孽!”

林摅的脸黑了下去。这小子是真的狠,这还真算是要缴纳投名状了。

这除了代表要赶尽杀绝,他们张家和蔡京的龙争虎斗也展开了。

毫无疑问,找到了神臂弓,安全隐患解除后,蔡京肯定维稳保张怀素。

但是若在这之前,皇帝任命的权知开封府事,把事件定性上升到谋反,宣布开封府紧急状态,且正式上书枢密院提请捧日军进城,就是民意、舆论、以及政治上的破釜沉舟,让蔡京不敢保张怀素。

很显然,这事还真只有林摅能做,他才能确认汴京是否属于紧急状态,朝廷也可以,但那得人死光之后。

理论上,捧日军进城的动议只能出自林摅,而不能是张康国,真是张康国做这些,一个说不好那几乎就归类为谋反动作。

宰相只管人事和二次判定权,不能主动要求军伍做什么。

老张相爷只能审核林摅的动议是否合理,如意见一致一签字,捧日军就会正式开进京城,但也不是张康国指挥他们,而是林摅,或林摅委任的人。

天下只有一人能主动独立的吩咐军队做事,不论哪朝哪代,不论哪种社会体制其实都一样,这人是一哥,称谓可以不同,总理总统主席皇帝什么的,反正就是一把手天然兼任真正的大将军。

这才是张子文的真实目的,否则吃饱撑了、需要来求助林摅?

林摅怀着悲壮的心情迟疑了一下,和稀泥道:“算谋反怕是就过头了,既然已经缴获了神臂弩,涉及人数也不多,这些暴徒应该很快就会被你们虎头军打怂,实在没必要于政治上这样怼刚蔡相公的?”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涉及国朝安全的层面,这样的安全边际必须有。作为太学生,于紧急状态下,我可是已经基于国朝、皇帝、以及百姓的利益,对开封府守臣做出了建议,若不通过,而战局控制又出现意外,造成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开始在汴京屠城,您觉得谁背锅,事情大了,您真的还能换个地方照样做官吗?”

林摅感觉毛孔都有些竖了起来,以后再也不听这小鬼说话了,他总有一套歪理邪说,总感觉隐约要被套路。

张子文又温声道:“府尊也莫要太担心,您福大命大,也不会想在这开封府待一辈子吧?包拯被困在这里能落得好名声,至于您的风格,不适合这地方,所以连好名声都不会有。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捞取名誉机会了,这战是打得赢的。既然打得赢,事后总有那么几个人在光1腚的,于是中枢层面会空出一些适合您风格、能发挥您所长的职位。”

林摅再也不想听这鬼逼逼了,从桌下出来,展开文房四宝,简单又用词犀利,直接把张怀素的名字列于纸上,并以“谋反”二字定性。

正式宣布了汴京城进入紧急状态,并以天子第一守臣权知开封府之名誉,正式出具文书对枢密院提请:捧日军进城勤王!

盖印,签字。

然后把笔一扔道,“拿着滚,总之这次被你们姓张的坑惨了。妈的姓张的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张子文接过看了一边用词用字,这才满意的收好。

走了两步又被林摅叫了回去,被指着鼻子道:“紧急状态无人可用,本府权且委任:太学生张子文开封府副职(行动),官场二流子张叔夜开封府副职(监督),蠢猪宋昪开封府副职(行政),三方联席督办‘张怀素谋反案’。同时警告你,张怀素系这么多年丧心病狂,一定累积了相当巨额之财富。这些财富你要是敢拿走一文,本府必然叫你后悔做人,我的确杀不了你,但既然你让我出面把事件定性谋反,譬如徐宁,譬如张四九,譬如富安,譬如鲁达,譬如刘光世,譬如高衙内,包括这些蠢货的家人,本府能让他们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卧槽老林真的被逼到绝路后就暴走了。

张子文很确定他这不是开玩笑,而是怂了半辈子,一朝爆发就有些收不住的样子。

于是张子文表现的比较老实,“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学生缺钱,但不缺生财之道,这些钱是血泪,我看不上。既然我不要,基于人性天然的羡慕嫉妒恨原则,我也不允许其他人拿走。”

林摅容色稍缓,又道:“张子文,倘若绞杀叛逆过程中,真被你不小心找到了那百官见闻录……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基本是谁碰谁死的吧?”

“这事学生知道轻重。”张子文躬身受教。

“去吧。”

林摅这才摆手让他离开。

张子文消失后,林摅又钻桌子下面看书。

反正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多想也没什么卵用。一但进入紧急状态也绝对不能离开开封府,那叫擅离职守。

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危险,此点上张子文并非全是耸人听闻,一个控制不当,真有进入暴乱无秩序的可能。那就是张子文所指的屠城状态。

仅仅张怀素系是没这么大能耐的,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执政官,林摅清楚京城的矛盾相当严重,早就变炸药桶了。

如果长时间没有捧日军进城迹象,而张怀素等少量狠人又跳起来的话,那就是在释放官府无作为信号,那种情况下,但凡不安分的人都会有动作。

海沙帮,巨鲸帮,屠夫帮,丐帮,东船帮,马帮,柴帮,总之所有的活力团体都会进入一触即发状态,稍有状况就是大乱斗,进入有仇报仇无仇过瘾或抢钱的节奏。

此番并不全是政治妥协,而是基于这些安全上的理由,林摅客观同意了太学生张子文的建议……

“你真找到了那批神臂弓!”

枢密院,张康国脸色惨白的看着儿子。

哪怕就是真的缴出了那批至关重要的神臂弓,老张头也有把张子文张叔夜这些纨绔子弟捉去关起来的冲动。

可惜……

再看了一眼开封府方面送来的公文,这已经不是收拾纨绔子弟与否的问题。

林摅这样的人一但走程序、出具文书宣布汴京进入紧急状态,且以开封府之名誉定性张怀素系谋反,白纸黑字,足以证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林摅一但介入,就是皇帝的京畿守臣正式对枢府请求平乱!

耽搁当下若真出事,那是铁定药丸的!

所以老张没功夫骂儿子,没心思计较这败家子到底和林摅有什么猫腻。

于是,在张子文亲口确认真缴获了神臂弓、且已在陶节夫部边军的控制下后,张康国正式于白虎堂,签字授权了捧日军进城。

亲手把皇帝的白虎符节交给了张子文,且郑重的道:“小心行事,张叔夜是个二流子,但带兵平贼之经验最是丰富,像他一样在西北摸爬滚打出来、不论党项人、无属性马贼、帮派,自己官僚都一起怼的人,还真只有他一个。当前混乱又复杂的时局下,但凡拿不准之事,一定以张叔夜之意见为定论。”

这其实是废话,老张头是想找人背锅而已。现在开封府已经是半血的东京留守司,专门由三方人员组成了平乱指挥处,三个副处长联席办案,最终当然是张子文这个负责行动的副处说了算。

“遵相公命。”

张子文拿过符节,正式变身“白虎”后连老爹也不鸟,一溜烟跑不见了。

张康国一脸黑线,这不都还有许多话没交代,不过一想,这龟儿子的确也是有些能耐的,都把战打赢一半了,又有张叔夜帮助兼背锅,想来问题应该不大的说……

第105章 混乱的初期

殿前司。

预感大事将起之际,杨守威正打算以头疼为理由请假躲起来,却见张子文快速走了进来。

每次见这家伙就没好事,杨守威很无辜的看着张子文。其结果是:被一道虎符贴在脸上。

张子文宣布:“跟我走一趟。至捧日军右厢,挑选军伍进城勤王,汴京就要变天了!”

“不不不!不论你们这些大人物在做什么,这根本不关我殿前司的事……”

杨守威果断摇手,感觉变天是不可能变天的,多半是他们神仙打架了,但这种事务中调军入城那一不小心就是掉全家脑袋的事。

“拿下!”

张子文下令后。徐宁以及鲁达顿时把刀架在了老杨的脖子上。

老杨薄凉薄凉的,虽然知道他大概率是吓唬人,但是……也难保不会真的手一滑被干掉,毕竟他是有这种劣迹的。

而且顺理成章,所谓人为财死,自己转移了五万贯投资在这家伙身上,并且为了不敏感消息是保密的,万一被干掉,那笔钱就等于被他吞了。所以真的存在“手一滑”的几率!

于是杨守威赶紧改口道:“公子莫要误会。卑职的意思是要确认一下手续,有虎符还不行,还得有开封府知府的委任。”

手续是全的,其实根本就不用通过杨守威这头老狐狸。

问题在于张子文不是军人,初来乍到。正因为老杨是人情练达的狐狸,这个节骨眼只有他知道捧日军那些人能用,那些人不能用。

倘若不是高俅因某些秘之原因拖延了,现在都没进京,那么既然有林摅的提请又有虎符,直接带高俅的精锐进来杀贼就行,根本不用再通过任何人,环节越多裙带就越多,牵连的利益方就几何式放大,也就越复杂。这道理张子文当然懂。

可惜高俅不在的时候,绕开根深蒂固的杨家将行事,风险也就太大许多。

最终,杨守威看过了张子文的全套手续,脸都吓白了,还真像是要烽火连营的形势。

“真的……没有转圜了吗?”杨守威非常迟疑。

张子文道:“放心不要你拉这奸商去仇恨。我知道京城系的队伍不好用,但现在是大军整体行动,也不害怕个别害群之马走漏消息。只要你于大方向指定能用的军伍,我就敢冲锋陷阵。至于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指定的军伍有问题,我扑街之前先把你砍了,这才叫盟友,同进退共生死。”

杨守威道:“本将指定的军伍肯定是能用的。问题……这么一搞相当于我杨家挨了好几刀,失血会比较严重。”

他的意思是,万一他存钱的部分商号被牵连,导致他的存单鸡飞蛋打。毕竟不论古今,“公司”的责任都是有限的,一但摊上事商号倒了,所有投资者和债主的钱都是不买单的。

于是依照常规操作,这些家伙当然想在绞杀之前先把投资撤离回来。这也就是京城内的复杂裙带和捆绑。

可惜现在是打仗,哪有时间和稀泥。

最终张子文折中道:“老杨啊,等是不可能等了,出来混哪有不挨刀的,做生意哪有不损失的。我知道这次你可能会有损失,但我承诺,事后尽量帮你在开封府层面周旋,把涉事商号的资金在罚没前,看有没可能通过一些财务手段弄回到你家里。”

杨守威眼睛一亮。

张子文又接着道:“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否则会失望越大。林摅不是好忽悠的人,常态下他不会为难你我,但这案子上升到这程度时他就不好说话了。当然你放心,以后跟着我,此番你损失了多少,我帮你双倍的赚回来,以三年为限。这是我的承诺。”

客观的说,老杨也知道张子文这么说话已经非常难得,对于能赚大钱这事杨守威不以为然,觉得听听就算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真的不能再和稀泥了,这小虎头除了讲义气外,极端起来手段也很牛逼。

便只得点点头道:“这便跟随公子前往军营,杨家虽然废了,但蒙大宋恩宠,享有富贵日子,总还要帮大宋守关的。”

……

当下的消息面非常混乱,导致人心惶惶。

随着消息慢慢传开,街市上都没人,老百姓们总是很机智,没选择的情况下多半会回到家中关闭门窗,照顾妻儿。

至于那些无家可回的外来人,一般会就近集中在各种各样的店铺中,躲在桌子下面时还会相互八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尼玛知道怎么回事,躲好就对了,相信我,现在但凡在外面蹦跶的都属于艺高人胆大的范畴,同时代表挨刀白挨。”

掌柜活计们一般都是这样劝导外乡人的。

也不会拒绝外乡人躲藏。这是因为只有抱团才能取暖,越是这种时候人越多才安全。否则有些不嫌事大的梁上君子或帮派,会在这种时候挑选人少好欺负的店铺下手……

屠夫帮上街了,二当家亲自带队。

号称汴京城刀法最为精妙的刘源山是个满身横肉的汉子,其特点是刀法精准又眼睛天生歪斜,他就算是看天王老子也是斜着眼的不友好形态,相当有威慑力。

不过其实刘源山是非常机智的人,不喜欢和别人随便冲突。

起乱的时候刘源山第一时间跑回家,先把娃和夫人接了送去弟弟家里抱团。又回到堂口时,听说街市上的兄弟们仓促撤离,导致肉摊子没人管,进而被丐帮那些暴徒连肉连家具,竟是拖走了十九个肉摊,渣都没留下。

大当家震怒,果断派遣刀法第一的刘源山出马,扬言去端了丐帮老巢,卷走他们平时依靠绑架勒索兼乞讨积累下来的财富。

海沙帮也上街了。

二当家赵勇至带队,乃是冲城东荣升当铺而去。

究其原因,奸商老杨头有张小国张怀素他们撑腰,最早以前看中海沙帮名下的几块地。但那些地是海沙帮衣食饭碗,最能产出沙子的“矿区”,自是不会卖。

其后,京畿房大佬宋乔年把几个在建或即将上马的京畿攻势项目阑尾了,且开封和祥符两县莫名其妙的也不批任何民建项目,包括自家有地想建房也不行。

由此而来沙子价格大幅滑落,近乎无人购买,沙子全部挤压在手里。

海沙帮现金流近乎枯竭时,荣升银号以救世主的身份出面,年息五成的利息贷了一笔款子让海沙帮继续囤沙,告诉他们:停掉的项目迟早要重启,那时候需求会爆发式反弹,导致你们囤积在手里的沙子价格大起。

这尼玛说的很有道理,但凡经营者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这样的事。于是海沙帮贷了款,依照规矩自是以那几片地的权属抵押。

结果,沙子需求和价格持续滑落,丧心病狂的利息下,只维持了一年就临近破产。

又鬼使神差的,荣升银号的掌柜把那份海沙帮的贷款协议、卖给了大名鼎鼎的张小国,张小国成为了债权人。

其后那几片地以及囤积在地上的天量沙子,就被开封县进场清盘,根据大宋律划出了海沙帮,归属了张小国。

至此海沙帮几个大字不识的愣头青才知道中了计,却敢怒不敢言。仇恨累积到了现在,传言最坏的张小国和宋子铭尸体被人挂在官市口,不久前张步帅系也被抓了,不可一世的宋乔年也凉了。

现在像是乱了起来,差人都请假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必须去找荣升银号的人拉清单!”

海沙帮的人满脸愤怒的挥舞着棍子,不巧遇到了屠夫帮的人迎面走来。

就那么两伙人正面相遇,也没其余人分散注意力。起乱的时候导致人人紧张,都不知道是谁问了句“你瞅啥”,稀里哗啦——

两伙人像是忘记了各自的目的,抽出棍子刀子就在街上对持了起来。

“卧槽捧日军进城了!跑啊!”

有眼尖的人喊了一句后场面暴乱,都想逃走,却导致许多人相互撞在一起。

“冷静!众兄弟冷静!”

但凡当家的都这么喊,却根本没用。

谁也不是傻子,这时代一但遇到起乱情况下的军伍进城,那和蝗虫差不多,或者更可怕。

别说携带棍棒刀子,只要人多一些又聚集在街上,很容易就会被当做暴徒给清场。

一盘散沙的混乱形势,附近街道又不利于撤退,导致了两帮派的人效率非常低下,没能跑掉几人,但全骑兵阵容的大队军伍却已经开到了面前。

基本上他们两伙人都以为必死了。

却很奇怪,这些军伍像是有些规矩,并没有射出手里的神臂弓,只是严阵以待,时而听闻到一些马鸣声。

当先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当然就是张子文,骑在马上冷冷道:“你们这是吃饱撑了,嫌汴京城不够乱?”

“?”

歪斜眼刘源山一听这话像是有转圜,便走了上来,试图从怀里掏出银票给张子文。

却见张子文微微一抬手,七八个骑兵上前,用枪杆子背端几下捅在刘源山脸上。老刘被吓坏了,满脸是血的样子急忙跪在地上,继续歪斜着眼睛看着张子文。

“妈的还敢对公子不敬,斩了。”

杨守威狐假虎威的一挥手。这次军士调转枪头,准备用尖利的一端捅下去。

张子文又抬手打住,有些好奇,“你是天生眼睛长的歪斜,还是对我这平乱主帅有意见?”

刘源山继续斜眼瞅着张子文,语气却无比冤枉:“公子明鉴,卑职这眼睛乃是天生的,真没吃饱撑了敢在这种形势下对您有意见。”

张子文微微点头,“说的有道理,起来吧。不过未经许可再也不要试图接近我,你需要知道我又怕死仇人又多,现在形势又比较敏感。”

“谢公子大度!”

刘源山难免有些懵逼,两帮人也面面相视中,这牛人竟是会讲道理?看来这次应该不会死了。

第106章 我真的是白虎

“我等并不是有意非法聚集,请公子听我等解释。”刘源山又急忙道。

张子文却抬手打住,“现在我没时间听。这种事也没道理可讲,现在形势下但凡在街上的,会被我默认为极端份子。你们全体谁也跑不掉,都被我判定有罪。”

全部人惊悚了起来!

不过张子文接着又道:“然而我会接受戴罪立功,跟随我部一起参与维护汴京城秩序的,都算功劳,事后功过相抵免于追究。但凡为保护百姓出手打架,提供我部线索,检举揭发者,算超额立功表现,不但免除罪责还会给予适当奖励。但凡参与抓捕张怀素系谋反份子,又成功了的,算重大立功表现,除了大额金钱奖励之外,本公子会视情况保举出任公职。”

“!”

全体一起懵逼了,有些是兴奋,有些是不明觉厉。

至于所谓的奖励金刘源山也没当做回事,觉得听听就算了,更具规矩或许会有点,但那基本连喝汤都不算,大头肯定落在显贵的公子爷手里,这种场面么,其实就是帮他去抢钱。

“也好,既是公子大度,我屠夫帮便尽一份力,帮助公子维持秩序。”

刘源山说这么说却多了个心思,又顺口抹黑丐帮道,“以卑职从小在这街市混迹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最要防的是乞丐,否则会慢慢失控,必须用重法,让他们后悔做人……”

“闭嘴!”

张子文摆手打断,“谁都不是好东西。再敢于这种时候把我当傻子忽悠,于这京畿起乱、侦办谋反要案的情况下,我算你个‘其心可诛’很容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刘源山又惊悚了起来,这家伙竟然不蠢,按理说,类似他这种人应该最恨乞丐才是?

张子文从马背上下来,背着手道,“现在汴京城处于一场战争中,打仗时候至关重要的一环在于:得弄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你说乞丐不安份他们就真的不安份啊?那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闹事,是不是也顺手干掉?真以为我不敢?”

刘源山等人无比尴尬的低着头。

张子文再道:“我不是不敢,我是有底线。且我知道在这千钧一发的形势下什么才是重点,什么不但不是重点还有副作用!”

磨刀不误砍柴工,张子文不急于推进,现在既是和这些帮派讲道理,也是和捧日军讲道理。

环视一圈又大声道:“身为战士、身为不想起乱的京城一份子,知道我们此行的重点和目的就行。此番是绞杀张怀素张小国一系余孽。除此之外禁止节外生枝,严禁胡乱树敌,严禁拉额外仇恨。”

“需要清醒的认识到,我们在行动但对手也没闲着。此种情况下到处是炸药桶,一桶就出事。若你看不顺眼乞丐就能随便出手,那我要是张怀素,我就会笑出内伤。我要是乞丐,我会去挺张怀素,然后基于自保的理由闹事!”

“但凡对手想出现的局面,就要避免出现。但凡对手不想看的动作,就要往死里做。道者反之动,简不简单!”张子文大声道。

也不指望这些棒槌全部听懂,但好歹传达了不能胡乱树敌,不能引起新矛盾新状况的指导。

又环视了一圈,张子文语气逐渐冰冷:“世事不会完美,但凡大型军事行动一定会有瑕疵,会有误伤。这事我知道的,也理解的。”

“所以我会要求你们做事之前要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娃处于现在的局势下眼泪汪汪等待帮助,你们希望其余友军怎么对待他们?我觉得这答案是唯一的,那么大家以此作为行动准则,就算错了也错不到哪去。”

“此番是军民联合行动,要取长补短,相互帮助,还要相互监督,相互批评。与此同时还要自我批评,这意味有错误不要怕,勇于纠错勇于承认,以换取宽松处理甚至是戴罪立功不处理。千万不要去掩盖,譬如不小心误伤了一个无辜者,因害怕担负责任进而将其灭口的,我知道这种事会有。没发现那就不说,一但发现全队人斩立决!”

“要避免因这类事而连坐只有一个办法,即在我发现前检举揭发,否则视同同流合污,同罪连坐!”

“诸位,我也不想。但现在是打仗,身为战士又处于战场,不要幻想有宽松的军法,不要抱有侥幸觉得我是请客吃饭。不要让你们的敌人笑死而你们哭死,不要让等待你们保护的弱者于瑟瑟发抖中失望太久。”

张子文提高声音:“未必你们所有人都能接受这套使命感理论!但这不重要,每人都能选择,当选择了成为什么样的人后,一定有代价,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做错了不纠错,违背战略思想和战术目的者,或许是敌人给你们代价,又或许是我张子文代表朝廷和皇帝进行清算!不要以为我做不到,不要不信,张步帅,张小国,张怀素一系牛不牛?之所以他们现在面临咱们兵临城下、即将被赶尽杀绝,就因为他们不信,他们以为我在请客吃饭!”

尤其海沙帮几个当家红着眼睛,很是振奋!

长时间以来他们受够了张怀素张小国等人的打压,现在竟是等到了东风,可以反攻倒算,报仇的同时还算是为国服役,合法行动。

既然平乱主帅亲口用词谋反对这些人定性,张小国的尸体也挂在了官市口。全副武装的捧日军已然开入城内。谁尼玛有心思计较张小国怎么死的,反正这是来真的了,不会再给这系人任何的反扑和东山再起机会。

这番临阵磨枪的演讲后反响还算不错。一些人不明觉厉却跟着呐喊,少数人不怎么接受使命感理论,却随波逐流的选择跟大流。

另外还有较大的一个群体,像是暂时有了些使命感,以偏于鸡血肃穆又崇拜的神情看着张子文。

这不止是及格了,还好于张子文预期。于是哪怕对这些部队不熟悉,不是张子文亲手调教的队伍,但现在不相同属,有群帮派作为第三方监督,有了相互节制、又处于百姓耳目众多的城内行动。

这些要件组合后,于张子文的战术系统中,这些乌合之众已经初步具备了投入战场的指标。

就此张子文下达了命令:“行动由现在起正式展开,不支持斩立决原则。以抓捕、控制为主。但凡道士就抓捕,但凡道观就进行清缴。必须出现作死的实锤,才能处决。处决原则只包括暴力抗拒抓捕,持有管制兵器且拒不放下的,以及确实危机无辜者或军士生命的。”

“执法主体为捧日军右厢第七阵,捧日军左厢第三阵,及陈留县节制的永兴军路特遣队。除这三军外,平乱期间一切军营紧急关闭,原则上不能有任何军系超过三人以上出现在街上,一但发现立即呵斥,不论他们执行任何任务或受任何人委派,除非皇帝亲临,都不得优先于枢密院授权的平乱行动。但凡拒不听欠的武装力量,列为叛军,纳入交战对象,且不受我定下的平民保护原则保护!”

很遗憾偌大个捧日军,现在只有勉强能用的两个军四千人(满编五千),其余的就连杨守威都不敢乱用,把他们的属性定为“复杂”。至于殿前司另外一个大集团军天武,能用的家底都凑出来给高俅带去青塘了。高俅老儿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能咋整呢?

“执法过程以‘都’为行动单位。依据大宋律,临时征兆屠夫帮海沙帮为国服役。算我派遣于执法主体捧日军系的民商代表,每个都,需要有三个民商代表进驻,参与辅助和监督。”

“屠夫帮和海沙帮将于此役中肩负举足轻重作用。你们于民情,街市情况,江湖阅历,小道消息,以及京城黑幕等方面,相对捧日军有不对称优势。在不违背我大方向指导的原则下,身为汴京子民,你们责任和义务检举出张怀素系人的隐藏据点,以及未在官府名册上的张怀素团伙骨干。你们和百姓沟通最为方便,要确保于安全前提下,鼓励百姓参与检举和揭发你们所不知道的那些人和事。”

“要清晰准确的传达给深受其害的百姓知道,清缴这群盘踞京城的害虫,已获决策层认可,这次行动是来真的。”

被鼓舞的他们,现在越来越手舞足蹈摩拳擦掌了。

“出阵!”

自此后,杀青龙行动进入了最终的收关阶段。

策划红叶观突击行动时是背水一战,处于生死难料之中。

很不幸运气也是实力之一,找到那批神臂弓后就破了他们的龙域。其后剑走偏锋、临时统战宋昪和林摅这两狐狸,捧日军聚集在白虎战旗下入城后,这场龙争虎斗已经悬念不大,差别只是代价的多少。

“你张怀素们真的以为我是个说话没人听的黄口小儿?我真的是逮到机会就能杀青龙的白虎。”

……

第107章 老成持重

张怀素有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基于王牌在手,又拥有来自蔡相公的政治护甲。既然是有稳的可能,不到最后关头,从感情上不想走极端。

可惜变故发生的太快,这根本是张怀素无法控制的。

唐老六是心思周密的毒虫,有点难以控制,但他也远远未到自立门户叛出的地步。

至于那小杂种张子文,凭借头铁,他像是从来不不屑于使用脑子,不论见到什么东西都想一头撞过去……张怀素不知道唐老六和张子文之间到底因为什么而激化,忽然就发生了这骇人听闻的事件。

面前跪着两个身受重伤的人,乃是红叶观事件爆发,眼见场面太乱事不可为,于是跑来老巢求救。张怀素事无巨细的正在追问这两个即将死去的人,然后分析着现在的局面。

“唐老六私自做主,捉了张子文的人扣下?”

听到这细节时张怀素冷着脸,继续追问,“所以张子文就因为这一点点事,于青天白日之下在我红叶观到处杀人?”

“就是这样……已经不能迟疑,该如何决断还请尊上速决……”

这两人原本就受伤失血过多,基本说完了内情之后就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张怀素又无比着急的追问,“醒来,告诉我那批神臂弓呢,怎么样了?会被他们找到吗?”

但这事就连这两“战场逃兵”也无法说清楚。

自此后张怀素脸色阴沉了下来,面临着命运的抉择。无法判断那批神臂弓会不会被张子文他们找到。更无法判断张子文他们突击红叶观,到底是收到神臂弓的消息,还是仅仅因为小姑娘的事冲冠一怒?

很无奈,在这紧急关头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机会把这些事想清楚。

“尊上!”

身边的人纷纷建言,“唐老六私下和张子文有什么冲突,现在已经不是计较时候。还请速决,是否立即驰援红叶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被他们找到了那批神臂弓,就是雷霆事件,会强行被他们定为谋反的!”

“这不是小事,你们等我想想!”

张怀素却是无法立即有决定,杀伐果断只是听起来美好。但具体做的时候非常考验人的意志,正因为张怀素是扛把子,辛苦多年发展出了现在基业,生死一线,非常难以决定。

考虑了有一会,张怀素喃喃道:“他们既在红叶观公然杀这么多人,已经代表了其决战决心。这等情况下我等轻易介入面临几个结果,打输了,又被他们找到了神臂弓,必然坐实谋反不赦之罪!”

“就算打赢了,他们如此决战心态下不可能不死人。若把张子文张叔夜杀了,一样是谋反罪没有退路。到了那时,本座手里王牌也不就在是王牌。你们要知道,以蔡相公的性格,他或许暂时不会为我们染指过神臂弓这事清算。但不论是谁的错,一但要了张子文和张叔夜的命,哪怕他们是蔡京的仇人敌人,在整个大宋意志中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件。”

“那时蔡相公就是想保,也保不住谁。”

张怀素在这最后时刻竟是做出了息事宁人、默然承受的建议。

属下们纷纷都感觉不好,算是隐约明白,为啥唐老六不全听张怀素的了。

“尊上……若我等不做出应有的回应,会助涨张子文那杂种的嚣张,他会逐步威逼,也最终会让我等套上谋反罪名的。”有人担心的道。

张怀素却不以为然,“他也配!哪怕他真的找到了那批神臂弓,还要看蔡相公怎么说。只要蔡相公投鼠忌器站在我们一边,就没人可以动我。本座不是唐老六的爹,也不是师傅。红叶观主持是他不是我,他唐老六的道籍是郑居中批的。”

“本座握有京城四分之一权贵的黑料,就是底牌。张康国整倒张步帅的动作无比粗糙,神臂弓不在我们名下,理论上只要蔡相公扛事,相反可以说成是张康国为了政治目的进行栽赃。”

“加上他们未经授权就乱来,于百姓密集的情况下,青天白日杀了这么多人。标志性事件是,在这之前蔡相公预感到不对,亲自召见开封府知府,其后林摅收回了对张叔夜那条狗的授权。从这里看代表了蔡京的态度,以及林摅的立场。”

最后张怀素有恃无恐的总结,“结论是想杀人就让他杀,最好把唐老六那反骨仔一起做了,省得我们自己心烦。杀的越多,他们摊上的事越大。哪怕找到了神臂弓,也定不了谁的谋反罪!何况他张子文未必能找到神臂弓!”

大家都越觉得是这道理,情绪逐渐高昂起来,嘚瑟的认为老子们这些以往的草根,竟是有一天到了可以左右朝局的地步,尊上牛逼啊!

“报——”

一个心腹弟子外出归来,无比紧张的道:“尊上,小的之前观察到,张子文离开了红叶观现场进入了开封府,不久之后又离开了。”

场面立即静止了下来,纷纷看着张怀素。

张怀素沉默片刻,却哈哈笑了起来,“代表这熊孩子闯了大祸,没办法了,想去开封府转圜!”

场面顿时又热烈了起来,纷纷以溜须拍马的姿态笑着,“尊上高明,看破了迷局不上他的当。确实,不正面和他冲突,有林摅和蔡相公护着,唐老六的事就牵连不到咱们。他张子文眼看走投无路了。”

“经此一事后,看谁还敢和咱们作对,迟早做大做强,掌握天听!”

考虑到这集团以往在京城无往不利,倒也不能说现在是自我麻痹。大多数时候报个张怀素的名号就能把事摆平,许多头面公卿人物,都半仙半仙的喊,有事就请张怀素解决。

“尊上的确拥有神通,乃是不倒神仙。仅仅去施法一次,就把张子文那傻子变聪明了。”

“是啊,尽管他是个白眼狼反骨仔,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尊上能造就他,自然也就能降服他。”

场面持续热闹中。

有士气和信心是好事,但也不能无脑,张怀素略一迟疑抬手打住了嬉闹。

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起身道:“处于交战中,总归还是要谨慎一些。你们做好防御准备,本座这就去见叶梦得,防止出纰漏。”

……

第108章 府院之争

蔡府。

书房外的花园,蔡京拿着水壶漫不经心的浇花。

从感情上说老蔡对花草没多少兴趣,问题在于今上对花草兴趣日趋浓厚,这是个信号。于是身为儒雅文士、当朝宰相,蔡京这才亲力亲为钻研一下。

蔡京是个爱钻研学问的人。

岁月不饶人,邻近六十的现在不但牙齿掉了几颗,且从掉牙开始起精力大不如前,除非有特别重大的事,下午时候蔡京都不在都堂,会回家来养着。

张子文年轻热血是个虎头,关于这事蔡京谈不上有太多想法。这样的人见过太多,包括年轻时候有那么几年,蔡京也是他那样的心态,只是手段没他那么极端而已。

不过在蔡京的眼睛里,绝大多数的人会变,差不多时候,他们就会觉得年少轻狂的举动非常可笑可悲。能从一而终拥有一致性的人,这一生,唯其只见过王安石相公一人,再也没有其他。

红叶观发生的事,到了现在蔡京当然听说了。

但也就那样,心腹来汇报的时候蔡京一边浇花,顺便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此无了下文。

这不表示老蔡智珠在握,而是死那么几十人而已,这种小事实在提不起老蔡的兴趣。

身为宰相,纸面上的死人见的太多,饿死的病死的被人害死的,天灾死去的,各地知府知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汇报,都堂桌子上每天放满了类似文件。那是百姓,是大宋天下的基石,蔡京也仅仅只会看两三眼。

所谓一双冷眼看世人。老蔡看百姓都是刍狗,何况那些连刍狗都不算的杂草。

现在死了几十个吃相难看的杂草,老蔡还有些小高兴。因为和张子文有关,那就也代表可以和张康国有关,蔡京不介意握有些张家父子的小辫子在手里。

用不用得上另说,有些把柄总是好事。

“张康国啊,若非老夫你能有今天……”

蔡京念着胡须自语,“也好,现在你有个这样的儿子,能让老夫心理平顺些。老夫喜欢那些学乖了的失足青年,而不喜欢无瑕疵的人,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间或叶梦得进来了,是代表张怀素而来。

老蔡没兴趣也不允许和张怀素亲自谈,总要通过别人。所以不久前张怀素求见时就把他晾着,找叶梦得去对话。

“张怀素走了吗?”蔡京继续浇花。

“回恩相,他走了。”叶梦得皱着眉头。

蔡京看了叶梦得一眼,“你这神情,不会是事情玩大了吧,难道那批步军司消失的神臂弓真和张怀素系有关、且被张子文找到了吧?”

叶梦得抱拳恨声道,“恩相明见,两方都不是好东西,都丧心病狂了。到了现在,张怀素已经公然承认了和那批神臂弓有关,且很大可恨被张子文找到!”

蔡京脸色微微一冷,“他张怀素此番倒也机智……让老夫想想,他应该是对你说,那是红叶观和张小国的私下行为,他早期不知道这事对吧?”

叶梦得道:“学生认为张怀素这话真实性偏高,否则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主动求见恩相。最大可能,是张子文张康国进行栽赃。只看张康国当时对待张步帅的作为如此不讲究,就存在这样的可能。”

蔡京微微一笑,“你还年轻。你不了解张康国,也不了解张怀素。所以你判断这些事是偏颇的,还根据你性格掺杂了个人情绪。”

叶梦得有些不以为然。

蔡京道:“一百多战略武器失踪,这事绝不可能是某一人作为,必须是一条黑幕。你想一想,到底要有多少人失职,才能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这必然是一大群人被惯坏宠坏了的背景下发生的。张康国入京不长,上任枢密院更是初来乍到,京畿事务上一定程度被老夫麾下的宋乔年架空。所以不是老夫贬低他,以他张康国的为人和能力,他就是想做这事也办不到。”

“反之,大家都对张怀素放松警惕,以为他山野之人上不了台面?结果呢,总总迹象看他翅膀硬了,有疑似的《百官见闻录》捏在手里。这基本是谁碰谁死的东西但他就敢碰。老夫估摸着,胆识到了他张怀素的地步,既然已经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由此走上不归路,换老夫是他,会不会考虑到有朝一日需要自保,于是弄一批能在京城翻天的战略武器呢?”

“这……“

但叶梦得不想把张子文张康国放在清白的立场上去思考,岔开道:“恩相,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既然有这批神臂弓的消息,咱们必须出手了。不论这批神臂弓因何而消失,不论是他张康国还是张怀素的手笔,总之必须找到并控制在我们手里。否则不论政治上还京畿安全上,没有谁是安全的!”

蔡京神色古怪的注视了他顷刻,导致叶梦得有些尴尬的偏开了目光。

蔡京这才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在老夫层面上,不太关心这批神臂弓是谁的手笔,看需要看形势,它可以张康国栽赃,也可以是张怀素谋反。从感情上讲张康国是文人士大夫,老夫更愿意和他在规则内过招。而那张怀素是个不讲规则的亡命徒,张怀素必须死,迟早的,但要讲契机。”

“于是现在的关键点要立足于找到、并控制这批神臂弓。控制了京畿就安全,那时老夫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说都有理。但若拿不到神臂弓,那就谁也不安全,包括皇帝和老夫在内。对此你有何看法?”

蔡京说完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他。

叶梦得考虑了一下道,“不能迟疑,需要立即调军入城。”

蔡京漫不经心的看看花草,又浇水一下,“你把细则说说看?”

叶梦得胸有成竹的道,“既然张子文那小贼敢丧心病狂的调边军进京搞事,咱们需要以兵部校阅、以我户部转运交接物资之名誉,立即调厢军入城,然后以看到暴乱为由进行干涉。不过,这需要相公亲笔授权!”

这一时期厢军被划归中书门下系列,而不是枢密系列。厢军自来也不敏感,通常多与民事挂钩,宽容性很大,调遣和部署厢军的指标卡的宽松。但禁军卡的很严。

叶梦得不嫌事大的提议,意味着大宋的“府院之争”即将开始,这场龙争虎斗会扩大化。

但蔡京只是略一考虑后便道,“就这么办,你叶梦得为门下特使,全权协调此番户部兵部事宜。”

……

第109章 没有驱动补丁、蓝屏

红叶观现场已经被控制,无法挪动那批神臂弓。

刘光世部接到的命令是防御,保护大案现场,防止有人反扑或有人破坏现场。

捆绑一起的宋昪和张叔夜也急的走来走去的,等候最终结果。

尤其对于宋昪这个官僚来说,下一步怎么做,要看张子文和开封府林摅的协商。

张叔夜急也没用,往后每一步必须有宋昪这开封县尉参与,否则一但违背程序,在京师重地搞了那么大杀戮,张叔夜自身或许有路走,但刘光世这些丘八是一个也别想跑。陶节夫和唐恪怕是也会受到名誉牵连。

大家都处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中,好不容易等到了张子文方面的消息:开封府知府林摅,正式立案定性张怀素系谋反,并授权开封县陈留县张子文三方联席侦办红叶观现场。且张子文已经带捧日军入城。

这算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

到此一切像是水到渠成,大家开始忙碌起来,正式进入侦办红叶观现场程序中。

但既然走司法程序就非常复杂和缓慢,这样级别的案子差少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行。这些问题上,张叔夜根本就扭不过老奸巨猾的官僚宋昪。

因为老奸巨猾的林摅的授权很暧昧,“绞杀谋反份子事宜捧日军和张子文负责,其他的以宋昪为主”,这意味着张子文负责军事行动,但红叶观被列为了司法现场由宋昪负责,张叔夜则不正面介入,而是监察两方。

兹事体大,他老林有这些心态和动作勉强也能理解。

时间正在流失,各自都有各自的阵地。张子文方面绞杀叛逆的战术进度有多大,没谁知道。

嘿嘿嘿嘿嘿!

某个时候,街市上出现大队厢军跑动,一边还发出相对整体的行军叫声。

这是因为蔡京承诺事后有一大笔奖金,所以乌合之众厢军看起来也有了些气势。

莫名其妙的出现大队军伍、距离红叶观越来越近,刘光世不敢大意,急忙的入内凑在张叔夜耳边低估。

张叔夜那个火大,火急火燎的出来便直接和叶梦得撞个满怀。两人的官帽都撞了掉在地上,相互捂着脑壳。

一看,这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厢军包围。

叶梦得脑壳像是不够铁,倒在地下滚来滚去,完全丢失了惯有的儒雅风范。

张叔夜是认识叶梦得的,最早还在襄城时候还招待过这货,带着他游山玩水。虽然没有一起打过战,不过好歹一起逛过窑子。

老张便只是皱眉道,“叶大人,不知带人到此是什么缘故?”

说完又看看左右,很遗憾身边没人了,就连富安都耍滑头躲在了红叶观里面。诸如宋昪这些奸贼,更是不敢出来顶雷。

看到被军队包围,蔡京的第一谋士亲临。用屁股也能想到府院之争开始,龙争虎斗深化了!

满地打滚了少顷叶梦得也缓过来了,因当着这么多人丢了面子,心中恼怒,起身阴沉着脸看着张叔夜:“陈留县这是要造反?”

张叔夜开始有点脸黑,只是……毕竟不年轻了,好歹经历了这么多年磨砺。

张叔夜不动声色,压着火道:“我等受知府委任,权且侦办红叶观大要案现场。反倒是户部郎中带厢军至此,处处显得不合规矩?”

更重的话张叔夜忍了,不过言下之意如果这里有人造反,显然你叶梦得的行为更像。

“老张你这匹夫,别人怕你我姓叶的却不怕。你们胡乱制造杀戮,至汴京百万子民安危不顾。就为了掩盖你们自身那丧心病狂的黑幕,罪不容赦!”

叶梦得冷声道。

这句后,刘光世等全体被吓得跪在地上。

张叔夜自来不是诉棍,咬文嚼字不是其特点,左右看看后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叶大人看中了这里的利益,要搞事了?”

叶梦得不言不语,不会退让的态度显露无疑。

张叔夜朝开封府方向抱拳:“我等受府尊委任侦办谋逆案。没有府尊授权,叶大人带军队至此欲要阻拦是何道理?”

有恃无恐的叶梦得展开了一份文书,淡然道:“本官受都堂之委任,带队入城之际遇到京城起了暴乱,便来瞧瞧,有何不可?”

“这……”

张叔夜不禁紧缩着眉头。

叶梦得继续道:“就算有林知府授权,但所谓谋反案只是你开封府‘认为’,尚未经过定论。我户部兵部并不知道此事,没理由避让你区区张叔夜。我等有蔡相公授权是事实,你们却封锁着不让我等进入,难道真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现在傻子也知道他们为了那批神臂弓来搞事。

观察到这点后,宋昪总算出来露面了,低着头也不敢看叶梦得,凑着张叔夜耳语:“退了吧,扭是扭不过的。本案关键不是谁谋反,而是找到了这批神臂弓大家就安全了。继续顶下去不会把京城变得更安全,剩下的是张家和蔡家矛盾,是他们的利益。我等犯不上头疼?”

也不能说宋昪没道理,谋反不谋反的,这概念本身很模糊,政治意味更浓。既然这样,蔡京就是很难绕开的一个门槛。没有老蔡的点头,仅仅开封府和枢密院很难翻起大浪来。

既然蔡京叶梦得插手。司法体系又是他们管,顶了天也就能定论到唐老六和其属下,不能更深入。从这个意义上说,唐老六已经是将死的光杆司令,其属下都被一锅端了。

不过鉴于张叔夜头比较铁的性格,万万做不出卖队友的事来。

张子文这家伙已经初步获得了张叔夜的认可,且组队一起上了战场。仅仅凭这一点就要顶住不能怂。否则那小子不得哭瞎?

若在以前,厢军属于枢密院系列时不会有这些幺蛾子。直至最近厢军划归中书系列才导致类似问题出现。

有种说法就是为了这事,蔡京和蔡卞才最终决裂,结果是枢密使蔡卞被一脚踢飞去了地方。其后张康国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宋乔年以安全为由,大力推动了这事。

时间还短,府院双方磨合期没结束,又没出过类似比较重大的事件。也就是说,关于两府两军的类似事务协调上,大宋暂时没有对应的“协议”。

协议就是规则,处理事务的框架。

譬如多个地州爆发了瘟疫,付出了代价,但在这物竞天择过程中,会积累出经验。

最终这些经验于户部汇总,分析什么动作是成功的,剔除那些无效的甚至是副作用的动作,统一编修成册,就叫“协议”,是应急机制。

往后若再有地区出现征兆,一但满足前期要件则无需通过谁,协议就会启动,然后依照框架流程处理就行,就能在不幸事件中拿到相对好的结果。

触发的次数越多,这也叫训练,协议的漏洞就越少。但事务的两面性又在于,补丁打的越多越臃肿,越低效。于是又折射出了“王朝周期”,王朝也会变老,会失去活力像个快要完蛋的老人。

此番府院之争表现为军事对持。理论上,中书门下优先于枢密院。

但事从紧急原则,枢密院办的是谋反案,中书是什么校阅事件。

冲突又在于,叶梦得说“谋反是你们认为,我中书门下不知道有这事,于是优先级别高于你们时候没理由避让,没理由你们说什么老子们就信”。

那么又没有对应的协议来兼容这个局面,就尼玛“蓝屏”了。

第110章 临时总结

张叔夜佯作是在权衡利弊,实际却成为了软对抗,拖时间。

叶梦得便再次走进一步,大义凛然的指指张叔夜刘光世等人厉声喝道,“你等真不知轻重?想螳臂当车对抗大宋最高权利机构,真不怕摊上谋反责任?”

“大人请息怒!”

刘光世等人的眼睛瞬间就变得赤红了起来,情绪显得很激动,想要急于分辨的样子。

张叔夜却冷冷道:“闭嘴,你等一个字都别说,立即退入红叶观内关闭大门,不许再出来。”

“谁敢!

叶梦得大吼一声。

却是刘光世等人已经依照张叔夜命令退入了红叶观内。

叶梦得带人涌上前时,大门口只有张叔夜一人拦着,一步不让的态势。

叶梦得险些肺都气炸了,指着张叔夜恨声道:“当真敢抗拒中书门下调查?”

张叔夜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把手一摊:“刘光世部系边军,归枢密院系列,无需对中书门下负责,我这里有公文,表明他们被枢密院委任驻防陈留,听我命令行事。不听你们的才算正常,听了才是不正常。你有问题和我沟通,无关他们。”

叶梦得铁青着脸道,“别人说你是个二流子本官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张叔夜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回应。

这更让叶梦得有些抓狂,怒道:“你还不退开,莫不是脑子真有问题?到了这一步,你该知道蔡相公不会接受空手而回?他刘光世不受中书管辖,你呢?”

张叔夜道,“本官在大宋律框架下,受开封府委任办理要案,拒绝接受都堂的不合理建议……”

叶梦得打断:“好大的胆子……

张叔夜也打断叶梦得:“你滚一边去凉快着。跟着宰相做事看把你嘚瑟的,老子是皇亲国戚,我祖父和外祖父做宰相时你叶家不知在哪个穷山恶水做丘八!妈的蠢书生,威胁我?我是吓大的?当年老子在西北带着几个吃不饱饭的泥腿子绞杀凶悍马贼时,你还在书院里提着一手臭字给青楼姑娘写情诗呢。”

就张叔夜个人感情来说倒也不喜欢用这些显摆。但是面对此关键时刻,是战术的一环。不是对叶梦得显摆,而是吓唬跟着叶梦得的这些厢军。

趋避厉害是人类天性。张叔夜这么一番狂言后,厢军中大大小小的将令多了个心眼,士气表现像是不如之前。

有手续,又给蔡京做事,依靠着人多欺负几个毛贼或者边军什么的他们当然敢。

问题现在显然出了变数,若朝廷形成整体意志,大军行动下阻拦,被顺手除掉那是死了白死。但这明显不是朝廷整体意志,而是两个宰相掐起来了。稀里糊涂的跟着爽是爽了,但若在这个过程中张叔夜不小心挂了,时候蔡京一缩头,那但凡参与之军官绝对是掉脑袋的结局。

就这样各怀心思间,暂时形成了对持而没过激。

叶梦得恨的牙痒,无奈这些军官不冲的话,张叔夜这流氓自来号称文臣中战力封顶的存在,叶梦得自己上前只是扑街的份……

张子文杨守威等人征用了拱桥边一个棚子作为简陋的作战指挥部,正在听着征兆来的各路民间人士消息,临时手绘图纸,部署作战。

就有这么寒碜,作战地图需要临时自己绘制。开封县的图纸根本乱七八糟,也不全面。

汴京作为当今世界最大的王者之都,巅峰时候容纳两百万人群,其下水道管网系统复杂到令人发指。

地下的管网世界大多数时候是丐帮地盘,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过即便就连丐帮人士也不能全盘吃透。真正的全盘管网图纸在工部,是机密范畴。

无奈枢密院和开封府都没有权限调取这机密。

派去工部调取图纸的人已碰壁而回,经办官员到底是官僚还是反对派人士无从判断,总之工部回应:没有中书门下授权不能放出图纸。此点从体制上也真没毛病,不能和他们硬来。

于是只能于抓瞎中摸着石头过河,一切依靠自力更生。

这各方消息汇总的当口,远处一个小军官快马跑来大喊:“公子,大事不好,五千以上厢军进城了!红叶观已经被反包围!”

卧槽造反了啊!

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

张子文也被吓了一跳,这代表蔡京系决定参与豪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张子文当然知道。

杨守威最是慌张,先不管对方这是要干什么,能有这么多的厢军进城,那一定是蔡相公授权。

鉴于虎文在此之前下过命令:除指定的三个番号军阵外,这时期超过三人以上武装力量蹦跶的,一但劝阻无效就列为叛军纳入交战范畴!

神仙打架是小问题,谁尼玛管他们这些大脑壳谁死谁活啊。但对于军伍而言,除了交战时候的死亡,过后总有一方是输家,到达一定级别的军官一定面临清算。

于是杨守威都不去管张子文,密集下令:“但凡殿前司系军伍,一律不准靠近红叶观附近,决计不能和成建制的厢军正面相遇。”

身边的徐宁鲁达近乎崩溃,只等张子文一声令下就要斩了这“杨家逃将”,可惜张子文只是冷眼旁观着,而没有任何命令。

“公子,他们目的暧昧。冲红叶观去,像是想把我等冒死而缴获的神臂弓接管,功劳不功劳什么的不说了,兴许还面临被他们抹黑!我等提着脑壳办差,但是整个案件有被颠覆的可能性!”

徐宁急忙抱拳建言。

张子文迟疑顷刻铁青着道:“这我知道。”

又道,“杨守威的命令总体没毛病!厢军归属中书门下系列后,这属于新形势下的新问题,暂时没有协议对应这事件。双方对于交战规则的把控模拟两可,涉及人数如此众多,真不能简单粗暴的定论为不听劝阻就是叛军。否则一但控制不住就是雷霆事件,除了毫无意义的死伤众多外,真正的敌人会嘴巴笑歪,更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

很意外,这就是张子文的临时总结。

包括杨守威在内的殿前司系军官们高兴了起来,很受鼓舞。的确士气高涨又受宠若惊,觉得跟着张子文办事是值得的。

眼见凑效,张子文趁热打铁力挺杨守威,“厢军是兄弟军,同属大宋军伍系列。关于他们的问题要客观对待,不能简单粗暴一刀切。在有近一步突破和筹码前,杨守威的建议没毛病,咱们要认清形势,尽量避免和厢军碰面。就算真因不可抗力遇到,也要保持克制与冷静,尽一切可能避免冲突。”

杨守威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些尴尬。张子文用词“杨守威的建议”而没提命令,已经是较为缓和的点明殿前司不具备军令管辖权。言下之意,下次再有不通过指挥部就发布命令的事,就不太好处理。

人贵有自知之明,杨守威还算机智,于是故意低着头,默认受教。

老杨的表现张子文还算满意,再次提高声音,“新情况就需要新策略解决。从这事件证明我不是神,会有没想到的情况,会出现错误。遇到情况遇到错误是正常,我要再次强调,不要为了面子去掩盖自身错误而硬着头皮上,要认清形势及时纠错,着眼于解决那些当下能解决的问题,解决不了的暂时搁置。我是这样的心思,你们也这样想时就叫同心。我体恤理解你们,你们为我冲锋陷阵就是协力。将士同心协力,就能打赢战争。”

“现在不要去管红叶观的人以及那批神臂弓的问题,张叔夜大人暂时能顶得住。处于一场战争中,事实上各自都有阵地,顶不住也要顶。做事一定要抓重点,可做可不做的事一定不做!当务之急,除绞杀张怀素系主要骨干外,重中之中是找到《百官见闻录》。那么我虎文保证这次就不会输。”

说到此处,虽然没看到这些大头兵的神气和杀气,没那振奋人心的整体立正场面,但反响还可以。且不管忽悠也好套路也罢,总之他们越来越信张子文了。

效率和士气明显提高了不少,军伍密集调动,人来人往四处找线索,钻地下管网,全都如同勤劳的小蚂蚁在奔忙。

等周围的传令兵纷纷离开后,杨守威才低声道,“公子,张怀素系专门隐藏的东西,区区一本册子要在东京城找到无疑大海捞针……”

张子文淡淡的道:“蠢!如果仅仅是一本册子,那叫地摊文学而不是《百官见闻录》。张怀素心思这么周密又胆大包天,经营这么多年,涉及如此多的权贵公卿黑料,绝不会仅仅一句话。一定是时间,地点,涉及人物的性格,职务,旁证,传说,前因后果等等前后呼应,形成逻辑严密。”

“只有这样,就算不是直接铁证也会是有足够说服力,它才能成为威胁人的存在,哪怕是权倾天下的蔡相公也要对此投鼠忌器。要做到我说的这些,它怎么可能只是一本册子?恐怕一个官员就需要专门‘立传’一册、甚至多册。”

最后总结道,“要找的东西会是几大箱子。又基于书籍特殊性,保存书籍的环境有诸多要求,找到的可能是存在的。”

……



第111章 开门查水表

持续到了现在这时刻,传来战报中有两个地方交战激烈。

一处位于易守难攻的下水道,据说是唐老六伙同了一些残部被困在里面。

另外一处则是确认了张怀素存在、并有较多亡命徒聚集的黑庄。

目前已出现的伤亡数字让杨守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的偷偷观察虎文脸色。老杨是真害怕这头小白虎一个不高兴就杀军官,毕竟大宋的文人有多猥琐是不用理论的,通常有战事不利时,文人的尿性就是会杀军官。

张子文的脸也非常黑!

来自捧日军系的奏报:战况激烈,将士用命,双方伤亡较大。

但张子文派驻在各战斗部的民商代表的奏报说:贼人没死几个,捧日军的伤亡非常大,现在聚集了八百多人、四个营的军力攻打张怀素据点,对方以弓箭飞刀顽抗据守,导致捧日军曾经一度处于崩溃状态!

仅仅这样,还是在张子文已经破了他们龙域的状态下。

否则若这伙贼人于这关键时候持有神臂弓,又有唐老六部的生力军,那战果实在不敢想象。一但捧日军自己崩溃了,既然是交战状态,这伙贼人一定会突击皇城,或直接屠城!

最要命的是这种情况下的官军一但溃散,实际就和无序状态下的土匪属性接近。反正是死罪,胆小的就破罐子破摔逃亡,胆大的则会在跑路前胡乱踩踏胡乱抢夺,以用于将来占山为王的资本。这年景的禁军就这样。

这就是张子文不敢用京畿系队伍打硬战的原因,哪怕经过了杨守威挑选,说是勉强能用的两个军,也仅仅只能在有朝廷政策东风的情况下打顺风战。

这就是现实。

好在所谓的余热还存在,张子文战前誓师、以及派驻的民商代表发挥了一些作用。目前为止禁军没崩溃,他们仅仅是不会打仗,但思想上的警戒线暂时还在。

但也仅仅是暂时。

到了打破平衡点的阈值还是会出事,就看能顶到什么时候。

关于张怀素据点的硬战明显需要刘光世部来打,无奈他们现在被叶梦得困死了!

这形势让人头皮发麻,但就算把杨守威斩了也没什么卵用。张子文紧锁着眉头,背着手在指挥部内走来走去。

巧妇没米也没法煮饭,最终为了避免捧日军的崩溃,张子文觉得不能给禁军过大压力,否则神经会崩断!

简单说他们好日子过惯了,玻璃心,耐受力很小。

“传我命令。”

张子文忽然停下了脚步道,“杨守威立即至张怀素据点督战!稳住军士情绪是重点,暂时不要给予他们过大压力,可让其暂缓强攻,转为防守围困,但一定不能放跑贼人。”

“?”杨守威实在想不到这酷吏也会有这样人性的一面。

张子文叹息一声道,“我懂的,他们被惯坏了,已经不具备打硬战的技术,强压也没用,压的越紧反弹就越严重。”

顿了顿道,“你督战的重点不在于进攻,要做他们思想工作,打消他们的思想包裹和顾虑。中心思想是让他们知道,事不可为的时候,为保存士气和自身安全,战术性撤退是可以接受的。不会列为逃兵,不会用军法威胁他们,不会让他们背锅。唯其就是不能乱,不能无序,不能破罐子破摔。”

“是!”

杨守威也开始有士气了。

张子文道:“不要用军法威胁,不要强逼他们去送死。但要让他们知道,一但退后,一但陷入无序崩溃后东京城会发生什么。越是这种时候,主将通情达理实事求是且身先士卒,让他们拥有责任和使命感,比任何强压和威胁都有效。”

“相信我,假设你杨守威做到了我上述要求,站在他们前面,切实为战术以及他们的安全作为了,你不退的时候,大多数一定选择跟你,那么这战就不会输,京城就乱不了。”

这是张子文的最后总结。

杨守威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老杨比谁都知道虎文的猥琐,尼玛现在家小都处于他属下的流氓“保护状态”。对基层军官军士他或许会宽容比较大,但对高层可就未必了。被他害死的高层已经不少。

“赵勇至。”

急于找突破口的张子文想到些东西,便问海沙帮的二当家,“我记得,之前那会提及绞杀张怀素时,你和你属下们非常兴奋,是因为什么?”

“皆因咱们几大矿产被他们坑了。”

赵勇至受宠若惊的样子,把荣升银号与张怀素等人的猫腻瓜葛大略讲了一下。

最后又道,“荣升银号有户部撑腰,还和张怀素张小国这些狠人千丝万缕,我等只能有苦自己咽。不过基于报仇心思,考虑到有朝一日或许能用上,卑职始终派人盯着荣升银号,有次,发现他们在晚间鬼鬼祟祟的,张怀素亲自护送一台马车,运了几个大箱子进入银号。”

“大箱子?”

张子文心里一动。

赵勇至挠头:“奇怪是有点奇怪,基本上他们不做实货,只做银钱类无本买卖。平时运入的都是有大量人员护卫的银钱,能把沿街地方都戒严。唯独那次是几个箱子,铜钱不会那样放,也不是银两,看车的模样就知道不重。”

张子文眯起眼睛,那很大可能就是要找的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张怀素不会放在自己的地盘,银号则有比较安全的库房,有保存大量账本和票据等纸类的环境。另外,通常情况下不论如何奸商,但能面对大户的银号,一定会有不错的信誉和安全措施……

基于四处流言蜚语,荣升银号早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大门紧闭!

门前以及墙上到处是私家武装护院,人数在两百之间。

“此乃户部直属的银号重地,勿要走近,否则格杀勿论!”

未等张子文带队走近,他们纷纷出声呵止。

大部分人还真被唬住了,包括赵勇至麾下流氓,以及一个营的捧日军在内纷纷停下了脚步。

但凡是个人都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个户部核发的牌照就是户部直属了?那老子们还是皇帝的子民呢,是不是可以张口闭口说“我爸是赵佶”?

张子文也懒得吐槽了,策马上前一些,高声道:“有管事的、会说人话的吗?”

不久时候,一个依着考究的老头出现在墙上,赵勇至果断流露出了恨意,并忠心耿耿的护卫在张子文身边“死谏”说,“公子快些退后,此刘老贼无比奸诈猥琐,您尊贵不可与虎谋皮……”

“哎呀走开走开,我才是虎,他不是。”

张子文把赵勇至撵开,指着老刘头道,“开门查水表……不是,我的意思是立即开门接受开封府巡查。”

第112章 龙虎会面

见这些人虽然混杂着些流氓,不过大多数是真真实实的捧日军,老刘头也不敢大意,拱手道:“敢问公子是那家贵人?”

张子文道:“本公子受枢密院和开封府委任,侦办京城谋逆案,速速开放门禁,接受检查。”

老头脸黑了下来,根据阅历,这种时候的军伍基本和强盗无异,于是道,“公子误会了,这里只经办银钱事宜,和谋逆无关。”

张子文道,“谁和谋逆有关我说了算,老头,你最好分清轻重,和勤王的军队耍花枪的,一定有代价。”

老刘头也没多害怕,迟疑少顷道:“我银号乃户部地盘……”

张子文不耐烦的打断:“哎呀行了行了,甭给我扯犊子。你喜欢往脸上贴金,那我就果断往你脸上扔屎。我爹张康国,现在是侦办谋反案。今个话放在这里,就算你真是户部司局,惹毛了我也端了你银库,贴上封条五十年不结案!让你用不了这些钱,你看会不会有些老爷把你拿去挂城墙。”

“公子息怒。”

老刘头脸越来越黑,“小老儿保证这里真的没有叛逆,这里涉及公卿的银钱以及账目,极其敏感,出了问题谁都没好果子吃。包括公子身边这些捧日军兄弟,他们老大杨守威也有不少账目于此。干脆请公子道明来意吧,该有的孝敬会有一份。”

张子文摸着下巴迟疑了起来。

林摅在事前专门交代“妄动一文银钱”就是大事,估计就是特指这个局面的。

既然如此,此番又不为了钱,张子文还真不方便把这里给顺手和谐。

倒也不是为了讲原则,而是买入逻辑,决定卖出时机。

如果仅仅是为了干掉张怀素系,就一定不能动这地方,不能节外生枝。否则这里的账簿就近乎于弱化版的《百官见闻录》,胡乱操作,就等于把整个大宋的高级官僚一起列为对手盘了。

那就打赢了张怀素也没用,康国老爹的脑壳再大也有限。大家都跳起来为了反而反的话,这次事件指不定谁才是谋反的一方?

太阳底下就这点事。

前后考虑清楚后,张子文语气放柔和了一些,“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挑明了,我此番行动不涉及其他,只针对张怀素一系。我知道张怀素有东西放在你这里。拿出来交给我则到此为止,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

老刘头无比迟疑,“这里是银号,有很强的信誉需求。若公子没有当票在手,我这里不能开库提物。”

张子文道:“比信誉重要的东西是脑袋。你只看此番大军开入城池勤王,侦办谋逆案,有开封府和枢密院授权。走到了这一步你怎么想我不管,你的规矩是什么我更尼玛懒得管。所谓将心比己,你要站在我立场上想,拿不要重要证物和筹码,很可能我方这些国士相反变成谋逆!”

“若你想明白了此点,那么为了避免这几千国士遭遇冤屈,你觉得我虎文敢杀多少人?”

张子文最后道,“能量守恒的道理是我教给你了,现在废话收起来。成王败寇,拿不到我要的东西我们死,于是,只要干得过你们我就赢了。刘掌柜,这笔账简不简单,掌管银号的你会算这笔账吗?”

老刘脸如锅底……虽说捧日军是养猪的猪圈,但毕竟是军队啊。

于是急忙改口:“公子勇气相当可嘉,此役过后一定高升,前途不可限量。也罢,为了正义,我银号自是要依律配合的。请公子稍等,这就去取张怀素寄存之物。”

捧日军方面大松一口气,否则现在几方面交战,若真和这么敏感的地方战了起来,药丸的怕是捧日军啊,短时间真的未必打得过他们。

可惜这场战争是三方面交织,各怀鬼胎,形势难明。

如果户部大佬叶梦得知道情况,提前带厢军保护这里,那显然这战蔡京系就赢了。张子文一系就真要被挂城墙了。

但是任何时候都要些运气,公子爷的虎豹雷音战术不是盖的,镇住了这里。

赵勇至则一阵郁闷,还道是可以有仇报仇无仇过瘾,哗啦一下冲杀进去殴打这些猥琐的金融暴徒,顺便抢走一些他们的金银。却是这老刘平时看着坏,实际如此之怂,三言两语就被公子爷套路了。

不久时候,银号方面一共搬出三口大箱子来,放在所谓的中立地区进行交割。

“公子请过目,小老儿不知里面是什么,但张怀素亲手手书的封条完好无损。”

张子文依照着事前准备工作中,收集的张怀素笔迹进行仔细对照,最终确认无误。

赵勇至也确认,他侦查到了几口箱子就是这些,特征非常明显,全是名贵的沉香木精工打造,包括银锁也是最独特的。

除此外,刘掌柜非常会做人的样子,命人开出了一盘黄金来,目测约莫两百两,价值两千贯。

“这是给几位办案兄弟的犒劳,一点茶钱,请笑纳。”老刘呵呵笑道。

老刘是真正的金融蝎子,其实这些钱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不想银号违反信誉的消息走漏,另外既然这样做等于得罪了张怀素系,这些钱也算卖命钱,请张子文把张怀素系全部杀了的意思,大抵就是能处决绝不活捉的用意。

随行的禁军指挥使以及赵勇至眼睛发亮,伸手想去拿的时候,却被张子文一脚把托盘踢飞,黄金散落四处。

“这里的钱一文不能拿,否则我保证你们有命拿钱无命花钱。现在抬着箱子跟我走,迟了要出事!”

说完张子文快速跨上战马,飞快向蔡京府邸飞奔,此役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

“老爷,煞星张子文来了,就在府外。”

老管家有些担心的来后苑汇报。

“莫要惊慌,就算带着军队,也不是来找老夫麻烦的,请他进来吧,老夫还真想亲眼看看这传说中的败家子。”

蔡京漫不经心的剪着花枝。

老管家却神色古怪的道:“他扬言不进来,想请相公去府外相见?”

蔡京微微色变!

这样一来的话,这小子不是来认错的,而是有了新的筹码,前来勒索讲条件的了!

“也罢。”

蔡京是真来了些好奇心,哪怕这不合礼数,也摆驾府外……

第113章 老蔡反水了

蔡府的门前。

看了一下蔡京还算满意,大约有一个营的捧日军退的远远的表示尊敬,只张子文孤身站在门口,身边摆放着三口大箱子。

张子文不是叶梦得说的一味张狂,很懂得控制,会做人做事。这是蔡京的第一感光,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学生见过相爷!”张子文急忙见礼。

蔡京微微一笑,“这就免了吧,贤侄此来该是为了张怀素一事,是否遇到了难题,老夫帮得上什么不妨直说?”

张子文道:“学生来请得相爷授权,把张怀素定为不赦之谋逆,给予清缴。”

蔡京注视了他少顷后道,“老夫也想要许多东西,问题想要的未必就能拿到,这是每个人都需要认识到了。老夫以为贤侄人情练达,知道这事的。”

又道,“也罢。张怀素实也成为了京畿的不稳定因素,但办案是需要理由,现在老夫就问你的筹码是什么,理由是什么?”

再道,“甭给老夫提那批神臂弓。你知道老夫也知道,那批神臂弓现在未必在你手里,且从红叶观缴获,红叶观未必能说成是张怀素的。是这样吗?”

张子文指着旁边的三口大箱子道:“张怀素藏匿的《百官见闻录》学生已找到,不知相爷以为这理由够吗?”

蔡京不禁微微色变!

的确有些老眼昏花了,起初还道是这纨绔子弟迷途知返,携带几箱珠宝来认错。蔡京本身又不缺钱也不爱财,还怀有些看破不说破的心态,想看着这小年轻出丑,结果他还真是语出惊人。

蔡京也不敢大意,走过去轻摸着三口木箱子,感受着气味、材质等等方面。

这沉香木的确是最为珍重的收藏书籍的环境。这样的箱子蔡京也有,用于收藏一些不多见的古籍孤本。

又看看锁,再看看封条,于书法相当有心得的蔡京很确定,这的确是张怀素笔迹。

迟疑踱步少顷,蔡京道:“既无开封,贤侄怎么确定这是老夫急于寻找的东西?”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不确定。但这东西是张怀素秘密放入荣升银号的东西。在学生获取过程中,甚至发生了银号以户部名誉和王师对持的形势。总之,这些算不算得上郑重我说不好。我只赌:蔡相爷敢赌这不是《百官见闻录》吗,您敢放在我手里吗?”

蔡京第二次色变,略微惊讶的看了张子文一眼。

很遗憾世事就这样,现在张子文和老蔡也面临着“赌石”。

这块毛石开膛破肚后是否是翠,这个不确定。只能讲概率。

但就现有的种种迹象看,可能性还不算小的。而且这东西太过事关重大,是蔡京关注的第一要点,哪怕可能性小也要慎重权衡。

买入逻辑决定卖出时机。

现在蔡京基于《百官见闻录》的维稳需求保张怀素,也就是说,一但确定这“核按钮”不在张怀素手里了。蔡京就会果断卖了张怀素,这奸贼闯那么大的祸,理应是没人会在乎他张怀素死活的。

“贤侄还真是能折腾……这下被你把老夫都给难住了。”

蔡京看看箱子又看看张子文,还处于权衡中,又无法打开箱子查看真伪,这东西太需要心正,不仔细查阅无法判断。

但这不该出世的东西,哪怕蔡京也不能去看,看了以后哪怕没看懂,几乎就等于和许多公卿有了心病。人家都觉得被你老人家看懂了。甚至皇帝都会觉得,你身为权倾天下的宰相了,还要握有这么多要员的小辫子是打算干什么?

真的,现在老蔡恨死这个败家子了,扔这么大一个难题过来。无法确认只能赌,又不能不赌。

又迟疑了一下,蔡京尝试性的看向张子文:“再说说你的要求?”

张子文抱拳道:“一,请相爷立即下书撤防叶梦得部,以免造成摩擦。二,以中书门下名誉确认张怀素谋反。除这两点,再无要求。”

蔡京倒是容色稍缓。

撤防叶梦得,他是为了确定他们在红叶观杀人的合法性。

至于中书名誉定型张怀素案其实是顺带,既然敢碰神臂弓,敢碰《百官见闻录》,又输了,张怀素的确是谋反没毛病。

考虑到这不算不过分要求只是现在的“开价”,持续下去,万一张子文方面进展顺利,能确认这就是《见闻录》的话,价格当然又会水涨船高,这是商业常理。

“就这样吧。”

把前前后后想明白,蔡京点了一下头算是达成了协定。总归不论做什么都要些运气的。

又道,“贤侄打算怎么处理这三口箱子?”

老蔡言下之意不会留在自己手里装逼,也不会让张子文留在手里。

作为年轻气盛的一个虎头,有那么一瞬间张子文是有些猎奇心的,现在被提醒暗叫一声庆幸,便道,“学生知道轻重,不会碰这东西。这理论上属于本案的一部分,又事关重大,管辖权在开封府,理应送交开封府手里。他身为天子守臣,职责所在,让不开这事。”

以林摅的尿性敢碰这东西就见鬼了。所以大概率他会朝蔡京所想的方向来处理,到此一来蔡京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了老林这个大家都信任的第三方。哼哼,他老林和稀泥了半辈子,此番总算跑不掉背锅了,承担这个重型炸药的拆除工作、他责无旁贷!

蔡京和张子文都不关心林摅怎么办理,这东西不在张怀素手里,不在反对派手里就行。以林摅的尿性不会公开出来是肯定的。至于难题,是他的问题不是别人的,身为主政官员他还能说啥。有种让他放下官帽辞职滚蛋?自然有能处理的人上位。

既然谈妥了,蔡京也不至于耍赖,派了几个蔡家代表,汇同张子文方面的人,两方一起押运着三口箱子去开封府。

并以门下侍郎身份现场书写手谕:“关于当下京城之局面,原则上认可枢密院和开封府有管辖权,着叶梦得酌情配合,门下省各部、各军不论办任何事务,均不能优先于枢密院。”

这样一来,就等于最终定性了张怀素案,也是东西两府的临时协议。

叶梦得就必须撤防了,若他头铁就更好,违反两府协议就算谋逆,捧日军在怂、打不过张怀素、还打不过你厢军?

京城的禁军的确是养猪,但说的厢军不养猪似的。

“姓叶的,你给我等着,妈的你被人卖了你还不知道对吧?”

张子文喃喃自语着,拿着老蔡过河拆桥的手谕,猛的一挥手道:“传令,但凡没有任务、隶属于三个行动番号的禁军,快速朝红叶观集结。”

……



第114章 我不听我不听

红叶观场面泾渭分明,被围的水泄不通。足有几千的厢军聚集在外围。

暂时进不去,只能看到内中张叔夜一人在和“千军万马”对持,竟是没看到叶梦得身影。

赶到的张子文皱起眉头,既然无法和叶梦得直接对话,这就显得情况比较复杂。

外围的一军官看到张子文带禁军来到,人数虽少却也不敢大意,快速在人群中穿梭,至前面和主将汇报。

厢军指挥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现在是跟着权倾朝野的蔡相公办事,出师有名。自己方人多,战果非常显著,已把这群边军吓得如同孙子,龟缩在里面大气不敢出,只凭张叔夜在这里强撑着。

包括平时耀武扬威的禁军,小股路过了这边几次,却基本没照面、扭头就跑。

“现在还敢来添乱,就代表和朝廷作对,本将会会他们。”

指挥官自信的笑笑,拨开军士,骑着战马出来注视着张子文一群人。

就此,全体厢军转身,和张子文一行人对持了起来。情绪高涨,现在是他们少有的辉煌时刻。

眼见他们进入了一种自我催眠麻痹的鸡血状态,在张子文的认知里这情况不好,原本就是乌合之众,无信仰无纪律性的队伍,又处于这种自我鸡血的状态下,理论上只要有军官命令,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最是容易出现乱子。

就此张子文表现的比较克制,只是平静的看着厢军主将。除非能直接和叶梦得对话,或者禁军快速集结这边、人数多到能让这些乌合之众冷静下来。

“吆,这次不但人数少,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年轻领队,连官都不是?”

前排小军官们纷纷起哄笑起来。

主将也得意的笑了笑,一抬手,后方的军官们声音又都落了下来。

他这才高高在上的样子道,“本将叶荣,这里乃大要案现场,我等受中书门下委任执行军务,无关人等需要避嫌,若不想落下谋逆之罪速速退开!”

张子文的脸有些黑了下来,又是个姓叶的……

不过考虑到此役中主要坏分子也都是姓张的,于是也不好意思以姓氏来定论忠勇,继续选择沉默。

“哈哈哈,果然是个嘴上没毛的胆小鬼,将主就是牛,不愧是叶郎中堂兄!”

将主越牛,当兵的自是越鸡血,就此又纷纷起哄。

叶荣又注视着张子文道:“还不走?你这小儿一介白身,敢带着这点人来浑水摸鱼,对抗朝廷指令,不怕担负谋反罪名?”

身后的大头兵全然一副野路子,纷纷起哄:“将主无需和他说那么多,他们的行为已然坐实了于朝廷军事行动中浑水摸鱼,干脆扣押下来,事后算是我部功劳?”

叶荣虽然没这么做,却不由的显露出了得意的神态,又以凌厉的眼神直逼了过来,意味着:你到底走不走?

张子文也略有些急,必须立即调遣刘光世部去替换杨守威部攻坚,否则那些老爷兵战损到达一定程度崩溃了,汴京城必然进行无序状态。

无奈叶梦得很诡异的不在场,无法进行决策人间的对话。又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连和张叔夜沟通都做不到。

张子文注视了叶荣少顷后,伸手入怀去掏文书。

“干什么!停下停下……”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厢军弓手纷纷张弓,叶荣也抬起长枪指着张子文的咽喉部位,喝道:“你小子真不知死活,还要节外生枝吗?”

张子文只得停住了动作,语速平缓的道:“不要紧张,我这里有一份最高优先级指令,为避免造成兄弟军误会,想给叶将军过目。”

“我不看,我也不听!”

叶荣提高声音呵斥,“休想混淆视听!本将接到的最高命令是:我等行动拥有大宋最高优先权,军事行动过程中,绝不能被人混淆视听,绝不能听取任何人的命令,不能过目任何机构部门的‘伪指令’。最后一次警告,立即撤离中书门下管辖的行动现场,否则杀无赦!”

张子文的脸色越来越黑,冷然道,“我这个主持平乱行动的宰相儿子,现在还真尼玛被你唬的心口薄凉薄凉的。”

到此叶荣也知道他是谁了。

叶荣当然也大抵知道现在的形势。既是已经占据了上风,出师有名跟着蔡相爷办事,眼看可以接管特大案现场,全体荣获军功。

最关键的,叶梦得强行闯入红叶观前,有过“拒绝接受任何机构和个人之命令”。

“公子既是熟知规矩的公卿世家,还请自重,弄清楚当前局势,弄清楚自己位置,否则你知道的,军事行动中刀可是不长眼的,射出的箭可不会分辨谁是权贵!”

哪怕知道了他是张康国的儿子,叶荣还是得意非凡。这是因为叶梦得苦张家久了,且说过只要接管了这个现场,此番张康国必凉。

眼见叶荣老大这么牛,把张康国的儿子刚的不要不要的,厢军队伍曝起了喝彩和嘲笑声。

人数实在不够看的禁军则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做孙子。要不是张子文一步不让的还和厢军主将对持,现在的局势禁军就真要跑了。

“我怀中的命令对当前局势非常重要,叶将军真不看吗?想一条路走到黑?”

张子文神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叶荣冷笑:“你省省吧,你唬谁呢?我等已经接受了最高指令,处于军事行动状态下,断无再受他人影响的理由。也是现在叶梦得大人不在场,否则他那么恨你,若他有命令,你又没有官身,砍了不久砍了?”

厢军副都监是个光头,手握着腰刀嘿嘿笑道,“禁军系混不成了,堕落到需要个黄毛小儿领队的地步,此役过后,早有军务改组打算的蔡相爷施为下,还指不定谁是禁军谁是厢军呢,体制又不是不能变。”

一唱一和的形势,叶荣又慢条斯理的道:“行了刘骜,人家好歹是宰相公子,面子还是要些的。”

言罢又高声呵斥:“众位兄弟需要忠于职守。此役我等获得最高授权,处于这即将立功勤王,拨乱反正时,一切听从本将之指挥,除非皇帝亲临,否则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做事,但凡和朝廷意志对抗的,老子们管杀不管埋,对方算咎由自取。”

“是!是!是!”

这些混蛋纷纷举着长枪响应。

对此张子文很无奈,这形势越发不能激化了。果然,打不过的时候,你是不可能有道理讲的。

这战打到这里算是尽力了,面临和兄弟军周璇,政治层面上的博弈,面临丧心病狂的真敌人。与此同时还肩负着自己一方乌合之众的思想工作。

这“四个大战役”一起压下来,能闯到这一步,没被人挂在汴京城墙上,已经是个奇迹。

第115章 脸肿了不是

“还不走!真等叶大人来,一但有命令就会死人!”叶然和刘骜又同声喝道。

张子文语气平缓的道:“两位将军别介意,我还真想等等叶大人,看他怎么说,要不两位去找他一下?”

“你也配见叶大人。”

叶荣冷笑着。实际上是他无法进入红叶观找叶梦得,因为那伙已经“犯下大案”的边军缩在红叶观内冥顽不灵,拒绝投降。

强闯的话,不但可能误伤张叔夜,还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性。总体上叶梦得暂时不支持强闯。叶梦得进去是为了孤立张子文张叔夜,做宋昪的工作。

叶梦得对当前形势的评估非常简单,张子文张叔夜以及宋昪是个三角形,破了其中一环就失去了稳定性。

一但宋昪反水撇清,此番张子文系的合法性就出现了极大瑕疵。若最终事不可为,需要强行攻打红叶观而发生了误伤,才方便蔡相公在政治上圆过去。

大抵形势就这样。

但是边军的头非常铁,叶梦得能自持“大人”身份强闯进去,不代表叶荣也能。强闯真有可能被边军干掉。若发生这种情况虽然是开战的借口,但叶荣可没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胆识。

张子文始终强压着怒火,这尼玛不是相忍为国,而是现在真的打不过他们,否则就出手了。

身边那个和稀泥的禁军指挥使始终在低声缓冲:“公子明鉴,克制为主,开战是送死行为。他们至少五千人,而我等现在只有一个营,二百多人。就算是神臂弓营也顶不住,何况我等不是。”

“你不要如此紧张,原则上我有分寸,不会强迫你们去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但也不要怂,天还塌不下来,我们等着,不能退!”张子文低声道。

禁军的军官们又略微松了一口气。

随着对持深入,接到命令后赶来汇合的小股禁军多了起来,现在已经达到千人之众。

哪怕人数依旧处于劣势,但厢军方面也出现了骚动,尤其叶荣的感觉变得不好起来。

禁军也是乌合之众,面临这种一触即发要和兄弟军交战的场面,士气非常低落。要不是作为一个文弱主将,张子文一点不怂的顶在前面和叶荣刘骜对持着,许多禁军是真想跑。

“张子文你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

叶荣又把用于对持的长枪深入半尺,近乎顶在了张子文的喉咙上。

张子文哪怕怕死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了,漠然道:“作死一定会死的,叶荣将军,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纠错!”

“本将何错之有?现在已过了你张家一手遮天的时节。这难道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荣道。

张子文道:“特殊时局下不做不错。但你功利心太重,小人得势的心态下一定会出事的。我身为枢密院和开封府委任的平乱主将,竟被长枪锁喉要挟,连宣读命令的机会都没有。假设我最终会赢,说你的行为不犯罪你自己信吗?”

叶荣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还真有点被吓到了。

在这之前,更具叶梦得形容,张家人吃相太难看手段也太毒,张小国死的不明不白,张步帅位于武臣的顶峰,更是被莫须有就下狱,受牵连者是半个步军司的军官。

想到这些劣迹,叶荣有些担心此役过后万一没整死他而出现后遗症,便恶向胆边生,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杀机,只需以“冥顽不灵”的借口,轻轻把手里的长枪一送……

如此叶荣进入了心里交战,看这禁军源源不断集结的形势,现在像是杀张子文的最后机会了?

要是刚刚不要逼逼,直接干了就好了,那时候代价最小,禁军只有仅仅一个营,还不是神臂弓营。但只耽搁了这么一炷香时间,集结的禁军人数已接近五个营,还配合有大量的神臂弓。

“叶大人……叶大人出来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叶梦得从红叶观内出来了。

张子文背脊是真的汗湿了,也算松了一口气。

叶荣有些尴尬,只得收起了长枪。因为叶梦得一但在场就失去了“权益法则”,也可以事从紧急原则行动,但就必须叶梦得下令。

“得罪了,公子也不要怪我,本将只是职责所在。”叶荣换了一副笑脸看着张子文。

叶梦得看到张子文竟然带了大面积禁军过来,当即指着呵斥道:“姓张的小子你不要无法无天,不要欺负军士,有什么你冲我叶某人来。”

说完拨开众人,大步跑到了张子文面前道:“下来,在本官面前你在那么高干什么?”

张子文就翻身下马。

叶梦得又怒道:“张子文啊,你几次三番搞大动作,真是嫌你张家死的不够快?那便说说,你此番到底有何底气来此生事,本官明确告诉你,宋昪搞明白了局势,已经不会跟着你们胡闹。这现场不是你们的,已正式被中书门下接管。若还不识趣,恐怕会出现你张家承受不了的后果。”

张子文道:“你真打算派军队抓我这个太学生?”

叶梦得冷笑:“很不幸本官没你那么蠢,既然你不识趣,抓你的会是别人。”

“让开让开,别拦着本官执法,这是开封县执法现场。”

一个张狂的声音,宣布反水的宋昪带着开封县的差人,拨开众多厢军走上前来。

宋昪环视一圈后,指着张子文的鼻子道:“最不安份,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个姓张的坏分子。但凡姓张的已经逆天,张怀素,张小国,张叔夜,张克公,张子文,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份子。考虑到他虽然是文人,但这敏感形势下,他这样的笔杆子太学生能带起的危害尤其大,算是别有用心的喉舌,立即已开封县的名誉抓捕,加以控制,待事后交有关部门慢慢审查,啊……”

宋昪说不完又是两条鼻血流了下来,被张子文看也不看的反手一耳光,打的耳鸣不止。

叶梦得色变道:“果然无法无天,于此敏感时局下对抗抓捕,来啊,啊……”

不等厢军响应,叶梦得也被张子文那份掏出的文折抽在脸上,没流鼻血,因为文书抽的没有手掌抽的那么重。

叶梦得肺都险些气炸了,“造反了……”

噗。

说不下去,被张子文把蔡京的手谕贴在了他脸上,“全都冷静,我只说一遍,这是当朝门下侍郎针对当前形势下达的最终命令。其方向和宗旨与枢密院开封府一致,现在三方意见一直,步调统一,正式形成了朝廷整体意志,但凡有违此意志者一定是叛乱,十恶不赦!”

急转直下的形势有些让人懵逼,厢军队伍出现了大面积骚动。

第116章 穷途末路

叶梦得将信将疑,暂时不急于发作,急忙打开那封文书观看,仅仅只看到排头的漂亮字体时便双眼发黑,这是不可能有假的,这是当朝第一书画大家蔡京的笔迹。

怀着药丸的心情看完手谕,叶梦得心口全凉,没有破绽,这的确是蔡相爷的命令!

蔡京因何而临时反水不得而知,但那不是很重要。诚如前一刻钟,对方阵营的宋昪也反水一样,只要路子对了,给予了人家想要的东西,这圈子里的事么,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见叶梦得拿着文书迟疑,张子文尴尬的道:“你不会想把这命令吞肚子里去吧?”

叶梦得微微摇头,“有那么一瞬间,本官还真想这么干。不过考虑到我只是不喜欢你们这些姓张的、不同意你们的方式。我叶梦得没你想的那么下作,拿走吧!”

言罢他不耐烦的把蔡京的手谕递还张子文,“叶某听候指挥。”

算他识趣,如果他真敢把手谕吞肚子里,张子文就真敢开膛破肚,把手谕还原出来作为证据留存。

“公子,有何命令尽快下达?”

叶梦得有些恼火于他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出神。

张子文指着刘骜和叶荣道:“你们两个跪下。”

两人头皮发麻,哪想到形势逆转这么快。见叶梦得叹息一声又微微点头,两个厢军主将只得如履薄冰的跪在了地上。

“杀!”

那知张子文非常果断的一挥手后,又基于现在来说虎文初步具备了些威望,禁军是对这位公子爷很感冒的。

并不是全部人出手,当即有近处的三十几架神臂弓射击。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叶荣和刘骜就变成了血淋淋的刺猬,被箭只定死在地上。

叶梦得怒意狂升,又近乎肝胆欲裂的跳了起来:“你竟敢莫须有临阵斩将!”

“少特么逼逼,我治不了你叶梦得,还治不了几个站错队的军官?”

张子文一副你投诉我不受理的样子摆手,“这里没谁是真正无辜的,上了战场就是战士。危急情况下身为战士又站错了队伍,存在事实上延误战机之过失,窝里反、玩弄文字游戏、困死为国出阵战部,反正我就要有人为此祭旗。叶大人若不服气过后走程序打官司。现在是军事平乱,别来碍事!”

叶梦得只得又慢慢的暂时平息下心中的愤怒。考虑到大宋传统,这种情况的确需要斩将的,官司是没得打的,在蔡京的层面,他也是这样一个意思。

只是说具体到叶梦得这里,看着叶家的人就这么一个呼吸就变成了刺猬,心里堵的难受,他这分明就是借机小题大做,故意给叶家难堪!

“你们这些姓张的,张康国,张子文,张叔夜,张克公,张怀素,张小国和他爹……果然是够狠够添乱的,走着瞧吧!”

叶梦得叹息了一声。

张子文也是有些尴尬的,“姓张的”这句听着尤其刺耳,但无奈,叶梦得细数出来的这些名字,还真是此局中最跳的人。除了张康国有点和稀泥之外,还真尼玛全是一根筋的猛人,不是忠勇就是暴恐……

“公子威武!”

红叶观内,见张子文带来了如此多的援军还轻松抽得他们厢军没脾气,受够了鸟气的刘光世部异常兴奋,真的觉得这头小白虎是有当担的人。

张子文自我感觉也非常良好,正在无形的潜移默化中,逐步树立自己于军中的威望。

诚如小张几次蛊惑老张相爷那样,统帅或者说老大的声望,就是这样逐步建立的,要有执行力,要恩威并施。最为主要的一点,遇事的时候老大一定不能缩,所谓主将气质决定部队的血统说的就是这事。

纵观历史中那些有特点的事件,人类是感性的,很容易就会被一些小情绪迷惑,进而逐步放大,然后慢慢汇集形成洪流。

不用太刻意,也并不需要一直胜利,只要基本抓住了这几个要点,就能持续进入人望上的倍增。李二凭借这些打穿了玄武门瓶颈,朱八八也凭借这些打穿了陈友谅这倒钛合金板,进入了格局无限大的巅峰层面。

不要以为李二和朱八八不猥琐,其实在到达颠覆前,他们扑街次数非常之多。只不过被历史适当的美颜了而已。

张子文又指点江山的造型道:“形势白热化,杨守威部久战后面临气势衰竭,张怀素据点之战斗进入交织状态,有哪部将士愿往剿之?”

哪怕是装逼,现在也有许多指挥使大喊着“我去我去”,一副谁抢就和谁急的样子。

刘光世拨开众人,出列军礼半跪,“为万全计,末将帅边军部请战,愿往破之!”

“那就拜托小刘将军了。”

……

形势仍旧没有平稳,街市上还是没人。

临近黄昏的现在,十几个狠人身间带伤,正在快速移动。

紧跟着他们一股脑冲进张步帅大宅里,不久后里面传出惨叫哭喊之声,还像是火灾一样,整个宅子冒起了滚滚浓烟!

陈留知县张叔夜现在也是局部作战指挥官之一,带着一个都的禁军赶到张步帅家附近时晚了,冲天的火光,大门紧闭,一个跑出来的人都没有,也没了惨叫声。

毫无疑问,里面的人应该被杀光了。

“不要暴露,咱们于外部隐藏好,待贼人冲出之际一网打尽!”

张叔夜临时更换了作战方式……

大宅内。

唐老六把带血的刀从张夫人身上抽出来后,又撕下了张二公子尸体上的衣服,一边擦拭刀上血迹一边道:“快速行动,尽量抢,照着值钱的,能拿多少拿多少。此番若能逃出升天,这些财物,就是我等占山为王的资本。”

就此,十几个带伤的属下到处搜括。

唐老六阴沉着脸喘息,此番可以说一败涂地,现在只能祈求拿点金银逃出生天。

也不是说非得来抢这里才有钱,而是当下抢其他地方风险太大,自己方人手不足了。

这宅子原本是有禁军值守,但张步帅出事后禁军也撤走了。这里甚至没有机会培养新的家丁护院,防护力量最弱,而钱最多。所以杀进这里来性价比最高。

一开始有属下建议突击张康国家,唐老六也想报仇,但考虑当下局势,那边应该有精锐防守,就算打得过,张康国家也太寒蝉,抢不到多少钱。

于是这种极端时刻只能选择最有效的策略,想报仇那也得留得性命,逃出生天后,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大难不死,应该会有后福。”

唐老六也难免感叹。

原以为十拿九稳,哪想到张子文前一个呼吸在茶楼谈笑风生,却暗度陈仓,于青天白日有可能误伤的情况下,没有开封府授权、没有蔡相公认可、自己方握有人质小铃铛的情况下。他竟是做出了全线进攻,不计后果代价的决策,如此手段真魔王也。

侥幸之处在于,有张怀素他们在明处吸引火力,乱起来的第一时间,唐老六评估了形势后,临时纠集着残破的十几个手下,退入地下管网中避祸。

禁军实在太废,攻击下水道时死了仅仅不到十人,就再也不敢硬来,只敢有限的封死了几处地道出入口。

但建国百年来,这都城之地的地下管网,经过无数次工匠的修整和开发,出入口何其多,简直犹如蜘蛛网迷宫。于是给予了唐老六等人撤离机会。

最添乱的是丐帮那些奸贼!

每逢有事街市上就看不到乞丐,其实是他们躲在地下管网中。

唐老六残部身上的伤不是禁军给的,而是那些丐帮如同地穴恶魔一般躲在暗处,以为唐老六等人是官府人士,又或想抢丐帮宝藏,于是就攻击了。

拼着狠劲杀了丐帮七八人,又捉住了一个八袋长老刀架在脖子上,让长老导航,这才安稳的离开了地下管网,从张步帅家附近的一个水井口来到了安全地带。

地下道是再也回不去了,杀了丐帮这么多人,这些地穴恶魔一定已经发出了地下追杀令。

若在平时让丐帮跪着他们就不敢站着。可惜墙倒众人推,现在官府方面的宣传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到处传言只针对张怀素一系人,让其余不关事的任何帮派、商号、堂口低调。甚至给出了悬赏。

所以这些最爱捅黑刀的乞丐,兴许正在张网,等着捕杀领功呢!

穷途末路下柿子找软的捏,只有先杀进张步帅家里来抢点钱,喘息一下再做定夺。



第117章 血战长街

“唐爷,我等负伤,需要修整,暂时待在这吧?”

抢了鼓鼓囊囊后,关七建议道。

唐老六道,“不能待。妈的让你们小心些,不要弄出动静,不要放火。现在都烧起来了,火势一大迟早有官军过来。必须走了。”

关七不以为然的摊手道:“杀人哪能动静小?她们慌乱中碰倒了烛火,我等忙着追杀灭口,自然只能这样了。”

另外一个属下道:“唐爷,我等真能逃出生天吗?”

唐老六做了最坏的打算,“进退两难只有拼了。先离开这里,待天色完全黑了后,找机会杀个官军小队,换上禁军装备和衣服,或有可能伺机混出城!”

哪怕这也很危险,因为此番禁军行动单位是“都”,那是五十人。但除此之外也像是没有活路了……

天色黑下来后,唐老六一行人贼贼的从张步帅家大宅出来,这才走得几步。

“啊……”

其中一个属下的脑壳被一箭射中,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紧跟着几十禁军于黑暗中,从不同的角度涌现出来,抬着长枪就一阵乱捅。

唐老六和关七猛的抓起一个属下在前面阻挡,然后,犹如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样,其余没死的狠人纷纷躲在了唐老六和关七的身后。

就此,主持伏击的张叔夜脸都气绿了。

这些禁军的作战素质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五十人有心算无心,战术排布比较合理的情况下,第一轮攻击竟是只干掉了对方三人?

其中一人,还是张叔夜用普通弓箭进行的首杀!

“上,生死在此一搏!”

唐老六扔开尸体后,带人开始突击。

“退后者斩,给本官杀!”

张叔夜把弓箭一扔,抽出腰刀,带着富安顶了上去。

哪怕如此,禁军实在不行,第一波就被唐老六等人杀了七人。

这一眨眼就死这么多,让剩余禁军肝胆欲裂,近乎崩溃。

主将能一定程度决定他们气质,但总归这种用命扛的短兵相接是需要技术的,不行就是不行,要不是老张和富安顶在最前面已经合力击杀了一人,且有样学样,用对方尸体阻挡着他们纷纷捅来的刀子。那么这队禁军早就溃散了。

“敌人凶猛……我等去叫人来干他们……”

禁军们开始仓惶后退,这简直让老张英雄气短。

好在第一波周璇过程中,被张叔夜和富安干掉的贼人怀里散落出了无数金银珠宝。

富安顿时**计喝道:“给老子干了这些狗娘养,只要打赢,贼人身上的金银属于参战部队,杀啊!”

张叔夜傻眼。

看似钱太多,普通军士当差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于是这些禁军竟是没跑了。

虽然没有强势顶上去杀,却也没退,并且有了点技巧,逐步形成合围阵型和贼人对持。唐老六等人想猛冲的时候,在经验丰富的富安的指令下,禁军纷纷把长枪乱捅,以保护自身。

一寸长一寸强,真有些道理。

如此对持了两轮后,相互没有损伤。

但是贼人冲劲显然逐步衰竭了,最后是屠夫帮二当家刘源山带着四个属下巡逻到这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老六最早就混迹屠夫帮,还勾引二嫂把刘源山绿了。身为一个刀法相当强劲的牛头人,刘源山始终都想报仇的,可惜以前真的动不了这些人。

“宰了这些狗娘养的!”

现在就真是机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叔夜已然以官员身份下令击杀,富安也说了有钱分,而老张英雄气短没否定。

就这样,刘源山带人打头阵,砍死了对方三人后,禁军也士气大增,逐步收缩包围圈。

最终抵死在大宅的外墙处,血肉横飞!

以又牺牲一人,刘源山和富安负伤的代价,全歼了唐老六一伙狠人!

刘源山狞笑着,一刀砍了唐老六的头提在手里宣布:“血战长街,击杀唐老六,屠夫帮居首功,分享此役大部分财富……”

结果没说完被张叔夜后脑勺一巴掌打了缩着脖子。

张叔夜还顺手没收了他的刀,并宣布:“只准依照规则拿三层,其余财富由陈留县查封!另,局势初步稳定,本官解除你等持刀权,进行兵器管制。”

“额这……”

所有人当即脸如锅底,纷纷叫嚷:“县尊,分享全部钱是事前说好的,乃是富班头承诺的?”

张叔夜不耐烦的摆手道:“富安只说了金银,没说珠宝!老夫曾经答应过陈留县失去土地的农民,要给他们建个养猪场,让他们有工作。怎么,你等要和控制失业率的国策对抗?”

鉴于老张是真狠人,刚刚大多数人想跑,老张却是顶在前面杀,现在就很有威慑力,最终他们面面相视一番也没敢说话。

“啥也别说了,规矩是拿三成,本官特许你们拿三成半,若再有二话,本官算你们个临阵迟疑、延误战机之罪。”

就此锁定了战果,达成了分赃协议……

张怀素据点的大火在晚间更是壮丽。

之前以围困防守为主,刘光世部到达后就全然逆转了。

并且最开始时候不能用猛火油助攻的战术,是基于有可能毁坏《百官见闻录》而设计的,现在既然张子文方面已经解决了这问题。就进入了全面火攻环节。

其后刘光世部弄湿全身,以湿布蒙住口鼻口,作为攻坚主力已经突击进去好一会儿。

杨守威大帅在外面如坐针毡,一边喝茶一边当心,当心刘光世部死光而落下罪责。

就算没有罪责面子也不好看,刘光世这熊孩子几乎就是杨守威看着长大的,他爹刘延庆原本就是杨守威麾下重将。

前往西北戎边时候刘光世还是个孩子,这一眨眼恍若隔世,熊孩子长大了。

除此外杨守威还担心:若刘光世赢了,里面的财富会被这些龟儿子抢光,到时候怕上面怪罪,又不好意责备这些提着脑袋办差的人。估计会两难。

这心思都没完全落下,浓烟滚滚的大宅门打开了。

刘光世的副官跑出来跪地道:“大帅,基本全歼谋逆贼人,现正在进行第二轮清理,由小刘将军亲自主持。大帅尊贵,为保安计,恐有阴险份子躲在暗处,建议大帅现在不要以身犯险!”

杨守威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些个龟儿子真是又猛又贪,杨守威只随意扫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怀里已经塞的鼓鼓囊囊。

杨守威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却也不说破。

又基于自身安全,基于此时让大军进去兴许会控制不住搜刮,一但形成风气又止不住。以虎文的尿性和手段,会有人被拉清单的。

仅仅几十人的边军,搜括也有限,难说张子文和林知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殿前司禁军在此役中槽点太多了,若现在又大面积的进去拿钱,大头兵或许没问题。但高级军官还是会药丸的。

就此,杨守威哼了一声道:“此役乃是边军将士居功至伟,既然战局已定,禁军系暂不进入,由边军清理战场。否则有抢功嫌疑。虽然不相同属,但都是兄弟军,他们平时是喝西北风的人,不能薄待。你等知道本帅意思吗?”

言罢,杨守威不怀好意的样子看着周围的禁军军官。

全部人脸如锅底,却只有齐声道:“大帅英明!”

……

第118章 放开那些金子

基本上每个出来的边军身上都鼓鼓囊囊的样子。

最后出来的是刘光世,跪地道:“启禀大帅,黑庄一战,歼灭全部谋逆共一百三十五人,未留下活口。我边军部牺牲军士九人。”

言罢,还把一个血淋淋的脑壳仍在了杨守威身边。

杨守威不敢大意,拿起脑壳仔细观察,确认了是张怀素无疑后心中大定。

哐啷——

没等杨守威开口,刘光世裤裆里掉出了个翠绿的玉杯,绝对的上等货。

杨守威好不尴尬,还是只能当做看不见,摆手道:“边军将士辛苦了,你们连番冲阵已是疲惫,去休息吧。接下来由我禁军接管。来啊,封锁黑庄,禁军部谁也不能进入,待张公子和林知府来。违令者斩,不是本将小气,而是案子太大,这样的现场,谁进谁有责任。”

军官们只能纷纷认可杨老大趋避厉害的能力。此番步军司栽的人多了,但殿前司没事,就是杨老大的分寸拿捏……

刘光世部几乎人人带伤,或轻或重,连番出阵攻坚至此,真实战损已过一成。不过这些家伙仍旧情绪高涨,战士就是这样的宿命,死于无名,但活下来的人会有功劳也有实惠。

正当刘光世他们满心欢喜之际,不巧在街市上遇到了张叔夜。

基于狗过踢一脚的性格,一看不对,这些家伙身材鼓鼓囊囊的,于是张叔夜勾了勾手指:“过来,本官有话询问。”

刘光世等人顿时脸如锅底。

但其他人可以不鸟,张叔夜却直接等于边军的一把手,于是一个没能跑掉,全部一群的被捉了。

“把衣服脱光!”

张叔夜果断说道:“这不是建议,是侦办谋反案情况下的军令!”

如何敢迟疑,纷纷一群的脱光了,只见各种金银珠宝散落了遍地。

张叔夜也料不到竟是有这么多,摸着下巴迟疑少顷道:“见者分一半。你们固然是冲锋陷阵的立功者,但所用执法权属于我陈留县,租借权利是要钱的,你们懂这基本商业规则的对吧?”

嘿嘿,刘光世等人又高兴了起来,好歹可以谈,没被老张独吞。

副官想点头的时候,刘光世急忙踩他一脚,哭着脸抱拳道:“县尊,我等提着脑袋办差也实在不易,此役战损已过一成,额外抚恤兄弟们的家属花费不小。活下来的兄弟几乎全部带伤,请相公体恤。”

“啥也别说了,陈留县分四成,这已经是最低价格。老夫答应了陈留县失去土地的百姓,要给他们建个养猪场……”

张叔夜把已经说过的话复制粘贴了一遍,“怎么,你等要和关于失业率的国策对抗?”

如此一来,达成了第二笔分赃协议,又抢了边军一票。

由此富安知道,张叔夜绝逼上军伍黑名单了,以后但凡军官都会躲着老张,不会再信他了……

全是钱!

作为联席办案方,此案第一现场红叶观暂时被开封县宋昪接管,厢军配合开封县差人,从水道密室,正在源源不断把一箱一箱的沉重物体运出来。

十九口大箱子顺着打开,全部是整齐的金条(块,宋代不流行元宝)。

看得开封县的差人和厢军两眼冒光吞口水。

宋昪迟疑片刻,侧头看着仍旧滞留现场的户部郎中叶梦得。

叶梦得却一甩手袖就走了。作为他,看不上这些铜臭之物,叶梦得只是有自己的立场和政治主张而已,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想影响你们发财的样子离开了。

对于叶梦得而言此役败的太惨了,叶家子弟被张子文丧心病狂的当场处决。

叶梦得也不理解蔡京,觉得老蔡是个软骨头,关键时刻一点点政治勒索,就让他妥协了?

既然叶梦得不在场了,要瓜分金银就要先找到唐老六等人的账本,必须毁去了账本,才能肆无忌惮的拿金子。

“大人,找到了!”

有差人把一个小箱送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账本,还有许多票据,数额相当巨大。

宋昪阴沉着一张脸,迟疑少顷后把账本和票据放入了怀中,又摆手道:“黄金诸位看着分,适当留下三成,作为案件的物证!”

全部属下们大喜,纳头就拜,纷纷说大人英明!

却是哄抢这才刚刚开始,宋昪还没来得及去藏匿账簿票据,只见林摅冷着脸走入红叶观内。

“府尊……府尊……”

就此纷纷懵逼了,不是说他躲在开封府桌下的吗?

“府尊,这里兴许这里暗藏凶险,待卑职处理完现场后才稳妥,哎吆……”

宋昪谗言没说完,被老林一脚踹的跳了起来。于是就不敢吭声了,转而呵斥厢军和差人:“放开那些金子!那是开封府的重要证物,有本官在此你等还敢肆无忌惮,哎吆……”

又被林摅一脚踹的跳了起来!

都踹了他两脚,但见宋昪身上并没有刷出财宝来。林摅便没了耐心,指着宋昪的鼻子道:“把这家伙倒立过来抖抖,张子文实名向本官举报说宋昪在这里私分赃物,破坏案发现场。这必须走程序查,揉不得沙子!”

林摅的心腹当即上前,提着宋县尉的脚猛斗,稀里哗啦……一堆账本和票据掉了出来。

宋昪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子文这狗1日的简直是白眼狼,丧心病狂窝里反,背后捅黑刀。他应该是暗度陈仓,怂恿林知府来这边的时候,张怀素据点的主财富怕是被他们分光了,背锅的却是我宋昪,被人捉了个人赃并获!

“府尊请听我说……咱们全部都中计了,此役中姓张的一个好东西没有。您和我同属开封府系,咱们被小人离间窝里斗的时候,其他地方的财富,恐怕被张子文和张叔夜此二贼全拿走了!”

宋昪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林摅脸色平静的道:“张叔夜自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官场二流子,他弟弟是专门咬人的副监察御史,且马上就会高升。张子文是宰相儿子,他爹张康国如日中天。本府治不了他们,还治不了你个没出身的掉毛鸡?于这么重要的现场私吞赃物,影响尤其恶劣,来啊,拿下!”

当即就按在地上绑了个结实!

卧槽宋县尉都被拿下了,厢军以及开封县差人全部色变,纷纷撇清的样子,急忙把口袋里的黄金拿出来放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林摅心里暗暗高兴。虽然治不了宋昪的罪,最终还是会被蔡京放出来的,不过宋昪也不能在汴京当差了,至少这里的场面也控制住了。

林摅是认真的,张叔夜张子文他们一定也存在猫腻,但伤害取轻的,也真的治不了他们。那就柿子找软的捏,用宋昪来震慑也不赖。

想定,林摅摆手道:“哪怕一只毛笔也给本府贴上开封府封条,处理完现场前,封条出现一丝残破,守卫人员人头落地。都记住,这个案子死人不需要请示,本府不介意再死一些。事有轻重缓急,都要放明白些,不要在特殊事务上栽了特殊跟斗,这是没有地方可以讲理的,不信邪的尽管试试。”

在这里的头都不铁,没人敢抱有“试试就试试”的心思……

第119章 逗逼的大时代

张子文只做了仅仅三个时辰不到的平乱指挥官,一毛钱没见到就撤职滚蛋了。

伴随着几个攻坚战役大捷,张怀素,燕九,唐老六等一线黑名单全部就地正法,其余主要骨干也死的死抓的抓。

飞鸟尽,良弓藏。

因“虎头弓”威力太大,恐出新的幺蛾子,所以主要战役大捷后张康国亲自到场,没收了虎符,解除了儿子的指挥权。

接下来由戾气不重且经验丰富,具备政治司法资格的林摅全权处理汴京事务,并由府院方面的代表监督……

张怀素谋反案震动朝野!

现在已经三日过去,仍旧留有捧日军第九阵一个军、张叔夜的边军突击队,在汴京城内巡逻兼搜捕余孽。

中书门下,枢密院,开封府三方面共同认定了案件性质:谋反罪!

这意味着没有赦免,没有任何从轻情节,但凡能落实系张怀素团伙的一律判处死刑,只等秋后问斩。

很不巧现在就是秋后。

如果不处于这个时间节点,就相当于天然死缓,要到明年秋后才能执行。这期间会有很大的挪动余地,以现在的吏治环境来说就许多人都死不。当初那个燕九不就这样出去的?

开封府门庭若市,全是清一色的大红袍官员等着见林知府,绿色都很少见。

这是因为虎头文带队冲锋陷阵后,缴获了一部《百官见闻录》,成为了烫手的芋头,哪怕蔡京也没那么大脑壳接手。

林摅就成了接盘侠,责无旁贷接手了《百官见闻录》,那就是个核按钮,于是但凡认识张怀素的大红袍们就上街了,把开封府给堵死。

平头百姓围堵开封府就是死罪,至于大红袍们怎么算,关于这事大宋也没有协议去兼容,于是又蓝屏了。

和气些的,官位小些的,都带着礼金和帖子说“求见林知府”。粗暴又老资格的那些、在职或退休的老干部们则纷纷朝开封府扔东西,大骂“林摅小儿,只说敢不敢见老子们一面”!

就此开封府成为风口浪尖,真比被反贼围困还要兵荒马乱。

差人全部躲起来了,捧日军第九阵就算还在执勤,却也避开这个区域。

起初张叔夜还敢带着刘光世们靠近这边,想看看有没机会浑水摸鱼,但仅接近一次,就被他们带着家丁用棍子打。

不论刘光世部如何勇猛,不论富班头如何忠心耿耿,总之再也不敢来了,都请假去窑子里待着。唯独张叔夜仍以光杆司令的态势,滞留在附近试图碰瓷。

张子文也混迹在这群大红袍中等着见林摅,然而如何能见到,开封府大门紧闭,连帖子都递不进去。

这里的流行语是“咦,你也在这啊”。言下之意都是老司机,像是都有些把柄在开封府的那几口箱子中沉睡着。

“咦,贤侄也在这?”

还是有不少认识张子文、张子文却不认识他们的人。

打过招呼后,老夫子们又会以看待异类的目光,纷纷窃窃私语:“都看清楚了,不论谁家有待嫁闺女,决计不能交给虎头文。”

张子文听到后一脸黑线,但也不方便犯众怒。

四九几乎每时每刻都像秘书一样带着文房四宝。于是吩咐四九把笔来,张子文现场拿着小册子一边看一问,把在场的这些大叔的名字记录下来。

记录完后交给四九拿着,“将来我娘去提亲走门子的时候,记得避开这册子上的人家,不要和他们的夫人打麻将,更不要和他们的闺女提亲!”

四九不明觉厉。那群老夫子全体懵逼,也不知道麻将是什么,难道是很好玩的事务?

“这果然是个小傻子,该是没救药了。”

“最坏的就是他了,就是他捅出来的事。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亲手缴获了《百官见闻录》,却主动交给了开封府。这等于自爆。你看既然他在这里,肯定他也在黑名单上,甚至是他爹或他娘在名单上。”

“板上钉钉,张康国绝对在黑名单上,有小道消息说,张家还鬼鬼祟祟召见过张怀素入府。”

“嗯,看到有这么个傻子在这里陪着咱们,心理也就平衡了。”

他们持续窃窃私语。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通常来说有两种关系比较铁,一起打过仗或一起嫖过娼的。物以类聚,张子文出现在这里,相反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

往前闯那么多祸,口碑那么坏,如果没出现在这里显得太完美,相反容易在这些家伙心理落下根子。

现在眼见那边有群龙图阁委员,小张便过去反装忠一下,抱拳道,“久仰久仰”。

龙图们果然比较接受张子文的样子,纷纷回礼“久仰久仰,早闻公子于花卉方面有独到心得,不可太顽劣,需早来集贤苑报道,参与花经编修”。

“晚生会尽快报道,定不叫那帮翰林嘚瑟,让他们知道龙图也是有中流砥柱的。”对这几人张子文表现的相对老实。

“诸位快看,那群龙图又尼玛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旁边一群人冷言讽刺后,龙图和翰林们掐起来了,犹如一群斗鸡似的聚集在中间,相互用胸脯顶过来顶过去。

至于连后补委员都不算的临时工张子文,引发了火线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少爷你不要老这么皮,会气到老爷的。”四九担心的拉着张子文,“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除了需要在这里反装忠,降低他们在《百官见闻录》一事上对张家的仇恨值外,最重要的希望在关于宋昪、以及往前的《燕九死刑案》上沟通,让林摅顺藤摸瓜一查到底。这才是关键。

燕九的事就是典型的秋后问斩“死缓”后遗症。

错过了秋后时间点就有近一年缓冲。这个期间,有人帮燕九对兵部上缴了一个神臂弓改良技术。

确认有效后就是立功表现,死刑犯有立功表现当然就活了,后面就不重要了,既然死刑都可以改判,出来当然是迟早问题。并且为了低调,富安爆料说就有了“燕九”这名字,这是在开封县以合法途径改的名字。

就此,燕九堂而皇之的外面蹦跶,老百姓慢慢遗忘了那个曾经因丧心病狂而被判死刑的人。若不是他意外惹了大权贵子弟,经由一个风尘女子王思怡引发了血案,真不知道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最让人睡不着的是,这些不是黑恶手段,不是偷梁换柱找另外的替身。全部是通过合法途径捞出来的。

总体上是开封县的案子,要说和宋昪没有关系打死也不信!

现在和宋家已算是完全破脸,没必要圣母,张子文铁了心想搞死宋昪。就是这原因,聚集在这里等着公关。

张子文很清楚,若不想办法给林摅压力,那个已经被抓的宋昪就出来了。

当时权宜之计与他宋昪合作,哪怕就是真的联合一起破了案,事后张子文仍旧会把他卖了。

何况案子都办不完他就反水叛变了,险些坑了张叔夜以及刘光世部。这种立场不坚定的奸贼么,哪怕真是战友也要坚决清理出队伍,何况是同床异梦的仇人。

但很无奈,从这些老夫子上街开始张子文就来蹲点了,但张子文相比他们并不特殊,进都进不去。

还不能吐槽,一定程度上这也真是张子文捅出来的乱子……



第120章 小子开门:收快递

蔡京正在观赏一把黄花梨木打造的浇花壶,这是叶梦得召集能工巧匠打造了送给蔡京的。

“看到这壶,老夫就想到蔡攸打算把张子文弄进集贤苑编修的事。张子文去了吗?”

蔡京漫不经心的道。

叶梦得道:“没去。现在那纨绔子弟滞留在开封府门前带头闹事。他忽悠了所有人,还到是他张家猫腻少呢,显然他也是去公关的。”

蔡京思考少顷道:“他不是在《百官见闻录》名单里,他是想要宋家绝后。”

“这……”

叶梦得也不知道,老蔡这算不算为那败家子说话?

蔡京又微微一笑,“别想多了,他张家真不在名单中。见识了他的胆识和手段后,你仍旧觉得他是傻子,是会自爆的人?他在哪里只有两个目的,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减轻他所作所为的后遗症。最主要的要给林摅压力,整死宋昪!”

叶梦得迟疑少顷道:“恩相,宋昪真的该死吗?”

蔡京淡淡的道:“这不重要,但他不能死。除了开很坏的先列,最大后遗症是他宋昪死了,这代表老夫护不住门生,连门生的家人都护不住。这就代表老夫这面旗帜没用了,那时朝局或将大乱。”

叶梦得道:“得利者就是张家,张康国!”

蔡京道:“你又错了,张康国越来越表现出军务才华,且已经身为枢密使,没得升了。除非他进一步取得皇帝信任,我宋又和辽国打全面战争。他才能门下侍郎加任枢密使。否则在他把军务理顺,熟悉了枢密院人事、官情、门道,踢飞了绊脚石宋乔年的现在,从枢密院转任门下侍郎,对于他不叫升职,叫凉拌!”

叶梦得楞了楞,“恩相的意思是?”

蔡京叹息一声:“若真让宋昪出事,让老夫这面旗帜伤上加伤,则赵挺之必反,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咬老夫的自己人。吴居厚这老狐狸必然推波助澜,这是因为他们倒宋乔年时候,吴居厚跳出来了,已然得罪了老夫,又因种种原因老夫没及时回应。公信力就是这般一点一滴丢失的,不服气也没用,这战他们打的实在漂亮。”

叶梦得道:“最坏的就是张子文,诚如恩相所言,对这种人不能退让,哪怕放过别个也一定要对他回应。”

蔡京道:“你怕是对蔡攸那不长进的东西、以及蔡文姬这不长进的丫头的能力有所误解,更对张康国的头铁程度评估不足?”

叶梦得不禁有些尴尬。

蔡京语重心长的道:“如今被他们办成了铁案谋反,获得了老夫认可,连皇城司梁师成都已经见风使舵,对皇帝确认张怀素系谋反。你却想把侦办谋反案的中流砥柱张子文定为异端打倒?老夫问你,你想给张怀素翻案啊?”

叶梦得不禁色变。

蔡京又淡淡的道:“虽然真相在大多数时候不重要,但你知道要在谋反案上反攻倒算,一但失败要死多少人?或者说,你这近乎等于指控张康国谋反,在他风头如此强劲的时候,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手段和你开战?”

叶梦得不敢再提,急忙低着头。

蔡京又爱心爱意的摆弄着浇花壶道:“该妥协要妥协的。你这便去国子监,让他们召回太学生张子文加以管教。责令其‘不许一言不合就上街’,写份五百字的检讨,这事到此为止了。”

叶梦得除了答应也实在做不了其他了,又问道,“关于宋昪呢?”

蔡京喃喃自语,“这是个混账东西,可惜他爹是老夫亲家,他爹凉了就一定要保他。去告诉林摅,办谋反案就办谋反案,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捕风捉影,不能涉及过广。让他把宋昪放了,但找个理由交还给吏部,也到此为止。”

“关于上街的那群老爷如何说?”

叶梦得有些尴尬,这就是张子文捅出来的地雷阵,却只是把那小子捉去太学去写检查,比罚酒三杯还轻。

这次蔡京迟疑了多一些的时间,才缓缓道:“由着他们闹腾一下吧,让那些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去露脸。老夫虽然不方便看《见闻录》,却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为此上街。这也算是教林摅做人,再让他如履薄冰躲三日,老夫再去撵走那群添乱份子。”

“恩相英明。”

叶梦得离开了……

一大早起来。

张子文如常的和小宝聊一下天。

张母适时的走了进来,说今日她约了群贵妇郊游,还会有京城最热门的几个小姐姐同行,想让张子文一起去。

“娘,我不去郊游。吃够了早茶我要去开封府门口绝食,以便达成某种述求。”张子文道。

“去练练胆子也好,我张家不出怂人。以前你外主公也对皇帝干过类似的事。”张母给他拉拉衣服后就自己离开了。

今日乃案发的第五天。

从昨日开始这些老夫子扬言绝食,张子文吃饱撑了跟着他们做这没意义的事,所以四九就让带了许多东西,装备充足。

那知才走到外围,被国子监赶来的官僚捉住了。

“小张,跟咱们回去写检查,好的不学,你来这里凑啥热闹?”

鉴于李邦彦现在是好学生,有类似于学生会副主席地位,也在场的李邦彦驶来眼色,意思让张子文不要顶。

“几位大人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张子文当即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

中间那胖子姓蒋,是太学校长,指着张子文的鼻子道:“还敢诓骗本官,你看你这身材如此瘦弱,分明就是参与了绝食,妄图以不正当方式给朝廷施加压力。本官就问你,这学籍还想不想要?”

张子文果断拿来四九身上的包裹打开,有白水鸡蛋,腊肉,炊饼,还有五个凤梨,两壶蜂蜜水。品类非常多样化。

说道:“大人可不能说瞎话,您都说了他们是绝食党,我带着这么多食物,真的只是路过而已。您见过带着这么多吃食参与绝食的?我是打算去郊游,遇到封路了。”

李邦彦险些喷了,真没料到张子文是这尿性。

查水表的几个胖子无比尴尬,竟是现场就被他提出了反证?

“行,写检查可免,但你身为学生,在开课期间郊游个啥呢?必须回去点名,这段时间太学半军事化管理,你必须住校。李邦彦负责你的考勤,出了问题开除李邦彦。并提请老张相公介入管教儿子。”蒋校长说道。

“我?”李邦彦很无辜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

老蒋一副“我治不了张子文,还治不了你吗”的态度。

就此没办法,只得跟着回去点名。

“看吧,我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的,是来反装忠!”

“妈的软骨头,小怂蛋!”

“小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以后再也不信任他了。”

“这就是你们龙图的花经编辑?”

“什么也不说了,果断把姓张的拉黑名单。”

现场的老干部们纷纷炸锅,只有真实看到张子文带着什么来绝食,才知道这孙子用心有多险恶,险些就被他忽悠了……



第122章 一地鸡毛

林摅有些脸黑,迟疑少顷摆手道:“你们不要一有事就会找本府。的确,当时约莫十几万票据被宋昪放在怀中,被本府当场查获……计算案值又依据三成法则,倒是可以抵消被张叔夜扣下之部分。”

“然鹅,必须破案后才有相应的奖励。”

到此林摅摊手道,“宋昪罪责并未落实,蔡相公交代时说了,宋昪只是急于破案,违反了收缴赃物流程,所以他的案子不了了之,你的奖励么……要不本府把你介绍给蔡相公,你去和他聊聊?”

张子文道,“案子办不成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作为负责任的线人,我尽责爆料让你去红叶观捉了宋昪,你自己没能力办他而已。”

林摅眯起眼睛道,“反正现在方方面面都在推锅,拗不过蔡相公的现在,会有人说是你张子文提供假线报,误导官府破案,诬陷官员宋昪?”

张子文道:“发生这事我毫不奇怪。问题在于我爹也不好欺负,知府相公这属于把你和蔡相公的矛盾转移到我爹身上。万一他来找你说‘我治不了蔡京还治不你么’,那可就很复杂了。蔡相公也会认为你不会做事,想再次挑拨府院之争?”

林摅惨笑道:“所以你这纨绔子弟,就是要逼本府于今生最重要的案子上厚此薄彼?”

张子文低声道:“相公,从宋昪堂而皇之出去开始,已经等于您厚此薄彼了,这的确不全怪您,但开封府知府不好当谁都知道,你没拒绝这个职位,那么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您责无旁贷推卸不了。”

林摅倒是楞了楞。

张子文又道:“您对宋昪偏颇了,也必须在这事上放张叔夜一马,这当然不算公平,却是对称。蔡相公已经要求你在宋昪问题上走偏,这个动作表明:接下来不会受谋反案影响,我朝将依旧维持适度宽松的吏治政策。所以你在张叔夜问题上放手,蔡相公也不会吹毛求疵的。”

最后总结道:“您没有包拯的能力和头铁,就别想交出包拯似的卷宗,这定理不容颠覆。想撸张叔夜的机会错过了,如果把宋昪那龟儿子一虎头铡干了,这就叫威望,我和张叔夜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耍花枪。问题既然您不敢,张叔夜必然抱有‘他宋昪摸得,我老张也摸得’心思。我以为知府相公知道这事的。”

林摅没耐心了,摆手道:“快滚。你和陈留县的事到此为止,不在追究。但本府有小道消息:刘光世部吃的太肥。道理不说了,见者有份,让那群混蛋再吐出两万贯来上交开封府,让本府对此役中受到影响的百姓和小商贩交代,我压力过去了,这事也就算了。三日内若看不到钱,刘光世就别想离京了,到时候全体被抓捕不糊稀奇,罪名轻重看涉案金额和认罪表现。”

张子文愕然道:“他们是勤王的功臣啊?”

林摅喝了一口茶,“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这些污糟猫鸟人是你弄进来的,他们只认你。本府治不了你们还治不了刘光世?或者你心疼的话,只有你自己少吃些,你自己掏钱填补这两万缺口?”

张子文直接懵逼,“可我是穷人,根本没这么多。办案时连一文钱都没见到就鸟尽弓藏了。”

林摅道:“你就继续用你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忽悠人好了,你是穷人?你麾下的流氓去文峰楼勒索了一次,就是六千贯。这仅仅是一个案子,谁知道你到底有多少猫腻?”

“这叫勒索?”张子文道。

林摅道:“这至少叫嫌疑。但你想让本府细查吗?”

好吧这有点敏感,兴许有可能被这些讼棍提出疑问:张小国和宋子铭是怎么死的。

张子文倒也不是个玻璃心,迟疑顷刻道,“行,开封府的两万贯我扛不起,但我会把这事协调解决了。”

林摅容色稍缓,“张公子唯其这个优点,明事理那便好。真不是本府故意为难你,而是有些问题真要解决。这事的确是你挑起来的,办案过程中有不少小商贩和百姓有巨大损失。若官僚上街才结束又有百姓上街,本府岂不是废了?”

“叫府尊为难了。”

张子文拱手后离开了开封府,火急火燎的奔赴陈留县刘光世营区。

这次麻烦不小,张子文自身只有六千多贯,哪怕愿意吐出来填补,也仅仅只是林摅索要的三分之一……

陈留县许多乡民在欢呼,处于巨大的喜悦中。

这是因为震动朝野的张怀素案和她们息息相关!

泥腿子们其实不知道张怀素是谁,但持续了近九日的扫黑除恶狂风中,那些和张怀素有关的人——乡民眼睛里的恶棍村霸走狗什么的基本抓光,有一个算一个,新任陈留县班头富安判断谁是黑恶几乎不走眼。

没抓到的都跑路了,但凡抓到的,知县张叔夜亲自放话让大家安心:他们死刑跑不掉!就算刑部真把他们放了,本官也找其他理由把他们玩死!

这是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气候成熟后举报风潮正式启动,但凡以往有冤屈受害的,又不敢开口的,都挤进县衙陈述。

小迷糊是三更天就在县衙刑房外排队,等着报案。

好不容易到中午轮到她,但张叔夜以及相关押司又被气得想哭,她说话颠三倒四的,连他哥哥怎么被人打成残废也说不清楚。无奈他哥哥自身不想报案了。

结果就是酷吏张叔夜又把小迷糊的脑壳拍的啪啪响。

好在除了扫黑除恶外,还有另外和大家息息相关的消息,张叔夜宣布:陈留县要建大型农场,规模化搞农牧事业。

爆出的初步方案中,工钱对于没田没牛的普通人家有吸引力,还是长工。

于是,因说不清楚案情细节被老张撵走的小迷糊,又跑回去咬着指头道:“我会养猪割草的,算半个工,拿一办工钱老爷觉得成不?”

这问题上老张等同昏官,直接把小迷糊和她那残废的哥哥招了,一个残废一个小姑娘,合起来算一个工……

乡民们傻傻的在穷高兴。

还有群发了大财的西北丘八——刘光世们在简陋的临时军营里数钱。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很多玉器珠宝连价值都无法判断,暂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变现。

刘光世这两日犹如盯贼一样盯死了属下们盘点财物,下达了命令:封闭营房,清理财物的军士必须光1腚。

这个命令要维持到风头过去,内部分配方案出炉。

也不能狂笑着二一添作五的一股脑分了,那当然爽快,但回去就是死路一套,铁定被陶节夫干掉。

有消息说细线进展虽慢,但是步步为营,陶节夫一但认为西线不会输的情况下,有可能会提前启动东线战役。

表面上没命令,但早在唐恪上任河东转运使,西线大将高永年退居二线后,陶节夫已经下达了永兴军路一切钱粮进行管制的指令,同时对唐恪有求必应。

毫无疑问,这意味着老陶已经开始为银州战役做准备,并需要大量的钱粮。

也不是说陶节夫是把刘光世部派出来搞外块捞绩效的。但老陶不是傻子,办了这么大的案子,回去如果一点绩效都不上缴是真会出事的。

于是设想中,至少缴一万贯给陶节夫,才能保证不会药丸。也仅仅是不会药丸,若想老陶高兴些就要翻倍。

这种到处等着用钱的情况下,当时在街市被张叔夜猛抢一票,刘光世正在为这事心情不好。

结果现在煞星又来了。张子文也是一副抢劫的样子栽入了军营,让刘光世们有些懵逼……

第123章 绝地武士的原力:艰苦朴素

张子文戴着很土的斗笠遮阳,站在山坡高地上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少许牛羊。

刘光世站在身边,裹着纱布,身上七道伤口是清缴张怀素系时候留下的。

小刘的心情郁闷,这个大衙内是来过河拆桥的,刚刚亲口问刘光世索要两万贯!

但也不敢说他是个骗子,因为他似乎在之前没答应过什么。

迟疑少顷,刘光世变得多愁善感的看着远方道:“京兆府在备战,照形势看有可能在十月间就会朝银州挺进,于最冷的时候展开银州战役。”

张子文想想点头道,“有这可能。这方面陶节夫自有判断,连我爹的话他都未必听。”

刘光世开始给张子文讲故事,“小二狗在京兆府赊了不少账。当时陶节夫相公已经在为银州战役做准备,扩大募兵范围。来报名的第一次我问他:当兵为了什么?小二狗说:为了吃饭。”

“我发给他边军军牌时,他并不知道兴许冬季就会跟随队伍挺进银州。他只是欢天喜地,还带着婆娘娃娃去了布庄,打算做身新衣留着过年穿。不比东京,这些物资在西北非常贵,但二狗连文书上的价格都看不懂就按了手印赊了账。掌柜来找我时,我说他会还钱的。”

听到这里张子文有些头疼,“然后呢?”

刘光世道,“就在前个月,为修建防御攻势,搬运石材时二狗意外受伤,没有好的医疗条件,死了。”

张子文迟疑了好一阵子才道,“你最好说的是真话,而不是讲心理鸡汤给我听。”

刘光世道:“卑职不敢说故事,这是真实发生的。他就在我麾下,依照咱们西北的政策和条件,支移都经常发生。所以抚恤军士是我负责。时值我部驻扎龙安以北修攻势,我不可能把抚恤送去他们家。二狗的婆娘带着娃,只有正常人食量七日的干粮,无法搭乘别人的牛车,一路风餐露宿每日只吃半顿干粮,从京兆府走到我营区用了二十多天,为了拿到那笔抚恤她们是吃草到达的。因为:若要正常吃饭,又花钱搭乘别人牛人,会白跑一趟,所领到的抚恤只够她们的路途花费!”

张子文的心口堵了起来。

刘光世再道:“他们母子拿了钱后,我刻意赠送了他们十五日口粮,就看着她们走了。在当时我甚至不确定她们母子能否安全走回京兆府,还是会被人劫财杀死在荒郊野外。战区就这样,许多人消失官府甚至都不知道。”

“但是随着西宁州决战在即。一但青塘告急最坐不住的人是西夏,西夏人出兵支援青塘、再起宋夏争端几乎可以预见。于是导致了我直面西夏祥祐军司的东线地区陷入紧张,随时有开战可能。甚至在西夏反应之前,陶节夫相公就有可能率先发起银州战役,以减轻西线高永年部的压力。处于战争前夜,我不可能派军士护送二狗的婆娘回京兆府。”

“二狗还有一兄长也在我麾下。原本他会负担起二狗在布庄的白条,但临时命令下,他随我进京,决战张怀素据点的时候死了。”

到这里故事讲完了,刘光世抱拳道:“不是末将卖乖,这情况很普遍。战士可以生于无名死于无名。但公子啊……若没点钱在手里,许多地方是抓打不开的,这个兵实在没有法带。”

到这里张子文的心情也提高不起来,迟疑少顷道:“这我却不同意,我不信古往今来的贤德将才都是靠这带兵的。我相信同苦容易,共富贵难。财富在很多时候会让人变质,离心。无数历史证明,向钱看的队伍一定没有战斗力。反之,你们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就来自艰苦朴素的作风和环境。”

“光世啊,你现在是第一流的指挥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初心一但变了,迟早有天你会脱离现在的状态,变成一个心思多胆子小,大腹便便的官僚。那时你兴许会很有钱,不会上战场了,但也就背弃了为你死于无名的二狗们。”

“你们现在的凝聚力来自于战士身份,战力来自于使命感,而不是这笔钱扣在手里的钱。你们能漂亮的打赢这场汴京之战,是因为你现在还在乎二狗的婆娘和娃娃们。进京清缴比党项人更坏的张怀素们,实际就是保护更多的孤儿寡母。这就是绝地武士的原力,而金钱一定不是。”

听到这里刘光世有些懵逼。

虽然是失言了,但想了想也不算说错话,张子文便又接着道:“英雄者未必以悲歌落幕,但一定有责任和使命感,大狗二狗都是英雄。目前为止,你仍旧还是英雄团队的一流指挥官。但你需要注意到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人生会有许多让你选择的十字路口,现在是其中之一。选择了就有相应的路线和代价,命运会随之转折。”

刘光世有些尴尬。

张子文也不提及林摅拿不到钱就要办他们,因为会冷他们的心,又道:“光世啊,我不会逼你要走什么路。你不吐出这笔钱我不怪你,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追缴你们这笔不光彩的所得,且会帮你们顶住这事的后遗症,算是报答你们为我冲锋陷阵。但就此你我缘分已尽,两清了。”

刘光世楞楞的,原想忽悠张子文的,却反被忽悠瘸了,联想到大衙内之前说“你前途无量”,现在又是拿了钱就各不相欠?

最终,刘光世急忙跪地:“公子醍醐灌顶,卑职惭愧。卑职会尽量缓冲军中,安抚他们情绪,两万贯这便让公子带去交差。”

却是火急火燎来抢劫的张子文也迟疑了起来,又想了想,最终跺脚道:“算了你就拿一万给我,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

刘光世相反很不好意思,唯唯诺诺的道,“这如何行。若不是真有等着的开支,还需要上缴陶节夫大人一些钱,理应全部交给公子,如何能让公子自己出钱扛?”

“别逼逼,让你拿一万就一万。”

张子文头也不回的走了。

现场只留着一只肥猫,打了个哈欠。

刘光世把猫抱起来摸了摸道,“公子是个好人啊。”

“喵~”

小宝的意思是你被虎头忽悠瘸了,被拿走一万还觉得是恩赐。

但刘光世如何能听懂,继续哈哈笑道:“你也同意公子是个英雄?”

……

走向陈留县衙时在心理盘算着,刘光世的一万拿来,自己掏五千补进去(近乎全部自有财产),又找老张要个五千,总是要把老林的两万送去。

老林有自己的压力和理由,不能硬顶。

为了装逼,林摅开封府层面缴获的东西上了卷宗,就要交户部。否则新仇旧恨一起算,户部郎中叶梦得不会放过林摅。蔡京都未必协调得了,何况蔡京就不会协调,只会看戏。

没及时抚恤交代,开封府百姓一上街老林就废了,解释是不可能解释清楚的。户部当然最终会拿钱出来,但要等时间走程序,兴许叶梦得会都故意等着林摅扑街后才签字放款。

官僚就这德行,从未改变过。

于是逼急了林摅真有可能拿刘光世们开刀。

这不叫穷鬼抓着恶鬼扯,事实上等着赔偿那些人才是穷苦。于是,林摅,张叔夜,张子文,刘光世等人相互进行勒索时没有压力,都尼玛理所当然。就看谁最怂。

临末张子文最先怂了,主动自掏五千贯填进去。

“我不是装逼,只求个心之所安。”

小张把上述所有思路讲出来后。张叔夜倒也没把他看做是来勒索的,问道:“你保证你这番话不是匡我?”

张子文点头道,“我保证,这次真正倒贴黄瓜二两办案的人只有我一个,末了还被太学请去喝茶。你们倒是谁都赚了,多少而已。”

张叔夜道:“行,你说了我就信。当下也只有我这里拿点出来了,毕竟没被正式计入卷宗的钱只有我这一笔,有刘光世那一笔。小刘又吐了一万出来,也算难得,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很会说服人的,这是自带的天赋。”张子文道。

张叔夜一副啥也别说了的样子道,“就给你五千一百贯吧,五千贯你拿去开封府交差。一百贯算是陈留县感谢你为父老乡亲做的。最后你也别装可怜,你被捉去禁足不是因为你办案,是因为你去开封府添乱,你这种行为么,在当时来说被关根本就不冤。”

喔,想想老张也算是仗义了,林摅那边是连奖状都不给的……

第124章 坏的死,闹的走

诸事搞定已是下午。

离开县衙没走多远,见上次见过的那小迷糊拿着一把小锄头,靠在墙边上打瞌睡。

张子文过去给她后脑勺一掌,“丫头你又偷懒了啊?”

小迷糊醒过来擦擦口水,然后捂着后脑勺,很不服气的样子。

张子文又指着她的鼻子道:“拿着锄头分明是有人安排你除草,你靠在墙上除啊?”

小迷糊道:“我除过了,除了双倍的草。”

不等张子文问他双倍是多少,只见一个头大脖子粗的凶悍婆娘从远处飞跑过来,导致张子文有点紧张,开始逐步后退。

随即傻眼,只见婆娘过来揪着小迷糊的耳朵一顿锤,一边骂:“死丫头你怕是吃多撑的,让你除草,你把老娘的稻子都挖出来不少!”

小迷糊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被她娘追着捶。

张子文险些被雷倒。

这就是张叔夜的教育水平,谁让他教小迷糊双倍是多少的。这次不就栽在双倍上了……

一会儿,张子文来到山坡上找猫。

正扑着晒太阳的小宝又起来一跳一跳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在练武了。”

转眼,又见小迷糊没心没肺的背着个箩,出现在了这边山坡上割草。还一边吆吆几句山歌,也听不懂她唱什么。

她是否会割双倍张子文不关心。

幸福永远是个相对概念,幸福感和钱有关但不是绝对关系。对小迷糊而言,能无忧无虑的割草,不被庄主们放狗咬就是幸福。

对张叔夜而言,让小迷糊不被恶狗咬就是满足。

很快就下起雨来。

都已经立秋,但也无法判断这是否今年的最后一场雨。

很多人都奔跑回家了,身边的徐宁也道:“公子,咱们回吧?”

“再走走,总感觉看不够。兴许我就快离京了……去张叔夜批给的地里看看。”

张子文带着斗笠继续前行,小宝和徐宁只得跟着。

一大片荒着的地上,有个瘸子摆弄着各种工具,试图用散碎的木材把这片地用围栏圈起来。

走过去和他有句没句的聊了一下。

他是小迷糊的兄长,腿被人打瘸了。他和小迷糊加起来算一个工。

关于场子怎么建暂时还没规划,但他已经提前上岗,鉴于会做木活,张叔夜吩咐他先找碎料把场子围起来。

仔细看了一下他做木活手艺不错,主要是腿不方便看起来磨磨蹭蹭,但实际上有技术就是有技术,效率并不低。

“下雨了还做?张大人应该也不至于强迫你吧?”张子文道。

他嘿嘿笑道,“我家小妹迷糊,爱偷懒,我多做点算是弥补她的,小官人有所不知,我和她一起算一个工。”

张子文点了点头。

少顷他又道:“小官人听说最近发生的大事了吧,这么多年了,官府也算硬气了一回,办了件大事。否则从来就没消停过,没门路的人就没法正常做事,被勒索是常有。有地的人,地被拿走了,有牛的人,牛被牵走了。做小生意的人,本钱被拿走。我认识的好几个没牵挂的都离开了,也不知道在他乡怎么过活,不知道是生是死。”

人离乡贱,这哪怕在后世发展初期也是非常显著的问题,在古代会更显著。所以除非是八面玲珑又有钱的商人,或者是能倒拔垂杨柳的过江龙鲁智深,否则依照常理只会越过越糟,或客死他乡,或因没路走而放弃户籍,上山做草寇们的炮灰。

“抓的彻底吗?”张子文又问。

“彻底倒是彻底。”

瘸子说道,“听说只要敢实名举报,新上任的富班头一定会查,查实的,都借着这次风头重办。隔壁村那个小六子,以往好吃懒做爱勒索人,我小妹好几次捡了柴火,割来的猪草,就被小六子拿走了。有时他还会打小妹,初期小妹都不敢说,也有不少其他孩子被这样对待,当时县衙没人管,都不立案。但这次小六子进去了,听说已经判了,刺配陕西戎边五年。”

这是真的。

小迷糊三更天排队去举报,关于她哥哥被人打残废的事颠三倒四说不清楚,但东拉西扯下,关于她被抢走柴火和猪草又被打的事说清楚了,于是新队长上任三把火,基于张叔夜戾气重的精神,小六子就被富安抓了。

大家起初都不在意了,区区一点猪草而已,但小六子却真实被判戎边五年。这是因为富安判断:他不是偷盗,是抢劫。

既然抢劫那和金额无关,一但坐实就是重判。好在小六子只欺负娃娃,实施犯罪时不需带刀。

急于立功表现的富安查了许久,最终无法确认小六子抢东西时带着刀或亮过刀。这才从轻发落。就是这个原因,往前富安做流氓时不带刀,只带着一条短棍。

否则以现在的气候,张叔夜画出的底线是:坐实抢劫罪,又亮过刀的,不论是否伤人,一定死刑!

不过这个节骨眼去了陕西,已经接近死刑。

陕西是边境还是军事特区,特区嘛,当然要特殊一些。它容许出现一些建制派口头上不许的东西,容易在政治上开绿灯。

于是陕西没那么多资源设牢城营养猪。但凡罪犯都是层层转拨,监狱局领导是摆设。

罪犯实际都转拨到刘光世一级(指挥使单位)直接使用,修攻势最危险的地方他们上,或者一但开战也是他们先上,属于炮灰阶层。

如果家业厚,有钱送给小军头那当然另当别论。不过反过来说,一般有点门路家底的也不容易进去,就算进去也不会去陕西。类似张叔夜这么碉堡的官毕竟少。

“小官人,你说现在这好年景能维持多久,那些人会不会卷土重来?”小迷糊的哥又喃喃自语。

雨已经停了。

张子文取下斗笠甩甩,离开时道:“会卷土重来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像清扫屋子,需要随时进行。如果保持思想上的警戒,养成爱干净的习惯后,可以隔久些再清扫。总之要有批评,以及自我批评。”

……

回城后,没进府就遇到李邦彦急急忙忙来找。

小彦彦爆料说,从几个权贵子弟的口中获知,有几个分量不轻的老夫子正在秘密要把张子文撵出京去。

因为,他们发现张子文不是败家子,是个范仲淹似的洗脑狂魔,要把魔头扼杀在摇篮中,就像当年他们赶走范仲淹一样的,把小魔头赶走。

“我虎头文是那么容易撵走的?他们以为是我猫?”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其实说这么说,已经预感到他们会这么操作了。

正因为不是猫而是虎,他们才害怕,才想撵走张子文。否则他们那么忙,谁有空和个宰相家的败家子计较?

“因为公子真相了,才容易被撵走。你懂的,他们撵走贪官不给力,但撵走有能力又不安分的不遗余力。张叔夜大人估计也药丸。”李邦彦又解释了一下。

“吃相岂能这么难看,真不想让张康国的儿子毕业啊?”

张子文故意吐槽,“这些龟儿子……当时真应该多个心眼,看看《百官见闻录》中,关于他们的猫腻。”

李邦彦猛擦汗:“额,如果您真看了,肯定就不是赶走你这么简单。应该就是在你府门前游行,不出意外,现在你已经被他们拖走打死了。公子,或许你出京避避风头也未尝不可?”

“赵明诚这小子在不在这些人行列中?”张子文道。

“在的。”

李邦彦尴尬的道,“清照吐露过,小赵公子始终疑神疑鬼,不敢放任你和清照在同一个城市,便也加入了想把你撵走的行列。主要是公子也太那啥了,九成时间都不在太学。这是他们手里的小辫子。平日里当然没事,但如果私下于这事上结党成风,不给老张相爷面子,和你认真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了。”

“这些家伙为何头忽然变铁了?”张子文道。

李邦彦道,“目测是你在办案时候险些把荣升银号和谐。银号中的那些账本,就算没有《百官见闻录》那么严重,也算弱化版了。他们原话是:容那不良少年在京城,迟早还会出事。”

张子文脸有些黑了。

李邦彦又道:“英雄者能屈能伸,可进可退。要卑职看,他们这才是放虎归山。在这京城里随便点事容易放大,但以公子的才华和手段,若在地方就是笑傲山野的存在。一个任期十万雪花银不难。”

“你误会了。我自来是个亏本办案的人,京城里钱多,还有机会拆东墙补西墙。若去了贫瘠地区,上哪找那么多小贷撸,一个任期下来岂不是废了,怕是倒欠十万雪花银吧?”张子文道。

李邦彦有些懵逼,也不知此君说的是真是假?他不会真这么怂这么蠢吧?难道没在此案中捞个盆满钵满?

不过既然大衙内不承认,李邦彦也就不敢问,又道:“我李家颇有些家财,若公子用得上,可以贴补公子一些?”

张子文道:“这事等我想想,我不是谁的钱都借。”

“卑职不要利息。”李邦彦道。

“仍旧要等我想想,随便拿钱会显得我气势不足。”张子文开始装逼了。

“好吧,晚课时间要到了,卑职得赶紧回去。被人看到和你一起,我邦彦哥就完了。”

李邦彦趁黑溜走了……

第125章 虎文的去留问题

关于李邦彦来爆料的事,谈不上担心,张子文提前早就有点感觉了,但也真的让人高兴不起来。

风头太强劲、太异类的时候,总是大概率遇到这类事的。

两条路,要不就斗个头破血流。或者就是妥协赢一半。

是的赢一半不是输一半。

托体制的福,一但进入了太学其实想不念都难。也和官员队伍一个道理,想开除太学生是比较难的一件事。

他们只是害怕虎文而已,但毕竟属于同一体制内,拥有同一套体制观。如果张子文认怂妥协的话,多半可以保留太学学籍,所办的案子也会默认为功劳,进行强化版荫补,停学,提前外放做官。

在地方上做个几年土皇帝,等张子文自己也染成了和老夫子们差不多的颜色,成为了差不多的性格,做着差不多的官僚糊涂事,那就在回来把书念完、带薪深造。

这不是概率,只要张子文妥协,他们绝对这么操作。

如果和他们干起来,又有蔡京叶梦得赵挺之一系人伸黑手,张子文此番办案的功劳会被抹杀,甚至毕业问题上都要面临诸多波折。

落罪不至于,对于体制内的人他们胆子没那么大。张康国是宠臣是宰相,若儿子真能因诬陷落罪,张康国也就能让一大群官员莫须有落罪。这就是投鼠忌器。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思考间,四九来报“高俅将军回京了,求见少爷。”

这老奸巨猾的王八蛋真的是……张子文吐槽不能,这家伙像是拿准了时机,直至京师风雨过去后才宣布“到京”,成功避开了龙争虎斗。

联想当时巧妇面临无米之炊,不得已让杨守威抓壮丁,拉着一群只会装逼的仪仗队去捕杀毒蜘蛛,现在想想都后怕。

“卑职高俅,参见公子。”

现在正值中壮年的高俅身穿禁军制式铠甲,一脸风尘的样子进来军礼跪地。

这家伙情商就是这么高。

哪怕延误了军机也不会躲避,直接风尘仆仆的先来张子文处顶雷。一定程度上他和张子文的属性一样,喜欢有事就解决。他知道直面问题代价不大,尤其在张子文已经打赢了的时候问题更小。

如果小张输了汴京之战,必然上耻辱柱被反攻倒算,那高俅延误了就延误了,自也不需要再和张子文交代,用高情商去和对面那系人解释就可以。

这些就是高俅敢公然延误的理由他把局面看的太透。

张子文看破了但不等于想说破,不论何如,和他儿子高衙内那个活宝也算是朋友了。

“高将军辛苦了,四九,给老高将军上好茶。”张子文吩咐道。

“公子太客气了,其实卑职惭愧。”

高俅受宠若惊的样子,还主动从怀中掏出地图进行解释,“公子看,接到调令要回京时,正追随刘仲武大帅驻扎于安陇一线。帅部骑兵不足,无法拨付军马于我部,又时值天气反常,一路泥泞暴雨,卑职未能如期回京于公子麾下效率,惭愧!”

张子文有些眼晕,这样一来老高说的滴水不漏。不经意点明了出发点“安陇一线”,相比刘光世从京兆府以北起兵远了不少,今年大雨连绵也是事实。

加上他人数比刘光世多的多,更巧妙的以刘仲武大将军部骑兵不足无法拨付军马为由。于是,比刘光世部晚进京十日完全正常,甚至已经算他很快。

当然不可能在这四面树敌的时候扬言封杀老高的,于是张子文点头道“老高将军不用这样,汴京之战我们赢了,其他的也就不重要。我只是个白身闲人,将军与我平常心相处就好。”

“可这就是卑职的平常心。”

老高这回答无比肉麻。好吧,其实被人拍马屁虽然肉麻,但也不能说感觉坏。

高俅又道“卑职那不成器的儿子惹了不少麻烦,给公子添乱了吧,回去必定锤死那小子,他总是不让人省心。”

“好,有劳将军。”

这事倒是没毛病,张子文比较支持。

汗,这是客气话而已,到此高俅也有些尴尬了。

张子文又道“将军回京就来了吗?”

高俅急忙道“还没回家,先来见公子才对。若公子不原谅延迟之罪,这心理始终不安稳。”

张子文迟疑顷刻道“也罢。我和你儿子是朋友,我一向很照顾自己人。此番你没赶上,还因此延误了西宁州立功的机会,说起来就因我一个念头,我也感觉挺不好意思。这样吧,作为弥补我会想办法安排一场球赛,让官家注意到。看似你也不爱打仗,以后就打球吧。”

高俅猛舔嘴皮,若不是儿子稀里糊涂的抱上了这条大腿,还真是想见皇帝都没有机会。

大宋有一亿人,至少有七千万想见皇帝,为啥能见呢?谁来安排是问题的关键。

潜邸时,今上也就是京城中的二流纨绔子弟,这类人身边需要帮闲,当然容易接近。但这是城年旧事,今上身边又不缺贴心人,又已经以国君身份移居皇城,换高俅,高俅也想不起旧人来了,就算想起来也就那么回事,老感情不如新欢,才是人间常态。

譬如皇后娘娘,在潜邸时候高俅记得是很贤惠的女人,如今却早就冷落了,乃是郑居中的妹子郑贵妃得宠。

高俅心思又快又周全,想到这些时,急忙又离开座位军礼跪地“此番全靠公子成全了。”

老高还拿出一张票子主动递上,“闻说公子喜欢钱,小小敬意切莫推脱。”

张子文一脸黑线,“这都能闻说?”

高俅难免就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此番是不是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活宝儿子不是说他喜欢钱,连美女王思怡都要勒索?

不过张子文还是把这张票子接过去了,乃是一万。

首先收在了怀里,然后打开小本本记录了下来,把票根私下里递给高俅道,“不领情也不好,难说你相反不放心。就当做是你存给小张银号了,想用随时来支取,不用的话,今年利息暂定四个点。”

“使得使得。”

高俅不在意的摇着手,起身道“离京多时,说不想家是假话,现在不打扰公子了,先回去审查逆子。”

……

康国老爹回来了。

张子文被吊在了那颗老树上,上次是小宝被吊在这位置,这次小宝在下面仰头看着。

张康国有点想把这败家子一脚踹死,理由太多了,多到甚至无法组织出重点来,因为全是重点。

从他手一滑杀张小国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大新闻,让老张相爷焦头烂额,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吃住都在皇城宿舍里,就是擦屁股。结果没完没了,最终汴京城出现了谋反事件。

“有那么一个瞬间,老夫真想斩了你,绝后,不要儿子了。”

张康国猛一脚踹儿子。

张子文晃荡来晃荡去的,嘴巴却也不怂,“您就尽管吹吧,反正这事还没开始收税呢。”

老张头指着他鼻子道“你这龟儿子不要嘴硬,不要有恃无恐,还以为你娘会来干涉?她去相国寺了。等这机会老夫是等了好久。上次等到时,你被关在太学,这次不就落老夫手里了?”

张子文歪着脑壳想想道“爹,我有恃无恐不是以为娘在。”

“那是因为什么?”张康国愕然。

“因为你是我爹啊,娘虽好但也不比你好啊。”张子文道。



张康国想了想又舍不得继续踢了他,不过仍旧不放他下来。

张康国心中感慨,这货是个天杀的根本不用理论,但现在开窍了,从诸多事上看,他有自己的一套歪理,又比谁都有主见,更不可能说服了。

最终张康国叹息了一声,早前组织了许多用于教育的话也说不出来。实在是说了也没用了,时至今日张康国不得不承认,能教这妖孽的人像是不存在了。

张子文也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又道“对了老爹,他们在下面串联,像是要合谋想把我整走?”

张康国平静的想了想道“兴许他们是对的呢?现在就连为父都怕你,你太能闯祸,而这京城里一点点事都容易放大。儿啊,爹保护不了你一辈子,爹迟早都会退下来,或黄土埋身,到了那时你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爹不想你出息,不想你飞黄腾达,哪怕傻一点,安安稳稳走完人生就行?”

“依我朝惯例爹位列三台极限,哪怕爹就是将来犯了错倒台,只要你愿意低调,也会有人默认保护你的,你不能富贵但能有座宅子,有你爹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俸禄,你能平稳的把香火传承下去。”

“儿啊,爹这内心里早就不在乎你这学籍和前途,爹其实也想你离京,别在回来了。所以这事爹不会再管。”

言罢,张康国有些落寞的样子,离开了别院。

张子文看着他的背影迟疑。老张有他的道理,不能说他错。看起来何去何从需要认真考虑了。

回过神来,张子文道“四九,放我下来吧。”

四九挠头道“可老爷没说让少爷下来。”

张子文很无语,“他还没交代让我吃晚饭呢,想把我饿死啊?”

“有道理。”

四九挺能举一反三的,就放下来了……



第126章 不用纠结于公平

带着猫重游故地是种奇怪的心态。

两日后的现在阳光明媚,张子文换上了一袭青色素衣,带着斗笠遮阳,再游成天观。

道观被封了,什么时候重启谁也不知道。总之这片风水宝地算无主了,也不属于开封府,管辖权在礼部。不容外人染指,最不至也要搞成礼部的小金库什么的。

物是人非,张子文站在外部高处的平台上,只有这时候,才有真正的心情观赏金丝雀。

“你也在这里?”

传来一女声,回身看,竟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李清照。

李清照徐徐走过来后,仔细打量张子文“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是感觉你长大了些,气质样貌也有了改变?”

张子文道“不是错觉。相由心生,我气质正在靠近我本质。另外处于长身体年纪,还真长大了些,以前衣服稍微有点紧了。我穷,于是新做了几身便宜的素衣。”

李清照抬手捂着嘴巴,险些笑喷的样子,“传言说你脑子有坑,是此番唯一亏本办案的人,看来是真的。很难想象你穿着这身素衣,带着农人斗笠,却越发的清新脱俗,吴清璇若看到你这造型会喜欢死的。”

顿了顿,李清照眼里闪过一抹亮色,“那次喝茶论道时你说你有一身的歪理,留着以后慢慢说。今次难说你被赶出京城,要不,在走之前挤点歪理出来我鉴赏鉴赏?譬如你说服刘光世吐钱出来的歪理。”

这女人真的很八卦,竟是专门为这些去结识了刘光世。

张子文道“暂时没有更多歪理了,我的歪理主要是用来执行的,不是说的。不过说给刘光世的,我是认真的。”

李清照道“麻烦展开讲讲。”

张子文道“展不太开了。我这人就喜欢对称,二狗一家的可贵处就是死于无名,就是需要婆娘和孩子吃着草根去拿抚恤。这才震撼人心,才是当下的对称朴素之美。反过来想,如果二狗的婆娘过着富太生活,都看不上去拿抚恤。我没有冒犯烈士的意思,但如果是我,我会认为二狗的死无意义。只能让其他人分了二狗的抚恤。但若把这笔战友的抚恤分了,这只队伍是国朝卫士还是土匪军阀?”

李清照半张着嘴巴少顷道“还是歪理……因为你选择性忽略了京城的现象?”

张子文道“固然京城权贵慵懒奢华,对比二狗事件显得很讽刺。但从这里会出现文青和实干家的区别。讽刺就讽刺了,放下这些我无法解决的,去专注于那些我能做好的。那种抱着只要有一个权贵奢华,就绝不认同二狗的人我不敢讲他错,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不是我的朋友我就不会花精力说服。物以类聚,我会带着信我的一群人,做我们能做的事。”

李清照有点被忽悠瘸了的样子,鼓掌喝彩,“所以你抱有这心思,故意亏本办案,强制性把你至于朴素甚至凄惨的境地?”

张子文道“那当然。否则若我想吃下那些钱财,我敢讲他们绝对没机会染指,会被我吃个干净。”

李清照随即幽幽的叹息,“若你真被撵出了京城,请别责怪赵明诚,他有他的想法和难处。”

言罢,她又出神的从高处看着远方的秋景“你自己说过的,你不是个计较公平与否的人。”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什么也不说,拱手离开了。

“不许走。”

李清照跺脚发嗔道,“总感觉你在刻意躲着我?”

但张子文还是走了。

李清照有些不甘心又无奈,作为一个比较感性的年轻女人,她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聪明,譬如现在就处于一团浆糊,有些凌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

看着张子文的背影远去后,想到了吴清璇。

还是吴清璇看的透彻又洒脱。现在的虎文属于英雄尚幼,花匠都很有耐心,所以吴姑娘离开了……

“爹,你都答应把虎头文招入集贤苑,为啥还不发文确认?”

蔡文姬在书房纠缠着蔡攸。

“你不都说他是虎了,我知道他有前途能做事,但我没意料到他手段这么狠,在京城掀起了这样的惊涛骇浪。”蔡攸喃喃自语,“为父是真被他吓到了。”

蔡文姬想了想道,“所以才需要把他弄到身边管住啊?”

蔡攸无奈的看着她笑笑,女儿都是赔钱货,这个一转眼她长大了,性子越来越赔钱了。

“爹,他年纪还小,可以调教过来的。”蔡文姬道。

蔡攸微微摇头,“本性难移,你这丫头什么也不懂。他是否留京这事不由为父做主。”

蔡文姬道“那由谁做主?爷爷吗?”

蔡攸叹息道“一定程度是的,你爷爷是主因。但最大变数在于张康国,张康国如果出来硬顶,谋求儿子留京,那我介入才有用。但关于那纨绔子弟的事议论很久了,你见张康国出来说一句话了吗?没有,老张头避嫌了。这样一来张子文的命运就被注定了。这表明,一定程度上张康国和他们的想法一样,不想虎头留京了。”

蔡文姬道“老爹你干脆直接说结论,怎么样他才能留京?”

蔡攸想了想道“除非他去找你爷爷负荆请罪,并提亲要娶你,还需要保证以后不闹事。”

“那他还等什么?”蔡文姬道。

蔡攸一脸黑线的看着这赔钱货,“关于他等什么,这事问你老子有个啥用?”

……

汴京郊外,张子文看着鲁达一行人逐渐远行。

老鲁该去坐牢了。

出来混是要还的,毕竟是命案,大宋律没有故意伤害致死概念。开封府检察官说了“鲁达两米身高,军中学了一身杀人本领,他自身一定清楚自身的伤害能力,主观故意出手,若只一次出手可以用下意识解释,但三次出手即为杀心”。就此被判定为故意杀人。

经过自首情节的确认和荒唐俊周旋,他被判河东边境戎边十年。

这个判罚在大宋基本算“无期”了。毕竟平均寿命短无期也就短。

当然也可以减刑,表现好,或者有人脉有钱送就可以减刑。但理论上最大减刑期不得超过一半,也就是说除非赵佶下旨赦免,否则鲁达要在河东边境服役至少五年。

鲁大师于汴京之战的功劳张子文帮他申报了,刑期减半基本无悬念。只是文件还没有确认,不会太快。因为负责签字的刑部侍郎在开封府带头绝食,被蔡京撤职踢飞去成都了。

本身就是一群官僚,又没有主管领导,现在谁都是有锅就推,绝对不会出来担当。

谋反案过后一般会有政治清算。张子文的问题没定性之前,谁敢在张子文马仔的减刑文件上签字?一个弄不好就打入“虎头党党籍”捶倒,这才是政治常态。

说起来寒碜,来送行时张子文送了鲁达十贯钱,是能力极限了。但以鲁达一顿能吃两斤肉,又好爽又爱买单的性格,估计不够他花到河东。然而没办法,他需要逐步端正态度,过些苦日子。

张子文自身也不好过,一到本月结算日就接近负资产了。因为杨守威的资金要付利息。

但实体产业哪怕在谋划了,距离盈利还早。

对商人而言,这时候不紧急缩表就是脑抽。

鲁达的几个弟子,原来跟着富安的几个弟子,共十一人,理论上是该“裁员”了,叫过河拆桥也可以。

这个世界没谁是不可替代的,不过小张把他们默认为参与汴京之战的退役战士,会尽量观察每个人特点,有适合的岗位就安置,没有就养着。

“脑抽就脑抽了吧。”

张子文戴着土冒的斗笠,指着郊外远方那蓝天下的老牛“所以那头牛只是吃了点草而已,在这样的烈日下持续干活,它算不算脑抽呢?”

一群泼皮流氓并不知道他们险些变无业混混了,也不知道少爷这是说的什么,看来是脑抽了,只得赔笑。

张子文又自说自话“不是所有事都能计算利益的,时代大潮中总会不可避免的牺牲掉一群人的利益,这叫奉献也好傻逼也好,是心证的范畴。你们这些失足青年只说,打算离开景秀的京城,跟少爷我去穷山恶水干一番事业吗?”

有些许无奈,既然康国老爹都有意让张子文出京,就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了,张子文不会进行跳反了。

否则顶到最后把所有人都得罪,还没有改变事实,就是真的脑抽了。干脆在他们出招前去“妥协赢一半”,给那些混蛋留下个识大体的印象,应该能获得好一些的条件。

这是潜规则。

和刑案也差不多。如果抗拒调查,各种跳反,各种诱导。除非真能翻盘,否则会把法官检察官干警一起惹毛,一但落罪肯定顶格量刑。

但如果选择“自首”,张康国仍旧是宰相的情况下,基本上能给的条件蔡京都会给。

“虽然跟着公子钱少。但蒙公子不弃,我等愿意跟随公子前往龙潭虎穴。”

张子文现在真有些领袖威望了,他们纷纷喊口号。

这群流氓中肯定有不愿意离京的,这也不是很重要,到时候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反正队友不是越多越好。

赶走不愿意的,忽悠走模棱两可的加以调教洗脑,又抓紧核心班底,这些乃是政治家必然携带的猥琐技能,暂不细表。

徐宁忽然道“卑职想辞去殿前班值差遣,以家臣身份跟着公子?”

张子文摇头,“不用那么极端,有份公职不容易。这是可以挪动的,禁军职务也可以在远方当差。假设这次我和他们硬来,别说你,刘光世也会被坑。但如果我选择缴枪投降,他们为了能尽量把我这瘟神送走,甚至会在你和刘光世的职务挪动上一路放行。就这个道理。”

……



第127章 心里的三年计划

进家时候小宝一跳一跳的表示“少爷你瞧,我又在练武了”。

“这猫是个骗子。”

富安小妹当即揭发道,“公子不在的时候它懒得动,公子一回来它就跳啊跳,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张子文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擦脸,寻思她真相了,如果把小宝变成人又送到皇帝身边,绝对是个弄臣。

但是这尿性在动物身上相反很可爱。

“公子你莫要不以为然,它真的是个骗子。我常听人说兼听则明,否则会被蒙蔽。”富安小妹仍旧这么说。

“喔,有道理,我知道这事了。”

等富宁离开后,小宝打个哈欠,又去喝了几口水,便开始扑着了。

考虑到感情需要,哪怕富宁说的是事实,也不代表废猫会被处罚。兴许这就是再贤明的皇帝身边也有一两个奇葩的原因……

承载着陈留县许多乡民希望的农场正式起步了。

作为ceo兼战略发展委员会主任,张子文一声令下后,已经开始收猪收鸡,暂时数量不多,但是比较杂。

小铃铛出任饲料部门主管,小迷糊乃是小铃铛跟班。她们一起正在加紧培训抓鱼小队。

走这步是因为工价低,且东京暂时还没有相适配的稳定捕鱼产业。

复合饲料中鱼粉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它能提供几种不容易获取的氨基酸进行神秘加成,加速生长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营养全面后能大幅强化抵抗力,不容易病才是规模化养殖最需要的。

但是要想标本兼治,还是要“经历风雨才会成熟”的定理。

要经过这时代高发的畜牧病后,把完全依靠抵抗力存活下来的猪和鸡留作种群,然后让它们在内部相互进行“近亲结婚”,提纯这个天赋血统,就会是抗拒“东京病”最强的。

再去距离东京比较远的地方,捉一个猪来,和东京提纯猪头结婚,那么这个新的种群大概率就能在东京和“远方”养了,携带的天赋技能就是加强两地的生存能力,相当于从基因中兼容了这个协议。

在基础科学攀升到一定程度前,这就是物竞天择。别说畜生,其实人类都是这样生存。

关于鬼佬的“下水道传说以及艺术科技”后世科普的实在太多。真要论述,于公元一千一百年的现在汉人的成就是奇迹,能出现大面积聚集,出现东京这么秘籍的人口规模,这不是一种技术,而是一整个没有明显短板的技术体系。

这背后折射出来的防病检疫,治病控制功底,惊人的规划能力。

人和畜生也差不多,聚集之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病,统称城市病。

功底不够的话城市想大也大不了,强行一直政令移民当然简单,但是没有“天赋协议”的情况下,如同鬼佬一样通常一场病就基数腰斩,剩下的人仓惶逃离,城市当然就毁了。

就是这些个原因,他们这个时代没有规模很大的城市。

而要控制疫病,除了有足够基数的高智商从医人员外,最重要的是卫生系统,简单说就是下水道。

诸如东京这种规模的人口基数,若没有合理成熟的下水道处理系统,最多三日就变超级大粪坑,疫病说来就来。

但没有足够的规划和基建能力,以及强干弱枝的统战能力,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里,下水道不可能修出来。

谁去修?

封建领主制,自由散漫的天赋技能加持下,让子爵们全部移居到伯爵大人的领地帮别人建设并提供gdp?这基本不可能。

最后一点,进行大规模的城市化,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到城市里,实际上也属于自然而然的“血统优化”。张子文没有证据,但从血统进化逻辑讲,大宋爱出神童且各种科技发明爆发,这是因素之一。

综合来讲,这不是一项技术而是一个体系,自始皇帝书同文车同归后,汉人逐步形成且自带的天赋技能。

对于畜牧方面张子文不是专家,但不需要张子文会。

现在各山区里的猪和鸡,一定程度都是“封闭圈子内近亲结合后的提纯的产物”,弱点和特点都非常明显。

辣么,把这些家伙从分别从山区撵出来,集中在陈留饲养,其实就是畜牧的“大规模化城市化”,既然它们没有人权,就可以更快的强制进行血统优化。这就叫最优化的杂交。

然后在直接套用大宋户部的“民政协议”进行适配,把农场当做一个城市,鸡和猪既然无人权,又要控制成本,那么把东京城的卫生和管网标准降低一个档次,进行复制粘贴。

这样一来细节上瑕疵会很多,但是大方向战略上,就能拿到主要得分。

这就是张子文哪怕不懂细节,也能快速高效制定农场规划10版《条例》的原因。

问题一定会有的,在摸索过程中小修小补就行。后续根据实际中的反馈,会不断的有13版直至90版。

只要张康国不凉,张子文就有把握持续融资来支持研发。

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一但出成果,当然就会提升食物链等级。于是关于研发的投入一定不能省,就算资金效率再低,总要产出些积累的。

鉴于自有的钱少,杨守威他们不是傻子,所以不能一味的不产出只研发,那就只能拉扯着同步进行。

好在张子文毕竟是穿越者,依托优越于宋人的营养学,不说盆满钵满,一定时间后,赚取到比屠夫帮和鸡蛋帮大的农产品附加值是确定的。

这样一来两条腿走路,营业部反哺下,适当控制研发部投入,哪怕在管理和用工成本高于屠夫帮的情况下,做到两年后盈利张子文是有把握的。

当然了,上述这些是内部保密资料,不会全盘告知投资人。

关于如何说服他们,虎文已经闭关几日,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份华丽的ppt,并即将发起《第一届东京畜牧科技大会》。高俅老儿是托,他将会以军方大佬身份率先表示支持“张大嘴”的展望,率先出资买入张子文。

老高这算不算悲催张子文不管,反正这是政治动作,张康国不凉,张子文又答应他安排球赛让在他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前提下,他必须做这个托,必须进行这笔政治风投。

杨守威不是棒槌,但也会基于张相爷的政治因素,再次硬着头皮买入一笔农场股权,且这份股权只能分红和继承,不能参与决策。因为张虎头这么规定,对于他们也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买入逻辑决定卖出时机,所以只要张康国不凉,老高老杨这两大金主不会撤资。

剩下的不说撸大钱,散兵游勇的忽悠一些闲散投资,维持个两年左右的现金流不断,经过嚣张保守评估,可以做到!

那么只要最终盈利了,将来那么不论谁主政陈留县也不会太难说话。

总之最终命运如何,天下事都是打麻将,最高效廉洁的政权也会面临无法控制的天灾**,张子文又如何能把这个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农场预测清楚呢?

即将在冬季前展开西宁州会战的童贯和刘仲武部一样在赌,面临许多人的生死抉择。力挺童贯后,康国老爹一样坐于庙堂如履薄冰。

假设青塘战败,哪怕张康国足够猥琐,可以推锅甩责任让将军们背锅,但毫无疑问政治身望讲一落千丈。皇帝也会觉得他言过其实是个忽悠了。哪怕还留任在相位上,说话再也没人听了。

所以不论任何人,做事真要那么一些运气,总结就是打麻将。

张怀素案中,张康国初露锋芒和蔡京钢了个旗鼓相当,如果今年西宁州大捷,就相当于康国老爸带着高杠杆、来了把自摸大满贯,正式成为旗帜。

这必然会导致蔡京的手段加速,做事过急都没好事,于是老蔡和赵挺之之间的摩擦也会加速。又因康国老爹意外崛起成为蔡京的大阻力,所以如果依照能量法则,老蔡应该会比历史上更快罢相!

一朝一个政策。

张子文此番因政治原因即将离京冷藏,又不是刑事责任。那么蔡京滚蛋,赵挺之拜相之际,就是解冻回京的时候。

历史上赵挺之还真这尿性,但凡蔡京的“遗产”都一刀切,但凡被老蔡冷藏的人就启用,但凡老蔡重用的人、只要咬得动就捶倒在地。

于是蔡京的长子蔡攸升职,就发生在蔡家仇人赵挺之值相期间。讽刺不?

这尼玛叫报复性反弹。

弹起来的时候,必然出现“溢价”。

大抵表现为:被蔡京收拾过的、原本只该做知县的人,通判起步。记住,这是在表现平平的时候。

如果抓住溢价起跳的政治契机,还携带着“百折不挠的漂亮报表”,那当然更高溢价,意味着张子文很可能就此捞取到重要地区的知州。

这事不会因“赵挺之不喜欢小张”而转移,赵挺之不是傻子,他真正要干的人是蔡京,于是,把蔡京的敌人全部竖起来就是无法避开的操作。

太阳底下何曾有过新鲜事。乾隆老仙想获得万世威望,当然要把他老爹派血滴子捉走的人放出来。

否则全是铁腕老资格,加实干派酷吏,人家会服那提着一手臭字在大明湖畔骗炮的啃老子弟?

走励精图治路线的话,老仙们只有活在父辈的阴影下,于是要另辟蹊径,扬长避短。补短是不可能补短的,只能自宫练就“辟邪”剑法,这叫避短避的彻底。

当然客观的说辟邪剑法也很厉害就是了,和独孤九剑在一个级数,除了有些蛋疼和娘炮外,没什么不好。

就是基于上述这些想法,张子文响应了老爹的精神,决定了暂时出京避风头,等待着那个政治溢价的机会。

这些就是张子文在这个即将“投降离京”之际,针对自己所作出的第一个三年计划:要实干,要有业绩,否则不论怎么猥琐,都是镜花水月。

哪怕就是现在的蔡京张康国,也是通过实干起家的。只是说思想让出毛病后,他们变了,变成了他们年轻热血时候所讨厌的那些油腻大叔……

第128章 热血小白言论

带队抓够了鱼后,到底是小孩子,小铃铛和小迷糊围在现在还寒碜的鸡圈边上,咬着指头,好奇的看着这些小鸡。

被富安的妹子富宁过来一人后脑勺一巴掌,“走开,饲料部的不许在养殖部逗留。实在因工作要进来也必须换鞋,换上养殖部褂子,生产质量流程表示:不明情况的外部元素过多,会带来抗病能力不足的小鸡生病。尤其研发部标准更严,那些是厂里的种鸡,不能出问题。”

建制很寒碜,一切都很草根,于是大妞暂时成为了质量检察组长。根据她整天查小宝水表,甚至用扫把捅张子文的脚的劣迹,她非常适合这职位。

会不会矫枉过正谁知道,只有将来在实际操作中慢慢调整。

小铃铛道:“公子很信任我的,富宁姐,铃铛最喜欢学技能了,放我进去学习一下吧。”

汗,富宁要是好说话废猫还那么怕她啊?最终,两小姑娘被赶走了。

一群泥腿子整天不停的在场内穿梭,近乎露天作业。雨季刚过,西面的工建已经展开,依照计划,冬季前就会搬过去,工人也会首次拥有宿舍。

至于现在,就像在成熟时节农家守护庄家一样,需要轮流夜间值守。

大多数人信了“劳动才有尊严”的企业文化,把这份高薪工作机会看的比金子还珍贵。

小迷糊是唯一的一个异类,她是站着都能睡着的人,还会流口水,

每次被富琳捉到的时候揪着耳朵咆哮说:“梦见吃鸡了啊,高兴个什么!”

这种时候,小迷糊又会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说“我做双倍弥补”。

鉴于被处罚过好几次双倍产量,现在小迷糊终于知道双倍是多少了。

有只混混似的霸道小公鸡谁也不敢惹,因为是种鸡。前日路过时,小铃铛被它咬的眼泪汪汪,却敢怒不敢言。

今日小公鸡又跑出来了,咯咯咯,一边叫一边撵得母**飞狗跳,便被路过的小迷糊一脚踹的飞老高,还掉下了两条羽毛来。

作为战利品,小迷糊把两只羽毛插脏兮兮的头发上算是发簪,却是,转眼又被她娘用扁担追着捶:“把羽毛交出来……被富宁捉到有你好看的。”

关于这些就是离京前的最后宁静时光,张子文每日都来看。不过只观察记录,很少发表意见。

有太多各部门泥腿子来问计:“公子这xx给咋办”?

张子文回答:“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大方向就依照我制定的协议,细节上相互商量着,集思广益,我只是路过而已。原则上我负责砍死牛鬼蛇神,让你们有生产环境,最多在用ppt套些融资进来。生产上的事别问我了,我怕我说错了,砸了你们的饭碗,砸了投资人的钱,拉起手袖就是干,干的多了,你们就会知道怎么干。”

小铃铛很懂事,听说张子文没把这个希望农场拉扯大便可能离京。

她跑来揪着张子文的裤腿,鼻子酸酸的道:“公子走了大家可怎么办。没有公子保护,农场以及农场的人经营都没有方向。”

“铃铛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

张子文道:“包括我和我那宰相爹都有风险的。今年能卖多少猪肉,能卖多少鸡蛋,是否盈利我不关心。你们有个工作,能积累点微薄的物资,抗拒来年风险,官府能多收点税,有钱应对将来的军事摩擦,这就行,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告诉大家时刻保持警惕,依照我制定的大方向多做事,错了也错不到哪,其他的商量着办。”

“有些人担心天灾,我的回答天要下雨由他去,不要去想不能解决的问题。有些人担心**,那就告诉他们,他们卷土重来之际虎文也会带着绝地武士回京的。斗争永远不会结束,只存在输赢,会生生世世的相互猎杀。只要黑幕还存在,我就会骑着白虎在暗夜中巡游。”

对着小孩子么,可以很肉麻的说点热血小白言论,且效果会更好。

小铃铛真的热血沸腾,眼泪汪汪的看着大少爷走远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就是几年内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回来时候捉到一只小妞,蔡文姬鬼鬼祟祟的在府前徘徊,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被张子文捉到后她也不尴尬,说道,“清照没说错,你穿素衣带着斗笠的模样竟是一点也不土,还很是清新?”

张子文道:“你有没有听过:土鳖不土,就是战五?”

“没听过。”蔡文姬摇头。

玩笑过后。

蔡文姬迟疑着又道:“你是不是在怪我爹滑头,说好的请你进集贤苑,却没了后文对吧?”

她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张子文想了想道:“根据他的为人性格,在这个我犯了众怒的时期,装作不认识我是正常的。他没有落井下石,没和那些家伙联合,已经不错了。”

蔡文姬不禁多看他两眼,觉得这人非常通情达理。

张子文又指指大门:“进去喝茶吗?”

蔡文姬倒是想进去,却道:“爹爹说你狡猾……让我这时期不要单独进你家。尤其我娘恨死你,让我别和你说话。”

好吧这也行。

张子文从怀里掏出一本花经递给她,又吩咐四九道:“去把刚发芽的千叶牡丹拿来给蔡小姐。”

蔡文姬愣了,他会不会太好了些?

张子文道:“你爹不就记挂着这事吗?我就快离京,最终无法完成吴清璇托付。她离京时候送给了我,而我离京时候,送给了你家。”

“姓张的你说清楚,是送给我,还是送给我爹,这区别可大了。”蔡文姬提高声音呵斥道。

“当然送给你爹。这么重要的东西,岂能无聊到送给妹子?”张子文道。

都不知道这算不算骂人,蔡文姬的脸有点黑了。

但这东西爹爹真想要,虎头文这也的确是对蔡家示好,总不能责备他“重友轻色”吧。

张子文也不管她怎么想,“千叶牡丹我代表吴清璇转送了。而这本花经,是我抽空编写的框架,是我对花卉见解的全部累积,以你父亲的文笔和思路,加以扩充美化后,就可以作为皇帝喜欢的典籍收录于龙图阁传世。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父亲能在一串编辑名单的末尾处,手一滑留下张子文三字,我便感激不尽。没有也不怪他,反正本来就是答应送给他的。”

“再告诉他,依照我的经书,就能养出类似瘦金体感觉的千叶牡丹。你父亲听了这番话若高兴,身为皇帝的贴身大秘,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能安排一场观赏球赛,让高俅作为军方代表球员出场,那就算还愿了。”

蔡文姬想了想,不可思议的道:“你就这点要求?”

“是的就这要求。”张子文点头。

蔡文姬却恨死这棒槌了,这么贵重的礼物都可以作为聘礼提亲了,他竟是只提些污糟猫要求?

但是作为一个千金,也不能出现倒贴跪舔行为,蔡文姬只得稳住,离开时一脚踢在张子文小腿上,“你个白痴!”

张子文平静的看着她的车架离开后,这才抱着小腿跳来跳去。

张母鬼鬼祟祟的在门口伸长脖子看远去的蔡家小姐,对于儿子被踢这事她不怎么关心,兴许她年轻时候就是这尿性,张康国应该吃了不少亏。

少顷张母过来摸摸儿子的头道:“同是大家千金,吴清璇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感觉还是蔡家这小妞接地气,幺儿怎么看?”

“娘,我年纪还小,暂不想这些事。”张子文道。

张母道:“幺儿就是胆子小,老头子在你这年纪都学会逛窑子了。也好,难以决定的话也不是说养不起,做人要胆子大些,不选择,全要。将来娘进宫找皇后说说,给你要个三妻封告,你就可以不厚此薄彼,找三个你最喜欢的并娶。”

这个亲妈就有这么牛逼,总归来自大族,在上层弯弯绕绕关系,她比张康国强三倍。她还真是皇后和太后的好友。并且物以类聚,这些“黄脸婆”自来是郑贵妃那种小甜甜的天敌,其实女人的江湖一点也不温柔……

第129章 宋史

这临近中秋的阳光已经不毒辣,使人慵懒。

张子文手里没有扇子,好扇子很贵,买不起。

穿着青布素衣,带着徐宁缓步走在一片青楼瓦舍群中。

路过文峰楼时候停下脚步仰头,这个往日人流络绎,读书人和大牌美女云集的人气之地被查封了,贴着封条。等待案子办完,有户部指导后,开封府会依照户部提供的协议把这里拍卖重组,于是会有新的东家和资本入住。

为了去除晦气,他们会把这里改名,请大牛人题字,那就会成为大名鼎鼎的历史文化建筑——状元楼!

每栋辉煌的建筑,每一片宝贵的土地上都充满了血泪和冤魂。

张子文现在站的地方很干净,四大才子的脑浆和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也不知道一千年后的导游会不会知道他们的传奇。

正是居于他们的血,张子文变身白虎掀开了汴京之战。

历史似乎没有真相。汴京之战中张子文又像一个旁观者,功绩和过失都被隐藏起来了,朝廷故意淡化了张子文,只确认了林摅主办“张怀素谋反案”,其余敏感的都聊聊几笔带过。

就像将来的《宋史》那样。

当然想通后这也就不重要,黑暗骑士不需要被历史记载,不需要被世人所知,游走于黑暗中猎杀恶灵就行。

甩甩头继续前行,过桥之前全是青楼瓦舍娱乐区,各楼各坊的姑娘们仍旧兴致勃勃的在揽客。

反正汴京就这德行,这里是风月聚居地,产生了大宋一半的娱乐gdp。

这是因为在往前一些便是太学所在。才子必定风流,书韵必定有流香附庸。

国子监有近三千个纨绔子弟,出身寒门的有但是不多,他们都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族或官宦子弟,便会带着全国各地的大量财富汇集东京。他们有需求,就会有人提供他们的需求。

几千个王思葱聚集在一个城市里,养狗都用“爱马仕”,东京gdp能少吗。为了分食这块蛋糕,捕鸟蜘蛛也不知道有多少,张小国兴许只是冰山一角?

过了桥,时值放学,三三两两的纨绔子弟们相互讨论着风月,那个谁家新来了个川中才女,那个谁家又新来了个苏州才女。

物是人非,他们已经遗忘了曾经红极一时的王思怡,流水就是这般无情。

“去怡红楼吧,新来的那妞很像李清照啊,唱李清照的词时好有感觉。”

“琉璃坊才是王道,新来的花魁那叫一个惊艳,看她的模仿秀,真的恰如当年吴清璇现身相国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感觉。”

是的,大宋已经有了类似模仿秀的项目,火的一塌糊涂。吸引这些子弟打赏比后世的主播们凶的多,毕竟后世是群吊丝对着主播凑热闹,而在大宋,是几千个王思葱们在相互抬杠!

“哎,可惜,吴清璇那样的女人对谁都不理不睬,竟是会对败家子另眼相看。”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不止吴清璇,李清照也不知道怎么失足的,赵明诚何德何能拱了她。”

路过时候,这些多愁善感的才子纷纷吐露着自己的失落情怀。

恰好遇到啃着包子路过的赵明诚恼火了,一包子就朝他们仍过去,然后,小赵又如同拳击手似的,一跳一跳的过去。

那些学生们纷纷情绪激动,一边后退一边指责:“赵明诚,你你……你要干什么,不要仗势欺人,现在乃是特殊时期,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

“我就是王法!”

小赵继续一跳一跳的接近他们。

就此太学生们惹不起,全部鸟兽散了。

“咦,你在这里干嘛?”

赵明诚又发现张子文在这里,以为张子文是来找茬的。毕竟最近赵明诚在下面串联,散步张子文不少黑料。

张子文不说话,好奇的看着他。

赵明诚仍旧紧张,握着拳头,继续在太阳下一跳一跳的。

对持了许久,赵明诚撑不住了,蹲在地上伸着舌头喘息道,“累,累死我了,你等小爷休息下。”

张子文想了想道:“我原谅你了。”

“?”

赵明诚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起身道:“张公子留步……”

张子文转身看着他,神色古怪了起来。

赵明诚迟疑了一下,“我,我做了些事,像是对你不公平……”

张子文微微摇头,“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反正我就是留下,念书也念不出来。”

赵明诚越发有点愧疚,但不知道怎么说。

张子文暗暗好笑,等将来他爹把蔡京整倒,还要利用他那宰相老爹进行政治溢价呢。

又不动声色的拱手道:“当时我选择了做事,现在也会承担代价。倒是曾经在一些事上算计过赵公子,就算是你我两清就行。明诚兄,祝学业顺利,后会有期。”

赵明诚看着张子文远去了,越发感觉像是对他有些对不起他……

精力已经不太好的蔡京午休完后,思考着一些事,譬如现在的局势,张子文不能留京,必须把他整走。

但是以张子文的头铁程度,他爹又是张康国,必须考虑为此而来的很多后手,包括但不限于应对张子文的抵抗和反扑。

经历了张怀素案后,虽然减除了蔡京的一个麻烦事,但是张子文的能力和胆识,真的惊到蔡京了。

收拾这种人又总不能把他整死,所以是难度很高的事。

除此外张子文有个铁杆张叔夜,也不是省心的人。

牵一发动全身,尽管张叔夜家族的影响力日趋弱化,但毕竟不好惹,张克公是个容易被人利用的暴走喷子,张克公又违背御史台意志跳出来弹劾,会让各方面子非常难看。

于是要整张子文,必须整走铁杆张叔夜。但是又不能贬职,一是理由不足,二是必须稳住张克公那喷子。

否则蔡京担心会控制不住局势。因为当时蔡京怂了,对张子文让步,导致《百官见闻录》被送去了开封府,吓到一大群官僚。

其中有很多蔡京的门生,现在他们对蔡京有些离心是肯定的。

离心不怕,如果蔡京能继续红火他们就会低头做人,慢慢忘记那件事。但如果出现控制不住的局面,譬如张克公再次跳出来报黑料的话,许多人就会不安分。

这不叫反攻倒算,只算这些人良禽择木,于是出现跳反和跟随不奇怪。事实上军事上的兵败如山倒就是这样形成的。

“州一级职位哪有空缺?”蔡京忽然问。

叶梦得道:“安肃军。”

蔡京又迟疑少顷,“让张叔夜离京,知安肃军。”

“这……”

叶梦得眉头大皱,“那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让他去宋辽边境掌兵权恐出更大乱子?”

蔡京叹息一声:“又能咋整?他毕竟是‘立功’的人,总不能把他贬海南岛去做野人吧?”

叶梦得感觉心口疼,看着那个二流子闯了祸还升职,有些难受。

蔡京知道他想什么,但身为领袖不能对自己人太软弱,在一些事务上,的确宁给外人不给家奴。又或者说“孩子只能打自家的”。

内残外忍的法则是很多政治家都会选择的套路。这最容易解决当下危机,至于将来,谁管他洪水滔天,头疼的时候谁能想到去预防脚疼?

“去吧,立即给赵挺之下文,警告他,若这事上他在和老夫耍花枪,让他小心些。”蔡京决定了的样子。

叶梦得寻思,这样的话,赵挺之跳起来咬的时局真不远了。

叶梦得离开后,管家来报:“老爷,张子文求见?”

蔡京不禁神色古怪了起来……

第130章 提举皇家海事局

随着来引路的下人,缓慢踏上台阶。

蔡府的下人神色很古怪,这人居然什么礼物也不带就来拜见相爷?

张子文知道他们意思,也不是想标新立异,而是真的没钱了,总不能拜见蔡京的时候提两斤鸡蛋三斤凤梨吧?那尼玛还不如空着手。

转过池塘,遇到个和张子文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乃是蔡京的孙子蔡绛,在太学真传院念书,和张子文是同学。

“好啊你小子来这里干嘛!”

这货也是个很少去太学念书的废材,导致现在张子文懵逼,都不知道这具身体和他有什么过节?

“不服气是吧,来战啊。”

蔡绛果断走过来打开手里罐子,指着里面的一只红头大蟋蟀道,“小爷这只红将军,赢了你八场,现在一样可以让你输光。还有,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你以为不去念书就躲得了?”

“我欠你钱?”

张子文有些懵逼。

“输了不认账是吧,我蔡绛的钱你也敢欠?”

蔡绛当即伸手抓着张子文的衣领口。

孙少爷这般作为让下人都很尴尬。

好在,遇到蔡文姬走了过来,一巴掌抽蔡绛后脑勺上,“文哥何等人物,肯定是有正事才来的。”

“这小子欠了我三百多贯,是赌蟋蟀赌输的,难得被我逮到一次……哎吆我去!文姬姐姐怎的不讲理,胳膊往外……放开,疼……不敢了!”

被蔡文姬揪着耳朵一边拖走一边捶。

张子文瀑布汗……

书房外是一簇花草,见面时蔡京漫不经心的浇花。

“学生张子文,拜见相公。”张子文见礼。

蔡京看他一眼,“不必多礼,可直接说明来意。”

张子文道:“学生想自请离京,特来相公处求一份前程,能保证不饿死就行。”

蔡京楞了楞,险些把浇花壶都拿掉了,好在经历过太多事,稳住了,不显于表面。

迟疑了少顷蔡京微微一笑:“贤侄这出有什么典故?”

“没什么典故,又或许有,但小子不学无术引用不出来。”

张子文道:“总之年少轻狂做了糊涂事,后悔或许谈不上,但总要有些代价。考虑到家父心性一般,但家母尤其不讲理,经常能让家父跳脚。所以为了避免激化矛盾,为息事宁人,小子想主动出京去历练一下。”

“令堂的确是有些……”

蔡京神色古怪的不说完,想了想又哈哈大笑,“好你个虎文,你果然事事反之动。既让老夫不敢小觑,又心中憋了一口气。明知道你不会安分,却让老夫没法拒绝你的认错。”

考虑到张子文如果留京,赵挺之若真的跳反,虎头文和张叔夜张克公绝对会卷入进去,三人成虎,张康国虽然不爱惹事也会被动卷入,那又将变成龙争虎斗,疲于应付。

所以不论这小子有什么猫腻,蔡京真的很高兴他能识大体。

这虽然意味着张子文更聪明更难对付,但也意味着不用和张康国夫妇破脸,还意味着张子文是理性的人,万事都可以谈。

于是蔡京开怀笑道,“有此想法很好,那便问问你有什么要求。若能满足,本相是愿意提携后生的?”

张子文道:“需要保留小子的太学学籍,将来适合了再补完学业。”

“这是自然的,你不说,本相也是这意思。”

蔡京道,“还有呢?”

张子文躬身道:“学生的最后一个要求是职位。我年纪小,太学没毕业,贸然出任流内实缺必然带来流言蜚语。”

蔡京容色稍缓,捻着花白的胡须道:“你果然明事理,年纪太小又没有出生,职级是其次,但不能主政是要点,否则哪怕是老夫有心照顾于你,也会出现方方面面的问题。于是可以让你选好县份,县尉主簿可以,唯知县不行。”

张子文道:“事实上我还小,无心于政务,不可能不贪玩,于是想去如诗如画的苏州。”

“好地方。”总归是个风雅文人,蔡京捻着胡须赞叹了一番,又道:“你打算怎么贪玩?”

张子文道:“既然贪玩就不该沾染政务。学生想去冒险,想亲手组建海事局,管辖海事,相公以为可否?”

“海事局?”蔡京有些懵逼。

大宋没有海军,只有水军,辖区是内河,编制很小。

那么海事局也会显得不受人重视。现在这些老夫子对海有个毛的概念,会认为是纨绔。

“是的海事局,可挂于皇家名下,不算流内。”张子文道,“既然是为了安排学生而设立,建制就给个副县级吧?”

蔡京哈哈大笑,“小气!既然挂于皇家名下,加之你一门几代人对国朝有贡献,建制怎的也要上县。只是你这海事局打算干什么?”

张子文道:“代替大宋以及皇帝管辖海事,绘制海图,发展航海科技,研究海洋病学,确保海事安全,探索航路。顺便把外域风情,人文,花石,农种收集回到大宋。这些虽是奇技淫巧,却可经相公的手贡献给皇帝,让皇帝开心。”

蔡京再次懵逼!

隐约间感觉,这是专门搜括奇珍异宝的部门,那些所谓的科技探索鬼才信他呢。

不过也好,蔡京就怕他太圣人不爱搜括。这样一来,他不会真有地方治权。对内就不难交代了。

张子文评估中,老蔡必须同意。因为明年他也会成立苏州应俸局,大抵上就是为了收集各种奇珍异宝,来满足皇帝好奇心。

既然明年会成立,这样的思路应该在蔡京心里酝酿很久了。张子文在这节骨眼移花接木,既能避免那将来祸国殃民的应俸局,也能顺着老蔡的思路接管这类事务。

张子文提及的框架不全是蔡京所想。但是,为了立即把瘟神送出京,以便滕出手处理内部问题,蔡京必然会答应,也会把原本他打算给应俸局的资源,部分交给张子文。

这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这就会是大宋海军的前身。当然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将来肯定还有无数的麻烦要处理。

就这样各有心思,沉默了很久。

蔡京又道:“其实贤侄的想法比较合乎老夫心意。这样吧,既然你提及海事安全,那就在苏州额外成立行政区‘海军’,同上县。但不具对内管辖权,就管辖……海事吧。”

蔡京也暗暗好笑,大海是无主的,那么大那么危险,你想要,老夫就把治权交给你,嘿嘿,你去管啊。

张子文也暗暗好笑,还真尼玛叫海军了啊?虽说现在建制寒碜,但也好,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大宋在边地,需要突出安全的地方行政区多数都叫“军”,其实性质和州差不多。苏州临海,也算边境,老蔡临时安插了一个县的编制,反正给钱就行,不需要治权。于是为了让虎文高兴些,所幸发明了个海军作为行政区,让他去管辖那些大水去,水个够。

到此等于框架敲定,事后,第一任海军知军张子文自己拟定个《海军条例》,蔡京找群学士委员审核一下,只要定死了级别,不和苏州现有的官僚利益冲突,不违背皇家利益和大宋宗旨,就肯定会通过。

蔡京也就成功的把这些瘟神送出京城了。张叔夜知安肃军(州级),张子文知海军(县级),妈的这些姓张的极端份子总算整走了,京城又能安静一些年。

但正如水面有风浪起伏,蔡京知道,将来他们这些牛鬼蛇神还会回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需要随时清扫,必须不断的把这些坏份子扫出京城去。

不能打死是关键,这是体制需要。

否则蔡京比谁都清楚,站在顶峰的自己不会四平八稳,越巅峰越得罪人。如果守不住这体制和规矩,自己一但下台,整个家族就要被人反攻倒算。

这就是蔡京让张叔夜安生的原因,是大宋前三排的交战规则。

离开前,张子文躬身道:“学生最后请求,刘光世和其边军部,从永兴军路转海军服役。徐宁转掉海事局。”

“准了。只要你爹不反对就行。”

蔡京显得有些疲惫,一副送客的姿态。

反正核心框架就是皇家海事局,既然名誉设军撤县,当然要有军力部署,刘光世现在乃是指挥使级(营级),升到统制级纳入(团级),刚好可以匹配上县级的海事局。张子文愿意自称海军知军也好,提举皇家海事局也罢了,年轻人么爱怎么装逼都行,反正新单位治权模糊,两块牌子一套班子,许多事也都没有对应协议,不会有人认真。

文武搭配是自来的规矩,一把手是太学出生的文官张子文,刘光世是副将。

到此蔡京懒懒的摆手:“去吧,现在就是本相给出的最好条件。一个军的建制和经费,但苏州没有战事则减半,你愿意维持刘光世现在的百人队吃空饷也好,愿意扩招,大家一起吃粗粮也好,张子文,你是掌柜,海军是你的了,对你所管辖的大海负责,对朝廷和皇帝负责就行。”

“学生告退!”

张子文恭恭敬敬的行礼,离开了蔡府……

第131章 官家圣明

颇有些历史巨轮滚滚向前的史诗感,仅仅次日,喜好八卦的东京人士到处在传言蔡京和张子文的这次会面。

“张蔡二贼此番照面意义深远,像是朋比为奸的节奏,自此朝纲颠倒不远了。”

时也年轻的张克公在茶楼中对此摇头晃脑的评论。

正巧也坐在一边喝茶的张子文不禁一口水喷出来,竟是被人用“此二贼”和蔡京一起并论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这时期事关蔡京的事理论上没有实锤也没几人敢散步。

就此这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蔡京自己散步的谣言,有点卖了张家一个人情,暂时在舆论上和张康国捆绑,以便老蔡可以腾出手收拾赵挺之。

或者就是叶梦得私下摆了老蔡一道,像是叶梦得几次恼火于蔡京缩头,有点不看好老蔡了,有临时帮赵挺之咬老蔡的节奏。

思考间,张克公和周围几个太学生,有对此深入议论并且诽谤的节奏。

徐宁不禁皱眉,靠近低声道:“公子,需要去找叔夜大人来解围吗?”

张子文微微摇头,起身道:“不用,此老张是个大喷子,只堵他的口也没用。由他去吧。”

……

闲逛到了晚间回家,去书房道,“爹,我听你的,决定出京了”。

张康国颇为惊喜又意外,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老爹,明日大朝若出现和儿子有关的议题不必惊讶,只管附议,只注意观察叶梦得说辞便可。”

于东窗怂恿康国老爹定下奸计后溜走。

张康国哭笑不得,不过关于这类幺蛾子,这小子周旋起来自来神奇,便也不多想,料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有人帮儿子要荫补名额,估计也是个闲职,纨绔而已……

大朝前,年轻英俊的赵佶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时而还比划两个踢腿动作。

这是因为昨晚大秘蔡攸进贡千叶牡丹,赵佶最是偏爱这些儒雅玩物,非常高兴。

这时期已经有人开始收集东西来送宫里尽孝心,赵佶除了高兴身边参与收集的人外,也会感谢送出的人,便问曰:“关于那千叶牡丹,小蔡卿家从何处而得来?”

蔡攸恭敬的回答:“乃是老张相公家的公子,小张所养。臣知官家喜爱,便从小张处要来尽孝。”

“人家心爱之物要之,可会不妥?”皇帝又这么问。

“官家仁厚,但大可不必为此忧愁,他愿意的。若不愿意,就不会同时附赠养花的花经,须知这千叶牡丹非同一般,以常规方法养不好。听说,依照花经能养出官家书法字体的韵味来。”

蔡秘书除了报出这让皇帝大为高兴的事外,还自吹自擂的说策划了一场皇家联赛,需要皇帝去亲自指教他们。

赵佶尤其在他所擅长的问题上喜欢有人虚心求教,所以今个心情大好,前阵子听人说有人谋反所带来的恶劣心情一扫而空。

还有就是,以往每到大朝时候皇帝便有些不高兴,觉得那些老夫子比较烦人,要耽搁许多时间,今日却觉得还可以,熬过大朝后可以去瞧瞧联赛的流程,估计比较有趣……

大朝开始之际,时任门下侍郎的蔡京出列凑道:“陛下,臣今闻海外世界之大,虽不足我天朝盛态,却有诸多新奇文化事务,又因蛮夷难以教化,多违法起奸,游手好闲,愚昧而不通风雅,理应被我天朝加以管束。臣请,设立皇家海事局于苏州,可为陛下教民,可管辖海事安全,亦可收集奇物进贡。”

除了许多人被老蔡弄了个措手不及外,连张康国都有些懵逼。果然,蔡京的黑手伸出来了,前阵子传言策划中的东南应俸局,最终以这样的形势提出来了?

好在有转圜的地方是指的是海外。

赵挺之出列道:“大海不可知亦不可管,此法……空耗费过度财务而不会有成果。”

生性小气的赵佶一听存在亏本的可能,便有些迟疑了。

蔡京暗恨赵挺之,便又果断道:“张枢密之独子子文,乃是陛下贡生,就于太学,正巧于这方面有心得,也差不多到了该荫补之年纪。臣请张子文提举皇家海事局,为陛下管束海事。也不必忧心于耗费,除固有缉捕盗贼的海军外,并无额外开支。”

张康国不禁被吓一跳,这才叫猝不及防,儿子竟是被蔡京笼络了去搜括民脂民膏?难怪今早在候班房等的时候,已经隐约听人八卦说什么“张蔡二贼的会面”。

说什么管海事你们就尽管扯吧,扬言要收集奇物,费用又只有固有的海军经费,这尼玛摆明了就是让他去大宋行政区之外抢劫。为此,张康国心口薄凉薄凉的,却又想到昨晚儿子说的话,哎,败家子啊,他就是滚蛋了都不让人省心。但是到了这一步也只有强撑着。

赵挺之不是张克公,听蔡京竟是保举小流氓张子文,而张康国这老滑头不出列撇清,就证明真出幺蛾子了,东西两府宰相像是在这问题上捆绑在了一起?

又仔细想了想,军伍是已经存在的,没有更多的费用支出,不具备大宋行政区内治权,那就不至于乱套。

便只得沉默,总之对赵挺之而言,在这个即将收拾老蔡的节骨眼上,绝对不敢再惹张康国。妈的蔡卞都被这两老贼联手赶走了。就此沉默不语。

赵佶已经对张子文有了绝好印象。

并且在赵佶眼里张康国是非常忠勇的存在,平复谋反案的第一大主力。于是喜欢以家族定论忠勇的赵佶便尤其高兴,又听说不额外花钱,更是喜欢。便笑道:“既是相公保举,又是老张卿家儿子小张出任此职,朕就放心啦。”

张克公憋红了脸道,“陛下切莫被蒙蔽视听,张蔡二贼……”

说不完就被御史台的老大吴执中一脚踩了跳起来,吴执中脸都气绿了,平时放黄腔便也算了,官家正高兴的时候,他一口气就对两位宰臣说三道四,又尼玛不是什么谋反案,他敢在大朝用词“张蔡二贼”,再这样下去御史台岂不是废了,真想说话的时候也没人听了?

“踩我干嘛?”张克公还很不服气的看着吴执中。

被吴执中指着鼻子道:“此人昨日审阅卷宗太晚,现在脑子不清醒,未免失言,请下去强制休息吧。”

赵佶自来不喜欢听张克公这家伙,便也不在意。又想了想,那张子文乃是朕的“真传弟子”,于花卉有如此心得,正好是个儒雅有眼光的年轻奇才,交给他管海事局,去收集花石最是适合,眼光一定比其他人特别。

这心里一高兴,连张子文是否已从太学毕业都没弄清楚,赵佶便又笑道:“小张卿家乃张康国嫡子,朕的学生,于花石奇物见解独到,耳目一新,足见儒雅忠勇,那就……着小张卿家带龙图阁制侍、为朕提举海事局。”

咦?

张康国又惊又喜。

相反蔡京有些觉得被阴了。那纨绔子弟毕业都没毕业,竟是被奖励过头,加出身“龙图阁制侍”?

君无戏言!

蔡京起的头抬举的张子文,又是完全顺着皇帝的奸臣心态,导致现在蔡京都尴尬,无法反驳,只铁青着脸看着长子蔡攸。

蔡攸也懵逼的看着蔡京,但无奈赵佶就这德行,蔡攸自身的同进士出身不是考来的,也是这样混来的。

蔡攸很无语,虽然和张子文没心病,想给他点人情,但也有限,谁知道这老头子要抬举张子文的?如果知道老头子会出手,大少爷我就不汇报花和花经的事了。怎能这么多好处相互一起加成?

但事已至此,作为弄臣,蔡攸没蠢到打自己嘴巴,又加之自来看不惯老头子,便白了蔡京一眼,立即高唱:“官家圣明!”

“官家圣明!”

蔡京和张康国也只得跟着一喊。

既然如此,御史台和赵挺之不说话,其他大员哪怕在脸黑,真觉得“二贼的会面是朋比为奸”,张克公都“被闭嘴”了。就此再也没人愿做大脑壳,跟着一起大喊圣明。

看他们声音如此整齐,赵佶心里高兴,这非常明显,自己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几乎没有异议。

“文成武德,一群混蛋!”

这是上殿述职的新任安肃军知军张叔夜的心思,有点苦笑,不过这变种应俸局的事务,被张子文接了过去,想必也能把劳民伤财控制到最小限度……

第132章 丧心病狂

此番张子文起的较晚,日头都升了,这才推开窗户。

和废猫聊了没两句,圣旨便来了:带龙图阁制侍知海军(县级)。

这相当于整个深蓝大海被昏君赵佶列为了大宋的一个县,军事化管理,小张是知县。

不过地盘是封了,更多的经费没有,行政区由小张自己去抢,这在意料之中那就不说。

让张子文自身都想昏倒的是有了出身,龙图阁制侍也可以说是龙图阁的常驻秘书或干事,一般情况下在里面处理杂物,学士们开会时候给他们端茶倒水,平时做一下文字编辑,维护图书之类的工作。当然,现在皇帝另有任用就例外。

不过这也算是后补梯队,相当于张子文有了出身,是龙图阁“后补委员”。

怀着喜悦的心情,张子文摆手道:“四九,立即召见刘光世。”

……

刘光世来的时候有些窝火,原因是他正在街市上装逼,英雄救美教训了两个泼皮,却都没和妹子眉来眼去几下,就被叫走了。

不过进入别院,听闻张子文说要把他从西北转掉江南,升统制军衔后,小刘便整个脑袋晕乎乎的,高兴的有些说不上话来。

兴奋了很久,刘光世道:“公子,额不是,知军大人,可这海军局感觉不靠谱,也不知道具体能做什么?”

张子文微微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

这是真的。

因为可以做的事太多,但也就像是什么也做不了。没钱做不了大事,只有到时候看了,实在不行暂时不扩编部队,就像是工农兵一样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经费,承包个海军自有的农场或工厂慢慢种田。

如果是正归的县爷,手里怎么的也会有土地可利用。

还依托治权,可以笼络部分地方的商贾,利用他们的资源资金。但这样的坏处是裙带太多,关系太复杂,仅仅和当地豪商的冲突,和知州衙门的周璇,和各种提刑司、转运司、帅司、常平司的太极拳,就能耗费太多的功力。

反过来,现在没有治权也就没上司。常态下中书门下代管,军事上枢密院代管,不纳入地方体系。

不过这也仅仅是个理论,这是皇家部门,建制虽低,但实际上张子文也可以不鸟中书,不鸟枢密院。

既然是行政区,关系在中书。但行政区只是个概念,宰相就没什么好管的,只管核定经费就行。但因刘光世部是边军范畴,行动审批权理又在枢密院。

但枢密院仍旧没什么可管,只管拨付海军的装备和钱粮。至于调军审批权,在海军所驻防的行政区内不需要,考虑到海军县的辖区是四大洋,于是有朝一日把舰队开至地中海装逼也不需要枢密院授权,那只算正常巡逻。

当然了,关键是要有船,没船么说个蛋。和朝廷要船的话肯定不行,俗话说谈钱伤感情。

刘光世又道:“相公,需要末将去西北把咱们海军编制招满吗?放心,肯定是能用的人。”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需要,暂时咱们养不起。把你们营现有的人调至苏州就行,转移过程不能惊扰地方,不能落人话柄,所以需要你去京兆府一趟亲自办理。枢密院的文书我会帮你去拿。”

“末将遵命。”

刘光世有些失落,作为将军老粗他又不爱考虑财政问题,只觉得带的人越多越威武。大宋一个军的编制是两千五,十个营。而现在竟是编制被知军老爷压缩到了十分之一。

“西北你认识的有技能的人多吗,铁活木活农活,郎中,厨子都要,战士有一个营,暂时就够应付苏州形势了,但我要有技能的人。”张子文又道。

刘光世神色古怪了起来,“这可就多了。西北自力更生习惯了,全是父子兵兄弟兵,其中匠人很多,极端情况都当做攻坚兵用。”

“行,类似这样的人你看着办,不算军籍,但咱们海军承给事业编,只要愿意,有特长的,就招进来。”张子文道。

刘光世也不知道事业编是什么鬼,继续尴尬中,“相公若不核定数量就难办了,恐怕第一期随便就有几千人,从西北去苏州他们当然愿意。这类人主要就聚集于种师道军中,但若真带走这么多,老种帅会砍人的。”

张子文只得改口,“好吧,不能太挖老种墙角,先招一百五十人吧,捡着好的,年轻有干劲。让他们别猴急,将来,我给他们在苏州娶媳妇。”

刘光世道:“好是好,但目测这么干的话,咱们海军迟早上军中黑名单,以后谁都不鸟咱们了。京城有能用的匠人,何不从京城下手?”

张子文果断摇头:“没钱。所谓人往高处走,苏州对京城的人来说毫无吸引力,又,京城工价天然高,还让他们背井离乡去落后地方扎根,不抓壮丁的话咱们养不起。但是抓了,口碑等就差。且容易被民政官员找麻烦。种师道找麻烦我能摆平,但林摅跳起来撸我一下,就麻烦不小。”

……

拖延到中秋前一天,节前水门码头上最是繁忙。

徐宁和四九挑着简单的行礼,未至弱冠的张子文身穿素衣,在一团乱麻的码头上,排队等着登船。

乃是托富安的关系,弄到了三张达乘某商号船运的“站票”。

这是为了省钱。

事实上从枢密院领出来的转移“海军”的船运指标,被张子文四百贯溢价卖了。

这时段的船运非常抢手。也就像后世特殊时期的火车皮指标可以卖钱那样,反正刘光世等人用不上,仅仅张子文三人座“专列”虽然也可以,但那属于脑子有坑,不卖了换钱还等几何?

为此,徐宁觉得老爷简直……以至丧心病狂境界。

四九则很高兴,觉着有钱就要存起来省着花。

刘光世部全员已经返回西北,毕竟他进京的名誉是带军资,虽然可以让别人负责,但他反正也要回去带人,于是干脆有始有终给老陶个交代,顺便,把京城弄到的钱上缴老陶一笔。

既然转海军服役,不交钱也可以,但张子文还是让他上缴。

因为不宜得罪陶节夫,从现在青塘的形势看,西夏介入的概率越来越高,只要确认了最后一次宋夏之战不可避免,陶节夫肯定会提前进兵银州,也就是说他真等着钱粮统筹。

刘光世从西北带了人后,让他们步行去苏州。有枢密院文书,那么远途就食是县衙们负责,但知县们只负责军伍编制,至于那些张子文召集的匠人民夫,就需要自谋出路,自己想办法。

想想也寒碜,西北形势越来越紧张,钱粮方面漏洞不小。作为肩负创业重任的第一任帝国海军大臣,张子文要托流氓的关系、蹭商号的站票南下。

但那些毒虫却可以在京城吸食着民众血泪,伤害着国家,作威作福。所以不砍了他们还能去砍谁?哪怕砍了只捞取到了九牛一毛的好处,置办了个农场,但至少念头是通达了。

第133章 寂寞高手

小铃铛带着小迷糊来送行。张叔夜也来送行了。

除此外没有了,为避免麻烦以及倒卖船运的事泄漏,张子文只留了封信,老爹老妈都不知道张子文要赶在中秋前离京。

张叔夜看看无比混乱的漕运集散地,神色古怪的道:“这么说来船运真被你卖了?”

张子文点点头,抱拳道:“预祝大人在宋辽边境别惹事,低调种田。眼下这形势,我朝实在经不住和辽人摩擦。”

张叔夜表示我懂,又道:“但我仍旧没弄懂你那海事局是怎么回事?”

张子文笑了笑,“将来你就懂了,现在不用你操心。我关心的是你这么快离任,陈留农场怎么办?”

张叔夜道:“眼下牛鬼蛇神们都会低调,我和张克公说过这事,他会在心的。另外当时你没赖开封府的账,林摅也承诺会护着这个实验农场,这毕竟也是开封府的民生政绩。你的管家老杨又是代理掌柜,总体问题不大的。我就关心农场什么时候出成果,然后把农牧技术输送安肃军试试看效果。”

张子文道:“不会太快,急也没用,其实我也在等着农场的技术成果嫁接苏州。所以现金流不能断,大人在边境要想办法多弄点钱,投进汴京农场,若能这样就更快。”

“你不是有几个大金主了吗?”张叔夜道。

张子文摇头道,“已经是极限了,杨守威和高俅总体上老奸巨猾,分别在银号和农场都投入过钱,但其实他们不信我能盈利。完全是政治因素不得已买入,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他们开口了。”

张叔夜道,“所以你就出了出海抢劫的馊主意?”

张子文有些尴尬,“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出海抢劫,先得有船,总不能发起众筹项目,让各山寨的强盗来投资造船抢劫吧……”

说着张子文自己也楞了楞,张叔夜也神色比较诡异的样子,像是有些心照不宣。

徐宁知道这两人的心思,他们像是打算复制汴京模式,杀贼剿匪抢钱。

但这对老张可行,他本身有兵又有治权,又在相对混乱的边境。至于张子文,对内是没有治权的,不能乱惹事。

除非苏州境内出现悍匪,把周边官军打的满头大包,知州大人像玉帝老儿似的躲在桌子下惊慌的喊:“快去找海军求救!”

那时在法理上,海军陆战队才能进场支援陆地建设。

张叔夜想到绝妙的捞钱方式就不鸟他了,离开时摆手道:“你拉倒吧,麾下就那么两百人也不嫌寒碜,还心思多,吃空饷吃到如此程度不说你,船运你都给卖了。”

“你们三还愣着干嘛,登船是不登船!”

船老大一个劲的催促,真的该走了。

小铃铛眼泪汪汪的递给几个饼。

小迷糊没心没肺的样子,递给几个白水鸡蛋,还凑近四九低声道:“沾点盐,超好吃的。”

这话从小迷糊口里说出来不奇怪,她是个会偷吃盐巴的人,为此四九见过被她娘追着用扁担打,就有这么寒碜。

起锚升帆,满载着货物的船只离岸了。

兴致勃勃的旁观了一下,水手们手脚麻利,动作纯熟,这方面的人大宋并不缺少。可惜关于航海的经验积累实在太少了,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考虑到哪怕后来航海经验丰富的日不落帝国,他们海军探索航道等等也是前赴后继,基本是用钱和人命填出来的路,为此张子文也轻松不起来。

吏治上病入膏肓,社稷矛盾严重非常,国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留给宋人的时间已实在不多。

积弊是否能反,创业之路上会有哪些磨难?

这些问题,是帝国第一任海军大臣现在就需要列为战略去思考的东西。

甩甩头,又回看京城方向时,已是万重山,河风比往常更冷……

船舱里主要是贵重货物,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张子文几人只能跟随在外面,其实也好,秋季有点冷却能让人清醒。

小宝武功算是炼成了。

现在已经取下了负重,它觉得身轻如燕,像是有病,在甲板上一跳一跳的。

但也没人讨嫌它,这个时代走船都要带猫,老鼠会少些,船上的病也就少的多。

某个时候,船夫们对小宝惊为天人,看着虽然还是有点肥头大耳,却真有点虎态,仅仅上船不长的时间像是练手一样,抓了二十几只老鼠,简直是排队枪毙的场面,小宝把老鼠的尸体一排的放在甲板上,看得大家暗暗称奇。

从始至终像个扛把子气质的船老大不太喜欢说话,却注意到了神奇的肥猫。

考虑到走船的需要,以及非常喜欢猫,他便过来道:“这猫要多少钱,开个价?”

张子文哭笑不得,“这猫不卖。”

船老大看看猫,又斜眼看看张子文,似笑非笑的道:“你胆子还蛮大,蛮硬气的?”

张子文迟疑着道:“你这是要抢劫的节奏吗?”

船老大也不在意,哈哈一笑:“不愧是小富安的熟人,你放心,他打过招呼了,不会动你。不过你有钱都不赚,这是蠢,那就留着你的猫下蛋好了。”

“喵~”

小宝继续一跳一跳的,只有张子文知道它的意思是“我会下蛋的”。

船老大离开前又道:“在船上不要惹事,不要偷东西,否则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船老大走过一边后,想了想又凑近一个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入内休息了。

那个属下走了过来吩咐:“蒋爷说了,让别为难你们,毕竟是熟人。不过到应天府时要低调,如果有人查问收钱,就说是东船帮的人,好言解释。切莫书生意气,也不要给东船帮惹事。”

“尽量吧。”张子文看着河面道。

“你。”

这回答让这个船夫为之气急,也露出了些担心的神色……

“你是谁!”

更晚一些的时候,吹着河面的凉风,身后传来冰冷的女声。

在远处值守的水手吓一跳,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竟是这时候上来,急忙跑过来躬身道:“见过李小娘子。”又急忙向张子文使眼色。

张子文却不明觉厉,愕然道:“你又是谁?”

漂亮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东船帮越来越不行了,这样的木头脑壳也招收进来?”

那水手急忙告罪,“大小姐听咱们解释,他不是船帮的人。”

漂亮女子更不高兴,“既然不是,为何在这船上?既然要带他,为何承运我家药材?如此贵重的船运,你们横生枝节添加变数,就是不该。”

这水手继续赔罪,又对张子文道,“此乃李家大小姐,东京城最大的药商,生意遍及东南,瞎了你的眼,还不快给李小娘子赔礼道歉,否则蒋爷怪罪下来,有你好果子吃?”

高声说完,又凑近低声恐吓,“小子你不要头铁,他们李家不但是巨富,还和京城官员熟悉,甚至可以和大员讲条件,在东南地区更是处处熟人,到处有人给面子。她若不高兴,被收拾了你可没地方讲道理。”

张子文迟疑少顷,对她拱手道:“为省钱,蹭了小娘子的船运,抱歉了。”

美貌小娘子倒也算是容色稍缓,迟疑许久后颇不耐烦的一摆手:“算了算了,便让你在这船上吧。但不许入舱,如果让本娘子知道你碰我的药材,便打断狗腿扔河里。”

张子文不禁有些不来气,又似有点无言以对?

此后她不理人了,走过一边远处,静静的看着黑暗中不知道想什么?

少顷她打算进去休息,却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堆老鼠尸体,没被吓到,却惊奇的低头看着。

这不,废猫像个叛徒一样的跑过去她面前一跳一跳的,表示是我小宝捉来排队枪毙的,我武功高着呢。

李小娘子想了想,路过张子文身边的时候斜眼看着,“你的猫?”

张子文微微点头。

“开个价,这猫卖给我?”她像是有点说一不二的态势。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知道她开价会很高,等着钱用的现在真有一丝卖猫的打算。

不过又马上打消了念头,因为这太猥琐了。如果仅仅是猫当然可以卖,但张子文和废猫已经像是朋友,当然不能卖。

“五百贯!一次考虑机会?”李大小姐摆出了些女枭雄态度。

第134章 成长的烦恼

正拿水袋喝水的张子文一口水喷了出来,这女版王思葱的意思是,要在后世花近五十万买个宠物。但无奈东京人就这德行,好的马匹可以上万,好的蟋蟀都可以到百贯一只。

要说没有吸引力是假的,张子文明知道自己不会卖,却还是点被唬住了。

“不卖就算。”

她转身入内时不屑的道:“本娘子又不是白痴,岂会花五百贯买猫?是到是逗你玩,但你个土包子若能抓住机会马上答应,我李晓兰金子招牌,又怎会为区区五百贯失言?简单讲你错过了好机会。”

张子文难免有点忍不住了:“你脑子……有些问题吧?”

这句出口后,把赶来查看的船老大也吓得跳起来,瞪了张子文几眼,低骂道:“臭小子你吃饱撑了,要不是看小富安面子就把你扔河里。”

又急忙对李晓兰躬身赔罪:“请李小娘子大度,这乃是我东船帮的新人,读书人有点酸的,当他不存在吧。”

这么说,是蒋老大基于船运上捞外块带人不好,有点影响信誉。并且希望大小姐给个面子,不把这小子扔河里。

那知李晓兰听后一脸黑线,都不追究张子文了,冷冷看着船老大:“到了现在还想忽悠我?所以你表现出来的尊敬是假的?你属下说他不是船帮的,你现在说他又是船帮的?接着忽悠,赶紧的,再说点你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出来,过后,娘子我才好找你们大当家聊聊?”

蒋老大不但懵逼还头皮发麻,这次总算被富安这龟儿子害死了,急忙跪下赔礼:“请小娘子息怒。”

考虑到老蒋也还勉强够意思,不想把他给坑了,张子文便把仇恨拉回来,说道:“李家小姐,这事不怪蒋老大,若你有意见就冲我来,若你不高兴,下次靠岸我就走。现在货物又没有损失,不必过度纠结。”

李晓兰走过来,盯着张子文少顷道:“倒是有点意外,你还算有点担当和骨气?”

顿了顿她又道:“你这家伙倒也不够资格让我生气。既是答应过让你坐船,我不会反悔,但你别在船上惹事,到苏州你就赶紧离开。”

“晦气!”

她反身进去了,他那明显是个高手的护卫不经意看了徐宁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如此剩下船老大和张子文面面相视。

蒋老大愕然道:“她竟是……没把你扔河里?”

张子文寻思,兴许是少爷长的帅吧,这不可能没有加成。怎么想就怎么说,哈哈笑道:“因为我长的帅。”

“你说什么!”

哪想到李晓兰说要走却没有真的走,而是躲在里面偷听。

这下,见她大步走出来注视着张子文。

张子文尴尬是有些尴尬的,却也强撑着道,“我又怎么了嘛。我说我长的帅是事实,就算有点尬,也没到犯罪的地步吧?”

“你……”

李晓兰皱着眉头,有些语塞,“但你在玩文字游戏,导致本娘子都有些尬。那你说说,现在是半夜,这荒郊野外的如果我把你请下船,算不算犯罪?”

张子文想了想道:“若我是法官,我就算你有罪。”

李晓兰脸色一沉,“本娘子听听你的理由,说不好就把你赶走。”

张子文道:“因我说话尬不会发生真的伤害,但若半夜把我等放这荒郊野外,你自身清楚其中风险。主观上你真有伤害我等的意图。所以如果我等真扑街了,你真有连带责任。”

李小娘子不禁楞了楞,中秋的月光又亮又明,借着光又仔细打量他,好吧,其实这小子思路清奇又比较机灵,还真算个能用的秘书型人物。

可惜就是年纪有点小,有点让人无法信任的黄口小儿感觉。另外就是有点土冒,京腔也不够圆润。他要是再成熟些,手持一把名扇,套上一身靓衣,那在感光上就会好的多。

身边的高手等候着小姐的最终命令,打算一言不合就把这群人请走。

哪知李晓兰迟疑了少顷却道:“算是……说出了些道理吧。”

她维持着清冷的表情转身入舱时再道,“这家伙不像读死书的人,有点小才华。可惜就是有点桀骜不驯,不够成熟,否则调教一下是能用的。”

她的护卫没有明说,不过入内前又看徐宁一眼,寻思能有这样的护院,或许他没李家有钱,但似乎也不需要找工作……

总算是没被赶走,徐宁也松了一口气,否则危险谈不上,荒郊野外的去做野人总不是好事啊。

蒋老大也松了一口气,指着张子文的鼻子想呵斥两句。不过张口后又说不出来。

因为这货是富安的朋友。若是以前的富安,哪怕他是富安的兄弟,惹了这些事也揍一顿再说。问题现在那龟儿子鸟枪换炮是富都头了,哪怕上面当家的,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富爷。

所以还是算了,老蒋决定不惹这小子。

“你这猫……”

蒋老大入内时又被吓一跳,眼见又被小宝排队枪毙了一批老鼠,又是三十几十?

另外让蒋老大脸黑的在于:像是杀光了老鼠后,这肥猫仍旧闲不住,所以就连蒋老大的猫的尸体也和老鼠躺在一起?

看清楚有猫的尸体后,张子文也是有些尴尬的,最终憋出了一句:“我会陪你猫的钱。”

“这就好。三百文吧。”

老蒋也不是那么太在意了,入内去休息了。

接下来,小宝一跳一跳的,像是邀功。

“吊起来。”

结果废猫就栽了,被随身携带网兜的四九匡了进去吊在了高处吹风。

张子文把它同类的尸体拿过来放下,指着道:“这是谋杀!”

四九最护小宝了,为其辩护道:“公子,猫的世界咱们不懂。小宝只是顽皮了些,兴许就像公子杀张小国他们,也像老爷指挥的宋军在青塘开战呢?那也是人杀人。”

张子文惊悚的看着四九,这家伙大智若愚啊,难道跟着公子我,他的脑力真的在快速开发?

“喵~”

小宝叫了一声。

张子文愕然道:“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杀了船上的一批老鼠后,它们狗急跳墙反攻倒算,拖走这只黑猫并杀死,然后你攻打进去,只救出了黑猫的尸体?”

“喵!”小宝表示是这样的。

它有个特点,不论说再多的内容都是一声“喵”,只有张子文的脑回路听得懂。和《银河护卫队》上的树人一样,说什么都是“我是格鲁”,只有火箭浣熊哪类脑子有坑的生物能脑补出意思来。

考虑到这胖子以往有点良心,而对待有良心的自己人就需要疑罪从无,便只得把它平反放了出来。

此后废猫仍旧闲不住,一跳一跳的表示“我武功太高啦,就快控制不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

张子文开始有点头疼它了,这叫成长的烦恼……

第135章 认识西门庆很了不起啊

进去是不能进去的。

好在中秋也冷不到哪,就在甲板上打地铺,四九和徐宁守着,让张子文休息一下。

其实也睡不着,甲板上并不安静,始终有人在工作。这个时代晚间河道行船比较危险,也只有这个季节,经验最丰富的水手能借助比较明的月光行船。

但风险也比较大,由此可见李晓兰这批货很急。

深夜的时候风大了起来,到处是吆喝声,取消了水手轮休,忙着落帆。隐约听他们说因为能见度不够要控制船速。

蒋老大也亲自出来指挥了。

又过了一阵子,休息过一下的李晓兰也出来,路过时候皱着眉头看看打地铺的张子文,虽然有些不高兴却没说。

她走过去和蒋老大嘀咕了一下,像是有不少心事,仰头看着月光轻叹一声。

张子文早被吵醒了,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转身时候又赶紧闭着。

李晓兰又走来走去的在甲板上徘徊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又看到了更多的老鼠尸体,被惊了一跳,便看着那只扑在张子文身边的肥猫,又看看张子文。

下意识想找点什么和张子文说说,她便走过来踢张子文的脚一下,“别睡了,一千贯,你这猫到底卖不卖?”

张子文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你不是说我错过了机会?这么快就价格翻倍了?”

李晓兰道“我只是找个借口和你说话,逗你的,你真以为我会花一千贯买猫?但你又错过了机会。虽然是逗你,但若你不扯犊子立即答应,我仍旧会花一千贯买。”

“小心下次你开两千贯时,我就把这货让你带回去养。”张子文指着废猫。

“不会了,事不过三。以后我都不会再开价了。”

李晓兰说完又猛皱眉,“和我对话你躺着干嘛,站起来看着我。”

不过迟疑少顷她又改口道“不想威胁你,起来吧,就快到应天府了。”

“我是去苏州。”张子文便坐了起来。

李晓兰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去苏州,书呆子……快些起来,和我一起吃早饭,喝点茶醒醒。到应天府你跟我上岸。”

又道“皱什么眉头?又不是赶你下船,我花钱雇你,跟我一起进应天府。”

“多少?”张子文真的站了起来。

她伸出五个指头。

“五贯?成交。”张子文点头。

李晓兰却摇头“在商言商,你不值这么多,五百文吧。这已经是公道价。反正我要压货进应天府,船走不了,你留在船上也没用。”

张子文迟疑了顷刻,只得微微点头。

“进来吃早饭。”

她转身入内……

还道是可以清晨于河道泛舟,男女二人对坐小饮、时而眼神交汇呢。

其实虽然进了主仓,却不能和她同桌吃饭,乃是临时在角落里摆了个小桌子。

饭菜趋于简单却也不错,有热汤热茶。总比自己携带的干粮好。四九等人便吃的高兴,期间还相互交流了一下苏州的事。

“你们声音小点。”

主桌上的李晓兰皱着眉头吩咐,又想着什么。

李晓兰的食量约莫是小宝的四分之一,只随便动了两下筷子,便让人撤下了一桌菜,全部倾倒在了泔水中。看得四九眼馋。

她起身出去的时候又停下脚步,想想道“土包子,苏州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没哪么好?”

张子文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吃饭。

“两百贯,你的猫卖不卖?”李晓兰忽然问。

张子文有些脸黑。就算是张子文都险些中她的计?下意识惯性认为她第三次会开两千贯,结果她相反减了五倍?

见张子文没上当,她又微微一笑道“不错,你值五百五十文,有点小聪明的。”

她又退后两步,整体打量了一下张子文,扭头吩咐“把我的男装给他一套,配把扇子给他。此行就装作我的贴身文士好了。”

“小姐那可是靓衣坊的定制款?他穿过就用不了了。”

言下之意太贵了。

李晓兰也不在意,出去的时候道“没事,工钱不加,但衣服过后送他了。另外把他洗一下。”

大抵意思应该要会见一些人,作为礼貌需要沐浴更衣……

穿着新衣,手拿一把折扇,张子文站在船头看着在望的码头。展开手里的扇子看看,是把奢侈品。

“看什么看,难道本娘子借给你的东西还有假货?这真是易安居士的手迹,她乃相公儿媳,不太看重钱,一般人花金银也买不到。”

身后响起李晓兰的声音。

张子文便回身看着她,有冲动想问“我弄一堆她的手迹来你出多少”。不过迟疑了下,还是算了。

她又道“这趟过后衣服送你,但扇子你要还我。”

张子文点点头,展开扇子扇了几下,算是实习。

李晓兰皱眉,接过扇子手把手的教,“你那也叫才子范?要这样……这样……”

哗啦——

她一边示范,很潇洒的造型甩开了折扇摆弄几下。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你确定这是才子,不是西门庆?”

李晓兰不禁楞了楞,“你认识西门庆……难怪你有点嚣张,好吧他也算个人物,但见到我的时候,让他坐着他就不敢站着。你不要以为但凡药商就能我和平起平坐。”

张子文有些懵逼,看着她走开了。

“可谁是西门庆?”

徐宁和四九面面相视中……

靠岸的时候有点混乱。

河道方面的公人远远站在外围没过来。而是一群泼皮形态的七八人登船四处看,蒋老大的副手急忙过去和对方的领头人嘀咕着。

少顷,一个刺青肌肉男这才勉为其难的道“算了,是东船帮蒋小二的船,让他们靠进去。”

这其实就叫车匪路霸地头蛇。

别说古代,哪怕后世的九十年代初,除非坐飞机,否则不论以任何方式远行,几乎必然遇到。

盘查完,那个肌肉男又扭头看着张子文,感觉完全不是江湖人士,便好奇的道“你也是船帮的,切口呢?”

张子文微微摇头,“我不是。”

他便走了过来伸手“那便打赏五十个钱,哥几个去喝点茶。”

就此有点剑拔弩张,徐宁不禁握紧了拳头。

“什么事?怎么还不靠岸?”

清冷的声音中,换了男装的李晓兰出来了。

蒋老大跟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

那泼皮也瞪着蒋老大责问,“蒋小二你坏了规矩?这小子不是东船帮的人就必须给钱,我南帮进京时候也是这样的待遇。你的人却匡我说全部是船帮的,江湖规矩是不是自你蒋小二后就不存在了?”

蒋老大瞪了张子文一眼,走前想要转圜一下。

却是李晓兰脾气更大,走过去冷冷看着他,“他的我的人,我也不是船帮的,怎么你要问我要钱?”

这个头领没放狠话,却是狠人惯有的威胁眼神盯着她。

李晓兰没耐心了,指着码头上巡检司那班头道“你过来说话。”

陈班头原不想管,看清楚是李家的人后面色大变,急忙带人跑上船来,当着面给那些泼皮几巴掌怒斥“妈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李家的货,你们也敢来抽水,还尼玛有没有王法?李小娘子是刘县尉的朋友,怎么你们想进号子去过节吗?”

“不敢……得罪了。”

几个泼皮赶紧低着头下船。

这下才开始正式靠港,张子文远远的看着,那群泼皮也没有离开,站在远处携带着尴尬的神色交头接耳。

李晓兰仍旧怀有心事的样子看着远方,少顷回神,看张子文一眼道“笨书生,你真不知天高地厚,第一天出门啊。你以为世界会围着你转?”

“将来有一天真会的。”张子文道。

李晓兰皱了下眉头,“好吧你高兴就好,真睡了能喊醒,装睡的却不行。”

言罢她走下船去。

不久后,李晓兰又和码头上的马帮吵了起来,显然走陆路的价格谈不拢。

她会和人吵架不意外,张子文带着徐宁赶去看。

至此会暂时分道扬镳,四九留下看着行礼。蒋老大留在码头看着货物。

而这批小规模的货物则要用马车运入应天府……

第136章 他们开始装逼了

商人就这尿性,她会甩手送给张子文一套价值二十贯的限量版服装,但为了好兆头,她因两贯钱和马帮的人谈不拢。

她给的价格是公价,但无奈一口京腔的外地大财主,马帮不知道她是谁,就是要起价。

这个时代都是帮派垄断,搞运输的小散户进不来码头抢生意,也不敢来。

“你多给他两贯不行”张子文道。

哪知李晓兰脾气更大,指着张子文的鼻子“你这败类,吃我的用我的,坐我的船,拿我的工钱,胳膊往外啊。要不是看你是蠢蛋,我就要怀疑你联合外人来坑我,不许再开口。”

“这位小哥分明骨骼清奇,说的极为有理,不加这两贯就不上车,否则兄弟们喝西北风啊。”

一个马帮的当家说道。

李晓兰又招手把陈班头叫来耳语了几句。最后,她给了陈班头一贯钱。

陈班头很烦的样子,以威胁的眼神看着马帮那群人,冷冷道“你们装不装车”

他们携带着死了爹的表情开始装车了

总算开始朝陆路进发。

路上,张子文凑近徐宁低声道“难道我刚刚的行为不妥”

徐宁有些尴尬,“卑职无意冒犯,但从职业道德说,公子该为她说话。”

张子文却觉得徐宁对力量一无所知,不懂年轻人的装逼心态。有班头压阵她总会解决的,如果别人帮她谈成,她对谁装逼

想到好玩处,张子文也自顾笑笑。

行走间的李晓兰回眸一望道“你们缩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说什么”

“没什么。”

张子文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李晓兰又轻声道“其实你这人还可以,如果愿意学,进步会很大。在我身边注意多观察,万一我一高兴真的聘用你呢不就遇到机会,改变命运了”

“我有工作了。”张子文摇头。

李晓兰白他一眼,“脾气还不小不过也算是你有点骨气。”

又道“没谁可以随便成功,运气,毅力,智慧,际遇等等都很重要。不要眼高手低,你这种自命不凡的年轻读书人,我见过很多。但其实达成梦想的太少。”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的。”张子文点头

到县城时候接近午饭时间。

刘县尉大人带了一些家仆,骑着名马在城门口迎接。爱马的徐宁看得双眼冒光。

这要是放后世,相当于这货开了一个奔驰车队来接美女,是真有点够嘚瑟的。

不过李晓兰却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相反有些尴尬。

年轻文雅的刘县尉走过来见礼,原本不太鸟张子文的李晓兰开始“郑重”介绍,说张子文大抵是贴身谋士之类的。

刘县尉起初不在意,这下专门看一眼,见张子文穿的这么好又长这么俊,便怀着些不友好神态。

“小先生之前在哪家书院就读”刘县尉问道。

李晓兰提前瞎掰“先生乃是开封府学才子。”

刘县尉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却也不多说什么。

“此番不是来游玩的,时间紧,去吃了酒饭。”李晓兰比较高冷的样子走在前面。

张子文总算知道她为毛临时聘请秘书了

席间李晓兰尽量避免说话,还偷偷给过眼色,要求张子文“发挥作用”。

好吧,徐宁都间接说了张子文职业道德不足,现在张子文只得开始灌水,相当于拿钱发水帖,分散集中度。

就此不停的找刘县尉说话,聊一些读书人间话题,聊一些这里的民风民情等。

哪怕张子文说的还可以,刘县尉却始终臭着一张脸,不大搭理。

倒是李晓兰浅听了张子文的两个小论点后微微一愣,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发现小书生竟是角度新奇。

吃饱后,张子文看看天色道“谢大人款待,时候已不早,我们还要进应天府,就此别过。”

刘县尉眼里又闪过一丝鄙夷表情,冷冷道“你们你代表大小姐说话”

李晓兰介入道“最近不太平,应天府新官调任,我李家往前的许多人脉不适用了,难保需要重新打点,刘大人地头熟,要不一起进应天府,若能帮引见一些人,则李家感激不尽。”

刘县尉这才高兴了起来,笑道“包在本官身上,本官当年的好友同窗正好调任录事参军,邀请他出面聚一下,大小姐的生意就不会有问题。”

离开酒楼重新上路时,刘县尉又警告张子文“到时候不要乱说话,不要乱岔口,你这小书生蛮啰嗦。本官脾气好,却不代表应天府的大人物脾气好。”

李晓兰也指着张子文鼻子道“不许回嘴,听刘大人的,多学学。”

进应天府时候是下午。

马帮的人,以及护卫在外面等着过关。

应天府是辅都之一,大宋的南京,水运发达人口众多,也是一大贸易集散地,进关没那么快。

张子文李晓兰等人则先进去选酒楼用于应酬。

选定了一间豪华酒楼订下了酒席,都还没用刘县尉的帖子去请人,李晓兰的护卫神急急忙忙走来,“情况有些复杂,咱们的货被扣下了。”

就连刘县尉都大皱眉头,“理由是什么”

“说是咱们出京的税务文书潦草不清,要交上去审查。”护卫道。

刘县尉有些尴尬,这种情普遍存在,但也真是个理由。

让刘大人脸有些挂不住的是,等候进关时,刘大人专门带着李晓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那些巡检刘县尉不认识,但既然是官员身份过去问候一声,一般不是大问题的话,都不会认真的。

“这就有点麻烦了。”

刘县尉脸色凝重的道,“是倒是借口,但常态下,那几个巡检不可能不给我刘耀文面子。他们仍旧这样做了,就代表有能耐比我大的人要动这批货。”

李晓兰相对平静,“应该是南京何贵堂的人搞鬼,他们自来和李家不对付。兴许他们有了新的门路,买通了司税衙门的人。”

到此刘耀文越发有些尴尬,能直接不给面子,应该是司税参军亲自下的命令。

不过刘耀文又轻拍李晓兰的香肩安慰,“大小姐先莫急,你这批紧货,吞他们是不敢吞的。”

紧货的意思高价值好货。

李晓兰道“这我知道。他们当然不敢吞。但到了时间无法交货,影响我家信誉,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还不止应天府,这里耽搁的话苏州也要延迟。”

顿了顿她道“信誉是不能丢的。麻烦刘大人,请您的同窗录事参军出面,我会备上厚礼,务必在府衙层面上周旋一下,最迟明日怎么的也要把货放出来”

起初刘耀文真不知道会惹事,现在却有些脸红了。

“怎么了”李晓兰问。

刘耀文尴尬的道“大小姐录事参军大人胃口可不小,若只是认识一下很容易。但若真是本地豪商在搞你,涉及到了司税参军大人。要让他出面办这事,以我对他的了解而言代价太大,恐怕高于你这批货的价值。”

“信誉不能丢,更不能让何贵堂的人认为我李家可欺,没事,就请大人帮引见。钱能摆平的问题,我觉得就不叫问题。”李晓兰道。

“这事不急”

张子文看她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觉得不妥。

却只说了半句就被李晓兰打断,“哎呀你看就行了,你又不懂。”

“啧啧,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们连本官的面子都不给,说的你有主意似的”

刘耀文就着李晓兰的话,又白了张子文一眼

第137章 除非你拳头大

酒楼三楼上的包间,张子文推开窗户,看着应天府的落日街景。

李晓兰她们并不在这房间,而是在隔壁。

刘耀文总是有意无意的想把张子文隔离开,在确定了要宴请大人物后他更是直言,若让张子文坐旁不礼貌,会扫人兴致。

李晓兰急于解决意外事故,也像是怀有一些刘耀文所说的担忧,便额给张子文徐宁两人订了一间。

现在看着落日街景,奔忙在底层的贩夫走卒……一个卖梨的老头像是生意不怎么好,小孙儿吵着要个糖人没舍得买。但这才转过街口,被几个公差后脑勺一掌,老头急忙差爷差爷的喊着,孝敬他们每人一个梨。

小孙儿眼泪汪汪的说“那是咱们的梨”,老头却捂着孙儿的嘴巴不让说。

事件到此就结束了,张子文甚至没兴趣从楼上把茶碗砸下去,因为到处是这样的情景,把大宋的全部瓷器砸了也不够。一定程度上,就连李晓兰不也都遇到了这类事,只是级别不一样而已。

间或听闻隔壁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像是发生了争吵,还比较激烈。

“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到了今日,徐宁还是喜欢以家臣的身份叫公子而不叫大人。

“算了不去……钱能摆平的问题对她就不是问题,这个事件,要我看顶了天也就她这批货被吞了,天塌不下来,原本我想帮她个忙,不过看了刚刚的街市情景后,现在老子真没这样的情感需求。人们做事一般只有两个原因,身理需求和心理需求。这事你要了解下。”

张子文干脆坐下来喝茶。

徐宁有些懵逼,感觉公子像个相当伟大的哲学家,又像在胡说八道。老张相爷整天骂他应该是有原因的。

却是,张子文这才一副卧龙风采说完,没过一个呼吸时间,隔壁出现了哐啷声,真的开始砸瓷器了,还不止一声,连续多声,叫骂也伴随出现!

另外像是有不少人员的跑动声?

“好吧……还是去看看算了。”

张子文有些脸黑,自大嘴巴的起身出来,在门前遇到了一群无比凌乱的酒楼人员。

有个叫嚷着:“快去报官,迟了要出事。”

有个懵逼的道:“里面全是官,还报什么官?”

掌柜跺脚低声道:“还不快去请知府相公,报了怎么处理是他们的责任,若是不报,不论里面出什么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商量出头绪后他们就此鸟兽散了,没敢进去生事。

又从包间里跑出了一惊慌失措的陪酒小娘子,张子文拉住她,她却比较凌乱的猛摇头说“妾身什么都不知道”。甩开张子文跑了。

考虑到真可能极端,张子文急忙就一脚踢开包间门进去了。

这下就尴尬了。

进来后才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对持,脾气很大的李晓兰红着脸,怒视着一个年轻官员。

那个胖官员则好整以暇的盯着李晓兰。

自诩能搞定问题的刘耀文则尴尬的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言不语。看他的站位就知道,遇到事后不敢吭气,站在了中立的立场上。

介于张子文乃是踢门后闯进来的,吸引了全部人看过来。

李晓兰一见是这愣头青,根据其行为便头皮发麻,担心被他以“威胁”为由拖出去打死。

刘耀文觉得这是转移矛盾的缓和机会,便指着张子文怒斥:“小鬼你好大的胆子,这里之人非富即贵,你如此冲动的闯入,意图不轨吗?”

“本官吴昊,官拜应天府录事参军,你这毛头小子是哪位?”

吴昊也像是要拿张子文开刀,以此震慑李晓兰。

李晓兰硬着头皮道:“他就是个不懂事的读书人……因关心我这主家一时失礼,诸位无需计较。”又看着张子文斥道:“没规没矩,还不给滚出去?”

吴昊却笑了起来:“李大小姐看来横惯了,问题这里不是京城,是应天府,你真觉得什么事都可以用钱搞定?你觉得这里是你说了算?”

李晓兰道:“失礼之处请大人见谅,你我之间只是谈不拢,大人的条件我李家无法接受而已。大不了这批货我不要,这点钱我李家损失得起,另外还请大人知道,我李家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刘耀文越来越尴尬,一个劲使眼色让她别说,可惜她还是这样说出来了。

很无奈她就是这脾气,容易和人吵起来。刘耀文最担心的就是,在应天府横惯了的吴昊受不了这样的顶撞,最终会把事情闹大。

“李家?本官好怕,本官身兼检查应天府百官之责,你真以为我听过的狠话少?”

吴昊动了真怒的样子,漠然的看着李晓兰道:“你这么说话,相当于封死了你的全部退路,这会让本官认为你为了在应天府谋取商贸利益,进而威胁本官!是这样吗?”

“你……”

李晓兰预感到一些不对。没想到刘耀文引见的是一头比对手还可恶的白眼狼,这才叫野狗没甩脱,病急乱投医,又进了白狼窝。

“纠集属下闯入寻衅滋事,拖人找关系,唆使本官受贿,妄想打压应天府良心商贩何贵堂?”

吴昊毫无情感的道,“李家小姐,你至少是念过书懂律法的人,你觉得这些个理由,本官要把你扣在这应天府,判个远行三五年可以吗?”

李晓兰和她的护卫一起色变!

刘耀文被吓一跳,走前试图转圜,“吴大人,其实这不是大小姐的意思。”又指着张子文道:“都是他不懂事而招致,包括今日之事也是他策划,是他进谗言给予大小姐错觉,这才导致误会。”

“我?”张子文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刘耀文果断对吴昊道:“大人看,他自己承认了。”

吴昊漫不经心的看了张子文一眼,却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你的确跑不掉,不过你只是个刁仆,刁奴犯错本官不信没有主家的原因。”

又指着刘耀文的鼻子道:“你也不要避重就轻,是不是仅仅一个年轻漂亮的娘子就把你迷惑、把你腐蚀了?曾记得当年和你同窗时,你是很有理想的一个人,却是这一转眼咋就变了呢?”

“下官……”

刘耀文实在说不下去了,只怪当时想的太简单,照这形势看,真正盯上大小姐的人不是司税口,正主就是这吴昊。

吴昊应该是早就眼红许多东西了,想人财两得。

思考到此刘耀文额头见汗。自己也是官,若真遇到明显的不公事件,有权利把官司打到知府相公层面进行申诉。但无奈性格软弱,不确定往后风险,不确定是否值得为李晓兰而介入这些事?

“怎么!你刘耀文要和本官作对?”吴昊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下官不敢……下官作证,的确觉得是李晓兰目无王法,纵容刁奴,寻衅滋事,贿赂辅京要员。”

刘耀文最终缩头了。

眼见形势如此,李晓兰也没打算再去说服谁了,只是有点惋惜的着看了张子文一眼,意思是我至少是李家的人,不会死,但你小子冤了。

“来啊,拿下!”

吴昊冷喝一声后,护卫顿时手握刀柄上前。

若是他吴昊上来也就罢了,却是几个护卫上来就被徐宁几脚踹的如同滚地葫芦,一堆的所在角落里。

又继续过去报以一顿老拳,顺便收缴了他们的兵器。

李小姐险些吓得肝胆欲裂,这尼玛已经靠着造反的边了。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昊眯起眼睛看着张子文,“你真造反了,啊……”

话没说完,自然就被老毛病犯了的张子文反手一巴掌抽嘴上。照旧,两条鼻血流了下来。

这次李晓兰吓得头皮发麻,很确定他开始造反了。

尤其刘耀文,见这家伙的护卫武艺高强,害怕被顺带杀死在这里,惊慌失措的大叫大喊:“来啊,护卫,护卫,造反啦!”

一边喊他一边朝李晓兰使眼色,意思是这是最后一个甩脱机会,让你李家护卫捉拿此狂徒,再花点钱周旋一下,就所有的锅都甩这小子头上。

李晓兰迟疑了一下当做没看见,还背着一些身子,对张子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快跑。

张子文却也不走,分别把他们每人看过去,最后目光停留在吴昊脸上,“继续,继续跳啊,你看会不会继续脸肿,不要以为你一跳就会有人让着你,你只管继续跳啊跳啊跳啊跳,我负责看你的脸肿啊肿啊肿啊肿。”

吴昊没有慌张,一副看待死人的模样冷冷道:“行,你要是认为你还能走出这辅都,咱们就走着瞧。另外本官保证,你不会死的很快,会慢慢的死。”

“这就好。”张子文点头,“如果慢到六十年后才死,我就不在乎,对于我那不算死,到那年景,我想做的事都会做完了。”

吴昊歪着脑壳想了想道:“这年纪的书生总是这么傻逼吗?文绉绉的理想者,你像是真的不知道,你已经事实上构成谋反行为了?”

张子文摇头,“这只是你觉得,我不觉得。用嘴巴你肯定说服不了我,除非你比我拳头大。”

第138章 被请去喝茶了

吴昊道:“你真以为读过两年书,有个读书人身份就能获得公正待遇,能和我一起站在大堂上打官司?”

张子文又摇头,“我没这打算。我知道你在等知府大人,等我拉他仇恨。其实不瞒你说,我也在等着他来,打算连他的耳光也一起抽,你信不信,我抽了他后,这里的全部问题就解决了……”

“谁戾气这么重,扬言要抽本府!”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留守相公!留守相公……”纷纷低头见礼。

吴昊戏谑的笑了起来。而刘耀文则表情完全凝固,显然非常害怕知府大人,素知知府相公脾气火爆又冲动,这下怕是在场的人都要被牵连。

帘子掀开,一个身形高大,三缕长须的国字脸中年文士走了进来,然后一脸怒意的看着张子文。

至此全部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张子文觉得稳了,抽这货一下,镇住他们所有人后,这事基本就算解决了。

之所以没立即出手是有点被财迷心窍,因为贫穷,张子文现在另一个老毛病也发了,想在出手前和这位女版王思葱谈谈价格,看有没可能为皇家海军捞取到一笔绩效,最不至也要她承诺,将来为海军平价供应一些航海病方面的药材。

却是思维还没停,就被这火爆的国字脸文士揪住了耳朵,妈的险些没忍住失声喊疼。

“你个败家子!”

原本打算反击了,却感觉这有点长辈教训晚辈的节奏?

“疼!放开!”

张子文只得暂时不反击,叫喊起来。

“喔,知道疼啊。你这蠢小子不是扬言要抽你老舅耳光吗,来啊。你看老夫是不是会把你这混球捆你父亲面前去?”

这尼玛是我舅!

到此张子文嘚瑟心态全失,有点想跑路了。

至于其他人,暂时都没什么思维,全都在发愣,感觉信息量偏大的节奏。

刘耀文吓的魂不附体,不知道该怎么圆这场面。

吴昊也头皮发麻,觉得哪怕移动一下都是尴尬的,有个地缝钻进去仍旧也不妥,感觉最好变成空气才行。

既然是自己人,徐宁嘚瑟的一逼,把他们每人都顺着看了一遍后,这才走过去凑近低声道:“好教留守相公知晓,公子如今已不是以前光景,已被皇帝钦点出任官职,现在是提举皇家海事局,要不……您还是不要当众揪着他耳朵,拖回去没人的时候再行事,像是要方便些。”

张从正最是要面子,又脾气火爆,是真想教训这败家子的,不过一听他已经出来做官了,那肯定要些脸,这才逐步松开了手,又指着鼻子道:“你不许跑。”

现在,张从正也这才有心思关注这里的怪异局面,分别把他们每人都看了一下,最终看向吴昊淡淡的问:“什么事啊,弄的吵吵闹闹,需要本府来调解?”

事到如今感觉说什么都多余,彷徨不知如何开口。

知府大人的脾气先不说,最要命的,现在吴昊当然知道张子文是谁了,这可是让当朝蔡相公都无比头疼的人物,张康国相爷的嫡子,才尼玛在京里整倒了天大的一大群人。

被他抽像是也真的不丢脸,不可一世的京畿房大佬,蔡京的亲家,不就被这货几次当众殴打还整倒了?

“下官……下官……”

吴昊只能使自己勉力保持镇静,却仍旧组织不出适合的语言。

张从正并非一味的冲动,现在虽然不知道细节,却大抵知道这里存在不少的幺蛾子和冲突,应天府的形势复杂,乃是许多财团、官僚纠结的根深之地,初来乍到上任不久,不明情况下,张从正不想当众太薄属下脸面。

而且考虑到这个著名败家子的尿性,又有华贵的漂亮女人在场,也很可能是张子文这龟儿子存在错误。

张从正真可没什么兴趣卷入侄儿的财色事件中,迟疑顷刻,便只淡淡的道:“都散了吧,你们都时间很多吗?”

这像是连转圜的机会都不给,但刘耀文和吴昊也不方便说什么,最终只得躬身:“留守相公安好,卑职等告退。”

他们走还是不走张从正也不关心,又看了李晓兰一眼,最后指着张子文的鼻子道:“你跟老夫走。”

就此无法在李晓兰面前嘚瑟,甚至没机会和这女富豪讲条件,被强制请去喝茶了……

这意外事件持续让许多人身在冰窖一般,酒楼的场面没有散,持续的沉默。

李晓兰始终在发呆,不知道张子文什么目的。更不知道经历了这个场面后,应天府事件会怎么演变?

其实刘耀文和吴昊想的和她差不多,也完全两眼一抹黑。那纨绔子弟明显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潜伏在这女肥羊身边,而这场冲突怎么说呢……可大可小,实在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现在,至少吴昊已经不敢盯着李晓兰的身材打量了,又考虑到一开口必然掉面子,几乎无话可说,气头上也不是谈事的好时候,还是等等看留守司那边有什么动静在决定,想定,吴昊低调的拱手之后,什么也不说的离开了。

唯独留下刘耀文最尴尬,有点没脸和她说话,却也不好意思追着吴昊的脚步去,感觉里外不是人。

最终,刘耀文走过来试图和李晓兰转圜两句。

“滚。”

李晓兰冷哼了一声。

“你……”

刘耀文却是也说不不出“你敢对我不敬”的话来,有些无地自容,一跺脚掩面而去。

接下李晓兰静静的坐着,还是不知道干啥。

护卫道:“小姐,应天府的事太复杂,那位公子爷看似更复杂,他潜伏在咱们船上,潜伏在你身边,像是居心叵测,不可预计的事太多,如今已是多事之秋,这生意不做也罢,赶紧走吧?

李晓兰想了想却摇头,“再等等吧,我有点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但那小子既然不简单,若他真盯上咱们其实也很难避开,躲不是长法,若真有问题,我还是想主动面对。”

……

“所以你这海事局到底干的什么勾当?来,坐下,多时不见,和你舅说说。”

被捉来老张的院子里强制喝茶。

“小舅明见……这个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小侄进应天府乃是订了一批酱油,等着拿,又赶着上任,以后闲暇时再来拜见好了。”

张子文说着就跑,却又被捉了回来。

张从正捻着胡须道:“不急不急,待我问你,你娘被你气死了没有?”

“我娘没事,我爹倒像是快了。”张子文道。

关于张康国的事,张从正显然不想和后生多谈,便岔开说了几句家常,“长大了啊,你这兔崽子长大,且像是换了个人,总觉得你没那么败家了。”

“还是败家子!”

张子文指着自己的鼻子自首,“小舅见过几许亏本办案的人?”

张从正淡淡的道:“你不要老和我扯这些,这些京城政治我不关心,也不想问。除非是你娘来找我说,否则我不想你听扯犊子。说说此番你闹的什么鬼,为何和那吴昊闹将了起来?”

张子文大抵说了一下。

张从正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真打他耳光了?”

张子文道:“乃是因为当时的情况……”

张从正打断:“不要扯犊子,直接说打没打?”

“打了。”张子文点头。

张从正也没当回事,喝了口茶道:“本府早就觉得这厮有点不对劲,关于他的事还在思考中。既你先得罪了他,也就算是我得罪了他。事情不大不小的,牵连到利益的事,也不是几句语言能说清楚,那就不要想去转圜了。”

“老舅英明,但真有娘的风范。”张子文果断说道。

张从正又道:“这样吧,你去告诉李晓兰,李家被扣押的货会马上放。让他李家不要缩,继续放货来应天府。这就是条件。”

“舅舅相公高明,这像是要以商治商?”张子文道。

张从正摆手道:“去去去,你这纨绔子弟懂啥,这些你就不要管了,不要卷入这里的事。你不是说赶着搞海事局勾当吗,快些离开南京吧。你在什么地方肯定没好事,要是捅出汴京一样的篓子,可别指望我兜底。”

张子文道,“舅舅相公有所不知,在小侄的三年计划中,有几条绝妙的发展之道,应天府出资,咱们海军提供技术,可以一起要做大做强……”

“去吧,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应天府什么都有就是没钱,谈钱你找错地方啦。”

张从正有快要被套路的感觉,以前被这龟儿子诈骗太多了,他除了养蟋蟀拉仇恨,似乎不会其他的了。

于是一到谈钱,张从正就不留他了,让人拿来一盒毛笔,几块香墨,三斤茶叶,一些点心,一起打包递给他,顺便推着出去,“去吧去吧,今日是中秋,这些东西你拿去高兴一下,快点离开南京城。”

又尼玛被当做瘟神一样的撵走了……

第139章 挖墙脚心思

李晓兰带着护卫,比较紧张的等候在府衙外面。

有点彷徨,不太知道等会见面和那个家伙说点什么。

正想着见张子文出来了,提着一包茶叶之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想叫住,但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主要是大小姐从小到大没遇过这么复杂的心情,和这家伙之间虽然谈不上过节,但毕竟也算是有些不礼貌。

等李晓兰决定叫住他的时候,张子文已经走远。

“跟去看看,这家伙要干什么?”

结果李晓兰带着护卫跟了一段,见他进了一家当铺,把手里的茶叶甚至点心,都全部卖了换钱。

简直让人惊呆了!

“你是留守相公侄儿,早前为什么不言明?”

李晓兰这次忍不住在当铺门口叫住了他。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他是我舅。”

李晓兰想了想倒也信他。

这种情况不少,料想是大员的“穷亲戚”。

人性来说,不说专门躲穷亲戚么,不对等的时候也不会太亲,不会走的太近。而县级以上官员是中央特派员,是没有固定户籍治所,通常过几年就换个地方,天南地北的乱跑。来往不多的穷亲戚不知道也正常。

另外一个证据是:这家伙需要蹭船票,今日又是中秋,他舅打发穷亲戚的节货被他给卖了?

“这种亲戚么也是够了,换我我也躲。”

李晓兰这么想着,对自己的判断相当有信心。

想这么想,不论如何李晓兰还是很感谢他,先不说这家伙在这次事件中发挥了多少作用。

考虑到当时他敢出头,哪怕行为有些不,还是挺讲义气,有职业道德。于是李晓兰拱手道:“晓兰谢过公子此番帮助。”

张子文道:“不客气,你聘了我,我只是拿钱做事。”

李晓兰谈不上怕他,没必要舔他,不过略一思考还是道:“早前晓兰有些刚愎自用,说公子只值五百文是戏言,此番若能得公子相助解决应天府问题,会给公子五十贯酬劳。总之,还请公子牵头,帮忙送礼给留守相公?”

张子文果断摇手,“不用送他。那是副作用。”

“这……”

李晓兰不禁皱眉,如果送钱都不收的话事情就真麻烦了,并没有解决。

张子文又道:“别多想。你只看他在中秋这种大节,只送我这么点东西,就知道他不属于‘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范畴。嗯,这是我猜的,其实也我不知道他什么尿性。”

李晓兰不禁楞了楞,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

张子文道:“我不卖关子了。他不收钱,但会接受政治利益,现在可以肯定找你们商号麻烦的就是吴昊。我舅新上任南京,有打压吴昊何贵堂一系的需求,而你们商号能提供他的需求。于是被扣下的货很快会放出来,条件是:你们不要缩,继续放量进来。”

李晓兰除了懵逼还惊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家伙,相反都有点怀疑真实性了。

另外,下意识还有点担心被这知府大人的穷亲戚给狐假虎威套路了。

张子文知道她心思,也不想多解释,“话就说到这里,李小娘子往后该怎么走可以自己权衡。从息事宁人角度,若你们愿意退出应天府商圈,那当然没多大事。吴昊甚至会给你们赔礼道歉,或者又会在其他圈子和你们合作。但若要介入,则我不保证你们往后利益。我舅不要钱,但肯定有他需要的东西。当没有了共同敌人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很容易会有新的问题。”

“个中的利益得失怎么权衡,相信李家小娘子自己会有个判断,反正我后续不介入。”张子文最后道。

李晓兰静静的看着他,只有亲耳听他这些耳目一新的说辞时,才能很直观的感觉这人有意思,哪怕他不是知府大人的穷亲戚,李晓兰也很愿意聘请这么一个顾问。

李晓兰道:“先生言之有物,晓兰会慎重考虑。”

考虑到天色已晚,捞出货来怎么也得明日,李晓兰又试着道:“时已中秋,没必要再急,我等便在南京留宿,找一酒楼与小先生对饮可好?”

张子文摇头道:“不了,让他们加班。我跟你去把货提出来,交割后我们就返回,中秋节又不是一次,船上过吧,我赶时间。”

这样略有点失落,但其实李晓兰对他更有兴趣了,走向司税口的时候不免偷偷多看他几眼……

应天府事了。

借助着中秋最明亮的月光,继续夜间行船。

这次被她请入正舱同桌“团圆”,上了不少食物,不会有南京的酒楼好,不过四九吃的很高兴。

李晓兰提壶给张子文倒酒,后举杯微笑:“并不知先生此行南下苏州有何贵干,但提前预祝顺利。苏州之地,我李家行走多年,方方面面都熟悉,若有用得上之处,到时请开口。”

张子文道:“若要如此,也就意味着此番我不好意思收你的聘金了。否则将来找你帮忙时,我可请不起你。”

李晓兰忍住笑,白他一眼,“怎么你很缺钱吗?”

张子文觉得她简直是个弱智,这世界有谁不缺钱吗?

李晓兰道:“我就喜欢你身上此点,那也好,在商言商,你敬我,我便敬你。此番晓兰不会掏钱感谢,不会当做聘用你,但会交了公子这朋友,以后我会帮你一个忙,你我继续相互帮忙?”

张子文略一思考后道:“我险些又中你的计,瞧你这模样,其实在苏州你也不少麻烦,一定和朱家有关对吗?”

李晓兰微微色变,感觉什么他都知道?

“你如何知道我和朱家有矛盾的?”李晓兰好整以暇的问。

张子文微微摇头,“你这么问,我才知道的。”

“你……”李晓兰有些头疼他。

其实这根本不难猜,所谓朱家,有个比较著名的奸贼是朱勔。历史上出现的那个不受节制的东南小朝廷“应俸局”,就是朱勔当家。其职责是做蔡京手套,搜括东西讨好皇帝。

导致那一时期的东南地区,各种勒索敲诈、强取豪夺,变着花样的黑恶手段大行其道。

身为大奸贼之一的童贯,帅军进东南平乱时都被这系人难看的吃相吓一跳,就可以想见当时的东南有多乱。

乱子大小主要看民怨程度。如果仅仅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坏份子搞事”,那样的乱子对童贯这种见过大场面的大将不难,安抚为主,干了最坏的几个土豪,自己搜括大部分,再把土豪的小部分金银分给闹事的底层,自然就平了。

但童贯当时真被东南形势吓到了,根据民怨程度评估为“轻易平不下去”,又害怕皇帝责怪战事缓慢,童贯当然要打铺垫提前甩锅,于是反手弹劾朱勔王黼这些奸贼在东南的作为。

这狗咬狗的局面是北宋末一大笑料。

结果,就连童贯这样的宠臣也打在钢板上了。赵佶的德行是护短,不喜欢听人说宠臣坏话,哪怕宠臣一号说宠臣二号也不行。

历史上的宋乔年才说一句“张康国混不成”,就被赵佶骂跑。

于是弹劾事件导致连童贯都险些凉了,为此他急于表现存在感和军事才华,所以东拼西凑出了联合女真野猪皮、摆辽国鬼子一道的树冒烟政策,那就是国破家亡的开始。

扯远了。

总之以李晓兰性格,有大量业务在苏州,哪怕不是直接竞争对手,这一时期的朱家距离完全体还早,但肯定会和朱家有心病,此点是大概率。

至此开始,这次中秋“团聚”变味了,更像一次商业谈判。

李晓兰皱着眉头道:“总觉得公子知道的太多了。”

张子文道也不想和这家伙斗嘴。

李晓兰又道:“我有点明白了。结合你早前的话,你不想我介入应天府商圈。想我集中资金和力量在苏州?”

张子文静静看着她漂亮的脸盘,“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我是有点这样的心思,但要你愿意。”

“在商言商,放弃应天府不是不行。前提是你必须搞得过朱家,吃掉他们的一些现有利益,来弥补我放弃的南京利益。”

李晓兰傲然道,“但我不确定,你是否够分量与我在这事上合作?南京可管不到苏州,就算管得了,还必须你是张从正大人的嫡子,似乎才应该和我谈这些事?”

言下之意:你小子到底是谁?

张子文不急于说穿,“我是谁你慢慢会知道。我是否有能力在苏州站稳脚跟,我自己也不知,出来做事总会困难重重。我们暂时不必为这些纠结。你在考察我,选择我的同时,我也会打听关于你的事进行评估。”

“总之这些事不急。但有个要点:应天府的生意何去何从你需要快速决定。现在看在我面子上,现在其实不算得罪吴昊他们。不过生意一介入,其实就等于开战。你不能两线作战,干起来后南京的人和朱家联合会很麻烦。”

“我明确告诉你,我舅不会输,因为家族实力不允许。但他能不为了钱干这级别的事,一定程度上会比贪官难应付五倍,老百姓或许不怕他这种官,但你这样的巨商会很头疼他。简单说,一但与他合作,你想退都不由你说了算。当送钱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对你这种人就很致命不是吗?”

说到此,张子文放弃不喝酒了,抬起了茶。

李晓兰眼里闪过一抹亮色,看了他很久,“你是个很矛盾的人。你的话等于:别信别人,把钱投苏州配合你对吧?”

好吧被她看穿了。张子文真有挖老舅墙角的心思,若她们李家能把心思放在苏州,投资海军,发展当然会快,现在总体就是缺钱。

“从理性上,你说的有道理,真的有道理。”

李晓兰又迟疑着,“但从感性上,不知什么原因,和你之间我有点不想谈钱。”

张子文真有点不确定她这话什么意思。

“能于中秋之际和公子对坐,是晓兰的荣幸。就到这里,夜深了,公子就睡我的床。”

见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李晓兰又略嗔的道:“是把床让给你,我没睡意,想在甲板上观察一下你的猫。”

懒洋洋的废猫当即起身,又开始一跳一跳的。

李晓兰觉得好玩,拿起个鸡腿。

却被张子文呵斥:“别喂它!”

导致她吓一跳,鸡腿掉在地上就被小宝抬着跑出去了……

第140章 进苏州的消息

杭州朱家大宅。

家族会议老老少少的围了一大堆人,好不热闹。

“二老爷,此番进贡皇城的花草被打回了。”

“哼!就是吴清璇和张子文朋比为奸,蛊惑圣心。京城方面有消息,现在皇帝满门心思就放在什么狗屁的皇家联赛项目上,以及关于千叶牡丹的培育上,甚至说,皇帝有意把千叶牡丹定为国花!奇技淫巧。”

之所以导致朱家火气这么大,乃是因为自古苏杭地区都是园艺花卉的排头兵,尤其朱家的大老爷朱冲更有绰号“花园子”,在苏杭地区都算是此道中的泰斗。

作为蔡京系的人,本地大豪商,正当要借助今上喜好此道的由头,说好了明年组建应俸局,以后专职给宫里采办花草园艺。却是谁想到蔡家后院起火,在这事上和蔡京打对台的就是蔡京长子、龙图阁学士蔡攸。

小小蔡此反骨仔联合了异军突起张子文、花卉东京流派第一人吴清璇,弄出了个什么污糟猫千叶牡丹去蛊惑圣心。

这虽摆明了真是蛊惑圣心,却没人敢喊出清君侧的旗号。因为对方是蔡攸,吴清璇,张子文等三个当世最大纨绔。

最诡异的是在这问题上蔡京第一个缩头了,有坊间传言说“张蔡二贼愿意深远的会面”后,跟着,京里来信说应俸局的设立无限期搁置,取而代之的皇家海事局却是被人移花接木,许给了那个像是非常不好惹,敢在京城近乎兵变性质绞杀异端的张子文。

“二老爷,这样下去怕是不行。现在谁也不知道海事局是个什么怪胎,张子文那样的魔头进苏州后,不知会带来东南地区的什么变故?”

“他毕竟太年轻,暂时应该影响不到我等利益,海军只是县级行政区,从学士院审议的第一版《海军条例》看,不具备任何对内权限,无财无权,甚至连驻地官署都没有配备。我就不信,海事局要想在这地区混的好能不看朱家脸色?”

“说这么说,理是这理。但你得看他是谁,这个不良子弟劣迹太多,也毕竟有军队在手,我总有预感他不是来请客吃饭的。恐怕这里要变多雨季节。”

“小女子我孤身前往一次,必叫他虎文拜倒于石榴裙下。”号称朱家石榴姐的一个美女起身傲然道。

“五妹你拉倒吧,他在东京混迹,见惯了吴清璇李清照级别的人,没对比你是能看的,有这两人对比,你觉得你能看?”

“客观的说,不要太长他人志气,我朱家是蔡相公的人。他虎文有兵权,说的我朱家没有似的。”

家族会议很乱,自来讨论不出什么来,否则还要家主干嘛。

现在就等着朱冲老爷以及朱勔少爷回来了,想必虎文带海军进苏州的时候,他们也该带兵进杭州了……

张子文和李晓兰自中秋之夜小聚后,进入了一种诡异节奏。

自此而后顺河而下直至苏州,两人甚至没照面过,像是故意都因没话说而避开对方。

终于是靠岸了。

进苏州时已经相对较冷,四九帮张子文紧紧披风,踩着过板上了岸。

离开前回身一望,李晓兰没下船,正神色古怪的远看着张子文,“公子自去便可,晓兰要主持下货。”

“保重。”

“你也是。”

……

顺着南门入。

形势和电视里差不多,有群百姓聚集在城门区域,附近贴了许多文告,有通缉令,还有各种各样的政令什么的。

写的东西很隐晦难懂,于是又有些秀才在摇头晃脑的给大家解释。

“什么!昆山矿区正式关闭?”

一个农民最终弄懂了最新的一分文告后,不禁焦急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我本家兄弟就在那边逃生活,这下怕是一大群人都要饿肚子,今冬可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反正每年冬天过后,熟悉的面孔总会少些。昆山废了,越靠海越没饭吃,也没去处。”

“没去处也得扛着,这其中一份文告说了,现在已是秋收过后,依律进入半封闭状态,禁止无理由多人聚集,禁止无理由举家移动。”那秀才解释道。

“这不合理。”

“合理的。”秀才道,“因为这个时节,是唯一的一个大家手里有粮的时候,没粮的人要为冬季筹谋,于是规模较大的盗抢斗殴最容易这个时候发生。”

“昆山矿区关闭,那些人可怎么办,滞留海边他们会冷死饿死。聚集来州城里,好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就不知道了。”秀才摊手,“我认为他们来了是增加丐帮势力,影响州城的人,所以此条禁令这时候下达,大可能就是针对昆山的那些人。”

接下来叹息的叹息,叫骂的叫骂,喊药丸的也跟着喊,另外,自是也有不少为这政策叫好的。

反正这世间的事真没有什么严格的对错之分,只以群分,屁股的方向,就能接单粗暴的决定他们的言论。

那些值守差人没心没肺懒洋洋的样子,哪怕有乱说话的人也懒得去管。

于是有人认为,这种氛围下规定只是规定,并不会真的有人去严格执法。冷到一定的时候,昆山的泥腿子肯定只有聚集州城,但只要他们不闹事,不论谁是知州,怎么的也会救助,这是必须的。

“我们走吧,在苏州停留一日然后去昆山。”

张子文在城门处收集到了些信息后,就此像个低调的通缉犯一样,带起斗笠离开了。

说起这次南下创业寒碜,那些相公谁都不看好,主要就是打发张子文,让这纨绔子弟有个岗位搜括点油水。所以就连治所都有意没安排。

这不是他们忘记了,应该是故意的。那么依次默契,在这个区域内张子文想去哪里也都可以,看中什么地方,自己掏钱去租“办公室”就行。

反正编制钱粮已经盯死了,蔡京说了,你小张是掌柜了,你说了算。朝廷拨付给你海军的费用就这些,有种你就置办个豪宅,把所有人遣散,你和刘光世自己慢慢像个蛀虫一样分经费,也由得你们。

既然这样就要省着点,苏州地价高物资贵,又在州衙的眼皮下,不太划算。

根据现有的消息,昆山租地一定会很便宜,甚至,那批因矿区关闭即将闹事的人其实是资源。

这个时代愿意老老实实在矿上工作,除了裙带不复杂又有技术基础外,从本质来说已经是最顶级的一批工人。不用去挖墙脚,不用开高薪,难度不用很大就能笼络这批工人。

并且有人有矿的地方怎么也会有基础设施,最多只是条件恶劣些。譬如会有些水井有些工棚,还有许多矿洞都可以二次利用,这就避免了暂时弱小的海军衙门进行固定资产投资。

想着,步伐也轻快了些。

四九和徐宁面面相视中,不知道公子爷是不是捡钱了,为啥高兴呢,他明显应该难受、相思着那李晓兰才是正确之举……

次日清早没等出门,一个军士找到客栈进来汇报:“卑职乃小刘将军麾下通信兵。”

“我记得你。”张子文点头。

小兵递给一封信:“小刘将军让卑职昼夜兼程先到苏州送信,让公子心中有数。”

张子文查验封印后打开:

“西宁州大捷,我宋军将于三个月内全面有效控制青塘地区!另,朱冲父子已从青塘撤离,各带一军南下,朝廷文告还没出,但陶节夫相公有内部消息:特殊时期,会于苏杭两地设禁军驻泊司,朱勔驻防苏州,朱冲驻防杭州。理由是:南方钱政问题频发,铜矿枯竭不足币用,为皇家矿产和钱政安全计而加派禁军。”

上述就是刘光世将军的简报,很是简单,又像含有了很多的信息。

如今么皱眉也没什么用,张子文没有表情,把信凑过去蜡烛上烧了。

这两最坏的朱冲父子还真是军职,蔡京的势力大抵就是这样培养的,枢密院他说了不算,但任何时候没有军队支持的权利都是虚的,这道理蔡京当然懂。

类似朱冲父子这样的情况,蔡京就会想办法让他们拿现成军功,譬如此番把握很大的青塘之战,蔡京广播种子,又重点培养冒头的朱冲父子。

就是这样的原因,蔡京这时期需要扶持童贯,把童贯作为一个垃圾桶,或又像个军校,把需要扶持的人挂个军职送进去,镀金立功后升个两级放出来,去重要的地方作为棋子。

大抵就是这样操作,若没有童贯的特别照顾,朱冲父子很容易就躺在在西北的乱葬岗上,还想拿着军功、回苏杭地区挂职怕是想多了。

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后遗症还有待观察,总之张子文有预感,哪怕康国老爹坐镇枢密院,也会因此而出不小的乱子。

“走,立即去昆山做垃圾佬捡便宜去。其他的暂时不能多想,必须尽快站稳脚跟。”

张子文率先出了客栈……

第141章 朋比为奸

过了昆山县城,越往东人越少,走到尽头就是水边。

张子文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已经黄昏,偏暗的光线下更显现出陈旧破败之感。

距水边不算远的地方上,耸立着不少类似堡垒的小建筑,就是矿井入口处。仅仅这门面都耗费了无数匠人和石工的心血,更不要说下面的矿井。但如今只能在越来越冷的海风中呈现出废弃之态。

还像是摆摊,有好多不规则坐落的破旧工棚,工棚外面大多靠坐着不少人,以妇女为主,风大的时候,她们把娃拖回来用破布裹起抱着,然后看着水边的方向出神。

“你们在等什么?”

张子文走过去问的时候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因为哪怕是穿的素衣,在这里也显得太过独特。

“小官人有所不知,矿井已经关闭,附近没有猎物,我等被限制迁移,接下来冬季的粮食成为了大问题,有不少男人组队出海捕鱼了,如果运气好,或许能保证冬天的吃食。”

她们纷纷围拢了过来,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

张子文四处看看,又指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道:“这是怎么回事,力气不要钱?”

“这是为了贴补一部分收入,往前一年,持续有老爷说要收集花石,咱们这边没有花但有石,若遇到造型好、有特点的就收集起来,被他们挑中的,会有点钱。”

听到这里,张子文好奇的问,“能有多少钱?”

“若被挑中的,能有一文钱一块石头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运气好的时候也算可以贴补些家用,咦……你这小狗头,那是明日的粮食,你现在吃了明日吃啥!”

这婆娘话说不完,发现儿子趁张子文分散注意力在偷吃,便拖了过来,先从熊孩子嘴巴里把东西强行抠出来收好后,这才一顿捶。

然后婆娘又问道:“小官人也是来收集花石的吗?若您想要,再便宜些也行。这阵子不知怎的,那些老爷不要石头了。”

“我不要石头。”

张子文紧紧披风后走开了。

全部人从后面眼巴巴的目送着,心里无比失落。

朱家现在之所以不要石头了,是因为张子文釜底抽薪,用吴清璇的千叶牡丹和足球先生高俅把赵佶的兴趣控场了。

赵佶是个小气又财迷的人,这种尿性张子文比谁都清楚,在花费不小,他又有更好的玩意时,暂时就不想花钱了。

人类都是慢慢膨胀的,现在虽然已经有了朱家收集花石的事,但他们还是要花钱。虽然比白菜还便宜但就需买,一文钱的石头转运进京后会价值百文,毕竟整个利益链都是要吃饭的。

过度到后面,他们有了应俸局牌子,有了公权力后获得石头就不花钱了,成本更低的同时,进京的花石价格却会更高。

这是因为朱家地位水涨船高了,利益需求会更大。另外,整个靠他们吃饭的利益链地位也会随之提高,也要有溢价收益。

众所周知,卖方意志并不由成本决定。于是这个利益链到达一定基数后,形成了抱团后的利益大集团,蔡京和赵佶也就真的控制不住了。

就只能等着脓怆挤破后童贯进场把他们给黑打了。

又返回到了昆山县时间已经晚了,把帖子递了上去墨迹了许久。

守门的差人真没弄懂海军是个什么东西,但毕竟是个大人,理论上和知县老爷是平级的,让他小子徘徊在县城外面,若被海边那群暴民拖走,上面一纸政令压下来,不也得昆山差人作为第一批炮灰去救援。

考虑到这些幺蛾子,今晚恰好当值的赵班头这才开城门放行……

许志先是昆山知县,刚好熄灯打算抱着美女小妾爽爽,却听哐啷哐啷的敲门,管家在外面道:“老爷,提举皇家海事局小张大人来拜访。”

许志先恨死这些人了,海军在这里真不值多少钱一斤,问题这家伙投胎投的好,还是只能起来整理衣装。

进入厅堂时见张子文坐在客座,且已经有人上了茶。

许志先拱手道:“传言公子乃是奇才,今日总算得见,幸会。”

张子文松了一口气,此番应该就好谈了,暂时不至于有幺蛾子。

基于老许的平级身份,这个私下场合喊“公子”才是尊称,喊其他就有点官僚打太极的意味。

“许大人客气,晚间来打扰请别怪。”张子文道。

“公子客气,坐下慢慢说。”

寒暄完毕一起坐下来,喝过一口茶,许志先道:“是倒是早前听闻了皇家海事局将于苏州挂牌,却没料到公子来的这么快。另外,公子不在景秀的苏州城谋划公事,来昆山县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张子文也直接,“苏州城的费用太高,海军负担不起……”

噗。

许志先喷水了,以为这穷鬼单位是来借钱的,便一脸哭诉的道:“公子啊,我昆山如今也是屁股被海风吹着,你怕是没去岸边看过,因铜矿枯竭,仅仅只剩下铁矿,品级还不太好,亏本运营谁都不愿意。于是睦州神泉监的人全面撤离了,把矿区管辖权下放我区区昆山,我这也着急,不知该如何处理,除关闭矿区,遣散矿工外没办法了。”

“今年冬天怎么过现在都不知道,转运使一纸政令下来,确认了我昆山的矿区管辖权,并让我昆山负责安置失业矿工,严令不许他们聚集州城,否则追究责任,哎。“

到此许志先就差眼泪汪汪的模样。

苏州并非传统矿区,有是有但是不多,也就是说冶炼产业不发达,也没有“铸钱局”驻扎。

通常来说是睦州铸钱局(神泉监)的团队过来开采,然后把铜矿石运回睦州铸钱。

针对神泉监这机构,不论是苏州还是睦州都对他们没有治权,他们是户部的派出机构,两浙路转运司代管。

两浙路上的矿产的管辖权是他们的。矿石不多,负担大成本高的时候他们要走就走了,没谁管得了。如果是商号,不解决这群矿工的问题,老许会放他们走就奇怪了。

这也好,张子文真看中了水边的那些位置,然而它们偏偏是矿区,理论上无法买卖。就算租赁,以后有什么变故又面临拆迁搬家,甚至还要和“央行”那帮孙子扯犊子,论算账算计,鲜有算得过那些金融血滴子的人。

张子文舔舔嘴皮,“转运司和神泉监真放弃了矿区,权属交给你昆山了?”

许志先惨笑道,“不就是这样的吗,白纸黑字,文书都在呢。”

言罢,吩咐下属去吧转运司的文书拿来交给张子文看。

许志先再道:“老天爷啊,也不知谁来可怜可怜我,我拿这些废矿区干嘛,难道打造锅碗瓢盆去苏州推销?”

张子文试着道:“如果海事局要这些地呢?”

许志先楞了楞,“公子真会开玩笑?”

“不开玩笑,你开个价吧,合适我就买?”张子文道。

就此一来许志先像个碰瓷党模样,拉着张子文不许走,当即起身:“好说好说,要就带我去看,县衙以东之地区,看中什么地方就画给你,我昆山县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地。不收钱,白送。条件是但凡你拿走的地,地上的村民矿工有一个算一个,你海军负责,再也不关我昆山的事。”

张子文也不能表现的太兴奋,于是佯作迟疑。

许志先压低声音道:“我是你的话,既然想降低海军费用,这是个机会哦。我昆山受苏州管辖,有维稳需求,不敢放他们涌向苏州。但你海军不受苏州管辖,真是你有难处时,依据执政经验浅薄,没稳住,被他们跑苏州去散步,难道州衙还能赶走不成?往哪里赶对吧?”

许志先一拍手又怂恿道:“这不明摆着,苏州终究是要放粮救济的。若发生了这种事,换我我就惨了,但你是皇家部门,不在苏州系统内,难道他还能进京去弹劾你不成?我要是有个你那样的爹,我老许就不怕他们,敢和他们干到底。”

张子文故作迟疑,“说是这么说,但我海事局现在也寒碜,连官署都要过租借,这样的衙门整个大宋数得出几个来?所以虽然可为,而实际我不能为。除非……再给我一点甜头,让我度过难关?安置那些人的费用不小,算来算去,我不如去苏州租借个大宅子养猪搞外块。”

许志先就显得不高兴了,“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皇家海军去养猪搞外块,终究不成体统。”

张子文摇手道:“你不懂,现在东京宠物猪比较热门,作为斗蟋蟀斗鸡的升级产业,从前景看斗猪也不错。娱乐项目门槛低来钱快,皇帝喜欢这些,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许志先给出了最后的条件,“公子别说这些了,干脆那些矿也算海军的,有座算一座,但凡你要的土地,出矿都是你的,不说发财么,炼化些器物卖去苏州,也算是踏踏实实的产业,名声和政绩都有,难道不比养斗猪好听?想必老张相爷也不希望你养什么斗猪吧?”

原本以为这纨绔子弟要墨迹,哪知到此张子文一拍桌子起身:“呈交,白纸黑字,现在把转运司给你的矿区产权交付海军。这些土地上的人、鸟、兽,我全部接手。”

老许倒也不觉得被套路,不过还是眯起眼睛盯着张子文:“那些人……哪怕你把他们当奴隶用,只要篓子别通大了,本县可以当做看不见。底线是:他们是大宋的子民,你海军不具备民政治权,有问题来县衙沟通,吃相不能太难看,尤其不能出现群体伤亡?”

“这当然。”

张子文觉得他的条件已经很宽松了。

总之信息不对称时就能遇到这样的好事。这和张子文是宰相儿子没什么关系,需要的是眼界和胆识。

譬如后世的特殊年景里,不用你爹是宰相,只要有个弯弯身份证,又装的像个商人,也能拿到类似这种近乎免费的国有资产。那些官僚并不比许志先聪明多少,甚至还更蠢……

第142章 这不儒雅

“许张二贼会面、朋比为奸,就此展开了滚滚历史巨轮”。

这句会不会被将来的宋史记录谁关心啊。

所谓拿到贼就要连夜审,现在两个平级官员瞌睡遇到了枕头,便连夜领人勘察现场,讨价还价。

在许志先看来那些地和人都是负担,合约细节都不愿意管了,在三更天时候于“海军衙门”签署了文件:从昆山的水岸线开始起,向内陆推进二十里区域,永久归属皇家海事局。

这样的合约若捏在没有后台的商号手里,是可以变更的,花点钱补偿就行。但既然权属方是海事局,基本上就真是永久了。

所谓的“海军衙门”其实就是在矿区临时征用了一个工棚,许志先和张子文凑在微弱的灯火下,敲定细节后签署的。

海边亮的很早,诸事搞定后天边有了微弱的亮光。许志先带着差人急急忙忙离开这全是“暴民”的地方,留下了艺高人胆大的张子文在这里。

张子文这才有机会观察这弥漫着臭味和湿气的工棚。

同时有刺耳的鼾声入耳,说是说征用,其实也不存在征用,现在这个工棚还真是海军的资产了。

破败的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在呼呼大睡,昨夜喊了许久喊不醒,像是喝醉了。鉴于臭气比较浓,没谁愿意把他叉出去,只能由他呼呼大睡了。

现在,张子文走出来,看着水边方向微弱的日出。

外面坐了一群七八个妇女,领着孩子。小孩子贪睡还不醒,她们便用布裹着娃的脑壳抱紧。

有个脏兮兮的小姑娘醒来了,也不会说话,胆子有点小的躲在娘的身后,时而偷看张子文一眼。

小姑娘的娘倒是胆子大,试着问张子文:“小官人,往后咱们还能住这棚子吗?”

“随便,没去处就继续住吧。”张子文看着远方喃喃道。

“地是不是被卖了,咱们还能留下吗?”

见张子文好说话,她们胆子也逐步大起来,纷纷开始说话了,“现在有许多男人出海没回来,咱们没地方去?”

“这地现在属于海军,想留的都可以留下。”

张子文说着向别处走。

她们面面相视。这时代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土地在官府时没谁想管,但被老爷买了后,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地里有群外人,通常都是驱赶,或者放狗咬什么的。

老爷们还能围来,路过都不许。或者说这座山是某员外的,贫民捡柴火打猎都不行,那属于类似“偷窃”的罪名,被护山队干掉一般没人过问,温柔些的捉了送去县衙就会重判。

所以“留下来”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用,但仅仅这样她们开始喜欢张子文了,相互交头接耳,消息快速在传播,说是遇到了个不错的小老爷……

中午时候张子文来到中心地带,聚集了很多人。

看似这里已经形成了属于水边贫民的市集,有事没事的会集中在这里交流,交换一些物资。

见张子文来到,有些胆子小的人带着自己的物资先走了。另外许多无所事事的人都围观似的,过来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走走看看,随即在一个摊位上蹲下,看看这小伙子的物资。

他怯生生的道:“是不是冒犯到老爷了,需要挪走吗?”

张子文放下了那些手工制作的简单物品,又看看周围道:“都不用搬走,你们在这里蛮热闹的,如今你们都算海军的佃户,该干啥就干啥。”

有过这句确认后,全部人高兴了起来。

佃户规矩是可以在这里合法的获得生存资格,也就是可以使用老爷的生产工具和资料,但必须交租。简单点理解就是,有田就可以种,有猎就可以打,有鱼就可以钓,有鸟就可以捉。

交租的话,这年景的通行规则是交六成,佃户留四成。

官府也可以有佃户的,且自古以来和官府打交道哪怕是遇到昏官,也是相对简单的一个事。

就以衣食住行的“住”来说,虽然并不便宜多少,但租住公屋最单纯,最不容易遇到加租啊、被撵走啊啥啥的幺蛾子。

另外做官府的佃户,通常是对半开。

于是有个胆子大些的男人道:“既是海军的佃户,对半开老爷看得行不?”

张子文想了想,站在高处开始演讲:“现在这里也没啥子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想种地也不行,真有耕地的话轮不到我来。太细的条款就不讲了,都发挥所长收集物资吧,能打猎的打猎,不行的收集炭火柴火,加固棚子,先熬过这冬天再说。分成的话四六,交四成给海事局用于统筹。”

纷纷点头。

张子文最后道:“不过今年情况特殊,免租。大家都尽量积累点物资应付冬天。”

“小老爷,这个地区猎物和柴火都有限,人又多,出海捕鱼的人也凶吉难料。最终的出路恐怕还要开采些矿石出来,哪怕低品位的铁矿不值钱,好歹也能换些粮食贴补?”

说话的这男人张子文认识,就是昨夜在棚子里喊都喊不醒的醉鬼。

张子文考虑了一下道:“也不是说这个计划不行,但暂时来说我这里庙小,没工钱开给你们,就算开了也有限。”

“也没指望拿到工钱,老爷若能给点粮食,支撑过冬天也行,来年再想办法。”一个妇女说道。

“这不公平,不讲究,没工钱是无法开工的。”那个醉鬼说道。

另外还有几个婆娘比较担心的道:“矿产是皇帝家的,哪怕老爷给工钱也不能开工吧,会杀头的?”

“海事局是皇家部门,采矿权是我的,在这里我就代表皇帝。”

张子文对她们表现出了这样的信心,却也道:“就算要重新开矿,也不是马上能动。需要权衡策划,还有许多前期准备工作。”

就此一来,不少人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暂时肯定是困难的,张子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摆手道:“在我考察全部矿产评估完成前,大家能做什么做什么吧,关于打猎捡柴要小心,不是小心猛兽,实际上人心比猛兽可怕。关键点在于‘审时度势’,确认了是公家地区,哪怕违规也真没几个差人愿意管你们,就算管了我也有办法缓冲。但严禁进入地主领地。相信我,冬季即将来临,大家最需要物资的时候,就是他们提高安保等级时候,他们会把你们看做暴民,神经会绷紧,容易擦枪走火,会死人。”

大多数人在考虑张子文的警告。

那个醉鬼又低估道:“这不公平,不儒雅,咱们都快饿死了,捡点柴火都不允许,寒碜!”

张子文从高处跳下来,几个大步走过去提着他的衣领,“你个白痴就知道逼逼,再尼玛罗里吧嗦的我就把你驱逐。别人没粮食了,就你满身酒气,许多男人像企鹅一样勇敢的出海打渔了,就你在屋头睡大觉。沃日……”

四九和徐宁半张嘴巴,这是他们第一次很会讲道理的公子连续大爆粗口的。

醉鬼其实胆子小,不敢吭气了。

不过他那头大脖子粗的婆娘又跑过使劲拉扯着张子文手臂,“放开他……他又没说错,他虽然有点懒,却是有见识有技术的人,我不允许他出海冒险。他在咱们群中是老爷的地位,当然应该喝点酒。”

“你拉倒吧,再逼逼我连你一起驱逐。”

最终张子文又和婆娘吵了起来,四九和徐宁急忙拉开,拖着张子文去了。

没了“外敌”后,婆娘又操起棍子追着醉鬼打,“你个狗日的,整天就会满口跑马得罪老爷,若被赶走了没地睡觉,老娘把你卖给黑店制成人肉包子。”

老酒鬼指着她鼻子道:“你个贼婆娘是因长的会吓到人,否则爷爷早把你卖青楼换酒了。”

切。

周围的人对此见怪不怪,该干嘛干嘛,纷纷散了……

天气越来越冷,苏州城的景致仍旧如诗如画。

李晓兰站于画舫上,不与同游的苏州名士交谈,显得冷淡。只是看着某处发呆寻思:不知此一时刻他在干嘛?

想到深处时而高兴,时而又皱眉。

心腹护卫最是了解小姐的心思,难免有些担心的提醒:“小姐勿要多想,兴许您就快嫁给吏部侍郎张商英做侧妻了。”

李晓兰没说话,轻叹了一声。

护卫又道,“张家老爷虽年六旬,却身体尚佳,儒雅风流,多才多艺。虽不是小姐的最佳所想,但此事关乎家族安危,乃是老爷亲自定下的。不可节外生枝,否则影响太大。”

“我没说张相公不好,只感慨于这时代女性永远都身不由己。有时我就在想,即便家族继续做大,又能如何呢?”李晓兰喃喃道。

“不能如何。但不做大只能摔落,这年景做事越来越难,没人护着寸步难行。老爷也没有办法。”心腹护卫道。

“回去吧。”

李晓兰失去了泛舟的兴致……

第143章 苦其心志

张子文和徐宁一起进了苏州城。

在街上上走走观察一下,观察各种材料的价格,以及人工价格。

近两日来,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矿工,把海军名下的全部矿井进行了评估。

得到的结论是大部分都有矿石,但不值得再开采,只要挖,的确能挖出些东西,但处于鸡肋状态。

像是能产出品位中下等的铁矿石,但是不确定剩余储量的现在,面临亏损可能性。

若是海军自己用当然没问题,但现在根本没人力物力来做到全产业链。那么铁矿石就只能上市,经过盐铁司抽税后要想盈利没问题,那两大工说了,需要把工价压低到血汗边缘,并放弃安全措施。

道理极其简单,进行安全质量管控是要成本的。

现在张子文决定要开启一个矿井,但勘察后比较吓人了,以前神权监的人根本没做任何防护措施,基本是危险作业,是否出事看脸。

要重启矿井,张子文的模式里需要请两个结构工程师,采购木材加固矿井架构。

成建制的木材当然不能去偷,否则被人把海军一锅端了送去过堂,官司输不输不说,就有点掉面子难看了。

聘请的两个技师中,那酒鬼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讨嫌但真有些干货,工作思路上张子文并不反感他。于是,他成为了海军的第一个地方雇员。

此番进苏州就是看木材价格,找结构工程师。自来以基建著称的汉人、尤其宋代不缺乏这种人才,但要请到堪用价格又不贵的人像是也不那么容易。

“前方可是提举海事局张子文?”

行走间被人叫住。

回身看是个中年文士,他走了过来道:“本官刘逵,多年不见公子,这次见面你可成熟太多了?”

这货就是现任苏州知州,是个相当复杂的反复小人。

东南自来是蔡京基本盘,所以他现在抱蔡京的大腿,执行蔡京指示几乎不过夜,在这里也相当于朱家势力保护伞。

过不太久便能混进京去,感觉势头不对又会果断抱赵挺之大腿,以赵挺之心腹自居,执行赵挺之政策不过夜。顺便怂恿赵挺之,但凡蔡京的政策就全部否定。和刘正夫郑居中这几家伙朋比为奸。

赵挺之相当于是中了他圈套,被当枪使,又不够果断,狠不下心来自我批评,不好意思整纠错,于是朝局越来越乱。

不过刘逵这家伙后来被石公弼张克公他们整倒了,等赵挺之凉了,蔡京复相后刘逵更惨,官都没得做,挂个闲职养老。直至蔡京再度罢相,刘逵又才被再度启用知杭州。

总体上,历史上东南的乱局要说没他贡献一份力是不科学的。

离这家伙远些是必须的,所以张子文进苏州后没去拜会他。

倒也不知道张子文怕他,不是张子文不懂礼貌。而是他现在明显属于蔡京系的,和他划清界限甚至故意弄点矛盾就叫鲜明的立场,更容易在蔡京扑街、赵挺之上台后拿到“溢价”。

甚至掐准时机和他猛打一架而被撤职,回京述职时遇到蔡京罢相的话,溢价就是最高的,相当于“政治涨停板”。

所谓别人恐慌时我买入埋伏,到差不多赵挺之走到顶峰,其他政治流氓纷纷追高赵挺之时,其实就到了抄底蔡京的时候。那时再找个理由和赵挺之猛干一架又被撤职,辣么老蔡复相的时候又是一个政治涨停板。

这就是做官逻辑你怕不怕。

考虑着这些,张子文不冷不热的样子道:“下官见过刘大人。”

“公子进苏州也不通知一声,应该让本官招待叙话的。”

刘逵笑着走过来想试探一下,却见张子文微微拱手说“下官还有事,不打扰了”。

看着张子文越走越远,刘逵脸色冷了下来,“哼,不识抬举!给脸都不要,他到底想干什么?”

身边心腹嘲笑的样子道:“这败家子一到苏州就想大展拳脚,却着了许志先的道,把水边那二十里给了他,强制他接手了那群暴民。手里握有几个废矿,他还妄想重启矿井,就看他今冬怎么开锅了。”

“给本官盯死这小子,放话出去,没有本官点头任何商号不许借钱给海军。”刘逵冷冷道。

心腹谋士笑道:“老爷放心,那些奸商比鬼还奸。海事局手里那些是废矿,地也不值钱。没有抵押根本不会有人借钱给他们。”

刘逵沉思了一下道,“朱勔的部队快到了吗?”

心腹楞了楞道:“恐怕还需一个月左右,大人的意思是……”

刘逵道,“没有特别意思。主要是海军这帮恶棍太凶残,这小子又尤其能惹事,京城大案中被杀了这么多人,全是这小子操作的。现在时局敏感,没有朱家军队坐镇苏州,恐怕谁的心理也不踏实。”

“卑职这就去信催促朱勔将军加速,必须在入冬前,那群暴民坐不住前进苏州。”谋士赶紧道……

“木材运来了!”

几个眼巴巴守在领地边缘的小孩子,看到张大人比较碉堡的样子坐在牛车上。

几台牛车上放满了木材,小孩子们便异常兴奋的跑回去散播消息。

真是好消息,这意味着海军真要重启矿井,一部分人员或有可能被聘用重新上岗,今冬不会穷死。

犹如抢劫一样,不多时候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纷纷招呼着搬运木材。

没人谈价格,像是抢着试工,祈求现在的表现让老爷满意后就被聘用。

对这形势张子文很满意,当众宣布:“暂时岗位有限,全部聘请不可能。但大家的表现我会记录下来,只要你们信我,我承诺将来这地方不缺岗位,只会缺人。”

接下来,考察大家的表现由四九负责,指挥搬运木材由徐宁负责。张子文先回工棚去了。

这明显已经被张大人霸占的工棚,其他人散了,不过酒**妇仍旧懒洋洋的靠在门口。

张子文路过时候提了老酒鬼一脚:“你们就是懒得动是吧?”

“这不公平。”

“不讲究。”

夫妻两个一人接一句,展开抱怨模式:“咱们是有技术的大工,区区木材事宜不用咱们动手……”

张子文摆手道:“行行行,就你们两个口水多,力气少。”言罢走了进去。

夫妻两个面面相视一番,分析了又分析,还是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发现工棚中张子文正在翻着账本算账,诸如木材多少,采购期间吃了一碗米粉又是多少等等等,鸡毛蒜皮。这尼玛是两人见过最寒碜的一个老爷,他还自诩帝国第一任海军大臣,宰相儿子呢。

张子文一边写着东西,一边道:“你们两个除了口水多还脸皮厚,赖在这干啥?老爷我都破格聘用了你们两,还想怎么样嘛?”

婆娘说道:“想让咱们挪窝不方便,不习惯,别人也反感咱们。这里乃是我们先来占据的,一直都住这里,老爷若赶走咱们就是不公平。”

张子文边写边道,“喔,你们还有点自知之明,还知道别人反感你们啊?”

酒鬼想了想道:“启禀老爷,咱们人熟,擅于伺候,棚子这么大足够多人住,就让咱们在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吧,否则那些丘八会忽悠老爷,显得您不怎么儒雅。”

张子文仰头想了想,“竟是被你说出了些道理,也罢,的确是你们先来的。那你们便留下,不过基于夜晚见到你们的容貌会吓到我,棚子也足够大,你们就动手弄隔板,把这里分为四间,你们一间,四九徐宁一间,我一间卧室一间办公,就这样。”

夫妇两个有些懵逼,他竟是同意了?

随即发现张子文不是开玩笑,两人大喜,“遵命,我等这就去叫人来施工。”

“不用叫人,就你们自己干。”张子文自此不理会他们了。

“这不公平……”

两人这才一开口,张子文不耐烦的摆手打断:“哎呀行行行,有这说话的功夫其实都弄好了,少说话多做事,公平了儒雅了讲究了,也不知道你们两哪学来的这些词语。”

两人倒是动手了,一边干活一边道:“回老爷,乃是夏季来水边玩的读书人经常说,以前神权监的官爷也经常说,咱们聪明,一学就会。”

“……”

好吧,考虑她们已经在干活,张子文也就不骂他们了。

窗口人员很苦逼,上任初期其实谁都雄心勃勃,怀着梦想。但是年复一年,重复劳作,面对着差不多的面孔人群,听着差不多的问题,发着差不多的牢骚,看着差不多的官僚来了去去了来,机构低效,意识形态崩坏,升迁无望看不到希望。变成酒**妇这般模样就只是时间问题。

每人都会变,就像能量会转移,甚至会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而不自知。

现在,野心勃勃南下创业的第一任帝国海军大臣、张子文第一天在这里做窗口公仆就有些不来气,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会变吗?”

其实这问题张子文自己也不知道,见不惯这两蠢货还让他们住在这里。这不是张子文亲民有爱心,而一种训练,是强迫自己。

张子文是个反之动的人,且拥有一致性。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就能获得能量。譬如想睡懒觉的时候强迫自己起来做几套体操,身体会更好这毫无疑问。想嗑1药酗酒的时候也强迫自己戒掉,也能获得能量。

能量就在天地之间,不会消失,却会以各种已知或未知的状态存在。洗练过的心力和脑力就能获得能量的。

现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两蠢货,也是练功,能保持不脱离基层的属性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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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起步之中

“这不公平……不儒雅……”

张大人一边思考哲学一边记账,又听这两蠢货相互吵起来了,跟着打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不幸战败,被那一百三十斤重的婆娘按在地上捶。

“两个白痴。”

张子文喃喃自语着。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账目上的工作,看看天色不早。张子文对两人道:“去找几个人手帮忙烧大锅饭,敲钟召集大家一起过组织生活,一起吃饭,免费的。”

不等他们说话,又指着鼻子道:“再敢说什么不公平啥的,就把你们吊起来。”

能免费蹭饭其实他们也很高兴,跑着出去安排了。

饭是有的,不会缺少。

菜就不一定了,要想办法招人弄个自己的菜园子,否则总显得不够猥琐。

这些米是今个去苏州相关司局借来的,用海军的粮票抵押。

大宋一个军满编是两千五百人,钱非常少,但给予当兵的粮食倒很足。规定不许卖,但实际也很少有人管。理论上一个军的军粮,让三千五百劳动力吃饱没问题。

现在的海军佃户并不多,张子文算过了,加上刘光世的一个营,以及西北挖来的匠人在内,也就三千一百多人,且不是全劳动力。妇女老人和孩子的粮食消耗会打些折扣。

这就是张子文唯一的底气,吃饭不成问题。只要士气和人心不散,这些人一定能有作为。

海军算边军,归属枢密院系列,每一期的粮票会从枢密院户房核发,那么苏州相关司局把粮票收去,又交给两浙路转运司作为抵扣,就视同上缴了皇粮。

还方便,不用他们组织运力送到江宁府,所以张子文去借粮时他们没扯犊子,当即就放粮了。

如果形势紧张,苏州也卡不到张子文脖子,最不至也能去两浙转运司拿粮食,当然,押运等等方面有麻烦也有损耗。如果遇到转运司是蔡京系的官僚,弄些压仓粮就头大。譬如埋着死老鼠,或掺杂了大量沙子的那种……

当当当——

把矿井头上的那口钟猛敲,人群开始四面八方的赶来。

灰头土脸的小屁孩抬着破碗或罐子跑的最快,冲在最前面从大锅饭里捞了一笔后闷着头就撤退。

却被徐宁一手一个揪着耳朵拖回来,“跑啥呢,管饱,另外要有集体观念,要过组织生活,留着听大人训导。”

也没啥太多要说的,这些需要细水长流慢慢熏陶,集合起来装个逼就可以。张子文“补充了两句”后,抬着饭回办公室自己去吃,因为四九从家里带了不少盐菜。

至于佃户居民分组等等事宜由四九和徐宁负责,饭后,会组织一些互动游戏,增加相互的了解。

等过个两三日,张子文会挑选一些又土又有战力的振奋歌曲教他们唱,慢慢来,洗脑也是个系统工程。

总之这群暴走矿工只有两条路,扑街或有朝一日征服深蓝……

困难时期,不论什么物资海军都需要。于是内部的大干已经轰轰烈烈的展开,打猎的打猎,画地种菜的种菜,钓鱼的钓鱼。

这些是佃户的行为,张子文定出的规矩:交租四成,但今年免租。

不过仍旧建议他们:把鱼干、毛皮、肉干等等可利用物资交到海事局进行储备,以便统筹。

既然免了他们的租,当然不算白给。于是张子文提出,根据上缴物资的多少折算对海军建设的功劳。大抵就是粮食换物资计划。

这不强制,尽管南方人的传统挂念里离不开大米,也有少数人觉得不划算,要把自己猎到的毛皮留着。这也行。不过后续是否被聘为海军雇员,贡献值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依据。

同理,搬运土料石料,帮助建设的,也计算相应贡献值。

四九正在学着做木活,拿着锤子敲敲敲,到下午时候,就被他在那个破败的棚子外挂了两块牌子。

左边是:大宋皇家海事局。

右边是:海军苏州驻泊司。

至于张子文,从苏州定做了一个七公斤重的锻造头盔当做安全帽戴着,待在矿井里,看请来的结构工程师测量。

张子文不懂这些,但好歹有高等数学几何的基础,于是赖在旁边偷学。

这不是张子文爱学习,实在是太贵,工钱是一日一结,如果不是官府部门请,就以这里的条件他是不愿意来的。

张子文冒险进来就想最快学会,自己培养一批人才。

这时代偷学一般是大忌,但张子文的官员身份自也不会有人说。另外就是,一般人看了也是一头雾水,不会很快掌握,谁又知道张子文有数学几何基础,并且脑力比较特殊。

要根据这家伙的结论,反推出他这套算法的逻辑来,这对于张子文并不难。

于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仅仅三天后工程师大爷滚蛋了。张子文自己一边研发结构工程学,又根据老酒鬼对当地矿井的经验,少许修改了一下图纸,加强了些承重余量,就开始交给大家施工、用采购来的木材加固矿井结构。

就此,矿井一号就快重启。

并没有感觉振奋人心的感觉,谁都知道里面只有品质一般的铁矿,且并不知道能挖多久会枯竭。

但是对于当地乡民而言这是希望,一部分人会再次上岗,拥有一份微薄的收入。

对张子文而言,让他们逐步有工作,哪怕不盈利或略亏本就是胜利。海事局是军事和政治单位,又不能全部算经济账。

磨刀不误砍柴工,先让他们对海军有归属感,并学习技能成为合格的工人,其实就是最大的长远利益……

李晓兰最近沉默了许多,有些多愁善感。

关于苏州之行的公务已经结束,冬季也快来了。但不知道为何,她老也不想回京城。也不想和苏州名士结伴同游,就只想静静的走走,或者晒晒太阳发发呆。

昨日苏州驿站来送了一封信,乃是著名的风流老才子张商英写来的情书。

漂亮的草书,夸张又细腻的文风,甜而不腻表达了“老人家思念嫩草”的情结。

没什么不好的,其实换当世的任何女子,仅仅是针对文采,就很难不许心。

结尾处,老夫子说“期待着与李娘子共度余生,夫我年过六旬,不能保证像年轻才俊一样迷人或精力旺盛又勇敢,但能保证这乃不渝之情怀,和无尽的感激之念。李娘子像是还心有疑虑,过期而不归,夫也年轻过,只望来信告知内心的真实想法”。

客观的说,老夫子能这样、作为李家的闺女能以侧妻身份嫁给当朝吏部侍郎,已经好之又好。

导致昨晚李晓兰文青病发作,奋笔疾书了一句话回信“只想迫不及待的嫁给先生”。

都尼玛把信封好,但今早脑子清醒了些又把信烧了。

现在,站在河边思考着此行苏州遇到的人和事,时而会出现某土包子的映像。

心腹护卫对此不明觉厉,倘若她跳反的话,哪怕张商英胸怀坦荡是君子,却也难保不出幺蛾子啊。

“大小姐到底想要什么?”护卫低声劝说。

“倘若知道,我还站在这里发呆啊,你才是问的莫名其妙。”

李晓兰把他给骂了一顿,又开始闲逛。

“你就是要把老爷气死,就是不想回去对吧?”

护卫发牢骚。

但李晓兰没有回答的寻思,任性坑爹,理性坑己,这叫人如何抉择……

李晓兰骑着一匹价值比后世劳斯莱斯旗舰还稍高些的名马,在护卫跟随下来到水边。

在海军领地的边缘见到两个带袖套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和苏州城不同,拿一个铜钱打赏她们,两小姑娘却也不要,还责问“你哪个单位的”。

李晓兰回答“本娘子和你们老爷是熟人同乡”后,两小姑娘跑着去报信了。

“走吧,我们进去见见他。”李晓兰一提马缰。

“这不好吧,如今这里算是军事区域。”

其实是护卫不想她在这即将嫁人的节骨眼去见张子文,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没事,你还担心他吃了我啊,其实他胆子小着呢。”李晓兰笑着前行。

深入一些,就这破旧土冒的地方惊呆了。

一个只能称之为工棚的地方门前,挂着“大宋皇家海事局,海军苏州驻泊司”牌子。好没有“并无卵用”的横批。

发呆的当口,从矿井闻讯赶来的张子文来到了面前,也不算脏,小张毕竟不是施工员。但脑壳上罩着的那安全帽,一看就相当沉重的样子。

“宰相家的公子,你这头盔……怎么回事?”

以李家的资源,时至今日李晓兰当然知道张子文是谁了。

第145章 组队冒险

在四九帮助下,拿掉了沉重的头盔后,头仍旧是晕的,像是脖子都药丸。

张子文缓神了一下,这才邀请“里面坐,我就知道你会来。”

李晓兰一副嫌贫爱富的样子微微摇头,“难闻,不想进去了。”

如此只得把茶具和椅子搬出来,一起坐在外面。

李晓兰看着他少顷道,“我在苏州听人说,你为了拿地占便宜接手了一批泥腿子,还打算把废矿重启?这逻辑难以理解,你不会指望着时来运转挖出金子来吧?”

这解释起来太复杂,是一门系统学问。

所以张子文只微微一笑,“被你这一句,我还真抱有这样的期望了。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当然也知道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李晓兰一副想笑又忍住了的样子,左右看看这地方,又看看他这如同工棚的官署“看出来了,你一个在太学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现在戴着猪头似的头盔下矿井,的确算时来运转了。”

“你不懂。”

张子文摆手道,“你先在这里住三日,看看人们什么样,又跟我下矿井看看,就懂了。”

李晓兰脸一红道“三日……住哪?”

说起这事来也有些尴尬,皇家海事局目前真没接待她的资质。

李晓兰也不为难他,又道“不过若大人不反对,我想跟着你下矿井看看。”

“你不怕危险?”张子文道。

她说道“怕的,但我资金过剩,想找出路。并且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真能看到出金矿的可能,我就投资一笔在这里。”

张子文果断放下茶碗道“四九,拿头盔给她。”

安全帽只有一顶,李晓兰尝试着戴了一下,尼玛脖子都险些压断了,便打死也不要,又放到了张子文的脑壳上,导致小张的脖子很累……

下矿井的路比较黑,李晓兰紧紧抓着张子文,时而还自己哼哼唧唧两声。

少顷她又问,“对了你的猫呢?”

“许久都没见它了,海军仓库老鼠太多,它可能埋伏在仓库里打仗吧,听四九说都被它猎杀了三百多只了。”张子文道。

“好恶心,这猫送我我也不要了。”

李晓兰这才说完,脚下打滑,啤卡一下摔倒,喊疼的同时还一跳踢中了刚架起来的一节木梁。

还未加以固定的木梁倒了下来。

好在张子文反应快,英雄救美之前先锁紧脖子,又用双手加固脖子的沉重结构,这才把脑壳伸过去顶着。

啪的一下!

木梁砸在张子文的精钢头盔下。

就此张子文晕晕的倒下,压在了她身上。

起初她还有些脸红的挣扎几下,后面也就慢慢不动了,正在心跳比较快的沉默。觉得这纨绔子弟真是个很清奇的人,做这么牛掰的一个头盔带着真是有原因的。

晕了一下,张子文又正常了,就是还感觉脖子有点酸。

“要不先离开我身上,扶我起来,时间不早了,快带我去看看,以你的运气难说真有金矿。”李晓兰低声道。

“你这话说的,得先考虑到我是否挪得动这木梁啊。”张子文道。

好在这时矿井深出的工人赶来了。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纷纷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没必要大呼小叫,他有我做软垫子,好着呢。”

李晓兰说着又觉得不妥,赶紧闭口了。

接下来进去四处看看,李晓兰四处摸摸,四处敲敲,又随手捡起几块矿石递给心腹护卫看看。

研究了一下,最终有些失望的表情,护卫微微对李晓兰摇头。

言下之意若真有便宜捡轮不到他,早就被挖光了。

“有兴趣投资吗,矿井算你一股?”张子文道。

借助微弱的火光,李晓兰有些为难又心疼的看了他许久道“在商言商,我不会在这样的矿井投资,请公子理解。”

这也是正常商业逻辑,哪怕失落,张子文也只有点头,“那就算了,我们出去吧,这里蛮危险的。”

李晓兰又好奇的道“对了,你这里没有专业匠人,加固结构却弄的似模似样的?”

“有啥好奇怪的,这些难不到我。”张子文道。

“你竟是懂这些?”

李晓兰有些惊讶,“可惜了,即便这样,你也只值每月五十贯,何必钻这些牛角尖呢。听说海事局主要职责是给皇帝收集新奇玩意,什么不好做,你偏偏来弄了这样的摊子?”

……

也算一起组队参与冒险了。

出来后李晓兰要求张子文陪着去水边走走,迎着落日前夕的晚霞,骑在名马上的她显得雍容华贵。

“我要是公子的话,真的不会来这里。”

李晓兰喃喃自语的样子,“贫瘠的地方,废弃的矿井,复杂的民情……你很难做什么的。你能自由的选择,却选择了为难自己,我好羡慕,要是我能像你一样任性,该有多好。”

她像是含有多种意思,但张子文没心没肺的,只是看着水面。

李晓兰侧头看他一眼道“你在担心朱家吗?”

“没有。”张子文摇头,“现在有不少男人出海打鱼了,我担心他们回不来,过冬其实不难,海军有粮食,但这些有闯劲的男人少一个是一个。”

“你像是在忽悠人,又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李晓兰脑补着道。

张子文岔开道“对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担心朱家?”

李晓兰两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说了“大宋矿产属皇家,私矿横行是因为执法不严,管不过来。矿产并不少,但产出少是因为有人奇货可居。他们在刻意控制供给以提高铜价,绑架朝廷钱币政策。现在钱已经开始紧张,家父判断,往后江南钱政一定要出问题。”

“东南的官场很乱,几乎没有独善其身的。基于此,矿产专营政策只肥了有限的一群人。现在官府自身经营矿产已满足不了需求,干脆层层转包开采权。前阵子看似声势浩大,犹如雨后发芽,东南地区冒头了无数经营矿井的,不瞒你说,我李家也在涉足了矿业。”

听到这里张子文来了兴趣,等着她继续说。

李晓兰接着道“但铜的供应区域稳定后,一些手眼通天者就不乐意了。就像土地兼并,他们通过各种威胁或勒索手段,兼并其他矿业。实力雄厚些的承包商,他们就以银号的方式制造各种经济事件,造成资金断链进而贷款,又在高利息下破产。最后,就只剩下有限的大矿在供应,供应量越少,朝廷越发倚重,铜价越发高起。”

“曾经一度到了铜比钱贵地步。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们什么也不用干,只需把往年发行的铜钱熔铸后变成铜,再交给户部,就可以获得超越钱币面额的增值。在钱币本就紧张的情况下,东南地区的钱币数量更加流失,这是喝盐水止渴,朝廷已经被绑架,蔡相公的钱币政策,迟早要出事的。”

最后她道“而那几个银号,背后就是朱家。这些我也不指望你马上懂,总之多个心眼吧。”

她说的张子文当然懂,大抵也就是后世那些银行家的路数。

真以为银行家是依靠放贷的利差生存的?当然是大错特错,这类人被称为金融鲨鱼是有原因的。

以美帝的黑暗时期为例,银行家多半有联邦军队帮收账,大抵路数其实就是海沙帮被荣升银号坑了的那种形势,拿到土地和矿才叫盈利。

印第安佬早被白皮杀光了那不说,当初干掉印第安的那些白人成为了大农场主,扛着枪野蛮的一逼,被称为谁都不敢惹的牛仔。

有个卵用,银行家带着美国陆军骑兵旅一到,就又把他们的尸体埋在土地上,土地慢慢变成了油井,矿井,铁路,公路,以及银行家们的度假酒店。

十八世纪末的日不落帝国,如此强的政治能力和经验,也险些因李晓兰说的这类事玩脱了,甚至整个欧洲就和李晓兰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法国佬最先撑不住,大革命党上街砍人时,把牛牛的整个统治阶级惊醒了过来。

被吓到后英国绅士们稍微收敛了一下吃相,适当让利安抚了一下底层。并抓住了机会以保皇党名誉出兵,进一步转移了内部矛盾,否则也是药丸。

甩甩头。

更远的一时不能想了,蔡京就这德行,他需要牢靠的基本盘支撑他和政敌周旋,于是也被绑架了。

张子文又问“你家的矿井还在吗?”

李晓兰道“在的,我家的资金链不会断,但压力也不小。没足够量级的人撑腰,大宋政策也不允许拥有矿井产权,开采权都是从官府租借来的,于是我家不敢铸钱也不敢私卖,只能交给户部。于是哪怕铜钱快登顶了,利益也相对有限。另外就是我家的七个矿井从今年起品质越来越低,矿脉有枯竭趋势。一但采光,以现在东南趋势,我家很难再拿到新矿井的采矿权。”

“假设,我是说假设我李家也出局离开了。我李晓兰敢讲,不出一年铜价会继续攀升,户部会全部被绑架,东南钱政一定崩。”

这是她的结论。

她这不完全是往脸上贴金,也算客观,因为的确蔡京快撑不住,大十钱政策快出了。那简直就是喝一大碗砒霜,第二**洗劫。

好处是蔡京会由此而罢相,但坏处是上来个比蔡京还不如、瞎折腾的赵挺之,那相当于需要急诊的病人又交给庸医耽搁了。

沉默了一下天色逐级黑下来,李晓兰侧头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未来真在这里吗?”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李晓兰迟疑少顷道“你应该留在京里,念念书,养养花。让我出钱为你打点谋求留京,这笔投资我愿意。但在这里做矿工,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真出金矿我也不看在眼里,金矿其实在京城,在中堂。不在这里。”

张子文也不多说了,“天黑了,咱们回去吧。”

“也好。”李晓兰想想又指着马道“你要不要试试我在苏州新买的这宝马,很带感。”

“不了,这种劳斯莱斯骑坏了我赔不起。”

“你个白痴!马都不敢骑,还指望你骑人啊?另外就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当然,这句李晓兰是在心理想,没说出来。

此后的一路上,张子文发现她在发火,虐待她的宝马。

张子文不是不懂她的心思,而是无法回应。不是不敢对张商英横刀夺爱,而是基于她和她爹的奸商尿性,这种时候最容易被套路。

说起来抢了张商英的妻子问题没多大,就怕这小娘子心思多,来个一夜温柔后,她又多愁善感的样子遵守父命,回京嫁给张商英就真要被她玩死了。

做事要反着来,管不住屁股是真会栽的……

第146章 有希望就有失望

矿井算是开启了。

搞了个很简单的剪彩仪式,黑压压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这承载着很多人希望。只要被聘用为矿工,到寒冬腊月时好歹能去苏州城置办些年货,让没见过世面的娃娃高兴一下。

但很遗憾只开启了一座矿井,用工数量有限。

神奇的是就算没工作,找不到其他事做的也有饭吃,也有奔忙。

知军老爷脑洞相当之大,召集没事的人每日开讲座,传授各种理念和知识。听人说这叫待岗,要参与吃饭就要参加学习。

失业没事做还有饭吃,这保底已经相当不错。于是总体上海军的氛围相当喜人。

当然也仅仅是她们高兴,仍旧没等到那批出海的人回来,张子文始终心神不宁。

另外就是有苦自己知,只开启一座矿井是因为压力到了警戒线。

在京城前后拉扯到的那六万多贯存款,已经花了一半。

张子文左手捣右手,以小张银号名誉放款,低息贷给了海事局。

规划了些必须要的基建,诸如水井,仓库,又投入了许多用于各方面生产的工具,矿井的前期投入。账户就又快空了。

县的建制,一个军的经费,在蔡京大幅涨工资前,每月连一千贯都不到,精细核算下来,发工资需要两个营的足额钱,也就是说,不扩编海军的话有八个营的工资可以腾挪。

但以海军目前的负债,这点盈余,又考虑到贷款利息等众多因素,还债需要七年以上。

所以启动一座矿井已经相当危险。海军衙门容易陷入债务危机,小张银号也面临破产风险,因为只有两个大客户,杨守威和高俅一挤兑就关门破产。

现在因政治原因他们不会挤兑,但形势是会变的,能量会转移。

期待尽快走出黑暗的泥潭只是一种梦想,运气又没好到天上掉金子。张子文开的工价又相对不低,还要进行安全质量管理,成本就比较高。

哪怕真能盈利也是辛苦钱,李晓兰一句“在商言商,李家不会投资这种生意”。

言下之意,皇家海事局牌子有价值,可惜小张掌柜不会用,这分明是用来强取豪夺的,权利就能换钱。

她当时甚至有点露骨了,如果以海军名誉赤膊下场和朱家开战,逐鹿东南采矿大权,李家就会进行投资。

逻辑没问题,他们那种级别的商人也最爱投资战争。

问题蔡京好惹但他的门生未必好惹。何况小张在京城劣迹较多,蔡京已经有了防备。朱家父子在青塘大捷后急速撤防,分别执掌苏州和杭州驻泊司,这应该不是开玩笑的。

“出来了出来了!”

心有所思间,大家伙很激动的样子,把试产的第一车矿石推到张子文面前。

张子文放下心事,拿起矿石看看,又换了另外一块凑在阳光下看。

酒鬼大叔很懒,不过鉴于经常被张子文骂,开工期间他脸皮再厚也要在场。于是也分别拿了许多矿石查看。

“咦……”

老酒鬼看了少顷后楞了楞。

张子文注视着他问,“怎么?难道是价钱好的高品位?”

酒鬼赶紧摇头:“倒也不是,仍旧是中下品铁矿石。不过品相色泽有些怪。”

“不会夹杂金子吧?”张子文一副想钱想疯了的样子。

酒鬼觉得这家伙简直一点见识都没有,摇头道:“也不可能是金子,但更具我经验,在这区域出现这种色泽,代表铁矿脉将尽。”

“这才投产就完蛋了?”张子文脸黑了下来。

酒鬼再道:“不过有约莫一半可能,深挖进去后会出锡矿。”

张子文不懂这些,眨了眨眼睛:“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老酒鬼嘿嘿笑道,“这意味着小人快立功了,锡矿也不值钱,但比铁矿价值高,盈利没问题,且这个地区一但是这种组合,锡矿就会是大群,扩大一部规模五年都挖不完。大人说过的有功赏有过罚,若是真的就要给我加薪。因为是我以专业知识选的矿。”

张子文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给加薪了!”

“这不公平……不儒雅……”

夫妇两个又开始一人一句。

张子文果断摆手道:“行行行,我说过赏,你这酒鬼鼾声震天,有资格和我同住一屋,不赶走你算是赏赐。有这荣幸偷笑去吧。有一比你婆娘好看千倍的小姐姐,还尼玛自带金矿,但想和我同屋也没这殊荣呢。”

酒妇顿时死了爹的表情,面面相视一番后寻思,信你才怪。

又被张子文指着她们鼻子道,“你这两俗人不信是吧,只能说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迟早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作为我的元老有多荣耀。你们不要一言不合就谈钱。”

他们两个死鱼态,表示谈钱毫无错误。

“不信我拉倒,然而现在还不去干活,还等着领赏啊?”

张子文也懒得殴打他们,撵走了。

夫妇两个就此下矿勘察,以便确定矿脉突围的方向。

不过,仅仅走到矿井的门口,他们又因为斗嘴不过瘾而打起架来了。

张子文离开前回头看了一下,仍旧男人战败,被按在地上锤了几下,然后犹如十八铜人场面,拖着脚,拖进矿井去了……

天气越发冷了。

有消息说,朱勔部队开进了苏州,乃是两个个军,五千人。

刘光世部仍旧没到,理论上朱勔他们更远些,但是他们有船运,而刘光世有挖人的工作,还没有船运。

早晨的现在,水边吹来的风很冷。

张子文去矿井看了一圈后,靠在牛车上“进城”。

现在海军领地内精神文明建设不错,除了没钱外,其他井井有条,没什么是张子文必须管的,基本上除了每日骂酒妇一顿外,主要工作是记账。

现在为了减少损耗,张子文自己充当采购员,每过几日就要进城一趟,购买生活必需品以及生产必需品。

现在没正式入冬已经很冷,必须为此做准备。于是此番进城打算买煤,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大宋社会发展到这一步,又有一亿人口,从消耗和再生能力来对比,木材已经很不便宜。

领地内的树砍了可以愉快过冬,但是太奢侈,那些木头是将来造船用的成材,张子文已经下达严令:禁止砍伐。

煤比较贵,但可以节约木材,还可以顺便摸索焦炭研发。

焦炭来说宋代有了,然而张子文没有。这是个一言不合就出神童、智慧和发明集中爆发的时代。

但也是个秘方盛行的时代,焦炭技术掌握在极少数一些人手里,于是他们能有别于别人,打造出相对于这时代的神兵利器或顶级工具。可以称为铁器中的劳斯莱斯,也是这公元一千一百年、地球上锻造的顶级水准。

既然东京的好蟋蟀能值百贯,于是这些技术附加值就是天价。张步帅的宝刀,包括徐宁的绝世保甲,其实就是这样出来的。

独家垄断的那些人不算错,就像老酒鬼就知道谈钱那样的简单。不过海军要发展要吃饭,所以张子文试图把这些东西变成白菜价。

没有焦炭,或者是天价的焦炭,那么海军舰队三十年也开不到地中海。

这就是不同立场的野望冲突。

就看利益方是谁,如果什么时候看到一群人上街大喊用爱取暖,用爱炼钢。绝逼就说明:张子文动了李晓兰说的那群人的蛋糕。

兴许刘光世的海军陆战队就就需要准备打苏州之战,甚至是东南之战。

思考间,听充车夫徐宁道:“大人啊,煤很贵,咱们现在牛车都是借来的,范得着花这钱?”

“你不懂。”

很遗憾是这样的,海军没牛,现在暂用于周转的三台牛车是从昆山县老许那边借来的。

“借牛?本县还想借呢,没有没有。”

曾记得当时许志先猛摇手。结果张子文说“天气开始冷了,如果运不到足够的煤,那些暴走民众一但去苏州城散步要求取暖,大人你猜咱们谁脸黑”?

这尼玛用说!

海军没有政务治权也就没有政治义务,昆山县子民如果去刘逵老爷眼皮下散步,他许志先不被请喝茶么,张子文跟着他姓。

于是许志先怀着悲壮的心情,借了三台牛车给海军,另外,他还集合昆山县的一些员外庄主们,众筹了三百贯送给海军。算是“特殊时期,失业矿工的取暖项目”。

庄主们之所以掏钱也因为利益。许志先吓唬他们说,一但那些人真去苏州散步,就有可能导致刘知州下令,朱勔会出兵戒严昆山县进行管制,以朱家自古以来的吃相,又是战场归来的狠人,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谁都知道一但昆山被管制,当地有钱人会损失最大的利益。

所以,皇家海军稀里糊涂就拿到了一小笔民政不住。

但也不要觉得这是好事,也不知道是谁一小撮在谣传,现在苏州已经出现了“张子文养寇自重”的言论。

张子文暂时没派水军进苏州打舆论战,一是因为没司法权,乱来容易被那些官僚一锅端了,二一个,张子文也进行了自我检讨:其实昆山也不容易,这样去勒索他们,是真有点养寇自重概念。

于是基于自我批评的先进性,张子文又跑去昆山找老许认错,没退钱,但承诺过了今年一定归还牛车,此外三百贯不算给,算从昆山县借的,会给三个点的利息。

这样一来,许志先才比较寒暄化的夸奖张子文是大宋好青年。

“你被人妖魔化了,人言可畏啊,以后他们在说你的坏话我不信了,”

当时老许笑呵呵的这么说。

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担心被纳入昆山县征信黑名单,造成以后做事不方便,张子文吃饱撑了答应还钱,凭本事借的钱没啥好还的……

第147章 你们谁要打仗

身为苏州将军,其实朱勔身上没有军伍气质,全然是个三十多的文士模样。

坐落官市旁边的明楼上,披着貂皮的朱勔,漠然注视着赶着牛车进官市的张子文。

“这纨绔子弟到底再干什么?蔡相爷都说这小贼自视很高,进苏州是来者不善。但仍旧没看懂海事局要干什么?”朱勔喃喃道。

心腹想想道:“像是真有点养寇自重,否则不会接手那些矿工。又像是真想做生意挣点钱,可惜路数不对,卑职收到消息,他做了很多无意义的高成本动作,并且名下完全是一片废矿。负债很严重,有无以为继的危险。”

朱勔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神色,“扬州乡巴佬……真以为他爹进了京就变龙了,仍旧是一文不名的穷鬼。”

“切不可大意,就是这人在白身时候干了张怀素他们,并亲手废了咱们朱家险些到手的应俸局牌子。”心腹提醒道。

朱勔冷笑道:“没用。没有刘知州和我朱家支持,又没有治权,他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说是为给皇帝贡献奇物而设置海事局,但没有我朱家点头,看他能搜括什么送给皇帝?用钱买,他有钱吗?强行抢夺,他敢吗,他有治权吗?”

说话间,心腹碰了他一下。朱勔回身看,乃是李家大小姐李晓兰走了上来,也穿着名贵程度不低于朱勔的貂皮,美的一塌糊涂。

“李大小姐……”

朱勔目光有点放肆的意味,打量了一下李晓兰的身材。

李晓兰也不避开,一副女强人的样子走近道:“想不到在这里遇到朱将军。”

朱勔伸手邀请,“小姐请坐,朱某有话商谈。”

李晓兰就坐了下来道,“洗耳恭听。”

朱勔叫来了好酒,一边笑着给她斟酒,“之前身在西北,军伍缠身,许多事顾不上。现在想和李小娘子谈谈你们家的几个矿井?”

“我消息没错的话,听说矿井在你李家手里变成了鸡肋,储量多少不确定,各种原因导致官司缠身,事故频发,越来越没人愿给你们干活,加钱都招工困难,我要是你,还死捏着干什么呢?乘现在还有矿石,还能卖个好价格?”

说到这里,朱勔抬起杯子敬酒。

李晓兰陪着小喝一口摇头:“不卖。”

朱勔语气逐步转冷,“难道小娘子觉得困难只是暂时的?能因你嫁给吏部侍郎而改变?”又道:“还是你觉得会忽然挖到金矿?”

李晓兰道:“嫁不嫁我还没决定。另外根据可能性说,虽有挖到金矿的可能,但区区金矿加之再乘以可能性,这点预期中的财富,其实对我李家毫无影响。”

朱勔便一副想不通的样子,“那你为何就是不卖?”

李晓兰仰头想了想,“将军这话问的,险些把我都难住了。非要有个答案的话:最近我心思奇怪,有些事并非一定要有利益才做。哪怕亏本,基于我李家亏得起,我想把矿井开下去。”

李晓兰是真的这个心思,兴许受到某个号称亏本办案的纨绔影响吧。

“无法理解,小姐总是用你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忽悠自己吗?”朱勔冷冷道。

李晓兰笑道,“我还真是,就是这个原因,我人还在苏州,还没决定嫁给张商英相公。”

朱勔道:“别人的矿井都会持续关完,你觉得你独自撑着有意思?”

李晓兰淡淡的道:“别人需要盈利,需要靠矿井吃饭,面对朱氏财团大军压境时各种手段挤压,他们当然只有关门。但我李家不差现金,又亏得起。随便,我李家在朝廷也有关系,若老天眷顾真被我家挖掘到大储量,也不知道某些挟铜自重的财团、会否继续获得朝廷的容忍?”

“你!”

朱勔猛的起身,“李家小娘子请自重,你这几乎是开战的挑衅性话语?”

李晓兰迟疑了片刻:“我一没谋反二不是异族,身为大宋皇帝的子民在这苏州,你这皇家禁军的将领好好的说,你要对谁开战?”

朱勔没再说话,铁青着脸看着她。

“这么热闹啊,你们谁要打仗?”

一个声音传来,两人一起侧身看去,乃是穿着素衣的张子文上楼来了。

李晓兰是个爱惹事的人,但也不是说真不怕事,担心是有些担心的,所以尤其这个时刻,看到这家伙会有股莫名的安全感。于是忍不住从各个角度偷看了他好多眼。

朱勔把脸上的怒意隐去了,不卑不亢的抱拳,“见过小张大人。”

“你是哪位?”张子文好奇的道。

“在下朱勔。蒙蔡相不弃保举出任苏州驻泊司。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咱们和海事局是邻居,一起为这苏州的稳定做出贡献。”朱勔笑道。

张子文微微点头。

朱勔又信心满满的样子,微笑着上前要和张子文进一步攀谈。

哪知张子文看着李晓兰道:“姑娘跟我走。”又看了朱勔一眼,一副我没时间的样子便离开了酒楼。

吃了闭门羹的朱勔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阴晦……

重新换过一家酒楼坐下来,李晓兰打量了张子文少顷,指着他身上的一片污迹:“你怎么脏兮兮的?”

“天气开始冷了,我来买煤。”张子文道。

李晓兰失声道:“这么说来你捡到钱了?”

张子文道:“没有,事实上海军距离破产不远了。”

李晓兰神色暧昧的注视了他一下,最终又勉为其难的道:“看在你那么辛苦又可怜,身上这片污迹打动了我,这样,我会捐赠一批衣物和盐巴给海军。不用记我的情,我李家经常捐赠的,反正不给你也要给其他。”

张子文道:“海军有军盐,不缺。衣物收下了,如果可以把盐换成煤就好了?”

“你等我想想,哪有接受捐赠还挑挑拣拣的?”

李晓兰白他一眼,故意岔开道:“对了,我写信给张商英相公延期了,请求他给我一年时间思考我的问题,明年中秋前才会决定是否和他完婚。这让我在家族内部压力很大,家父家叔家兄都大骂说,有传言张商英相公很快要升任尚书左丞。说我不识时务。”

张子文暗暗好笑,这也好,其实老张商英就快栽了。

蔡京决定启用张商英为左丞(第一助理宰相),实际上是因为吴清璇他爹(右丞,第二助理宰相)关键时刻参与倒宋乔年。

这一时期蔡京初露锋芒很得皇帝信任,不设中书侍郎。蔡京就是政府一把手,于是助理宰相实际上就相当于行政副职了,只是没有签字的权利,但具体分管着许多业务。

吴居厚犯了政治错误,于是老蔡即将收拾赵挺之的现在,把赵挺之麾下的吏部悍将张商英提到中枢分管一块,既是平衡节制吴居厚,也是分化赵挺之团队。

这时期张商英很会见风使舵,此点上老蔡把握的非常准确。这个时期把张商英提起来,老张商英真会贴心的变成一杆老枪,给蔡京咬人。

张商英这家伙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好官,但毕竟是政客,这圈子的尿性其实都不太好。最早以前因元祐党不重用他,张商英就卯足了力的打击元祐党,这才重新获得了重用。

但他张商英毕竟是有主见的人,天然无法和蔡京调和,于是他和蔡京现在这段蜜月期开启的同时,也为将来埋下了隐患。

居于张商英的性格和蔡京的猥琐程度,他们很快就会在意识形态上出现很多的不调和。于是,张商英就像当初喷元祐党一样,又调转枪头猛喷蔡京。

老蔡当然恼火了,基于张商英总体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没什么干货,所以很快就会被老蔡按倒捶死,打入元祐党籍,贬知亳州。

这时期打为元祐党籍,是很严重的政治污点!

然而大宋就这德行,张商英照样有官做,照样是封疆中吏。

说是说换个地方照样做官。但实际上从这开始,张商英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当初他以大书法家姿态,亲手把元祐党刻上了政治耻辱碑,结果,他也被老蔡打为了元祐党赶走了。

这像是吹毛求疵抓了一堆小罪犯的黑警,忽然也被送进去和那些罪犯关一起了,尴尬当然是无比尴尬的。

虽然是有免死金牌的人,但脸真的丢光了,再也没了威严,导致张商英后面哪怕真的拜了相,也什么事都做不了,根本没人听他的,控制力比赵挺之还差。

李晓兰又道:“你神色那么古怪干嘛,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听是听到了,然而你想我说什么?”张子文道。

“你个白痴……”

李晓兰正在猛撕扯她的貂皮,又赌气耍性子道:“不给了,我不捐赠给海军了。”

张子文道:“你不要这么任性,不要因为有钱就可以把所有事混为一谈。”

“我就是有钱,就是任性,就不给你们捐赠。”李晓兰道。

张子文又生一计,“所以你是商人对吧,在商言商,咱们来谈谈合作的事,我有一个绝妙的项目,炼化焦炭。要不要投资?”

李晓兰楞了楞,“焦炭……你会炼传说中的焦炭!”

第148章 雪上加霜

“暂时有点模糊,否则还有你介入的机会啊?”张子文道,“反正就是赌,我要研发这个项目,正因为我没有把握没有资金,所以你有一次机会参与这次风险投资?”

李晓兰为难的看着他,语气倒是很温柔,“哪怕我愿意信你,但和张商英的事延期后,家族方面收拢了我的一部分财权,亦不会支持我介入新生意了。”

张子文想了想也理解,“矿井呢。矿业不是新生意,你原本就有这业务,并且没有撤离打算不是吗?”

李晓兰心不在焉的样子道:“你矿井怎么了嘛?”

张子文道,“前些时候,我麾下一个经验丰富的师傅说,现有铁矿石品相说明,有可能会出锡矿?”

李晓兰楞了楞,皱眉道:“如果是铜矿就好了。锡矿的话……虽然能多挣点钱,但还是吸引力让我介入。”

张子文又退一步:“如果出锡矿,证明海事局盈利状况会好转,也就是说我们的尝还能力加强了,于是我想找你贷款,再启一座铁矿。”

李晓兰好奇的看了他很久道:“真出锡矿的话,介入我没兴趣,但贷款可以。我只是奇怪,就算盈利也是赚辛苦钱,你为什么急着再启一座明知赚不到钱的铁矿?”

“我想他们有个工作。”张子文道。

李晓兰道:“若你是昆山知县那便算了。你又没权利收税,他们有工作后对你的意义在哪?”

张子文歪着脑壳想想,“你不是和朱勔说了,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算账?”

“好吧。”

李晓兰终于点头,“若你真出锡矿,我就借你五万贯。”

“利息太高我借不起。”张子文道。

李晓兰恢复了女强人的造型道:“无息贷款。但我要你张子文亲口对我承诺,假设我李晓兰在东南遭遇冤屈,海事局会不惜代价救我。”

张子文道:“你信我的承诺吗?”

“你承诺我就信你。”李晓兰对此倒是很肯定。

张子文起身欲要离开时道,“你是大宋的纳税大户,皇帝的优质商民。皇家海军承诺会为你一路保驾护航,结下善缘后,若将来你愿意出海做生意,海军也为你阻挡大洋上的暴风骤雨。”

考虑到他在京城平乱时候相当凶猛,这听起来真带感,导致李晓兰险些心一软就想马上借给他十万贯,好在总归理性占据了上风,忍住了。

另外就是这纨绔子弟蹭了一顿酒肉,在这即将天黑该入房娱乐的时候,居然又匆匆忙忙的走了,白痴啊。

好在,这种类型的蠢蛋才最容易取得别人信任,这叫鱼和熊掌有没有……

“轰隆!”

一阵摇晃后,矿井口冒出沙尘和浓烟。

前一刻钟刚唱完振奋歌曲的矿工们,纷纷用布捂着口鼻冲进去,迫不及待的看爆破成果。

这是大宋牛逼的地方,可以用火药对矿床进行一定程度的爆破,大幅提高开矿效率。

边军不是嫡子却也算亲儿子,所以有火药指标。张子文把这份能在黑市卖大钱、皇帝给海事局执法用的火药用来挖矿了。

其实黑火药威力有限,不过相反也是好事,这样一来在矿井爆破就不需要太专业的结构和爆破知识。

乃是在张子文临时钻研的结构工程学基础上摸着石头过河,一切处于尝试和积累阶段。

说起来张子文虽然是穿越者,但也真不知道黑火药的全部,冒险尝试过了,依照着后世比较模糊的记忆,自配的火药,哪怕配比比兵部军造监的更好,但试验下来,威力就是不如兵部。

没办法,人家真有积累。问题出在工艺上,每一个原料的处理环节,哪怕火药工人的素质,汗渍、头皮屑啥啥的应该都有影响。这些没有足够的时间积累,肯定不行,否则印度阿三的核潜艇就不会永远窝爬了。

火药的摸索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吃饭。要最快的出矿,和老酒鬼商议后,张子文选择了方向进行爆破,期望获得大量铁矿石的同时,最快挖到锡矿矿脉上。

出锡矿李晓兰就会借钱给海事局,就能再开一个矿井。

不久后,爆破后的第一批矿石背出来了,老酒鬼走过去观察了很久没说话。

“出锡矿了吗?”张子文激动的问。

相反被老酒鬼鄙视,意思是这么容易的话,还轮得到你来接手?

“方向呢,对不对?”张子文道。

酒鬼想了想道:“仍旧无法判断,不过矿石品相变化不大,便也不够理由说我提供的方向错误,否则不公平,不……”

“哎呀行行,那就继续挖,先用铁矿石换钱,蚂蚱也是肉。”

张子文很不高兴,分别给予他们脸色后,闷闷不乐的回办公室了。

坐下来计算了一下钱粮,不论怎么算前景都不乐观。

直至下午时候,进城送矿石的徐宁回来脸色不太好,“大人,今日的铁矿石牌价再次下跌。”

“黑市价格呢?”张子文道。

徐宁有些尴尬,“咱们是官府机构,不方便走黑市吧?”

“不走黑市,但黑市价格通常代表需求,如果差别太大就叫背离,多半就是盐铁司想逼迫我们关门。”张子文道。

这东西在大宋是专营,由盐铁司指导牌价。官价和市价肯定会出入,但绝对不能太大。

徐宁道:“黑市不熟悉。但送矿石进城时,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过来答话,想要我们的矿石,给的价格比官价高三成,卑职不知道这差价算不算大?”

张子文一口茶水喷出来,这些官僚逆天了!

虽然含了税,但这种大宗品这么大差价,说明被他们垄断扭曲后,背离已经相当严重。

官府基本收不到矿石的同时,民间需求会被严重压制,阻碍冶炼行业发展,也会导致各种器物工具价格大涨。

得利的是上游这群有采矿权的人。

原理上和美国佬当年的禁酒令差不多,民间仍旧到处是酒没人管,但是价格涨了五倍,肥了酿酒卖酒的、以及国税局的禁酒执法者。

“仅仅这个价格,哪怕挖铁矿石也大有可为的。”

张子文喃喃道,“这坐实了李晓兰的话,她没匡我。他们采用官价和市价双轨制,把官价定在小矿不赚钱的鸡肋线上,把黑市价格维持在高位赚大钱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小矿主你是走黑市还是官市?走官市亏损关门,走黑市,就面他们的临定向逃税打击。”

张子文这样一总结,徐宁也就明白了关键地方。

至于大的矿产扛风险能力强,就需要朱家财团的“银行家”上阵操作,兼并掉。

最终采矿权控制在一系人手上后,工人就真的失业了,大宋的开矿产业会越来越落后。

他们整合了那些矿井只会关闭,而不会开采。

这叫控制供给,和牛奶倒河里的意思相近,但是更严重。

因为这个年景矿产资源是有限的,上市的多,价格就低,工价还会提高,矿脉会挖空。

把矿井全部关闭后捏在手里,留着慢慢挖,失业的人越多工价就越低,矿石价格会越高,仅仅倒卖采矿权的“权证”,他们就能富可敌国。

在张子文眼睛里,最有可能进行工业革命的大宋之所以没进入,恐怕瓶颈之一就在这里。

“若官价继续走低,咱们维持不到见锡矿的。大人需要抉择了,是否走黑市?”徐宁道。

这个事让张子文很难抉择。

事件来的有点太巧合!

张子文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兴许又要打仗……如果真如我设想的那样,会专门有人盯着咱们,一但走黑市,在我不掌握喉舌,没有司法治权的情况下要吃大亏。”

这事未必是蔡京专门盯着张子文。但老蔡的门生狐假虎威整出这些事来后,蔡京也会利用的。

“再等我想想,这不是小问题。”

张子文坐下来……

“末将刘光世,参见相公。”

总算来了,黎明前张子文被叫醒,出来审视这群从西北赶来支援建设的丘八。

除了刘光世的一个嫡系营算海军编制,其他的都是民籍雇员,来自西北各方面的能工巧匠。

张子文纷纷接见,并当众发表了讲话。

换人见到这里的条件,在张子文洗脑生效前恐怕就卷铺盖跑路了。不过好处是他们来自西北,便也不太讲究。

“大抵就这样,其他的往后慢慢体味。在你们来之前,我已把你们的棚子整理好,暂时条件比较艰苦,但我承诺会慢慢改善。”

也没太多说的,就此解散了。

四九带刘光世去安置时,小刘将军险些哭晕在厕所,作为将军竟是没有单间,卧槽睡大通铺?

不过考虑到张子文也不算单间,自是不能再有其他要求了。

接见西北丘八的事刚处理完,忽听哨子声吹响,从水边方向跑来个戴袖套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道:“回,回来了,出海捕鱼的人回来了,有好多小船,他们没被大鱼吃掉。”

就此,始终对此事担心的张子文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张子文说着带队去水边装逼去了。

这些人带回来的鱼,必须忽悠了让他们交租四成,有皇帝的圣旨为证:整个大海都是张子文管辖的。

这批鱼会是海军非常重要的战略储备,会有大用。另外,这些渔民所自带的近海的海况经验和见闻,也对刚刚起步的皇家海军至关重要……

第149章 公费吃喝

日出时候,矿井上的钟一敲响,一切都开始运转。

刘光世进账来,神神秘秘的样子塞了一万贯京城信誉手里。

“你打算对我放高利贷?”张子文愕然。

刘光世嘿嘿笑起来,“相公有所不知,这原本是我上缴给陶节夫相公的,但他又还给我了?”

张子文道:“他在为银州战役做准备,以他的尿性,除非你进行让利,否则他不会这么干?”

刘光世道:“关于咱们海军的战马我让他留着,他一高兴就说‘反正你也不在这边了,钱就拿走吧’。”

“这样倒是可以。”张子文舔舔嘴皮。

海军现在对战马的需求不大,养起来还要花费比较多的成本。

话说大宋所有指标都是可以卖钱的。既然是一个军编制,又是张康国儿子的嫡系,所以根本不用理论,枢密院西北局给的骑兵比例肯定较高。

但这不表示朝廷会调集这批军马,当然是强制陶节夫划拨出来。不愿意也得画。

然而银州即将开战,又是和游牧周旋,陶节夫军马肯定不够用,所以相当于这批军马的指标就被海军卖给永兴军路了。

作为爱马人士,听着的徐宁一脸黑线……海军真的已经不要脸也不要命的节奏了。

并不仅仅如此,刘光世又笑道:“另外陶节夫相公承诺了,关于那批军马的粮票仍然算海军的,他不要。”

“可以的。”张子文道,“这样一来,海军可以用这批皇粮多养些猪,养马其实很白痴的,养猪才是王道。将来你们就懂这个道理了。”

徐宁抬手捂着脸,作为一个军人,在这样一只军队中服役,感觉很怪异。

刘光世相当鄙视徐宁,却也不方便说。

职级上刘光世高一级,但徐宁的理论职务是海事局保卫科长,实际上就是警卫班的贴身近臣,也是不方便得罪的。

喝了一口白水,刘光世又道:“听说咱们开矿搞绩效遇到了难题,有需要末将的吗?”

“不用,海军军部立即进入全训状态,除非有我批准,不参与任何常规事务。兴许还要打仗,要确保关键时刻拉得出来。必须依照我编修的绝地武士启蒙严格执行,军事要过硬,政治更要过硬。”

说完,张子文从怀中掏出一本类似秘籍的东西,交给刘光世,只不过上面的字是不是九阴真经,而是《绝地武士训练流程》。

张子文又兴奋的看看那张一万的票子,“有这笔钱就稳了,可以支撑许久。如果这个期间见不到锡矿,老酒鬼你死定了。”

靠在一边昏昏欲睡的酒鬼醒了过来道,“这不公平,不儒雅。”

刘光世有些见不惯这人,凑近道:“要末将把他拖出去打死吗?”

“不用,我镇得住他的。”

张子文摇头……

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开始下,但还不是最冷的时候。

不过之前准备充足,加上不缺粮食,所以领地内问题不大,相反还有点其乐融融苦中作乐。

口碑也是有。

最早以前的州级行政命令是不许昆山的人出去,但没有禁止外面的人进来。所以面对饥寒交迫,外面陆陆续续大约来了一百多人投奔。

看得让人心酸,也不知道他们被谁吓成那样。

天寒地冻的有人进办公室告诉张子文,领地边缘跪着一群人,祈求行行好,让他们有个避难的地方。

张子文急忙的去到领地边缘,只见是昆山县赵班头亲自在这里拦住,不许他们进来。

难民也就没敢乱走,有些小孩子缩在难民的怀里不会说话,只眼泪汪汪的看着海军这边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手里的年糕。

海军条件也很差,但节前还是制作了一批年糕,基本上人手都分了些。

“老赵你吃饱撑了?”张子文看着赵班头。

赵班头也尴尬,走过来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县老爷亲自吩咐过来帮维稳。听说你们也在困难时期,老爷害怕你这边压力一大,撂挑子跑了,你这几千人一但进苏州散步,就大家都尴尬了。”

“许志先是个白痴,但是好吧,他也算好意。”

张子文的总结更叫赵队长尴尬,也不知该不该回应。

“别说了,都进来吧。”

张子文对难民招手,又不怀好意的看着赵班头,“你呢,进来喝杯水吗?”

老赵顿时猛摇头,话说要不是维稳任务,还有人赶着请他去吃酒席呢,谁有空吃海军的粗茶淡饭。

就此,赵班头带着差人急忙离开了。

徐宁低声道:“大人,这要怎么安置?”

“你问我我问谁去,挤一下挪一下,反正要把他们暂时安置,不能冷死,不能饿死。”张子文道。

废猫咬着一个小动物的尸体跟在身边,趁机一跳一跳的表示“我武功太高了,难求一败”。

鉴于张子文正在心情不好,便踢它一脚道:“那是松鼠又不是老鼠,它惹你了啊?”

“喵~”

小宝表示发现松鼠的时候就是尸体了,不知道谁干的。

张子文拿过松鼠看看,并没有小宝利爪留下的伤口。研究了半天才发现,这只松鼠装死,离开小宝的嘴巴后,松鼠就活过来跑了。

想了想,张子文相反责怪小宝道,“人家不是死了,是在冬眠。你却把人家拖来雪地里,这行为非常无聊。”

小宝一阵郁闷……

矿石官牌价继续下跌,这已经导致海军处于不轻的亏损状态。

锡矿矿脉仍旧还没出现。

这导致张子文实在坐不住了,带着徐宁亲自进苏州城了解一下黑市价格。

这尼玛是官逼官反,实在不行,张子文也只有走黑市撑过难关再说了。

和徐宁认识的那几个二道贩子接头了解后,黑市价格没有走低,供给仍旧是不足的。现在官价和市价的差距仍旧是三成。

不过张子文仍旧还没下最后决定,只对黑市贩子说“保持联络”后就走开了,那两贩子一阵失落。

转过一个口,见前方街市上围了一群依着光鲜的年轻人。

人群中间有个戴着瓜皮小帽、脏兮兮的小厮模样的人,被他们正在霸凌!

这边推过来,那边推过去。

甚至摔倒后,在雪地中像个球一样的,那人继续被踢过来踢过去,围着的人群纷纷大笑。

张子文拨开人群走到中间,看了看倒也没太伤,属于一群半大小子的嬉闹成分大些。

那人什么表情看不清楚,就是很紧张又胆小的样子缩着蹲在地上。张子文想伸手去拉,他也被吓到,非常敏感的样子缩的更紧,像个球。

张子文也没什么好办法,扭头看看这些纨绔子弟道:“别围着,都散了吧。”

“你疯了不成……敢来管咱们的事?”

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华贵少年瞪着着张子文。

其余半大少年也不怀好意的样子瞪着张子文,打算看着他闯祸。

当先的华贵少年像是在人前不想丢脸,更有气势的样子,伸个指头在张子文身上捅,“你是不是哑巴了,知道我是谁吗,说啊你为什么要管少爷的,啊……”

说不完被张子文反手一巴掌抽脸上,两条鼻血流了下来。

他楞楞的看了张子文少顷,又想了想,抬手一摸,看看鼻血,最后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去告诉你爹刘逵,就说张子文抽你了。道理不讲了,拼爹你拼不过我,智商和手段更差一个量级,所以我是你的话就善良些,此番别记仇。否则还会吃亏。”

说完张子文不理会他了。

到苏州这么长时间,几乎每月都要进城好几趟采办,张子文当然知道这个纨绔子弟是谁的。

那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小厮还是蹲着,略松开些手臂,偷偷看了张子文一眼。

不过张子文看过去的时候,他再次紧张的抱着头。

“小皮球,说你呢,跟我走,去吃点东西。”

张子文对他说完后转身走开。小厮倒是能听懂小皮球是喊他,迟疑了少顷,倒是跟着走了。

找个脚店坐下来点了不少东西。实在张子文也憋坏了,在领地内不好意思搞特殊,所以每次进城采办都要偷嘴,记公费。

因为张子文自己早就负资产了,扯东墙补西墙。

杨守威高俅他们存过来的钱,利息成本是四个点。结果张子文两个点贷给了海军衙门,自己亏两个点息差,这还是没有计算营运费用的情况下。

少顷,又见那小厮唯唯诺诺的坐着不敢吃,张子文便拿起一块肉递过去。

却是这个动作又吓到他了,他又抱着头缩着脖子。

这让人有些无语,不过一会儿后,他也开始吃了,狼吞虎咽,又时而偷看张子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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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共体时艰

“谢谢官人。”

狼吞虎咽结束后他第一次开口,竟是女声。并且是外国人说汉语的那种别扭感觉。

“日本人?”张子文愕然。

她点点头,低声道:“我父亲是海员,后来在宋地居住。一直在朱家船队的做事,父亲死后,我找不到事做。”

张子文点点头。

这时代日本人在这边地位很低,并没有差人帮找自行车的待遇。一般没有特别不可替代的专业技能,也比较难找工作,尤其女子更难。哪怕进青楼,也只能去档次很低很低的那种。

考虑到是海员的后人,兴许有用得上的地方,张子文顺口问了一句:“想去我领地里生活吗?”

她显得有些拘谨,微微摇头。

张子文也不勉强,喝下最后一口茶后看看天色:“那就算了,我很忙,这便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如果是以前我会给你点钱,但现在我实在没有了,往后二十年的工资都被我亏光了。”

她自己当然不能留在店里的,会被人驱赶,所以也跟着出来了。

走了一段,发现比较娇小的她裹紧了破衣裳跟在后面。

张子文也没管她,直至出了城,发现她仍旧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就此张子文又停下问,“怎么跟着我们呢?”

她胆子比较小的样子跑开些道:“对不起,不是有意的,我住的地方在这边。”

张子文道:“你住野外?”

她道:“住野外更安全些,城里的人都会驱赶我,夜晚找不到避风的地方会冷死。野外唯一不好的是冬季很难找到食物,所以冬天我就在城里。”

张子文不说话了,转身继续走。

直至一个岔路口,看着她比较娇小的身影走向远处时,张子文忍不住道:“真不跟我回去吗,既是找不到工作,跟我回去或许我会给你个岗位?”

她便又走了回来,好奇的道:“我不怕活重,但我害怕被打被侵犯。”

张子文摆手,“没谁有工夫打你侵犯你,要找工作就来。”

言罢转身走了。

她继续迟疑着。

徐宁有些看不下去,便对她低声道:“大人是说真的,比你懒,比你讨嫌的人也没被他抽,还和大人住一间呢。”

自此后她像条小尾巴跟着后面,远远的,不敢走近,但就想去看看这份诱人的工作是做什么?

间或张子文又问她,“你叫什么?”

“理慧子。”她道。

张子文宣布,“理慧子,现在你有家了,你的情况,应该也不会觉得咱们那边寒碜。”

“我需要适应一下大人的口音和语法,有些难懂。”理慧子这么说。

废猫在旁边一跳一跳的,像是比较接受理慧子。

理慧子像是也比较喜欢小宝,把猫抱在了怀里,帮猫取暖。

“放开那只猫!”

张子文果断指着警告,“它武功仍旧不够高,让它接受寒冷,让它自己走。这才符合绝地武士法则。”

……

“这不公平……”

回去的时候,理慧子受到了酒妇排挤。

因为她们除了是工头外,还兼任张子文的秘书和仆人,见张子文带回了一小野人来,便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尤其,当张子文吩咐她们再把宿舍分隔一小间给理慧子时候就炸锅了。

“这不讲究。”

老酒鬼言之凿凿,“作为大工,咱们自古以来都住这里,现在住宅面积已经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侵犯,赶走这野人吧,他能做的我们都能。”

张子文眯起眼睛道:“你们住宅面积不够?难道不是赶走你们后,老爷我的住宅面积都不达标?”

“把他们拖出去打死吧?”刘光世仍旧这么建议。

“要以德服人,我还镇得住他们的。”

张子文明确拒绝了刘光世的建议,又看着酒妇,“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理慧子弄去洗白,然后找你们的衣服给他。在我的衙门行走要讲卫生,这不是有条例的吗?”

就此连张子文也遭遇白眼,酒妇很不高兴的去执行了。

考虑到他们已经在做事,张子文也没继续怼她们。

由酒鬼婆娘去把理慧子洗白了放出来后,老酒鬼这才发现是个妹子,还比较水灵白皙,很好看。

对老酒鬼而言,有这样颜值等级的人通常会穿着华丽社交复杂,让人高攀不起。这正好,感觉这外国小妞处于底层,又在同一单位,考虑到自己乃是老资格、先来的,是她的领导,老酒鬼开始想入非非,觉得有资格潜规则理慧子。

想什么就说什么,老酒鬼当即改口:“可以的,这人看起来有点用处,可留下来列在我麾下,参与辅助。”

张子文不在意的点头,“行行行你说了算,看着安排,别把她饿死就行了。”

酒鬼婆娘却继续排挤,“老爷容禀,咱们粮食不够,这种小妞一看就不能做重活,养着是浪费粮食,还是赶走吧?”

老酒鬼怒斥婆娘:“你看看你这身材,你只需少吃一点点,就能轻易养活两个这样的姑娘。这大雪天,人家孤零零的,赶走她不公平,不儒雅,啊……”

就此又打起来了。

男人被婆娘掐着脖子一扫腿撩翻,按在地上捶几下,随溃……

理慧子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不是当下的主要矛盾。

不过近两日渐渐有了不太妙的传闻,已经上岗的矿工人心惶惶,当心失业。

因为仅仅这几日,又有消息:矿石官价再次滑落三个点。

之前已经处于较大亏损,现在又跌,导致他们非常难受。

就此一群的进了张子文的官署,跪地近乎哭诉:“求老爷把矿维持下去,别关闭,别解雇咱们。哪怕把工资降低一些,维持着就行。”

众人又相互道:“大家一定要爱惜生产工具,尽量节省,减少损耗。”

海军天然自带军粮,又经过了前期投入,所以理论上看,现在维持矿井的成本中,生产工具和薪水的开支还真是大头。

张子文暂时没有回应,只是道:“方案的确需要调整,容我考虑一日吧,大家先回去安心生产。首先,我代表皇家海事局承诺:矿井不会关闭。”

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方案,不过都传言知军老爷言出必行,既然不会关闭,大家心安了下来。

此后整个下午,张子文什么也不做,就在写写画画的思考中。

直至深夜,听闻隔壁的酒妇来了一发,仅仅两个呼吸左右就结束了,又五个呼吸后,她们开始一起打鼾。

穿着青衣小帽的理慧子守在旁边守候着张子文,她不爱说话,张子文也不爱问她。

理慧子现在是穿张子文的衣服,因为酒妇小气,打死也不想给她衣服……

次日一早方案出来了。

张子文召集了所有工人宣布:工资不降,但只发放一半,扣掉的那一半劳动力价值,折算为矿井股权。

“自此后矿井是海事局的,也是你们的。大家的命运息息相关,干好了一起分红,干不好一起扑街。”

制度方面的优劣暂时不去理论了,其实不论哪种模式都有极其成功的例子,也有非常扑街的例子。

当务之急是资金紧缺情况下,张子文不得已采用找穷工人融资的众筹模式。对海事局来说是“去杠杆”,对工人来说是“赌石”。

好在他们已经处于背水一战,算是赌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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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被一锅端了

今个理慧子孤身离开了领地,走在雪中。

一双猥琐的眼睛盯着她的背影,乃是老酒鬼悄悄跟着。

又有双凶恶的眼睛盯住了老酒鬼的背影,乃是发现他鬼鬼祟祟后,婆娘悄悄跟着老酒鬼。

理慧子拘谨的走在雪地中,时而回头,差不多时候走入了岔路,去向是她以前居住的山洞。

埋伏了一下,老酒鬼想跟进洞的时候,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捏住了脖子,被按倒在雪地里捶。

战败之后,鼻青脸肿的老酒鬼“嘘”的在嘴边比划了一个指头,低声对婆娘道:“别出声,我始终觉得这小妞有鬼,乃是叛徒卧底。”

婆娘楞了楞,便也开始藏着身形,却又有点怀疑:“但老娘也始终怀疑是你包藏祸心,你才是叛徒。”

老酒鬼怒道:“你以为我脑子坏了啊,我比谁都知道谁个老爷好,把海军整崩了咱们只会过的更糟。”

少顷,理慧子出来了,怀里抱着东西,急忙走向海军领地。

等她过去后,老酒鬼低声道:“上,咱们上去把她按倒搜身。”

“放你娘的屁,她是女的,不能让你搜身。男的还差不多。”

“放你娘的屁,若是男的,岂容你这婆娘去搜身?”

就此两人吵了起来,最后又打起来了。

男人战败后,找了一下,已经找不到理慧子身影了,不禁相互都有些泄气……

等酒**妇返回官署里,打算汇报捉到间谍的消息,却见理慧子此时就站在张子文的身边。

不禁有些尴尬,也不好判断当面指控是否能行?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还不去盯着矿里,整天乱跑成何体统,找都找不到人?”张子文摆手道。

“这不公平。”

“不儒雅。”

两个一人一句后,一起指着理慧子道:“这小妞也是下人,也半日跑不见,为何只说咱们?”

张子文眯起眼睛道:“怎么我已经镇你们了吗,要不把介绍去让刘光世和你们聊聊什么叫公平?”

两人便又怀着死了爹的表情,下矿井去进行检查质量了。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张子文这才看着理慧子。

理慧子又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张子文,“这是我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相公看看是否用得上。”

拿过来翻开,是日文写的一整本厚厚的航海日志,记录了很多东西。

大略看了一下,张子文也不禁动容,这本日记甚至记录了他父亲曾经在胡人船上,最远到过南非海岸。

张子文不懂日文,不过毕竟有不少汉字,大略是什么还是能看出来。

“这东西我买下了,你开个价?”张子文道。

理慧子摇头,“这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不卖,如果相公喜欢,自己抄录一份留着就可以。”

“额……这当然更好,不过你确定不问我要点什么?”张子文道。

理慧子道:“现在老爷像是很困难,只要老爷给我工作,不解雇我就可以,观察下来,我很喜欢这地方。”

“这当然,还有其他条件吗?”张子文道。

她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要是能帮我入宋籍就好了,否则到处都不被当人看待。我父亲有很多的技能和心得,但就因为是日本人,没钱送给工头,就被人排挤,最终被从朱家船队中赶走了,不得已才在胡人船上工作,远航的时候得病死了,尸体被扔在大海里,我只拿到了他的遗物。”

此点她倒也说的符合逻辑,这个时代日本人在大宋,地位还低于那些棕色人种。

“行,你的条件我接受了,我会去昆山找老许谈谈户籍的事,现在是冬季,人们容易上街散步,他会比较好说话。”

张子文点头了。

另外就是张子文决定逃税,会把一部分矿石从黑市走。怎么的也要做到盈利平衡才行。

不能把海军的整体命运吊死在老酒鬼对矿脉的判断上,若全部希望寄托于那迟迟不见的锡矿,到时真挖不出来,仅仅信心和士气的打击,都是不可弥补的阴影面积。

当然了,每条路都很难。一但决定走黑市,兴许很快会面临他们的人从司法层面定向打击,这战怎么打,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多少有了些眉目,但还是需要谨慎策划……

李晓兰慵懒的样子裹在貂皮中,面前放着温暖的火盆。

很舒适,但她在生闷气,这是因为她的渠道消息:张子文的矿石进了黑市,财务状况开始好转。

一群丘八挣点钱么,她是怎么也不会嫉妒的。问题上次说是说不给海军捐赠了,但那只是女人发飙时候说的气话。实际上居于年轻人的心态,为了表示这批捐赠是雪中送炭,李晓兰打算等到三九天,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送去给个惊喜。

然而那小子竟然剑走偏锋,正在改善财务状况。对于李晓兰,这像是损失了一个装逼的机会。

“他的锡矿呢?有消息吗?”李晓兰低声问道。

心腹摇头,“还是没影,否则他不至于会走黑市的。”

李晓兰叹息了一声,又想了想才道:“其实这样也好,总归某些人吃相太难看。导致虎文实在坐不住了,这已经代表他要下场博弈,兴许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要来。”

“要我看,难,以虎文在京城收拾张怀素的手段看,朱家应该没嚣张到要打这种硬仗的程度。”属下们纷纷摇头。

李晓兰抬起精美的银杯,里面装的是胡商贩来的葡萄美酒,潜喝了一口淡淡的道:“那你们就错了。你们低估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定理性。朱冲或许会缩,但年前气盛的朱勔必然不会缩。”

她这话声才落,一个属下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大惊失色,“小姐,终于如您所料,出大了。海军的二十七车矿石,在城外交易的时被查扣了。据说是钓鱼执法,税司干吏伪装成黑市贩子接头,第一二批矿石交易是诱饵,从第三批放量,海军借走了昆山县全部牛车,现在牛车都被扣下了。”

李晓兰也不禁色变,尽管在意料之中,但想不到张子文栽的这么惨。现在恐怕昆山县老许都不会放过他了。

“也怪我……要是早点把援助送去,或许他不会这么急。”

李晓兰下意识有些过意不去,起身走来走去。

“其实这也好。”

心腹建言,“现在就看虎文如何回应,干起来对我们有好处。毕竟大小姐既然不放弃矿业,总要有个铁头出面干朱家,才有我们的三尺之地。”

李晓兰紧缩着眉头,“这是后话了。现在他需要帮助,你采办些援助物资,我亲自送去。”

“小姐糊涂了,援助海军的物资早就采办好了?”心腹道。

“不,再采购一次,这次要加倍援助他们。”

……

酒鬼婆娘哭的死去活来。

这是因为老酒鬼作为工头,主持交易矿石时也被扣下了。

平时在身边,每次见他那酒糟鼻都想把他打死,但这大冷天的,被抓进去也不知道要遭遇什么虐待,哪怕知军老爷一直说会想办法捞人,但以这年景形势看,人家有意为之,兴许出来就是残废。

“不好了,昆山县许老爷亲自来了,昆山差人倾巢而去,来势汹汹。”

屋漏偏遇连夜雨,徐宁也这个时候进来汇报。

张子文犹如躲高利贷一样,迅速找来纯钢安全帽戴上后就往外跑,“就说我不在。我先去矿井里避一下风头。”

进矿井前,又凑着刘光世交代了几句耳语,然后闪不见了……

“张子文你躲哪去了,快些出来!”

不久后许志先带着赵班头以及三十弓手来势汹汹,到处找人却找不到,“躲了初一你十五怎么办?当初借牛车时,谁说‘小马拴在大树上稳稳的’,本县上了你的当,车就算了,但现在我昆山牛都被套牢了,到生产时节完不成任务,州衙和户部怪罪下来我怎么办?”

很不幸,当时为了一口吃成胖子,想撸一票就收手,张子文便亲自去昆山找父母官老许,说以人格担保,和昆山县联席走私,昆山以牛车和护航干警入股,张子文以矿石入股,一起分享溢价的部分。

“不但牛出了事,我昆山差人都被抓进去了,他们的家人现在聚集在县衙找本官问说法。”

许志先老也找不到张子文,脸就有些黑了,大喊大叫,“你若在不露面我就要抓人了。”言罢,不怀好意的看着刘光世等人。

刘光世赶紧端茶倒水,并以张子文的吩咐,凑近低声道:“许老爷息怒……虽说出事了,但我海事局一定能把这事摆平,给我家大人一些时间吧。末将倒真不怕吃牢饭,问题如果我不在这里,这整个领地的人没人管理,一起进苏州散步,可就大家都不好了。”

心口疼。

许志先已经不止一次被他们这样要挟了,便说不出话来。

相比起来这是政治事件,真会出事的。而官府财务违规弄小金库,损失耕牛啥的仅仅是失误而已。

最终许志先道:“躲是不可能躲得掉的,你告诉张子文,这事他必须出来扛。牛的问题可以缓,但我昆山差人,绝不能被他们以走私名誉给办了,给你们七日期限解决。否则你们不给我活路,我也不给你们,我会对朝廷上书请求驱逐海军,理由是海军破坏了我县民生大政。”

“没那么严重的吧?”刘光世也吓一跳。

许志先道:“本官有路走的时候当然没那么严重,但如果我没路走,就这么严重。人都是逼出来的,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言罢带着差人甩袖而去……

第152章 风满楼

避开了风头,张子文从矿井上来正巧遇到李晓兰来访。

她带来了一个车队,有煤,有几大坛子猪油,还有些帐篷手套等御寒物资,另外还有常用的一些工具。

“不是说不援助了吗?”张子文看着她。

李晓兰道:“你脸这么黑,是对我生气呢,还是刚从矿井上来?”

“脸黑是因为矿井。你又不欠我,我能生什么气。”张子文道。

戴着袖套的小姑娘过来猛吹哨子,然后各处涌来许多人,很快把物资搬空了。

然后李晓兰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很柔的样子看着张子文,“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现在不嫌弃脏乱差,另外如果现在你有要求对我提,我兴许会答应?”

这便进去坐下来,张子文刚要开口,李晓兰又打断道:“借钱免谈。如果你破产了被人追债,我帮你还,我养你。但在商言商,身为李家东南分号掌柜,我现在不会借钱给即将破产的你。”

“这不公平,不讲究!”

酒鬼婆娘同仇敌忾的站在张子文身边怒视着李晓兰。

李晓兰摆手道:“啊来,把这婆娘抽一顿。”

“你……”

张子文一口茶喷了出来。但是说晚了,酒鬼婆娘已经被她的人抽了两下,安份了些。

李晓兰又一副趁火打劫的样子看着张子文,“海军没治权,你打算去昆山县控诉我李晓兰打了一个失礼下人吗?”

酒鬼婆娘要说什么的时候,张子文很烦的打断道:“行行行少说两句。出来混谁没挨过几下,不要一惊一乍的。老爷我现在没空在小问题上计较。”

婆娘只得闭嘴。

李晓兰这才又道:“提你要求吧,这时候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船,我要借船。”张子文道。

“借来何用?”李晓兰楞了楞。

“打仗!”

这结论一出,但凡办公室里的人除李晓兰外,全都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要打谁。

张子文又道:“海军没船就打不了战。你不投资来钱慢的铁矿没问题,但刘逵和朱家这次的行为,已经等于是对皇家海军宣战,我没理由不迎战,投资战争不是你们最爱干的事吗?”

李晓兰不禁舔舔嘴皮,又稳住阵脚道:“方案呢?为什么而战虽然不重要,但你要我投资战争,至少让我知道是否打得赢,再让我知道打赢了我有什么好处?”

张子文道:“打赢了,朱家会收敛了,你生意会更好做。当时你要我承诺保护你,这次就是,海军打赢了,更有噱头和能力保护你。至于战术不会透露,信我就投资,不信我重新想办法。”

李晓兰又要说什么的时候,张子文打断道:“闭嘴,你殴打我下人,看在这批雪中送炭的援助面子上我可以不在意。但战争迫在眉睫,借不借船就一句话可决?”

“我……”

李晓兰迟疑了,这点信息量根本不足以决策这么重大的事件。

但下意识里,又总觉得这个形态的虎文尤其能让人信任,最终问道:“你要几艘船?”

“三艘快船足矣!”张子文道。

李晓兰出门的时候又回身看着他:“给我三至五日。”

……

矿井生产照旧,但接下来整个基地进入了紧急状态,刘光世的人在推演海战将会遇到的问题。

而张子文紧急召集海事局佃户中有海事经验的人。

当初那批出海捕鱼的那些男人,以及但凡对近海事务有经验的人,全部作为海军预备役在征召范围。

理慧子在翻译他父亲的航海日志,期望尽快总结出朱家走私的航线。

是的这些奸贼一定在走私,这根本不用理论。

算好当初张子文多了个心眼,没直接让刘光世的人去交易,而是让昆山县干警护航。否则就真出问题了,牵连到兵事都没有简单的,真是刘光世的人被端进去了,现在恐怕昆山县以及海事局领地,都已经被朱勔的禁军戒严了。

然而,海事局在陆地没有治权,不过有制海权。

所以只要李晓兰确定投资,海军有船就可以执法。

那么现在就是部署和调线阶段,只要被张子文拿实在,捕捉到他们紧货船队的航线,倒是要看看谁脸黑!

树想静但风不停。

也许将后来的人们会在茶余饭后说“张子文就在那如诗如画的苏州扑街”。

又兴许历史会记录:初出茅庐的第一任海军大臣,创业之路上的第一次战争就在苏州展开。

地摊文学兴许会说:自李张二贼具有历史意义的昆山会谈后,政客奸商朋比为奸,自此历史巨轮滚滚而起……

天气越来越冷。

冬日里在河道泛舟也是一种情怀,穿着貂皮的朱勔站在船头轻声问,“那批矿石被查后,海军有什么动作?”

一个家族方面负责矿产的年轻子弟笑道,“他们能有什么动作,想在江南做事还不看我朱家脸色可能吗。现在他连牛车都没了,昆山许知县都在捉他,听说他整天躲着不露面。就等他支撑不下去,公子可去做和事佬,花费一定价格买下海军的矿井,然后关闭,遣散那些暴走矿工。”

套路上的确是这么操作的,但那是对待一般人。

虽然人们都希望自己顺利,但朱勔总觉得对象是张子文的时候,不会太容易。

“我们的船队回来了吗?”朱勔又担心的问。

那年轻人道:“堂兄宽心,没那么快。依照规律,他们会可以避开这个季节的洋流影响,还有差不多一月才会靠港口。”

“希望不出事……”朱勔轻声道。

年轻人朱思道:“公子过度担忧了,不可能会出事的。”

以前的朱家到处面临复杂的官僚环境,算好朱勔大少爷是个狠人,把朱家积攒下来的财富都投入到了水运事业上,并以凶狠的手段杀出了个黎明。

朱冲老爷子还攀附上了蔡京,随着蔡京掌权,老爷子和少爷都有了军职,不长的时间事业蒸蒸日上。

但即便如此,仍旧面临利润不够大的瓶颈。海贸的集散地这一年景集中在南方泉州,以及北方海州。均设有市泊司(海关),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人离乡贱。哪怕朱家也面临层层关系的疏通,损耗很大。

如果有皇家应俸局牌子,和他们沟通就会简单许多。但这个好事却被张子文移花接木了。

好在蔡相爷反水的同时,也顺手给了朱家另外利益:设立了苏杭驻泊司,分别让持有军功在手的朱冲和朱勔执掌。

这样一来,朱家船队可以从市泊司形同虚设的苏州靠港。

“实在也不知道海事局到底有什么鬼把戏?”

思考了许久后,朱勔仍旧有些懵逼,“难道他张子文来这苏州,就是为了得罪一群人,然后艰难的守着铁矿等待破产?”

“他毕竟是犯了错误而受罚,这对于他算坐牢了,还能有什么好待遇呢?”朱思也想不通,只有这个解释。

朱勔喃喃道:“京师张怀素案玄乎处太多,外面的消息太少。你立即进京,找人想办法尽量弄清楚内幕?”

朱思道:“有这必要吗?没钱就只能看人脸色寄人篱下,海军距离破产已经不远,这又将是他政绩中的污点,咱们等着他完蛋,然后接手海事局不就好?了解了张怀素案,咱们也不可能翻案,那是谋反,不可能翻案了。”

“不!”

朱勔淡淡的道:“张怀素算什么东西,我不是要翻案,而是要了解张子文,要了解一个人,你必须知道他的行为模式。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兴许苏州会打仗。”

“好吧,我就这去安排。”朱思只有点头道。

最后朱勔再道:“以姑苏银号的名誉,去和张子文谈:高价收购他的矿井。”

朱思不服气:“他何德何能?那矿井原本是昆山老许麾下的废物,他免费拿到的,为何给他高价?”

朱勔冷冷道:“这就是决策失败的代价。都以为老许是废物,想着矿井废弃在他手里等于给咱们留着,想要随时能拿。我和我爹在西北打仗顾不上这些,你们就因不敢处理那几千暴民的问题,而暂时不接手矿井,想等着州衙县衙处理了那几千人的问题后再去拿?”

“想法是好的,可惜你们没考虑到老许真的是猪,而张子文是贪吃的野猪,一口就吃下了那些矿井。最后,那些官府眼里的废弃矿井,竟是被他短时间内出现了那么大的产量?”

“我话放在这里,持续下去他们不破产,被海军把所有矿井重启,那就真能威胁到我家的矿业利益,我们这边源源不断吃下并关闭矿井,涨价去库存,抬高黑市价格。就等于为他做嫁衣。他丧心病狂忽悠暴民生产,高位价格上放量冲击市场,坐着我们抬起来的轿子,那么这场博弈中到底谁是猪?”

“所以能不刺刀见红吗!老爷子还敢责怪我不冷静的端了他的车队?妈的若是退让,我朱家吃什么!这个有些人啊,就是不能给脸色,你一退让,他就以为你怕他,他以为他是宰相儿子,天下都该让着他。他觉得他是世界中心,都该围着他转!”

“他张子文是京城好日子过多了,只会嘴炮的读书人接触多了。所以他忘记了外面世界的凶险,忘记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定律!他不懂得江湖上的黎明是用刀子杀出来的,而根本不是读书人的嘴炮。”

最后这句时朱勔脸如寒冰,朱思急忙低着头……

第153章 心口疼

“这是海军最危险的时刻,难得决定走私一次却被人一锅端了,你们工头都被抓进号子里去,也不知道过年出不出得来?咱们手伸出去被人打肿了,暂时就不敢再伸。于是只有老老实实接受低价走官市,但现在矿石都运不出去。苏州的官僚说了,下雪天路不好走,拒绝来这全是暴民的地方收矿石。”

张子文拿着土制扩音器站在高处誓师,“联系了苏州马帮,给高价人家都不愿意接生意,显然是有人打过招呼。这背后的黑幕我是考虑的问题,但现在首要问题,我们要吃饭,矿石不能压在手里,矿井也坚决不关闭,亏本我也会运营下去。现在起我们蚂蚁搬山,以人力,用所能动用的一切容器,把矿石背到苏州去!”

就此一来,八岁的小姑娘都上阵了,像长征一样,没容器就用破衣服用破铺盖包裹起来,扛着矿石,漫山遍野几千人形成长龙,去苏州交矿石。

以刘光世为首的西北来的边军懵逼了。

西北也有类似这样的形势,譬如种师道麾下经常见到。不过那是以军士在后方用鞭子压阵做到的。谁尼玛能想到,仅仅现在的张子文,就有这么大的洗脑和号召能力?

海军给的那点口粮,其实比老种帅给边境民兵的还少,但人家就是信虎文,听说这个没有秘诀,叫精神文明建设而不叫经济文明建设……

“他们真的散步了啊!”

昆山县衙、许志先听到海军方面出现长龙似的队伍出了领地,不禁吓得跳了起来。

“赶紧的跟我走,迟了要出事。”

许志先顾不上冷,带着赵班头就往外跑。

骑着快马好在赶上了,在长征队伍即将跨入长洲县时候拦了下来。

然后,老许比较紧张的骑在马上看看,果然发现了张子文低调的隐藏在队伍中,便指着道:“好啊,果然是你组织的?”

张子文迟疑着,却没决定要说什么。

老许翻身下马,又赶紧拱着手走来,“张公子,张大爷,张大人,本县求你大局为重,你不要一言不合就去散步,有什么要求不是可以商量的吗?本县承认,关于牛和捞人的问题上逼你逼的太紧。但这些都是可以谈的,你千万不要头脑一热就闹出政治事件来。”

“?”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许志先又逮住了张子文拉着,“啥也别说了,知道你们有困难,牛车不急,等你们宽松时还一半就行。劳人也不急,可以等年过了,安抚他们的家人不要你操心,我昆山县会给那些被抓了的差人补偿。唯其一点,你并不是没粮食,既然还有饭吃,就坚决不许去散步?”

“成交。”张子文反手抓着他,“但需要立下字据。”

“这有何难,不上街什么都好说。”

老许招来文房四宝,现场立下了字据,然后黑着脸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你这些佃户撵回去?再不识趣,整个昆山都会被你坑了,会被苏州驻泊司戒严的!”

“说的跟真的似的,咱们是去贩货而已,支援朝廷的冶炼事业。若这都要戒严,应该把朱勔列为叛军,只要你敢以昆山执政官的名誉发出求助信,海军陆战队分分钟登陆勤王!怕个啥,你我是一体的难兄难弟,我绝对挺你的。”张子文道。

心口疼!

许志先险些气晕,把这纨绔子弟的胡话忽略掉,他们竟是贩货而不是散步的?

没收了一个小姑娘身上的迷你型包裹打开看,全部是铁矿石。

就此老许心口越来越疼,被他套路了,他是宰相儿子,他比谁都知道上街的严重性。所以这真是他没牛车的情况下去卖矿石。

“还来,这是咱们的矿石。”老许拿着包裹发呆的当口,被小姑娘呵斥了一番。

许志先便黑着脸给丫头后脑勺一掌,“你还神气了,在我昆山县地界,老爷我检查一下你的包裹难道不可以?”

唬住了小姑娘后,许志先又看着张子文,“你真是去贩货?”

张子文点点头。

许志先道:“所以……你为此又要挟我昆山签了不平等条约?”

张子文道,“感谢许知县体谅,我真不是欺善怕恶之辈,也不是趁火打劫。而是我海军现在真有难处,并且你是主动要签的合约。给我一些时间吧,现在的问题到了将来都不是问题。说良心话呢,这些子民是你的,不是我的。将来海军发展起来难道不是你的政绩,难道不是你税收?他们每个人有收入时,难道不是你县的良心?”

“是倒是的。”许志先说道,“但情况都这么恶劣了,你还能起得来吗?”

张子文指指长龙一样的人群,“你只要看他们的干劲,有这样的人为啥起不来?”

许志先要是懂这些昆山也就不是这样了。但仔细看呢,内心里许志先也很震撼,他们不乱,不计较得失了,就是想做些事,想把矿石卖出去。

哪怕仍旧看不懂张子文说的卖点是什么,但许志先也很同情,又心口疼了,这群人不容易,原本是维稳对象,担心他们成为散步的暴民,但现在看他们很有序,也仅仅只是想用越来越不值钱的矿石,去换些冬季需要的物资。

最终许志先只得道:“总之你的鬼话本县是再也不信了。但真不能拒绝你们这最基本的需求,行,贩货就贩货,别进苏州城。本县亲自跟你们走一趟,由我去找盐铁司的人说,让他们出城交接。否则他们可没我好说话,哪怕你真的贩货也会起误会的。”

张子文暗暗好笑,这当然更好。否则张子文真拉不下脸来去和那些官僚扯犊子。

“那就劳烦大人护航了。”

……

有许志先接头,许多事就变得简单起来。这批矿石算是交了。

关于“皇家海军走私案”,这不关盐铁司什么事,只要有货,这么低的价格他们抢着收还来不及呢。

交易的时候,民政方面的人倒是则如临大敌,全程死死盯着,害怕出现一点点不对苗头。但又找不到反对理由,海事局的确没牛车,要吃饭要交易,就只有用人力了。并且是昆山许志先担保。

至于为什么没有牛车呢?许志先和民政口沟通的时候说了,“牛车被刑事口的人扣了。”

刑事口又不关民政的事,并没有明确是否立案是否处理。

如果刑事口确认这群人有罪,民政口当然可以用不稳定“黑名单群体”理由,距离他们进入长洲县。问题现在谁都在推锅,人家又不是商号百姓,而是官府机构皇家海事局,不可能很快定论这些事。

皇家海事局是蔡京设立的新机构,主官是张康国的儿子。刘知州不发话时,刑事口的官僚吃饱撑了来定论。

谁都知道定论是不可能定论的,依照规则,最多默认不还牛车和矿石,最终会不了了之。

就此决定了往后一段时间内,海事局的矿石会是人力送来,哪怕民政口怀疑他们随时可以把一场交易变为散步,也没办法……

州衙。

刘逵锁着眉头,拿着关于长龙队伍来苏州卖矿石的文报迟疑不决。

心腹幕僚抱拳道:“老爷,这样这下快了,他们撑不住多久。需要让盐铁司继续压低官价吗?”

刘逵微微摇头道:“不能了。压的过紧必然要崩断。你真以为张子文弄不到运输工具?错了,他是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是在威慑咱们。且不管他到底什么用意,但本州看来他就这意思,若继续压迫他,那些来贩货的人就一个呼吸就会变散步。事实已经证明他有这能力和号召力,不得不防。”

“朱勔方面……”心腹故意没说完。

刘逵冷冷道,“苏州我说了算而不是他。出问题是我承担也不是他,帮他要有个限度。岂能事事由他性子?在老子升职进京前,让他放低调。”

心腹尴尬的道:“张子文还当街抽过衙内?”

刘逵脸颊微微抽搐,“若他是个小乖乖、好学生,那么这事就真是打击他张家的黑料。问题你得看他是什么东西,在那京城里,这类事他早就做成了家常便饭,相公们都习惯了。他就是闯了祸贬来苏州面壁的,还指望他怎样?你猜相公们对他的期望是什么?所以只要他不散步,就是来这州衙抽了本州,也没人愿意管他你信不信?”

谋士迟疑着道:“关于走私案,真的就这样了吗?”

刘逵叹息一声,“那你还想怎样?难不成把整个海军和昆山县都抓了?老夫只是和朱家存在一些共同利益,却不是他们的走狗!若要抓人,先不说怎么对刑部交代的问题,仅仅只说若抓了海事局,那时只有朱家在笑观虎斗,还有,你信不信会有一万暴民聚集在苏州,你猜哭的是谁?”

“你真以为张子文和许志先对苏州没用处?那昆山有什么?有个蛋!有群饿肚子的暴民,若没这两个官场二流子顶在昆山第一线,你以为苏州能太平,你以为他朱家能赚大钱?”

刘逵是这么总结的。

谋士道,“哎,总觉得许多关键契机都被张子文掐中了,海军不是省油的灯,迟早会尾大不掉的。”

刘逵淡淡的道:“这是朝廷的问题不是我的。在我看来,朱家是狼群,但狼群环绕时有头虎在旁边,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相信本官,如果你真知道朱家怎么起家的,知道他们的黑料,又在他朱勔带兵进苏州的现在,你会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一只不同系的铁军在旁边。”

……

第154章 船来了

困难是困难了些。但是有军粮时还能挺住。

有过刘光世卖战马指标的一万,又有点冗余资金了,且有李晓兰的一批援助,再加工钱的一半则算股权后,总体上海军的开支下滑不少。

退路是不可能有退路的。

于是少量有点钱后,张子文没停止前进脚步。现在,属于海军的第一座烧窑已经建好,这是在雪上加霜的时候做出的固定资产投资决策。用来炼化焦炭。

炉子的规模很小,主要是用于实验。后面还有很大的改进和扩建空间。

炼焦说难也不太难,关键就是隔离以及温度达到。

西北总体上是个封闭状态的自力更生特区,什么人才都有。刘光世从西北挖来的团队中也什么人都有,涉足冶炼炭火类的人至少占据了两成比重。

于是他们对于炼焦很陌生,但对于类似这套工艺并不陌生。

这结构复杂,用于实验的炉子就是在超强的干劲分为下,集大家智慧而设计的。

雪天站在这附近一点都不冷,现在,张子文带着人站在外围,等着第一炉设想中的焦炭出炉。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第一炉半成品冷却了。

出炉的时候由张子文亲自查看,随后宣布:成功了!

现场比较振奋,群体欢呼了起来。

然而,张子文又宣布: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简单些理解,综合了许多有实际经验的匠人智慧,穿着者张子文自带一些后世知识,且这只是最初级的工业底子,如此众志成城的情况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针对性设计,成功是一定的,毫无悬念。

但说白了这是实验室ppt,成本如果降不下来就是然并卵,只有土豪用得起。

入场逻辑决定发展方向!

张子文目的是烧着足够便宜的焦炭,把皇家海军的舰队开近大西洋,而不是自持秘方打造收藏级的宝刀盔甲卖给东京王思葱们。

那么从这意义上说,现在这个设计,工艺,效费比是不合格的。

在有限的条件下,为了能够达到炼焦所需要的隔绝和温度环境,这座实验炉是不计成本堆出来的,效率也实在太低。

“出炉是出炉了。”

张子文指着这些半成品道,“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我要什么,这炉子的建造是为了让海军从无到有。但现在起归零,往后任重道远。这个依靠堆料的东西谁也用不起,往后的改进空间很大。”

“怎么用更便宜的材料,更简单的结构,做到更高热效率,扩大空间,增加产量,这需要诸位努力,慢慢研发改进。往后我的任务是想办法筹集资金,让你们研发。海军勒紧裤腰带把身家交给你们,我希望会有最终成果。”

难度是很大的,任务目标也足够猥琐,但这可就难住了老师傅们。

众所周知的是现在这东西修的四不像,高炉要达到温度的指标不难,但做不到知军老爷要求的量大便宜,练钢铁可以但炼焦这么干,就变成贵族用的奇技淫巧了。

反过来说,一但攻克解决了这些技术难关,就走在了高速公路上,能降低成本出焦炭,以差不多的小该工艺,依托相对便宜的焦炭,就能出水泥、耐火砖等等更猥琐的东西。

又依托这些东西的廉价,更大规模以及更便宜的高质量钢材也会源源不断出来。

设想中的整个创业之梦,几乎全部建立在优质量大又便宜的钢材上,这就是来自钢铁与火焰的纯粹之美。

至于说,有天如诗如画的苏州被雾霾笼罩,秀才们连白衣服都不敢穿,那个又在说了。那是五十年后的大宋环保局的问题,不是皇家海军的。

焦炭的事业,正在集中了全部资源攻坚。

善于文书工作的张子文建立了严格的保密制度,刘光世部兼任了安全职责,化身保护帝国起步火种的骑士,为隶属于皇家海军的101所保驾护航。

101是内部事业代号,实际就是焦炭研究院。张子文研发了个事业编安置这些家,有朝一日择机会为他们正名,但现在绝对不是讲条件的时候……

“船来了!”

一个带袖套的小姑娘在水边观察,看到三艘三桅杆快船出现的时候非常激动的吹着哨子,跑进了衙门。

所谓的衙门现在就是个工棚,最早以前里面有三个内勤助理行走,分别是酒**妇以及日本人理慧子,但老酒鬼被捉进号子里去了,并没有消息什么时候会放出来。

仅仅只是托昆山县许大人的关系,以年货形势给牢头送了些鸡蛋,要求人不被虐待,至少不能残废。

小姑娘喝了一口水后道:“启禀老爷,支援海军的船来了,好厉害的,我看到有三桅杆,许多许多的帆。”

这就好。

张子文的心落了下来,这样一来会开始部署海上缉私事宜。

这战可以不打,妥协就行了。

但张子文经过了多日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打。理由只要一条就够了:和朱家迟早是要冲突,晚打不如早打。

他朱勔也是唬人战术,想先声夺人。怂了的一方会自此落下阴影面积,士气不利。

创业逻辑决定行走路线!

海事局的梦想是为帝国崛起护航,而不是来苏州捞钱装逼。于是注定了这事不会怂……

一起来到岸边,迎着呼啸的冷风。

只见三艘快船越来越近,船也不算太小,目测大约两百多吨排水量,现在连像样的靠港码头也没有。于是他们不能进入浅水地带,挺在了长江出海口宽阔些的中央地带。

李晓兰和她的卫队做了小船,缓慢的朝岸边驶来。

当初那些渔民现在是海军的佃户,看着那三船两眼冒光,险些流口水。

有不少人都喃喃自语,“多好的船啊……有朝一日咱们也要有这样的船,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捕鱼。”

“给我两至三年,船会有的,但说起来捕鱼弱爆了,哪有抢劫快?”

反正现在长时间面临恶劣条件,张子文像是脾气越来越坏了,经常口不择言爆出一些脑洞,真真实实没有才来的时候那么宁静了。

“兄弟们,上!”

刘光世的人犹如一群土匪,把当初渔民用的那些小破船纷纷下水,就此七八条小船犹如赛龙舟,朝着大船猛划。

既然知军老爷决定要打这一战,战术不能出问题,适应的磨合期很短,所以刘光世要带突击队上船熟悉各方面,顺便操练一下海上作战的方案。

第155章 作战参谋部的日常

李晓兰靠岸的时候冷的瑟瑟发抖,为了操办这事她要亲力亲为。

走过来张子文身边时她的牙齿还在发抖,脸被风吹的红红的。

突——

这时废猫咬着一块焦炭过来,在李晓兰面前放下,还用爪子拨了一下李晓兰的脚。

这让李晓兰有些懵逼?

张子文只得代为翻译:“它认为这东西会发热,看你冷,就拿来给你。”

反正这猫就这德行。

李晓兰迟疑了一下道:“这猫你真的不卖吗……现在我开价三千贯?”

这价格张子文真打算卖了,反正跟着李晓兰也是享福,算是“嫁”了个好人家。

哪知李晓兰只是说说,又不关心猫了,弯腰捡起了焦炭观察许久道,“这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焦炭。那些传言中神乎其神的神兵利器,譬如张步帅持着传入白虎堂的那刀,以及徐宁那价值不菲的家传保甲,其实就是靠这东西打造的。不过现在工艺缺陷很大,焦炭的性能还不行。还等待改进。”张子文道。

“还真被你搞出来了?”李晓兰的表情有些震惊又有些尴尬。

众所周知,宋代人口规模以及发展高度,加上很大比例的城市化,大抵上就是第一个出现能源危机的封建王朝,也是能源危机最严重的封建王朝。

木材是不能再砍了,城市附近乎全是秃山坚壁清野了。木材价格已经很高,并已开始引发了社会和环境问题,真到了需要保护的程度。

柴米油盐的俗语中,柴在第一位,也就是说能源需求仍旧是第一命脉。

不过大宋牛逼的在于工程技术成就,是真正最早启动了能源革命的封建王朝。

诚然煤的运用要更早,但就和张子文的焦炭一样,早不等于革命。那只是实验室ppt,距离真正的替代能源还早,商业化讲的是开采技术和开采成本。

那么这方面宋朝到了什么程度?考古的结果是,宋代煤矿深度五十米,矿井下有完整巷道和排水系统等等等。这也和汴京的地下管网一样,折射出了汉人丧心病狂的基建和技术能力。

由此就真的发生了能源革命,也反向支撑了冶炼行业的翻身。做到了十一世纪时候的北宋冶炼产量,大约是十七世纪英国佬的四倍左右。这还是建立在没有燕云这个最大的煤铁基地的情况下。

所以张子文判断北宋为日不落盘子其实也不算夸张。

扯远了。

就李晓兰掌握的行情,木材价格高昂的现在,高端锻造几乎全部依靠木炭。不但价格太高,且火力是其缺点,总归不完美。

固然早就有了焦炭的传言,但是太少,就算有也是少数人的秘方。要敢杀人才能拿到,所以李晓兰自问弄不到,在这江南地区只有朱家能弄到。

所以焦炭真的存在,朱家就有。

“这东西你现在有多少?”李晓兰舔舔嘴皮。

张子文想了想道:“不多不少的,要赶产量的话,每天两百斤能有。”

“那你打算卖还是自用?”李晓兰道。

张子文实话实说:“两难。想留着自用,但是缺乏资金,负债比较严重了,现在无法铺开锻造作坊。卖的话有点舍不得,毕竟限于工艺问题缺点还很多,价值不能高于木炭,若以木炭价格为锚,上下腾挪出合理价格来,那么我运营就是亏本的,产量越大就越亏。”

李晓兰有些为他难过,叹息一声道,“世事就这样,明知是好东西,却往往因为种种条件不配合成了鸡肋。你若要上市形成产业,就真不能比木炭贵,否则再好也没用。说是说神兵利器靠这打造,但不代表有这东西就能打造神兵利器。这些东西朱家总是控制的很好,都是限制数量提高价格。”

顿了顿,她总结道:“你的路线与我的生意经不对口。若你要杀灭其他焦炭技术,做到奇货可居,走奢侈品路线,鉴于你有海事局的牌子,我就会投资。但你的思路明显想走量上市,做的好也就等于挖矿,总体还是辛苦钱。且你成本降不降得下来不确定,技术研发风险不确定,我哪怕想帮你,但现在家族对我不满的时候,不能铺这个摊子。”

这结果张子文不意外,退一步道:“不让你担风险,做我的焦炭代理商,帮我卖掉,让我回收一些资金总行吧?”

李晓兰道:“思路没问题,但你量这么小,还让我出面帮你卖,会不会太儿戏?”

张子文就此不说话了。

李晓兰又道,“这样吧,木炭的价格,我个人买了用吧。”

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害怕她不买,张子文果断让把不多的焦炭打包,贴上了“已出售”标签。

李晓兰哈哈一笑,觉得碍于面子买了些没用处的东西,但内心里看他这么好玩又积极,也觉得蛮有意思。仅仅为了他这个人,也愿意花费一些毫无意义的钱。

“海边太冷,我该走了。”

李晓兰走出两步又回身,看着张子文,“现在不是瞎折腾的时候,该缩表了,否则很容易完蛋。你应该知道这事的吧?”

张子文摇头,表示你不懂。

这让李晓兰很无奈,你好歹见到锡矿,拿到资金后再加码,但这其实也是张子文与众不同的地方,又深深的看他一眼,离开的时候道:“你小张银号的金主简直倒了大霉,本姑娘话放在这里,两月内你不把朱勔打怂或者出锡矿,小张银号会和海事局一起关门。”

说完走远了。

她没有危言耸听,张子文誓师时候说“海军到了生死存亡时候”也是真的,打不怂朱家,享受不到铁矿石的黑市溢价,又上了比较烧钱的焦炭研发项目,连带小张银号的冗余资金也快枯竭了。

别说挤兑,海军如果无法扭转亏损,还不出款来,两个月后小张银号将被迫宣布:暂停利息支付。

大家都不是白痴,这就意味着小张银号玩脱了。有没有人挤兑进而追债先不说,反正玩脱了以后就不可能再能融资了。

战争包治百病,转移内部矛盾不是说说,当然要打赢了才行,输了么就说不成了。

那么战船已经到达,现在代号为“拯救”的海军缉私执法行动进入了部署环节,干了朱勔的走私船队就等于渡劫……

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在正轨上。

承担着亏损价格,组织了五百多人力源源不断依靠在雪中步行,把矿石送入苏州。

炼化出焦炭自己舍不得用,也承担则亏损价格,送铁矿石时顺带供应给李晓兰去使用。

刚起步规划的宿舍也停工了,连阑尾楼都不算。

海军唯一不缺的是军粮和军盐。另外,有几百斤当初出海渔民们“上缴”的鱼干储备着舍不得用。

储备鱼干的仓库里老鼠多到丧心病狂,小宝作为驻防在仓库的陆战队成员,每天都排队枪毙上百只老鼠,但它们仍旧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刘光世的突击队已经临阵磨枪,开着船在附近水岸做战术演练。

听人说他们闹了无数笑话,其中之一是,善于在陆地打骑兵突击战术的刘光世,需要速度加力的时候他竟是在甲板上跺脚,用鞭子猛抽桅杆。

然后整个甲板一地鸡毛,军士们对平衡舵,操帆,甲板疏通等等事宜毫无经验。

这是因为战船到达后,李晓兰的人全面撤离了,他们不方便和即将发生的这场战争牵连上关系。因为他们知道,有可能会死全家。

凡此种种,全都有问题,全尼玛不在正轨上。

张子文善于文书工作,于是是张子文亲自出任策划和统筹工作,汇集了当地比较有经验的渔民,参考理慧子翻译的航海日志。

连海图都没有,乃是张子文凭借超强的记忆,把后世见过的、有关这个地区的海岸棱角以及海图,模拟两可的绘制了出来。

然后再参考那些经验丰富的渔民提供的经验和细节,又逐步修正海图误差。

此外,刘光世三艘突击船推演战术的同时,也携带着验证张子文海图的重要工作。管他们是老粗还是书生,全部强行一边学习相关知识一边验证,临阵磨枪。

持续了十日后,时间,大抵能用的近海海图也就有了。

大家处于什么位置,来自东瀛的船队会以走什么航线等等,不说绝对精确,却已经在初出茅庐的海军大臣张子文心里,有了大抵棱角。

又根据理慧子的回忆,根据刘光世的所见所闻,根据领地渔民多年的见闻和实践心得,张子文也临阵磨枪,从繁复的文书工作中,逐步反向推理出了这个年景,这个地区,这个时节的洋流特征。

“时间轴出现了!”

清早来临的时候,工作了一整夜的张子文放下笔,于海军作战部起身道:“根据多日来整合的所有信息,汇集咱们的人在苏州城林林总总收集到的情报,又根据我对时节洋流的判断,如果说朱家走私船队必须于冬季有一次返程的话,那么从今日起往后推至十五日,这段时间,均有可能在我划定的海图区域,出现走私船队。”

全部老粗都在抓瞎,真不知道为何知军老爷能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只是通报而已,与此同时,张子文正式下达了皇家海军进入作战状态指令,刘光世将于明日开赴指定海域,采用张子文独创的定位法,三艘战船以三角形方位联动方式,在指定海域进行长达十五日的部署。

“风险很大,不可等闲视之。海军部署之后,陆地防卫力量空虚,不能长时间形成空门。”

张子文下达了补充命令:“为安全计,为避免和地区其他军伍、譬如内河水军、譬如海关发生摩擦,我们只有远离长江出海口,承担着‘大海捞针’的风险。我命令:海军作战部队最长部署十五日,若无法捕捉到朱家船队踪迹,则说明我们从出发点上、用于决策的知识和数据存在瑕疵,那便不能耽搁,要立即返航纠错,重新纠正数据后,从新寻找作战机会。”

全体起立……

第156章 寒风凛冽

解散后,刘光世单独留了下来,忧心忡忡的道:“连日来的航海训练,有不少军士生病了,像是比较严重。发热,神志恍惚,有些直接昏倒。为避免打击士气都在强撑着,一些军官建议我不上报。但是刚刚听相公的作战决定,要部署十五日,我担心出事?”

张子文赶紧起身道:“带我去看。”

就此分别走访了简陋的军营宿舍,情况真的不乐观,患病比例不小。

好在张子文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败血症。

关于这类航海病怎么说呢,像是从基因血统上决定了汉人的抵抗力比较弱。就像鬼佬对陆地瘟疫类病症抵抗比较弱一样。

又加之刘光世等北方军士转海军,不适应症的确严重。

好在这病也不算难治,患病比例那么多,除了北方军士水土不服外,还因为暂时来说海军条件太差,最大的根由在营养。

“继续依照计划出海部署,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会给你们准备‘药’。”

张子文维持了作战命令不更改。

并下令开库,把大约三分之二储量的鱼干,当做作战部署的药品发放给海军。先定出一个常规用量,乃是正常军士部署期间的必须食物,至于带兵士兵翻倍服用。

另外就是需要果蔬。现在已经来不及制作“脱水青饲料”,也不可能提供水果沙拉什么的,于是紧急安排了些经费,让人进城采购一批冬季相当稀少的果蔬。

实在因为没钱凑不够的话,张子文下令了:农家储备的养牛养马草料顶上也行,有了真比没有好。

仅仅这么一个小起步,就暴露出了这么多问题。

近乎全部的资源、但凡拿得出手的家底都投入到了这次部署当中。

次日,海军出征时候寒风凛冽,张子文去水岸送行的时候只有一句话“拜托诸位”。

因张子文亲自抓的政治建设,军部和地方佃户关系非常好,不仅仅是鱼水情,近乎于爹。这里全部都是吃海军军粮的人。

佃户们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只是隐约听说,海事局的军队要在近海打一场战争,如果打赢,矿井可能就不会关闭。于是纷纷都集中来海岸给刘光世等人挥手送行,捐钱是不可能捐钱的,但他们力所能及的捐了仅有的御寒毛皮。

对这些现象,哪怕没心没肺的刘光世也有些懵逼,觉得张子文是个奇人,这也是刘光世第一次弄清楚了打仗的意义,为什么而战是重点……

下午时候,昆山方面的差人送来了许志先的帖子,请过去做客。

“难道是年关前兄弟单位请聚餐?”

张子文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酒鬼婆娘一听有得吃就自告奋勇要跟着去。

还有一带着木刀的小姑娘也要跟着去。问她“为什么”。她说生怕他们于酒宴埋伏刀斧手把老爷坑了。

“你是不是评书听多了,哪来这么多的刀斧手,你以为刀斧手不花钱养啊。”

把小姑娘赶走了。不过说起来,领地中的确有几个人会说评书,专门讲三国故事,会让所有人听的入迷。张子文讲的肯定比他们好,只是没有时间……

酒鬼婆娘被赶进矿井监工,四九留下处理常规事务,徐宁护送着张子文进了昆山最大的一间酒楼包间后,菜已经备好,还有点小酒。

除了许志先外,还坐着一个儒雅中年文士,他起身道:“姑苏慕容氏拜见大人。”

“咦,你们就是号称南慕容的姑苏银号?”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许大人和慕容先生面面相视了一番,然后慕容先生有些懵逼的道:“没听过南慕容名号。”

许志先倒是补充:“他们的确是南方最大的信誉商号,主要只做没本的银钱买卖。”

这是当然的,这个年景在交子名声比较烂的时候,还能维持信誉商号,拥有户部核发的交子经营权的商号,都接近于巨无霸。

简单说他们的性质就是投行。

投行大抵就是美帝黑暗时期,带着联邦骑兵旅干掉那些农场主,把红脖子们的土地变成油井矿井和度假村的二道人血贩子。

最早决定南下创业时,张子文在京城就打听过他们的事,他们和朱家关系千丝万缕。为此张子文专门花费两个点的手续费,把手里持有的交子全部兑换成了在江南通用的姑苏交子。

毕竟,现在来说他们是航空母舰的话,小张银号连渔船都不算。

我说许志先这龟儿子居然良心发现,舍得宴请我。

张子文在心里暗暗想着。

酒宴开始后他们频频敬酒,张子文是小喝了三口,切入正题:“本官事务繁多,慕容先生直接说吧?”

慕容先生微笑着放下筷子:“果然传闻不如见面,小张公子真是……”

“说重点。”张子文打断。

慕容先生有些不高兴的看了许志先一眼,只得道:“听许大人提及,海事局现在困难,就快无法开锅了?”

“有这事,然后呢?”张子文眨了眨眼睛。

慕容先生捻着短胡须微笑,“许大人当心你们的困难,于是专程来找我。面子不能不给,我银号也有意接济海事局。这样吧,那些矿井在大人手里形同鸡肋,不如卖给我银号,开个价就行?”

顿了顿又道:“和官府做生意主要是想结下善缘,于是只要大人的价格不离谱到天价,我们是能接受的。”

张子文迟疑少顷道:“慕容先生所指的天价怎么量化?”

“譬如……总不能高出投资的三倍。”慕容先生道。

言下之意,前前后后的投资额度乘以2,这笔经办费用他们银号愿意承担。

许志先很激动的样子看着张子文,以眼神示意:这个价格你还不卖,简直空手套白狼天降财富了,为啥我昆山自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

考虑到此番海军出征存在空手而回的风险,一但捕捉不到,小张银号和海事局还真玩脱了,面临关门破产和政绩污点。

不想接受也没办法,这是实际存在的困难。

所以哪怕这要求显得很无礼,趁火打劫,张子文也没立即跳反。

没人想真的玩脱,实际的风险也必须在考虑范围内。

这里就又面临赌石,投降赢一半。

之所以不是输一半而是赢一半,张子文毕竟是宰相儿子,海事局毕竟是官府。估摸着刘逵这厮有自己心思,不想困死在江南,不完全和朱家一条心。

所以这次昆山会谈,也可以理解为朱家的人想缓和一下,打一棒算是警告,末了让手套出来给个糖果缓和一下。

第157章 都是腹黑

“这的确有诱惑力,但这事对海事局比较重大,容我考虑几日可否?”

张子文多了个心眼没说死,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

说是说几日,但是这类事务,以大宋的纠结尿性,一谈谈个两月也正常。

如果海军作战任务成功,或者真出锡矿,那当然就不用卖。

但是若真的是什么天降大任前苦其心志,那也真的不能头铁,还是要保证不破产为原则,再谋求其他生存之道。

实在不行,真能赚一大笔也不全算坏事,那就意味着又有资金,可以集中投入焦炭、农牧等研发。

慕容先生神色古怪的注视着张子文,原本想说“这种条件还要考虑”,但考虑到这小王八蛋是官员,于是只得缓和道:“这类事务考虑一下也是正常的。不过大人只需要核算成本,您那么聪明,想来有三日应该差不多了吧?”

张子文道,“那有如此快的说法。这只是海事局诸多事务的一环,其他事务也有很多,我至少需要九日。”

慕容先生做出为难的样子,“不能这么久,我银号利益者众多,他们没这么多耐心。”

张子文漫不经心的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南慕容还真名不虚传,你们决策这种级别的事务总是这么高效?还是说你们只是传话筒,这事早就被别人决策好了?”

慕容先生脸颊微微抽搐。

也的确,越大的商号,又涉及低效的官僚系统,这样一笔生意常规来说两月有结果都是快了。

并且这只是朱勔的想法,慕容先生本身持有和李晓兰类似的想法,这些矿井虽然有点意义,但不值得如此高的溢价。

最终慕容掌柜点头道:“那好,就以九日为限。咱们不妨进行时间对赌。以九日为期,两倍成本价格为锚,提前一日,收购总价提升三个点。推后一日,则降低三个点?”

“这是玩文字游戏。”张子文道,“退后一日只能降低两个点。”

慕容先生当即显得很不高兴,“难道大人的意思就是想拖延?”

张子文道,“本官先不说你就是想提前。仅说一点,若减少的点数一样则不叫对赌,叫非对称赌。因为减少了百分五十后,需要涨百分之百才能还原,慕容掌柜会算这账吗?”

老许和慕容面面相视。

慕容掌柜不禁苦笑,“总归是经营银号的,小张公子明白人啊。”

就此结束了这个会面,张子文和许志先一起离开了。都是喜欢占便宜的人,走的时候,许志先和张子文竟是都打包了一些带走。

人消失后不久。

朱勔进入了包间,其实他就在隔壁,听了谈判过程。

慕容先生比较疑惑的看着朱勔道,“将军怎么看,这笔交易最终能成吗?”

朱勔皱着眉头思考许久道,“原则上,这是我朱家最后一次缓和,最后一次示好,他应该知道。另外从商业规则上讲,这等于雪中送钱给他了,完完全全是一笔好买卖。没有不成的道理。”

慕容捻着胡须道:“那将军为何愁眉不展?”

朱勔坐下来道,“之前我派人进京了解张子文,有快马送消息来。他这人是很奇怪,手段非常阴毒的人。从不可一世红极一时的张怀素事件看,张子文这条毒蛇,往往都在你以为能谈的情况下出手。于是因他这人,此番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地方要出问题。”

“如果他今日强势抽你一耳光,强逼你以三倍溢价买他矿井,那就说明他认栽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杂种在有意拖时间,恐有后手。”

朱勔总结道,“怎么应对等我想想,总之三日后你要再次催促他,推翻这次谈判共识,逼他当场决策,否则你就取消交易,然后再看他的反应。”

“公子英明。”

……

走在路上,徐宁担心的道:“大人真要把咱们的心血卖了?”

张子文看着远方微微摇头,“不一定,两手准备而已。其实如果真有选择,咱们没站稳脚跟,我也不愿意和这些人打仗。这样的开局并不好,预示往后是一条血腥之路,其实遇事时候忍一忍是可以的。只是考虑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可选择的也就少了。”

“大人老提及时间不多了,指的是什么?”徐宁比较疑惑。

“北方不到二十年肯定要出大问题,但这其实也都不算重点!”

张子道:“而江南不出五年,因钱政和缺铜问题引发的总总不利因素,累积下来的种种矛盾,爆发起来会更快。”

“可是这关咱们海军什么事?”徐宁道。

张子文嘿嘿笑道,“建军逻辑决定使命和责任范围,有天你会懂的,和星辰大海有关的事都和咱们有关。”

徐宁不明觉厉……

清早时候还是很冷。

理慧子穿着单衣走在风中,她有许多野外生存技能,能找到一些冬眠小动物,给张子文开小灶提供一些肉食。

一双比较凶恶的眼睛盯住了理慧子,仍旧是酒鬼婆娘偷偷跟着,她老对这个日本人不放心。

证据就是:理慧子每次都能拍马屁,找到一些肉食提供给老爷,正在无限降低自己这个工头的重要性。

跟了一会儿,接近领地边缘时,忽然见一伙陌生面孔的大汉走来。奇怪的是,昆山县赵班头也和他们在一起。

“小妞,跟咱们走一趟!”

哪怕理慧子很拘谨,一见到陌生人就想跑,却还是跑不过他们,当即被追上并按倒在了雪地中。

理慧子猛烈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有人权了,我是宋人!”

“闭嘴!你这日本女子其心可诛!涉嫌非法移民,非法潜伏陈员外领地,非法盗猎等多项罪名!”

那几个大汉为避免引发问题,抽短棍在理慧子腰部捅了两下,理慧子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此,躲在近处观看的酒鬼婆娘吓得心几乎跳出来,猛的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但鉴于她自来管不住嘴巴又嗓门大,还是发出了些声响暴露了。

那几个大汉当即跑过来雪包后面,不怀好意的看着婆娘。

“这不公平,放开那个小妞,她是咱们海军的人!”

既然躲不了,酒鬼婆娘泼妇的造型叉腰大叫。

其中一个大汉反手一耳光,把婆娘打闭嘴了。

带头的那个迟疑了顷刻,这婆娘毕竟是海军的佃户,大宋子民,又有赵班头在场,看似也不能过激。

于是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起码价值三贯,这么大一笔钱简直让婆娘眼睛泛蓝,险些流口水。

“你没见过我们,当做我们没来过,这钱就是你的了。拿了钱不闭嘴,你知道后果的?”

不由分说,那头领把钱塞在酒鬼婆娘手里,绑着理慧子快速走了……



第158章 狗过踢一脚

“老爷快起来,出大事了。”

张子文处于睡眠中,被肥头大耳的婆娘吵醒。

“又怎么了嘛,为啥我一来就有这么多大事?”

张子文一边吐槽,一边起身穿衣。

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后,见酒鬼婆娘放了一块银子在桌子上,然后一副被吓坏的样子道:“有群凶人,进咱们领地把那个坏人理慧子捉走了。”

“噢……”

张子文像是瞌睡还没醒,“所以你给我一块银子是在庆祝这事吗?”

“理慧子的存在,对我们夫妇的地位不公平。但我被吓到了,老爷必须知道这事,咱们海军处于危险中。”婆娘说道。

张子文算是清醒了些,问道:“所以你给我一块银子是几个意思?你怎么颠三倒四的话都不会说?”

“银子是他们给我的……让我闭口别说这事。还威胁我。”此番婆娘表现出了良好的品质。

张子文大皱眉头,拿起银块来看看,对于她而言价值真的很高了,便喃喃道:“他们竟是给你这么一块银子,让你闭口这事?”

酒鬼婆娘一阵尴尬,理解错了,只得又掏出了一块银子放在桌子:“好吧……被您看出来了。”

张子文拿起两块银子,结合在一起观察,本该是一块,不过根据上面的牙印,她是铁齿铜牙,被她咬断,私藏了一块想截留下来,又因智商太低,理解错了张子文的意思,就此地无银三百交出来了。

见张子文在迟疑,酒鬼婆娘道:“老爷,这该怎么办,他们吓到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在想法子解决了吗。”张子文道。

“这不儒雅,他们这样真的吓到我了。”婆娘继续道。

“你你……”

张子文想了想,只得把其中一块银子收入怀中,另外一块就当做奖励给她了。

就此她不在烦人,像是捡了金矿似的。一个劲的说老爷英明……

暂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大概率是朱勔方面在收集消息,婆娘确认了“抓捕”时候赵班头在场。

于是张子文只有先带着徐宁,去了昆山县衙,却没找到赵班头,说有事外出公干未归。

又去后堂见了许志先。

许志先一头雾水:“本县并不知道这事,是否有什么误会?”

张子文沉思了少顷道:“那理慧子现在是宋人,是海事局雇员,这事大人知道的吧?”

许志先道:“本县不喜欢你这态度和语气,总觉得像是有点威胁人。这事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托我办的吗,入了昆山县籍。但你说的这事本县真不知道。”

张子文微微点头,“最近烦恼比较多,戾气重,语言冒犯处请大人见谅。不过现在像是牵连了些敏感问题,有人私自执法,非法扣押宋籍海军雇员不是吗?”

毕竟赵班头是昆山县的人,许志先有些尴尬,“非法么也说不上吧,这是赵班头的业务,治安问题是他处置,不大的事不会报我这里。你不要天一句地一句的,什么问题都往我许志先不作为上面扯?”

“好吧,如果大人作为,那就带人跟我去陈家庄找人?”

张子文道,“这是因为酒鬼婆娘举报的时候提及:罪名是非法在陈家庄盗猎和潜伏。”

许志先猛摇手,“你不要这么激动,陈员外财熊势大岂是好惹的。至少先等赵班头露面,又我问清楚了,在做定夺?”

“等不了!理慧子掌握了不少海事局内幕消息。现在我有理由相信,皇家海军作战机密存在泄漏可能!”

张子文拍案起身后把老许吓一跳。

张子文接着道:“许大人,我绝对没在开玩笑,这事涉及许多人的生死存亡。你不敢惹陈家庄我不怪你,那就出委任书,海军自己去调查?”

“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许志先如何敢授权这群土匪登陆查水表,那一不小心就要捅成朝廷震惊的大案典型。

就此,许志先只得死了爹的表情起身,“罢了罢了,你就知道逼人,就知道欺负我,这便跟你去陈家庄问问。但你记住,原则上除非他们敢对抗本官,否则海军严禁介入地方事务,这是昆山县的治权?”

他能答应就不错了,张子文赶紧拱手,“劳烦大人,自是以昆山县马首是瞻,咱们是一体的,我绝对挺昆山县,咱们是亲兄弟单位。”

“你拉倒吧!”

许志先继续死了爹的表情,总之从这些二流子驻防昆山开始起就尼玛事多。当然了,海军这帮孙子也的确解决了昆山大问题,唇齿相依真不是说说的。

所以没办法,关键时候还是得帮他们出面的……

许志先,张子文,徐宁,四个昆山县差人,四个“海军陆战队员”,一起顶着雪去了陈家庄。

在外围忽然听闻许多狗叫声。

少顷见到凶恶的三条大黑狗,以非常快的速度扑了过来。

许志先相当机灵的转身就跑。

“卧槽老爷小心。”

昆山的差人其实也怕这些黑狗,便借故保护许志先,跟着跑了。

见张子文挥手后,海军士兵手里的神臂弓齐射,于是三条狗在大约二十步的距离,全部躺在了血泊之中。

“先藏起来,查完水表后带回去冲做军资。”

下令后,几个陆战队士兵快速毁尸灭迹,挖了个雪坑把狗藏了起来。

许志先又不跑了,却是看得眼冒金星,感觉迟早会被这些孙子害死的,这不止是狗过踢一脚了……

陈家大宅的大门处。

穿着貂皮的陈家老太爷拱手微笑道:“县爷过来有何公干?”

经常都是两面难做人,这次老许也犯浑了,不耐烦的直接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陈员外你直接说,有没有扣押海军的人?”

陈老太爷略一迟疑,微微摇头:“老夫并未了解到这些事,等我查问一下,明日给大人消息可好?”

张子文凑近许志先道:“就是他们了。如果不是他扣的,他只会直接说没有。”

许志先瞪了张子文一眼,又对陈老太爷道:“失踪的人是宋人,是海军雇工,是昆山子民。兹事体大,要不大官人,就现在去问问,这事真的拖不得?”

陈老太爷大皱了一下眉头道:“许大人这是不信任陈家啰?也不知道你听了谁的消息,办案这么急?现在为止,根本不到失踪时间认定,没理由让官府过问的。”

言罢,他看着张子文,话却是继续对老许说,“我陈家在这里可是要脸面的人,我二儿子是大人同僚,县主簿。大人这行为像是有些故意针对陈家了,说不得,咱们也要去苏州衙门问问公道?”

许志先一脸黑线,又是威胁要去上访,这昆山难管啊,要不就是完全没用也没人权的一群穷光蛋,要不就是些家大业大的坐塘鱼,人人都是手眼通天之辈,碰都碰不得,说也不能说。

张子文漠然和陈老太爷对视着:“许大人尚未提及失踪时间,陈老太爷,你是如何知道不到失踪认定条件的?”

这也算是提醒了许志先漏洞,就此,老许又疑惑的看着陈老太爷。

老陈有些尴尬的避开了张子文的目光,岔开道:“还没请教,这位小先生是哪位?”

许志先害怕张子文被惹毛了炸锅,于是跺脚道:“老陈,人到底在不在你手里,现在没多大事,若在,交给本官带走就行?”

陈老太爷想了想道:“这像是来势汹汹,欲加之罪啰?”



第159章 接着忽悠

正在这时,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小子闯入了人群中,犹如无人之境,一个劲的问:“我的狗呢,你们有没谁见到我的狗了?”

张子文快刀斩乱麻,凑近许志先耳语道:“立即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名誉抓捕这小子!不能拖,许大人你真的真的信我这次。绝非危言耸听,皇家海军的作战机密真实存在泄漏的可能,很可能会衍生出震动朝廷的大特案件来。到时候我拍屁股走人有去处,你呢?烂摊子谁给你处理?”

张子文说的真的很严重,许志先也真不知道他们这些神仙在谋划什么大事。

但是能量法则决定了,如果现在必须选择得罪一人,哪怕陈家再不好惹,也只能是他们,而不能是张子文。

于是老许难得强硬一次,警告的语气看着陈老太爷道,“你真不愿意配合?”

“我人老了,耳朵不好,没听到大人说什么?”陈老太爷摇头。

许志先不再废话,指着那个找狗的小子道:“拿下!此子放养恶狗,造成了公共安全隐患,影响尤其恶劣,带走至县衙调查!”

“你……你敢!”

陈老太爷一下就跳了起来,“这是诬陷,欲加之罪迫害我孙儿!”

张子文道:“没谁有工夫诬陷你孙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是嫌疑,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得等许大人宣判吗?到时若你不服气判罚结果,又没人拦着你去州衙申诉,是不是这个理?”

陈老太爷气得抖了起来,怒斥道:“无法无天,我陈家不是好欺负的。哪来的程序,哪来的证人,有何凭据?”

言罢一挥手,十几个持有兵器的护院家丁走上前来。

如此导致许志先和县衙的差人纷纷后退。

“上箭!”

张子文命令下达后,四个军士的神臂弓就拉开上箭了。

张子文又看着陈老太爷道:“我张子文,张康国的儿子,带龙图阁制侍提举皇家海事局,我亲眼所见你孙儿放养恶狗危害公众安全,实名对昆山县举报并督促公诉。鉴于吓到我了,所以还会附加我个人的民事诉讼。然而,暂时没证据表明你孙子会输官司,所以老太爷不要激动,更不要行为过激。如果确系冤枉,当然会还你孙子清白。”

道理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不过考虑到四台神臂弓威慑不小,哪怕再无理,既然在射程之内就算有理了,于是那些家丁纷纷认怂的模样后退,“老太爷,不宜过激,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啊,官府的程序的确是这样的?”

陈老太爷铁青着脸,思考了少顷之后只得妥协,凑近管家低声道:“去吧那日本人带来。”

甚至来不及化妆和美颜了,明知道要闯祸也带了出来。

许志先背过身子有些不忍心看,理慧子被虐待的实在凄惨,已经处于奄奄一息,不知道会不会死?

理慧子和张子文一样年纪,对女人而言算是成年了。不过身体相对较小又比弱,现在有点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

人接过来后,张子文发现体温比较低,翻开眼睛看看,又看看鼻孔深处,除了外伤还有内出血,看似问题不小。

陈老太爷知道这事,但具体没有见过理慧子,现在见到的时候也吓一跳,有些尴尬的道:“这……大人明见,吓人做事粗脚粗手不知轻重,像是交流时候有些误会,我陈家会陪医药费的。”

“医药费的问题再商量,你最好祈祷她死不了。”

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张子文连场面话也懒得多交代。

并且因害怕闹出大事来,许志先方面也一个劲在督促海军离开陈家范围。

就这样走出很远后,张子文回头看着陈家庄,驻足了少顷……

“听说了吗,现在海军条件好,正在广纳人才,来者不拒。”

“我听说的却是条件不好,但形势好,有发展前途。那边的老爷有实干精神。”

“局座么,总体就是个忽悠,他的话听听就算了。海军现在连薪水都发不出来,但凡去的人都被忽悠了签卖身契,还不能走,否则有昆山许志先和他朋比为奸,随时随地跨区请你喝茶,你怕不怕?”

“你这就是为了黑而黑,局座只是现在有困难,但看得出来的他是想做事、有良心的人。”

“忽悠,接着忽悠。局座就这尿性,听说他没钱发工人薪水,却请了一群你这样的家伙,五文钱宣传一次对吧?”

现在,苏州城的茶舍里正在对张子文、以及新物种海军热议着。

议论内容有正面也有道听途说,抹黑反对的也像是不少。

但正因为如此显得越来越热闹,各大茶楼,街头巷尾,几乎但凡是话题的就和海军有关。身为皇家海事局第一任局长,爱八卦的宋人也给小张取了个外号“局座”。

这一定程度上反应了苏州需要张子文这样的人,说海军条件好的的确是忽悠,是自我麻痹。但也折射出了现在失业的人群非常多,还物价高起。

要是有详细的统计的话,有心人就会发现,从蔡京掌权开始起,相比以前,这地区的矿井一律是“涨价控制产能”,关闭了约莫一半,就此造成了大量人群失业,雪上加霜的是物价高起,大头百姓更加买不起东西。

铜价到了尾大不掉绑架户部先不说。大宋体系中的命脉,煤和铁产量大幅下滑,却大幅涨价。这带动了整个经济链涨价。

绝大多数宋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而极少数知道的却不想管,想管的也管不了。

刘逵当然知道结症所在,但他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吃饱撑了做铁头主持这场价格闯关?这场政务病的后遗症恐怕需要几年以后才会发作,现在却是政绩,物价大幅攀升会是短期的政绩,税收会比往年更漂亮。

不出意外的话这届任期一满,就会因支持蔡京的政策,并携带漂亮的报表进中书。至于下几任苏州掌柜怎么解决问题,哪管他洪水滔天。他们大概率只能在原有病症上被绑架,喝盐水直至暴雷。

宋人真的很聪明也很阿q,上述这些东西,是张子文进城送理慧子看病、等候期间在茶楼听他们议论的,颇有些键盘局节奏,但偶尔也有说中的言论。

“小哥,你说局座能支撑下去吗?其余苦人去投奔他有没有出路?”

同桌的一个家伙适时的和张子文说话。

“这个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从感情上讲,我是不希望他扑街的。”这位秀才叹息道,“哎,有消息说他恐怕只能支撑一个月了。姑苏银号已经去洽谈,给了好条件,目测局座会把矿卖了。至此那群苦人又会回到重前。这都是套路了。”

“啊,什么,卖矿。局座这家伙真是……瞎操作。”

周围的人就此凑了过来议论。

张子文想说句豪言壮语“不会卖矿”,却有苦自己知。

下意识张子文真是两手准备,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极端时刻卖矿,回笼资金过冬。

“局座没这么怂的吧,他另外一个绰号‘东京之虎’,办起案子来凶猛得狠,听说张怀素谋反案中,他亲自提着神臂弓顶在第一线的。缘何到了这苏州,就感觉不对味了呢?”

“人都是会更具形势改变的,东京之虎办了案子,博得名声也闯了大祸。棱角磨平了,学乖了,又面对强权时,也得妥协的。”

“你们这些家伙就会瞎逼逼,讲武侠小说呢?什么东京之虎什么局座,你们就尽管黑他好了,苏州水平不过如此。”

张子文起身甩袖离开,不鸟他们了。

“哈哈。”

同桌的那秀才一副笑喷的样子,“这货表面是京腔,实际却是个扬州蛮子,土包子玻璃心。”

“但他长的还可以。”

一位姑娘表示支持张子文……

第160章 盛气凌人

时间倒是差不多了,天色将暗的时候去医馆看看,理慧子没死。

郎中说现在不死就不会死了,下面主要依靠修养。

付过了昂贵的诊疗费,拿了一周的药,徐宁又去雇了一台牛车,就此一行人开始返程。

躺在车上回去的路上,理慧子醒来了,但她自来不大爱说话,只是时而偷看步行的张子文一眼。

回去后,把老酒鬼闲置的铺盖加在理慧子身上。

遣散了其他人,张子文在床边坐了下来道:“我只问一点,他们捉你一定有原因,用刑目的是拷问,他们问了你什么?不要隐瞒?”

理慧子道:“他们主要是问海军有什么动作步骤?”

张子文迟疑少顷,倒也和所料的差不多。又道,“你怎么回答?”

理慧子摇头,“我什么也没说,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卷缩着身子抱着头,什么也没说过,连求饶也没有。”

就此张子文起身离开:“好,你安心休息吧。”

张子文总体信她的,如果她真的扛不住爆料了,那其实她也就没命了。伤到这个程度还活着,多半是对方没有拿到消息,而张子文去的及时。

否则她虽不知道海军部署的具体核心,但泄露了大方向也难保不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陈家显然就是朱家的人。

看陈家在这事件中的作为,折射出了朱家的胆大包天。这是因为主将的气质风格,真能决定下属的底气和手段。

这个事件也让张子文惊醒过来:早前下意识有点骄兵心态,对朱勔存在低估。

想想也是,这家伙在历史上能绑架了蔡京,把应俸局发展成为东南小朝廷,主要的手段就是威胁勒索强取豪夺,最终带来了东南的大乱。

这些事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从能量定律来说,仅仅是官僚,不论智商如何高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想做到这地步,必须是狠人枭雄姿态。

简单点说,每一个教父的脚下都是累累白骨,如果不是就坐不稳。很快就会被智商超高的官僚坑了。

这个事件要认真的话,陈家涉嫌叛国罪!

但麻烦的在于海军不在苏州体系内,没有治权。陈家除了有朱家撑腰,还是根深蒂固的坐塘鱼,在许志先是个和稀泥的怂蛋条件下,他们真能给海事局造成极大麻烦。

简单说,现在胆子小的许知县,以及坐岸观火的刘知州,相反成为了他们陈家的司法护甲。

送理慧子进苏州治疗的时候,张子文考虑过派突击队定点清的极端手段!

但考虑到实际意义不大,相反激化了矛盾,造成血案后,在没有政治和司法先手时,一但许志先扛不住,被他们以“乡贤受到血腥迫害”为由,朱勔系军队开进昆山戒严维稳,那海军的纵深就没有了,几乎什么事都暴露在他们的“雷达”下。

综合权衡后,张子文不是个只会对朝廷满地打滚哭的官僚。猪都知道,有蔡京扛着的现在不会有什么结果,蔡京最多发个私信给朱勔说“收敛一下吃相,小心点”。

于是现在当务之急,仍旧要着眼于苦练内功并渡过难关。

逐步把全盘形势弄清楚,又有足够的实力后,什么时候传出蔡京罢相,赵挺之上台的消息,那就是政治气候的改变,也算是东风起了,当然也就是反攻倒算的时局。

现在开始,就需要为将来的东南之战做思考了……

轰隆——

伴随着矿井冒起浓烟和沙石,海军用光了今年的全部炸药。

而自己改进火药工艺的项目却阑尾了,因为没钱。

刘光世的副官拿着微薄的出差费用去西北了,打算私下走边军的关系,弄一批炸药进苏州来轰轰轰。

一切都在赶时间。

如果在刘光世端了朱家走私船队前,西北炸药没到,那基本就运不进来了。会像那批矿石一样被查扣。

他们咬不动张子文,就像张子文也咬不动他们那样的投鼠忌器。但是查扣、并把涉事人员捉了关起来等着扯皮,他们真敢。

到现在老酒鬼都没有捞出来,导致挖矿都没有具体方向。

这最后的一次爆破,张子文也都很紧张的等在外面。

直至很久后,工头带着失望的表情出来,摇头道:“老爷,矿石和之前差不多,还是铁矿,没见到锡矿踪迹。”

这意味着海军就快撑不住了,矿工们自身还好,但是周围的矿工家属们、那些婆娘以及比较懵懂的小孩子却眼泪汪汪的样子。

张子文也没有叹息,环视了一圈后微笑道,“没有就算,你们还愣着干嘛,挖矿的挖矿,送矿石的送矿石。”

行动起来……

“少爷,慕容先生求见。”

四九进来汇报时,张子文大皱眉头,这家伙现在过来应该是出幺蛾子了,这不才三天时间?

雍容华贵的慕容先生进来后四处看看,和嫌贫爱富的李晓兰不同,他毫不介意的坐在了张子文对面,笑眯眯的。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于是相比之下,张子文难免开始怀念李晓兰了,那货不但漂亮也直接。

“要不慕容先生说重点吧?”张子文心情正在不好,显得有些不礼貌。

慕容先生继续笑眯眯的道:“也是,在下废话过多了。今日过来是有不好的消息给大人,之前咱们虽然谈好了条件。但现在情况有变,一群利益者给我这边压力,他们不想等了,需要今日就成交,且买矿价格要降一成?”

“这么说来,昆山会谈的共识推翻了?”张子文看着他。

慕容先生笑道:“毕竟没合约,在商场上形势多变,计划没有变化快,还请大人理解。”

张子文道:“没有挪动余地吗?”

慕容掌柜摇头,“大人见谅,没有挪动余地,时间就是今日,价格降一成。成交就成交,若错过,我银号往后不会再有购买打算。”

张子文不得已情况下都已经有了卖矿的打算,却想不到……

于是张子文道,“那当然就谈不拢了,这是海军的重要资产,我不可能急着决策。且价格也太白菜了。”

“没事,生意谈不拢,人情不还在?”

慕容先生仍旧笑眯眯的,却在心里想,好在你不识抬举,否则要不是朱将军有其他考虑,我能看上你这破矿?

作为全国举足轻重、为数不多信誉尚存的大银号,慕容先生底气颇足,认为海事局已经病入膏肓,给了他上岸的机会他不要,那就抱着废矿去做春秋大梦好了。

不信,两月之后再来看看是什么形势?

想定,慕容先生似笑非笑的样子道:“大人还年轻,许多事太想当然。真的不想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

第161章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张子文道:“若真有机会我会抓的,但你们给的这条件不叫机会。”

慕容心里很不高兴,寻思就你那几个破矿,又穷的叮当响,我姑苏银号给了条件让你自救,还不领情?

想这么想,慕容先生哪怕该走了,却继续维持着微笑,围观的意味道,“大人真不再考虑考虑?您在京里好日子过惯了,像是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工人的工价你定这么高,是迫害行规。木材价格这么贵,大人耗费许多不必要的木材用于加固矿井,难道不知那比死人后的抚恤还贵?说到矿石质量,品位实在一般,你们又被人盯上,只能走官市。在下无意冒犯,但实在也想不通,若不卖海军靠什么支撑,不会是……真指望着挖出金矿吧?”

张子文道:“表面上你是很聪明的人,以为知道我在做什么,其实你不知道。”

慕容先生在心中冷笑:故弄玄虚,也不知道这嘴上无毛的小屁孩是怎么办的张怀素案,想来幕后黑手应该是张康国和林摅,他只是挂个名声而已。

张子文静静的看着他,“慕容先生这表情,你在心中嘲笑我吗?”

“没有的事。”

慕容先生继续笑眯眯的。说是说要试试会不会被他抽一耳光,但这只是朱勔的想法。

慕容先生是要面子的人,也知道这种没轻没重的纨绔子弟会乱来,真是吃了亏又没办法讲理,所以没兴趣明面上激化矛盾。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既然谈不成,怎么你喜欢这地方吗?老留在这里?”

慕容掌柜险些笑出声来,好在忍住了,起身道:“大人是个有理想的人,其实这也好。海事局就继续守着这些矿,以及这些老爷工人,相信两个月后,大人就会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了。”

“谢谢提醒。”张子文点头。

都临出门了,慕容先生又停下脚步笑道,“最最最后一次机会,但价格要再降一成,大人还有机会保本离场?”

张子文硬着头皮强撑着,“皇家海事局也最后一次给姑苏银号机会,现在是你们唯一的一个结下善缘时机。不要随便推翻昆山共识,维持你我两方之前的对赌协议,如此哪怕最终有可能买卖做不成,但海事局就认可你们是独立的信誉商家,相互前景是美好的,赚钱并不仅仅兼并矿井一条路?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慕容先生脸色也有点沉了下来,“大人这是威胁银号吗?”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含威胁成分,我只是提醒你,银号可以做很多其他生意,未必要以牺牲民生为代价。”

“大人年纪还小,你的生意经么……算了,为避免冒犯在下不评价了。就这样吧,海事局看起来好吓人,现在就算你答应,我银号也不敢和你们做生意了。”

慕容先生笑眯眯的离开了。

之后,张子文一脚踢翻了办公室,稀里哗啦的一片。

理慧子带伤状态起来收拾的时候,张子文也没喊她去休息,只看着那豪商离开的方向道:“记住今天!”

理慧子唯唯诺诺的点头,还真的找了个小本子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其实习以为常了,这就是初出茅庐的第一任海军大臣的日常……

苏州明楼中。

朱勔站在窗口看着街市上的贩夫走卒,并听着慕容先生汇报。

“果然如此,他铁了心要在这地区捣乱?”

许久后朱勔喃喃道。

“说捣乱像是有点抬举他。”

慕容掌柜当即把张子文骂了个狗血淋头,“将军是不知道他那德行,什么毛也不懂就会胡说八道,那几个废矿他喜欢就让抱着好了。走着瞧,看他的结局是什么。把海事局搞砸了,胡乱破坏东南规矩,到时候灰溜溜的回京看他怎么对皇帝,对朝廷交代。”

朱勔大皱眉头,有些警惕的看了慕容一眼。

慕容又赶紧低着头。

朱勔这才道:“说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张康国的儿子,如果有选择,其实我不想和这样的人破脸。可惜这小杂种的确嘚瑟的有点找不到北。”

慕容先生道:“观这小屁孩德行,是不能给脸的,否则张怀素下场就是榜样。将军不必担心他,刘逵是不会挺他的,你家又有蔡相公支持,不用给他脸,不用示好,就看着他那离经叛道、自以为是的生意经把他自己玩死就行。”

所谓善者不来。

这纨绔子弟自请来苏州,又涉足矿业,肯定有些想法。

但朱勔自身也是来者不善,同一时间蔡京安排朱家父子带兵进苏州,肯定也是大方向支持朱家现有事业。

所以理论上,朱勔真不怕张子文。

考虑了顷刻,又沉着脸看向陈家庄的老二,“陈主簿,你们有消息吗?他们海事局到底有什么部署?”

陈主簿摇头,“没任何消息,那日本贱人打死不会说话,就像个人球一样缩着。为此还险些惹来一身骚,谁都没想到他敢带海军士兵介入地方事务,在我陈家祖宗宅处用神臂弓威胁人,还险些绑走了我儿子进行诬陷。我父亲被气的今日都在咳嗽。”

“这么不小心?”

现在才听闻这消息的朱勔也吓一跳,理论上这事一但捅开,陈家就涉嫌窃取皇家海军的机密。

“后续呢,你陈家庄可发生了什么?”朱勔追问。

“倒是没有。”

陈主簿露出阴狠的神色,“事后,我从别处紧急纠集了一百人进行武装,原想着如果海军那帮杂种敢闹事,就把他们干了,然后提请州衙派禁军对昆山宵禁,再慢慢收拾他们。可惜他们什么动静也没有,兴许他不是一味头铁,犯不上为个日本贱人惹大事吧。总体上,许志先不敢和我们对立的,而没有许志先配合,他们敢做任何不恰当的事都是谋反。有朱将军坐镇这苏州,就不怕他张子文翻天。”

“倒是少见他这么安分的,难道真的转性了?”

朱勔也难免有些疑惑,却还是想不出他能做什么。

慕容先生适时的建言:“将军,要我看张子文不足为虑,其实这东南地区最不稳定的乃是李晓兰。她天生丽质是个美人胚子,将军既然中意她,不如想个法子收了吧。”

“那个婊1子的确看得人心痒痒。”

朱勔道:“但其实她能耐没多大,她手里那些矿井数量不够,翻不起大浪来。麻烦的在于她李家财力极其雄厚,又有张商英撑腰,暂时没必要惹她。”

……

清早来临,张子文出门伸展个懒腰,正打算做一套体操拉伸,却见远远的地方有马车驶来,看华丽程度就知道是李晓兰来了。

“就说我不在。”

张子文果断找来头盔戴着,下矿井避风头去了。

理慧子被弄的莫名其妙,四九憨憨的样子对理慧子解释,“少爷基本就是这样躲债的,以前那阵子,以及现在这阵子,找他的人多数是要债的。”

徐宁不知道以前的张子文什么样,反正以现在的状态,李晓兰也接近来讨债了。她借了三艘快船给海军,过去了这许多日,估计是来问结果的。

李晓兰从堪比劳斯莱斯的马车里出来后,披着貂皮四处看看,最后看向四九:“目测你家少爷不在对吧?”

“少爷说他不在。”四九总归在一些时候还是比较木讷。

李晓兰险些被逗笑,看着四九点头:“我喜欢你这家伙。”

却又白了徐宁一眼,言下之意你个姓徐的老油条就没什么特点了。

“走吧四九,跟去我矿井找你家少爷。”李晓兰道。

四九猛摇头,“他说他不在。”

“快走,若出事他被埋了,谁给你开薪水?还不赶紧的跟我去把他找出来。”李晓兰先进去了。

四九一想有道理,害怕这小妞遇险,赶紧跟在身边护着……

第162章 警戒级别提升

找到张子文的时候,小张正在凑着矿工观察。叮叮当当,到处是工作带来的敲击声。

这样硬干的方式对工具损耗不小,张子文正拿着一把他们用废了的铁器观察。

“你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李晓兰的声音。

张子文看她一眼,皱眉道:“你怎么又下来了,危险你不知道吗?我不可能每次都救你。”

李晓兰也不揭穿被他躲的形势,用屁股猛撞击他一下笑道,“吹牛。我觉得你每次都会救我的。我听到说你带人去陈家庄闹事,就为了救一个日本人,她没有我重要也没我漂亮,家里的矿也没我多,你当然更会救我才符合逻辑?”

“你说的有点道理。”

张子文继续拿着废工具:“我没躲你,乃是在实地考察,打算尝试打造一批精钢工具,所以接下来焦炭会有些紧张,不能供应你这么多了。”

李晓兰注视他少顷道:“任你怎么说,想把卖我的焦炭涨价是不可能的,你不卖我就烧木炭,你涨价一文就算不尊重我,我就再也不买了。”

张子文不禁老脸微红。

铁匠有,矿石有,焦炭有,但是没钱。要不是她在购买那些并不算成熟的焦炭,价格给的也不低,恐怕已经关门了。

张子文岔开道:“你来是为了船的事吧?”

李晓兰摇头,四周看看道:“我们出去说吧,这里又脏又黑又吵,空气又差?”

就此离开矿井,回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谈。

李晓兰真不是为船来的,用她的话说,她不在乎那几条船,是怕张子文撑不下去输了,还怕牵连到李家。

李晓兰又道:“我听到消息,说是姑苏银号有意出好价格收你的矿,既然难以维持,其实你应该卖的。”

张子文道:“起初真出现过卖矿念头,但谈到后面就不重要了。有些事不能全算经济账,譬如你的矿井不也在亏本?”

李晓兰有点心疼的样子柔声道:“我亏得起但你呢?我真有点同情你,不想你毁了前途,不想第一次做官就搞砸了政绩,一定程度上我不是帮慕容说话,但他给的条件的确不低,换我,我是肯定给不出来的。留的青山在迟早有柴的。”

张子文盯着她,“所以你除了觉得我长的有点帅外,就这样了?就是不给点钱救济一下?”

李晓兰白他一眼,“你不要东拉西扯,这是两码事。你做事的方式和生意经我不苟同,不是说真舍不得给你钱,而是你这德行不纠正,再多的钱交给你也是无底洞。你玩脱了我会帮你还债,真会养你,因为这只是一笔钱,是可控的。但就是无法投钱给你,我算看出来了,你今天要三万,明日又说有好项目,又来个八万,后日三十万,明年一百万,再大的家底也受不住你这样折腾的。京城权贵叫你败家子不是误读,我认为是有原因的。”

“你不懂。”张子文摆手。

李晓兰一副笑尿的样子,“好好好,就你懂。我从五岁开始起,每四个时辰学习文,每四个时辰跟着父亲看账学经商。李家业务蒸蒸日上,大宋第一药商,关系网衍生到辽国,财力比之姑苏银号也不差。所以还真是我学艺不精,不如你会做生意对吧?”

张子文一阵头疼,“我在执政,你不要张口闭口就知道生意。”

李晓兰道:“吆,都不是流内官,连个行政区也没有,你这也叫执政?执好了是昆山的,是许志先的政绩,你麾下的人是许志先的子民,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张子文道:“你就直接说嘛,是来冷嘲热讽还是来找我聊天的?”

被提醒后李晓兰也发现自己过于奔放,不好意思再说了,干脆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他一下,“这次你会打输吗?”

“不会,最多打不赢。”张子文摇头。

反正他也不听人劝,差不多李晓兰起身要走了。

送她出来的时候,小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又放了一块焦炭在李晓兰脚边。

“这猫真是太好玩了。”

李晓兰有些想摸摸它,但最近它比野猫还脏,只得放弃了,“真是的,也没人伺候它给它洗洗?”

“把猫租给你,一贯钱一天。这符合你的生意了吧?”张子文适时的道。

“我看你把租给我算了。”

李晓兰一副不上当的样子白他一眼,上马车远去了。

转眼,一个戴着袖套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样子。

“说说看,又有什么坏消息了?”

对此张子文实在习以为常了,也正因为此,把很多东西置之度外了。

“启,启禀”小姑娘很激动。

“怎么了嘛,你省掉启禀两字不行啊,老爷我又不是特别爱听这两字?”张子文道。

“水面上有船出现,很多艘船?会不会是有坏人来攻打?”小姑娘比较惊慌的样子。

“坏人只会从陆地攻打,是军部的人回来了。”

张子文也很激动,立即吹哨子,就此一大群人涌向水边。

到的时候看,五艘船已经在差不多快靠岸了,其中两艘吃水很深的样子。刘光世部的三艘战船就在其中。

待刘光世首先下船后,张子文带着人涌上去道:“怎么样了?”

刘光世难掩兴奋的心情道:“依照相公的策略部署,幸不辱命,捉到了狗日的朱家走私船队。”

左右看看,刘光世凑近些低声道:“他们船速很慢,最终被我们在靠近内河出海口范围前拦截了下来。但他们拒绝海军的登船检查要求,还自报门第说朱家船你们也敢动。警告无效后末将没办法,强行登船。为此发生了摩擦,商号的人死了两个后,其余的才胆寒投降。经过后续仔细查验,末将发现他们的身份文书是姑苏银号。”

“银号的?”张子文皱起了眉头。

刘光世有些担心的低声道:“会不会出误会抓错人了?”

张子文仔细想了想,“这倒也不是很重要他们也算一体的。最关键的是什么货物?”

“白银!整整两船高品位银矿石!”

刘光世接着道:“另外就是,末将扣押了银号船只返航之际注意到,上海务的人也像是在执行公务、等着海外船运的样子,他们有一艘小船就在河口,还查问咱们是干什么的。让停船检查,结果”

“结果怎么了?”

张子文不禁吓得跳了起来,上海务的位置就是后世的上海,这机构辖区现在是个很小的地方,但却是有河道事务执法权的海关性质。

“额大人莫要惊慌,末将当时只是手一滑,往他们的船板上射了一发,放话说这是皇家海军的船队,要检查是可以的,让他们去枢密院申请牌票后再和苏州沟通。其后也不知道虎住他们了没有,反正他们持续跟随到了宝山不到位置,快进入苏州辖区后他们才回去的。”刘光世道。

张子文又容色稍缓,这行为虽然有点不好,得罪隔壁州海关那帮孙子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也算是表现的强硬的同时又没闯祸。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对应眼下形势。

张子文不迟疑,连续下令,“水岸安排一个都兵力驻扎,看住这些船。二,两艘姑苏银号的船舱立即贴上皇家海事局封条,包括海军自身也不能进入。三,皇家海事局领地警戒级别提升到顶级,正式进入战时状态,严禁一切陌生人进出,每时每刻每个地区,十二时辰要有人巡逻值守。四,之前被点为海军预备役之青壮年立即脱产,开库发放兵器盔甲,以战斗部姿态待命!”

就此许许多多的人懵逼。

刘光世道:“大人是不是有点过度紧张?”

张子文微微摇头:“事件级别通常看涉及利益大小,希望是我想多了。原本我以为是一般的货物,但如果是银矿,很多事情就不再简单,他们会怎么干我不知道,但如果换我是他,我会立即跳反杀出个黎明来!”

“末将立即去办。”

就此刘光世急急忙忙的着手安排

第163章 应急机制

坐在办公室里,紧张是有些紧张的。

原本不指望钓到大鱼,也就是做个回应。扣下他们的船队货物。

也不求挣钱,只求有个生存空间,让他们投鼠忌器。把被他们扣了的人,牛车,矿石放出来。然后以后可以顺利的把矿石走黑市渡过困难期,扭正官市和黑市的价格扭曲。

但现在一不小心却搞了个大新闻,胡乱一拳,竟是打中了他们死穴?

基于对朱勔这人的心性没有足够了解,暂时来说,张子文无法判断会出现什么级别的反弹。

考虑顷刻,张子文不慌不忙的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递给四九,“你别留这里了,带我的信即刻进京见老爷,沿途不能休息,昼夜兼程。”

四九摇头道:“不要了,我跟着少爷。从小就是我保护你的,现在我不想离开。”

“关键是,留在这你能干什么?”张子文又说教了一番,四九这才答应。

张子文最后交代:“别走陆路,挑选两个技术好的渔民划小船走水路,只能从扬州登陆,一定一定避开苏州区域,因为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四九这家伙只要答应,就绝对不会更改张子文的吩咐。

远水无法解渴,其实这个节骨上康国老爹并不能做什么,关键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大抵知道东南地区现在处于什么问题。然后从他的层面,试探一下关于东南问题,蔡京的底线是什么。

但如果真有挪动余地,康国老爹找到和蔡京交换利益的筹码,什么时候真出现两浙路帅司换帅、枢密院东南局发文加强海军装备,那个时候就可以磨刀备战。因为那一定是要动朱家系的意思。

简单点说就是,没有蔡京点头哪怕张康国也动不了朱家。

这是因为当年厢军归属中书门下系列后,理论上两浙路帅司就对门下侍郎负责,而不对枢密院负责。

这时期帅司是政府的派出机构,除非另有圣旨说明(需要门下侍郎参与签字才叫圣旨),或两浙路正式进入战争状态,否则他们原则上管不到海军和禁军。只握有一些审批权。譬如海军如果要从陆路出昆山,要进政府地盘,就需要找两浙经略使签字。

朱勔部队番号是“禁军苏州驻泊司”,禁军的意思就是皇家。那么朱勔部是禁军的派出机构,这时期不归两浙路帅司管,归属枢密院东南局管辖。不对等的在于朱勔无需审批就能进昆山。而张子文需要蔡京的人签字后才能出昆山。

所以什么时候帅司换掌柜,东南局批准海军扩军的时候,才是动朱勔的信号。

从另一个方面说,现在就是刘逵脑抽,宣布朱勔叛乱并以紧急原则批准海军登陆勤王,张子文也打不过他们。朱勔是个狠人,而他的五千军队是从战区调遣下来的,算不算精锐不好说,至少能战。

总之要动蔡京的人就需要蔡京默许,那就需要有利益交换。若张康国强上,动当然能动,说拍死真能拍死,但康国老爹也会有一群马仔扑街,真那样当然就全部乱套了。

想定,张子文看向身边的酒鬼婆娘道:“你带我的信,立即从不起眼的小路进苏州见刘知州。”

这次她没说不公平,而是迟疑着:“我长相这么吓人,会不会被知州老爷捉了关起来?”

“这些我不知道,总之你自己小心,闯也要闯到州衙去见刘逵。”

张子文把文件交给她,她慌里慌张的跑着去了……

“将军,不好了!”

姑苏银号的人带着慕容先生的信件进入苏州禁军军营,“咱们从东瀛弄到的那批紧货出事了……”

朱勔色变,这个事件太大了。

银号有朱家很大的利益在其中,且白银不是一般事务,自来户部专营。尤其在这个硬通货稀缺的时期非常敏感,乃蔡相公下令进行管制的,所有白银一律只能从海州市泊司进关,其余任何港口不能染指。

但其实就和禁酒令差不多性质,管制什么东西就代表什么东西紧俏,管的越严走私利益越大,这类政策一向是让有办法的狠人发大财的。

银号的人又道:“将军必须作为,铜价起的时候银价更起,且比铜的营运保管成本更低。只要有足够的银背书,下一步银号的底气更足,钱政危机下会有越来越多的银号不被信任,那时咱们一家独大是可能的。”

“这要你说!”朱勔铁青着脸道,“东瀛来的船怎么出事的?”

银号的人道:“上海务的人说被海军抢了。当时上海务的人试图往回,却被海军武力攻击,没办法之下撤退了。”

“好你个张子文……你真以为可以在老子的地盘乱来!”

朱勔猛的握紧了手,迟疑少顷又松开了,多问了句:“上海务方面死人了吗?”

银号的人摇头道:“这个他们没说,应该是没死。”

“查扣地点在内河还是外海?”朱勔又冷冷问道。

银号的人道:“上海务的人说在内河,但这有得扯。连接外海的内河段全是昆山辖区,皇家海军驻地在昆山,有天然管辖权。”

“他们有个几把!”

朱勔眼里闪过一丝阴晦,“反正现在所有的事都说不清楚,拳头大就行。传令,点起军马去海事局把货抢回来。”

……

天色暗下时,一个小姑娘慌里慌张的跑入办公室道:“老爷不好了,有人过来了,骑着大马拿着兵器,黑压压一片,无法判断有多少,但应该不会少于千人。”

“我知道了,你去宣传,让所有妇女老人孩子撤往水边登船准备,让有操船经验的渔民出生的人也做好准备。一但前方情况极端则不可迟疑,立即起航逃走。”

张子文温声道。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样子:“咱们家园都没有了,又能去哪里?”

张子文交给她一封信道:“总之要听话,若前方真发生交战,就证明狗急跳墙失控了,他们不可能会留活口。若真到了这一步,你们必须到海州港才能登陆,便以受迫害的皇帝子民身份,带我的信全体去南京见我舅,让他根据紧急原则以南京留守司名誉升帐,帅南京两万禁军进两浙路平乱。”

小姑娘脸色惨白,是真被吓坏了。

“去吧。”

张子文摸摸她的小脑壳后,带着徐宁出门了。

未必有这么极端,但必须保有应急机制……

第164章 剑拔弩张

领地边缘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面对来势汹汹的禁军,海军已经压上了这个时期的全部家底。

当时佃户中看得下去的青壮年组成了预备役,有两个营。因海军编制是十个营,所以装备有,但是缺乏训练。现在他们分散在两侧翼,如履薄冰的拿着兵器,大多数身形发抖。

刘光世部一个步兵营在中间对持。

形势最为紧张的时候张子文来到了现场,站在最前面,漠然看着朱勔道:“你是不是活腻了?”

朱勔已经气急败坏,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骑在马上冷冷道:“见过……”

不等他说完,张子文挥手冷冷道:“射马!”

刘光世手一滑就扣动神臂弓,近距离一箭就射翻了朱勔的战马,战马锤死挣扎的动静导致朱勔落马跌落,颇为狼狈。

紧跟着朱勔怒不可泄的样子起身,猛的把手放在腰刀上道:“你竟敢引战!”

张子文道:“然而我觉得你在一派胡言,引战的是你不是我。”

就此形势更加紧张!

朱勔把军刀出鞘两寸,又走近一步道,“你公然破坏规矩,动我重大利益,你以为我朱勔真的怕你!你以为我不敢战?”

张子文道:“我没说你不敢战,但你敢战我更敢战,来人,从朱勔现在的位置划线,越线一步者立即纳入交战对象,我现场授权海军无需请示,处决一切交战对象!”

这是军令也不容质疑,徐宁立即上前,硬着头皮用长枪顺着朱勔的脚画了一条线延伸出去。

朱勔铁青着脸,一动不动。但他身后的禁军却有一半左右,下意识微微后挪了半步。

看到这形势后张子文略松了一口气,没唬住朱勔,但这下意识动作代表唬住了不少禁军。

朱勔脸颊微微抽搐,恶向胆边生,真有打算趁机干了他们。

关注到朱勔细微的肢体语言后,张子文也感觉有些药丸,这又是一头捕鸟蜘蛛,不怕事的那种。

到了这步怂是不可能怂的,张子文又硬着头皮道,“一但发生交战,皇家海军不接受任何投鼠忌器原则,也就是说本官授权你们无需顾忌我死活,依据擒贼先王法则,第一时间射杀叛将朱勔,第二目的,尽力歼灭海军的全部敌人,保护隶属于海军的佃户撤退。”

这命令一下达后双方都感觉有些药丸,不得已下,海军唯一的一个弩箭都,五十口神臂弓一起锁定了站在前面的朱勔!

契机开始扭转。

之前在颤抖的预备役部队也怀着悲壮的心情,进入了保卫家园情绪中,因为张子文的命令是不能退,这其实就是在保护这些预备役的家小。

众所周知,这种近乎于王道的指令效率一向很高。

与之对应的,朱勔进入了两难境地。

看起来张子文是个疯子,但朱勔怕死啊。

哪怕就是真想顺手干了他们,当也得先保证自身安全,才能引发擦枪走火。等消耗了海军的一波神臂弓后,有了足够的仇恨值和契机,才能“身先士卒”冲锋干仗。

问题现在处于心理对持阶段。刚刚警戒线一画,交战规则设立后,禁军下意识退了半步,对于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朱勔而言,这感觉很不好。

而现在的对持形势和站位,朱勔不可能后退到安全位置才引发交战。

一退,必然影响到麾下士气。

想来想去朱勔也汗湿了背脊,非常紧张,不想认输但隐约间知道,这战就算打得赢,然而自己会先死。

最终朱勔不敢赌,但走到了这一步已经相互锁定,动也无法动。朱勔更知道也不能怂,一但这次怂了,整系人都会落下阴影,会影响到往后全盘利益。

就此现场越来越静,风越来越冷……

天黑时不许进城了。

“这不公平,不儒雅!还不果断放老娘进去,老娘乃是第一任海军大臣的内务副总管!”

酒鬼婆娘站在城下对军士叫骂。

“快滚!你个傻逼!”

考虑到天气冷,上面的士兵实在没兴趣下来揍他。

一计不成婆娘又生一计,开始谈钱。

这就比较有效了,墨迹了许久那小军头同意了,开门放酒鬼婆娘进城……

来到知州衙门外面,见有两个带刀差人在值守,这下酒鬼婆娘有些懵逼了,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鉴于脸皮后,她就低着头往里闯。

“怎么着,你以为你是谁,卧槽闷头就往里闯?”

结果就被两个差人拖了回来。

“我有急事求见老爷。”婆娘道。

“我特么也有急事还想求见皇帝呢!走走走,哪来的滚哪去。”

“出征”时候张子文是给过婆娘一笔钱的,就为了对应类似这样的相关情况,用于贿赂。但无奈婆娘谈判技巧太差,把城门的人惹毛,贿赂城门口的时候就花光了全部钱。

“这不公平,不儒雅,我真的有事要禀报老爷!”酒鬼婆娘道。

“滚犊子!”

两个差人不耐烦的摆手。

婆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盯着摆放在州衙外的大鼓以及上面的锤子,正在思考。

两差人发现她神态后心里叫声“乖乖”,指着她鼻子道:“你你……老子们警告你,你要是敢去拿那把锤子,定叫你好看。进入冬季后老爷有过严令,但凡昆山的人不能敲鼓。现在时间已晚,老爷若是被惊扰,连老子们也没好果子吃!”

大道理婆娘也不怎么懂,甚至有点蠢。不过看他们如此担心觉得怕是稳了,记得老爷常说做事反着来,他们不想你做的越做。

“你敢!”

婆娘开始冲锋的时候,两差人吓得跳了起来,急忙拦截。却因这婆娘量级大,哎吆我去,竟是两男人被撞倒在地。

两个差人也相对机灵的猛一伸手,从后面抓住了婆娘的脚。

噗——

婆娘便犹如一头大笨熊的倒下了。

摔的不轻,不过介于她力气大,继续匍匐前行,拖着两差人一起前行。

“不能!你想死啊!”

两个差人迅速起身,一个死命的拖着脚。一个过去不停的用脚猛踩婆娘腰部。

婆娘继续爬行!

越打越重,某个时候婆娘开始口鼻出血,爬的很慢。

两差人也手握着刀柄,刀出鞘了一寸。

却是最终他们也迟疑了,不论如何,面对头铁到这一步的人他们已经怕了,也有点不忍心。

从大宋律来说,抽刀拦截来击鼓的人是大罪,若由此死了人那明显有一群人要掉脑袋。相比来说,没执行好刘知州的维稳命令,惊扰到他休息,也最多丢了饭碗而已。

考虑到这些,两个差人叹息一声,没再拦截了。

甚至看她有些困难后,两个差人还把她搀扶了起来,又把锤子拿给她握着。

鼓终于响了起来……

第165章 老奸巨猾的刘逵

刘逵怀着极端不耐烦的心情,出来接见了酒鬼婆娘。

见面后也不禁吓一跳,见她面部有血迹像是伤的不轻,不禁瞪了两个差人一眼。

但也不提及,抬起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你为何如此慌张,面见本官要称述什么事?”

“大人,我乃是海军的佃户,带来了我家老爷的求助信。”一边说,婆娘把张子文的亲笔信掏了出来。

陈上去后,刘逵迟疑了少顷也不急于看,随手放在了旁边开始责问:“果然是刁民,这根本不是冤屈刑案,你何故敢敲响我苏州法鼓?”

“这……”

婆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请老爷救救海军,有一千多禁军去水边了,想把咱们全部杀死!”

刘逵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但又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注视着婆娘道:“你分明在危言耸听,夸大其词,苏州不存在如此严重的事件……”

婆娘急叫道:“这不公平,不儒雅,这是真的,若是晚了,恐怕会发生大事!”

刘逵一拍惊堂木喝道:“刁民,诋毁苏州,造谣生事,于公堂打断老爷说话。违规击鼓,来啊,给本官掌嘴!”

好在是那两个有些愧疚感的差人来执行,打的不算重,一边打一边使眼色让婆娘不要再说。

又迟疑了一下,刘逵摆手道:“不存在,苏州不存在你这说的这事,念在你是草民不会说话,又穷苦,本官从轻发落,拖去关起来。”

就此没办法,婆娘被拖走关号子里了。

静下来后,心腹谋士道:“怕是……真的出事了。”

“我知道。”

刘逵说着拿起张子文的信打开观看。其后铁青着脸不言不语,把文书凑在烛火上烧了。

过了少顷,才紧缩着眉头道:“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他张子文也不知道哪来消息,把姑苏银号的两船银矿扣下了!”

谋士一听猛的起身:“这还真是雷霆事件!以朱家的性格和手段真可能要出大事。”

刘逵无比为难的叹息:“我懂,朱勔是财狼,他张子文是虎豹,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被人安排了一起凑在我苏州,注定了这任期无比艰难。但正因为如此,现在如何能去?”

谋士知道老爷的意思了,不敢去!

基于两个都是火爆的铁头娃,又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利益,那是随时随地进入人为财死模式、真可能发生兵变性质的重特大事件。

问题不大的时候是可以去调解的,但面临这种随时可能开战的形势,刘逵觉得书生去了也白搭,一但乱起来就会死在水边。

“要去只能明早,如果到明早他们没打起来,应该就是相互有顾忌,冷静下来了。”

刘逵淡淡的道,“传令戒严城门,这个期间没有本州批准,不论任何机构任何人都不准开启城门!”

……

“张子文,动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真不知道这事吗!”

即将入夜的现在对持仍旧在持续。

张子文自古以来都知道这事的。刘逵因何而没来张子文也不知道,但到了现在没出事,也就不太重要了。

最危险的时候算过去了,且形势正在朝对海军有利的方面倾斜。

实力大幅占优的时候朱勔因被唬住长时间不敢动手,天气又冷,肚子又饿,所以每过一个呼吸禁军士气都在下降。仅仅看他们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与之对应的,处于背水一战不利境地的海军,眼见张子文没怂,士气则越来越高。

不少禁军已经开始后悔跟来,后悔跟着朱勔这么一个人。这场对持导致了朱勔在军士心中的形象大跌。

朱勔对军士的情绪也真有感应,不禁心里越来越急。但现在受到契机牵引,相互都在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动手谁也不敢退。

夜间的天气又越来越冷,都在强撑着,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讲到士气耐受力,海军包括预备役在内比苏州禁军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但不利的在于张子文身体弱,而朱勔狼性重。两个主将的对持中,张子文越来越受不住寒冷,越来越感觉撑不住。

说是说要早晨才来,其实刘逵也已经到了附近,只是不敢露面而已,很猥琐的躲在暗中观察着这场财狼和虎豹间的耐受力比拼。

这些个跳梁小丑全尼玛是吃相难看又极端不安分的存在。他们相互的底线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于是不知道会以什么结局谢幕,刘逵就暂时不敢露面。

要说急,其实刘逵比谁都急。

纯粹从奸商心态考虑的话,倒是希望他们两方火拼起来,最终两方一起死光了最干脆。

但刘逵毕竟是苏州首席行政长官,任期下若真在苏州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基本上进京就别想了,唯一的结局恐怕只有降级前往永兴军路的前线去执政。一但和西夏真的开战,就等于一生完蛋了。九死一生并不是说说而已。

又躲着观察了一阵子,距离天亮还早,心腹谋士凑近刘逵耳语道:“老爷容禀,若要劝架现在差不多了,看形势应该战不起来了。”

然而刘逵胆子小,猛摇头,“再等等,必须等他们双方进一步冷静,士气体力进一步消磨,才够安全,否则乱了起来你去平乱啊?”

好吧在等等。

随时间推移,张子文预感越来越不支。

考虑到自己晕倒后会有很不确定的风险,陷入群虎无首境地,许多事不可控。

于是张子文豁出去了,下达了补充命令,“一但本官不支倒地,那多半生死难料。那时不用救我不用管我,那意味着大宋枢密使的儿子、皇家海军知军已被黑恶势力迫害而死,不用试图挽回。我授权海军在我倒地第一时间,不再守交战规则,立即射杀贼首朱勔,其后以歼灭苏州驻泊司为作战目的。”

也冷的够呛的朱勔险些吓的跳起来,表面却强撑着冷静,傲然冷笑,“你以为本将是吓大的,就海军这点实力?”

但气势是有的,哪怕朱勔一动不动,本就支撑不住又士气低落的禁军、下意识又退了半步。

“射朱勔脚!”

守候了半夜的张子文在即将冻僵之际又等到了这契机,果断下令后,刘光世精准的射出了神臂弓,一箭飙血,直接把朱勔的腿射对穿了。

朱勔一个站立不稳倒在雪地上,腿上全是血,好在因为冻僵了流速不大。

因士气低落,并没就此引发擦枪走火,而是只有朱勔在前面倒地惨叫着,禁军们则肝胆欲裂,拖着僵硬的步伐连续退后了两步!

张子文松了一口气,到此一来这战赢了。长远看他们会留下阴影面积,不再敢轻易来招惹。

于是张子文乘胜追击下达命令,“进入开战倒计时,十息时间,但凡没有撤离动作的禁军部队视为无视王法,纳入交战对象!”

另一边,刘逵这也才从震惊中勉强冷静了下来,实在吓的够呛,想不到张子文这贼子真敢干,不嫌事大,冷不丁就把朱勔给伤了?

但眼见禁军的确怂了,没有第一时间冲突,相反出现了撤退意图,又加之张子文下达了十息开战的指令,就此真有可能引发更大的流血事件。

第166章 罚酒三杯

于是刘逵再也忍不住,冒险出来急走,一边叫道,“不要乱,本州刘逵,现场否决双方任何命令。任何一方不冷静的,都列为叛乱。你们真是不嫌事大,不让人省心!”

“知州大人……拜见相公……”

距离有点远走的又很慢,直至刘逵走入圈子内,看清楚真是苏州知州刘逵后,但凡认识的军官都纷纷见礼,也算是松气了。

“下官见过知州大人。”张子文只得比较僵硬的见礼。

考虑到是禁军吃了亏,朱勔虽然没死但也不知道会不会残废,于是刘逵眼见能唬住他们,便不怀好意的斜眼瞅着张子文道:“小张公子威武啊,原来你还知道本官是知州?”

“体制所在,下官当然知。”张子文道。

又看了一眼正在由军士捆扎止血的朱勔,刘逵铁青着脸道:“张子文你说一套做一套,刚刚是谁毫无理由逻辑的情况下扬言要把皇家禁军列为叛乱歼灭的?”

张子文并不想进他的套,岔开道:“原来知州大人早到了,却没有及时出来制止这本可避免的流血事件?”

刘逵眯起眼睛注视他少顷道,“你不要东拉西扯。本州不想纠结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打架。就只问你张子文一句:这里还是不是大宋的地盘,本州还是不是这苏州的主官?”

这其实也好,于是张子文低头抱拳道:“下官不敢,海军自是要受到知州相公之监控。”

也算他小子给了面子,刘逵容色稍缓。

到此,基于是朱勔方禁军吃亏而产生的训导算是结束了,否则还想怎么样呢,对张子文当然只能罚酒三杯。

就此刘逵又走过朱勔处道:“你呢,死了没有?”

“知州相公明见……末将受到海军迫害,鬼门关走了一遭,要不是相公来的及时一定是遭他毒手了。他们已经无视王法了,末将请求……”

却是说不完,刘逵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行了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就本官所见都不是好东西,都年轻冲动脾气暴,因为观念不同发生了点摩擦。都是皇帝家的军队,都为大宋效力,发生了点误会引发对持,弩箭失控发生了误伤。”

朱勔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相公,末将并无越线之处。受朝廷委任驻防苏州,因听兄弟单位上海务说海军像是有较大型行动,又未报备,职责所在便带人过来看看,却遭遇了他们的暴力抗法……”

“叫你闭嘴,你耳朵聋了?”刘逵冷冷看着朱勔。

朱勔铁青着脸,暂时不说话了。

刘逵又道:“上海务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苏州军政事务指手画脚?感情你朱家要代替我做这苏州首官?于是隶属于秀州的上海务,有事是找你沟通而不是找本州?你想本州上书蔡相公并追查这事吗?”

朱勔微微色变,不方便继续顶了,“末将……不敢。”

刘逵又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子文:“为安全计,人家苏州驻泊司在苏州境内巡查防务,这是正常的。小张你牛逼啊,海军是碰都碰不得,为此你就要召集军队对持?”

“下官……”张子文有些尴尬的迟疑。

“行行行,没指望你回答,反正你编造的鬼话连你自己都不信。本州只相信亲眼所见,现实就是,你的不恰当作为造成了误伤朱勔。”刘逵道:“你就简单点给句话,你会不会道歉加赔偿?”

“道歉没问题,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张子文道。

既然没能把他们先斩后奏了,这小子是宰相儿子,不论谁来处理都一定拉偏架的。朱勔也只能接受这次只能这样了。

好在不是自己方狼狈撤退,而是刘逵来各打一顿板子,那也倒不算太丢脸。

倘若刘逵不来,朱勔深知禁军就真会溃散逃亡了,那更没面子,心里的阴影面积更大。

考虑到张子文原意道歉,一定程度上也就算妥协了,面子会更好看些。于是并不关心这穷鬼那寒碜的赔偿了,朱勔道:“末将接受知州大人的调解,相公英明。”

刘逵并不想让张子文太轻松,问道:“张子文不会回答吗,本州让你赔偿朱将军,还是你要辩解说‘此乃天外飞箭,不关你的事’?”

道歉真的没问题,但赔钱么实在也是够了。于是张子文沉着脸不说话。

刘逵相当不高兴,“虽说海军不受苏州管辖,但你们在苏州扎根,倘若本州不高兴你们会处处艰难。这事你应该知道的对吧?”

“下官……”张子文继续迟疑着。

“废话收起来,本官也不想狮子大开口,一千贯你们赔还是不赔?”刘逵冷冷道,“不听劝说,那本官相信你是来苏州闹事的,会上书朝廷请求驱逐海军。”

“八百贯行不?”张子文道。

“你!”

刘逵实在有点双眼发黑,理解不了他到底是软对抗还是真穷。

想否决八百贯这相当无礼的要求时,哪知朱勔阴沉脸道:“行,末将接受这条件。”

至此刘逵不方便再说什么,却在心里感觉非常不好,知道朱勔这厮怨念大了,轻易平息不了,往后可有得闹。

“都散了吧。从今往后,驻泊司没有本州批准不许进昆山。海军没有本州批准,不许超过十人出昆山。”

刘逵有点无奈的说完便离开了……

这次危机眼看是过去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次海军的巨大胜利,说不上癫狂和盲目,但无比崇拜知军老爷,大都觉得跟着这样的老爷有搞头,上到老奶奶下到小孩子,现在整个海军系统之中,对张子文的崇拜值正在攀升。

但是对于张子文层面冲突只是刚刚开始,往后仍旧存在许多不确定性。

纯粹从理性上讲,不可能现在就和根深蒂固的朱家系决战并获胜的,既然这样,朝他腿上射一箭除了加深仇恨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无奈当时气氛紧张,刘逵这奸贼又迟迟不露面。

不过既然已经是事实了,多想无益。

两船银矿还扣在手里。看当时刘逵和朱勔撕逼的形势,朱家不敢把银矿的事捅出来,那么这不是蔡京的利益,而是他们自己的操作,是借着蔡京的大旗惹事。

那么等气头过去,朱家其他人以及姑苏银号的利益方,逐步做工作压制朱勔戾气,那时候就可以依据这些谈判。

最终估计是海军让步,这点毫无疑问。

实力决定一切,简单点说能捞了他们一个船队是运气,加上有心算无心。但执法的船都是借来的,长期看的话,加上他们有了准备,海军应该已经不具备打击他们走私航线的能力。

需要继续种田练内功,积累航海技术并扩充力量,直至拥有对他们釜底抽薪的能力。

这一切需要时间和资金上的纵深。

但是身为初出茅庐的第一任海军大臣,第一次交锋没做到尽善尽美,但张子文自己认为及格了。如果这种条件下只有一种方式能为海军赢得时间纵深,无疑,就是这次亮剑行动!

其他的交给老天去决定,由它去。

关于上述这些,是因为当时的对峙着后凉生病,作为病号躺着时、迷迷糊糊出现的思维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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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老赖人生的开始

年轻就是好,有病也能扛过来。

又一个清早来临,病体痊愈的张子文出门吸两口新鲜空气便感觉不对,像是少了些牢骚和吵闹?

一想,老酒鬼仍旧在号子里死活不知,另外他婆娘几日前危机时去州衙送信,就像是再也没见过?

问了一下都说没见过她,张子文气急败坏起来,带着徐宁的整个警卫班(八人)赶往苏州城。

去了州衙,刘逵倒也没有避见,漫不经心的问:“小张大人火急火燎的过来,为什么事?”

“下官有个贴身下人,当时进苏州城送信的,现在没见人。不知……知州大人有她消息吗?”张子文问道。

刘逵注视了他少顷,倒也没有扯犊子,“她被本州扣下了。贿赂城门军士,违反城池门禁体制,又于州衙寻衅滋事,小张大人若要理由的话就这些了。”

张子文不禁有些惊悚。

好在刘逵接着缓和道,“但考虑到事出有因,妇人不懂规矩倒也容易原谅,于是关押了这几日后,本州已经把她放了。小张大人自己找不到人,这么着急的质问本官倒是戾气重得狠呢。”

他承认了扣人又说放了,倒应该是真的。对此张子文也有些尴尬,什么也不说了,拱手后打算离开。

“小张大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既然见面了,你也不主动提,那本州要问问,让你赔偿的钱你送去了没有?”

“劳知州大人关心,海事局周转有些不灵,不过下官会尽快送去。”

张子文一边说一边就加快脚步跑了。倒也是让刘逵没有办法……

皮糙肉厚的婆娘伤势并没有恶化,相反蹲了几天号子,因伙食比海军还略好些,基本把伤养好了。

鉴于她食量太大,且整日在号子里吵吵嚷嚷“不公平不儒雅”,烦死人,于是牢头今日建议后,层层通报,刘逵大人这想起来还关着这么一人,便下令让她滚蛋了。

刘老爷说了,饲养这种废物是海军的责任,而不是监狱局的锅,苏州真没那么多资源。

现在,婆娘腿还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回到海军衙门打算“述职”,却是老爷不在,保卫科长徐宁也不在。

既如此,老爷的办公室一般没人进来。

婆娘找了找发现了一些瓶瓶罐罐,乃是京城带来的“高端盐菜”,婆娘觉得自己有功应该被犒赏,便嘚瑟了起来,在老爷的座位上四平八稳的坐着,大吃盐菜。

间或理慧子进来一趟,见她竟是这样,弄的自来胆小的理慧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酒鬼婆娘也是有些尴尬的,不过转眼便开始威胁,“老娘乃是老爷的内务副总管,你这贱人还在落后的东瀛做丘八时,老娘就在这地方做大工了。这些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如果是自己人,你不该在这种时候占老爷便宜。”理慧子道。

“小贱人怎么说话的!”

婆娘继续大吃盐菜,又老资格的样子道:“不要以为老爷真信你,不要以为老娘没能力把你整走。就这样,你要是敢嚼舌,随时教你怎么做人。”

理慧子瞅她一眼离开了。

“咦,你还敢瞅我,好大的胆子。”

婆娘起身一瘸一拐的追着出去想要教训她,却不巧撞在刚巧进来的刘光世身上。

刘光世都被她强大的体重撞退了三四步,一阵恼火。

就此婆娘的脑壳啪啦啪啦的响了起来。

把她抽了满头大包溃逃后,刘光世看了看,又拿着桌上的盐菜猛吃了一番,左右看看后,贼贼的又把罐子放回了原位……

敲钟吃饭时张子文从苏州回来了。

“老爷我的菜呢?”

把瓶瓶罐罐的折腾了一遍,想挑选出比较适合今天胃口的,却发现少了许多。

伺候在身边的理慧子比较紧张,哪怕张子文问了三遍她也不敢说。

好吧这也不是重点,张子文不确定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神经过敏,开始去想更重要的那些事务。

理慧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看好你哦。”

下午时候婆娘没被抽,就说明理慧子没有跳反,所以遇到的时候酒鬼婆娘和理慧子打了个招呼。

这是婆娘第一次给理慧子好脸嘴。

为此,多愁善感的理慧子用日语记录下了今日的心情:老爷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也不知道朱勔他们怎么想的,反正现在为止没人来洽谈那批被海军扣下的银矿石,就此相反成了烫手芋头。

但现在是心理对持阶段,不能怂,只要怂一次一辈子都有阴影!

要张子文来分析,他们仍旧抱有侥幸心理,朱家认为海军就快撑不住了,截获一次船队属于瞎猫碰死老鼠,恶劣条件下,他们觉得海军已经不具备长期骚扰、打击航线的能力。

这样理解倒也就通了,换张子文处于他们的立场,也不会低头认输。两船矿石并不算不能承受的损失,他们只需往后避开稽查行动就可以渡劫。

“老爷我不是危言耸听,海军的难关仍旧没过去,还处于黑暗时期。”

“能否走出黑暗看见曙光?我认为是有可能的。”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我一认输,我一走,这里再次沦陷在朱家手里,底层民众看不到任何光明,往后看不到任何希望。”

“基于朝廷赋予的责任,皇家海军誓不离开苏州,不会关闭矿井。年复一年,斗争不会结束,直至信我的人看到黎明。”

考虑到持续斗争的需要,张子文加大了精神文明建设力度,一言不合就聚众誓师,导致整个领地的军民都持续处于暴走状态。

与此同时两手准备。

李晓兰的人来催促说要收回船只,但张子文拒绝归还,扬言战争没有结束,海军仍需持续部署。

这尼玛妥妥的老赖!

听他不拒绝归还李家从别处借来的船,李晓兰的心腹护卫险些昏厥,在海事局衙门道,“大人你……这真的好吗?”

“有啥不好的,要理由就给你。”

张子文果断写了两份公文递给他道,“这两份文书,你自己挑选一份带回去交差。”

护卫一看,险些昏厥。

文书一写着:大宋皇家海事局因公需要,依《海军条例》之相关规定,征用李家三艘船用于部署作战。

文书二写着:依《海事局条例》之相关规定,李家的三艘船不符合航海安全规范,被海军暂时扣,进行为期三月的安全检查,后续会提出整改意见。

护卫一脸黑线,“大人你认真的?”

张子文道,“认真的。海军条例就是我亲手起草,我比谁都知道怎么运用。两份公文你自己挑选一份带给李晓兰,当然了,从感情上考虑到你我双方关系,我建议你选择一,这是军民鱼水情,既然是征用,我海事局也出具了公文,战后会依照规定给予补偿。”

护卫只得携带着死了爹的表情,把文书二还给张子文,收下了文书一。

张子文又道:“从感情上说,李晓兰不会来给我添乱。我知道你此来的用意,是你们李家老爷让你瞒着她来的。”

护卫有些尴尬。

张子文道:“不用难为情,李家老爷这么做不算错。只属于眼界不够,他若真的爱做生意,最大的利益在海外。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和海军结下善缘有多么的重要。”

护卫楞了楞,因为关于海外的生意李晓兰也是个先知先觉的人,现在她就有了些计划和展望,并呈交了家族审议。只是说因放张商英鸽子缘故,导致了她现在在家族话语权比较小。

当然没有意外,战争不结束他们船是拿不回去了。

另一边,张子文很快又进入了思考模式,开始了第二次出海部署的思考阶段。

是的如果他们觉得不够疼,那就再给他们一下。

基于脑壳结构清奇、算力惊人,算法先进。于是海军的第二次部署其实难度不大,还可以就此验证张子文的决策模型,又积累海军的经验和技术。

但众所周知打仗要钱,张子文说海军的黑暗时期没过不是危言耸听。

现在,整个海军都面临破产风险,出海部署的物资真的抓瞎了,为了把航海病风险控制住,部署期间的营养和相关药材不能缺乏。但海军储备的鱼干已经不够,果蔬和药材的采购也两眼一抹黑。

好在有人,人心也在。

张子文现在的号召力真的嚣张,仅仅一次演讲后,领地的暴走民众开始动手从雪地里挖草根,用于制作海军部署的“青饲料”,另外但凡有点积累的都把留着过年的鱼干拿了送来算是捐赠。

这样一来张子文放心了,有几层的支持,战争就不可能会输。就此全身心投入了第二轮作战部署中……

第169章 你吓唬谁呢

许志先此番的做事逻辑既然喊着公正,这就决定了路线,毫无退后的余地,便又道:“老陈你这都要考虑,像是忽视了本县判决?那我可真要开始查封你陈家的产业了。就在刚刚本县还威胁要查封海军矿井,怎么他海事局的资产封得,你陈家的就封不得?”

陈主簿心理暗恨,表面故意皱眉道,“可这不公平,张子文面临赔偿是因为他们乱惹事,把苏州将军给险些弄至残废。但理慧子有错在先,多次在我陈家盗猎,逼得急了家丁处事失当情有可原,若实在无法平气……这锅我陈家不背,谁弄伤的理慧子你们找谁去。”

“我陈家可以配合县尊,把做事失当、动用私刑的家丁开除并交给县衙,这样公正了吗?”陈主簿最后总结道,“另外就是理慧子乃是异国贱人,赔偿金额如何能和朱将军一样?”

“你……”许志先险些被气死。

“喔,原来是临时工干的,开除临时工的确是好办法,可以通用一千年。”张子文道。

“承让。”陈主簿眼带不屑的拱手。

“然而。”

张子文话锋一转,“既然你进入了这样的模式,那我也就不要脸了。陈大人的儿子总归不是临时工了吧?”

陈主簿迟疑少顷道:“小张大人的意思是什么,下官不明白?”

张子文道:“你儿子放养恶犬,涉嫌危害公众安全,关于这事的刑责昆山县知否公诉我不管。但他吓到我了,证人是许志先,又根据你陈主簿的理论,赔偿金额多少,主要依据是否尊贵对吧?那我这个皇帝钦点的龙图阁制侍,大宋枢密使张康国的嫡子,被你那四流子弟都不算的傻儿吓到,我要求一千贯精神赔偿,陈主簿觉得多吗?”

陈主簿倒也没有满地打滚,只是铁青着脸不言不语。

张子文再道:“或者就是,你要推翻赔偿金额根据身份贵贱的算法,那么实际上理慧子伤的比朱勔重,受到的委屈也更重。现在,我要求把她的赔偿定为一千六百贯。”

言罢看向许志先抱拳道:“这是我的要求,请许大人裁决。”

陈主簿有些好笑的样子,“大人这脸……变的真快,就像猴子的那啥一样。之前八百贯,转眼就变成一千六了?”

张子文淡淡的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自来规矩。若陈大人不知道这规矩,这官就白做了。八百贯是第一次开价,但你毫无认错态度,扯什么临时工干的?导致我很不高兴,简单点说如果这轮谈不拢,进入下一轮那就是另外一个价了。”

最后,张子文再道:“为了证明不是讹人,关于你儿子吓到我的民事赔偿,以及理慧子的伤害赔偿,都定为一千六百贯,但你可以选择其中之一赔偿,则另外一项我放弃追究权利。”

要是可以的话……许志先最想把张子文关号子里去,过完年又放出来,否则有他在外面蹦跶,这个年没法安静的过。

“也不知道陈主簿会不会答应?”

许志先这么想着感觉不太好,试探性的看着陈主簿,却是没威胁要强制执行了。

最终也不知道陈主簿怎么想的,平静的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千六百贯的票子放下,离开的时候冷冷道:“记住今日,你们权贵勾结,官官相护,讹了陈家一千多贯。”

卧槽你吓唬谁呢,狠话谁没听过些。

张子文想着拿起票子看看,乃是姑苏银号的信誉票据,便收下了。

至于许志先再次心口疼!

他自来不敢惹陈家除了胆子小外,自然也和陈主簿的势力、为人性格有关。所以真的很担心陈主簿的狠话,处于患得患失中。

这样的结局让石榴姐很意外,但已经不方便多说什么,接过张子文递来的赔偿时,有点想多和张子文说几句。不过许志先提前把她请走了。

张子文拍拍老许的肩膀道:其实说穿了这个世界的事没什么好怕的,你越怕它越来找你。”

“你拉倒吧。”

许志先仍旧心口疼,“说的轻松,我爹是个山区里的私塾先生,你以为和你爹一样?”

张子文歪着脑壳想了想道:“胆小的人,看什么事都是胆小的角度。你以为我身为宰相儿子没被人威胁过要死全家?很不幸你错了,我还真被一群捕鸟蜘蛛这么威胁了,怂当然是不可能怂的,考虑到他们活着我就睡不着,于是我当然就先动手把他们干了。”

“你也叫安慰?”许志先的脸又黑了下来,寻思他这分明是诱导本官干坏事。

“好吧,让你练胆子也白搭,总之你心中有数就行:你我是难兄难弟,我绝对挺你。你是大宋皇帝的特派员、昆山主政,谁敢动你就一定是叛乱,任何时候皇家海军时刻准备着,你敢出求救文书,我就敢登陆平乱!相信我,我平乱很有经验的。”张子文显得很热血的道。

许志先更加药丸的样子道,“你拉倒吧,你就念念不忘的咬死说陈家刺探海军机密,要一锅端了陈家。你这小子坏得狠,我信你个鬼啊……我是怎么的也不会被你当枪使的。皇帝把我放这个地方,不就为防止你这种流氓惹事吗?”

既然老许不怎么蠢,就导致张子文也有些尴尬,内心里那豪言壮语既是义气,但也真有点小心思。

张子文便又道:“好吧我的确有些小心思,但也的确会挺你。这事你知道的对吧?”

许志先注视了他少顷点头,“这我倒是信,总体上你这人良心是有的,你也的确解决了昆山大问题。有的人把你妖魔化,说你吃空饷丧心病狂,但这个冬天我从头到尾见证,你用海军的军粮养着我昆山子民,还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有了工作。”

张子文微微点头后,要走了。

许志先又叫住,“为难的是现在仍旧没有说法,我昆山被扣的差人到底能不能出来?我去了几次,起初他们还见我,但到了现在,刑事口的人也都不见我了。”

张子文摊手道:“只有等。我的工头也被扣着呢,摆明了他们就想为难人。你在苏州体系内都见不到刑事口的人,你以为我能见到?”

“这可怎么办?”许志先很为难。

“只有等,等他们坐不住来找我谈银矿的事。”

留下这句后张子文离开了……



第170章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讹到了八百贯算是又能撑一阵子。

张子文带着钱立即去苏州,采购了一批鱼和果蔬,还有相关的基础药材,让海军有可以出海部署。

另外考虑到再有五日就过年,又置办了些廉价年货,好歹让领地民众有点过年的气氛。

像个丘八一样把所有的货组织好打算离开了,却是遇到了骑着“劳斯莱斯”的李晓兰。

李晓兰和张子文的护卫都懂,这两冤家遇到自是有一箩筐话,于是徐宁相约着那个叫涂涛的护卫走进了旁边脚店喝杯小酒。他们私下里认为张商英的媳妇是迟早会鸡飞蛋打。

相互注视了片刻,李晓兰多愁善感的样子道:“好喜欢看到强硬不缩头的你,但又很担心你会出大事。”

这类问题文青才能回应,张子文干脆沉。

李晓兰又道:“你不还我船其实只是小问题。你的矿井,你的子民,你的属下,甚至你爹爹的政治生命……现在看,虎文这号还真不是吹的,像是所有你在乎的东西都压上了。果然,你把一些东西置之度外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张子文问道。

“我担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晓兰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也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岔开道:“我当心你会输了。”

“一派胡言,我最多不会赢。”张子文道。

“你就会这么说。”李晓兰道。

“反正我就不会输。”张子文道。

李晓兰道,“你连见好就收的法则都不会。现在你赢了第一战,扣了他们的银矿船队,明显应该去找朱勔缓和一下,谈谈条件,让他们默许你们把矿石走黑市溢价,至少先做到收支平衡,不会关门破产。这才是生意之道。结果你这家伙不但不去想办法谈判,还做老赖黑了我的船,想把全部利益寄托在下一次作战胜利的下,所以说你真会做生意?”

“你不懂,如果打得赢还谈个毛啊。所谓谈判,都是留给打输了又害怕家底输光的人妥协用的。”张子文道。

李晓兰不禁楞了楞,一想还真有道理呢,至少国家之间好像就是这样的,打得赢的时候很少有人想谈,通常是被打哭了才会选择签署城下之盟。

不过李晓兰还是道,“如果你是嫌弃朱勔不主动来找你,觉得没面子,那你不用出面,我去帮你谈,条件应该不会差?在事情闹大之前差不多就行了。”

张子文道:“什么叫差不多?只要打得赢我就不会谈,一直赢就一直爽。可以抢他们的银矿,还可以积累航海经验,那我何必要看着他脸色去卖低价值铁矿石?”

是倒是说的有些道理,问题是……

李晓兰道:“你不要一再失言,一再挑战他们的底线,简单点说你到底要赢几次才收手?”

张子文看着远处喃喃道:“只要打得赢,难说我这辈子就不收手了呢?”

好吧能说服也就不是虎文了,李晓兰又略有点撒娇的意味,“你黑了我的船,为此你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内心里出现哪怕一丝的愧疚?”

张子文摇头,“不会,没饭吃的人是海军,你就算被黑了三十条船也仍旧锦衣玉食。事实上也的确是皇家海军根据作战需求征用你的船,且将来海军会给你补偿。我没占据你的船为个人谋利,所以真心话,我不会为这事愧疚,我比任何时候都尼玛理所当然。”

李晓兰有些脸黑,“所以海军没饭吃怪我咯。”

张子文道:“不怪你。但就事论事,走到这一步,作为利益共同体你有义务帮海事局渡过难关。太好听的话我不怎么会说,但我承诺你不用损失太多,只要现在表现出不离不弃的动作,他日我用生死相依为报答,面对海外暴风骤雨时候,海军一定为你李家护航。”

李晓兰有些想哭,这混蛋说的好让人感动呢。

想这么想,她也学会许志先的语气,甩袖而去的时候道:“你拉倒吧。你连打仗的船也是找我借的,都揭不开锅了。有必要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啥啥的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要吃我的用我的,直至把我也垮是吧?”

张子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真相了啊?这倒真是不离不弃的解读。

总之,现在像是要上征信黑名单的节奏了,说起来,最近不论走到哪里都遇到追债的。

但戒赌是不可能戒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戒了,先躲债,然后等赢一票大的再说……

明日就过年了。

有人来报,领地边缘又来了一批难民,大约两百多人。

乃是从隔壁州无锡过来的矿工。

张子文迅速带人赶到,还是一般的光景,有老有少,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因为饥饿,不少小孩子都显得很木讷的样子。

“听大家说现在海军有活路,求老爷收留我们吧。”

“老爷行行好,咱们从无锡赶来,已经断粮许久,再这样下去娃娃就看不到明年日头了……”

张子文露面后,他们跪了一地。

酒鬼婆娘以内务总管自居,说道:“老爷,你切记不要把这里当做收容所,最近以来你持续接收各处赶来的难民,咱们这里都像是饭堂,时至今日海军已经有四千人以上,咱们粮食已经不够。”

张子文懒得鸟她,让两百多难民起身后走着观察了下,在像是领头人的面前停下了脚步道:“无锡来的矿工?”

“启禀老爷,我等是无锡人。”

这个工头说道,“进入三九天以来他们维稳,派人把去常州城的路封死,禁止涌向州城,有好些老人和娃都饿死了,没出路,我等就沿路挖草根充饥而来,请老爷可怜可怜我等,收留咱们吧。”

查看完所有人后,张子文又道:“矿井呢?”

工头道:“回老爷话,矿井已经被关闭了。大约一月前,矿主老爷支撑不下去,眼看临近年关要支付姑苏银号贷款利息,工人也等着发薪过年,实在没办法矿主老爷服毒自尽了。紧跟着,姑苏银号的人带着债权文书以及县衙的人进驻,资产全部查封了。矿井也被关闭。”

张子文问道:“你们许多人身上带伤,是怎么回事?”

工头道,“我们不想矿井被关闭,滞留在矿井前祈求银号的人不要关闭矿井,我们愿意主动降低工钱,只求他们维持经营下去,结果被县衙以及银号的武装护卫暴打驱散。听说这边有活路,迁移过来的路上,被打了又伤比较重的几个人死了,只能草草把他们埋在雪地里。”

“行,既来了就留下吧。”

张子文思考着一些心事走开了,既然定调由海军接收,剩下的工作会有酒鬼婆娘和四九安排。

至于刘光世相关经验也很丰富,但他没时间,因为新一期的出海部署迫在眉睫,正式进入了准备阶段,这次他们会进一步深入到更远的海域。

张子文誓师的时候说了,这是一场长久斗争,是猫和老鼠的游戏。海事局会勒紧裤腰带,持续在海上和朱家的走私犯作战。没有什么对错可言,但一定会有输赢……



第171章 有个鬼的粮票

厅堂里非常暖,每个角落都摆放着木炭火盆。

朱家子弟以及姑苏银号的人凑在一起喝着美酒,吃着牛肉有说有笑。

腿部带伤,走路仍旧一瘸一拐的朱勔看着墙壁上的两浙路矿产图少顷,拿起笔来,在无锡惠山的五个矿井都分别画上了叉。

然后把毛笔一扔爽朗的笑道:“明日过年,今年完美收关。”

嬉笑声一片,大家一起憧憬着来年的矿业利益。

石榴姐却皱眉道:“听说惠山老吴自杀了,咱们是不是有点……”

慕容先生儒雅的样子,捻着胡须微笑:“咱们没给他毒药,也没强制他服毒自杀。不必往心里去。”

石榴姐想了想道,“这是因为银号的人去追债。说起追债这事……”就此又想到了张子文的事,但没有说出来。

朱勔淡淡的道:“石榴注意说话。银号仅仅只是在他老吴的意愿下借了钱给他,且于即将翻年时,基于惠山矿井经营不善因素,银号拒绝对他贷款延期而已。慕容先生要对银号负责,银号要对许多利益方负责。这只是一门生意。”

“将军言之有理。”慕容先生哈哈大笑。

有一朱家子弟言道:“现在这两浙路上,除了李晓兰手里的七个半死不活的矿井,以及海事局手里的一堆废矿,全都是咱们的了,来年翻手为云,矿石价格全面大起时候利益可期。”

“但要等海军破产滚蛋,价格才能起,不能为他们抬轿。”有个年轻人道。

提及海军,尤其朱勔恨的牙齿痒。

可惜暂时拿他们没办法,就算再寒碜,他们也挂着皇家海军牌子,海军知军有龙图阁出身还是宰相儿子,可不是一般的小矿主容易对付。

简单说,对他们不能强取豪夺或者政治讹诈,暂时只能硬着头皮纯打经济战。

“依道理而言,海军那点点资源,矿石价格如此之低,还接手了四千多人在手里,早应该揭不开锅暴动了才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张子文竟是能支撑到现在?”石榴姐及时提出疑问。

关于这事朱家的人谁也回答不出来。

还是读书人慕容先生有见识,冷着脸道:“那就是一群大社会思维的暴徒,脑子有病,不能用常理衡量。近的来说,大奸贼范仲淹干过这样的模式,持有过这样的思维。不可不防。”

顿了顿却又道:“不过在下仍旧建议将军,主动去和张子文谈谈关于他扣下的银矿。此事关乎长远利益,在他快撑不住的节骨眼上,或许能谈成好条件?”

朱勔阴沉着脸摇头,“不谈,拿到两船银矿就要让我投鼠忌器,那是妄想!”

慕容先生道,“两船银矿价值对咱们的确不算什么,但长远说,咱们船队面临后续风险,事实证明了海军就算再寒碜,现在也拥有了近海部署的能力。长江口一代的登陆点已经不安全。如果从海门登陆,从淮南东路陆路运输又实在太远,牵连的利益方太多了。”

“至于常州地界,江**军是咱们的人。但总体没什么战力,是和稀泥的人,麻烦的在于他张子文持有圣旨,拥有外海管辖权。也就意味着,现在江**军要出海都要找海事局审批,否则就是非法调军。”

“唯一争议的在于苏州昆山段的内河管辖权。但海军说是他们的,江**军哪怕是咱们的人,却基于和稀泥的心态,也就等于默认了海军对这一段的管辖权。那么到此一来,咱们近路航线面临海军的锁定,除非冒大风险,闯入长江入海口后,才能获得江**军保护。”

“的确,海军现在的人和船只有限,要恰准时机突入内河、三五次不难。但长远来说总归是个隐患。”慕容先生最后总结道。

朱勔冷冷道:“知他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但我也不是!他在这里做事要想绕开朱家,要想让姓朱的对他低头,那他得在努力一些。他低估了姓朱的人的头铁程度。咱们要做好长久斗争的准备,我就好好看着他,锅都快揭不开的现在,他能让海军出海部署几次?用李晓兰那婊1子的话说:老子输得起,他呢?”

……

“张子文,你到底躲哪去了!”

年关这才刚刚过去三日,刚一到工作日恢复办公,苏州粮食口的人来追债了。

大头佃户也理解,最近以来知军老爷变成了一个拿着圣旨的暴徒,到处撸小袋,到处躲债。

捉是不可能捉到张子文的。

早在他们还没进入领地时候,就有小姑娘吹哨子,犹如烽火传信一样,张子文要不就躲矿井里,要不就坐着小船离港去“巡查军务”。

“躲了初一十五怎么办?出来啊,小张大人你到底藏哪去了?”

苏州相关司局的人脸都气绿了。

说起来是因为现在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海军的自有粮食已经不够,省着点的话大约有一成左右缺口。

明显手里没有枢密院粮票了,但张子文去苏州相关司局扯犊子说“都是老熟人,今日出门走的急忘带粮票,你们只管把粮食放出来,明日便送来给你们”。

这是在过年的前两天,张子文去扯的犊子,也在这个粮食价格比较高的关键时候,骗走了苏州相关司局一大批粮食。

结果现在翻年了,等着入账抵扣的衙门哭瞎,有个鬼的粮票……事实上他们根本是寅吃卯粮,连人都见不到。

反复来了几次,愣是没捉到张子文。

粮食口的人没执法权,也打不过海事局这满地的暴民。便去昆山找许志先,想让许志先把海军的仓库查封,把粮食抢回来。

但许志先吃饱撑了帮粮食口这帮孙子出头,第一次接见他们时候和稀泥,说要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就此就石沉大海了,粮食口的人找不到张子文,也找不到许志先了,许志先也进入了躲债状态,不是去那乡走访,就是去这乡慰问。

考虑到这事苏州相关司局自身存在瑕疵,暂时也没往上面捅。参军大人只敢私下去找刘知州,旁敲侧击的提及“海军那帮孙子欠着苏州一批粮”。

还道是刘知州会有相关指示呢,却后续连刘逵也见不到了,只让心腹传话说“官府机构抓打不开时候借点粮,怎么能算骗呢,不存在,我苏州没被骗走粮食”。

言下之意:现在是维稳时期,海军一但崩了,几千暴民挤进苏州,说的你粮食口这批粮食就可以省下来似的,除了要加倍的贴进去外,还形成了政治事件,影响了老爷我政绩审核,你看会不会砸你饭碗。

“不存在,苏州不存在海军骗取政府储粮事件!至于粮食账目怎么平衡,这是你粮食口的问题,自己想办法,或者慢慢和海军协商。”

这就是刘逵针对这个事件的批示。就此穷鬼揪着饿鬼扯,参军大人天天来守着捉张子文,而张子文天天躲债不路面。

欠钱的算不算大爷也说不清楚,反正,现在但凡能卖的家当都卖了,譬如海军的战马都卖了。

说起这事,陶节夫也欠着张子文一批粮票,这是当时说好的,战马指标算他们的,但那批战马享受的粮票算海军的。

结果陶节夫就只寄来了一次,而现在两月多没有消息了。张子文没时间也没资源去陕西收账,写了一次信但石沉大海。不确定陶节夫是否是躲债?

因为这个时间银州战役进入了部署阶段,永兴军路帅司行营已经前移到延安府。战区比较乱,不确定驿递的信是否能及时转到延安府?

其实就算是确定了陶节夫这老赖赖账,张子文也没办法,不可能于大战在即的现在写信给唐恪,虽说河东转运使唐恪捏死了老陶一半命门,但就像刘逵为了那批民众不来追究张子文一样,张子文当然更不可能为了区区一点粮票,给帅臣陶节夫添乱。

李家的船拒绝归还中,尽管这有合法征用程序,但总归名声有点不好,听说时任尚书左丞的张商英在中堂表示“对此事高度关注”。

这可不是好事。

没有中书侍郎的现在,张商英约等于政府二号人物。假设蔡京不把张商英这话给否决,也就意味着所有相关部委、司局、地方官僚都会重新评估和海事局的互动方式。

又好在,右丞吴居厚因被张商英分权而不高兴,便放话说“张商英小题大做,身为国务参政,如此多的事务不管,去盯着一个县级机构吹毛求疵。乃是度量狭小吃醋,因为他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身在苏州不归,和张子文来往密切”。

就此,汴京各种小报和八卦党出现盛况,议论纷纷。

尽管这更加提高了海事局扣押商号船只的关注度,但因为是政府二三号首长互掐,并提及了李晓兰这白富美,就此把这一政治事件,往儿女私情方面的娱乐八卦过度。

还好,这当然就不会被部委司局以及地方官僚们默认为指导子……

第172章 曙光

通过坑蒙拐骗并勒紧了裤腰带后,总算凑够了物资,于是刘光世再次带队出征。

这次五艘船(朱勔处抢来了两艘)将前往更远的海域,进行为期四十天的部署。

除了肩负稽查朱家的走私船外,更有绘制海图,观测洋流以及气候,累积航海经验等重要任务。

这个期间张子文没有太重要的事,连苏州也不想去,一露面容易被人追债。

偶尔下矿井看看情况,进行日常慰问,又偶尔会站在水边,吹着已经不算太冷的风发呆。

这个时期没人知道张子文在想什么,身边总会有两条尾巴,一个是日本人理慧子,她不爱说话只爱记录,她会用日语把张子文的日常写成心情日记记录下来。

酒鬼婆娘也跟在身边,她不爱沉默只爱扯犊子,总会说“这不公平,不仗义,不勇敢,需要快些把老酒鬼捞出来”。

恰好张子文最爱和婆娘吵架,每次都说“你懂个球,你没能力教我怎么做男人,我敢讲大宋没人有我勇敢,不信十年后咱们再来看看”。

队伍的规模越来越大,鉴于名声太好众望所归,穷苦之人纷纷来头,这一转眼,海军领地内承载了五千人的吃饭问题。

这就是张子文从战略上考虑,放弃谈判想法,选择在海上持续作战的理由:为了吃饭,为了有三尺生存之地。

简单说:谈来江山属于来路不正,一定需要用鲜血铺路,前赴后继打出来的成果才最稳固。

要发财真的很容易,只需用嘴皮子去说说,朋比为奸,就能轻易从朱勔手里收到保护费。但创业逻辑决定了发展路线,张子文选择了对整体官僚潜规则反之动。

如此大规模的泥腿子聚集,自然也会引起苏州各层级的注意。这是因为他们天然害怕这样一群人。官府层面没人敢说张子文养寇自重,但无疑都有这样的担忧。

刘逵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在海军诈骗苏州粮食事件中,刘逵选择了维稳妥协,就是担心那些泥腿子没饭吃而乱起来。所以这实际上就类似于养寇自重。这也是早年的相公们害怕范仲淹、不敢放他在一个地区过久执政的主要原因。

无奈张子文除了有龙图阁出身外还有个宰相爹。总体官僚环境又没人爱拉大仇恨,所以没人敢上报弹劾“张子文养寇自重”的问题。

一定程度上其实基层官僚也是一群强化版阿q,不愿意捅问题,反正等真出大事的时候,总会有人有政策来对应解决。

除此外,越来越多的人看不懂张子文的操作,不自量力、瞎操作简直成为了当下两浙路的嘲讽热点,处于风口浪尖。

这也好,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局座是个反着来”的人,一个有执念的铁头娃。

“这年景里,局座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少到了哪怕他专干坑事,也必须把他列为国宝级别的物种加以围观和保护。”

“其实围观局座的瞎操作,作死就迟迟不死,也是一种乐趣。”

“讲道理局座很萌的,早该关门破产灰溜溜回京了。但他就是有能力扯东墙补西墙,规模越来越大,愣是被他挺过了年关,解决了五千穷人的吃饭问题。”

“是的有句说句,倘若没局座这个中流砥柱一样扛住那些人,泥腿子门来如诗如画的苏州散步,至少我也没闲情逸致河道泛舟了,写生的那群富家子弟也得哭瞎,那个时候他们是画景秀山河图呢,还是画千里饿殍图呢?”

“昆山老许也还可以,没他支持,局座就没有这么大底气。”

“是的老许也还行,至少不怎么添乱。”

“老许很坑的好吧,用一堆废矿把局座套牢了,身为宰相儿子,现在局座欠了一屁股债,露面都不敢,好久没见他进苏州了。纠其原因,其实就是老许兜售了一堆废矿给眼光不怎么地的局座。”

“竟是被这样的愣头青赢得了汴京之战,还号称东京之虎,所以说大宋到底还有指望吗?”

……

街头巷尾的议论总体向好,哪怕有些不和谐声音,张子文也懒得去参与这些娱乐事务。

总体上,现在的主流观点是:海军撑不过春季了。

处于到处欠债无法融资,粮食缺口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他们认为海军的路线是无知又愚蠢的,从任何方面衡量都毫无生路。

但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新开年第九日,海军迎来第一个重大成果:20版炼焦炉。

在这之前群策群力,几乎三天就有人提出改进建议,始终处于小修小补。

直至年后刘光世出海的现在,重大革新的炉子修出来了。

虽然为了节约经费,是在原有的炉子上重建改版的,导致烧损率和热效率仍旧不达预期,重要的是,现在海军已经知道新炉子要怎么建造,并积累了大量的修改和建设工艺经验。

新炉子的第一炉焦炭出炉后,由焦急等候的张子文亲自操刀计算,最终得出结果:不考虑人工成本情况下,得益于整体工艺大进步,有高达三成的烧损率和热效率提升。以供应李晓兰的价格为锚的话,现在已经不亏损,处于持平状态。

这就意味着持续研发这个项目,已经有扛得起。

至于说“不考虑人工成本”虽然有点流氓。但实事求是,当下海事局处于共产共存模式下,一根筋就想干出一番事业,用未来的理念以及军粮换取劳动价值。基于这样的模式,技术上说,的确可以基本不考虑人工成本。

不过基于现在的种种条件,只能采用比较基础的湿炼法。干炼法工艺复杂得太多,投资太大,还必须有一定的化学基础。

不是说穿越者张子文做不到,而是需要十倍不止的研发经费投入,现在真的没钱。

其实等有钱、且对相关工艺掌握更熟练时,去研发建设干熄炉的同时,也就等于同时积累蒸汽机的工艺和思路。

因为干炼法的相关工艺中,就涉及了大量的热能回收利用过程,那实际上已经类似于蒸汽机原理。

且不管那么多,由浅到深,由简单到复杂,先解决有和无的问题。

就这样,张子文执政海军近半年以来,也是崇宁四年开年以来,大家一起迎来了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同时,春天来了。

冬季过去后对粮食的消耗会略有降低,不过因人员持续增加,看得见的往后,缺口系数是放大的。粮食仍旧是当前大问题。

官署桌子上堆满了等待签署文件。

其实现在海事局没什么政务,说起来寒碜,这些文件实际上是各种各样的账单,都是各商号往海军送的必须物资。基于这片土地可利用的东西不多,起点太低,不可能完全做到自给自足。

现在海事局的唯一收入来源,是依照背离相当严重的官价卖出铁矿石。

价格虽然很白菜,但产量惊人。

这是在张子文顶住了精神文明的防线后,暂时把海军形成了一个封闭圈子,以内部循环形势做到基本忽略人工成本后,没有牛车的情况下,又做到了固有粮食代价下的无成本人力运送。

再加上干劲强劲三班倒产出,于是做到了当地同规模矿井的四倍产量!

以海军的内循环体系而言,除生产工具磨损外,几乎都可以计算为纯收入。所以是的,依靠走量,崇宁四年开年后,张子文自己都难以相信,以被人力扭曲的官牌价,基本做到了生产上的收支平衡?

这是一个里程碑,张子文认为,这个日子应该被载入大宋史册。

现在只是不确定,这个矿井的储量能挖多少时间?以及刘光世部是否能获得战争胜利后所带来的红利?

另外就是,朝廷拨付海军经费的盈余,够偿付贷款利息,以及一些小项目开支。

那么关于人员规模扩张后所带来的粮食缺口,考虑到开春后万物复苏,可利用的物资多了,在下次冬季来临前顶住应该不成问题。

经过上述全盘核算后,张子文正式宣布:海军的黑暗时期已经渡过,接下来已经不会变得更坏,只会逐步好转。

第173章 再被请喝茶

事实元月十五过后又有了第二个好消息。

原本张子文已经在心理上接受了陶节夫要做老赖,但置之度外后,现在又收到了老陶寄来的粮票?

并附送了一封鼓励信:“贤侄精神和手段可嘉,将来当为国之梁柱。当时因手头紧,暂扣了一期承诺的粮票,后因种种传言说海军有撑不下去之可能,进而,本使以为那时给你粮票是白搭。后看贤侄仍旧坚挺,心里过意不去,特附送了部分延期利息,勿将此事挂于心中。”

老陶思路也是够清奇的,言下之意站在水里不怕雨淋。如果确定海军要烂账破产的话,陶节夫认为这笔粮票送来也没什么卵用,烂账么,烂一笔也是烂,烂一百笔也是烂。反正都以破产画句号。

“哈哈。”

算是意外之喜,数了一下,老陶多给了两成,这利息也算是可以了。

“四九,把这些粮票送去苏州粮食口,把咱们的欠账平了。”

军马粮票和军士粮票不同,对应的物资虽然都是粮食但种类不同。

不过问题不大,总体上这么大一个苏州,如此多的人以及驻军的战马存在粮食关系,他们很容易就东拉西扯进行“资源优化”,总体交到转运司时,账一定是平衡的

如果说当时海事局的矿石是儿戏,是怀着梦想却傻呼呼的初生儿,那么现在不是了。

刘逵很确定他们已经初露锋芒,一定程度上,他们自己的苦干实干造就了自己!

除解决了五千人的吃饭和秩序问题外,已经让刘逵看到了利益。

其实刘逵也很想官府收到越来越多的矿石,那除了是任务外,也蕴含有很大的利益:经过官府,就含有不低的铁税。

只是说蔡京掌权后,其门生朱家变得尾大不掉,动是动不了他们的,那就只能默认他们操控矿业扭曲价格,进一步尾大不掉。

起初跟在朱家的后面喝汤也有很大利益,可以把官方矿价压到很低。管营的铁无法满足需求,民间需求加大,黑市价格就大起,形成价格倒挂。

如此一来,苏州整个官僚体系都有肉吃,能坐等矿石进来后,获得一笔很大的价差。

很不幸当时是坐轿子,哪怕价格是扭曲的,大多数矿井也只能把矿石送来官府,因为有朱家帮忙“缉私”,一般商号不敢走黑市。

世事就这么奇怪,他们大多数人不怕官府,但是怕朱家。这是因为朱家黑恶手段太多。一定程度上,就连过江龙李家在这边都怕朱家。

但这样坐等收钱的好日子是有尽头的,现在因不公正规则,几乎所有的小矿主都玩脱了,全部破产被朱家兼并。唯一还在支撑并往官府送矿石的,只有亏得起的李家商号,以及同是官府部门的海事局。

当初想着规模化是出路,逼死小矿主们的落后产能,全部兼并给朱家的高效产能后能一起挣大钱,苏州会有更多的矿石?

很遗憾,现在刘逵终于知道这只是白日做梦。

但凡朱家拿到的矿井都不生产,关闭了。他们理由是价格太低,开采不划算,于是停产,涨价去库存。开采设备当做废铁廉价卖掉。

理论上官府要整治这些垄断巨商是可以的,问题这种事相对于大宋制度来说,实在太敏感。

当初王安石就做了些类似的事,在老王权利如此大,皇帝如此信任他的情况下仍旧险些被人刨了祖坟,就可想见其难度。

何况现在朱家不但尾大不掉,他们还有蔡相爷护着,那就简直上下通联、动都动不得了。

现在不止刘逵,整个苏州官僚都在忍受,想忍过三年任期拍屁股走人,至于后面怎么样,谁尼玛管它洪水滔天?这还仅仅是没收朱家钱的一般官僚想法,至于那些天然就站在朱家立场上一起吃肉的官员有多少?刘逵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少。

对刘逵而言,当下形势相当严峻,今年崇宁四年是苏州任期的最后一年,是报表的收关之作。

原想着蒙混过去,却人算不如天算,张子文在京城异军突起,带着皇家海军来了这地方。为防备张子文闯祸,蔡京又安排了朱勔带禁军驻防苏州。自此,两个以惹事著称的铁头聚在了苏州。

苏州仅仅维稳任务就相当繁重。

雪上加霜的是京师的政治形势忽变,以张子文捅出来的宋乔年事件为导火索,蔡京赵挺之关系急剧恶化,相互间存在着宰执之争,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要上演。

刘逵既是赵挺之的人也是蔡京的人,现在就有些抓瞎,真尼玛不知道对谁表忠心?

不选边站队是可以的,但就必须有强劲的政绩表现,同时要有强劲的风骨表现,让他们两方都不敢轻易得罪。否则进京无望。

选择站队表的话政绩倒是不重要,哪怕一团乱麻,也可以让别人背锅,大事化小,进而升职。问题就是:万一选错了就肯定凉,肯定会被贴上元祐党表情冷藏至少十年。

就此导致,刘逵也进入了屋漏偏遇连夜雨境地。

现在,作为苏州地区唯一的一股清流,此番皇家海军的表现让刘逵眼前一亮,看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昆山的对持事件,表明了张子文不会怂,且要持续对朱家动手的打算。如果想通了,刘逵也觉得,海军虽然讨嫌,但他们的存在会让整个苏州更安全,并且他们拉走了朱家的火力和仇恨。

最最重要的,原本谁都不在意的那些废矿,但他们产量惊人,现在已经占据了供应官府矿石中的三成?

以前根本是个玩笑,毛毛雨。不过量决定一切,现在他们维持住了没破产,并且产量越来越大,已经被刘逵重点关注。

让人惊悚的在于,这个量海军仅仅用一座矿井就做到了,是在他们没运输条件,濒临破产的条件做到的。

重点在于,那小子不但稳住了五千暴民,同时他手里还有约莫四个没开启的矿井假设倘若

太清晰的想法暂时没有,总之量和份额决定一切,现在海军方面已经自力更生,做到了让州衙无法小觑的位置。

导致刘逵也不方便一味用排斥的目光看待那群草根。

政绩考核来自多方面,而今年基于政治形势的不确定,就需要着眼于政绩。那么突破口很可能就在海军的身上

“朱家是不能指望了,本周只求井水不犯河水,尽快离开这鬼地方。但张子文真有些门道,这样,你去个帖子约他来州衙谈话。”

考虑到种种,刘逵做出了这个缓冲的决定

第174章 名字没取错

号称我行我素的局座驾临时,刘逵亲自出迎。

见面时候发现他穿着素衣,还有这季节明显不需要、却是张子文像个通缉犯似的戴着斗笠,这让嫌贫爱富的刘逵皱眉,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是真的鄙夷,士大夫的脸都被他丢光了,而且这真的很不礼貌,没个官员的样子。

但这货自来是以肆意妄为著称的,刘逵也只得维持着笑脸邀请,“小张大人快些进来,上好茶。”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子文察觉了些什么,目测刘逵这龟儿子有什么猫腻。

“别愣着,贤侄喝茶啊。”

进去后刘逵先喝了一口,笑道:“现在看着很感慨啊,当年见你时,你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纨绔,现在真的看不出来了。”

张子文很确定这孙子没神经失常,那么应该是京师政治较量有变故,看清楚前刘逵不想马上站队,想从政绩入手?

“知州大人召见下官何事?”张子文故意道。

刘逵继续又喝了一开茶,才以施舍的语气呵呵笑道:“想不到啊,你一个京城来的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也在在苏州扎根苦干实干。本州听人说,你越来越难了,到处被人追债?”

张子文道:“但我已经开始逐步尝还了。”

刘逵道:“这样吧,本官经过了深思熟虑,考虑到你和老许也不容易,对苏州有不少正面意义。譬如此番你们联手扛住了四千多个泥腿子的吃饭问题,没让他们在冬季进苏州,也算功劳。接下来为了让海事局喘息一下,本官会把铁矿石官价提高五个点?”

言罢,一副你还不快谢恩的样子。

诱惑是真有。

怀着梦想南下创业,张子文现在真的需要这点甜头。因为刚巧平衡的现在,这直接就可以看做利润。

也坐实了张子文的猜测:养肥了朱家后老刘开始抓瞎。经过刘逵评估,接下来官府手里的铁会越来越少,而矿石价格会越来越高。同时带来大群人失业。

刘逵是不在乎这些,在一般时候,对于有后台的他,这些也不是污点,该升迁一样升。不过,在蔡京赵挺之即将开战的当下,无法决定站队时,这些对刘逵就成为了大的民生问题。

很遗憾这货就这尿性,依照历史轨迹,他是真的就快混进京了,做个兵部尚书过度下,又出使镀个金,就做了中书侍郎兼枢密副使。是的政府和军府的副相都是这货。

“知州大人忽然给这么好的优惠,还等于打朱家的脸,该有附加条件的吧?”张子文又道。

刘逵点头道,“条件肯定有,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本州要求你现有矿工不能解雇,不能闹事。另外要想办法逐步接收一些失业矿工进行安置。当然不会让你一次全部兜底,差不多每月接手两百人吧。”

顿了顿又道:“你我立下对赌协议。从这元月开始,如果你承诺每月产量递增两成交给官府,则算帮了苏州的忙,那么本州哪怕有来自朱家、以及麾下利益官僚的压力,我也扛住,给你优惠价格持续收矿。但你们不能再想走私黑市的幺蛾子了。”

“至于当时被扣押的牛车和人,那其实是朱家的手笔,但本州这次也下令把他们全部放了?”刘逵最后道。

“知州大人这对于其他人等于不可能完全的任务,不过好吧,我的指挥下海军还真能做到。那就一言为定!”张子文道,“不过需要白纸黑字,立下合约。”

刘逵直接摆手拒绝,“签字是不可能签字的,本州只和你口头协定,反正你没其他路走不是吗?”

这相当寒碜,任务也比较繁重。

但还是得忍住,原则上来说这货不是张子文的敌人,他就是个在大宋相当常见的滑头而已,真正的敌人是朱家。

这五个点像是给狗的施舍,大量剩余价值会成为他的政绩。

但好歹,如履薄冰的执政以来,这次海军真的可以宣布盈利了。海军既然盈利就不会烂账,小张银号也就不用于二月对投资者宣布暂停支付利息。

最重要的可以扩大生产,解决更多人吃饭问题的同时,有盈利,海军就有底气持续在海上部署,直至赢得和朱家之间的战争,积累更多的作战和航海经验。

就此,算是谈妥离开了。

“记住今天,这就是海军的起步历程。”

出来州衙的外面,张子文又驻足回看了一眼,这才戴上斗笠离开

算是开春了,京城驶来的豪华大船停靠在苏州。

“好地方啊。”

何执中踏出船舱时就有了南方的温润感,在这最干燥,鼻腔难受的时节里,苏州却有湿润感。

年过甲子的何执中眼睛里充满了怀念,在码头上四处看,感觉一切很陌生,掐指一算,上一次来苏州已经是几十年前,当时是过来游学的。

整个豪华大船是他的“专列”,只下来十多些人,是他的仆从和护卫。

大船上面悬挂着“白虎旗帜”,代表是枢密院的。

“地方是好地方啊,可却聚集了牛鬼蛇神,全是头铁的,哎,这东南差事难当啊。”

何执中不急着离开,捻着花白的胡须念念有词。

谁知道这苏州能平静多久?

不久前,纨绔子弟张子文一封家书进枢密院,呈交他老爹张康国,把事说的非常严重。

但又能怎么样,看起来两边都不是好东西,且暂时又没出大事,不可能会有任何的政策。

这不,身为枢密院东南局承旨,东南兵事实际负责人,何执中被张康国约谈后只能来一趟,看是不是能摆平这地区的幺蛾子,看是不是能把张子文和朱勔的矛盾调和一下。

这就是目前力所能及,事实上张康国已经不能为儿子做的更多。

被大宋枢密使约谈后,何执中曾问心腹幕僚:怎么解读张相爷约谈事件,感觉云里雾里的?

素有龙泉小诸葛之称的幕僚回答“无需过度解读,无需把张康国和蔡京的冲突引到自家身上,只有先去苏州一趟,更具形势安抚一下,以谨慎观察为主,看局势在谋定后动”。

这尼玛等于废话,但实际上也只有这样了。

常态下,张康国不方便干涉东南局具体事务,尤其他儿子在苏州知海军时期更容易引出话题。

要解决东南的问题其实不太难,把朱勔或者张子文其中一方调离就行。若是东南局更具形势作出调离建议,送给张康国签字通过,问题就解决了。

但难点又在于两个都动不了,把张子文调离是不可能的,除了是得罪张康国外,还等于打皇帝的脸,又捅了那群龙图党。

调离朱勔也不行,朱勔进苏州是蔡京推动的政策,这个政策连张康国也顶不住。

枢密事蔡京的确说了不算,但朱勔朱冲能进苏州,这事眼睛没瞎的就知道:是蔡京和张康国交换的利益。

蔡京借助西宁州大捷之军功,欲要提议童贯回京进枢密院任职。但张康国最恨阉人,看不起童贯,咬死说非文人血统一但进枢密院必然祸乱政治,当年狄青事件就是榜样。

蔡京的真实想法未必有人知道,但两个相爷既然为这事掐了起来,必然需要进行利益交换。于是为了把童贯定死在西北做丘八,作为让步,张康国默许了朱家父子进东南,签字了。

就何执中了解,这就是朱冲父子得以进驻苏杭的事件始末。

关于童贯被张康国摆了一道、又被蔡京给卖了这事何执中关心个蛋。但考虑到临行前蔡京召见谈话,话里话外表达了“大宋东南缺铜危机日趋严重,朱家联合地方官僚事实上控制了矿业”。

言下之意捆绑太多,近乎尾大不掉。而中书门下关于矿业钱政的政令,基本处于进不了东南的形势。

蔡京甚至露骨的谈及“若老夫一张嘴说了算,这其实也不是个难题,难就难在,现在有不少人给老夫添乱,大宋又处于开边政策下的兵事密集期,总不能和异族开战、政治拉锯时,又着手于东南打一场内战吧?真那样,我宋岂不是废了”?

老蔡还表示:“你相信老夫,那张子文不是好东西,他专门要去苏州是有原因的。一定程度上他不会比朱家更温柔。从大局说,只要老夫这面旗帜还在,朱家吃相再难看,至少也能组织出一定的银铜交给朝廷。只要延缓了当前危机,等对外开边告一段落,老夫又统一了政局,再去解决东南问题不迟。但若现在就动了朱家,许多潜规则被颠覆,你信不信立马出现矿业中的群雄并起混乱之治,甚至霸占矿井占山为王?”

“什么?你信那些比你何执中还怂的官僚,会组织队伍把局面控制住?把矿井抢回来?好吧,有宗泽张叔夜张子文这种二流子在或许真能抢回来。但以现在东南的吏治状态而言,你信不信若官府自己经营矿井,上缴的银铜会比朱家上缴的还少?”

一定程度上何执中在当时觉得蔡京的话虽然趋于不要脸,却也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

现在老蔡还是旗帜时,一定程度上还能镇住朱家。若把朱家打掉,矿业利益再分配,分散回到其他大族,以及有免死牌的官僚手里,加之老蔡又被政敌困住了手脚,东南矿业群龙无首又相互内耗,加之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人操守会比朱家好。

那么是的,何执中认为从户部总量来说,没了朱家,朝廷拿到的银铜只会更少,至少一段时期内只会更少。

客观的说,捅了这个毒瘤并渡过黑暗时期后,大宋长远会变得更好。但核心问题在于今上亲政不久,蔡京拜相不久,所谓新朝新气象,若现在就捅爆了东南,就等于新政府的东南政策玩脱。

除王安石外哪里会有真正自我批评改革派啊,怎能有人蠢到拿刀砍自己的,不都流行“我便秘是别人的错,我偷东西被抓了是差人不地道么”。

所以就何执中来看,蔡京表达了“这锅我老蔡不背,继续维稳”。

这在他老蔡的立场上倒也不算奇怪,换谁谁都不背。拖的越久,牵连的人越多,就全都没责任了,最终让皇帝背,因为他是大老板,他不背谁背。

“执中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好啊,执念于平衡居中,不愿意改变,只想和稀泥,人如其名,从有了这名字,就像是注定了我的一生?父亲高人啊,居然没把名字取错了?对了你有没有发现,我朝但凡叫执中的,全都在中枢行走做事,也全都和稀泥?”

何执中站在码头上喃喃感慨着。这就是他此行苏州公干的全部心态:执中。

心腹谋士小诸葛一听便惊为天人,觉得老爷说的在理,何执中吴执中陈执中,全是中堂行走的大佬,也无一例外都是和稀泥的过渡性人物,竟然名字都没取错?不是说名字容易取错,只有绰号贴切么?

第175章 查水表

“下官知苏州事刘逵,见过何相公。”

前来迎接的刘逵进入了码头见礼。

寒暄了一番后,刘逵又笑道:“相公为我苏州稳定计,远来辛苦,下官已在明楼备下酒宴,还请相公屈尊?”

“不了。”

何执中懒懒的摆手,“我人老了,吃不惯油腻,这便想自己去海军看看,听说他们干的比较有特色。”

刘逵道:“那边只有群泥腿子,什么都没有……复杂又危险,要去,也等下官安排周全后再去不迟?”

何执中却不再说话,还是拒绝离开了。

如此导致刘逵脸如锅底,看着老何的背影寻思:这孙子怕是吃饱撑了,给脸不要脸,姓朱的和姓张的闯祸,你来怼我姓刘的是几个意思?还尼玛吃不惯油腻呢,你儿子的吃相你还以为好呢?

“不识抬举!”

待何执中离开后,刘逵大声发着牢骚。

心腹尴尬的道:“老爷,小声点。”

“怕个什么,你放心但凡叫执中的都是过渡性人物,只会和稀泥不会生气,等老爷我进京时候才慢慢收拾这些执中,有那么好和的稀泥啊?”

刘逵并不在意……

骑着高头大马,枢密院一行人朝着水边方向行进,一路上看到许多骨瘦如柴的人背着箩往苏州方向走,规模非常大,脸色脏兮兮的。

何执中很奇怪,“他们这是干什么?”

现场捉了一个过来查水表,之后属下回来汇报何执中,“回老爷,他们这是去送矿石。”

“送矿石啊,为何不用牛车呢?”何执中愕然。

“谁知道,兴许他们有病。”几个属下嘲笑了起来。

何执中想了想,表现得很亲民,拦住一个头发枯黄的小姑娘道:“为什么那么瘦?”

“回老爷,现在咱们粮食不够,是困难时期。”

“粮食不够啊,那为何不多吃点肉呢?”

“……”

“……”

“……”

其实何执中也不是蠢货,只属于为了装逼,没经过组织下意识说了句蠢话,发现全部人无语后何执中也有些尴尬,自此不理会这些人了,继续往水边方向走。

进入核心地带,真被这里镇住了,何执中内心无比惊讶。

条件实在恶劣,那些只能称为工棚的地方,实际就是海军以及佃户们的宿舍。

先去了被划为军营的地方看看,何执中心情开始下沉,看军营规模就知道,就算一个挤着一个住,也最多只有一个营规模。

作为军府东南局大佬,何执中很心痛,在这里看到了大宋吃空饷最最严重的现象。十个营的经费和编制,但他张子文竟是实际只有一个营?还设施如此简陋陈旧,过的如此糟糕?

“他要不是有龙图阁出身,他爹要不是张康国,此子当斩。”

眼见为实,何执中现场说出了很重的话……

一个小姑娘跑进了张子文办公室,“老爷,咱们领地来了一群陌生人,我带纠察队去查身份,那老头给了这份文书,我也看不懂,现在他们被围起来限制行动了。相公帮看看这是什么?”

言罢,小姑娘把文书交给张子文。

便只有暂时放下手边的记账事务,拿过文书翻开,漫不经心的抬起茶碗喝一口,终于,一口水喷了出来。卧槽东南局大佬来微服私访,在此之前竟是没有消息渠道通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要不要把他们捉了关起来?”

小姑娘这么建议的时候,张子文急的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出门去迎接了……

何执中正在装逼。

被一群草根围着责问“你哪个单位的,是不是奸细”云云,但老何只是面无表情的斜眼看着他们。

“海军知事张子文,参见相公!”

少顷后,不修边幅的张子文急急忙忙的赶来解除了误会,且表现的很老实。

澄清后,众泥腿子纷纷表现得惊愕,这貌不起眼的老头竟是大咱们老爷十几级的西府大佬?

更具他们表情,何执中装的很满意,便也容色稍微,微点了一下头,“小张无需多礼。”

张子文现在神色比较诡异。

依照常理是要去昆山摆酒,请大佬吃一顿。

但看到此番来的是何执中,张子文就没了太多念想,知道康国老爹有难处,大家都在维稳妥协。

简单点说,重大事务中看朝廷特使来的是谁,也基本就决定了朝廷态度。

来的是和蔡党有仇的狠人,那么只要海军打得赢,朱勔就一定凉。

既然现在来的是和稀泥的“执中”,就说明基于某些不可描述原因,东南政策仍旧是维稳。

所谓不可描述只是他们觉得而已,李晓兰早就近乎露骨的说了:某人挟铜自重。而蔡京如同对待初期的张怀素事件一样,选择了维稳。

康国老爹的猥琐尿性也发作了,也基于不可描述原因对蔡京退让了。

“小张大人,不请老夫进去坐坐吗?”何执中道。

只要不掏钱请客,坐坐当然没问题,哪怕张子文知道老局座就快提及令人头发麻烦的问题。

入内坐下后,何执中迫不及待的问:“刚刚本部视察军营时,只有几个伤病,其余军士未见,去哪了?”

“喔,他们外出执行公务。”张子文道。

何执中眯起眼睛,“就本部所知,禁军海军对持事件后苏州已发文:拒绝你部超十人出昆山。难道本部孤陋寡闻,你海军现在还有地方执行公务?”

张子文和他对视了少顷道,“相公有所不知……前几日有渔民出海捕鱼,因船只过度陈旧而损毁,只回来几艘小船,有超过十人以及两艘小船未归,海军正在进行搜救。”

何执中楞了楞,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小子在扯犊子。

但哪怕知道他在说鬼话,没实锤,若当面揭穿也太不给张康国的儿子面子。

就此何执中的神色也诡异了起来,“小张大人还真是勤政爱民,这么穷困的情况下,能为了区区几个泥腿子,动用你全部军力一个营、出海部署搜救渔民?”

张子文有些尴尬,老何这是双重讽刺,特意加强了语气“一个营”,意在指责海军吃空饷吃到丧心病狂了。

这是个槽点,若捅出来的话在军务中也真算“丧心病狂”了。

不过考虑到军中吃空饷是普遍现象,捅这事就等于彻底违背张康国的治军方针,且东南军伍出这么大问题,要说东南局座老何没责任,恐怕就连老何自己都不信。

这时期上任东南局就是给别人背锅的。很不巧老何就是临时顶缺、从中书舍人平调东南局上任,实际就是收拾前任的烂摊子。

说起来这事,也是张子文惹出来的麻烦,乃是上任东南房承旨因《百官见闻录》事件去开封府散步,后被蔡京张康国一起定为了“一小撮问题官员”,罪责是不会有罪责的,但赶去地方做官不需要任何理由,正常的职位调整而已。

最奇怪的是,和刘逵碰头的时候,他不但没投诉皇家海军的幺蛾子,还说海军对苏州有正面意义,解决了五千泥腿子的吃饭问题,看起来虽然全都骨瘦如柴,但是奇迹般的,这冬天一个人没饿死。

加之实地看到海军情况时,何执中也就没有太多话可说了。还道是他们有什么大业务,其实没去搜括,也没什么油水,看情况两千多人的军饷,被他用来养了五千个泥腿子。

想着这些,何执中有了奇怪的感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和朱勔对持,又怎么能在海上部署,抢了了朱勔的银矿呢?

“呵呵,小张大人总是不走寻常路。”

何执中故意把语气缓和一些,“不过相较承担了海事安全职责的海军,你们是否有些不务正业捞偏门?”

言下之意一个军的费用,你养了一群地方上的丘八,用军府资源背了政府的锅,还荒废了军事安全。

张子文有些担心,这家伙吹毛求疵处处找毛病,恐怕就快提出让张子文停止部署,放弃稽查走私的要求了。

第176章 撸到了一笔

何执中又道:“而且你小张大人……”

“没那么多的而且虽然但是的。”

张子文打断,“海事局是个行政区,是皇家部门,并不是单纯军事单位。作为大宋皇帝任命的提举皇家海事局,下官有清晰的执政纲领,知道要做什么。”

“你……”

何执中很不高兴他的态度,又有点难以反驳。

张子文暗暗觉得好笑,对待和稀泥的人就需要这尿性,他不方便惹朱勔,说的他就方便惹虎文似的。真被他套路了,那就只有看着朱勔跳,这叫会哭会闹的孩子有奶吃。

不论如何,何执中都不愿意轻易和这纨绔子弟僵化,便伸出三个指头道,“三成。”

“什么三成?”张子文有些懵逼。

何执中环视了周围一圈,“看起来你们非常缺钱缺粮,考虑到海军新起步不容易,老夫承诺,只要你不激化东南矛盾,会酌情调整军资比例,给予海军一定的倾斜,今年内做到对海军拨付总体增加三成?小张大人觉得如何?”

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资源倾斜了,可以在不折腾的时候把小日子过的还行。

但创业逻辑决定了、这点毛毛雨对于张子文来说是杯水车薪。

海军现在从朝廷拿到的经费是每月一千贯零几十的样子,另外加上军粮、军盐以及“驻地补贴”等全部折算下来,总体进项两千贯左右,那么三成也就是每月多六百贯。

的确算笔钱,但是对于海军的实际状况而言,帮助有限。

就此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相公明见,如果我真是一般愣头青,愿意下烂,赶走所有没饭吃的佃户,把矿井高价卖给姑苏银号,把能卖的人和一切资产都卖了,只留着海事局有限的几个管理人员,守着这笔资源过点小日子。那么不得不说,相公给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但是……”

张子文也环视一圈道,“相公觉得以海军现在的实际情况,这笔资源对我们有吸引力?”

何执中淡淡的道:“你说的像是有些道理。但东南房能做出这样的调整已经是极限,意味着这是老夫开出的最终条件,不会再往好的方面挪动。”

顿了顿又道:“倘若本部此行苏州解决不了问题,我不会强求,回京后也不会再来。那时若你惹出什么后果,枢府再也鞭长莫及,张子文,你需要做好吃大亏的准备。最不至你也会陷入财政危机把事搞砸,这是你执政履历上的大污点。这些事你该知道的?”

张子文觉得他根本对力量一无所知,海军最危险的时候没怂,所以现在触底反弹了,怂的理由是什么呢?

不过想这么想,明面上不方便和这女装大佬抬杠,于是张子文沉默。

见这小子进入了不言不语的软对抗,何执中很无奈,下意识里是想帮他一把、不想看着这小年轻闯大祸把自己玩死。

就现在何执中对海军的了解而言,他能维持住今年不破产就已经是最大政绩。他们根本就不具备长期在海上部署、打击朱勔走私船队的能力和资源。

撑死了也就把朱家弄的很烦,然后上缴一笔保护费给海军,后面该照旧还是照旧。但这其实是最乐观的结果。

最大可能是:根据他和朱勔的性格,弄出耸人听闻的大新闻来导致朝野震惊。

暂时谈不下去了。

继续下去恐怕要产生矛盾冲突,于是何执中离开,走的时候说会在苏州待一段时间,让张子文抽空过去聊聊……

初春除了比较干燥外,也让人心思萌动。

李晓兰正想着张子文的一些事,护卫便进来神色古怪的道:“小张大人来了。”

那家伙来应该没好事,但架不住就是想见他。

客观的说,每次见那个家伙,除了能让李晓兰有不少财富上的优越感外,也让人在其他方面觉得很舒服。

“还不快请进来?”李晓兰道。

张子文进来坐下来,李晓兰让人拿来了收藏着的庐山云雾,并亲自摆弄着泡茶,不急于说话的样子。

“大人请。”

弄好两杯后抬起对饮。

待张子文喝光要开口之际,李晓兰又微笑着打断,“每次喝这茶时,就想到了公子在京城与吴清璇对饮论茶时的佳话。”

张子文楞了楞,“所以呢?”

李晓兰道:“所以当时你们喝的茶,我都弄了一批收藏着,并以你们当时所讨论的那些要点去喝,如此也有许多人效仿,导致现在这些茶的价格大涨。”

张子文道:“这么说来,那些茶商欠了我和吴姑娘一笔代言费?”

李晓兰眼睛一亮,“这样想的话,你的生意思路就处于正轨了。但实际上你却喜欢反着来?总要走在亏本坑爹的路上,譬如你经营海军的方式?”

“我经营方式不存在问题,等将来你就懂了。”张子文岔开,“直接点算了,我这次来找你是借钱的。”

李晓兰有些脸黑,“你出锡矿了?”

张子文有些尴尬的摇头:“没有。”

李晓兰便有些为难:“那你有什么呢?譬如说抵押的资产,技术,独到的经营管理模式等等?你都坑了我一次好吧,借给你们的船有去无回。”

“……”张子文继续尴尬中。

李晓兰有些心疼的看看他,又道:“合作伙伴呢?譬如说我和你结下善缘,我的身价和扛风险能力就得到了提高。你想这时候让我借钱给你,你得让我知道,和之前困难的日子相比,你们现在有什么不同之处?经营思路我不想说你,但在这地区政治因素很重。考虑到东南房大佬何执中进苏州,听说他态度暧昧。如果他是你的‘合作伙伴’,对你有利,也是能影响到我对海军前景的判断。”

张子文道,“老何人如其名,叫执中的么,你当然知道他其实不会是谁的朋友,也不会是谁的敌人。关于他的因素不必考虑。”

李晓兰不禁楞了,“说的有些道理。但以你的性格而言,若得罪了他总不是好事吧,总不能说对我投资给你的安全性有利吧?”

张子文道:“关于这个问题,你的切入点错了。对于何执中这人要反过来看。你要反过来问,他得罪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说穿了,他连朱勔问题这么大的人都不敢得罪,你觉得他敢得罪我虎文?”

李晓兰楞了楞。

张子文道:“在这个基础上,我却缓和了与苏州的关系。刘知州已经默认支持我,会把矿石官牌价提高五个点。”

到此李晓兰略微动容,无疑,在这里混最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刘逵的态度。

在这之前,刘逵对海军持有比较负面的态度,谁都以为海军支撑不住、连带小张银号要玩脱的情况下,是真有些不科学,张子文在管理生产上的确有独到之处,竟是稳住了局势,用产量摊薄了固有成本,做到了勉强平衡。

“如果这样的话……好吧,还真被你盈利了。”

李晓兰有些无语,但无奈他就是做到了。

张子文道:“所以说,虽然我没出想象中的锡矿,但既然能盈利,代表了一定的尝还能力。刘知州态度转变就是你说的伙伴,我对工人的管理,也算技术的一种。”

李晓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理由不借钱给你?”

张子文道:“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借钱给我的理由,考虑你我关系,既然有了理由你应该借。”

李晓兰白他一眼,“说的跟真的似的,你我什么关系啊?”

张子文道:“你不要东拉西扯的,如果你不信我说的这些,我有办法证明给你看。”

“不用证明,你说了我就信。这是当初说了要借你的五万贯,拿去吧。”

李晓兰一副早把钱准备好了、只差少一个借出去理由的样子,递给了五万票子给他。

张子文收好笑道,“明日我让人把海事局的凭据送来给你。”

“这倒不是很重要。”李晓兰摇头轻声道。

张子文离开后,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男人走入厅堂内,强势的意味注视着李晓兰。

“大兄这是……”

李晓兰竟是被他看的有些不安。

又注视了三个呼吸,她大哥才道:“你总把家里的话当做耳旁风?”

李晓兰真有些怕他,迟疑了很久才道:“大兄明见,关于借钱这事你也听了,有理由的。”

大哥冷冷道:“那些理由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的态度。你在专门找理解借钱给他,这是损害李家利益,京城已经对这些事沸沸扬扬,你想把张商英相公至于何地?”

李晓兰只得道,“那就算是我个人借给他的。”

她大哥脸色越发沉了,伸出两根手指把她的下巴轻微抬起些,只注视着,却什么也不说。

李晓兰无言以对。

“包括你都是李家的,除非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淡淡的说完后,她大哥迟疑少倾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厅堂。

李晓兰没发火也没跳反,只是表情比较复杂……

第177章 希望工程

现在总算是手边又有了点钱,张子文又开始精打细算的文书工作。

老酒鬼一瘸一拐正在多次路过。这是因为被关号子里虐待了一段时间,腿被人折了。倒是没到残废地步,不过他这年纪伤筋动骨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

居于这些他现在张牙舞爪的,自诩为功臣。

“我说你不要故意在我面前晃荡,你为海军受伤了,这事我知道的。”

张子文一边做文书工作,一边很头疼。

老酒鬼便停了下来道:“看老爷这样子想再开一个矿井?”

“不是想,是必须开。”张子文道。

“这不公平。”老酒鬼道。

“又不公平了?理由呢?”张子文愕然的看着他。

老酒鬼快要流口水的样子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五万票子,“看似大人弄到了一大笔钱,该是建宿舍,收购物资,改善生活条件了。那些中低品位的铁矿,再开相反是负担。”

张子文摆手:“你不懂。现在的盈利建立在有量的情况下,我和刘知州的协议是:每月矿石产量增加两成。而一号矿井的储量存在不确定性,且产能已趋于饱和,若不开启第二矿井,完不成协议任务,咱们又会回到从前。”

他就是不肯建宿舍改善住房面积,老酒鬼便携带着死了爹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瞅着理慧子:“还愣着干嘛,还不给老爷端茶水去?”

理慧子小跑着去把茶水拿来,被老酒鬼接过来,又笑眯眯的转手递给张子文:“老爷请喝茶。”

不久后,老酒鬼伸手把理慧子的下巴微微托起一些,观察着:“咦,小妞最近越来越水灵了?”

理慧子唯唯诺诺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紧跟着老酒鬼惨叫一声,被从后面袭来的婆娘捏着脖子一扫堂腿,后按在地上捶,最终溃败。

张子文低着头写写画画,并没有去看两个白痴发生了些什么……

今日是海军第二个有意义的纪念日。

一大早,许多人聚集在矿区观看二号矿井的剪彩,每个灰头土脸的人脸上都携带着喜悦。许许多多平时胆子比较小的小屁孩也跟在现场,抱着她们爹或娘的大腿观看,充满了对往后的憧憬,譬如爹娘有工作后,偶尔可以去昆山县城买个糖人什么的。

这是对张子文以及其海事局非常重要的事业,所以哪怕张子文的额头上几乎印刻着“白痴”字样,李晓兰也来观礼了。

从生意上衡量,她隐约觉得自己冒着对抗家族风险借出去的钱会打水漂,但无奈她是感性的人,有时候看着这个未及弱冠的青年那份固执、仅仅为他这个人,李晓兰也愿意花钱买个高兴。

甩甩头,又仔细看看,李晓兰很确定不是幻觉,他除了和女生互动时候像个白痴,做生意搞生产时脑门上也真的刻印着白痴字样。

但世事有时候就是这样背离,明显不合理的矿石官牌价可以被扭曲,明显早该破产的海军,可以凭借“人心在”这简单的逻辑,支撑过黑暗时期并看到盈利。

还有这个类似白痴的人,用他的固执和梦想,建立了一个小镇似的帝国。

不过这仅仅是李晓兰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场观礼的每一个人都对小张大人充满了感激。

“歪了歪了,这边再上去一些。”

四九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制作的木牌正在挂上去,乃是“海军二号矿井”字眼,刻画的歪歪斜斜,感觉是用脚写的,但李晓兰也觉得非常有趣,会心的笑了笑。

另外那头炊烟缭绕,一群没工作的妇女带着一些小孩已经开始生火造反。

时至今日虽然仍旧草根,但李晓兰注意了一下,已经比来时候多了许多家私,锅碗瓢盆什么的明显多了不少。

那个悬挂着食堂牌子的地方仍旧是个破旧工棚,且一看那字就知道出自四九的手笔。

说起来这些锅碗瓢盆,也是张子文半年以来陆续从苏州城淘来的二手货。

“这个垃圾佬么,也是够了。”

对此李晓兰很委屈,接导致了锦衣玉食的她从来不敢在这里吃饭,每次来这边都要饿肚子。

不是嫌弃,真的不敢吃。

李晓兰想过援助他些这类东西的,但每次张子文都会说“换成煤或猪油”。这能让李晓兰每次生气,哪有接受援助还挑选的说法。

最搞笑的是,那个每次见到都想命人拖走打死的老酒鬼,整个一好吃懒做的老头,却偏偏被张子文任命为了工头。每次都需要威胁他,他才会一边吐槽一边下矿井工作。

酒鬼婆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李晓兰听人说她整天偷吃张子文的盐菜,还偷吃厨房的猪油,胖的像个母猪一样,无可恶,嗓门大,天天给理慧子小鞋穿。不过她却是张子文的内务副总管,总管是四九。但四九去做木工了,于是酒鬼婆娘等于是主持工作的常务副总管。

关于这些李晓兰提醒过张子文的,张子文回答:就算明君身边也总会有几个奸诈存在,总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由它去吧。

李晓兰竟无言以对。

当当当——

差不多时候钟声敲响,泥腿子们聚集起来吃早饭。

饭后要开始工作,而工作之前张子文通常都要讲话,尤其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把人都集中,张子文站在高处拿着土制扩音器道,“这地方的矿井当时被神泉监关闭了,他们放弃了矿井,放弃了大家。”

“苏州乃至两浙路上上下下,全都不看好这个地方,他们认为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没有未来。在当时,我却有不同的看法。”

“我们一起经历过比现在更黑暗的时期,凭借诸位的辛劳,我们一起走到了今日。”

“哪怕情况有少许改善,但现在仍旧困难。前路充满了不确定性。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下月的矿石价格是多少,没人知道我们手里的矿井储量能挖多久时候。”

“我知道的,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借债开启第二个矿井,这从生意上说,是个疯狂又利益不大的决定。为此,我已经被两浙路乃至全国的人看做了一头白痴,一个超级败家子。”

“好吧他们的看法不无道理,但那又怎么样。老爷我做事就要反着来。”

“我不敢讲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事实上我讲这话你们会信,但我自己是不信的。只因为我这人偏激又固执,我在验证我的理念,我想证明我是对的,而他们都错了。”

“我想带着你们一起证明,大宋皇家海军永远是对的,世界必须围着我们转,否则世界就错了。为此有一天我会代表海军宣布:我们要纠正世界,你们错了!”

全体懵逼。

如此的冷场导致口出狂言的张子文也有些尴尬。

好吧,将来拥有二十个航母战斗群全球部署的时候、这话说出来或许会很带感,但现在还在苏州做垃圾佬呢。

不过现在反过来,全体泥腿子觉得老爷脑门上刻画这白痴字样,但李晓兰却觉得这个状态的他很带感,眼里闪过一抹亮色。

捂脸是不可能捂脸的,说起来,这辈子张子文都不会觉得害羞了。

于是稳住了阵脚,继续一本正经的道,“现在不耽搁大家工作了,以后有时间在补充几句。最后我正式宣布:属于你们,也属于皇家海事局的二号矿井正式运营。”

我也!

等的就是这句,这意味着又有一群人成为海军雇工,会参与到挖矿,运输,杂务等很多个环节中。同时会拥有矿井股权。就此情绪激愤掌声如雷。

“对了,还要补充几句。”

张子文现场就耍赖,“从今日起,我宣布8至12岁的少年不限男女,可被列为海军预备役少年军编制。全日制免费学习基础知识,差不多时,会根据每人的特点进行细分培养,将来从少年军学堂合格毕业后,他们会成为海军的正式编制,分配各种相关工作。”

就此一来,徐宁刘光世四九被她们挤得人仰马翻,纷纷挤爆脑壳的要把自家孩子送来少年军。

这时代的观念女儿算是赔钱货。尤其那些家有小闺女的很激动,怎么的也把要闺女送进少年军,能学会什么不指望,但老爷说毕业后包分配,长工合约,这简直就是重磅炸弹。

家有小儿子的也高兴,俗话说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老爷是个不藏私的人,愿意免费传授知识技术,在这个时代里,对于这些人而言,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大好事。

这些情景在李晓兰看来都是琐碎事,一定程度上,李晓兰很羡慕这些人能穷高兴。

“把酒拿来。”

吩咐后,李晓兰的护卫去马车上把葡萄美酒、以及工艺精美的银杯拿来。

李晓兰先把杯子递给张子文一个,又倒上了美酒,“真为你高兴,也为他们高兴。你担负了很大风险,用整个身家为这群人担保。原本我一直担心你会翻船。但现在看他们真的支持你,喜欢你,那么你担负的风险像是也值了。譬如,我也担负了很大的压力借钱给你,虽然看着你把钱往水里扔不是个事,不过看见这些情景,看你现在的表情,我觉得也算值得吧。”

言罢碰杯,她一口喝光后才发现,张子文没喝,正在观察这酒。

李晓兰道:“别看了,保证是你买不起的高端货,好酒。”

张子文小喝一口回味少顷道:“也不知道你那优越感哪来的,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差葡萄酒,你信不信?”

“白痴……吃我的用我的,还敢如此说我?”

李晓兰干脆没收了张子文手里的酒杯,不鸟他了。坐着马车离开时又寻思:难道该死的胡商坑我,这些酒不好?

徐宁一副很惋惜的样子看着李晓兰的马车远去,“大人是不是得罪她了?她现在可真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呢!”

张子文道:“我又没说胡话,那真是我喝过的最差葡萄酒。”

徐宁嘿嘿笑道,“大人今日的演讲非常带感,将来海军真能在神秘莫测的大海上纠正世界错误吗?”

“可以的,给我十五至二十年。”

张子文看着大海的方向喃喃道:“不过这条路充满了艰辛和血泪,没什么好兴奋的。需要人前赴后继,不停的用资源和人命填进去,积累航海经验,探索未知的大陆和航道,才能为我大宋拓展出新的纵深。”

看张子文这模样,徐宁知道他在担心着出海部署的刘光世部。

海军第二次出征时候每个人都很激动,但只有徐宁知道,实际对此最担心的人就是张子文。

出海之后面临着神秘莫测的洋流,风浪,疾病,**等等威胁。听过刘光世说上次的航海经历后,军人出身的徐宁觉得这样的战最难打,无法脚踏实地,对一切都是未知的,心态最难控制……

第178章 又开始折腾了

天气近一步转暖。

现在两个矿井走大量,盈利还可以。

海军手里的矿类似于硫化铁矿,品位不好,苏州给的收购价格大约在18贯左右一吨。

得益于疯狂的劲头和管理能力,现在海军两个矿井已经进入了产量峰值,每日运到苏州的矿石高达四十吨。营业收入在七百贯左右。

更具海军独有的模式,纯利就是每日三十五贯左右。

三十五贯约莫等同于后世四万多块。这点利润,后世一个红火的大火锅店就做到了。但海军作为一个县级行政区,老老少少几千人在苦干实干,每日却只有这点盈利。

这就是被强行扭曲后,被他们拿走的剩余价值。就是这个原因,李晓兰说哪怕做好了也是辛苦钱。

不过这是从无到有,已经触底反弹了,张子文也很高兴了。

有这点钱就能支撑下去了,可以让海军持续部署。能平衡就行,真正的红利会在赢得战争后。

现在张子文最担心的就是海军唯一的家底——刘光世部安危。

计划中他们出海部署四十日,现在还不到三十日,但就是挂心。

论及威胁级别,以朱家的势力而言,朱勔又手握军事资源,有过第一次后他们有了准备,理论上比后世缉毒还危险的多。

但这都不是重点,刘光世他们除了面对有武装的走私犯外,还面临一言不合就咆哮的大海!

陆地不担心,相反越来越安全。

这是因为已经众望所归,海军领地佃户越来越多,现在接近六千,众所周知抱团就有力量。另外东南局大佬何执中也在苏州,而刘逵现在也不怎么偏袒朱家了。

当初海军领地人不多,来源参差不齐,张子文初来乍到,控制力和威望有限,苏州**官刘逵又挺朱家,上下官僚都是他们的人。朱勔是从战场归来的捕鸟蜘蛛,于是现在想想都后怕,当时是真有翻船风险的……

过得两日,没有刘光世的消息,却苏州方面来了一份请柬,让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过去参加酒宴。

鉴于四处躲债的日子已经过去,作为一个掌柜人物,也还是需要去类似场合露脸一下,于是带着保卫科长徐宁往苏州去。

已经一段时间没来,如诗如画的苏州城还是老样子,就是多了一道奇观:成群结队如同长龙似的送矿石队伍,采用的仍旧是人力。

现在街头巷尾都知道,这是张子文弄出来的奇景。

“听说局座大人又开始折腾了。为了解决运力问题,好不容易财务状况有了点改善,他扬言要研发棍型轴承。”

“局座就是个忽悠,他的话听听就算了。他出了名的爱折腾,赌徒老哥。”

“但你真不能说他怂,他现在解决了近六千人的吃饭问题,就连州衙都重视。且奇迹般的被他做到了把废矿盈利。”

“这也值得嘚瑟啊,局座主要用老脸强撑着,听说现在海军的盈利一天也就不到四十贯,要是我么,一头撞死算了。这利润是他几千人吃粗粮做到的。我一个搞运输的小马帮,人员规模不到两百人,一天也能有这么多。”

这些就是现在人们热议的事。

“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海军没错是世界错了,有一天会被纠正的。”

一个来送矿石的小姑娘、原本聚集在摊子前看着师傅制糖人,听到议论就开始和他们吵架了。

鉴于在一些时候张子文比较凶悍,听说朱勔过去装逼都被一箭射成了瘸子,哪怕讹到了八百贯医药费也算是脸丢光了。

现在这些小屁孩都属于少年军编制,所以苏州城也没谁想扇她们后脑勺……

张子文进城后,在南门附近遇到了李晓兰的豪华马车。

掀开帘子,李晓兰有点暧昧的笑容看着他,“来赴宴?”

张子文点点头,“你也是吗?”

“嗯,上车吧,我们一起去。”

就此上去坐稳,开车了。

一些日子不见,李晓兰的气质样貌瞧着更带感了些,且她是个相对主动的人,像是和张子文很熟了,便越来越有故意贴身挨着的倾向。

张子文缩在角落里表现的相对老实。

“听说你现在一日盈利有不到四十贯?”李晓兰好奇的问。

张子文点头道,“是的,这对你毫无感觉,但我觉得还可以。”

李晓兰白他一眼,“你咋知道我没感的?事实上我感觉挺好,这样下去,你还我的钱只要三五年时间。除非你想赖账?”

“几万而已,你不用这么随时记挂着。”张子文道。

“说的好说的好,几万而已。你一穷苦包工头也开始满口大话了?”

李晓兰一副羡慕又嫉妒的样子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两个矿井等于人家七八个矿井的产量。但你有想过一个事吗,矿石储量是有限的,很快挖光了你又怎么办?”

“打仗。抢有矿的人。身为矿业资本家,我以为你知道这个套路的?”

张子文这回答险些让李晓兰上不来气。但实际想想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上升到国家层面就更是这样,兴许当有天大宋的矿不够了,若张子文这样的暴走矿工又掌权了的话,那就真到了对辽开战的时候,理由只有一个:辽国土地下面埋藏着大量的煤铁。

张子文又岔开道,“对了,此番宴会在州衙,你有没有消息,老刘搞这聚会什么意思?”

“不是他的,实际是何执中请了很多人,除一些豪商大族外,里里外外的,只要距离近的官员和军头也请了很多。”李晓兰道。

到达地方,下车恰好遇到一身儒雅气息的慕容先生,他以奇怪的眼神分别看了张子文和李晓兰一眼。

跟着,慕容先生脸上浮起笑容见礼,“见过小张大人,见过李小娘子。”

又道,“听说知州大人开恩后海军盈利了,还不错,像是每日有三十五贯的样子?”

言罢也不等回答,携带着嘲讽的神色拱手后,自顾转身进去了。

“我们进去吧。”

张子文也不多想,和李晓兰一起入内……

第179章 何执中的执中路线

苏州州衙的后园。

正在有人三五成群的交谈着各自相关的事物。譬如官府司局的官员,比较容易和相关行业的豪商凑着聊天。

张子文路过时,听这边的一群人谈及矿业的事,便停了一下脚步。

背着身子的一个豪商无法看到张子文,便继续对他们高谈阔论:“说起矿,昆山矿区那群低贱的暴民最让人心烦。他们基于无赖模式进行不正当竞争,漫山遍野都是长龙似的送矿石队伍,让别人的生意没法做。但又不能指望他们更多,他们身在最底层,最有可能一言不合就暴动。”

一个相关司局小官员道:“你认为那是贱民,但并未所有人都这么看,人家张大人觉得那是优质劳动力,当做宝贝,拿军粮养着,你能咋整呢。刘逵知州哪怕不高兴他们这样。但既然到了这样的规模级别,也只能是被他养寇自重,刘逵相公都不得不对他们妥协。目测矿石价格松动上涨,就是刘大人考虑到了他们的属性。”

来自昆山的陈主簿冷冷道:“贱民就是贱民,哪怕他们现在能维持,那又怎么样?”

慕容先生没参与说话,是因为他的站位能看到张子文已经站在这边少倾,并且脸色很不高兴。

根据慕容先生的脸色,他们纷纷停止了说话,转身见张子文就站在这里?

张子文看看那个豪商,又看看陈主簿,“那群所谓的贱民没吃你们一颗粮食,没添乱,日以继夜生产为苏州经济圈输血。”

那豪商有些尴尬的低着头,不方便吭声。

陈主簿却平静的道:“贫富贵贱是有严格划分和等级的!否则就是不尊重其余人的努力和智慧?下官以为小张大人懂这道理的?”

张子文想了想,微笑鼓掌道:“说的好说的好,尊卑的确该有序。那么我就想问,论出身,论食物链等级,你陈实大人给我提鞋都不配,差的还不是三个档次那么少,所以你哪来的优越感和我这样说话?如果你实在喜欢用有色的眼光看人,把那些人看做贱民,那我张子文也把你看做对大宋没有意义的贱民,陈贱民,没毛病吧?”

陈主簿没有反驳,只铁青着脸盯着张子文。

腿伤基本上痊愈了的朱勔走过来,看了每人一眼笑道:“草根的味道很难洗掉。小张大人不要戾气重,陈大人说那话时不知你站在背后偷听,只因你和那群人待久了,陈大人只闻到了你身上的草腥味,于是言语不当而已。”

这样斗嘴持续下去也没意思,张子文便转个方位,漠然注视着朱勔道:“将军腿伤这么快就好了?”

朱勔勃然色变,脸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慕容先生素知朱勔脾气冲动,便急忙岔开笑道,“请教小张大人,你们财务状况改善的怎么样?前阵子炒作的沸沸扬扬,说有可能出锡矿,然后听说你以这个理由到处去借钱融资,出锡矿了吗?”

张子文摇头,“没有。”

“喔,原来是个概念啊……但听说真的有人信了这话,借了钱给海事局?”慕容先生就此看着李晓兰。

言下之意一个蠢货一个老赖凑在了一起。

李晓兰因身份不同,不方便在这里随意乱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便避嫌的走开了。

张子文道:“慕容先生对力量一无所知,锡矿的事我未刻意炒作。你误会的在于:我借钱不是用锡矿概念诓骗,而是用我这人进行抵押。所以是的,的确有人借钱给我了,但她投资的不是锡矿,是我这个人。”

慕容先生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又道:“甚妙,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其实说起来呢,就算海事局真出锡矿也就那样,盈利会改善些,但也是辛苦钱。眼见小张大人这么一门心思想挣钱,既然有难处,为啥不来和银号谈谈呢?听说海军作为军事行政区,却为了吃饭要出海‘捕鱼’,这事又危险又没多少利益不是吗?”

张子文知他指的是海军稽查他们来自东瀛的银矿。同时这也算是姑苏银号为了这问题,第一次和张子文正面洽谈。

朱勔怎么想不好说,但站在慕容先生的角度上,基于商人尿性,他肯定想息事宁人一起赚钱的。

出海稽查走私的部署费用真不便宜,以现在的规模,刘光世出海部署一天的费用是二十贯起。这是在省了又省,船也是免费“借”来的情况下。

所以在决定打这场战争的初期,是真咬牙勒紧了裤腰带,且到处做老赖做到的。

现在眼看盈利,海军两个矿井的利润足以支撑海军长期部署的费用。所以最困难的时候没怂,现在也就有了底气。

这就是当时张子文临时调整战略说:只要打的赢,兴许我就一直打下去呢。

张子文自己没有炼银工艺。这个时代地球上最先进的炼银工艺在大宋,算是机密掌握在户部手里。民间和日本的炼银工艺太落后,浪费太大,于是经过计算有很大的价差后,他们从日本运来的是银矿,而不是成品白银。

不过就算有工艺张子文也不能自己炼银,这肯定是高压线导火索。

公平是不可能有公平的。简单说,非蔡京系的人私碰银子几乎就算是反,但蔡京系的人就有得商量。

但哪怕是这样,缴获了银矿不能自用,扣押在手里还要占据着仓库和保管成本,却是张子文很乐意打这战。仅仅为了责任以及积累海军技术也值得。

慕容都已经略微违背了朱勔意志,有了要谈的意向,却见张子文神色古怪迟迟不回应。

就此朱勔更不高兴,“问你话呢?小张大人耳朵不好?”

慕容先生道:“为防止大人耳背我再说一遍,小张大人这么一门心思想挣钱,为啥不来和银号谈谈?”

张子文笑道:“好意心领了。海军现在的确要依靠‘捕鱼’的副业贴补生活费。对于人的一生,生死的确是最大问题。所以虽然一切皆可能,但若真有一天我来找你们的谈的时候,一定是我走投无路了。”

朱勔和慕容先生相视一眼后道:“这么说来,我们要期待着这一天早点到来?”

张子文道:“是的你们只能这么期待,因为打得赢的时候我就不谈判!”

朱勔和慕容先生一起色变!实在这话听来太刺耳!

“你们聊吧,咱们显然不是一类人。”

张子文又独自走开了。

园子另一头,眼看张子文像是和慕容他们谈崩了,何执中铁青着脸。

上次做张子文的思想工作,没得到正面回应。

其后,何执中专门召见朱勔和慕容这两个最大利益方,传达了当前一段时期仍旧以维稳为中心的精神,不能轻易激化、不能给蔡京和张康国共同推动的开边大政策添乱。

现在就算西宁州大捷,但不代表青塘都处于宋军有效控制下,仍有许多残余势力需要清缴,也有许多收尾安抚政策要执行。

同时,青塘局势导致西夏处于唇亡齿寒状态,这眼看着第五次宋夏之战将要再度爆发!

就何执中来看,哪怕蔡京张康国有意见好就收、暂停开边方针。但显然这事已经未必由两位相爷控制。

现在真正掌控西北形势的乃是陕西都转运使陶节夫。

这家伙自来是个主战派,碰瓷手段一堆。早在冬季前老陶就把永兴军路行营前移到延安府。

于是想名留青史,拿下银州的陶节夫很可能软对抗两位相爷的外交政策,进而故意挑起战事!

撤换是不可能撤换陶节夫的,时至今日老陶已算是尾大不掉。在军中威望奇高,又实际控制了西北后勤命脉多年。于是现在包括蔡京张康国在内,没人敢提换帅。

不是说无法安置陶节夫,而是西夏的想法谁也不知道。不确定的外交政策是否有效的情况下,一但撤换陶节夫,导致西北军心士气整体滑落,后勤系统运转效率抓瞎。若这时候西夏真的出兵,那就全体都哭瞎了。哪怕是蔡京张康国也不敢为这样的事负责。

所以一个绑架了一个,这眼看着东南钱政隐患越来越大,但陶节夫表示:这是朝廷的问题不是我的,有把握打得过西夏,那我就要拉起手袖猛干。

基于这些综考虑,何执中把相关精神传达给了朱勔和慕容,核心就是维稳。放话说谁出乱子就收拾谁,于是,这才有了今日姑苏银号响应朝廷精神,有了谈的意向。

可惜都不用具体问,何执中知道张子文仍旧拒绝和谈,又要顶风作案,对抗朝廷大政方针了。

这龟儿子有个理论和陶节夫那老赖差不多:打的赢时为啥要谈?

越想越尼玛恼火,相公我这边到处“执中”,到处维稳平乱,这些二流子却到处惹事?

事实上惹事的不止张子文和陶节夫。听说安肃军张叔夜也闹事了,在宋辽的争议地区画了一片地搞什么农场,实际是和辽国边民抢夺草料。

还派军队脱下军服过去和牧民打过几次架,还竟然打输了,被人家一个部族上阵凑得屁滚尿流逃了回来。除此之外,辽国南府枢密使牛舒温表示:对此事件高度关注。

大宋枢密院派驻燕云的情报组早有消息,牛舒温这位辽国相爷最恨陶节夫了,最不想宋国做大进而威胁到燕云安全,所以始终动用影响力压制西夏和宋国,使之尽量不能开战。

老牛很精明,知道这时期西夏打不过宋国。

于是老牛以张叔夜事件为理由,派特使进汴京给大宋朝廷压力,要求宋国停止开边大政策,并督促陶节夫部军事力量立即撤回临夏城以南。

就此张叔夜成为了顶风作案的另外一个典型,朝廷是有够头疼的。

当然了那是东北局的问题不是何执中的。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说的东南这边事少一样,这边还是他张康国的儿子带头顶风作案要咋整呢?

西北局么,早就被陶节夫架空了。

广西照样有王祖道当年知桂州时惹出来的无数幺蛾子,迟早要出乱子。但王祖道是蔡京的人,当年好大喜功整的那些事,相反被蔡京作为自己开边的功劳收在怀里了,那当然就要为由此带来的后果负责。

现在有消息说广西很乱,少民汉民间的矛盾非常严重。但也只能作为蔡京的面子工程维稳,隐瞒不报。既然是“杀良冒功”,也当做功劳解读了。就此还捏着鼻子把王祖道那孙子升为兵部尚书,他们一起表示:不存在,我国西南地区不存在乱子。

话说多少有点良心的赵挺之也就为了这些事,逐步和蔡京离心的。

有这些隐患,也就意味着枢密院不能独善其身,西南局某个时候也会进去填坑的。

想起这些事就焦头烂额,其实何执中挺可怜张康国的,也不知道老张他能活多久,这么多的隐患他要怎么去解决呢?并且是在他有个败家子添乱的情况下。

现在,何执中想找人发泄一下,介于刘逵早就很机智的走开了找不到了,于是没办法,何执中对诸葛元芳道:“把那个败家子叫来见本部。”

“是。”

……

第180章 打官腔

人来后,何执中看这个纨绔子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个嘴上无毛的十七岁小屁孩,竟是差阴差阳错的被任命提举海军?这真的很儿戏,属于蛊惑圣心了。

当时蔡京弄出这么一幺蛾子后,朝廷诸公的解读是:海事局是个用于搜刮和抢劫的机构。

事实果然如此,这伙丧心病狂的流氓把人家张商英相公未婚妻的船扣了,又用这些船去抢朱家从日本弄来的银矿。

会抢劫的官真不是他一个,问题在于你抢点穷人、抢点能耐不大、可以轻易维稳维下去的不行吗?

这么想着,何执中态度冷淡的持续看着张子文,却始终不说话。

张子文道:“叫下官来何事?”

何执中皱眉道:“看刚刚那边形式,本堂好不容易给你创造的下台阶机会,又被你捅黄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子文道,“海军最困难的时候过了,现在初见黎明,我难说话是正常的。”

何执中在心中冷笑:这小屁孩太自以为是了。他还真把自己当做回事,真以为海军具备长期在海上部署的能力?

身为枢密院大佬,何执中比谁都知道军队战时部署的费用。以刘逵现在施舍的那点点盈利,在何执中看来,想支撑在海上稽查走私就是天方夜谭!

这纨绔子弟压根是做事不考虑后果,由着性子来。

“小张大人经验浅,尤其这军中的经验,你不知道其中门道。”

何执中道:“关于这事,政治和律法上的对错本堂不说。你勒紧裤腰带,面临着生命安全风险,就算你真有能力持续缴获他们的船。本堂就问:你又能怎么样呢?你有什么好处?那些银矿你能用?你敢卖?你有能力自己炼银吗?”

“都不能。”

张子文摇头道,“但求念头通达,还要啥自行车。”

何执中险些气死,却继续耐着性子:“本堂有消息,这次海军出海部署已近一月,你以为还能缴获他们的船?你真觉得航海是简单的事?有没有想过只要遇到不可控风浪,就等于你的家底全军覆没。先不考虑仁德与否,这会是你主政不足一年的最大污点,你爹的脸得多黑想过吗?”

张子文道:“相公说的这些我全想过,且想的比任何人都全面。做事哪有没风险的?要抓贼,当然面临被反杀的可能。但下官就要问,是不是因为危险,差人他就能堂而皇之的不抓贼、甚至去做贼?”

“你……”何执中怒视着。

张子文拱手道:“建军理念就决定了这只部队的属性。尤其第一任主官,更会对一只军队的血统有影响。当有朝一日旗帜竖立起来,就是铁打营盘流水兵,那时就不再是将士影响这只队伍,而是这个番号持续影响着续任的官和兵,使他们向这个不容玷污的番号精神靠拢!”

“身为皇帝任命的第一任皇家海军知事,下官肩负着上述使命。我不会把这事看得很神圣,只是不想看着我生出来的孩子一开始就走偏,如若这样,不如不生。另外就是当兵就要抓贼,海军就是要打击海贼。”

到此张子文的话锋继续转变,“综述,下官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额外指导。下官是皇帝任命的的海军知事,会对海军的责任、风险、以及日常细节负责,现在我以提及皇家海事局名誉,正式拒绝枢密院东南房的不合理维稳建议,海军会持续在辖区内进行部署。”

言罢不想谈的样子,转身走开了。

何执中迟疑少倾,侧头问道:“元芳怎么看?”

“此事必有蹊跷。”

诸葛元芳抱拳道,“好叫相公知晓,从京城张怀素案看,这纨绔子弟并不是一味的野蛮。他坚持不放手,表现如此强硬,到真像是有一定后手。卑职认为,他真有可能私炼那批银矿。”

何执中铁青着脸!

为难的就在这里,他小子刚刚那些话是典型的打官腔,官腔当然是可以打的,但说白了作为东南局大佬,何执中愿意的话,可以有一百个理由和办法让他寸步难行。

问题在于“执中”的属性注定了不怕得罪张康国,却不想去做对蔡京朱勔有利的事、使之看起来像是和故意张康国作对。这才是最不划算的政治思维。

“东南房系列中,江**军有多少可用战船?”何执中忽然问。

诸葛元芳尴尬的道,“名册上能倒是有五艘,但实际不好说。”

何执中立即道:“不管了,你立即携本堂手谕至江**军,让他们别养猪了,立即起航去出海口附近巡逻,如若真被海军又把朱勔的船扣了,务必抢回来,决不能放刘光世他们进内河。”

小诸葛迟疑道,“这就真和张子文干起来了?”

何执中冷冷道,“本堂这是救他,若在被他把朱勔银矿扣了。不仅仅是钱政完蛋,而是可能要打内仗。本房巡查期间若这东南起乱,那我岂不是废了?”

小诸葛立即赶往江阴调军。

其后何执中四处看看还是不见刘逵这奸贼,他明显是再躲?

“躲得了么!”

何执中冷笑着对护卫道:“去吧刘逵给本堂叫来,若不来,‘请’也请来。”

……

在这里分别和几波人交谈少倾,总体上小张觉得这些人都是小儿之见,没意思,便去和李晓兰招呼了一声,回昆山了。

进入领地后时间还早。现在阳光来临,到处有万物复苏姿态。

有几个脏兮兮的小萝莉在捡野花,编制花环戴在头上。因为他们不满八岁,所以还不到进少年军的时候,现在的条件只能放养。

寒碜是寒碜了些,不过看到这些小屁孩无忧无虑、在这里不会被狗咬,其实感觉还可以,张子文也不急着走,停下脚步看着她们过家家。

“给你。”

发现张子文在这里,一个小姑娘跑过来,把编织的花环给了张子文,她们胆子总体还是小,也不怎么敢和老爷说话,就溜走去找娘了。

张子文拿着花环不明觉厉,问身边的徐宁:“问题我要这东东干嘛?”

好吧,反正这也不是主要问题,随手交给徐宁由他处理……

第181章 垃圾佬的前世今生

张子文又投入了财务计算、矿井的测量等等工作中。财务状态稍有改善的现在,正在策划着要开启海军的第三座矿井。

对于大宋皇家海军而言,历史机遇性的时刻像是已经来临了。

什么是张子文式的刻舟求剑呢?

其实就是统计一些历史事件,然后采用图形量化的方式进行拟合。从去年秋南下创业开始,张子文就始终在关注并收集行业数据进行统计,到现在为止,已经算是完成第一阶段。

自来对图形尤其敏感的张子文,现在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悬挂在破败墙壁上的无数图形,某个时候神色一动,感觉这一幕何其相似?

如果没解读错的话,现在的东南矿业形式,其实就是大萧条时贼鹰以及老欧洲那些资本家的乱子。

当时那些人怎么干的呢,他们纷纷关闭工厂,解雇工人,涨价去库存。各种机器设备生产工具当做废铁卖掉,不,其实比废铁还便宜。

这群人没有惊喜,永远都会这么干,要问为什么,其实他们自己也稀里糊涂,主要是就想这么干,就像蚕只要活着就吐丝,人活着就要吃饭那么理所当然。

那么在当时,有一垃圾佬是“反之动”的人。

人们管它叫:毛熊。

苏联人以比废铁还廉价的代价,大量购买他们抛售的机器设备,那些被资本家扫地出门饿肚子的熟练技工、工程师等等价值堪比同体重黄金的产业人员,也被垃圾佬大量签走了,基本就是给口饭吃的价格。

这是因为对门的奸商连一口饭都不给吃。

资本家说“你没饭吃不是我的错,乃是你吃里扒外,你家人不买我产品,我倍增不了,厂就开不下去了”。

工人说“所以你产品卖不掉怪我咯?乃是你太奸,给我的钱太少,我家人买不起你的产品。你应该把你的钱给我,我有钱了,我家婆娘和娃娃就会大量用你的产品,你就可以继续聘请我生产”。

资本家说“卧槽你认真的?把老子的钱给你,就为了让你买我的产品?你以为我是猪啊”。

这犊子一扯起来就成了鸡和蛋的问题,那么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是分歧,同时也叫经济危机。

罗斯福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点道理,也知道他们两方干起来后就不可能理性谈了,也放不下面子,于是必须有个中间人介入。

就像当时李晓兰说“你不好意思和朱勔谈,我去帮你谈”那样,后面罗斯福介入:联邦政府打了张白条爽爽,借走了资本家手里的现金,又找了一些理由,把这些钱回流到失业工人手里。

工人有钱就又开始买东西,奸商一看需求回升了,有些鲨鱼的产品又卖得掉了,于是不再把设备当做白菜卖了,又纷纷开始聘用工人生产,一起参与分享政府给的这份红利。

就此一来都活了过来,工人和资本家都得利了。而政府欠下巨额债务怎么办呢?

当然是打仗!

只要工业还在,还怕抢不到战败者的尸体吃啊?

额扯远了。

现在的确遇到了时机,只需不多的一点钱,就能买买买。

因姑苏银号瞎操作,现在这地区市场上有大量开矿设备没人要,已接近于白菜价。另外就是,不少从事矿业的优质工人正源源不断慕名而来,只要求有口饭吃。

“是时候剁手了。”

张子文虽然不是一个资深垃圾佬,但既然刻舟把趋势刻出来了,有大笔廉价设备等着剁手,当即就开大会,动员大家准备收购设备。

就此整个领地内处于鸡血状态,无比振奋人心。因为毫无疑问,老爷既然有这举动,意味下一步还会持续开启矿井生产,又会有一批人上岗成为矿工。

另外渠道是现成的。

最早时候昆山土著其实只有两千人,不过这半年以来张子文一直在接收别处来的难民,这些人大多数都因其他矿区关闭而来寻找活路。其中有许多比较熟知各种设备的优劣、市场价,更知道谁个小矿主的设备等着脱手等等咨询。

“可是少爷,咱们实在没钱了。”

四九对此很担忧,不过也知道,自古以来让张子文戒赌是不可能的。

“我去见李晓兰。”

张子文匆匆忙忙的离开……

“又借钱!”

身在苏州,被张子文找上门来的时候李晓兰不禁脸有些黑,“我当初果然没说错,你这家伙今天要五万,明日能要十万,再大的家底,也不够填满你这大坑。你当真是要拖着我一起‘生死相依’了啊?”

张子文也是有些尴尬的,“你知道我迟早会还钱的,海军的形势真在改善。当时那五万是无息贷款,但这次我给利息。”

李晓兰没有立即泼冷水,注视他许久后道:“你的确一定程度上说服了我,让我知道你是个做事的人。但已经先期借了你五万,为此,你是不会知道我承受了家族多大压力的。那现在我就问,借钱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但你用什么抵押?”

“矿井?”张子文试着道。

李晓兰哭笑不得,“你少来,你那些低品位铁矿石只有四成含量,普天之下只有在你手里才能盈利,我要这些做什么?你真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有锡矿?”

戒赌是不可能戒赌的了。

于是作为一个老赖,张子文只有狠下心来道:“那用海事局手里那两船银矿作抵押物?”

李晓兰有些动容,迟疑了少倾道:“至今也不知道,你到底扣了朱勔多少银矿石?”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也不是很多,也就九百多石。”九百多石约六十吨的样子。

导致正在喝茶的李晓兰一口水喷出来,“卧槽难怪他当时气急败坏,险些就打仗了……东瀛的银矿质量自来很高,听说,仅仅是听说,若以朝廷吹灰炼银工艺,能近乎得银三成?”

“你说的没错。所以当时是真的危险,要不是我控制的好。当时真要死个千把人。”

张子文觉得她说的差不多。

私下咨询很过很有相关经验的人,组织团队进行了详细评估。朱勔那批银矿保守估计能炼出至少十五吨白银。

基本上,一吨白银价值怎么的也有两万贯,十五吨就是三十万贯。

当然了,要把它们变成真正的白银还有非常多的工艺,需要涉及很多的人员以及大量投资。加上是比较敏感的“非法”业务,于是哪怕在手眼通天的人手里,折价也会非常大。

张子文的心里价位在“面值”的四分之一左右,也就是七万多贯。

又慎重考虑了顷刻,李晓兰柔声道:“是否敢碰银、是否合法等等不扯了。事实上我也不可能把这批银矿接手,这批东西不论在谁手里其实都是杀身之祸,也只有在你皇家海军仓库里才是安全的。钱我会借给你,当你要承诺如果实在不行的时候,先想办法把这批银矿变现,然后还钱给我?”

张子文尴尬的道:“你还信我啊?”

“信的,你承诺了我就信。”李晓兰点头。

“好我承诺了。把银矿石抵押给你,但鉴于你不方便保管,海军租借仓库给你存放,且派兵负责保证你这份抵押物安全。你就……每日随便给各三贯钱的保管费好了。”张子文道。

李晓兰并没他气倒,而是神色古怪了起来,“每日三贯我给,让我高兴的是……你忽然变奸商了,你要是一早就这样,怎会沦落到现在这地步?”

“现在这地步不也挺好?”张子文反问。

“好啦不和你这家伙扯,这九百石银矿石折价为五万进行抵押,我放款五万给你去做垃圾佬,为期一年,利息两成?”李晓兰道。

张子文的脸终于黑了下来,“这利息迟早会遭天谴,我以为知道这事的?”

李晓兰漫不经心的道:“问题是,你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你又是否知道,慕容先生放给其他矿主的年息是四成起步?”

“我们是皇家海事局,信誉评级岂是小商号能比的?”张子文据理力争。

“拉倒吧你就一老赖。奇葩的是现在还有我李晓兰意义花钱买你,说起来这事,我自己都稀里糊涂。”李晓兰摆手道。

心口疼!

张子文现在也如同当初的许志先一样心口疼了。

不过客观的说,哪怕是这样的利息代价,对比现在那些廉价设备而言,仍旧是资金效率最高的一条路线。

“好吧,两成利息我借了。”

总之张子文不会戒赌了,人家真正赌徒、哪怕是年息五十成的资金都敢撸,这已经算小儿科了。

李晓兰又围观的造型看了一下他心脏病快发作的模样,最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真有些可爱的。逗你呢……利息就一成吧,我这真的是对你不离不弃了,将来不要你生死相依,别忘记今天就行。”

还好。

张子文又果断松了一口气,在这年景,她这就真算是良心扶贫贷款了,哪怕张子文的小张银号贷出去也不会比这更低了。

于是终于有了做垃圾佬的启动资金……

第182章 至暗时刻

“局座像是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有消息说他又借了一大笔钱,到处收没人要的设备,看样子还打算再开矿井。”

“除此外,他那边需要养活的人越来越多,听说现在隔壁州官府,都有意无意的把低端人群往海军赶。哎,这样下去局座会玩脱的。”

“不是说他盈利了吗?盈利的情况下当然产量越大越好?”

“说是这么说,但矿井会挖空的,万一真挖空了,他留下这么多的设备工具,已经嗷嗷待哺的人群怎么办?”

“还有,他现在的盈利建立在刘知州的施舍上,这非常危险,镜花水月。听说刘知州已经被东南房大佬何执中约谈,要求降低矿石官价。”

“这属于政务问题,何执中没有管辖权吧?”

“理论上没有,但他毕竟是中枢大佬,如果真许给了刘知州其他方面的利益,以老刘的尿性,马上又会把张子文卖了,这圈子就这德行,哪有真正的朋友?”

“可何执中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东京之虎头铁,发展下去有可能和苏州禁军开片,你想,如果真在苏州让禁军和海军干了起来,谁的脸更黑?于是为了避免激化矛盾,现在老何想尽办法的要让海军穷苦,穷到无法出海部署,穷到无法做事,就大家都安全了。”

“老何相公也难啊,换我我也急。他张子文偏偏有个龙图出身还有个宰相爹,于是敢顶风作案。”

“局座很萌的,你们就整天黑他好了。听说现在东京形势好多了,生意好做,民生有很大起色。客观的说,东京的局面不就是当时局座‘顶风作案’作出来的?提起裤子就不认账啊!”

“是的局座这样的人真的很少了,他不喝酒,不放纵不好色,洁身自好,没往自己口袋里捞钱,相反每次做事都倒贴进去。哪怕他做事真有些坑,但就是一股清流,应该把这事事反正来的家伙当做国宝进行保护,不要黑他。”

“他不好色?你认真的?所以张商英的媳妇就快鸡飞蛋打了是假的?赵明诚坚决不许他接近李清照是假的?你真以为局座这老赖现在还能借到钱?不都是李晓兰独自一人顶着家族非议在支持她吗?听说为此李晓兰被兄长给打了。要说这事没有屁1眼交易你能信?”

“白痴,李晓兰支持他和他好色有什么关系。只证明局座长的还可以,至少等他老了后比张商英帅你信不信?”

……

无风不起浪!

关于何执中召见刘逵、探讨降低矿石价格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于这场战争中,海军的形式越来越不利。

这是因为张子文的财务计划太激进,稍微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撑不住。

“这次他张子文死定了,就看整个苏州怎么联手玩死他。崇宁四年新开年,就是他破产滚蛋灰溜溜回京的时候。”

厅堂中慕容先生哈哈大笑,“想不到他会上套,采用这么激进的财务扩张,真的收购设备又开了第三座矿井?往前量小还好维持,就算偷偷摸摸走黑市也要方便些,现在产量这么大,就再也不可能走黑市了。”

朱勔阴沉着脸道:“哪怕他背负政绩污点滚蛋,还是太便宜他!”

周围豪商和朱家子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朱勔。

石榴姐心下觉得可惜,其实感觉张子文蛮不错的,是少见的有执行力又有理想的人,他要不是朱家的敌人该多少?

陈主簿冷冷道:“的确,只携带政绩污点滚蛋太便宜他。还虎文呢,还想南下创业呢,却银样蜡枪头,连最基本的生意经都不懂。”

石榴姐忍不住道:“在这之前大家都说他撑不过年关,但他撑住了,是不是有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其实真不能否定他的能力。”

朱勔看向了慕容先生。

慕容先生轻蔑的笑了笑,以商场寂寞高手姿态念着胡须道:“坦白说,老夫在生意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真看不懂他的生意经。既然我看不懂,倘若不幸真被他成功,那只能说天在眷顾他,是运气。”

顿了顿又道:“但商场和赌场的真理是:运气会好三五次,但不会永远好,若肚子里没干货,输光就只是时间问题,还会坑了跟着他混的利益方。譬如李晓兰也没有好下场,不信走着瞧!”

这说的很技术也很有道理,包括朱勔在内不停的点头……

“大事不好,铁矿石跌回原位了。”

主政皇家海军以来,就没听过几个好消息。

这不,前日张子文才组织民众,在万众期待的气氛中为三号矿井开启剪彩并发表讲话,大家一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但今日徐宁就从苏州带来了噩耗。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误会?”四九担心的道。

张子文考虑顷刻后微微摇头,“不存在误会。刘逵就这尿性,就是这个原因,当时他拒绝白纸黑字签署。现在看,应该是何执中为困住皇家海军的手脚维稳,用某些利益和刘逵屁1眼交易。”

“这不公平!”

“不儒雅!”

嗓门超大的老酒鬼和婆娘一人接了一句。

“哎呀行行行。”张子文很烦的摆手,“知道了,你们说的这事我知道了。”

刘光世在的话,会建议把这对夫妇拖出去打死。不过徐宁除了戾气不重外,事实上他和酒**妇的关系还可以。

“老爷,海军真的撑不下去了吗?”李惠子是最担心失业的人。

她原名理惠子,不过在昆山入籍时,张子文手一滑赐姓,从此她的汉名就叫李惠子了。

“是否撑得下去现在我不确定。”

张子文只能实事求是的道:“现在看起来,我捅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利益,是整个苏杭系、甚至从上到下整个党群的利益。”

她们无比的失落。

张子文又道:“不过有问题不要怕,至少让咱们知道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然后就会思考出解决的方向对不对?”

张子文还不放弃任何洗脑誓师的机会,补充道:“这就是海军的作风,需要保持五十年不动摇。至少我这个创始人活着一天,海军的路线和作风就坚决不能动摇。101所参与研发冶炼和焦炭技术的人,也必须时刻保持这样的思路和作风去尝试,去寻找问题,并往好的方向解决。”

“关于以后怎么办是我考虑的问题,你们不要去想。你们只管埋头解决当前问题,不要去想往后路有多远,上好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每一个台阶,坚持我的思路,方向不偏移的话,有一天你们当然就上完了所有台阶登顶了。”

到这里时,四九憨憨的问了句:“登顶没了台阶,那可怎么办?”

张子文道:“额,这个问题问的好,是啊那时候怎么办?我回答:上天。相信我,那时候我们会有上天的工具。”

说来好笑,每次开会李惠子都是书记官,负责记录会议纪要。

四九是个大智若愚的人,每次会后都会一板一眼组织人,贯彻落实老爷的精神。这是因为张子文之前说过,越是问题多的时候,意识形态建设就越不能丢下。

成年人的思维基本定型,又奔忙于柴米油盐的生计,所以效果未必有多大。于是四九平时紧抓的重点是少年军。

张子文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的一代算是失落的一代,可以一定程度影响,但不要指望效果。所谓成才要从娃娃时候抓起,现在的少年军真是为渡劫而生的,他们将会于十五至二十年内的形势大变中、于国难时刻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

现在一代人的唯一责任是,保护着他们成长,直至有一天他们披上铠甲登上战舰。

这就是张子文思维中的“海军十五年蓝图”,现在只是刚刚开始,黄金一代中很多还是嗷嗷待哺的奶娃,海军用军粮喂养这些娃的同时,也面临着起步以来的最黑暗时刻……

第183章 豪赌

刘光世部仍旧没有消息,又面临矿石价格下跌,像是一朝回到重前了。

并不能只喊口号,开会之后张子文看着水道区域图进入了思考中。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天下,或者说这个市场不是他蔡京系一家的。

“实在不行,矿石只有进应天府。”

某个时候,张子文在大宋的南京地区画了一个圈。

做事必须有备胎计划,其实这样的计划早在刘逵把矿石价格提高前,张子文就在考虑。

每条路都有难点,进应天府会牵连到其他利益方,路比较远,运输的时间周期比较长。

但好处在于可以走水路,有征用来的船就可以暂时不考虑太多费用,居于海军特殊的循环结构,可以一定程度忽视人力成本,那么总体运费的上涨不会太夸张。再考虑到应天府相关司局的吃相必须不难看,收购价格会有上涨。

李晓兰是这条航线上的老司机,能打通许多关节,把各种各样的幺蛾子可能性降低。

当然公关时候肯定要花钱这毫无疑问,否则朱家势力这么大,这条通道上的牛鬼蛇神虽然不敢帮朱家杀人放火,但故意刁难一下真会发生。这在常态下不算个事,但对于现在卖矿石是唯一命脉收入,就必须花钱买平安。

张子文不可能给每个船运护航,而海军是军队,也不能在内河护航,否则算是跨区调动,牵连更大。

为此,张子文又去找李晓兰一趟,经过初步核算后得出结论:把矿石贩卖到南京,也能勉强持平,和在苏州以降低后的价格成交差不多。

李晓兰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算了吧,这事真的不宜较真下去了。既然差不多,还多了很多麻烦,我建议你还是妥协,在苏州交易?”

张子文果断摇头,“还说我不会做生意呢。你连基本的安全边际都不知道,任何时候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于是哪怕最终成本一样,我也要开辟出这条备用交易线。”

“我要让刘逵知道,轻易推翻对赌协议是有代价的。这也是打仗,一段时期内哪怕亏本,我也要让刘逵一块矿石都收不到,让他政绩蒙羞,这桥都没过呢,他就敢配合中央来的污糟猫何执中打击我,把桥炸了?”

张子文现在对着她的时候容易吐露心声,于是一副肺都气炸了的样子。

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何执中乃当朝大员,对于想进京的刘逵而言,对中枢特使妥协几乎是一定的,这事你早该想到。”

张子文道:“这不是重点,你现在该表态了。你也有矿石,虽然说你家大业大亏得起,但你愿意整天被他们按在地上摩擦吗?”

李晓兰微笑道,“不愿意,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保护我的一天,为此你有什么建议?”

张子文道:“你我组成矿业同盟,一块矿石不给苏州,咱们的矿石进南京,我帮你卖,我帮你运,手续费和运费我不收,但沿途打点的公关费用,你负责七成?”

李晓兰愕然:“你良心发现了啊,不要我出运费,且以南京的价格,这几乎等于让我开始略有盈利?”

张子文也有些尴尬,“毕竟我现在要你帮忙,又是征用你家的船,算是给点回馈吧。这点盈利等于毛毛雨,我知道你不在乎。同时我也知道你喜欢在商言商,于是你不在盈利多少,但扭亏为盈,代表你扛住了朱家制造的大环境,是里程碑意义。”

李晓兰也干脆,“是的我就这想法,加之我不喜欢对你趁火打劫,于是我不讲条件同意了。反正你要记住今日的我有多好,将来总是要还的。”

历史或者的地摊文学会怎么记录这次事件没人知道,不过是的,张子文和财力雄厚的李晓兰第一次在苏州、组成了除朱家外的矿业同盟,以对抗他们从上到下的威逼勒索手段,的确是个里程碑。

除张子文和李晓兰外,真没人敢在这地区搞这样的同盟,因为真会死全家的,且已经有传言,多年以来已经死了很多的“全家”。

海军会不会“死全家”没人知道,但一群地摊文学党已经开始解读:以京城张怀素案的尿性来看,一但让东京之虎度过难关,那么他再次变身白虎就只是时间问题,某些人是一定会拉清单的。

将来风暴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就像谁也不知道朱家有多少财富一样。

但可以肯定,朱家的利益越大,海军越穷,将来风暴就会越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财富兼并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总会出现再分配,就像天要下雨那么自然……

“少爷,慕容先生来见您。”四九进来通报。

迟疑少倾,张子文还是决定见这头笑面虎,把人请了进来。

也没茶水招待,张子文直接道:“你来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教养和礼仪是谁指导的,慕容先生想着,却保持微笑道:“这几日没看到海军的长龙队伍送矿石进苏州,一打听,听说好不容易盈利了,又因为矿石价格临时下调陷入难关了?”

张子文点头:“有这事,所以呢?”

慕容先生道:“记得上次聚会,都还有不少人提及海军的愿景和锡矿云云,世事变化真快啊,一转眼又这样了。在下记得当时承诺了若海军有困难,可以找我谈谈?”

张子文道:“我也记得,当时我说什么时候和你谈,就证明我走投无路了。”

慕容先生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注视张子文少倾:“大人现在还有路走?”

张子文道:“你有没有听过: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没听过,但理解这概念。”

慕容先生心里不悦,结合传言,听说现在李晓兰的矿石也没送进苏州了。

银号最忌讳最讨厌这些形成同盟抱团取暖的人,因为他们真能添乱。换一般时候同盟都不铁,容易分化,容易打击。但麻烦的是,对待张子文和李晓兰不能用普通手段和方式对待。

“在下没猜错的话,大人应该想对抗整个苏州体系,把矿石送南京吧?”慕容先生明人不说暗话的样子。

“是的,反正这不会是秘密,我有这打算。”张子文道。

慕容先生心中冷笑,无法理解这白痴的生意经,不过仍旧维持着微笑道,“大人这思路真是……往返一趟南京再快也要七日,投入如此多的人力物力,面对如此多的不确定因素,大人觉得卖往南京比苏州划算?须知做生意可不是赌气?”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你最大的问题是太会做生意,导致所有一切你都当做生意看待,这就是瓶颈和毛病所在。”张子文道。

慕容先生心中恼火,却仍旧笑眯眯的道:“其实从个人感情,在下不愿意现在来见大人。无奈心中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另外刘知州现在不方便和你说话,他找在下谈过话,要求给你们一条活路。于是哪怕知道你不会答应,我还得耐着性子过来,最后给海事局一次机会:现在银号仍旧愿意以成本价的一点五倍接手海事局名下矿井,顺便,再谈谈关于被海事局扣下的银矿?”

“倘若再次错过,加之你联合李晓兰搞同盟威逼苏州,在下以后都不会出价了。而苏州也会重新评估对海事局的立场。”

慕容先生深吸一口气。

张子文摇头,“都到了现在,所有人的立场自始至终没变过,你觉得我会妥协?”

慕容先生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呵呵笑道:“大人不知道和苏州牛扭着来的后遗症,大人也不知道走南京的难点,看似大人更不在乎以最快速度破产关门,不在乎你小张银号投资者的钱打水漂,不在乎你父亲的尴尬和政治前景,还不在乎你盟友李晓兰的下场。街头巷尾传言中,现在不少人管您叫败家子老赖,看来还真是……”

他故意不说完。

张子文实在没功夫对应他这些口水挑衅,不在意的摆手:“是的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反正我就这德行。”

慕容先生大怒,作为一个纵横东南商界四十年的大佬,无往不利,州级官员都要给面子。因姑苏银号“养”了一大群基层现管,且可以轻易左右一个州的民生政绩,可以轻易让三年任期就走的州老爷灰头土脸。

现在,更因有带军进苏杭的朱家父子扶持,基本上是站在巅峰的姿态看人的。

却就因这黄口小儿带着一群丘八进苏州,短期内就坏了所有规矩。

处处示好他看不见,给了他极大好处、让他止盈离场他不愿意,像是要一条路走到黑、要一把梭的进行豪赌!

原本是真的不在意这群草根的,哪只他头如此之铁,又剑走偏锋的撑住了没破产,最后,他竟是胆大包天的干了姑苏银号的银矿石船队。

“行吧……小张大人执意如此,那谁也救不了你。”

慕容先生已经没了笑脸,“既然大人觉得有能力长期打击银号航线,既然大人觉得把矿石卖南京能让海军撑下去不破产,你高兴就好。就这样,从今往后,我慕容萧华不会再来开价了。这次就不该来的,要不是刘逵大人维稳让我来,其实没人愿意来。既然不领情,走着瞧吧。”

言罢甩袖而去。

这次张子文没掀桌子,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第184章 妈的玩脱了

“大人,不好了。”

深夜时候被叫醒,徐宁急急忙忙的凑过来道:“水面上出现三艘战船,是从内河方面过来的,黑夜看太不清,不过大概率是江阴水军。不知他们要干什么?”

“不好。”

张子文觉得药丸,一下跳了起来。

一定是何执中整出来的幺蛾子,他调遣江阴水军过来,应该是想封锁长江出海口,摆明了是打算:就算刘光世缴获了银号船队,也要被江阴水军找理由扣下。

徐宁道:“昆山段内河的管辖权默认是咱们的,要把他们拦下来吗?”

“拦是不可能拦了!”

张子文皱着眉头走来走去。他们一定有东南局何执中的手谕,当然是可以调军的,甚至只要打得过,他们把海事局端了也是有理由的。

“距离有多远?”张子文又问。

徐宁道:“黑夜无法快速行船,加之他们像是有意不想惊动咱们,所以更慢,估计半颗钟左右过来吧?”

张子文快速走到桌边提笔书写公文,边写边道:“立即召集海军预备役,亮船灯,竖军旗。把全部小渔船开出去,横在河面进行拦截。”

“目的何在?”徐宁问道。

张子文道:“拦是不可能拦住的,他们一定有何执中的手谕。你亲自主持拦截,战术目的是让他们出示东南局的批准文书,你登船亲眼查看文件。”

接着道:“与此同时,让四九带两个经验丰富又靠得住的渔民,驾驶小渔船,利用时间差最快出外海。希望运气好,他们能提前遇上出征归来的刘光世。若刘光世部真缴获了银号的船在手,就要想办法逃离迂回,一定不能和江阴水军正面相遇。”

徐宁想想道:“要不还是末将出海等候刘光世报信吧?”

张子文摇头:“不,所谓预备役只是我的概念,不是他们的。你有军职在身,拦截江阴水军查验文书必须有你在,否则很容易出事。”

“也好。”

徐宁快速去安排了。

海军官署再次安静了下来,张子文坐在书桌上沉默,没谁是神,现在只有等着听天由命。

运气的确不会永远好,只希望在海军完全原始积累起步前,运气没用光!

隔壁传来酒**妇的鼾声如雷,少倾后李惠子进来了,默默守候在身边,时而偷看一眼张子文。

她总是不爱说话,不过只要张子文起来,她都会乖乖的跑来候着。

敬业是不可能敬业到这地步的,所以她是喜欢待在张子文身边。

“对了。”

深夜的现在急也没用,张子文便岔开问道,“当初我娘给准备了两年量的盐菜,到现在只半年就吃光了,也不知道原因何在?”

李惠子无比尴尬,低着头不说话。

基于脑回路清奇,张子文又发现:这时候隔壁酒**妇不打鼾了,也没有翻身的动静。

就此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两蠢货撸我的羊毛?

但也没发飙把他们捉来抽,因为李惠子会混不下去……

次日下午。

一个水军小兵急急忙忙走入驿馆汇报何执中,“相公,出事了。听姑苏银号的人说,他们又有一艘东瀛来的船被海军扣了。”

“果然如此!”

何执中色变,起身走来走去的踱步:“那是否被江阴水军抢回来了?”

小兵为难的摇头道,“没有。不是江阴水军无能,而是他们太狡猾,派人拦截我水军船只查验文书的同时,小张大人的心腹驾小船入海报信。简直鬼使神差,他们运气实在好,还真在昨夜遇到刘光世的船队归来,欲要进入内河。他们以及船灯闪烁传达了信号后,刘光世比鬼还尖,于黎明前立即把船队调头向外海逃亡。”

“鉴于内河内河船只和海船不同,水军船只是单桅杆,而海军的是三桅,如此导致我水军眼看都接近刘光世部,从他们调头后,差距虽然近,却就是追不上。”

小兵一副相当可惜又无奈的表情。他亲自参与了整个拦截过程,亲眼看着海军调头、双方最近的时候,距离最多不过十五丈。

但差一点就是差一点,错身而过,一但他们完成转向,很难追上了。

当时水军主将考虑到是何执中相公下达的死命令,于是不敢返航,只派了小船回来报信。

小兵接着道:“上述是截止卑职离开水军船队前的形式,将主让卑职回来通报相公,至于江阴水军则继续咬住刘光世部深入追击。”

何执中铁青着脸,这尼玛像是海军已经反了。

可惜……这些事是潜规则较量,真要捅来明面上,吃相难看的是姑苏银号。

在张子文他爹是张康国的情况下,指不定“造反”的是谁呢。这原本就没什么公平可以讲的,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又走来走去的少倾,何执中已经没有更多的说辞,只是一个劲的道:“好你个张子文,好你个张子文……”

随即,何执中又停下脚步冷笑道:“倒是要看看,他这份头铁能保持多久?本部把话放这里,哪怕他这次跑了,但这次交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本部要让他张子文知道,破坏规矩破坏大局,和我何执中硬来,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误!”

“那批银矿他扣下了又怎么样,他又不能自用。这批东西谁碰谁死,就让他拿在手里,看他是不是能当做饭吃。本部要他穷死,立即召见刘逵,本部要矿石价格继续滑落,要他揭不开锅!”

何执中肺都气炸了的样子。

诸葛元芳提醒:“相公,最先要考虑的恐怕是苏州的安定问题。他小张公子第二次动了人家大利益,恐怕苏州驻泊司的动向才是关键?”

这也算提醒了何执中,否则老何气糊涂了暂时没想到。

这还真是最担心的大问题,不论如何可以让张子文穷死,那是他自己作死。但若发生摩擦,起了军队间的冲突,整个性质就变了。

“立即传达东南房崇宁四年一号令:特殊时期,进入兵马宵禁状态。除江阴水军部外,两浙路任何皇家军系超十人以上调动的,不论执行任何常务都没有例外,需要本部亲自批准,违反规则,于这时期轻易离开营区的以谋反论!”

何执中一边口述,一边速写两浙路兵马戒严令,其后交给属下,快马加急传达各军……

“mlgb,这真不让人活了,他何执中竟敢动用国家军政大权,为黑恶势力背书!”

海事局官署内,张子文铁青着脸,看着刚接到的东南局崇宁四年一号文件。是真的嘴巴气歪了,难免就很不冷静的爆了粗口。

很无奈兵事自来无小事,何执中真有这权利。这意味着,何执中的这个命令被大宋枢密使否决之前,那是动都不能动了。

“宰和执”有严格区分。一种是决策权一种是执行权,也就是军政权和军令权的区别。

原则上,何执中没权利吩咐军队做事。譬如他调遣江阴水军进场添堵肯定是违规的。他们执行的是潜规则,何执中对江阴水军只是“建议”。

当然了既然是潜规则,尽管只是建议,江阴水军主将只要脑子没坏,就会行动。

大宋真正的军令权一定在地区主政官员手里,如果是知州带有“军州事”头衔,在行政区内就能直接下令调动军队。如果没军事头衔,就要像当时的开封府老林那样,上传平乱文书请求枢府批准,一但获得通过,知州就正式成为地区军事一把手。

不过,何执中却可以禁止东南军队做什么。他的话不是军令,却等于军法。

法不禁止皆可为,所以海军不需要谁同意,就能在辖区内打击朱勔船队。

但现在新的军法说:没他何执中批准,超过十人离开营区就算犯法。

有道是后法不纠前事。

刘光世出海前没这规矩,就不受此条节制。于是理论上刘光世只要不回营交任务就一直处于“将在外不受命”状态,可以持续出勤而不受何执中的新法管制。

但这次致命的在于,刘光世不回来交任务,海事局就没有船去走南京矿石交易的生命线!

“这次连李晓兰也一起被我坑了……”

张子文继续铁青着脸走来走去。

“少爷,咱们这次怕是栽了……”

就连四九也明白了这次的道理,“李晓兰的矿井和少爷组成同盟,最近几日拒绝送矿石给苏州,已经惹毛了知州大人,而现在矿石压在手里运不出去。刘逵恼火之下再度配合何执中,扬言永远不收咱们的矿石,就此真的没钱开锅了。”

“是的,真玩脱了。”

张子文深吸了一口气……



第185章 绝地反击

几日来,张子文三次进苏州试图挽回,但三次都扑空了,刘逵避而不见张子文。

“局座这次是真的栽了。皆因得罪的人太多,和大佬何执中干了起来,无路可走了。”

“他爹毕竟是张康国啊,何执中命令是可以否决的。”

“远水不解渴。先不说朝中有蔡相公镇着张康国,就算真能否决何执中命令,这一来一回加上扯犊子讨论,两月能有消息就算快了。而海军负债非常严重,矿石出不去,已经没米下锅了,绝对撑不过十日。”

“是的气数已尽,号称上天捉鸟下海拿龟的东京之虎,这次必扑,事实上他总归太年轻,东南的问题不血洗一大场谁也解决不了。”

“不作不死,局座自找的。好好的富贵子弟不做,整天反着来,搞歪门邪道。”

今日张子文第四次进苏州求见刘逵,却再次未果,路过时还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

苦笑是不会苦笑的,不过尴尬是真的,理论上应该去见李晓兰一趟有个交代,却是不好意思,只有躲了。

总之执政海军以来,躲债已经成为了张子文的常态,除了躲经济债,还躲人情债。

另一边,酒楼三楼窗口里,李晓兰见到张子文了,却没喊他。李晓兰知道他在躲,他在尴尬。

说起来李家和刘逵的关系原本就不好,涉足矿业也不为了利润,就是为了不对地头蛇朱家妥协。加上亏得起,所以李晓兰现在不介意南京贸易线被冻结,只是……

李晓兰几日来就在这楼上,看着张子文像个通缉犯一样躲躲藏藏的几次求见刘逵却碰壁,感觉有些心疼。

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他堂堂太学出身、张康国的儿子,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可惜……

李晓兰虽然不在乎这点亏损,却已经不能再帮他。那与李家生意经不符,另外就是她脸上有一道掌印,那是前日被兄长抽了一耳光导致的淤血。

“白虎总能克邪,如果你真的是虎文,希望再次逢凶化吉吧。”

李晓兰看着张子文的背影慢慢消失后喃喃自语,下意识有感觉,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进苏州,往后不会再来,因为海事局已经撑不住,就要关闭矿井了,连粮食都已经买不起……

“小张大人,怎么打扮的像个通缉犯,其实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本部聊聊,毕竟是熟人,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行走间一个声音叫住张子文,回头看看,在这街上遇到了何执中。

除了护卫心腹外,姑苏银号的慕容先生也和他站一起,好整以暇的模样。

张子文分别看了他们每人一眼后,拱手道,“下官还有事,告辞。”

诸葛元芳和慕容萧华也不出声,携带着轻蔑意味的微笑。

“站住!”

何执中现在再也没有好脾气,沉声道:“张子文你不嫌事大,无视本部之兵马戒严令,仍旧在四处蹦跶,你以为你是张康国的儿子,就真的治不了你?”

张子文微微摇头,“下官无意冒犯,但刘光世部出征稽查走私未归,仍处于将在外不受命状态。我也找不到他,听说相公派了水军去找他了,若找到麻烦传话说我也想他们,让他们回来。您放心,他们是军人,一定执行东南局的军法。”

“至于其他的。”张子文一摆手袖道,“我是皇帝任命的海军主政,不听你个污糟猫东南局的屁话,我,以及回下非军事单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少来指手画脚。”

何执中怒斥道:“到了现在你仍要顶风作案?你是真看不清形势还是脑子堵塞了?现在这情况,有种你就组织民夫步行把矿石带去南京卖?不知道天高地厚,对抗东南房军政,对抗苏州民生大政。还说都说不得?”

慕容萧华好整以暇的看着张子文这跳梁小丑表演,内心里,想等着看他老毛病犯,当街抽何执中一耳光真有好戏看了。

可惜执政海军以来张子文也像是成熟了些,只一动不动的站着。

何执中道:“张子文,最后的机会,不要惹乱子,放弃你们海上的行动,主动召回刘光世部并保证不再乱来,那就可以谈?”

徐宁也焦急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却摇头,“退是不可能退的了,我说了,我是皇帝任命的海军知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拒绝接受东南房的不合理建议。不满意就回京弹劾我,无需在这里浪费口水。”

“你投胎投的好,弹劾你没用这事老夫知道的。”

何执中冷笑,“行吧,你愿意作死那由得你,老夫就好好看着海军能撑多久,五日还是八日?另外你真以为水军捉不了刘光世他们?你真以为他们去一趟,找不到刘光世就会撤离?”

“你错了!”何执中道,“江**军早就不满你们,他们会在海上持续追踪刘光世,听说刘光世只计划部署四十日,补给有限,哪怕船快,你就指望他们能不吃不喝的维持!”

张子文不言不语。

这还真是疼处,哪怕有设计余量,但刘光世部所携带的物资最多最多只能维持四十九天,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八天,处于兵疲粮乏。

原想着江**军是养猪的军队,找不到人就该回撤,但既然何执中铁了心,那就又变成艰苦的持久战。

到此何执中有恃无恐的道:“你真不要这最后的纠错机会?”

谁都觉得张子文该妥协了,哪只张子文又摇头道:“海军不存在错误,无需纠正。”

走出两步后,张子文又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们,“这次海军的确大概率玩脱了,但我尽力了。战败进而迂回是可以接受的,但我拒绝随波逐流甚至同流合污。你们最好把张康国以及我娘家的人一起整倒,否则话放在这里,有一天我会卷土重来,而这一天不会太久!”

言罢扬长而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视,这尼玛……输了还这么有优越感,他的确也算个国宝级的败家子了!

何执中真不想走到这步,可惜很无奈还是走到了……

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该任命要任命。现在看来真被他们联手、加上天灾**后就被玩死了。

刘光世回不来,矿石运不出去变现,以现在债务规模和现金流,最多七日就要宣布玩脱。

既然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就不能为此多想,更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

当务之急,张子文在思考怎么安置这批优质工人,无论如何,必须尽可能多的留住这批火种,尤其其中的技术骨干。

为此张子文做了许多文书工作,初步方案是:分别由张叔夜安肃军,以及汴京农场暂时接收这些人,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然后等张子文新的工作调动,看情况在分批想办法把他们接回手里……

这期间张子文不和任何人说话,喜欢四处走走看看。

泥腿子们暂时不知他们的命运已经被决定,大清早的现在四处乱糟糟的,都在为开工做准备。

张子文跟着人群走,不觉中就到了相当简陋,类似于工棚的少年学堂,小屁孩们是真的眼睛会发亮的表情,怀着将来有一天要去纠正世界错误的憧憬、纷纷走入学堂的。

她们并不知道学堂办不下去了。

哭是不可能哭的,但心口又有些堵,就此张子文不愿意再看,转身走开去了别出。在这最后的时刻,想把这个自己亲手建立的“小镇”的每一处都看一下……

老酒柜一瘸一拐的到处跑,找张子文却老也找不到,也不知道老爷跑哪去了。

最终,被老家伙在水边看到了张子文那单薄的背影,他正少年老成的模样看着海的方向发呆。

老酒鬼急忙过去大声道:“老爷!”

张子文头也不回的抬手打住,“别说话,你听……当当当……”

“什么当当当?”老酒鬼直接懵逼,“老爷怕是糊涂了吧,我丝毫也听不到。”

张子文道:“这代表你不挂心。而我比较挂心,我最高兴听见每日开工前的当当当钟声,于是就像是幻听,随时都能听到。哪怕水面上的风过来,也像是‘当当当’。”

卧槽老爷是真的糊涂了!

这么想着,老酒鬼也不墨迹,递给一块矿石道:“老爷快看。”

“这是啥?”

换张子文懵逼,也看不懂这是什么。

老酒鬼道,“老爷注意看矿石的色泽和线条?”

“看不懂!你就直接直接说是不是我命不该绝,出锡矿了?”张子文不耐烦的道。

老酒鬼猛摇头,“锡矿是不可能出锡矿的。这是铜矿好吧,只是品味稍低,连这都看不出来,您还敢说自己是矿工局座?”

“快滚!”

张子文像是有点脑壳短路,顺口就骂。

咦等等……

张子文反应过来后又问,“你说这是什么?”

老酒鬼兴奋又嘚瑟的样子嘿嘿笑道:“回老爷,是铜矿,除了品味低些,其他没毛病,看这纹缕色泽以及矿脉组合,肯定三年也挖不完,海军有救了!”

张子文不禁死死盯着这块矿石!

老酒鬼又当仁不让的道:“这次我可真的立下大功了,必须加薪!”

张子文怒道:“一派胡言,怎能什么事都往加薪上扯?”

老酒鬼犹如死了爹的表情,“这是当初说好的,都出铜矿了,老爷有必要这么抠门啊!”

张子文想了想摆手道:“你不要跟我扯这些,当初说好了是锡矿,结果你竟然拿铜矿来敷衍本座?”

“铜矿难道不比锡矿好?”老酒鬼懵逼了。

张子文强撑着道:“是比锡矿好,但这证明你判断离谱到了差距八条街,还敢讲你有经验和技术?这妥妥的重大失误,战略误判,严重失职!我没把你降职甚至开除已经是开恩,还不戴罪立功去挖矿,还等着领罚啊!”

“这不公平!”

“不儒雅!”

夫妻两个一人接了一句。

张子文分别指着她们鼻子:“讲条件是吧,你们偷吃老爷我的盐菜,于困难时期去厨房偷吃猪油,以为我不知道?我说你们了没有?你们为人做事及其可恶,私下整天为难李惠子和其他工人,我说你们不儒雅不公平了木有?”

终于,他们携带着极端不情愿的表情去干活了。

走都走远了,却是她们自己又吵了起来,跟在后面的张子文亲眼看着,都到了矿井门口,她们打起架来。

男人战败,被婆娘捶了几下后拖着脚,拖进一号矿井去了……

第186章 会心一闷棍

张子文戴上了七公斤重的安全帽,亲自去了矿井深处现场勘查。

刚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老酒鬼提着油灯,以专业人员姿态跟在身边,指着矿井一面的石壁上的纹缕解说,“老爷看这里,看这里……再看这里……当初大方向的判断上总体是准确的,根据纹缕,这次卑职用脑壳担保,现在只是边缘,挖进去后品味会越来越好,铜矿会越来越多,是个大群。几乎就是一条‘龙脉’,依据卑职的经验,现在一但抓到了这条尾巴,就不会让这龟儿子跑了!”

“往后虽然面临方向的多变,一但弯曲程度掌控不足就会做无用功增加成本,但根据我的经验技术,总体是能稳住的。”

老酒鬼无时无刻不在体现自己的重要性。

张子文摸着下巴道:“反正我也不懂,就算你要再次诓我,现在言之凿凿的说有铜矿,将来却拿银矿来忽悠我,我也不想为此处罚你。”

“但是……“老酒鬼又迟疑着。

听到这个词张子文的脸黑了下来。

老酒鬼又补充:“方向判断倒是准确的,不过层次需要调整,看这纹缕走向,卑职很确定抓住了‘这货’的尾巴,但根据现场的种种判断,它不是平行衍生,层次偏下。”

张子文不耐烦的道:“说结论。”

老酒鬼道:“也就是说从下方挖会事半功倍,但就需要把现有的矿井往深处再开三丈,这又面临许多投入,还有安全措施要保证,需要请专业匠人测量,进行结构加固,那就又要采购上好木材。”

言下之意需要继续投资。

张子文想都不想道:“行,这是合理要求,我会去想办法。至于结构测量的匠人还不如老爷我专业,钱还贵,所以我会亲自测量,进行安全加固。”

老酒鬼非常怕死的样子,“这钱不能省的吧,矿井越深,隐患越大,会坑人的?”

张子文摆手:“你对力量一无所知,真以为那些半吊子匠人有我的功底?你只需用你的经验告诉我,如此深度的矿井、什么部分容易出现什么情况就行,至于计算结构和承重,他们功底比我差的不是五个档次那么少。”

全体矿工懵逼!

不过大家又觉得,老爷敢一言不合就下矿井,想来是对他自己的学识有信心的……

苏州城。

一座大宅厅堂中,张子文坐着喝茶等了已经有一会。

好不容易等到李晓兰出来,一看,小张茶碗都拿掉了,只见她被人殴打过的样子,脸有淤血?

“你怎么了!”张子文猛的站了起来。

李晓兰不在意的样子笑笑,岔开柔声道:“你是来辞别的吗?其实你也不来,我也要去找你辞别。家里人取消了我所有权限,不让我在苏州了。”

张子文道:“先告诉我你脸上这伤怎么回事?”

李晓兰叹息一声,“做事总有代价。知道你关心我,但别问了,这些年被他这样对待倒也不奇怪。他毕竟是我兄长。”

既然是她的家事……

张子文就不方便说什么了,在这年景,就算不到“长兄为父”那么严重,但因做错事被兄长抽一顿真不是槽点,是谁找不回公道来的。

李晓兰明显不想纠结这些事,岔开笑道:“既然来了就说点高兴的吧,这地方也算有些回忆,但如今你我都要离开了,各自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

张子文摇头,“我是当心你。至于我的命运倒很确定:海军那也不去。因为我出铜矿了。”

“噗!”

李晓兰一口茶水喷张子文脸上,“你说什么!”

“铜矿,不是锡矿,连我都被工头诓了。”张子文哈哈笑道。

“你果然……被天养着。”

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这就真的猥琐了,这不仅仅是反转而是颠覆,所有人都被打脸打的啪啪响。

是的包括李晓兰自身也等于被啪啪了!

曾记得当时海军穷困潦倒时,他小张不止一次的提议以他的那些矿井入股融资。但李晓兰当时在商言商的说了一句:哪怕你真出锡矿也是辛苦钱,李家看不上这种生意。

“你是来看我后悔的模样吗?”李晓兰有些尴尬。

张子文道:“不至于。考虑到当时我们的洽谈,你的确算是错过了一次机会,但从商业思路上讲,当时你真没错,而且哪怕是铜矿错过也就错过了,这对海军是生死存亡,但对你李家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

李晓兰赌气的模样,“你这就是嘚瑟,就是围观我后悔的模样。”

张子文笑道:“不开玩笑了,我是来借钱的。要大量出铜就还需一笔投资,另外既然有铜矿背书,我的其他一些项目也要启动。这次我要借十万贯,就以我出铜的一号矿井为抵押?”

李晓兰舔舔嘴皮!

忽悠掉面子上的尴尬,这还真的等于:为李家结缘了一个优质大客户。

事实上所有的生意都是辛苦钱,但资本操作例外,只要他真有铜矿又以铜矿抵押,这笔借贷就是大宋安全系数最高、闭着眼睛就来钱的好业务。

想这么想,李晓兰也不立即答应,说道:“你总体上就像个老赖,只有我信你了。但这事不能只听你说,我要亲自带人考察你的矿井,确认后才会给你钱。”

“这当然。”张子文点头。

“还有。”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若能谈成,这笔借贷不算我个人的操作,而要以李家名誉,于是需要三成利息,一年期限?”

张子文难免有些尴尬。这像是她被兄长虐待后,急于为家里做成一笔好生意证明自己?

这样的融资成本太坑了,一但操作不好铜矿就等于送给李家。就算操作好了,也等于大量剩余价值被这女银行家拿走了!

但尴尬的又在于,这个时代、尤其现在东南地区,如果是姑苏银号正常放这笔贷款,哪怕有足额抵押的优质业务,利息也会达到四成。

从这里说又像是她已经忍了一手,没把张子文给榨干。

李晓兰催促道,“表个态。如果不答应这条件,那连矿井都不用去考察。现在除了我,不会有人借钱给你了,而且我这已经是良心利息,你应该知道这事的?”

顿了顿,她又柔声补充:“哪怕我有点心疼你,不想对你趁火打劫,但我尽力了。我也需要适当为家里考虑,往前我对你不离不弃,现在你红火了,哪怕白送,你也要把这笔业务送给我,让我对家族有交代。否则你就是老赖,前面说生死相依,现在就算过河拆桥。”

张子文道:“这么高的利息我考虑考虑而已,又不是说真的怪你趁火打劫。”

“你这么说,就是怪我趁火打劫。”李晓兰故意生气撒娇。

张子文注视她少倾道:“好吧我知道你在故意用人情牌坑我,但考虑到海军的实际情况,哪怕我有其他路走也等不了那么久。行,三成利息一年期,以矿井抵押。只等你去现场勘查后,就白纸黑字签约。”

“不用等,现在就去看矿井。”

李晓兰比张子文还积极的样子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第187章 暴风骤雨

张子文和李晓兰消失后,从内堂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李晓兰的大哥李孝利。

这名字取的好啊,人如其名,孝利,江湖江湖传言他只对利益尽孝。

在后堂听了他们的全盘谈话,仅仅听张子文出了铜矿,面对这么一个惊天重磅消息,李孝利是又懵逼又震惊!

发呆了许久,李孝利舔舔嘴皮。自诩很会看人的他,从语气语态上判断张子文是真出铜矿了,此点应该不是蒙人。

“还真被这傻女人谈成一笔优质业务……”

李孝利喃喃自语着有些兴奋。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包括之前险些烂账的两笔贷款,现在也就算是有着落了。

在这之前,李孝利打算把李晓兰撤职滚蛋,把针对张子文的那笔债权打包,想以四折价格卖给姑苏银号的慕容老鬼。

都已经开始接洽了,明知道要烂的债权,但显然朱勔系的人愿意花这钱去做一把张子文的追债人,顺便接手张子文破产后留下的那些矿井和设备。

但昨日和姑苏银号的人谈判了许久,慕容萧华只愿意开价欠条面值的三成,于是暂时没谈拢。

想不到,今日就反转了。

就此李孝利确定了,他们赶不走海军,海军的财务状况会持续改善,且长期在这里做他们的肉刺。

对李孝利而言怕事是不可能怕事的,敢抽李晓兰也就意味着连张子文都敢得罪,初期敢放李晓兰进东南布局,也就意味着连朱家都敢得罪。

所以李孝利也像赵佶一样的,除了怕亏本外其他什么都不怕。

不好的是:明显可以开四成利息,张子文也会成交,但反骨女却故意放水,只开三成。

这是唯一让李孝利念头不通达的地方。

不过好在,这对于李晓兰这个胳膊往外的反骨女而言已经是一大进步。她放出去给张子文的第一笔贷款甚至是无息的敢信?如此导致去年底审计家族账目的李孝利三个夜晚都睡不着,今年就开始常驻苏州盯死反骨女了……

“海军现在应该在卷铺盖了吧,他们随时随地撑不下去。”

一个华丽厅堂中,朱勔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酒。

慕容先生捻着胡须道,“差不多了。现金流早断了,大批扬言要送应天府的矿石挤压在手里运不出去。和李家联盟,给刘逵难堪,现在刘逵进行反制,放话说哪怕海军就算主动降价,但拼着任务完不成苏州也不收他们矿石,还说此风不可长。”

慕容越说越高兴,“他们粮食早就不够了,现金流又断绝,现在苏州没有任何一家供应商愿意把物资送海军。扬言不见钱就不送货。要不是因为他们是官府部门,恐怕现在已经出现全体去收账的奇观了。”

最后,慕容总结道:“现在估摸着,他在写罪己书,挖空心思的要对朝廷有个交代。”

朱勔淡淡的道:“找到刘光世了吗?咱们又被扣押的第三船银矿石抢回来了吗?”

慕容先生不禁有些尴尬,微微摇头,“这事还没消息。但不必担心,何执中下了死命令,江**军也拿了咱们的钱。这次不会退,会持续追击。而刘光世部补给枯竭,撑不了太久,承重的货船跑不快,若刘光世死捏着银矿石船,被捉住只是时间问题。”

“希望如此吧!”

朱勔眯起眼睛,等着看张子文这人渣的好戏可真不容易,不过也算快来了。

这人渣坏啊,连钱都不收,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先在京城害死了包括张怀素张步帅在内的大一群人,现在又来这里害朱家。好在这次他真的被按在地上打哭了……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风越来越大。

刘光世戴着宋军特有的那种土毡帽,看着远方神色难明。

现在补给将尽,航海时间无限延长的话患病只是时间问题。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江**军的三艘战船始终如影随形的跟随在视距内。

乘坐小船前来报信的四九说了,他们有东南局的批准,出师有名。此番海军不能被捉住。

船队当中有货船,加上逃亡这段时间以来风力不足,而水军的内河船只有人力浆助力,所以哪怕三桅海船、弱风之下相比他们也拉不开差距,始终被他们咬在大约一里的距离。

看似他们以逸待劳,补给充足。

现在倒是风大了起来,目测很快就依靠船只的差异,能把他们甩到视距之外。

但是就在这时刻,一个近海渔民出身、经验相当丰富的海军文职雇员急忙跑过来道:“将军,风越来越大!您看,前面天色也有点暗,必须落帆。”

“落帆?那不得被水军那班孙子捉去关号子里?”

小军官们纷纷叫骂了起来。

刘光世也神色不好!

基于人最近响应相公精神,狂补航海知识,根据这个近海老司机的话,又根据种种的现象判断,刘光世知道:风暴真要来了!

跑是跑不掉的!

大海就这德行,最多只有不到一刻钟时间,整个船队,包括如影随形江**军,就会被一整片风暴吞没。

唯一不确定的地方是风暴级别。

如没有大到顶级,持续时间又不太长的话,倒是能挺过去。

“落帆落帆!最快收拾甲板,全体人员进入战时状态,舱内舱外,每个死角都赶时间,必须捆扎稳固。实在做不到的要远离。每人要收拾好自己的阵地,并保护好自身,一但被风吹走落海的:没有救援!”

刘光世根据这么久以来积累并制定出来的协议,宣布进入了战时状态做应对。

时至今日,海军也还算是整体性和纪律性不错,哪怕技术仍旧瑕疵不少,但有经验丰富的渔民雇员在,有协议来兼容这局面,所以大方向上倒是及格了,命令下达后到处是跑动的身影,各自照顾各自的职责。

“这不对!”

巡查中的刘光世一脚踢飞一个小兵,又拖过来后脑勺几下,指着他捆的绳子:“谁教你的这种?海军结怎么扣不是有标准吗?”

这小兵其实和他很熟,想狡辩两句说“怕时间来不及”,却又见刘光世的脚抬了起来,一副随时提人屁股的模样。小兵干脆不说话了,重新散开,再次固定物体,重新打结。

海军太年轻,类似这样的笑话很多,无法面面俱到,于是现在只能紧抓最关键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帆!

并没有很先进很自动的设备可以借助,全靠人力,且需要有序。如果不能在风暴吹近时成功落帆,谁都清楚,不需要太大的风暴,就能把整个船队撕碎!

“工序不能省,不能留下死角,快快快,行动起来。现在就是打仗!”

刘光世也亲自上了桅杆,一边登高巡查一边扇人后脑勺:“一但捆不扎实,于风暴中结扣散开,导致帆又吃饱了风,受力一大,船就容易散架。先不说是否真会沉没,但到时仅仅桅杆吃不住力碎裂后,所带动各种帆布、绳子,重物铁器,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些东西在风暴中乱甩,海军没遇到敌人就能死伤一半,赶紧的,老子绝非危言耸听!”

老刘很粗鲁但说的很形象,这些家伙脸如锅底,真想象出了风暴来临时,断裂的木材刺死人,连着绳子的重物乱扫砸死人的情景。

于是不敢偷懒,迎着越来越大的风开始落帆,并依照程序检查每个细节。

不可能全部落帆!

全部落下就等于停船,风暴还没到就被江**军捉了。

为此刘光世想了一个相当激进的办法:两桅杆落帆,唯独留下首桅杆上的满帆,保证在风暴来临前虽然会被拉近距离,但不会被追上。

另外在最后一桅杆关键处捆上炸药。设想是,接触风暴的第一时间炸了这个带帆的桅杆,基于风向,只需在那之前把桅杆前方的人撤离,轰了之后,这个斩断的桅杆会像风筝一样顺着风的方位吹走,伤害不到自己的人和船!

“就这么定了!”

老刘果断下达了这样的激进命令。并以令旗的方式从旗舰传达给其他的船。

每艘艘船的船长们纷纷都脸如锅底,觉着回去后,小刘会被虎文老大给关起来的……

“近在咫尺,就快逮住海军那帮龟儿子了,看他们往哪里跑,这次我江**军想不立功都难了!”

眼见海军船队慢了下来,水军船上许多军官激动的来汇报。

却是都高兴不完,有人大喊:“风暴!风暴!”

三艘水军战船上惊慌一片。

总体上到处一片混乱,别说做事,连冷静下来传达命令都做不到。

也不会有太多时间挣扎,从边缘便卷入风暴的中心相当之快!

内中光线黯淡,狂风暴雨的撕扯中,只见各种各样的木材断裂……人被吹走……重物砸人。

疯狂起伏摇摆的船身,让内中的人连稳定都做不到,翻来滚去,运气好的受伤,运气不好的被吹入海中或脑浆迸裂!

某个时候吃饱了力,导致桅杆断裂了,承认刘光世所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各种各样的绳索连着,桅杆不能第一时间落海,就此在风暴的拉扯中像扫垃圾一样,杀伤力巨大的桅杆在船上四处横扫,造成更多死伤!

没有哭喊声,因为谁也听到。暴风骤雨只是越来越嚣张……

第188章 绝地武士守则

轰隆轰隆轰隆——

进入风暴之后炸药纷纷起爆。

海军的大多数船爆破成功了。唯一在吃力的桅杆直接砸断,像风筝一样吹走。

唯独刘光世亲自指挥的旗舰上出现意外,也成功起爆了,却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竟是没能把桅杆直接炸断。

“突击!不惜代价的给老子砍断桅杆,否则真的跪了,谁知道这鬼东西会以什么形态变成魔鬼!”

该断没断,风又太大,导致吃饱了风后,这艘旗舰所受到的拉扯之力最是严重,站都无法站稳。

第一个突击小队四人,解开了各自“安全带”之后上前,却没走到一半,无法控制平衡,翻来覆去下两个受伤,两个掉落了海中。

“第二队上!”

刘光世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攻坚,等同于拔除敌人箭塔,不想整体沉船就只有不顾一切的蛮干了。

处于风暴中,刘光世看着属下娃子们前赴后继的上去牺牲,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甚至就没太多的念头。他只知道经此一役后海军会很伤,但同时也会从伤痛中慢慢恢复,进而披上铠甲趋于成熟……

持续两个时辰的风暴总算过去了,傍晚的海上又恢复了宁静,云霞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美。

大海是神秘的,和陆地的炼狱场不同,现在除了晚霞外看不到多少凄惨场面,只能看到一些不多的漂浮木材,木箱子什么的,连人员尸体都看不到。

还好,海军的船一艘没沉,包括所缴获的东瀛货船也抗住了风暴。这是因为此番他们基于各种原因装载的矿石不多,仅仅只到排水量的三成左右。

江**军的船一艘都看不到,不用问,他们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航海经验,基本就是缩在陆地营区里养猪做老爷。所以刘光世根据此番的风暴级别判断:他们凶多吉少!

“根据当时风暴风向,位置,船速等,快速行动起来,迅速判断现在我军所处之位置,最快对江**军搜救!”

刘光世下达了这个命令。

“小刘将军,水军那帮孙子可恶,乃是自己作的,不关咱们的事,我们连就连仅有的物资都在风暴中发生了损失,航线起码偏离了近两日的航程。修复破损的船只使之勉强能航行又需要一日,因主桅杆炸毁所损失的航速,又至少延迟两日,综合计算‘战损’,现在起我们回港的物资缺口比之前扩大至少五日,不建议、且事实上无法执行搜救任务,海军自身的条件不允许!”

几个军官看着自己方满目狼藉的甲板道。

他们说的刘光世何尝不知,却叹息一声:“这是作战命令!若这种时候选择袖手旁观,用小张大人的话说就是:咱们血统变了。我也不想待见那帮孙子,但这是原则问题。一定程度虎文是好说话的,哪怕你去撸他羊毛他都不会真和你计较,譬如老酒鬼不就混的如鱼得水。他的建军理念具体是什么,老子没文化也不怎么懂,反正他给的《绝地武士训练守则》就这么说的,一但违背真会出事。所以还愣着干什么,计算航位,修复船只。最快执行搜救!”

“你们相信老子,必须要做的事那就不要拖,快速的做完才好回家。”

刘光世最后道,“其他的么,谁尼玛知道怎么办,回家后又再说了。反正只要死不掉,就自然回去了。”

……

“知州相公,不好了!”

心腹谋士火急火燎的进入了州衙对刘逵道:“海军出了……出了……”

“你就说清楚嘛,那帮孙子又出什么事了?”

刘逵现在一听到海军两字就来气,龟儿子,还敢组成矿业同盟对抗苏州政策,威逼官府。

“他们……他们出了铜矿!李家的人透露是大群,三年都挖不完的大群!据说李晓兰已经下重注,对海军放款十万,用于深度开发这条‘大龙’!”

心腹谋士这才说了出来。

“什么!”

刘逵犹如被天雷劈了,不但及其脸黑还呆若木鸡。

楞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铜矿……大群……他出了铜矿?”

直至发呆了半刻钟后,刘逵这才魂不守舍的出声。

勉强于震惊状态下稳住,使得自己能够思考后心口薄凉薄凉的,他竟是在这眼看千钧一发即将滚蛋的时刻,爆出了惊天大料镇住了全场?

悔不当初啊!

在这之前,刘逵已经理顺了思想路线,打算踏踏实实弄点政绩,开始支持张子文。

可惜因立场不够坚定,被何执中介入给了压力,又许给一些利益,导致原本就有些摇摆的刘逵手一滑,心一狠,就对张子文下了黑手。

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你选择下黑手得罪了人,却被弹了回来,而他张子文越来越趋于金刚不坏之身!

真的接近不坏之身了。

何执中之所以进东南维稳,打压张子文,那是因为蔡京根据现在钱政的危机程度,选择了维稳保平安。

钱政乃国之第一命脉,于这个政策下哪怕张康国也要让步。这就是何执中最终敢惹张家的原因。

但买入逻辑决定卖出时机,既然基于这样的理由买入了朱勔,张子文现在有铜矿在手,一定程度就成为蔡京的备用名单。而挟铜自重的朱家地位必然下降。

仅仅只是基于两条腿走路才稳的逻辑,现在还没到蔡京卖出朱家的时候。但扶持他们的上升趋势肯定是结束了。

刘逵现在很清晰的知道:什么时候张子文放量,扩大比重,甚至成为东南钱政的新扛把子时,朱家就真的凉了,蔡京会果断把朱家卖了。

什么,老蔡有节操?

当初的铁杆童贯,不就因钱政问题被老蔡卖了,没了进枢密院的机会,现在眼泪汪汪的在西北做丘八。

对于蔡京那个级别的人而言不论怎么操作都是对的,让朱家尾大不掉搞坏了东南,是为相忍为国。等他把朱家卖掉的时候是大义灭亲,悬崖勒马,为正朝纲而切掉毒瘤,自我纠错。这些尿性早就体现在了张怀素案中。

现在暂时来说朱家还没凉。但是张子文却真的一飞冲天了!

有了铜矿,海军就不会破产了,真被张家的这赌徒赢了一把大的,可以吃一辈子。

除此外政治意义深远,在大宋铜荒如此丧心病狂的现在,被他小子捉了一条大龙在手,他又朝中有人的情况下,皇帝怎么喜欢他、怎么封赏他都不为过。

甚至,苦大仇深的蔡京都要一定程度感谢海军对国朝的贡献和付出,从而在一些问题上让着小张。

“手一滑成千古恨,这次真的丢脸丢大了。”

刘逵喃喃自语。

心腹谋士道:“老爷,对于咱们而言害羞不可能害羞的,会害羞就别做官。当下得想办法缓和与小张的关系,马上与何执中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就说您是被何执中逼的,去找张子文谈吧,给利益给政策,祈求他能把铜矿石留在苏州,则老爷的收关政绩就稳了,进京指日可待。”

也对,脸皮薄的人岂能混迹到这位置?仅仅说他虎头文,他要不是用老脸抵着做老赖,能坚持到今天?不早在京城时候就废了。他做了那么多坑爹的事害羞过么……

第189章 此事必有蹊跷

这次换过来,刘逵吃了闭门羹。

老刘连续几日多次“求见”局座,但就是找不到人,谁知道他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好在脸皮厚的人不止刘逵一个,说起张子文同样如此,在这之前,无比强硬的小张同学走投无路的时,不也厚着脸皮一直在州衙门口散步。

刘逵也不觉得张子文这是挑衅,最多只算对等回应,年轻人么脾气大些正常的。

基于他小子老赖的属性,刘逵认为不该放弃,因为但凡老赖有个特点是:都能谈,相反遇到有节操的人就跪了……

另外就是这期间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变数太大,几乎把往前一切都颠覆,姑苏银号和朱家的人数次求见刘逵,却也没见到。刘逵真的不在州衙,住在昆山许志先家里等着见张子文。

如此一个等着见一个,却谁都见不到谁。

如诗如画又风气开放的苏州秀才们又开始对当下局势议论纷纷,总结下来就是:一群没节操的老赖,像小孩过家家一样玩游戏。

是的小孩子就是他们这样的,今天斗嘴明天又和好过家家。于是相当于:老子们大宋竟是一群没节操的熊孩子在当家。

还有就是,地摊文学中最主流的一个说法:现在问题的关键,还得看水军和海军猫捉老鼠的走向……

连日以来,何执中听着各处消息感觉很不好,当时既然决定了拉仇恨,那是人越老脾气越大,现在根本拉不下脸来去见张子文。

事实上何执中并不是太忌讳蔡京张康国这些人,相反,每次到朝局转向时,类似这种执中的人都有好待遇,都是各方拉拢的对象。

另外就是身为枢密院系列,又不是政府口的人,对于小张是否有铜矿这事,何执中感触还不算太敏感!

不过就是现在,诸葛元芳携带着如临大敌的神色走了进来。

何执中紧张的道:“水军有消息了吗?是否捉住了刘光世?”

诸葛元芳脸如死灰,内心里也知道若这事能成,那就成了何执中最后的面子和遮羞布,可惜……天不遂人愿。

元芳低声道:“此事必有蹊跷……江阴水军出事了,说是遇到了不可控的大风暴,近全军覆没。”

“啊!”

何执中气急败坏又近乎癫狂:“他海军反了吗……本部不信是风暴,一定是他海军人为财死干的!”

诸葛元芳低声道:“感情上,卑职想支持相公这论调……若是水军死光了,就能支持这个说法。但麻烦的是水军有人活着回来了,七百五十人三艘战船出征,活着回来的人三分之一都不到,一百九十三人,其他的连尸骨都带不回来!这样的结果是遇到风暴被打散,海军在船只破损,补给耗尽,不确定是否能安全返航的情况下,在事发海域搜救做到的。”

“仅仅这一百多人能回来,已经是奇迹。”

诸葛元芳声音越来越低,这是个不幸事件,同时也是一个错误。就因为当时何执中相公的一个违规念头,江阴水军在不具备出海作战资质的情况下,强行出征所造成的灾难。

这最终会否成为政治责任先不说,五百多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与之对应的,刘仲武大将军攻陷西宁州城池,截止巷战结束升起大宋王旗那一刻,宋军也只死了六百多人。导致赵佶龙颜大悦,升了高俅做殿前都指挥使。

至于刘仲武大捷为什么是高俅升职,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反正如今朝局就这德行,皇帝年轻又任性。

地摊文学倒是说了:刘仲武攻坚西宁州的部队不是边军系,而是当时高俅节制的天武军系。高俅治军有方,球踢的又好,还是皇帝的老朋友,于是做了殿帅——大宋最高军职。

心口疼!

迟疑了很久,何执中像是进入了偏执状态,冷冷道:“传本部令,江阴水军进入封闭状态,任何人不得离营,任何单位机构这时期不能进入水军探访。元芳你立即代表老夫进驻江阴水军调查此事,营区的人,以及从海上归来的人分开,不能相互串供协商。老夫要清晰的知道每个人的说法和口供!”

诸葛元芳有些为难,“这样一来会让他们寒心。这是不理智行为,若没有海事局此番的作为对比,那还可以。但这类事就怕对比,这时候咱们如此做,虽然是章程,却会导致相公在东南军政上的威望直线下降,将来不会有人听你的,不会有建树。”

何执中道:“你说的我懂,但章程就是章程。事实上老夫做不了领袖,这辈子都不会有威望了,却就是为这些事而生的。快去吧!”

“哎!”

诸葛元芳跺脚而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何执中老爷能否挺过此劫……

江阴水军用惨败来证明了大海的危险!

对于这事张子文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刘光世的做法把张子文都吓了一跳。将心比己,连张子文也不确定,如果当时自己在现场,会否在自己战船破损需要修复、补给物资匮乏,兴许自己战部都无法返航的情况下执行搜救?

真的,张子文从来都不是圣人,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是自己亲自决策,兴许水军就死光了。

但这就是精神建设、或者说精神纲领的重要性。刘光世接受了洗脑,真的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绝地武士,他们自己忽悠自己,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带回了银矿石和幸存的水军。

抑或者说,这就是张子文提及的旗帜!

当大家都信仰这个番号时,就会倒逼指挥官和士兵,哪怕是装逼也要向这番号的宗旨靠拢。

这就是张子文理论中的军队血统,铁打的旗帜流水的官兵——旗帜影响观念,不换观念就换人,不换旗帜!

“你们都是好样的,成功带回了两百多石银矿,救了那么多人。做出搜救决定不容易,冒有极大风险,从战术上考虑,这绝对是把海军自身至于全军覆没境地的昏招,但是战略、宗旨、原则正确。所以你们成功并做对了,如果我在,也会下达和刘光世将军同样的命令。”

张子文在领地中聚众装逼,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四九觉得少爷明显在吹牛,他在的话,肯定是相反的命令。

徐宁有点尴尬,感觉老爷最近张狂又糊涂,他竟是把银矿词语放在了救人前面,明显政治不正确。就算喜欢反也没必要这么反吧。

海军军官包括刘光世在内也正在尴尬,寻思着炸掉桅杆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把老爷气得心脏病发作?

“相公……桅杆被炸了,船都不是咱们的,能做桅杆的成材非常昂贵,关于这事……”

刘光世察言观色的试探着。

心口疼!

其实之前就听徐宁侧面提及这事了,但现在当面听到仍旧心口疼。

那真不是普通木材,且要以接近神臂弩的木料工艺处理,需要许多时间才行。

好在,刘光世此番带回的银矿虽然不能自用,但扣押的船实际就等于海军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还给朱家。哪怕蔡京来打招呼都不会放出去,何况蔡京现在就不会来打招呼。

所以理论上,缴获的船也能弥补桅杆。也不能说这次部署亏本了。

何况临危受命搜救江阴水军,也能获得很大政治利益。

“没毛病,炸桅杆是不得已之举,这是个相当果断的决策,原则上本官是支持小刘将军。但这总归不是好事,不值得提倡,往后要尽量避免。”

总体上就这样了,当众许多话都不能说。就算想说也以后再补充,就此遣散了大头兵们。

静下来后刘光世凑过来,快要流口水的样子嘿嘿笑道:“听说咱们在陆地抓了一条大龙,出铜矿了对吧!”

“这事不假,但你以后再敢一言不合炸我的船,我和你没完。”

张子文掐着刘光世粗壮的脖子使劲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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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莫嫌爹爹穷矮矬!

嘚瑟!

现在一朝爆发,张子文的气质是嘚瑟,当初埋在心里的一点点火苗,没被他们联手熄灭,就开始燃烧。

就像头铁的人见什么都想撞那样,作为赢了一把大满贯的张子文,现在看到什么都想下注,都想剁手。

宿舍想建,锻造作坊想开,轴承想搞,焦炭研发想扩大规模。同时想展开造船项目,自己研发战舰。

当然了,想的太多也就没有重点,现在第一批矿石还没变现呢。

除了资金仍旧不够外,技术工艺不是说有就能有,简单说需要人,从足够的基数中、淘出顶尖的那批人才来。

当时张子文说的将来不缺岗位,只会缺人,看得见的往后,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还会比想象的快。

好在海军形式越来越好,得益于姑苏银号犹如大萧条时期的鬼佬资本家那样瞎操作,导致失业的优良劳动力来海军避免呈现加速趋势。

顺便!

作为一个资深垃圾佬,不管是用得上用不上的设备,只要是能用于生产相关的,哪怕当时海军不需要,也被张子文剁手收购了许多堆放在领地中。

这个举措当时被群体嘲笑,说是设备坟场,为国接盘。

好吧,当时看的确像那么一回事,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众志成城的垃圾佬的力量”,等钱政好转,东南经济转变,需求回升时,他们想要生产,花十倍的钱也未必能重新造出那些设备来。

当时考虑到反正地方够大,就先买来堆放着。

从图纸上看,三分之一个昆山县行政区都被海军永久租用了,拆迁是不可能拆迁的,政策不允许!

就算政策松动,现在有铜矿在手,没人支付得出这种级别的拆迁补偿。强拆当然是可以的,哪怕在现代都不奇怪,问题是海军有炸药还有神臂弩……

对许志先而言,当时本着套路张子文的心思,现在却大反转,实际上昆山县反被张子文套路了。这么大一片土地,当初是免费给的,还出了铜矿?

心口疼!

这期间来说,最急着捉张子文的相反不是刘逵,而许志先。

许志先也不确定捉到张子文后能扯出什么结果来,反正就想逮着张子文理论理论,不说要反悔么,怎么的也要表达一下情绪,敲诈出些油水来给昆山,否则不公平,不儒雅。

“张子文你又躲哪去了!”

最近这已经是常态,许志先经常“下乡”,在海军领地中到处找张子文却老也找不到。

“小妞站住!”

今次路过时,李惠子被许志先逮住,“本官治不了张子文还治不了你?你的宋籍都是老爷我开恩办的,身为昆山子民,你有义务帮助老爷找到张子文?”

“我什么也不知道……老爷说他去睦州神权监洽谈业务了。”

李惠子非常紧张的甩开老许就跑。

心口疼!

许志先羡慕嫉妒恨……去神权监,当然是去洽谈铜矿交易。

这理论上是正常的,但老许就是心口疼,总之听到当初的穷亲戚忽然嘚瑟起来,就是感觉不对。

朱勔那奸贼有钱是正常的,能接受……但穷鬼忽然抓到了一条大龙就不正常,就是难接受。

这次许志先来了就不走,推开了阻拦的酒鬼婆娘,进去占据了张子文的办公桌坐着,如果见不到人,老许打算在这里过夜。

当然也不可能赶走他。

于是吊胃口这么久也差不多了,晚一些的时候,从矿井出来的张子文只得进来见许志先……

“铁矿方面只要你们有能力,就可以自己冶炼自己用。但根据现在政策,铜矿只能交公,且地方官府负责监督和稽查,这事小张大人知道的吧?”

一边喝着茶,许志先打着官腔,大抵就是查水表、兼吃喝卡拿的姿态。

时至今日也算鸟枪换炮,张子文态度也就不那么低调了,摆手道,“你少来这套。”

“你……”

许志先脸色有些发绿了,“好你个张子文,过河拆桥心黑手狠,当初吃我的用我的。昆山给政策,给优惠,免费给你矿井和土地,免费让你使用昆山子民,最终还倾全县之力免费把牛车给你。还被你们牵连,你都说说,这些换来了什么?你现在阔气了就这么对我?说好的难兄难弟不存在了啊?”

张子文道:“不要跟我扯这些。你那也叫免费给我子民?难道不是我勒紧裤腰带帮你养昆山的穷人?”

许志先道:“你不要只讲对你有利的……牛车呢?你困难的时候难道我县没伸手帮助?当初给了你地和矿,我的确有心思在其中,但你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不是优惠政策吧?”

张子文老脸微红,“是倒是优惠政策的。”

许志先道:“作为父母,咱们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现在你们这帮混小子开始嫌弃爹穷、嫌弃爹丑了?”

正喝茶的张子文一口喷了出来,“你不要东拉西扯的……所以昆山县现在变身海军的爹了?”

接下来继续扯犊子,也没什么结果。

差不多张子文没耐心了,“老许你就直接说来干什么?我没那么多时间。”

许志先也知道很难套路这家伙,只得收起废话,“啥也不说了。你的铜矿股权给昆山三成,本县打心眼里认为,对你海军是养育之恩。”

张子文怒道,“有恩有帮助我不否认,但我不承认养育之恩,皇家海军没这么多爹。你不要以为我读书少就来诓我。”

许志先退一步道:“两成怎么样?另外考虑到你得罪的人多,自己经手铜矿石比较敏感,就由我昆山代理你的矿石处置好了?”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看着他不说话。

以这家伙的尿性,他自身是不敢对海军这样狮子大开口的。所以实际上他是被刘逵唆使或者强压过来的,仅仅这句“代理权”就泄底了。

这东西才是刘逵现在的命脉以及政绩,但他见不到张子文,也不好意思来低声下气,就强压许志先来打人情牌。

第191章 扭曲的神操作

铜矿石海军的确不能自用自炼。朱勔他们敢,但张子文不敢。这是因为理念和路线不同,有些原则就不能乱。

简单点说海军宗旨是救国,而不是于国家内忧外患之际撸国家羊毛。这是一致性,也是相比其他混蛋的反之动,更是张子文赖以生存的特点和凝聚力缩在

扭曲操作下,现在黑市上铜价高的离谱,再现了当年、也就是张子文的外老祖张放平相爷怒斥的钱政弊端:铜比钱贵。

甚至,他们胆子大又手眼通天的人、规模化把官钱收集了融掉,把炼出来的铜再走黑市卖掉就能获得财富增值。而市场上的钱进一步稀奇,进一步通货紧缩。

就是这个原因,那些以朱家马首是瞻、尾大不掉的银行家们,最快速度他们今年就能把蔡京的“大十钱”政策逼出来。

理论上说大十钱政策想法是好,官方为缓解铜荒,以三分之一的铜铸造价值十的钱。

相比后世其实这已经很良心,后世的所有政府都是用一张纸来锚定购买力的。

毛病就在于做不了防伪,且管不住官僚。犯法成本太低,大抵就是你撸了几亿,然后开张三十万的罚单给你,并放话给大家:我处罚他了,你们还要怎样?

于是大十钱政策就等于通缩后的通胀大洗劫,丧心病狂的收割!

为什么呢?

原因在于蔡京管不住门生,导致大十钱政策前现金为王,东西和资产廉价到了基本没人愿意要,没人愿意生产的地步。

与此同时,以姑苏银号为首的利益群体,囤积了天量的私铜在手里。

他们当然不蠢了,铜比钱贵的时候他们就收集钱融掉,持有铜。等蔡京的大十钱政策一出:三分之一的铜量,等于往前的全部购买力。

于是,手里积攒了天量铜的姑苏银号私铸大十钱。这等于,谋定而后动的他们,立马把手里那些抢来的财富翻了三倍!

在这之前是通缩,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维持生产,也就是说是在物资最少的时候,大十钱一来,钱忽然多了三倍。且是东西最便宜,资产最白菜的时候。所以他们买买买大收购时,哪有这么多的物资让他们买?

就此一来,东南钱政正式崩盘!

没人能独善其身,等于所有人的财富瞬间缩水三分之二,汇集到了朱家系手里。

历史上仅仅朱勔一人名下就查抄出良田三十多万亩。这意味着以当时的田价而言,仅仅田地一项,朱勔就拥有了等同后世近百亿的购买力。

在这个时代拥有百亿财富,是哥斯拉级概念。

但朱勔不可能全部财产都是田。田都价值百亿,那么其他的房产,商铺、作坊、珠宝以及现金,算起来是无底洞。

并且这仅仅是朱勔的财富。

那么整个朱家系,以及跟着朱家系吃肉的利益方,其综合财富占有多少呢?这张子文说不清楚,没有任何一种算法能准确核算。

只能初步评估:这系人被蔡京养到尾大不掉后,他们联手分掉了东南地区约莫十五年的总生产力。

东南地区经济占比大宋的近三分之一,而这个巅峰时候的大宋财富,占据这时期全球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朱家系这些扛把子们等于持有了地球近乎十分之一的股,比后世那些传说中的共济会罗斯柴尔德什么的还牛逼的多。

等进化到完全体时候,已经无法用常规手段处理这些人的问题,于是只有童贯带十万大军开进东南,强势进行再分配。

额扯远了。

总体上,铜矿不能自用就只有两条路,一,交给苏州。二,绕开苏州,去睦州找户部派出机构神权监。

之前张子文真去了一趟神权监,和“央行分行”那帮孙子谈过了。

绕开了苏州这二道贩子、直接对接户部派出机构的好处是,将以张子文个人名誉独享这份重大功劳!

但缺点是经济利益不够大,基于很复杂的各层面因素,神权监给的铜矿石价格也是扭曲的。

还有走这条路等于和刘逵彻底破脸,铜矿石必须海事局送去睦州交易,而海军受到军制限制不能护送。遥远的路途上会遇到哪些问题这不好说。

总结下来就是,对接神权监政治利益最大,但经济利益最小。

如果交给苏州,由刘逵出面对接其他官方机构最稳妥,但同时等于把政绩送给刘逵,相当于苏州群策群力、在朝廷最需要的时候发现了大群铜矿。海军只是给刘逵大爷“代工”。可以粗暴的直接理解为后世工业生产上的那些个“贴牌”行为。

但是,这么操作经济利益最大!

因为张子文敢肯定,苏州开出的矿石价格高于神权监,还几乎不要运费成本,麻烦事也最少。

至于为什么刘逵给的价格会比神权监高呢?这就说到了营销和任务的魅力。

譬如后世特殊时期的小银行为了完成揽储任务,他们给客户的“私下利息”,大幅高于央行给他们的利息。

大抵上,客户交给小银行存款后,银行必须提取一部分又存到央行,央行给小银行利息,小银行又给储户利息。

但他们会为了任务和政绩,自己亏损很大的息差去支付一笔违规的黑利息,屡禁不止。

所以这就是人性和潜规则,刘逵必然愿意接手张子文的铜矿石,血亏一波后再转手卖给神权监、用苏州的财政换取他的政绩和噱头。这只是常规操作,古今中外,但凡是官就会的套路。

“你唬谁呢,乃是刘大人让你来的吧?”

全盘想明白后,张子文不怀好意的看着老许。

许志先有些尴尬,却也知道赖不过去,便道:“他是本县顶头上司,的确有过交代。不过刚刚的话也是昆山肺腑之言,你的确不能忘记我们,必须给我们一些好处。若能接受刚刚条件,州衙答应给昆山倾斜,另外,很可能解决一部分昆山的就业。譬如如果谈成,刘逵老爷答应出面找神权监的人再次入驻昆山,就在昆山县开启冶炼和铸钱分号。小张你得有良心啊,这事对我们真的意义重大。”

“重大个蛋!这是你昆山的问题不是海军的,我已经为你县解决了数千人就业了。”

张子文直接开喷。

倒是和老许没仇,然而不都流行谈价前先扯犊子么。

“你你……”

许志先脸如锅底。

但现在连刘逵老大都不敢得罪这孙子,老许只有舔着脸再道,“啥也别说了,一成股权也行,主要是把代理权给昆山就好,给昆山就等于给苏州。刘逵老大说了,因我许志先信誉和脾气好,你小张应该更会接受昆山。”

张子文迟疑着道:“你倒是比刘逵容易接受,然而少给我扯犊子,他刘大人现在还敢开口问我要股权?目测,这所谓的股权是你这丧心病狂的三道贩子私下添加的。把海军吃夸了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时说说啊?”

卧槽这都被他看出来!

许志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原想着刘逵和张子文有仇,不方便面谈,作为中间人两边吃一下套路,撸个一两成秘密股权在昆山分红,却是现在被识破了!

第192章 这下稳了

看他脸色张子文知道又懵对了,“好啊你还真是来坑我的,股权刘逵根本不指望,是你在背后捅刀?”

许志先豁出去的样子摆手道:“你拉倒吧……就算承认了又怎么样,说的我昆山没功劳一样,你当初还说‘难兄难弟’呢。我也承认,若不是你的较真和固执,这些矿只会在地下继续埋藏一百年。但你也要实实在在认识到,这些东西真是昆山的父老乡亲、亲手送给你们的,昆山在困难时候是实实在在支持过海军的。”

心口疼!

张子文多少讲点义气,既然说到了这步,真不能否认昆山的贡献。但要守住这份义气的话,就必须把这次的利益分一些给他们,所以心口疼始终是疼的。

“半成股权行不?”张子文退一步。

“不行。”

许志先道,“见者有份。虽然说现在反悔有点做老赖的意思,但大是大非问题上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成股权不能少,否则我至朝廷打官司,说矿井是被你们当时骗走的。我知道这个官司不会有结果,但既然你不认穷亲戚,那么能给你添堵,也是好的。”

张子文忽然转变语气,“你真想要这一成股权?”

“不是想,是必须,否则这事没玩。”许志先道。

张子文迟疑少倾道,“我会给你这一成股权。但是有几个条件你不能拒绝,否则我把蔡京家地址告诉你,你慢慢进京上访,而我不在和苏州对话,把矿石送睦州去。”

既然可以谈,许志先神色缓和了下来。

张子文道:“首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由你去倒逼刘逵,让他以神权监的铜矿官价为锚,加一成,就是我叫矿石给苏州的最终定价?”

“这个没问题,我去和刘老大说,能成。”

许志先神色古怪了起来,在心里美滋滋,其实刘逵给出的谈判底线是:以神权监官价为锚加一成半,以试图平息小张怒气。这样一来许志先嘴巴都笑歪了,可以夹在他们中间享受半成的差价。

等等不对……

张子文看他神色那么诡异,答应的那么爽快,根本不像他的为人,于是改口道:“不我说错了。让刘逵加价两成,否则这生意不做。”

“你!”许志先顿时脸如锅底。

“我什么我,这一成股权你到底想不想要?”张子文吃死他的样子。

“行行行你牛逼,我去帮你谈,但不保证他会答应。总归两成太高了。持续下去苏州亏不起。”许志先道。

张子文却道:“不,他一定会答应。长远苏州亏不起,但他的任期只有一年,财政上的坑是下一任的事,洪水滔天和他刘逵有一文钱关系,我以为你知道怎么做官的?”

“行,其他条件呢?”老许点头了。

张子文又道:“还有就是你转告刘逵,我不记之前的仇恨,但作为附加条件,必须把铁矿石的官价提高一成,往后要逐步做到向市场真实价格靠拢。我就算有铜矿,也不想让那些乡亲失业。只要铁矿石真能盈利,哪怕利润再少我也会踏踏实实挖矿,让他们有工作,让大家一起支援苏州的制造建设。”

相比下来这到真是小问题了,刘逵必然会答应。而且许志先也是这个思路,很感激他富贵不忘本,继续解决昆山的就业问题。

于是点头道:“这点肯定没问题,他刘老大若不松口,我也干不下去了,会请假进京上访调离昆山,到时候,让他自己兜着这烂摊子!”

“但是!”

许志先又补充道:“你不能只接受隔壁州的人群,若要继续开启铁矿扩大生产,还是要优先考虑我昆山的人,最终解决掉他们的失业问题。”

“可以的,来者不拒。”张子文狮子大开口,“你就是宣布解散昆山县都没问题,让他们并入海军,我承担他们的吃饭问题。”

“你不要满口跑马,你要解散皇帝的昆山县?”

许志先笑骂,不过情绪非常好。早想再打包一群闲人塞给海军了,可惜这之前他们困难。

就此许志先道:“就这样吧,条件谈好了,我去说服刘老大。”

“这就谈好了?”张子文道:“还有第三个条件我要进京一趟。”

许志先懵逼,“进京就进京呗,你又不用找谁告假,难不成谁来打你的考勤?或者你要我找娇子把你抬进京去?”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现在不告诉你情况。只大抵说一下进京的人比较多,安全是个问题。而军队无法调动,只能海军预备役去,他们需要兵器持有权。”

许志先起身扭头就走的造型,“你又想干什么,这事别找我,我老许没你朋友,你总能不经意就把队友坑了。”

张子文好好的看着他表演。

结果许志先尴尬了,一副等着人来拉的样子,却没人拉。

徐宁觉得许大人还是很萌的,只得给个面子缓冲一下,上前拉住:“大人不要急着走嘛,这只是小事。我们要靠佃户押运一批东西进京,理论上海军佃户是昆山子民,所以需要昆山核发持刀文件。”

好不容易总算被人拉住了,许志先松了一口气,最终只得点头答应。

其实这原本就算小事,这时代走远路不太平,官军有限,便只能下放自卫权。

基本上只要是个商号要跨区经营,或者城池外的大户人家,都能拿到“持刀证”。甚至为了保证猎户“就业”,等同后世持枪证的“弓箭持有文件”都可以核发。

只是说这个证是可以卖钱的,然而张子文小气不给,那也只有算了。

一切谈好许志先就离开。而张子文又投入了文书工作中。

刘光世闲不住,不是组织政治学习、航海知识培训,就是在内河军事训练。徐宁带民兵队加强巡逻。老酒**妇现在基本扎根矿井里指挥施工,以便及时把控矿脉的走向。

李惠子的职务是女仆,但她很像是一个美少女哲学家,她翻开日记本写下:众志成城、纪念这段激情燃烧的至暗时刻,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宋国海军。

放下笔后,李惠子又偷偷看张子文一眼,嗯,他没发现,那便再偷看一眼。

但这次被四九发现了,急忙走进来的四九愕然道:“惠子你的课到了,快去啊,孩子们等着呢。”

“喔,不好意思,就来。”

李惠子急忙整理一下自身去讲课了。

她和四九一样兼职了少年军的老师,负责教孩子们一些简单的日语。李惠子很奇怪,天朝上国为啥要学日语。

但老爷说了,有天海军需要去日本经营矿井,需要这类基础。

同样的还开了英语课,张子文亲自教孩子们。

古英语和张子文会的英语肯定有差别,就像张子文的汉语实际上和宋人也有不少差别,但学了好过没学,有这个基础适应起来会很快。

其实这时期法语在地中海一代比英语通用的多,因为属于英国佬的日不落霸权时代还早。问题只是张子文不懂法语。不过可将来捉几个法国来的传教士什么的让他们教。

作为天朝上国的好处就是这里,大宋境内什么人都能找到。

既然日语和英语课都开了,其他基础课程也开了……

第193章 进京

长时间见不到张子文,又不可能真的发通缉令通缉他,对此刘逵越来越着急,真的犹如热锅蚂蚁似的,在昆山县衙里走来走去的,如此又导致昆山的其他官僚头疼压力大。

“看样子张子文是真的心冷了。”

刘逵喃喃自语,“都是何执中这老不死的整出来的幺蛾子,他不来的时候苏州好好的,本州都和张子文结下了善缘,这糟老头子坏的狠,以后再也不能信他了。”

越想越是遗憾,他张子文怎么就真出了铜矿呢?

储量没有虚报的话,又基于他们海军丧心病狂的生产能力,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直就是朝廷的备用轮。

刘逵有渠道消息,蔡京已经在酝酿针对东南地区的大十钱政策。

呼声很高,看似很有利。

但实际上只有身在东南的刘逵心里清楚,以东南现在的吏治形式而言,一但大十钱政策推行必将药丸。朝廷和百姓会雪上加霜,唯一只会肥了事实上控制了大部分铜源的朱家系。

看得见的将来,苏州乃至东南已经废了。刘逵不会管将来洪水滔天,但必须在这弥天的大坑砸下来之前离开。

但这需要政绩。

“全尼玛是些暗藏杀机的坏蛋,相比较而言,虎文直接很多,已经不算难相处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我就奇怪了,针对虎文的黑料,总归是夸大其词的,传言是多数。于是放在一起对比的时候,这其他人就要难看太多。”

刘逵持续走来走去的吐槽。

如履薄冰恭候在一边的昆山陈主簿心里不是滋味,脸颊微微抽搐。但不方便说话。

“许大人回来了。”这个时候属下跑进来汇报。

刘逵亲自出去迎接,一把逮住问:“见到他了吗?”

“启禀知州相公,谈成了。”

许志先先给老刘吃了一个定心丸,否则最近很惨,整天被他骂,就像是骂小孩子那样的乱骂。

刘逵一拍大腿,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许志先这才又补充,“不过他的条件有点狠,他要求以神权监官价为锚加价格两成,作为协议矿石价格?”

“额这……”

刘逵也不禁有些脸黑,不过略一思考也豁出去了,“算他狠!本州答应了。其实将心比己,他被人卖了一次,能坐下来谈就不错了,换本州是他,也是要拿点补偿。”

考虑到用苏州财政来补贴这笔溢价,仅仅撑一年完全没问题的,至于一年以后就是别人的问题了。

“还有呢?他还有其他条件吗?”刘逵有点担心。

许志先道:“他还要求铁矿石协议价提升一成,以便让他开启更多的矿井。”

刘逵不禁哈哈大笑,“砥柱中流啊,他果是个有理想的人,手里有了铜矿,还愿意继续开采铁矿赚辛苦钱,这是好事,是苏州民生大政,理应给与扶持。”

“说白了,当时铁矿石价格扭曲背离,是因为有人挟铜自重,倒逼本州和朝廷束手就擒,压低铁矿石价格,以配合他们的兼并,逼死其余小矿。本州有说错吗?”

言罢刘逵故意看着陈实。

主簿陈实无比尴尬的低着头,不回应。

也就是说铁矿自来都是附加条件。但为了让朱家持续放出一些吊胃口的铜来缓解危机,条件就是铁矿石价格下跌。

这是因为姑苏银号担心出黑天鹅事件,譬如只要撑得住,那些小矿万一挖到铜,量越大,朱家奇货可居的地位就越不稳。

差不多的原理,只是现在反过来,又把铁矿作为附加条件涨价,让昆山和海军能解决更多就业,换他们把更多的铜矿放出来对冲朱家扣出的缺口。

“就这么定了,不过一成哪够他们解决问题,至少得涨一成五。有来有回有起有伏,才叫生意。”

刘逵并不是一味的好大喜功,而像是故意当着陈主簿的面放话给姑苏银号。

陈实继续沉着脸无法接话。

许志先则有些懵逼又嫉妒的模样,“这,这样一来以他们的运营方式和结构,仅仅铁矿的盈利,都会很可观。”

刘逵摆手道:“你不要不要小家子气,这股肥水流出去终究还在自家田里转。民不富则财政枯,海军的表现,代表了他们不会抛弃那群人。适当让利,那些人手边有了钱就要花,需求会增,你信不信,老爷我这铁矿石减税刺激计划的猛药一但祭出,去你昆山做生意的人立马大增,青楼都要多开两家敢不敢赌?这是老爷我独有的执政秘方,一般人我还不教他呢,学着点。”

许志先不明觉厉,寻思你拉倒吧,要是真有效你会把苏州弄成这鸟样?

陈实则有些震惊,感情刘逵这厮是真有干货的人,他不是不懂,而是大环境不允许的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日次一早张子文都有些懵逼,所接到的文件表明刘逵开始突击他的收关政绩,竟要启动“铁矿石减税刺激试行计划”。

相反比张子文所要求的价格多给了五个点?

他把铁矿石收购价格提高实际也就等于减税或者退税。变个法子操作而已,铁税是户部定死的他动不了,但毕竟是能混进中枢做二号首长的人,他有一堆异曲同工的调节手段可以和盐铁司苟且一下。这种事实在常见。

这样一来就真的有些油香味了。海军仅仅做铁矿石都能带来可观的积累。

“这次真的进入了全速黄金发展时期了。”

张子文喃喃自语完毕后,下达了动员大会的指示:海军将会开启当初收来封存的设备,全面启动运营剩余的六个铁矿井。大量的工作岗位即将出现……

连日以来,张子文忙于多个待启动项目的事宜。还有“进京”。

直至昨日傍晚,亲自为押送银矿进京的预备役营送行,亲眼看着他们的两艘船走远。这才算是放下心头的一件大事,轻松了一些。

东南局兵马戒严令仍旧没撤销,但预备役只是张子文的概念,不受何执中的军法节制,另外,理论上用于运输银矿的船也不是海军的。

所以哪怕阵仗很大会引起关注,但也算是在何执中大相公眼皮底下钻个漏洞。

漏洞仅仅是漏洞,何执中要蛮干还是可以的。

但出了扬州进入汴河水系,就不属于东南地区,何执中再也没有管辖权。因辅都南京的设立,那边算是“京畿”范畴,由京畿房管辖。自宋巧年倒台后京畿房一盘散沙,又是张康国直管。

于是理论上应该没有哪系水军会为难海军预备役船队。

若在这之前,得罪了何执中是怎么的也出不了扬州。

无奈海军运气太好有天养着,而何执中在附近唯一能用的江**军,整个家底因瞎操作,在大海里输光了。现在他们连船都没有。

杭州水军距离太远,不可能在预备役出扬州前追上银矿船队。

哪怕远途少数地方官府愿意给何执中面子也只能干瞪眼,因为他们在河上没有治权,河道就是整个大宋的运输命脉,乃是工部曹司直管。

在张子文的计划中,只要不出现更大的黑天鹅事件,三船银矿抵京之际,海军东南战役的第一阶段就正式收关了……

第194章 被过堂了

今日一早起来,久违的见到小宝在工棚里。

是的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这货了,听四九汇报说也不在仓库,还道是因条件不好叛逃海军去做野猫了,没想今个它又来了,并且长大了一圈,不在肥态,体格很健壮,还比常规的猫明显大一圈。

张子文便揪着耳朵把它拖了过来凑着研究了一下,很确定没看走眼,它仍旧是猫,而不是虎。

“喵~”

小宝表示不喜欢被蹂躏。

张子文又给它后脑勺一掌道:“小宝最近你到底藏哪去了?”

“喵~”

小宝一跳一跳的。

它的意思是最近击杀老鼠太容易,已经提高不了武艺,于是进山闭关修炼了一阵子,现在武功太高快要控制不住了。

张子文倒是信它的。

它哪怕前阵子还带着半身肥肉,它武功也很高了,海军仓库里的老鼠是真被他一群群的排队枪毙,像是喝水似的。何况,现在它的体格真有点像猎豹的气质靠近。

“不容易啊,看身材就知道,小宝你终于也大成了。”

张子文感慨的自语,“去年夏天咱们相遇时候,你爬树都能摔伤,还险些被老鼠拖去埋了。一开始我没指望你有前途,只是想你健康些多活几年。没曾想,在我的精神指导下,你自己造就了自己。”

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反正这猫自来脑子有病,总会一跳一跳的。

不过也好,打一开始张子文就不指望它明白什么,反正是拉扯大了,真有些成就感就是了。哪怕有一天它变成了虎不能家养了,张子文也很高兴和它的际遇。

“见过小张大人。”

正在这时候一个何执中的属下进来,递给了张子文一份文书,然后拱手离开了。

打开看看……

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被枢密院东南房苏州行在提堂。乃是何执中依律签署的文件。另外,刘光世也在被审查范围。

理由是为了调查关于江**军近乎全军覆没的事。

“这明显来者不善,老何这不是执中,是偏颇?”徐宁比较担心。

张子文迟疑少倾微微点头,“这是必然的,苏州没战役,但何执中一来瞎指挥江**军就死了五百多人,必然是特大军事要案,他肯定有责任。所以他已经不可能执中。”

刘光世想想道:“由末将去顶雷好了,大人最好称病,马上让徐宁护送您回京‘养病’,一切让老张相爷做主,没必要去东南局行在丢脸?”

“没这么严重,不用。”

张子文没说出来的是:自己若不去的话,刘光世这次必死。

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何执中既然现在敢突然把皇家海事局提堂,一定已经有些点筹码。

跟在身边的李惠子忽然小声说一句,“大人,小女有句话不确定要不要说,也不确定说了会不会闯祸?”

张子文也不逼迫,只是好奇的看着她。

忍了一下最终忍不住,李惠子硬着头皮豁出去了,“两日前,我见过刚刚来送提堂文件的人。”

“然后呢?”张子文楞了楞。

李惠子道:“他鬼鬼祟祟的戴着斗笠,然后老酒鬼伯伯去见了他,我悄悄跟着酒鬼伯伯,见酒鬼伯伯接了刚刚那人一块黄金大约三两。就是这样,现在我感觉不能隐瞒这事。”

张子文微微色变!

刘光世也猛跺脚道:“哎!末将早说了应该把那货拖走打死,来啊,还不去把那个酒鬼给老子捉了来!”

当即有两个军士和徐宁一起出去找人。

但过了许久却空手而回,徐宁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凑近道:“他不见了,不在矿井里,不在矿石转运分拣场,常见的地方都不在,问了许多人都说今日没见过他。”

“走吧,这些过后说了。”

张子文铁青着脸,带着刘光世一起进苏州……

东南局临时征用了州衙。

到的时候只见犹如阅军似的,还有许多军伍聚集在外围,有苏州驻泊司,有江**军的,另外还有厢军。

“见过小张大人。”

一个平时相对熟悉的苏州差人急忙给张子文见礼,还低声提醒,“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为了震慑、防止生事,知州大人今晨临时把厢军调遣入城。”

“哦,原来是装逼的,我还奇怪怎么厢军也在这里。”张子文道。

进去前,只见朱勔也来了。

那差人又急忙见礼,“卑职见过将军……”

“走开,本将没时间。”

朱勔不耐烦的摆手,刻意沉着脸看了张子文一眼,先进去了……

带刘光世进入大堂,各路人马基本齐聚。

何执中高座堂上,脸色不太好看的看着最后进来的张子文,“毫无规矩和观念,记住你们也是军伍,等了你们不少时候,再不来老夫就要抓人了。”

张子文不禁眉毛一扬。

不过却被朱勔抢着一唱一和的道:“人家有龙图出身,又是宰相儿子,自来爱耍大牌。”

“针对性太强,又是正式场合,大人忍忍算了。”刘光世凑近低声道。

张子文只得微微点头。

任由诸多的人各自交头接耳一会后,何执中正式敲下惊堂木开始问案:

“今日东南房行在升帐,是因为有些事忍无可忍。”

“前阵子,本部基于诸多原因,亲自于这苏州签发了两浙路兵马戒严令。但皇家海军顶风作案,拒不履行戒严令,仍旧找理由开船出海了。”

“戒严令下,离营者视同军伍调动。为了弄清楚这个错综复杂的局势,江**军紧急出动拦截海军,试图让其归营,却很不幸,发生了耸人听闻的大伤亡……”

以上就是何执中开场抛出来的“论点”。像是为了加重形势上的危机感,他一张嘴反复围绕这点讲了大约一炷香时间。

如此导致许多人云里雾里,基本忘了何执中说辞中的细节,只在大方向上觉得挺严重的样子,海军违反戒严令,而水军为此死了五百多人。

张子文何尝不知何执中的套路,但很无奈这是部委级的军政机构升帐,有森严规矩,作为一个“被告”,老爷不问的时候不能随便插口。

花了近乎一炷香时间反复强调“标题”后,何执中略微停顿了一下,扫了张子文和刘光世一眼,却不急着说话。

导致两人就此成为风口浪尖,被堂里的各级官僚和将军以怪异的神色围观着。

张子文还好。

刘光世心口薄凉薄凉的,这尼玛像是要被“杀良冒功”的节奏。

“明府在上,下官有话要说。”

有个要点是“下官有话要说”这句,第一次说时候都不会形成打断公堂的罪名。

当然这只是明规则,没有宰相做爹就不建议模仿学习。

何执中扫了张子文一眼,却没搭理,只看向了江**军主将马继,淡淡的问:“作为当时身在现场的前线指挥官,本部问你之话,你需的如实回答。”

马继急忙出列跪地,“是。”

何执中道:“当时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你们五百多人死了?”

马继做出了回忆的神态说道,“一,末将的人如常巡视河道,发现兵马戒严令下皇家海军存在异动。二,江**军部根据异动,上报东南房后获得跨区授权。三,末将根据明府之授权追寻出海,追上了海军,并有部分军士登船阻止水军的违规举动,但海军拒不履行东南房指示。四,正在扯皮间,遇到罕见风暴。基于海军的船更特殊,对海事更有经验,江**军的船沉了,而海军的船没事。”

“五,当时登上海军船只的军士幸存了,但风暴之后,末将请求刘光世搜救其余军士时,刘光世以航位偏移补给不足为由,拒绝搜救。”

逻辑很通畅的说了这五点后,马继一副非常伤感的表情。

堂下诸多人面面相视,又开始交头接耳。

第195章 关键证人到堂

刘光世真是的惊悚了,险些没被吓得跳了起来。

张子文没马上说话,漠然的注视着马继。不过马继神色慌张的移开了目光,故意不看。

何执中眯起眼睛,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小张公子咆哮公堂,顺便等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威胁证人。

但是执政海军以来,说起来张子文的脾气真的转变了不少,少倾后收回了看马继的目光,也没有天大动作,只是凑近刘光世耳语道:“我现在想听你亲口说,他马继在撒谎?”

刘光世小腿发抖,凑着张子文耳语,“末将可是相公亲自带出来的‘绝地武士’,有些东西虽然有得扯,但原则性问题上他在撒谎,水军没追上我们,没登船,事后他们幸存的那一百多人,的确是海军冒了风险一个一个救起来的。请相公一定相信末将。”

张子文信刘光世的,只是想听他亲口确认一次而已,这样心里会踏实些。

另外张子文没有慌张,这些几乎都在意料中,就想等着亲眼见证。

事实上马继何执中在这一事件中存在严重违规,没出事当然没人认真,一但出事,是一定要有人背锅的,何执中真没权利主动调动水军作为,但马继还是出动了。

于是对马继而言几乎都是死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配合何执中反咬一口,那么他觉得兴许还有活路。

也不能简单的说这些人脑子有病,只能说这是人性,关键时刻都不想认输,出事都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从交头接耳、现在又慢慢的趋于了平静。这样一来暴风雨又在聚集了,大堂内很安静。

旁听的苏州知州刘逵也有些火了。

刘逵虽然不知道关于江**军出事的具体内幕,另外张子文喜欢顶风作案喜欢违规刘逵也知道的。

但就事论事,站在客观立场上看,张子文和海军不是一般团队,这些人虽然头铁,但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挟寇自重,没放弃那群苦人,没给苏州弄出政治事件来。

把这些作风看在眼睛里后,要说张子文是天王老子违规了,刘逵信,但要说他们丧心病狂见死不救,承担水军出事的主要责任,此点刘逵是打死也不信。

何执中和马继像是没有后路,此点刘逵理解的。但尼玛同时绑架了苏州,使之看似苏州和他们一条船?刘逵吃饱撑了被背这锅。

“妈的你们以为我是猪啊!”

这么想着,刘逵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直接打断公堂,冷笑起来,“好你个马继,在这堂上一派胡言,说了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妄想蒙混过关。据本州所知,海军在兵马戒严令下达前早就出海了很久,一直没有回来。何来你口里的‘兵马戒严令下之海军异动’?”

马继和朱勔不禁色变!

关于这些通常都是看人怎么说,很难坐实。但现在刘逵跳反,一副证人姿态给海军背书,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刘逵在这里只是以客卿的身份旁听而已,就此何执中侧头,眼睛不眨一下的冷冷看着刘逵,一副“区区一点铜矿就被你给捆绑了的”架势?

刘逵更是进一步划清界限的样子摆手,大声呵斥道:“你看着我干嘛,想威胁皇帝的苏州主政不让我说实话吗?反正就我所知,海军早在兵马戒严令前就出海了,不存在什么狗屁异动。就算有也江**军小题大做,事实确认不清晰就慌报军情,造成重大误会。这属于工作粗糙。”

何执中眯起眼睛道:“苏州这是公然弹劾水军捏造事实、撒谎?”

刘逵不待见的摆手道:“一边去,你人老了话都听不清了。我说的是‘慌报军情’而不是谎报军情。有你大相公在这里坐镇我弹劾个毛。这是你东南房军政搞不好,休要混淆视听,这锅我苏州不背!”

“你……”

何执中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却拿他没办法。

哪怕职位更高些但不是一个系列,面对这种封疆大吏主政官员,人家真是不给面子,何执中是一点办法没有。

何执中又冷静的想了想,继续自圆其说:“行吧,关于海军是否真在条例颁布前出海了,是否存在误会先搁置。但经过走访调查,本房手里有证人,足以证明海军知事张子文存在顶风作案,有意对抗东南房戒严令之事实。”

听这么说刘逵难免有些尴尬,知道他们有备而来,但还是软顶了一句,“如果是你们的证人,恐怕可信程度……有限。”

何执中淡淡的道:“刘大人错了,这不是我们的人,是海军的人,并且是张子文的近人。来啊,传证人胡志军上堂。”

刘光世色变!

所谓胡志军就是海军的雇员“老酒鬼”,李惠子举报说他收了何执中的人的钱。

很快,那个任何人一见就有冲动想将其拖走打死的老酒鬼上堂来了,跪在地上见礼,“草民胡志军见过老爷。”

何执中道:“在这里没人能动你,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枢密院的兵马戒严下,海军知事张子文是否有过‘通风报信刘光世,让其将在外不受命’的顶风作案口谕?”

刘逵刘知州真觉得药丸了,当即起身怒斥道:“妈的又是你这酒鬼无赖。”

刘逵还煞有其事的四处看看苏州系的人道:“这人不是因走私铁矿石被关起来了吗?怎么又出来蹦跶了,谁放出来的。赶紧的捉走,不许这无赖骚扰公堂。”

“且慢!”

何执中拍案起身:“不要来这一套,这是东南房行在升帐,你苏州的事本部不想干涉,但这人是东南房重要证人,对案件定性有至关重要之作用。”

又看着胡志军道:“放心大胆的讲,事后本房亲自护送你全家离开苏州,安置于其他地方。”

基本上胡志军就是个很有特点的标志性人物,众所周知他是张子文的近臣。张子文喜欢违规,爱顶风作案也是事实。于是这个证人的说辞,真的很关键。

就此大家目光全部落在了老酒鬼身上。

第196章 妈的反水了

“回老爷话,张子文大人并未让人通报刘光世将军任何信息,当时那个夜间,他只让渔民出海侦查水情,以便制定捕鱼计划。”

老酒鬼把堂里的每个人看了一圈后,如此说道。

何执中念着胡须点头道,“嗯,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书记官记录下来。”

全部人神色古怪了起来。

咦等等……不对!

何执中总归有点老了,这才反应过来这该死的酒鬼像是翻供了,说的证言并不是约定好的?

乃是何执中惯性思维觉得张子文对他不好,虐待他,然后胡志军会说实话!

刘逵和刘光世难免有些懵逼,神色古怪的看着何执中寻思,难道老何这次升帐是为了砸自己的脚?

不等何执中改口,大堂中又交头接耳起来,何执中的证人这样说了,至于其他是有争议的事件,那就真的有些好笑了。

朱勔和马继则怒火中烧的看着老酒鬼,恨不得把这吃人又羞人的家伙一刀两断,钱都收了,这该死的酒鬼竟在最关键的时候翻供掉链子?

老酒鬼白他们一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平时他是一言不合就敢和虎文顶嘴的人,哪怕经常被骂,经常被刘光世威胁要打死,照样消极怠工。所以他也真不怕谁,一副你们要送羊毛来给我老胡撸,凭啥不撸的样子。

到此成为了闹剧,何执中的脸算是丢光了,铁青着脸看着老酒鬼许久,“你这刁民是不是活腻了,敢当堂翻供?日前你签署的的供词,可不是这说辞?”

老酒鬼躬身道:“回老爷话,我人老了,又比较蠢。自己不会写字,那些是你们写了让我画押的,我喜欢喝酒,当时你们让我画押的时候喝高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

何执中不禁起身怒视着。

刘逵趁机冷笑,“何相公好大的官威,这不但是违规诱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威胁证人。我觉得他现在是清醒的状态,也清晰表达了他所听到看到的,这事就是个闹剧,该收场了。本州把话放这里,现在不收场,这场闹剧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丢面子?”

“来啊,把这酒鬼无赖撵出去!”最终没办法的何执中摆手。

“来啊,把这酒鬼护送回到海事局,别让他不小心摔了。”刘逵似有所指的也喊了一嗓子。

其后,由刘逵的心腹护卫护送老酒鬼离开。

大堂里人很多,静的落针可闻,都不确定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刘逵不怀好意的看何执中,寻思都到了这地步,没了证人,全是捕风捉影,已趋于栽赃陷害。如果是对一般的泥腿子那也罢了,好歹维稳维得住。但是对皇帝钦点的龙图出身,张康国嫡子,真过度到这步,他何执中回京不被张康国迫害致死、顺便连苏州都要被牵连那算老子输!

想定,不论出于任何方面考虑,刘逵都不能接受这场闹剧持续激化,起身喝道:“就这样,没了证人就不叫公堂,散了。诸位哪来的回哪去。我苏州不再容忍你们借用公堂胡闹。”

像是没有退路、又不想认输的何执中铁青着脸看着刘逵。

却没有转圜,现在没人听何执中的了。

现场大多数是老奸巨猾的苏州系官僚,以及一些没发言权的将军。他们大多数不知道内幕事不关己,却知道这种神仙打架参与进去会很麻烦。

对象是一般人那也算了,既然是大宋枢密使嫡子,人家刘逵老大都害怕事大、当堂跳反驱散公堂。于是这里真没有谁是傻子,既然有刘逵的“命令”说是散了,那就散了。

他们纷纷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也不等何执中的意见,起身就离开了。

“张子文你也回去做事去,不是有许多生产上的事吗?”

刘逵素知张子文脾气大又头铁,不想他留在这激化矛盾。总归来说这里毕竟是苏州,若发生了大事不论是谁的责任,刘逵都跑不掉,所以维稳张子文也在刘逵的工作范畴。

张子文真不想走,想留着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要上天。

可惜现在刘逵也是至关重要的人,不能不给面子。而且现在留下来也不会出现实质性的结果。

就此张子文起身,分别对刘逵和何执中拱手,最后又深深看了江**军主将马继一眼。

马继比较慌张的挪开了目光,开始和朱勔交头接耳。

“我们走吧。”

张子文带着刘光世离开……

包括马继和朱勔也离开后,大堂里只剩下刘逵何执中了。

何执中还挺不高兴的样子道:“什么事嘛,把你吓成这样。他海军是真的无法无天,存在诸多问题。就因他们乱来,不安分,江**军不得已出征调查,五百多人死的不明不白,难道不该查?”

刘逵拍桌子怒道:“到了现在还敢拿本州当枪使?我知道海军存在问题,但你这也叫调查?难道不是更像栽赃陷害?这的确是官场规矩但你得看他爹是谁。你愿意作死我不管,但我还在任上,就不会允许你搞乱苏州。我话放这里,我也不喜欢张子文,但他真是个做事的人。并且都是财狼的情况下,没了他我认为苏州会更危险。仅仅这个理由,我就不许你乱来。”

何执中失笑的样子,“你真以为张康国会不顾及蔡京的态度,拿这事和我开战?那么你错了,他不会,我也不是要逼死张子文。”

“但我何执中自己也要下台阶,于是我希望逼迫一下,让他张子文放明白些,承认海军的错误并放弃刘光世。有刘光世承担江**军五百多人死去的罪责,那就大家都活过来了不是吗?蔡京不需要和朱家系破脸,张康国也不需要为个武将刘光世、从而承认‘枢密院大员失误’?”

到此何执中神色古怪的看着刘逵。

刘逵不禁楞了楞。总体上这时期的政治就这德行,或者说大宋对待武将自来就这德行。

深入想下去,倒也难免觉得这不失为一种解决方式。否则,要定论何执中这样的人的大问题,会引起很大的动静,不是轻易能做到。

他毕竟是蔡京和张康国一起默认下派来维稳的特使。如果整了半天,最坏事的人是他何执中,至少蔡京和张康国的面子是真不好看。

张康国会更尴尬些,因为何执中是张康国下属,明面上是张康国发文让何执中进东南的。

所以在老奸巨猾的刘逵看来,如果何执中的目标仅仅只是刘光世,而不是追着张子文咬,那么理论上,蔡京和张康国的确更愿意接受“这是武将的锅”,而不是何执中的工作没做好。

考虑到此刘逵也只得点头,“的确,你这思路真是解决这场闹剧的最佳方式。”

“你理解老夫就好。”何执中捻着胡须容色稍缓。

然而刘逵又一副你少来的模样,冷笑道:“但我是你的话,最好去翻翻虎文在京侦办张怀素案的表现,在做决定,否则我保证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话怎讲?”何执中楞了。

刘逵道:“听说,我仅仅只是听说。灭张怀素后,老林放话让刘光世吐出两万贯来维稳。刘光世都勉强同意了,但张子文只接了刘光世一万,另外的一万他自己掏腰包填补进去了五千,找张叔夜筹措了五千。”

最后刘逵道:“这就是他张子文的做事方式。所以如果用你的尿性去衡量他,以为只咬刘光世就能解决问题,那你肯定打在钢板上,最终把事闹大。这其实就是虎文让人信任的地方,是他的核心竞争力,是你收买不了胡志军的原因。”

“那以你之见?”

何执中很无奈,觉得刘逵这杂种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第197章 你这条老落水狗

刘逵冷冷道:“你都这么老了,根据你的能力和性格不会再升,到头了。理论上你的死活我一点不关心,你就是今天心脏病发作,明日变成一架棺材抬回京城我也丝毫不奇怪。”

“你!”何执中险些肺都气炸了。

刘逵一副将来的大佬样子抬手打住,淡淡的道:“别忙发飙,事实上在这之前你的确有些面子和气场的。但经此苏州一役,让我看清楚了你的尿性、能力、性格,又基于你的岁数,基于刚刚你的公堂丢失了最后的公信力和威望。所以你别指望我刘逵还会听你的、还会给你面子。简单点说,你特么都这德行了,一条老落水狗,还指望别人把你当做领袖?这符合常理吗?你不红火时,你倒是给我一个帮你抬轿的理由啊?”

何执中心脏病快发作了。真的想不到刘逵这杂种如此市侩,简直就是个斯文流氓。一点脸都不要,难怪之前有好处这狗日的果断就把张子文卖了,形式不对他又果断开始反舔张子文。

最后刘逵起身道:“不过一定程度上我不想你搞乱苏州和朝廷,就给你最后的建议:用武将背锅没毛病,乃我朝传统,但不能是刘光世,只应该是马继。我不都给你过提示了?以谎报军情恶意中伤海军、忽悠东南房的理由把他给砍了,脑壳交给张子文,就是你最后缓和的机会,其实也是朝中蔡相爷和张相爷最容易接受的结果,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何执中道:“他是我的人帮我做事啊。而我很确定张子文当时的行为,的确对抗了东南房的兵马戒严令,他违规了!”

刘逵道:“别在这里装纯洁,你和马继不违规的话水军怎么去到大海全军覆没的?规矩和公平就不扯了,事实上马继能力不足战败了,成王败寇,他原本应该死在海上的,那他还活着回来就是扭曲,除了落下罪名、让大家都掉面子不会有其他意义。”

就此何执中的心往下沉。其实说穿了,没拿马继背锅的真正原因是:马继握有当时何执中写的“调军手谕”。

何执中一定不能调军做事。真的只能是“马继巡查河道发现异动。然后请求何执中的授权,而后出击”。

但无奈何执中水当时又怕出大事,因担心水军和稀泥出工不出力,这才让人带着手谕去,那一定程度就叫投名状。

但那封手谕的内容和军政规则存在严重冲突,一但真出事,它也就成为了马继的保命稻草,进入了投鼠忌器的形势。

可惜,这些不敢说出来让刘逵知道……

出了州衙,张子文并没有离开苏州城,找了个酒家做了下来,又吩咐徐宁:“去州衙门口等着,若马继出来带他来见我。”

徐宁去了没多少时候,真把马继带来了酒家,不过朱勔和他同行。

这也无所谓,张子文省去开场白直接道:“马继,别说我不给你路走,现在你有唯一的一次机会纠错,承认水军的失误,承认当时海军在不利条件下咬紧牙关救了你们一百多人。”

马继侧头看了沉着脸的朱勔一眼,有恃无恐的寻思,承认了还有活路?只要捏着何执中相公的手谕,他必然是要保我马继的。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张子文道。

马继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在下……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张子文漠然的表情道:“你确定了?”

朱勔也好整以暇的看着,马继将军点头道:“在下不确定大人当时是不是真的对抗东南房军政,但很确定刘光世部抗拒水军的调查,致使了五百多人死亡,这是事实,将来说到朝廷也只能是这个结果。”

张子文想了想道,“你真以为你有资格去朝廷陈诉?要我看,只能是你的命运被人决定后砍了脑壳,然后有人交一份没头没尾的报告给朝廷,依照惯例朝廷也没时间把知道你是谁,就此一来历史就把这事遗忘了。”

朱勔断然介入道:“大人这是在威胁水军将领,并恶意中伤朝廷吗?”

关于朱勔这人怎么说呢,他存在挟铜自重、垄断东南地区钱政、尾大不掉的事实。就算是个好人,不论哪朝哪代都不会有好结果,于是懒得说他了。

但马继还有救!

事实上张子文相信马继就是养猪的将军,这种人若没有何执中的手谕,哪怕给他钱他也会出工不出力,不会真的紧追海军从而出事。

张子文判断:只要有手谕,他马继就只是被人当枪使。如果主动交出手谕反咬何执中,张子文又保他,他至少能有条活路。

张子文淡淡的道:“马继,更重的话我不公开讲了。一定程度上你罪不至死,从感情上我真认为你不该为那五百多人的死亡负责。根据《大宋皇家海事局》条例,在海上出事海军就有管辖权。现在,我打算把这事在皇家海事局立案,如果你愿意对海军检举揭发出幕后使因。我不能保证你无罪,但会网开一面,确认你自首和帮助破案的情节,免去死罪。并把你发配往好地方,帮你和那地方的官僚打招呼,让你能有酒有肉监外执行。熬过了年限后,你哪里好滚哪里滚,从此各不相欠?”

马继寻思你当老子是猪啊,真要如此恐怕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而且我堂堂一个将军,在河上作威作福收过河费,锦衣玉食,你想整倒何执中这样的大员,却只给这种条件,不是升职、而是让老子去坐牢?

“我信你个鬼啊。”

马继这么想着,软对抗,不言不语。

求是不会求他的,事实上张子文就是在至暗时刻那阵子也不想去求谁,现在更不会了。

就此张子文起身,分别看了马继和朱勔一眼道,“行吧就这样,两位好自为之。”

剩下马继和朱勔面面相视,又看看这一桌子酒菜。妈的他张子文点的菜请人,却是连钱都不付,还满口大话的走了?

当然这也不是主要问题,他张子文穷,马继朱勔可不穷。

“老朱你怎么看,这纨绔子弟是吓人吗?”马继问道。

朱勔现在自己问题一大堆,如何能让他们这个节骨眼上和解。

只得摆手道,“这小子自来雷声大雨点小,都是唬人为主。当时你出去抢矿石收了我朱家钱的。多的不讲,你拿钱后就出动水军,仅仅此点,不论张子文还是张康国,又或者何执中,都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朱家家大业大且有蔡相公保底,你呢?所以看起来,其实你没有更多选择。”

马继一想有道理,喝了一口酒喃喃自语:“要是忽然天降流星把这小子砸死就好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

第198章 家书进京

“稳了,形式逆转,现在可以围观局座嘚瑟了。”

“未必就稳了。虽说局座出了铜矿,且以他丧心病狂的生产能力正在放量,但政治局势不好说。老何像是铁了心要收拾局座,也不能说老何没有战力。”

“反正虎文很厉害的,不论干什么都很厉害,有神通虎豹雷音加持他不会倒下。”

“但愿吧。不过最终要看朝廷动向,虽说局座出了铜矿,但毕竟现在是蔡相公说了算。两条腿走路才稳,蔡相爷不会因为他出了铜矿就动朱家。最多只会减少对朱家的扶持,不代表会抬举张子文。”

这些日子热闹了,到处针对这些事件议论。

力挺虎文的人都充满了担心。

因为现在苏州的形式真的开始有点改善。大的经济面先不说,最直观的感受是自皇家海军开进苏州以来,朱家收敛多了,街面上强取豪夺的黑打事件是减少了很多。

另外就是虎文踏踏实实的搞生产,到现在为止众望所归纷纷来投,已经承担了约七千人的吃饭问题。

哪怕是小商人阶级、不关心那些草根的死活,但实事求是的说,现在来自海军那七千多人的需求就是营业增长点,他们的购买力提升比较快,已经开始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听说曾经一度买空了昆山县的官市。

于是喜欢虎文的人很害怕出现政治变故导致被调离。在大家印象中,把能做事又得罪人的好官调离就是常态,随处可见。

至于被影响了利益,不喜欢虎文的一群人则幸灾乐祸的围观。

尽管说局座有了铜矿,但短期看,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利益不够大。殊不知,朱勔虽然是走私佬,但他银矿量也不小,一定程度上的确也算在缓解通货紧缩危机。

现在却被海事局咬着持续打击。

于是地摊文学中的反对派认为:局座玩的太大,影响了稳定。也很可能被上面一通政治黑捶,以开采铜矿立功的理由,把局座升职调离……

京城迎来阳春三月,同时一时间张子文的家书到了。

张母心花怒放的看了家书,去纠缠着张康国:“老头子,幺儿来信了。说他年纪不小该考虑谈婚论嫁,让我去蔡家提亲,说是看中了蔡文姬。”

好不容易回来喘口气的张康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节骨眼上,和蔡家关系如此尴尬,若还被他把那蔡家反骨女取进门来,张家岂不是废了?”

“她怎么就废了嘛,人家蔡文姬人漂亮,又系出名门,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旺夫相。最重要的是幺儿喜欢,这可是好事。”张母道。

张康国斥道:“你拉倒吧,你年轻时候难道不漂亮?老夫也觉得是好事呢,结果不就掉进大坑了?”

张母怒道:“老娘又怎么了嘛,这不都把你旺成宰相了,还有啥不好的!”

张康国迟疑着:“这个么……有个卵用。我张康国做宰相是必然的,有你在最多快三年,然而不仅仅是你败家,还生了个大败家子,为此老夫至少折寿十五年,怎么算都亏本。那蔡文姬就是你的翻版,都是出身宰相家放养的坏丫头。怎么,你想你儿子晚年像老夫一样?”

是倒是有点担心幺儿晚年被欺负,不过反正到时候张母也看不见了,哪管他洪水滔天,于是道:“你不去我去。”

“你,你就是不听劝是吧?”张康国道。

“说的跟真的似的,我什么时候听过你劝?”

看着她离开后,老张头也不太有什么好办法,心口疼,这就是手一滑娶宰相家闺女的害处,谁还敢说这不是个坑的……

一步两步三步。

年轻儒雅的蔡攸步履轻快的走在皇城中,寻思着不久前张家国夫人来提亲的骚操作。

不论如何蔡文姬早就毫无节操了,猪也能看出来她打算把她自己给卖了。扭转不了她思路的前提下,蔡攸总体还是看好小张的。

事实上蔡攸也只有选择看好小张,现在和老爷子关系越来越恶化,如果没有新的合纵连横,让老爷子继续风头强劲,不用多久,那些原本蔡攸所看不起的蔡家纨绔子弟就会骑到头上来。

能和张家结下善缘,同时也是宝贝女儿的心愿,蔡攸总体上是支持大于迟疑。

更骚的操作是,张母转达了张子文的原话“先订婚但不公布,迟上一两年等事业有成,或是事业无成但完成太学学业后完婚”。

对此蔡攸虽然不知道虎头文搞什么鬼,但心里舒坦,不但能让老奸巨猾的蔡攸继续观察张子文的发展持续性,也为往后的选择留有一定余地。

如果蔡家继续红火,而老爷子也改变了对长子的态度,蔡文姬又“移情别恋”的话,那当然是可以松动的。

“臣见过官家……”

进入后苑给皇帝见礼时蔡攸有些迟疑,把想说的话暂时收了起来。

因为张商英正好在场,这儒雅型的老帅哥其实是个人精,现正在和当世大家之一的皇帝谈论书画,话里话外的表达着一些隐性理念。

“见过左丞相公。”

蔡攸又对老张见礼。

张商英正处于和蔡京的蜜月期,也正和右丞吴居厚于张康国等人较劲,于是对蔡攸这个反骨仔很不给脸,瞪了一眼,哼了一声。

蔡攸仍旧脸带微笑,却在心里把张商英大骂一番。

赵佶道:“小蔡卿家来的正好,朕记得你当时给张子文请功,并看好小张。刚刚却听张商英说他把朕的皇家海事局搞砸了,亏了不少钱,欠下不少债务。还说他坏了规矩,威逼我大宋举足轻重的良心药商李家,滥用职权扣了李家船只?关于这些事你听说了吗?”

蔡攸有些尴尬。

理论上这不是蔡攸的业务和责任。不过在这里是直接对接大老板,也没这么多规矩。身为皇帝的大秘,皇帝又总体没心没肺的不大讲规矩,但凡有事就喜欢随口问,这已经是常例。

迟疑少倾,蔡攸不禁在心中冷笑。

他们之所以拖到今日才发难,那是因为张康国的存在,老张头也不是好惹的。但现在他们掌握在手里的消息显示张子文玩脱是“实锤”,于是开始打落水狗。

世事就这样,要不是蔡文姬有张子文的私信,有第一手消息,恐怕现在蔡攸也会因形势需要,就着皇帝的话说张子文的坏话。

但蔡攸知道虎头文的绝地反击已经实锤,并主动提亲,这意味着暂时来说,小张和小蔡成为了同盟。



第199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哪怕有些话不该当着张商英的面说,现在蔡攸也忍不住了,处变不惊的道:“官家勿忧,那张子文虽然年轻经验不足,但干劲不错,他乃是官家的真传学生。年轻人么毛病必然会有些,但就臣所知,整体上针对他的言论都是谣言,不足信。”

赵佶是个和气的人,以他的尿性不怎么喜欢听人告状。因为他就认识这么些人,一但有人告状,听了就代表要拉仇恨得罪人,若不听,属于薄了告状人的面子。

所以赵佶更喜欢蔡攸这样的言论性格些,便笑道:“果真如此,那小张卿家只因人年轻有点小错误,没把朕的海军给搞砸?”

张商英在旁边携带着轻蔑的笑容,素知蔡攸这贼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他怎么来圆。

蔡攸不慌不忙的道:“臣说的乃是真的,他海事局于这崇宁四年开年,阳春刚来之际有两艘大船抵京。乃是送给官家的礼物,预示着这崇宁四年我朝风调雨顺,钱政足用。”

赵佶最喜欢被人孝敬,喜欢收礼物,且在赵佶概念中,皇家海军的设立主要就是给朕从海外收集新奇玩物。

这一高兴,就把张商英说的坏话抛在脑后,微笑道:“小张卿家有心了,哪怕年轻经验不足,但总归是忠勇的,记挂着朕,开年阳春给朕带来了礼物,甚是要得。”

赶在黑着脸要说话的张商英前,也作为近臣跟在身边的高俅大声道:“官家圣明!小张公子不愧是官家的真传,就老仆所了解,他的确年轻热血会犯错,但忠勇方面绝对无问题,老张相公生儿子生的好啊。”

高俅倒不是非要挺张子文,而是素知皇帝性格,又素知蔡攸的老奸巨猾,如果没有大的利好和实锤,小蔡这奸贼不可能放这种话。于是高俅当然要抓住机会随大流,也算是对顶头上司张康国示好。

张商英脸如锅底,可惜看皇帝在兴头上,当面骂人失礼,只得忍住了没喷高俅这家伙。

就此一来,只爱听好话的赵佶放心了,眼见两个好朋友都说小张忠勇,仅仅只有一个普通朋友说了些“传言”,加上小张派两艘大船送来了礼物。赵佶便心情尤其好的笑道:“小张卿家给朕带来了什么,根据他的品味以及往前的千叶牡丹,想必是儒雅新奇之物,朕这便去瞧瞧。”

“额,官家容禀。”

蔡攸急忙道:“这次张子文所带来的礼物不好看,还脏兮兮的。”

赵佶便更加好奇了,“小张卿家乃是有孝心之人,总不会送平凡之物给朕吧?”

蔡攸笑道,“回禀官家,那张子文此番代表皇家海军,送了整整两船银矿石、总计一千二百石!”

张商英不禁色变,心念电转,有些惊悚。因为关于银矿的事他两眼一抹黑真不知道,也不知道朱家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他海军在那苏州和禁军闹个什么。

咦?

这相当可以啊!

赵佶虽然喜欢儒雅的花石玩物,但更是贪财。且最近总听一些老夫子提及大宋缺铜缺银,赵佶不懂这些,烦都烦死了,大抵理解为大宋钱不够了。

“这下好了,朕可真没看错,那小张卿家果真有几把刷子!”

赵佶这么想着,又笑道:“小张卿家是个福官啊,难道他挖到了银矿?”

蔡攸急忙摇头,“他没挖到银矿,乃是带领着官家的海军,根据章程出海打击海贼,缴获的银矿石。”

张商英乃是著名的瞎眼相公,关于这些真不知道内幕细节。而这消息太重大,一千二百石银矿,只要品味还算过得去那至少价值四十万贯!

既然被他们成功送到了大宋皇帝手里,那么这笔矿石就是合法的,就不存在什么损耗和折价了,该值多少就值多少。

这个重磅消息利好到了哪怕以头铁敢说话著称的张商英,现在也不方便再说张子文的坏话。

这是因为除了京畿外,大宋一个普通县,一年上交朝廷的财政平均也就五六万贯的样子。

海军仅仅是个县级机构,连地盘都没有。但他张子文仅仅半年多就放大料,以县级机构建制上缴了一个大州的财政,所谓伸手不打送礼人,现在脑子没坏的人暂时来肯定不敢在皇帝面前非议张子文了。

“额……”

对于赵佶而言在海外打击海贼缴来的银矿,和自己挖到的也没啥太多区别,便笑道:“小张卿家果然忠勇,朕听说大海神秘莫测,但小张卿家不偷懒,冒风险在海上为朕执法,管辖海事,还收获这么大,真是辛苦他了。”

在旁边听着的高俅险些就喷,啥?那批他们在海上抢的银矿,竟是没被他们给黑吃?而是送到了京城让皇帝高兴?

考虑到他自己不吃钱,反之动的把这么大一笔利益上缴,就代表了他张子文有周密的钻营心思。以他虎文的手段,他决定了不贪钱走钻营政治路线,于是高俅真的很庆幸没和他站在对立面,结下了善缘。

想定,高俅脸皮超厚的样子道,“官家圣明,慧眼识人,小张公子未及弱冠之年被钦点执掌县级部门,却上交了超越上州之钱,意义重大,果真不愧是官家的真传学生。”

张商英的脸却越来越黑,官家可怜啊……全尼玛被奸邪包围着,一点也不知天下事。

赵佶起初还有点将信将疑,但现在听他们越这么说,便觉得越真实,越想越觉得小张有本领,乃是大宋好苗子,不但不亏本还不偷懒,有超强的挣钱本领。

就此皇帝笑道:“是啊高卿不提及,朕还没发现呢,他们只是县级机构,连地盘也没有,却初出茅庐就为大宋立下了大功,上缴了超过大州的钱费,朕要嘉奖鼓励他,把海军升同上州,加龙图阁直学士,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张商英是胡子都气歪了!

哪怕是蔡攸也险些昏倒,这太儿戏了,就算只是个级别不是真的行政区。但谁听过未及弱冠就加龙图阁直学士“知州”的,真是任由这样的话,蔡攸当心会被那些老夫子以“清君侧”名誉给戳脊梁骨戳死。

于是蔡攸开始猛擦汗,又实事求是的建言:“还请官家慎言,小张忠勇是忠勇的,但因诸多原因太学还未毕业,且实在太年轻,未及弱冠便加如此重的职权对朝纲不利。”

这样一来张商英又容色稍缓,急忙附议。

赵佶一听,这些家伙竟是反对能挣钱的人,便有些不高兴了,很想高俅出来说话。可惜武臣不能干政,设州这的确属于国朝大政,不提前和蔡相公商量也有些不妥,不符合体制。

思考许久,赵佶这才勉强退一步,“那便此事等在想想。但小张卿家如此孝心,不鼓励的话不公平,不儒雅。”

“这个么……”

蔡攸急中生智的道:“官家干脆认定小张的功劳后,把此事交由中枢审议,相信他们会有个圆满说法。”

既然为难的事么当然是交给他们,赵佶觉得也好,便点头同意。

这样一来直至离开时,张商英还是没搞懂张子文这是什么骚操作,理论上不该这样,不都说他吃相难看胆子大吗?都揭不开锅了,难道不该是他私吞银矿……



第200章 名声鹊起

“哈哈,东京之虎果然不是盖的,这操作就有得看。”

接下来,吃饱了没事只八卦的东京进入了议论,关于押送两大船银矿石进京的消息成为了第一头条。

“现在他新的外号是苏州之虎,铁了心做南方佬,这么刚蔡京,这辈子别想回京了。”

“他在什么地方就叫什么虎?我看干脆叫大宋之虎算了。”

“有句说句,局座这么年轻,又是个忽悠,地位低,现在叫大宋之虎不对味。”

“局座这操作实在看不懂了,甚至是有点猥琐。我朝居然有不贪钱的官,也是奇怪。”

“然而并不是局座不贪,而是这笔钱真不能动。如果要贪钱,息事宁人把矿石还给朱家,坐享保护费才是王道。但以局座那铁头娃性格,他不随波逐流,那当然就只能是公开。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带海军正式和地方黑恶势力决裂,在无转圜余地。”

“是的局座就这德行,他典型的自己不吃,但基于羡慕嫉妒恨原则也不许别人吃进去。损人不利己。”

“若大宋官员都这样‘损人不利己和羡慕嫉妒恨’,我朝就是真正的天国了。我打心眼里希望普天之下的官僚都变成这种不嫌事大,有理想,敢顶风上的执念者。”

“实在太精彩,局座自身就是一本读不完的书,有他在的地方就有风雨和彩虹,也会有传奇和故事。”

“有个蛋的传奇,我话放这里,他只是昙花一现。人家走私犯又不是白痴,天天等着他稽查?后续作战难度会持续加大,而他若没有源源不断的好运,朝廷和皇帝就会慢慢的把他遗忘,这就是事物的真相。”

越是这种朝廷诸公脸挂不住的尴尬时候,这个事件越在民间持续发酵。

甚至曾经一度处于失控状态。

有些吃饱撑了的愤青组织起来上街游行,说局座的大航海时代即将开启,正在游说大家南下创业,追随皇家海军一起纠正世界错误什么的。

说的跟真的似的。

且这群极端份子讨嫌的在于听不得有人说张子文一句坏话,为此经常发生打架事件。

林知府怒了,下令把闹事的全部抓起来,如此导致号子里人满为患。

林知府也知道,这真不是他们认识张子文喜欢张子文,而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失望太久,又鬼使神差的等到了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精神甘露,于是他们就自己忽悠自己,把张子文过度渲染了。

实事求是的说,林知府当然知道,不是张子文太优秀,而是全靠队友衬托,在全尼玛是屎的情况下,不用你是鲜花也必然会受到追捧……

越是现在这样的风头,越让朝廷相公们尴尬。

李晓兰事件后,最想收拾张子文的张商英,现在偏偏最不敢说话。

至于蔡京这时期很少表态,而根据张怀素案,大家也都知道蔡京的尿性,反正左右都是他蔡京有理,越是这种时候这老狐狸越不会表态。

最和张子文苦大仇深的叶梦得时已升为户部侍郎,也觉得很为难,不知道如何对应这个局面?

在这之前,叶梦得在持续怂恿蔡京保朱勔打压海军。理由是朱家一定程度已经绑架了东南钱政。

而东南钱政,自然也是这时期的户部第一攻坚战,容不得闪失。这在以前不是叶梦得的锅,但现在是了,作为蔡京系的中流砥柱,年轻有为的叶梦得基本架空了老尚书,算是在蔡京支持下全面主持户部工作、关于东南钱政事宜单独对蔡京汇报。

也就意味着稳住东南钱政,成为了叶梦得最迫切的责任。

但是没有银铜就等于零。那地方已经尾大不掉,不论从别处调集多少铜钱进去损耗都很大。不知道他们那群坏人想干什么,会把大部分钱收在手里融掉,听说是等着奇货可居。

为此,叶梦得开出了传说中的叶氏良方上报蔡京,“东南钱用不足则通货紧,需以大水漫灌,稀释土豪手里的财富,还钱于民则为良政”。

就此,大十钱议题提上日常,一片歌功颂德,都觉得叶梦得聪明,有道理啊:既然钱不够用,在东南地区进行封闭,直接把币值翻三倍不就够用了?反正东南的人没少,田还是那些田,物资还是那些物资,只是钱够用了而已。

哪怕连赵挺之这个专门找蔡京大政方针毛病的人,也暂时没看出毛病来,理所当然的觉得币值乘三,钱够用了铜价就跌,自然就破了那些土豪挟铜自重的伎俩。

在蔡京私下看来这的确是个办法,没毛病。

别说乘以三,若能币值乘千,直接以一张纸代替那最好,大宋的最大经济病也就解除了,不用满世界找铜,动用了这无数人力物力只为了作个货币符号,实际也等于浪费生产力。

但唯一让蔡京迟疑的是,数十年的沉浮和执政经验累加,老蔡比谁度知道政策无分好坏,主要是看团队执行力。

哪怕是明显瞎操作,譬如皇家海军那伙暴徒,就因为张子文那不可思议的执行和凝聚力,就能撑住死不掉,并慢慢好转。

“叶氏良方”让蔡京担忧的就是:朝廷、或者说我老蔡对东南的有效控制力是多少?

如果真是做到虎文对海军的控制,别说当十钱,当一百钱也只会更好。

总之后遗症就是,政策越激进时,如果没有相对应的控制和凝聚力,一但出事就越严重。

否则大十钱提议早就有了,之所以拖延到今日迟迟没执行,就因蔡京内心里不信任东南那群所谓的门生。除非是真的危机到走投无路时,否则没把握时候蔡京只想拖。

朱家系的吃相是肯定难看,一定程度上他们和张怀素没什么不同。居于一些私心做两手准备,于是蔡京当时明知道张子文爱闯祸,还是卖了人情批准他去苏州了。

蔡京岂能不知虎文的头铁。让他去苏州就是为了取得一些平衡,为了让朱家适当收敛。这乃是当权者常见的控制手段。

始料未及的是,张子文的闯祸能力大幅超越估计,竟是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依靠借来的船在外海部署,稽查朱勔等人的黑银矿,加剧了户部硬通货缺口!

这事当时弄的叶梦得上蹿下跳。但又不能真的查张子文水表,朱勔毕竟是在谋私利,而张子文这个宰相儿子则在职权下黑吃黑。

有些事能做但真不能捅在明面上说。

被叶梦得一群户部系的人逼的没办法后,只有约谈何执中表达了一些大方向的指示,希望能继续维持平衡,而不捅爆问题。

但是现在忽然反转了,东南问题看似又有得喘息。

张子文不但出了大群铜矿,还把那笔大家以为被他黑吃了的银矿上缴了?

唯一没看懂的是:小张也不知道是什么骚操作,把事实上属于海军挖到的铜矿、明面上算是苏州的,放弃了这个头筹功劳。

这些东西么蔡京信他个鬼啊。苏州的资产负债表看看就算了,真要认真,一查肯定千疮百孔。

所以名誉是苏州的,但实际产权一定在张子文手里,这个不要太简单,他们商号套商号,壳子套壳子,看着倒是在苏州表单上,但叶梦得座在朝廷是审计不出来的,实际有很多方法可以变通,最终又变成些合法股权契约捏在海军的手里。

张子文不要铜矿功劳,实际他是暗渡陈仓,把大家都认为被他私吞了的银矿石用大船抵京,第一道手就委托蔡攸那反骨仔,把喜事先报皇帝。

末了君无戏言,皇帝亲口确认了张子文“忠勇”,又把皮球踢给中书说酌情封赏。

为此蔡京处于哭笑不得境地,想哭是因为,张子文这行为就差指名道姓的说朱家谋逆,也意味着东南矛盾调和不了,将来有很大隐患。

但让人高兴的在于张子文有运数。这次是实实在在缓解了东南钱政危机,至少又可以喘息两年,如果他的铜矿储量和产量大,缓解五至八年也有可能。

第201章 又闹事了

更骚的操作是那小子唆使张家国夫人去找蔡攸提亲。这会带来什么,因可能性太多了,暂时说不清楚,蔡京总体上是喜忧参半,相信,他张康国也同样心态吧。

另外就是,既然现在他能上交银矿,又出了铜矿,那就真不能为了维稳把张子文调离了。

蔡京比谁都知道,虎文虽然讨嫌但一定程度上有原则,这类人甚至能让敌人信任。但朱家则不然,一但皇家海军撤离苏州,那些用于缓解户部危机的银铜,不出一年也会姓朱,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就像小溪要汇入大河那么自然而然。

这个意志甚至不由朱勔本人控制,跟着他吃饭的一群鲨鱼会倒逼这事发生,就像朱勔他会倒逼蔡京一些难题那么理所当然。

发酵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眼见民意都险些一度失控,舆论上海军已经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创业特区”,是个非常流行的新概念。

是的哪怕亲笔批准建立海军的蔡京,事实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质的东东,但人云亦云,现在有群吃饱撑了的愤青就说局座的大航海时代要开启,召集有志人士参与进去。

权衡至此,既然皇帝承认了小张功劳,现在做于中堂的蔡京神色南明、又像是落寞的样子,叹息一声道,“拟定文告,升皇家海事局为‘望县’,加张子文工部员外郎衔(河务局),继续提举皇家海事局。另,海军事实上存在苦干实干功劳,考虑到日趋复杂的海事概念,现在他们还肩负寻找海外银矿、为大宋户部镇守苏州铜矿命脉之需求,即以中枢门下名誉建议枢密院将其扩军,为两个军五千人编制,并享受一线战区经费待遇。”

“这……”

周围随员彻底懵了,想不到持续打压张子文的蔡相公会忽然大转变,给了这么好待遇。依照大宋流行的做法,难道不是带着党群头铁进行抗旨,拒绝封赏小张吗?

倒是没有明着升职,但加工部职衔,又把海军建制升望县,已经是为以后升迁做足铺垫。

望县就是县级中的最高级。至于四个京城地区,譬如开封县祥符县大名县什么的,这些是特殊地区实际等于州了。

这样操作看得出来,实在是因张子文太年轻,升无可升,只是等资历而已,于是只能在“县级”上尽量作文章,不过在这框架内但凡能给的,这次老蔡还真是一点不小气的全给了。

至于扩军和经费标准提高相反是蝇头小利。谁都知道张子文现在不需要这笔资源了,世事就这样,只有锦上添花,难有雪中送炭。

座在旁边的叶梦得憋了一口老气,但只铁青着脸没说话,心中越发对蔡京不满。他知道蔡京轻易不会在重大问题上做决定,不过一但做出了,短期内就很难改变方向。

私下听赵挺之几次提及说:将来乱天下者,非他蔡相公莫属。

在当时叶梦得不以为然,说的他老赵是个好东西似的。老赵的确会比蔡京廉政些,但整个盘子趋势动能已经形成,而他赵挺之又不具备力挽狂澜的手腕和志向,于是叶梦得觉得若是老赵执政,伤害会比蔡京还严重。

但现在,叶梦得有点理解赵挺之、并觉得老赵说的有道理了。蔡京这次虽然没放弃朱家,但是抬举张子则是今生最大的政绩污点。

宰相不要扯太多,管好人事就行。但仅仅这么一件事,他老蔡也没能做好……

太学同样成为了热点讨论的风口浪尖,甚至出现了许多高水平论述。

这太学生的结构所决定的。

太学中的人不论成分如何,是真真实实这个时代的精英,见识和智商最广最高的一个群体。又因为年轻,大多数暂时没划入官僚系统中熏陶,加之年轻狂放,对他们的言论管制最是轻松。于是就行成了现在的奇景!

一定程度上这就是大宋的传统,太学最容易出现骂宰相,对抗朝纲的游行什么的。往前时候,欧阳修王安石这类泰斗也被太学生们弄的焦头烂额,包括历史上的蔡京也被太学生弹劾过。

今日学生云集,这是因为户部来人公讲。是大宋式的《政治经济学》,非常有必要,毕竟这些学子很快就要上岗执政了。

主讲人:户部侍郎(主持工作)叶梦得。

叶梦得到场之际迎来了还算可以的掌声。这乃是蒋校长摊派的任务:只需姓叶的一路面每人必须鼓掌五个呼吸、或直至叶梦得抬手叫停。这是任务,计算学分。

叶梦得分别讲了《铜为国之用》,顺便还展开讲了一下《为何不停挖掘铜矿发行钱币》。

虽然是太学生,但在叶梦得看来蠢货也是很多,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真不知道为啥不停的开矿以铸造铜钱。

把大抵原理讲了一下,又亲切回答了几个学子含量不足的提问后。叶梦得就没了性质,岔开道:“大抵经济原理就是这样,其实很容易就理解,虽说真实执政过程中会面临更加复杂的环境和变量,不过本部堂所讲的这些基本原理就是锚。譬如船一下锚,大位置就不会变,可以让诸位慢慢找到自己的位置。切莫像那学生中异类张子文,整个一赌徒,别说执政,基本的生意原理都不懂,瞎搞胡搞。”

“他短暂的成功是建立在运气基础上。但诸位需要知道,运气不会永远好,基本原理却能让你等用一辈子,让你等不放大错。”

到此叶梦得总结完了。

李邦彦自己不敢说话,却唆使了一个平时头比较铁的愣头青发言。

那个叫周诚的学生起身,在叶梦得离开前道:“叶大人讲的总体上云里雾里,基本论据都不充分,咋就得出小张公子瞎搞的结论?要是没这最后一句,总体上虽然干货不足但大方向也算没毛病,只为了走过程的讲坛么,也算能听。但添加了这最后一句,整个就变味了不是吗?”

正巧心情不好,都已经准备离开的叶梦得再次站上讲台,指着周诚道:“你哪个学部的,再给本部堂说一次?”

蒋校长急忙维稳,也从客座起身指着道:“不许你周诚再发言,叶大人乃当朝账房,他之才华和心中学识岂是你等所能衡量?”

鉴于叶梦得他们没搞清楚状况,忽略了现在是风口浪尖。

就此一来学子纷纷炸锅,哪怕平时和张子文有仇的群体也加入了反叶阵营。

纨绔子弟蔡绛被姐姐蔡文姬调教了些时候,虽恼火于被张子文那龟孙赖账三百多贯,却是更听不惯叶梦得的言论,脑袋一热,就一个太学馒头朝叶梦得砸了过去。

小蔡绛这棒槌倒是臭手没砸中,却等于掀开了趋势,就此学生们纷纷起身砸东西。

哎呀我去~

包括老蒋和叶梦得在内的随员,被各种地瓜馒头什么的砸的人仰马翻灰头土脸。

叶梦得最惨,被一地瓜打的头晕脑胀,官威大发,一边躲闪一边怒斥:“反了天!上课带着馒头倒也罢了,带着地瓜杀伤力这么重大的事物,分明是别有用心的一小撮,查,通知开封府抓人,给本部堂一查到底,不论涉及到谁都抓了。”

“什么玩意!”

“捶死这些官僚!”

非但没唬住人,相反犹如当时的街面上一样,场面一度失控。

赵明诚比较蠢,对许多事不明觉厉。只知道老爹现在要反蔡京,那么但凡是蔡京的走狗都在反攻倒算行列。

至于蔡绛这个蔡京的嫡孙,则属于脑壳有包又不嫌事大、觉得比较好玩的范畴。

李邦彦是个真正的坏蛋,早就宣布站张子文阵营的他是有心算无心,对形式利用非常精准。赵明诚和蔡绛的行为,就是经过李邦彦传销后形成的。

于是叶梦得口里所指的那一小撮,实际是谁也抓不了。

“说的跟真的似的,还不论是谁一查到底呢,你来查啊!”

场面越来越壮烈,叶梦得和老蒋越威胁要请喝茶,越被地瓜扔的狼狈……

第202章 未来的展望

远在苏州做丘八的张子文并不知道自己在京城惹了轩然大波的。

出铜矿,现在有了新的资金,张子文果断就把海军名下的全部矿井都重启了,干的轰轰烈烈,还有点意犹未尽收不住的感觉。

得益于有大龙在手奇货可居,根据协议价,现在仅仅铁矿石的生意都算比较好做。

当时寒碜啊,海军每日四十吨产量,也就有不到四十贯利润,仅够吃饭,让军部够勒紧裤腰带才能在海上部署。

现在海军手里八个铁矿井,一个铜矿。只算铁矿石,日产量稳定在约一百五十吨,且因价格比当时高很多,每日利润在三百贯左右。

一个铜矿的利润就超越了全部铁矿,根据给苏州给的协议价格,铜矿每日有四百贯利润。并且这只是现在,产量远没到峰值,另外处于边缘部位,挖进大群的核心后品位提高,开矿难度会下降。

那么根据小张独门的模型推算,将来的峰值利润会提升三倍还多。

这意味着,海军作为一个县级机构,今年可期的利润闭着眼也能到五十万贯以上。

上缴多少是可以挪动的,可以有很多的理由和手段操作。哪怕上缴的再少,在这个年景普通县平均上交六万财政的行情来说,也就意味着,今年的政绩已经提前锁定。

哪怕张子文玩财务手段截留利润,手一滑只缴纳两成,也会成为今年的政务明星。

现在,手边就放着前不久刚从京城送来的委任,不好也不差,在张子文的预料中。多了个工部职衔,多批了一个军的编制。

名誉是让海军更好的在海上执法。实际么,张子文若不扩军,继续手持一个营,从而享受两个军的费用,也没谁愿意来管。

张子文现在只有十七岁,太学也没有毕业,所以这是正常操作,不论怎么立功暂时都没法再升了。就是基于这原因,张子文放弃了“挖到铜矿”的噱头,把这个名誉让给刘逵,以便捞取些经济上的实惠。

扩军是不可能扩军的,暂时没必要。

对海军而言,扩出来在陆地装逼,没有船出海就没意思。

现在是搞产业的时候,等船在多一些的时候,把两个预备役营转正式军伍编制,暂时来说就是今明两年的全部军事计划。

至于其他,有太多的项目等着上。

不可能永远挖矿,这还真的是低附加值的概念,并且矿会挖完。

运气不会永远好,这次大难不死,若不借助这次没用完的运气积累自己的干货,那迟早有一天会死。换算后世的话约莫等于:哪怕声势再大,也就是个二流组装厂。

换刘逵是不会研发的,他会像个老赖一样黑了当时承诺给工人的股权,然后提走大量利润进行营销,造势,对朝廷装逼。

但张子文不会,当时承诺给工人的股权一直都作数。所以现在他们是真有了点钱在手里,传说中他们一群的涌入昆山县买空了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事件。

导致老许嘴巴都笑歪了,还真如刘逵所说,一夜之间昆山连青楼都新开了两家。

说起那苏州城里,一些原本不景气的小商号开始逐步恢复生产,这是因为昆山县有了需求,他们的东西真能多卖一些。

人说读书百变奇异自现。挖矿也一样,干的多了,产量大了,聚集的人多,就能冒出很多的经验以及奇思妙想。

加上模式的不同导致了工人有股权,借助不藏私的大环境,现在有很多技术和心得已经被总结出来。

远的不说,近的有大量工具的改良建议,真不是张子文提出的,而是他们提出了以后张子文一看,真有点意思,乃是朝半自动进化的趋势。

没办法,宋人打仗头不够铁,但这方面就这么牛逼。

这些想法方向绝对没问题,但需要验证,需要不停的尝试、修改,积累工艺底子。当时是没钱搞,但现在张子文已经批准正式立项,把每月五成的利润计提出来做“研发公积金”。

并画出底线:这笔钱只用于研发,计提公积金的比例至少坚持三年不动摇。

在这笔研发基金中,开矿设备的改良,也占了不算小的比列。

张子文的基础想法是:不能指望海军的矿井挖很久。但只要压得住朱勔,两浙路的需求大回升指日可待。

这个时代的需求回升,煤和铁一定是第一指标,于是可展望的将来,会现在峰值的开矿需求。张子文开大会时说了,到了那时兴许海军没矿挖了,但一定要有先进于别人一代的采矿设备和技术,供应给其他开矿的人用。

那样一来,仍旧处于食物链的上层而不至于落伍。

只因现在虎文威望太高,说一不二,实际上当时宣布研发公积金比列这么大时,许多人很失落。

这是因为提走五成后,还要对少年军学堂加大倾斜力度,又加上毕竟是官府机构,总归要上缴利润,大家一算,用于建宿舍的资金在看得见的两年内仍旧是有限的。

的确会有点改善,比现在二三十人的大通铺好些,但也真的不能指望短期内大改善。

这些就是当下的矛盾所在。

好在张子文管得住自己屁股。既然张子文自己都不是住单间,那么一定程度上就算抠门些,维持个两年的相对艰苦创业日子,是肯定没问题的……

四月天了,一切蒸蒸日上。

海军东南战役的第一阶段正式收关。

之前接到关于加工部头衔和扩军的文件,却没有蔡京和张康国对何执中的只言片语。

这并不耐人寻味,是必然的。并属于战役第二阶段的内容。

就和当世的宋桥年事件一样,何执中现在仍旧没被召回,他试图诬陷海军的幺蛾子和责任没得到追究。

这意味着蔡京哪怕放松了对张子文的捆绑,一定程度示好了。但他仍旧要两条腿走路,暂时想保下朱勔系。

留下何执中在苏州维稳就等于不放弃朱勔。仍旧存在的兵马戒严令下,现在海军再也出不去打击朱勔的银矿石走私船队了。

蔡京的意图很明显,不希望东南乱起来,所以把皇家海军扩充至两个军的编制,又通过何执中的兵马戒严令把朱勔系禁军困死在营区,哪怕苏州辖区内都不能走动。

这样一来,把相互开片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政客都会用的平衡手段,蔡京这一手很成熟,有让海军和禁军相互制衡的意思,谁都投鼠忌器。

解读下来亲儿子还是朱勔,但就像老蔡对反骨仔蔡攸的心病一样,蔡京逐步发现朱勔超出控制范畴尾大不掉后,干脆一改常态的认了海军这个用战力证明了自己的私生子,给资源给编制,让私生子给亲儿子压力。

何执中未必是朱勔的人,但基于他屁股有屎,私自调军的投名状捏在了马继手里,进行了捆绑。

马继也未必是朱勔的人,但基于他前后左右都是死路,好不容易捏住了何执中的小辫子却也害怕被何执中反手迫害,于是没路走的他最容易被朱家利用、且抱团。

就此进入了张子文、何执中、朱勔、马继的四方纠缠中。

海军要打击朱家的财力、长期稽查银矿,就必须打倒何执中。

但要想绕开蔡京,通过康国老爹的手干翻老何,就要拿到马继手里的“投名状”。这像是很难,那是马继唯一的保命稻草,不会随便交出来。而张子文也不想和他妥协谈判的。

从马继在公开场合亲口说救了他们的恩人“见死不救”时,已经决定了他的属性,张子文再也不会给这样的人条件。

当下的主要难题不是经济了,变为了这些更复杂的东西。暂时来说,张子文只能眼睁睁看着姑苏银号的银矿石走私……

第203章 有图有真相

崇宁四年的第一场春雨正在不停的下,让人有点冷。

坐在漏风的官署内,张子文考虑着一些东西,同时摆弄手边的一些小事物,以便为等下的讲课做准备。

平时来说没有太多的时间精力讲课,主要是投入到编修教材的工作中。

不过涉及到某些节点又比较重要的启蒙课程,张子文通常都会亲自去少年军讲两个课时。

“少爷,该去讲课了。”

差不多时间到了,四九来把张子文叫走。

进入少年军学堂后,小屁孩们掌声如雷,此外与往常不同的是还有些匠人中的骨干,包括焦炭研究所的人员参与听课。

“今天我会给大家讲讲关于空气的应用形态之一,蒸汽。”

张子文抛出了这句开场白后,不论小孩还是匠人们都眼睛发亮的期待着。

因为别看知军老爷年轻,别看老爷的之乎者也不怎么地道,但关于工科以及其他多方面的脑洞,自来是相当奇妙的。

等了一下仍旧没见张子文说话。

乃是因为张子文最近考虑的事比较多,哪怕智力清奇也有凌乱时,卧槽竟是把昨晚的备课内容层次乱了,暂时想不起来该怎么切入?

不过张子文也不纠结,随机应变的岔开:“所谓无图无真相,考虑到讲的再多也不如实际看一遍,所以我省点口水,直接上图。”

言罢,把提前准备的用于做实验的许多用具拿出来,逐一摆开。

有个类似于曾经陈留县小迷糊的小姑娘发言了,“所以图呢?没图说个啥?”

“哈哈……”

导致课堂发生了哄笑。

其实相对熟悉后,许多人哪怕不知道所谓的“无图无真相”是什么,不过根据老爷自来奇怪的语言和逻辑,看到张子文拿出那些用具来也就知道了,这场景就是“图和真相”。

准备好后,张子文又给与那个小姑娘一些鼓励,“罗娜表现还算不错,知道追问‘图去哪里了’,这说明了个问题,她的求知欲比较强,事实上这也是工科所需要的精神。值得加以鼓励。”

小姑娘很高兴,自此开始很认真的理解着张子文的话,观看张子文在做什么,看不懂,但她很努力的试图看懂,以便再获得老爷的一次表扬。

接下来很简单,张子文用之前找匠人定做的那些小东西,做了一个蒸汽实验。

大抵是把水烧开,把大量会烫手的水蒸气导入一个以薄铁皮制作的杯体,又迅速把杯子按在木材定制的底座上加以密封,不让大量冷空气进入。

“大家注意看。”

接下来,张子文把提前准备好的冷水,浇在了存放热蒸汽的杯体上。

“咦……”

大家发出了一些惊呼声。

很明显,那个比较软的铁皮杯体发生了萎缩变型,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到此实验结束了。

张子文连东西都懒得收,那是班主任四九的工作,张子文又问大家,“根据我前面强制灌输过的知识点,这一幕你们想到了什么?”

许多人开始思考,有点感觉,但还不那么清晰。

刚刚有点迷糊,却最专心的罗娜起身道:“回老爷话,这应该是您说的热胀冷缩原理?”

卧槽小张都被惊到了,这小姑娘竟是大智若愚啊!

“嗯,大方向正确,还有呢,再说说还想到了什么?”张子文又问。

这当然为难她了,她再也想不出什么。

“很好,坐下注意听。”

张子文接着道:“的确是热胀冷缩,但记得我之前讲过什么?空气的热胀冷缩远比实物大的多是不是?别问为什么,反正我是官,两张口,我规定是这样,这就是公理。”

“所以有图有真相。刚刚你们亲眼看到了,质地比较软的铁皮杯子变型,不是因为它自身的热胀冷缩,而是因为里面的热空气被‘冷凝’了。”

“那么鉴于出口被密封,空气冷凝时就形成了一个局部真空,失去了对抗大气压的能力后,杯子必然扑街,被压变形了,变形程度的大小,取决于真空部的大小。也就是说,咱们注入热蒸汽的过程,冷凝的过程,密封的过程,工艺越强就损耗越小,那么这股来自洪荒的真空之力就越强!”

张子文简单粗暴的得出了这结论,又开始故意观察。

汗,宋人真的很聪明。

只见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在用自己的嘴巴做实验,他们把嘴密封后进行反向抽气,然后,他们的脸颊就犹如刚刚变形的铁皮杯子一样缩了下去。

抽气比较狠的那几个最终因嘴皮密封不住,发生了比较大的对外吸力,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一但吸入空气,根据老爷往前讲的知识点,嘴巴里有了空气,就能对抗外部气压,就没了压力。

前后交代清楚,张子文环视一圈道:“告诉我,就此有人想到什么吗?”

大家开始思考。

有一个比较年轻、骨骼清奇的匠人忽然起身发言:“如果把老爷刚刚这些过程加以完善,加以放大。那么它进行‘冷凝时’,经过特殊管道,就能产生比较可观的‘吸力’,就如同咱们用于矿井排水的水泵一样?”

张子文心里微惊,注视着他许久后道:“你那个单位的?顺便报上姓名?”

他急忙受宠若惊的道:“回老爷话,小的沈任飞,最早以前在惠山的矿区工作,后因没饭吃来投奔海军,海军招工时,初试小的还行,就被101所雇为了长工了。”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这难道是沈家的血统天赋吗?

虽说原理逻辑不难理解,但在这时代,在他们没有更多经验见识时,通过张子文的一个“冷凝空气实验”,他就想到了“真空压力泵”雏形,厉害了!

“我记住你了,好个沈任飞!”

张子文微笑道,“我决定成立201所,即皇家海军蒸汽机研究所,暂时来说你挂副所长职务,挑选十六个你认为得力的助手,立即展开你所说的水泵研发工作,再不危险的情况下,你还可以分批从少年军请孩子们参与助理和实习。”

沈任飞险些高兴的昏了过去,持续了很久,仍旧比较懵逼的样子。

是的讲这次启蒙课程的原因,张子文要对蒸汽机项目正式立项了。

而这所谓的真空泵,实际上就是第一代蒸汽机原型。它距离高压蒸汽机很差劲,热效率低了不止三倍那么少。

但正因如此,限于现在的条件以及工艺,冷凝蒸汽机也比其他方案安全得多,不会发生很大事故。因为它利用的不是高压膨胀动能,而是利用“缩”,也就是形成局部真空后来自大气压的动能。

过“吸”的东西,在精度不需要很高的情况下,哪怕因工艺问题出事它也不会爆,只能像刚刚张子文做的实验“压缩变形扑街”。

关于这些,张子文决定不搞跳跃,踏踏实实的走稳每一步,积累更多经验,重点中的重点是:工艺。

而暂时不需要太新的概念。

譬如后世英特尔虽然被困在了14纳米工艺节点达五代产品之久,号称最尼玛不思进取的牙膏厂,但是你敢信啊,台积电那群勇猛精进的巴子拿出来的所谓7纳米,也只能勉强和牙膏这奸贼的14纳米打平手,特殊环境下(譬如高频阶段)甚至还打不过。

这真有点重剑无锋,凭借功底就破尽天下的意味。三星棒子那华丽的5纳米ppt有个卵用,招式之华丽精妙,并不能弥补功力之不足。

所以关于蒸汽机研发上,害怕步子大了扯到蛋,张子文决定放弃华丽概念,老老实实积累工艺,苦练内功。

别到时候弄的皇家海军研究院里先进图纸一大堆,却没有相匹配的工艺,连个螺丝都尼玛造不利落,沦落到印度阿三的境界时,就不太好看了。

第204章 又一个里程碑

之所以这个节点仓促要上蒸汽机,是因为劳动力增长已经逐步放缓。

来投奔海军吃饭的工人缓慢了下来,而又因为全部九个矿井的开启,逐渐有点抓打不开了。

众所周知,矿井必须随时排除地下水,矿井越深排水压力越大。若排水工作不给力,它就逐步变成水井了,那些矿石会长时间埋在水下,哪怕就是有潜水员,总不能用潜水员挖矿吧?

哪怕宋代这方面的技术已经很牛,能把矿井开到当今世界第一深度。但其实也和风阻的线性差不多,越往下,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难度越大,到了现在,主要借助手动设备、以人力硬抗,已经差不多是极限。

动用了非常多的人力,譬如仅仅排水工作组的总数就有七百多青壮年,而海军现在连同全训单位战斗部在内,只有八千人,这是包括了老弱病残以及妇孺。

哪怕如此,也只能在相当低效的范围内工作。

如此倒逼张子文做出了必须借助热能和机械力的决策,才能保证有更多的矿石进入大宋血液中。

说地球资源不够,人太多,人类是地球癌细胞的那群人肯定是脑子有缺陷的。反正这些环保动保或者女拳之类的人大抵一个类型,反智的。

地球资源从来不缺。等先有能力往地心方向开一千公里深度的矿井,在来说资源不够,像是还有那么点说服力。

以这年景为列,大宋不是真的缺铜,只是缺少“更深度开发铜矿”的技术。

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只要有这个技术工艺,再挖深一百米,大宋矿石量立即乘以三不要太容易。

基于这些种种思考,张子文提前启动了第一代“冷凝真空”原理的蒸汽机项目。并为此做出了一整套的规划,包括了所排出的地下水的储备再利用。包括但不限于通过管道、引导进入炼焦厂冷却系统。

同时因为有水储备,海军领地中会凭空出现耕地。

另外就是现在炼焦厂的大量热能处于浪费中,只需以现在第一代冷凝真空泵思路,对炼焦厂冷却系统进行一定的科技升级,打上许多跨时代补丁,仅仅这些往前散发在空气中的热能,就能把炼焦厂附近两个矿井的地下水抽干,与此同时,多了许多原本耗费无数多人力才得到的冷却水。

厉害了。

仅仅是顺着想,张子文自己都很鸡血。先不说这过程所积累下来的技术工艺价值,仅仅这个内部循环再利用过程,立即就能让总体利润提高不少,还能让现有焦炭从“平衡过度到盈利”。

这就是技术的魅力,赚钱的魅力。

考虑到张子文是官而不是商的属性,其中来自技术功底积累的吸引力,还比盈利大的多。

额,现在全部听课的人都神色古怪的看着知军老爷在眉飞色舞的思索,有点不明觉厉……

连日以来,沈任飞大多数时候一副痴呆相,要不就是思考,要不就但凡见到烧水的地方就过去观察或折腾。。

食堂那群妇女恨死这家伙了,感觉沈任飞在搞破坏,譬如食堂大壶中的水烧开了后,就会看到他们201所的土帽一群的围过来,用专门定制的木塞塞住壶口,不停的往上面淋冷水。

真的神奇,就此壶盖很难揭开,密封的越严越难开。

最后食堂贴出了文告:小宝和201所之人不得入内!

沈任飞等人无所谓,反正这是海军第一大项目,处于攻坚阶段,时间紧,201的人不去食堂也会有人把饭送来的,菜还有倾斜。

至于小宝就属于躺枪的范畴,导致它只能整天在食堂门口一跳一跳的喵喵叫,却是没人搭理,张子文真的没时间来帮它翻译……

四月中旬进一步的转热。

整个领地干的热火朝天,矿井工人三班倒常驻工作。

另外到处是背着箩筐背送矿石的工人,做杂务的,排水的,搞焦炭的。

除了这些还有昼夜持续的铁器敲击声。这是因为海军下重注开了锻造作坊。依托海军自有的焦炭,正在打造高质量特种工具。

说起焦炭项目,若依照供应李晓兰的价格为锚,不考虑固定资产持续投资的因素,现在收支基本平衡。

不过因第一代炼焦炉的持续改进(投资),以及产业人员的经验和熟练度积累,产量正在扩大。而当时李晓兰购买焦炭是为了“援助”海军,冬季过去后需求不足,她的购买量是越来越少。

就此张子文调整计划,焦炭转入“内循环”,自产自用,自谋出路。倒逼海军展开锻造作坊、进行工具研发。

瓶颈仍旧是工艺。

现在的焦炭工艺不算合格,距离张子文所要求的理想状态差距不小,暂时没有太多的化学基础和检测手段,但不用去测张子文也知道,作坊打造的特种工具中的硫含量仍旧不少。这就是质量上的瓶颈。

但是尽管如此,海事局依托焦炭自己锻造的特种工具成本虽高,质量真的大幅高于市场上的工具。

若是普通工具,海军自己锻造的作用不明显,价格还太高不划算。

不过譬如用于硬吭矿壁的一些工具,以及船上关键部位专用的一些拉力构件,自出海军作坊的耐疲劳寿命高达三倍。

至于价格……也是三倍。

这让锻造项目的总管老罗脸有些挂不住,毕竟老罗觉得开作坊是为了挣钱,仅仅平衡的话像是有些对不起海军。

但是对于张子文,这却已是又一个里程碑!

效果已经大幅超出张子文估计,三倍价格三倍质量的话看似一样,实际却等于提高了管理效率,降低了管理成本。此点的体现上,规模越大越明显。

并且这仅仅是现在,往后随着锻造技术提高,焦炭质量朝完全体接近,岂止是盈利,而是前途相当远大。

也正是因为海军自己有了能用的锻造作坊,且有了焦炭,能大幅提高冶炼的质量,这才能够支持冷凝真空项目的提前启动。

第205章 有没搞错

现在,小张就待在热火朝天的锻造作坊里。

基于沈任飞思路的第一代冷凝蒸汽机系统的首期设计工作已经完成,现正交付锻造作坊打造直径约一尺五的气缸。

第一版设计方案根本不是这样,张子文一起参与其中进行了传说中的“瞎指挥”,并全程见证了三次推翻原有设计方案,朝小马力的方向一退再退。

这是因为张子文的想法一定程度算是实验室ppt,而限于现在的条件和工艺,锻造口老罗表示很多地方都不可能完成,如果不妥协,恐怕项目进度会无限延期,甚至太监都是正常的。

那当然就不能瞎指挥了,只能根据实际情况,让老罗参与到项目组,一起商量着修改。

这么一来二去,当初张子文设想中有房间那么大的机组,压缩到了寒碜的一尺五的气缸直径。

老罗说了,“请大人给锻造口的娃一些成长的时间”。

最终张子文实事求是的妥协了,哪怕这鬼东西设计出来只有十马力也必须上。

十马力就意味着可以释放几十人,而现在,海军的劳动力真不够了。

当初的承诺也基本兑现了,现在不存在没有岗位,而是长期加班,却仍旧处于有岗无人的局面。这还是造船厂没有立项的情况下。

昆山已经不能指望!

当初是老许想把低端人群当做负担仍给海军,而现在昆山各方面情况好转,老百姓找事做相对容易,又因朝廷设立的第一红线:粮食产量。

于是许志先卡死了传统地主佃户转工人的手续。

另外就是,他们昆山自己也有几个项目启动,最大的就是睦州神权监进驻昆山就地炼铜,开设造钱局。

仅上个月而言,皇家海军运入昆山造钱局的铜矿石达九百多吨,这还不是峰值。

这尼玛几乎让所有人都眼睛泛蓝!

上年大宋户部的数据:整个去年炼铜仅七千吨,那么反推一下,大约的出土铜矿石也就是二十万吨出头。

这是全国总量!

这就是意味着,皇家海军一个县级机构的仅仅一个矿井,现在就能提供全国百分之五的铜产量。

这不算巨无霸,但已经实实在在不能让人小看,否则央行分行那帮孙子会直接来昆山开分号?他老许怕是在做梦吧!龟儿子他还整天说海军撸昆山县的羊毛。

那个……撸是撸了些,但这不是吐出羊毛衫来反哺温暖他们了吗。

说起来,大宋经济以及财政在徽宗时候走到了巅峰。

上年一亿一千万贯的财政看着多,但实际是扭曲最严重的时候,货币供给的缺口到了最大级别,如果继续扩大,那就真是环保圣斗士灭霸级的灾难了。

这些东西从简单的历史数据就能看出端倪:

治平年时候(韩琦张方平等人时期),大宋全国铜产量也是约七千吨。对应当时较小的经济总量,仍旧处于货币供应不足,否则张子文的外老祖张方平相爷不会怒斥铜比钱贵的幺蛾子。另外当时也有许多地方以物换物,或是用铁钱(实在是没铜)。

真正的转变出现在熙宁中后期(王安石时期),那时期大宋全国铜产量是:两万二千多吨。

这才是大数据下无所遁形的“王安石变法”形态。

因老王这铁头的存在,相信生产力会有些进步,但肯定不是质变。所以简单说:自熙宁变法而多出来的一万多吨铜,实际上是老王冒着被人抛祖坟的风险,从贪官污吏以及乡绅豪强私吞的总量中,截留出来救国的。

那么过度到这年景,在经济总量大了无数倍、生产力进步了许多的情况下,却从熙宁时期的二万多吨铜,“减产”到了七千吨左右,仅只三分之一。

这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

矿的确会挖完,但大数据下张子文只相信:老的挖光了会有新的。就像老人去世的同时孩子也在长大。

于是只有一种解释:**!

极度的**导致王安石他老人家“人亡政息”,其后所有的捕鸟蜘蛛倾巢而出,吸附在大宋的身上吞噬血液,顺便注入毒液。

额扯太远了。

考虑到这个时期大宋的缺铜程度,以及海军的生产效率,往后憧憬是美好的。

现在只是边缘部位,往后品味会越来越好。

开矿的工具会越来越强,下一步还有机械力辅助。

另外就是海军有焦炭,这个时代开矿是以热胀冷缩原理的“烧”为主,爆破为辅。所以有焦炭投入后,生产力提升尽管没质变,也有不少加成。

当然用焦炭的缺点还是成本较高,铁矿井不能这么折腾,但正在赶产量的铜矿可以。

这同时也是反哺焦炭项目,会咬牙直至把这个嗷嗷待哺奶娃喂养成人,提供能源以支持大宋海军的舰队航行至世界的尽头……

四月下旬持续有雨。

这样的雨对今年农业形式是大利好,不过对海军开矿则是利空。

为暂时减轻九个满负荷运行的矿井排水压力,在人力本就不够的形式下,张子文在四月天就下达了全年“防洪”指示,动员深挖水库和排水沟渠。

这类工程看着简单,但在没有强大机械力借助的古代压力很大。

连妇女都没得用了,因张子文超强的控制力和超前的思维观念,事实上从“用工荒”开始出现起,虎头文又多了一项黑料是:解放妇女。让其作为全劳动力投入大海航海运动中。

京城怎么看待这些事不晓得,谁尼玛管他们怎么想啊。

但是苏州城的一群腐儒早炸锅了,声讨局座胡搞瞎搞他们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好在刘逵是个奸贼敢下烂,现在他的政绩和海军息息相关,所以那些老夫子被刘逵挨个请喝茶,被黑打的都有。

惹君子不惹小人,遇到王安石范仲淹们,他们真敢顶着骂上一辈子,又继续让他们的子孙接着怼!

但是遇到了刘逵这斯文流氓的黑打重拳后,哗啦一下世界清静了。这些家伙他们机智着呢,不敢惹刘逵,并天天警告子孙“不许乱说话,祸从口出”什么的。

张子文也是觉得怕是日了狗了,弹簧一压紧,到时候他刘逵一走,恐怕会有洪水滔天的反弹等着海军。除非张子文和刘逵一样烂,否则会很头大的。

小张身为一只报喜鸟,和捕鸟蜘蛛打仗是从来不会怂的。但真的怼不过这些个老夫子。因为有所为有所不为……

今日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苏州方面来人送了一份帖子:刘逵幼子满月,摆满月酒让工部员外郎张子文赴宴。

张子文现在过的有些糊涂了,对自己的状况也没怎么搞清楚,便问四九:“话说我现在是负资产吗?”

“不是了,海军盈利之后,就把小张银号的低息贷款置换成了一成的利息,咱们的银号已经开始盈利了。另外就是,少爷有约莫两百多贯的俸禄一直没去拿呢,可不能搞忘记了,他们又不给利息。”

四九一边说一边很高兴,只要小张银号不破产,存在少爷处的钱就比较稳,利息也还可以。

张子文这才点头:“好吧,包个五十两的红包,咱们去苏州参加刘逵的宴请。现在不方便得罪这家伙。”

戴着很土帽的斗笠走向苏州的时候,心里难免又有些奇怪,户部这些孙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为啥少爷我的工资被他们核的这么低?这都快一年了,才攒了两百多贯,有没搞错……

第206章 嘴炮的后遗症

州衙后园,但凡苏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官、商、军等等一大群在聚众闲聊。

难怪老刘喜欢生儿子,仅仅摆满月酒都能发财的样子。

看到朱勔和慕容萧华在和一群官员聊天,张子文想刻意避开,哪知朱勔和慕容先生主动离开了那群人,横着拦在路中看着张子文。

好吧这有点没面子,但也不是主要问题,既然他们在笑,张子文也笑眯眯的道:“两位有什么事?”

朱勔没说话,却一副“现在你海军出不去,我的船运又开始运了”的嘚瑟感。

慕容萧华笑道:“有事谈不上,就是见面了,作为同行业的人,自是要和小张大人聊几句。小张大人让人佩服、又极其勇敢。唯其生意思路有点惹人笑话。你像是不知道矿井会挖空?敢在这年景这样放大量挖矿,市场受到冲击后,矿石价格必然下跌。”

“喔,然后呢?”张子文注视着他。

慕容萧华喝了一口美酒,“当然就没有然后了,量越大价格越低,海军利润就越少,恶性循环下等矿挖完,在下很奇怪,那时你去干什么呢?不会是抢有矿的人,吃着人家的尸体过日子吧?”

张子文道:“你这老头对力量一无所知,这些东西天然存在,乃是自然之赐予,原本就大家都有份,原本就该便宜。要不是某些丧心病狂的人唯利是图进行操纵扭曲……”

朱勔冷漠的神态打断,“请教小张大人,慕容先生是商人,他不图利的话图什么,你打算让他图什么?”

“额,这让我都有点险些答不上来。”

张子文笑着道,“说的像是有些道理,但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任何事前,想想那些扎挣在温饱线下的人再去决策,想必会好很多。你们狭隘的在于,以为图利只有一条路。”

慕容萧华笑着道:“也许小张公子自己过晕了导致要求太高呢?为啥不能是在下请你离那些草根远些,你就不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会那么感同身受了。不论哪个圈子里,叛徒都很讨厌。忘记自己身份、叛离阶级的人又不是你一个,范仲淹如何,下场呢?”

“借过。”

张子文干脆省点口水,轻轻拨开了他们,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他们一眼。

正巧朱勔和慕容萧华也正以冷漠的眼神看着。

直至张子文走不见,朱勔冷冷道:“虽说三艘船和一千多石银矿损失是小事。但这杂种最可气的是把这事捅到京城,慷他人之慨,送给了皇帝。他要是为了钱自己留着用,我都能想通。”

慕容萧华点头道:“是的,他真把咱们黑吃黑了我相反放心他,因为一但开始图利,那就意味着所有事都能谈。但他被那些暴民草根忽悠太久,我觉得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并且他封死了我们解决问题的路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就等着打仗。”

朱勔道:“哪怕银矿航线又恢复了,却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另外咱们关闭其他矿井涨价,却是他来放量出货,为他抬轿,越想越不对。真的想打经济战,全开生产让价格下跌,玩死他们。”

慕容萧华微微摇头,“太晚了。现在两浙路开矿设备大部分在他手里,能用的熟练低价矿工也几乎在他手里,并对咱们怀有天然仇恨。跨行业请人除了价格高要培训,还非常难用,不是底层的人很少愿意进矿井。另外,要重新制造设备代价太大,时间周期太长。总体上这样的经济战现在没法打了,只有打不对称的战斗。”

朱勔当然知道所谓的不对称就是黑恶手段。但这对其他人好用,对于张子文这样的恶棍则要很谨慎。第一次带兵去提场子有唬人意味,有试探意味,同时还有横惯了比较冲动的原因。

不过那次换来的结果是被一箭险些射成残废,还导致东南房大佬何执中进驻苏州维稳,现在就连苏州驻泊司都处于军事戒严令管制下,不能离营。

狠人的气质朱勔是知道的,因为朱勔本身就是。同时张子文也是。

朱勔有预感,当时第一次军事对持的时候,如果他有机会提前布局,或者说打得过,当时的禁军就真被他给一锅端了。

所谓成王败寇,他是张康国的儿子,有太学和龙图出生,死无对证的情况下,被定为叛乱的一方一定是禁军而不是海军。

这就是所谓的阴影面积。

那次事件至今都让朱勔心有余悸,不敢在轻易出招,只能在规则下博弈。

所以现在面对慕容先生似有所指的诱导,朱勔也只能装作没听到,迟迟不说话。

“或者只有等他矿井挖光,运气用光。”慕容又笑笑道。

朱勔也不想等那么久,便想起一事道:“今晚我去见见水军的马继,看他那边怎么说?”

……

另一边,张子文和何执中正面遇到,老何气的一甩手袖,哼了一声打算离开。

张子文故意不会害羞的样子叫住他,“东南无大事,而兵马戒严令有违朝廷常制,无理由情况下不可能永远持续,否则最终会引起皇帝和枢密院高度重视,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何执中冷冷注视他顷刻,“不用你提醒。但只要老夫身在这苏州一日就不会解除戒严令,不会支持你们去海上激化矛盾。”

张子文道:“皇帝让我小张主政海军,执法海事,且亲自定论了功劳,出海怎么就成了激化矛盾呢?”

“此乃小儿之见。”

何执中没有更多的说辞,很不高兴的一摆手袖,“既是皇帝这么说,不服气你就去找皇帝。”

“何老好大的官威,真是下官去找皇帝,你觉得你还能干得下去?”张子文道。

何执中冷笑,“承让承认。老夫执中了一辈子,但现在就想压住你。知道你以蛊惑圣心见长,反正就是皇帝来责问老夫也这说辞,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指望活太久,自然也不指望继续身居高位。你们只手遮天左右圣意那也好,有种就把老夫弄去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老,眼不见心不烦。”

张子文试探性的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那吃相难看的儿子?你倒是可以去养老,他呢?”

如此一说相当于捅了马蜂窝,老何脸色红润的样子指着张子文手抖了少倾,气得晕倒了下去。

“不好何老病了!”

周围的人纷纷炸锅,涌上前来表示忠勇,就连张子文和刘逵都被挤到后面去了。

跟着就是套路,作为一个著名败家子,张子文在这园里被群体性讨伐,哪怕一片指甲也像是属于原罪!

不可能有道理讲的,反正见这小子犯了众怒刘逵也很头疼,特么的这家伙怎么如此容易拉仇恨。

刘逵真害怕张子文在这里把何执中气了翘辫子,就难看了,于是维稳,以主人的身份把张子文驱逐了。

包括张子文送的红包也还回来了,被人像是瘟神一样的驱赶出来。

“少爷你不要这么皮,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大多数时候是支持你的,但今日像是你有些不妥。”

灰溜溜回昆山的路上,四九发着小牢骚。

“这我知道。”

张子文很平静。当时这么说只属于试探,又带有些吓唬意味,主要看看何执中的底线在什么地方,又看看他何家含金量。

现在可以肯定这是何执中的最核心底线,为这事他会不顾一切犯浑,与此同时张子文也基本确认,他那儿子也大问题,否则他老何不会这么激动。

徐宁也介入道:“公子这么作为,迟早真要彻底激化的。”

“激化就激化。”

张子文淡淡的道:“事实上我从一开始的全部作为就是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长痛不如短痛,晚打不如早打。你们所有人从跟着我那天起,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战败进而迂回可以接受,但海军不接受随波逐流。这未必对我有好处,未必划算,但这就是血统和旗帜。换旗是不可能换旗的,大宋皇帝指定的皇家海军扛旗人是我张子文,所以只能你们来适应我。”

“好吧。”

四九和徐宁省点口水……

第208章 牛牛惨了

深夜,从江阴的方向来了两条小船。

快接近昆山段河道时,远远的水面上有航灯,那表示正式进入海军的管辖范围。

“不能再航行,海军不养猪,几乎十二时辰有人巡查值守。咱们从福山市登陆。”

头领下令后两艘小船开始靠岸,跟着,从船上搬运许多草料下来,每人一大捆,然后鬼鬼祟祟的借助黑暗向昆山海军领地进发。

至下半夜总算到达目标位置。

几人轻车熟路,经过多次“反侦察”,避开两波戴着袖套巡逻的泥腿子后。

“根据他们的巡逻规律和频次,现在起我们有一刻钟时间,快,把东西扔进去完成任务。”

头领指着远一些的地方围栏里面的牛群道。

紧跟着,四人团伙赶在下一波巡逻到达前,快速朝牛群方位奔跑,并越过了那破旧的木围栏,纷纷把背着的草料放在了牛的附近。

有个小牛犊鼻子灵敏,发现多了些肥美的草料,便从半醒状态醒来用鼻子拱了一下,吃了两口,又去把成年牛们弄醒。

就此这些牛群一边嗯嗯叫,一边享受美食……

十二岁的王小娅是少年军养殖系学员,除此外她还兼任了海军牛场饲料填补员。

每日清早她都信心满满的把少年军平时义务劳动收集的草料,用新研发的小推车推到牛场喂牛。

今日过来时围了一群人。

拨开人群进去一看,王小娅眼泪一下落下来,三头小牛以及七头大牛全都变成了大肚子,像是中毒还是什么。奄奄一息的趟在地上!

“造孽啊!”

“都是小娅这死丫头没照顾好,应该把她抓起来审查。”

“这是咱们海军的命根子,现在人都不够用,处于生产旺季昆山也没牛借出来了。这是老爷抠了又抠,把原本用于建宿舍的钱省下来,从常州买来的牛。”

“是啊海军还指望着牛把矿石运进昆山,这下可怎么办。”

就此议论纷纷,长吁短叹。

王小娅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不确定是不是没照顾好把牛毒死了。

她毕竟年纪还小,没见过世面,牛在她的心中是极其重大的资产,一次死光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此一个劲的哭泣……

日头升起来时,张子文吃过早饭开始文书工作。

四九进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迟疑着,“少爷,少年军的王小娅被护场队抓起来了。那丫头是个孤儿,很乖的……甚至和我一样乖,学习很积极,还兼职了很繁重的工作。”

四九就这德行,他很多时候会一点不吝啬的夸奖自己。

张子文放下笔道:“所以呢?如果护场队真有理由,哪怕我偏于照顾小姑娘,也不会去拉偏架。你得知道咱们这地方困难,全靠规矩和意识形态支撑着运转。”

四九挠头道:“少爷自来聪明,主要是想少爷去调查一下牛场。昨晚出事了,咱们的牛像是中毒,奄奄一息。关于牛饲料事宜平时是王小娅负责,所以她就被抓了。”

牛死了对他们是大事,不过对于现在海军的规模而言,养牛只是顺便走个过程,倒也不算性命攸关。

所以张子文不那么激动,迟疑少倾问道:“几头牛出事?”

“全部。”四九有些尴尬。

张子文不禁皱眉起身,“带我去看。”

……

“老爷来了……快让开。”

张子文到的时候,人群急忙散开把张子文迎进去。

在围着拦的牛场里四处走走看看,张子文的脸色难看。仅仅看牛的趟位,以及现场形式,这不是病,而是投毒。

现在为止一头大牛和两头小牛已经死了。剩下的还没死,奄奄一息。

“拿管子来。”

张子文吩咐后迅速有人送来了竹制管子。

只有死牛当做活牛医,现在是明显的胀气,原因未知。张子文试着现场先给这些牛做“穿刺手术”进行胃部放气。

接下来,张子文又讲了一下方法,让牛场的人尝试进行人工灌水洗胃。

这一折腾就到了中午,但凡小牛都无力回天,七头大牛最终也只救活了三头。也就是说七头牛死了。

把死牛肚子破开,但已经一团胡,这年景检测手段有限,无法辨认出它们到底吃了什么。

差不多这个时候昆山县差人也来了,还是那个混蛋赵班头带队。

牛死了是不小的案子,治权是昆山的,所以这次死了七头牛算特大案件,除赵班头外,就连许志先也被惊动赶来了。

“丧心病狂!”

许志先来到后背着手开始骂人,“在这人力都不够用,赶生产的时节,投毒致七头牛死亡,这是大要案,别让本官知道是谁干的。”

张子文不耐烦的道:“哎呀我说你别走来走去的,头都让你给晃晕了。”

于是连张子文也被骂,老许指着小张道:“你也不知是好东西,我早说了你那些所谓的饲料技术是不成熟的,忽悠人。现在知道厉害了不是,本官怎么知道不是你自己折腾把牛养死的,你们从常州进口牛,本县打心眼里高兴,但我也一再警告过你,想法思路不要一味求新奇,有些东西能吃而有些东西不能吃,是老祖宗用命探索出来的,你就是不听我的。”

“你懂个锤子,少来添乱。”张子文更不耐烦的摆手。

这些昆山棒槌么,张子文不指望他们破案,喊他们来是走个程序,让他们当做重特大案件把这投毒杀牛事件立案,让他们知道坏人针对海军干了这么一件事。

至于其他的,张子文打算自己来。

于是把大抵想法和许志先说了一下。许志先却脸如锅底,不大乐意。

“这样有什么不好,我海军自己破案,导致时候通知你们,算你们的政绩还想咋整呢?”张子文道。

许志先迟疑着:“你们提供线索进行帮助,破案了算昆山的政绩当然没问题。但这些事你们介入不好,容易被人挑毛病,这是我昆山的治权。你不要把一个案件复杂化。还有,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贼喊捉贼呢?”

张子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所以说我有病咯,条件困难时自己买些牛来杀死,然后报案……”

说到这里张子文也说不下去了,有些尴尬。

因为这事在大宋还真的很常见,天价的牛肉要想上市,最常规的手段大抵就是这样的。另外大户人家的老爷想吃牛肉了,也会故意制造意外把牛整死,找县衙走个程序后,就能堂而皇之的吃牛肉。

“忽悠,接着忽悠啊?”许志先神色古怪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也不想多解释,“啥也别说了,你们勘察了现场立案后就离开吧,这案子我们自己查,但我承诺不会自己执法,到时候会通知昆山介入?”

对于虎头文这已经算是很乖了,老许只得点点头,又凑近低声道:“所以真不是你这纨绔子弟想吃牛肉搞出来的?”

张子文更懒得解释,“你滚一边凉快去,你觉得我是这种人的话由得你。”

许志先一想,他倒真不是这种人,而且就算是,也不会一次性弄死这么多,更不会把小牛犊子也弄死。

“行,有消息通知我,切记不要私自执法,这么多人盯着你,真会出事的。你有个宰相爹,却弄的全世界都是敌人,都不给你面子,也是奇了怪。”

许志先最后的警告后带人离开了。

关于老许的吐槽往前没怎么想过,但现在想了想,张子文觉得也正常。

王安石如何?他不论权利和威望都比张康国大不止一个档次,他自身就是宰相了,还不是以千万为单位的人和他对着干,追着他怼。

简单说就是不拿他们的钱,不同流合污就是天然的敌人,这种矛盾自古以来都没有调和过……

第209章 工业革命的火星

雨还在下。

进入简陋的所谓拘留室,张子文浑身湿透了,取下斗笠甩甩递给四九拿着。

养牛的小姑娘一直在哭泣,整个身子在颤抖,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

“别哭了,再哭那些牛也活不过来。”张子文笑笑,“和我讲讲,你平时是怎么养牛的?”

她哭的那么严重主要是因为胆子小被吓到,所以小张表现出了足够亲和力后,她也就慢慢消停了下来。

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姑娘说道:“回老爷话,养牛的草料是依照您的吩咐,由少年军养殖班收集来的三叶草,进行脱水晒干。您说的知识点我们每日都复习,认真记住了‘新鲜三叶草不能喂牛,否则会有胀气导致死亡’。”

三叶草就是苜蓿,乃传说中的牧草之王,多年生,长的很快,野生的就很多。

基本是这年景条件下,最廉价、却能获得最全面的氨基酸配比的养殖方案。这暂时来说就是张子文改革农牧技术的武器,加入少量的鱼粉会更好,氨基酸配比会优化到近乎完美。

不过关于这些有个效果和成本的平衡节点,关键要看捕鱼产业的成本。没有鱼粉也是可以。

不过这种东西因其中的皂素诸如牛羊这些不能吃新鲜草,需要多一道处理工艺。要细分的话,具体还要看牛的种类,苜蓿的种类,以及食用多少。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刀切,处理了再喂。

又前后询问了小姑娘几个问题后,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新鲜苜蓿不能喂牛,这个知识真是张子文传授她们的,但张子文一开始竟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听她一说,想了想,现场仔细勘察过,的确没有其他投毒痕迹。

“会不会是有人知道苜蓿用法,故意这么干的呢?”

前后想了一下,张子文是这么认为的。

小姑娘总归胆子小,又哭泣了起来:“请老爷相信,我真的没有偷懒,关于收集三叶草以及处理,都依照老爷吩咐的流程做的。我真的不想把牛牛们害死!”

张子文看着棚子外面喃喃道:“这我知道,小孩子有时开小差偷懒,或者做事不完美、留下些尾巴这我信,但基于总量因素,不太可能造成整个牛群中毒这我也很肯定。这明显有人看不惯海军日子好过,对我们下黑手。”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道:“谁这么狠心,要害死人畜无害的牛牛们……”

“这我会调查,海军的牛不会白死。若顶不住这股风气不加以回应,下一步可能就不是牛死了。”

张子文起身离开,去外面对管事的人道,“把她放回去吧,这事不怪她。”

……

回到官署,张子文又开始思考:

关于苜蓿的应用被一些人发现、并留作自家秘方,这对于宋人来说真的不奇怪,这是个智力开启秘方盛行的大时代。

于是这个案子的突破点,基于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只能局限于“会养牛的人”身上。

常州的牛养的很好,尤其江阴。海军的牛就是从江阴“进口”的。

否则现在耕牛稀奇的情况下,还因地方保护主义,导致一般的县衙审批绝就过不了。要走非法渠道花天价才能买到。

又考虑到相互有仇的水军驻地就在江阴,至少从理论上,会把一些问题变得暧昧了起来。

“立即召见刘光世!”

刘光世进来后,张子文吩咐:“你立即带几个助手简装出行,去江阴收集消息,要低调,别被人识破。”

“方向在哪呢?”刘光世为难的问。

张子文摇头,“我也不知道,重点关注江阴官办牛场,另外就是,那些但凡你觉得比较奇怪的事都听听看看。不需要你做决定,把看到听到的带回来,让我知道就行。”

“末将遵命。”

刘光世急忙带着人去了……

“他们牛死光了,哈哈……现在如此巨量的铜矿石完全靠人力运进昆山。虽然难不死他,但就要让他知道,不合群就会寸步难行。”

厅堂中,许多人聚在一起哄堂大笑。有朱勔马继慕容萧华等人。

“张子文不自量力,始终咬着何执中调军的事不放,导致我马继也如履薄冰处于危险中,仅仅把他的牛弄死太便宜他。若再不识趣,后面就不是死牛那么简单了。”马继阴沉着脸道。

慕容萧华道:“将军不用着急,要循序渐进。这次牛案,能让官方稀里糊涂找不到毛病,而只是干着急,也是对张子文的警告,让他知道做人留一线。或者……他因牛死了,没证据时要动军伍乱来,这不正有人等着他作为吗!”

言罢看向朱勔。

朱勔冷冷道:“是的这样最好,想必何执中就等着他作死了。到时候只要有授权,老子一锅端了他。”

“不管怎么说都没必要太激化。”石榴姐忽然发言,“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大孩子,身为宰相儿子以为人人都会让着他。但就事论事,根据人性,大多数人遇到这样的事后,都会多个心眼学乖的。”

说这么说,人性的确是这样的。事实上朱家也用类似的手段,把这地区的许多书生官僚给唬住了,最终结果大多数随波逐流,到任期就走人,少部分同流合污,一起开这艘贼船。

“这个有时候啊,我也希望用你的心思去衡量他。”

朱勔意味深长的看着石榴姐,“但我总有种预感,事件走向不会是你所想的那种,他真是个见了棺材、都未必掉泪的人。”

……

张子文进入锻造车间时,老罗沈任飞等无数技术大能,以及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在等着气缸的最后焊接拼装。

最终成功了。

走近看看,那比较粗糙的焊接工艺,以及并不算完美的几何形态,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看不上眼。

好在,张子文没有完美强迫症,现在是起步阶段,基本上能用就行,冷凝蒸汽机也不需要太大的强度和精度。

见张子文神色比较古怪,以为是权贵家的人喜欢完美,于是老罗也比较尴尬,“请老爷赎罪,我等真尽力了,限于这个东东的大小、形态以及规则,锻焊是不可能的,于是只能采用钎焊。”

张子文点了点头,这是没有办法下的折中。

这时代的钎焊肯定用不太久,但基于并不是高压蒸汽机,而是相对低压的冷凝真空机,那么钎焊也能凑合用。

何况随着经验累积,工艺会逐步加强。

其实设计个沙模,能浇铸出一体成型的气缸来,可惜暂时限于冶炼技术瓶颈,浇铸的质量不行。

上一个实验品就是浇的,但进行冷凝真空的局部压缩实验后,就会像张子文做实验时候的那铁皮杯子一样,逐步变形。

于是只能再次修改方案采用锻造,然后打磨,并放弃了圆形,采用了方形气缸方案(方便锻造),又以钎焊工艺进行连接。

大抵上的原理很简单,设计逻辑对于宋人也真没什么难点,甚至张子文只是讲了个理论开头,其他的,全是老罗沈任飞他们制定的方案并加以实践。

但虽然简单,重点在于工艺!

工艺成熟度直接决定了材料强度,以及整个机组的精度密封性能。

现在这东西么用是肯定能用的,无非就是用马力下降、热效率低下,来缓冲工艺上的不足。

譬如后世amd依托gf或台积电工艺制造的cpu,用当然能用。但平均下来只能跑4000出头的频率,一但过了4000拐点后功耗爆炸,各种各样的问题就出现了。但是英特尔的自有工艺上5000就跟喝水似的。

所以客观的说,没有什么是降频运行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再降。

就是基于这样草根又寒碜的思路下,大宋皇家海军第一台冷凝蒸汽机下线诞生了。

第210章 哐啷一下

运行的那一刻全体懵逼,噪音巨大,还到处响,附近地面震动,小怪物似的机组把所有人给震慑得傻傻的。

谁也没想到,老爷的脑洞最终成为了现实,这个力大无穷的东西真的运行起来了。

经过特殊的管道设计,把海军自产的焦炭不停的加入其中,噗嗤,噗嗤,噗嗤——

这小怪物看似暴躁,狠狠喷发着蒸汽,如同人的胸口呼吸一起一伏的,就把一号矿井里的水源源不断的抽出来。

现在,冷凝蒸汽机已经运行了约莫半时辰,也没见这家伙“喊累”,如此导致各种人云集的现场,一点说话声都没有,全部半张着嘴巴看着这个小怪物喷气。

我也!

炼焦厂那边传来无数工人的欢呼声。

虽说因工艺寒碜经验不足,是试运行,多处管道连接回路中有泄漏,但是最终,依托湿炼法的焦炭冷却水,还是源源不断的从设计好的管道中出来了。带起了大量的水蒸气升上天空。

可惜局限于技术工艺,海军暂时没有能力把炼焦厂上空那些蒸汽转化为动能。但仅仅现在这样,也是里程碑,已经足够镇住全员了。

在这之前,仅仅为一号矿井排水就显得有些不堪重负,一个井的排水组员就是八十人,只负责一号铜矿的排水工作,十二时辰轮班还有些吃不消。

而现在,最兴奋的是排水组的人,他们总管亲自观察计算,这小怪物的排水能力和之前差不多,所谓的强弱应该算作误差。但这机器最多只需要三至五人轮班操作和维护,就做到之前八十人的排水量。

差不多的排水量只是现在,乃是试运行阶段,管道接口和排布这些细节上的东西不算太难,相信有个七日的优化,效率又能提升一截。那么测算下来,哪怕短期内机器能力不再提升,九个机组就能释放出大约七百多个全动力。

“洪荒之力啊,果然是老爷说的洪荒之力。”

沈任飞哪怕是搞技术的,却也比较痴呆状的模样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张子文处于捂脸。

兴许是往前期望值过高,导致了现在有些失望。

张子文有自己的一套计算方式,那么第一代冷凝蒸汽机的设计功率大约在25马力左右,毕竟那么大的气缸,排量摆这呢,若是后世工艺来造这台蒸汽机,这么大的排量,闭着眼也能接近两百马力。

所以当时张子文当时所期望25马力其实已经很客观了。

然而现在运转起来,重新以自己的方式进行计算后得出结果:只有约莫13马力。

果然没有什么是降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再降。

“不好,启禀老爷,机器过热了。”

紧跟着他们纷纷惊叫了起来。

“慌什么,这东西不会爆,最多就是变形。”

张子文观察了一下,的确是不必要的摩擦过多,工艺方面太差劲,导致各部件厚薄不依,带来了热胀冷缩程度的不同。

就此有的间隙过小甚至是挤压,而有的间隙过大,热效率大量损失。实际上小怪物的“全响牌”特性,就是因为这些带来的。

所以继续观察下去。

排水量有所下降,功率下降到了约莫十一马力左右。

然而,不愧是群策群力的攻坚产品,但凡能锻造的地方就锻造,虽然马力下降了,不过随着磨合,各种棱角摩擦面进一步圆润,声音越来越小,运行逐步趋于稳定。

“这个期间项目组的人要常驻这里,收集数据,进行观测。”

“然后拆开维护,再运行。如此反复进行。注意收集磨损严重部位的形态和数据。这些就是改良工艺的重要依据。现在因材质不同,各部件厚薄不同,于是热胀冷缩的程度是有差别的。”

“测试后,但凡磨损严重的地方,相同工艺和材料下,你们就要尝试着收一丝,若还不行,就再收一丝。没有明显摩擦的地方就放一丝。这样一边观测一边调整,实际上就是经验和累积。”

“最终,我相信你们能在材料以及工艺暂时不变的前提下,调校出这台机器的最佳工况,加以定型。”

“加以定型有什么用?答案是:定型后的数据,就是海军第一代冷凝蒸汽机的标准,那时候就有了比较固定的规则,可以进行量产。哪怕没有你们这些专业级技师专门调教,只让用心又负责的学徒背诵着口诀重复作业,也能出现及格的产品,也能以良好的工况跑出比现在强劲的功率。”

“这些就叫革新,是时代的进步!也是海军纠正世界跨出的重要一步!”

张子文不放弃现场誓师的机会,做出了这样的总结。

全体鼓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哐啷一下,蒸汽验证一号机扑街了停机了。

“呜……”

全体围观众发出了惋惜又尴尬的声音。

导致老罗和沈任飞的脸最挂不住,急忙道,“额,缸体没变形,锅炉仍旧完好,听声音,看情况,应该是连杆衔接部分故障,钎焊总归不怎么靠谱。大人别担心,明日我们就能修复故障,在特殊部位尝试上锻焊工艺,最快使之继续运行。”

张子文道:“早一日晚一日我倒不是很在乎,不要贪功冒进。现在出问题我相反认为是好事,有问题就去解决,确认这工艺没法用,就想办法、换一种工艺,这实际上就叫探索。我真的希望现在每日都有故障,这样才能快速的排除问题进入定型量产。并不需要很先进思路,但排除了所有大问题后,就叫稳定成熟的工艺。”

“所以都别心疼机器,现在不是爱护机器时候,是大负荷蹂躏它的时候,这小怪物一喊疼、一撂挑子,你们就能发现问题,从而进步,简不简单。”

这是张子文此番的全部总结……

“大人,刘光世回来了。”

一个深夜,徐宁来叫醒了张子文,张子文急忙起身接见。

此行刘光世去江阴七日,还用小本子记录了不少见闻。

“诚如相公所料,江**军在当地介入的各方面程度不浅。”

刘光世抱拳道,“末将留心观察了多日,太过特别的事没有。唯独两件事比较突出。”

张子文来了些兴趣,表示我听着。

刘光世道:“第一是,江阴大多数战马都交给了江阴牧场。那里是官办牧场,理论上直属于枢密院群牧司,末将为了低调,不方便直接查问,通过观察发现,具体的管理人不是官员,而是当地口碑较坏的豪强。另外就是,不确定江**军的战马是委托他们饲养,还是出租甚至卖给他们。”

张子文道:“这很正常,这年景就这样,看着是官办牌子,实际上已经承包出去。关于江**军的战马我不关心,不论是出租还是委托饲养都不是重点。还有呢?”

刘光世道,“还有就是……末将到江阴的时候,江阴牧场的人自己放了一把大火烧草场,从外部偷偷观察,他们还源源不断调集了水军的猛火油进去,整整烧了两日。”

张子文猛的起身道:“烧了多大面积?”

刘光世道:“非常大,约莫是他们自有草场的一半左右。现在正是积累草料的时候,这属于反操作,所以末将觉得奇怪。私下问了一些当地人,却都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他们在烧苜蓿……”张子文喃喃自语。

这么做的意义也只有张子文知道,苜蓿比较顽强,一但过手一但有,就很难根除。

假设,仅仅是假设:

用苜蓿毒杀海军耕牛的手笔真出自他们的话,换做张子文是他们,经手了大量的苜蓿后,等于污染了自己的草场,这东西不能依靠人力根除,只有大面积放火烧光,然后翻土整理。

否则苜蓿一但生根更难根除,来年,那块草场到处是三叶草的话,他们的牛就不能在放牧。这就等于他们损失了一大片土地而没法使用。

“我没有证据,但我现在敢肯定这事就是他们干的。”

张子文在官署内踱步。

刘光世观察到的大火烧草场证明了两个逻辑:一,作为业内秘方,他们知道苜蓿的部分应用形态。二,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大量经手过苜蓿,才会有放火烧草场的反操作。

刘光世暂时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只能肯定江阴牧场这么干是“必有蹊跷”。

于是担心的道:“虽然相公一向聪明,不会判断失误。但他们挂着枢密院群牧司牌子,又和水军的人串通一气,咱们一没有管辖权,二没有证据,这恐怕很难扯。”

张子文一脚踢翻了桌子,“你之警告和建议我已收到。但这是重大原则性问题,一但在这种事上缩头,海军的纵深就没有了。所谓胆子都是逐步放大的,我怎么知道下次他们不是对人投毒,甚至是在海军的海船上动手脚?”

“这种事坚决反击!哪怕引发热战也要做出回应。真是为此打仗了,好歹我知道敌人是谁,把他们放在了明处,砸烂一切污糟猫潜规则未必是坏事!”

这是张子文的结论。

虎头文平时好说话,一但变身刘光世也是很怕的,于是不敢再说什么的溜走。

老规矩,睡梦中的李惠子听到老爷砸东西就急忙起来收拾。

弄好了后,李惠子又弱弱的道:“收好了,老爷可以接着砸,砸了我又收。”

如此又导致张子文有些尴尬,一想也是,别人惹少爷我生气,我砸自己的东西是几个意思?哪怕是用的二手货也不得花钱买啊……

第211章 会一直走下去

次日仍旧下雨。

张子文踩着泥泞去了昆山县衙见许志先。

虽然是急于回应,但尽量不直接乱来,还是要讲一些策略的,最好是通过昆山来解决。

在古代,投毒和纵火都是极度重罪,加之这么多耕牛被谋杀,只要罪名坐实,不论是谁判都是死刑。所以没必要有张子文自己走极端……

县衙后堂。

老许还专门招待了张子文一碗好茶,耐心听取着陈述。

“什么!你让我跟你去跨区拘人?”

老许很好的心情一大早就被破坏,没你这朋友的样子猛摇手,“拘人是不可能拘人的,原则上你的逻辑我听懂了,但就算你有证据昆山也不能这样,这牵连太大,涉及管辖权之争,也要通过刘逵老大,慢慢和常州进行沟通。何况你这只是个逻辑,一般人还不懂的逻辑。不是证据!”

张子文道:“证据不可能有了。这个年景断案最大的凭借是动机、逻辑,然后再有人证就够了。”

许志先皱着眉头道:“不需要你教我做法官,是倒是的,通常来讲有动机,有逻辑,只要有三个以上可信证人依大宋律就可以落实死罪,非死罪一个证人就够。但你得看实际情况,你的逻辑不是常理,这样的卷宗送给刑部,我许志先不得被他们骂成孙子?落下个瞎搞胡搞不懂业务的口碑,我这辈子就待在这里算了。”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许志先再道:“还有,你得看他们是谁,那是枢密院群牧司的下属牧场。就连何执中都没有管辖权,直属于枢密院户房,乃是你爹的备用钱袋子。动人钱袋子等于杀人父母,我以为这事你知道的?”

“再有,那是江**军防区,他们和你苦大仇深。连何执中现在也在专门打压你。你我私自跨区去牧场生事。一但他们狗急跳墙走极端,以枢密院直属单位受到迫害为由直接找水军求救。要我看,你我不被人包饺子那才是奇了怪。”

这就是许志先的全部总结,很坚定的样子。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这是发生在昆山的大案,你真不管?”

许志先苦口婆心的道:“大爷,我的张大爷,我也想管的,但你让我怎么管?能管吗?”

张子文道:“我懂人的心理,现在强势做出回应他们不会跳反。因为马继不是他们爹,也不是他们儿子,他们会看我们的坚决程度而衡量。条件适合,他们反手把马继卖了也很正常。所以你相信我,在他们胆子放大前,现在行动是安全的。并且这么大的事件,必然多人经手,火速出击镇住他们后,三个以上证人我用脑壳担保会出现的。”

“但拖延下去,他们看清楚了你我的软弱,又有了更宽裕的缓冲期,那么当初经手苜蓿的人也就不在是证人了。”

“证人敢作证的逻辑,一定建立在执法者敢作为敢出手上,若等这些中性人物看清楚了我们的迟疑和软弱,你相信我,不用马继他们威胁,他们也永远不会成为证人了,因为没有谁是傻子。这东南地区的环境不就这样形成的?你作为皇帝的特派员,手持暴力权限,你都怕的话,换我是证人,我吃饱撑了拿全家的命出来拉仇恨?”

“许大人,为官一任使命感我就不讲了,但这些基本原理你必须知道。”

张子文最后总结道。

讲的这些道理许志先当然懂。话说老许曾经也是热血过那么一阵子的,但什么事也做不了,被同僚看做愣头青,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到处走,主政昆山是依靠资历蒙混上来的。

并且上任后被现实教做人,终于知道了执政的难处,哪怕成为了一把手也不会说了算,相反随着经验增加,因年轻而获得的热血值加成不停减弱,敢想的事相反比以往少了。

这就是现实……

不过客观的说,自从认识了这魔王后,虽然老被他坑,但曾经愣头青时的一些心思,还是有些要被唤醒的节奏。

这是因为虎文现在哪怕还英雄年少,但天生就具有一些领袖气质,很能同化别人。

“这乃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你说的……感觉不做点什么就心里难受。”许志先最终头脑一热答应了,起身道:“行行行,我跟你去江阴走走。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认识你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到时候别说谁连累谁,这是命。是你我自己选的。”

张子文道:“不要这么悲观嘛,凡事往好处想。我把海军做大做强了你必然政绩沾光的,将来我入堂宰执时,你怎么知道那时你没资格做参政之一?咋就没点志气呢。”

额好吧,这样想的话老许倒也觉得能提振一下士气。作为一个寒碜的县长,没谁不想入阁做长老。

yy完毕,老许又比较泄气的样子:“你真的确定去了不会被人包成饺子在江阴市场上卖?”

张子文道:“我不确定,但我义气文会陪着你。我虽然撸过你羊毛,但你不能说我不讲义气。”

许志先继续死了爹的表情,“你这么说,并没有产生提振信心的作用。相反有被忽悠的感觉。”

“信心不会凭空而来,只能自己给自己。跟着我打仗赢个三五次,你就有信心了。”

这么忽悠后仍旧没卵用,老许还是觉得会被人埋在江阴。若是案子小就没问题,但这案子一但落实是死罪,那很有可能发生不可控的狗急跳墙。

不过想这么想,所谓赶鸭子上架,老许还是去县衙县衙刑警队挑人了。

其实不是挑,张子文要求下,赵都头麾下五十三个队员倾巢而出。另外,派书吏前往苏州找刘逵报备,不需要刘老大介入,但是要让他知道昆山倾巢去了江阴,这样会稳妥些。

另外就是,张子文惊悚的看着昆山县开库上装备。

感情他们平时一直都不是“实弹”,除刘班头的刀外,其他是装逼,都是木刀在刀鞘中做个样子。想想也是,以老许的尿性不这样才是奇怪。

“你这也叫兵器?”

进入昆山武器库张子文闻到了霉味,那些粗制滥造的短刀以及弓箭看着都弱不禁风。

既然躲不掉要去江阴拉仇恨,赵班头当然还是觉得安全第一,便借机道:“要不……小张大人处借点装备?”

“可以的,看在你们帮我办事的份上我就不收租金了,跟我来。”

就此带着昆山的一群差人回到领地,刘光世开库后昆山差人险些昏倒。

全是优良军备,整整两个军五千人的装备,但是基于小张老爷那清奇的脑回路,现在海军的全训单位仅仅一个营,二百五十人。

神臂弩和盔甲不能出借,否则一定会被何执中查水表,但是长枪以及腰刀都可以腾挪。

现在的军政法规是:超过十人含十人在内算军队调动(张子文不算在内)。所以海军突击队只能有刘光世徐宁在内的九人参与行动。

又从预备役挑选了一些驾船技术过硬的人,带着海军以及昆山的队伍,一行九十多人组成联合抓捕行动组,从昆山段河岸登船。

临行前,百忙中来送行的四九担忧的说道:“少爷要小心。这次四九不能跟着少爷了,我是少年军政治部主任,还有许多课时,孩子们离不开我。”

其实他谦虚了,他算是校长。只不过他们硬要张子文名誉上兼任校长而已。

女仆李惠子执意要跟随在船上,作为非战斗成员,她像个随军学者那样的翻开日记本写道:可怜的牛牛们死了,为此老爷执意要掀开一场战争,没人知道是否值得为此而战,更没人知道是对是错。但这就是海军的日常,大宋海军就是这样跌跌撞撞走到今日的,老爷说会一直走下去,直至远征到世界的尽头……

第212章 有间客栈

雨一直下,南方水乡的风情并没有因此而舒服。

作为南方著名河防要塞,江阴码头拥堵异常,乃是商号船只云集所造成。

来自昆山的海军船只迟迟不能靠岸“入关”。

江阴县周家市,一座景致优美依山傍水的庄园内,周老爷正在后园看着雨景发呆,少倾后回神,把昆山县主簿陈实快马送来的信烧了。

又喃喃自语:“风暴像是来了,他们还真敢倾巢而出、大队人马来犯,真个不把这常州的王法放在眼里了……”

周家乃是此地显贵大族,所谓的周家庄直接就等于六分之一江阴县。

现已年过五十的周老爷前年从家督位置上退了下来,很少管事。主要就是寄情于花木草石,原本和朱家一起搞这很好的营生,送进京去,鉴于皇帝喜欢这些,很有赚头。但因张子文横空出世,现在没人做这些生意了。

好在儿子们很争气,大儿子周恒代表老爷打理家族,早已算是江阴头面人物,达上了和枢密院群牧司的关系,承包了牛场,畜牧方面有心得,赚头非常大。一言九鼎,一呼百应。

二儿子周智前些年为江阴县主簿,后来京城太学镀金,去年开始正式执掌江阴,依托和水军的关系威望日高,声势越来越大。

总体上周家不算什么顶级权贵,但就这地区来说,已经算是头面豪强,基本上没有什么是周家一句话不能解决的。哪怕是所谓的扛把子朱家,在这个地区的事宜,也有许多需要和周家合作共赢。

但是现在,眼看日渐成熟的儿子们却像是惹了一些事……

“昆山的陈实大人来信,说张子文来势汹汹,另外这场持续连绵的雨不是好兆头,雨多必成海,他们是海军,最终能成灾。”

周老爷喃喃自语着。

迟疑少倾后招来心腹道:“传话河岸,尽量不让他们的船进港。另外派人往州衙送信。”

“是,老爷。”

……

“不好,大魔王挤进来了!”

海军预备役的加塞技术还是很不错的,硬是从繁忙的河道中挤了进来,导致了码头上知道他们要来的有心人奔跑通告。

至于为什么张子文多了这么一外号,就没人知道了。

“嘿,这些苏州孙子还真是一点不客气,挤到就算他们的啊,都不知道排队?”

“算了算了,没见他们人又多刀又长,不下货只下人倒也快,等等就过去了。”

在雨中挤得人仰马翻的商号和帮派们纷纷大骂,要是打得过肯定就群殴了,但目测怕是打不过,便也有了许多英雄气短的认怂言论。

踏板放下。

披着雨披、戴着斗笠的张子文和许志先联席走了上踏板,首先就体会到了极重的阴湿气、以及码头上脏乱差的景象。

下岸后没等出去,见前方来了一队像是官架的人群,就此闲杂人员被驱散靠边。

带队的是个年轻官员,脸上情绪夹杂着少许冷漠和骄傲。

他分别注视了张子文和许志先少倾后,微微拱手道:“本官江阴县周智,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江阴,也没公文来往知会一声,是个什么道理?”

同在这地区,周家的传说听过不少的,事实上当时海军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这龟儿子下黑手,从这边驱赶了不少低端人群过去让海军兜着。

张子文根本没兴趣认识他,打算走,“走开,我身为皇帝的子民在大宋境内行走还要知会你?”

周智觉得很不可思议,会在这地方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于是沉着脸换了个方位拦住张子文的去路,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许志先这人戾气不重还讲点礼节,急忙隔在两人中间寒暄两句。

老许是真的很无语,也不知世道怎么了,这些铁头娃居然只一照面就能轻易的把仇恨拉满?

同时,许志先的尿性也是很靠不住的,这都还没有黄汤下肚呢,和江阴县寒暄过程中就说漏嘴,说是来“公干的”。

“公干?”

周智对许志先有些笑脸,却是一边下套一边围观的样子,“许大人远来辛苦,什么样的案子值得于这样的雨天、带这么多人跑这么远?其实要办事不用这么麻烦,走程序来个公文说一下,我把人给捆起来送去,不就结了?”

老许顿时立场不怎么坚定的样子在迟疑,神色古怪了起来。

张子文凑近道:“你不会真信他吧?”

老许有些尴尬的低声道:“他毕竟是官啊,毕竟是他的地盘,咱们消息泄露了,蛮干不怎么好。”

“说的你不是官一样。”张子文道,“泄露就泄露了,既然是这么多人办事,从开始我就没打算保密。就是要蛮干,要让所有人公开知道,大魔王来踢场子了。”

“你……”许志先有些气不上来。

周智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又笑道:“两位大人似乎意见不统一?怎么你们是来旅游还是公干这也要商量?”

最终许志先总不能把张子文卖了,只能怀着尴尬的表情:“是来旅游的,旅游,不是公干。”

周智又看着张子文,“听说海军现在有铜矿在手,盈利很可观,难怪小张大人有钱搞福利,组织这么多人游山玩水的,花费不少吧?”

许志先中计了,抬手捂着脸。

老许很确认周智这是嘚瑟加显摆。说白了昆山以及海军哪怕到了现在,也仍旧算是挣辛苦钱。而周家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加之江阴地位特殊是河防要塞,注定了哪怕官面政绩上他们也是东南明星,而周家在这里既是官也是商,肥的流油,一言九鼎,自是有资格鄙视隔壁来的穷鬼。

周智分别打量他们一眼,像是在揣摩各方的心态,最终轻蔑的笑笑,“其实我也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大,我县红火,周家富裕,自是有些土包子眼红,你们旅游也好查案也好,在我看来倒像是敲诈的,像是要拿点好处费?”

“也不是说不可以,往明了说在台面上,周某人自会送上一笔路费让你们满意。”

周智最后这么道。

许志先虽然脸皮厚,但也没好意思问出“你给多少路费”这种言语来就是了。

张子文注视着他,“周大人说完了?下着雨,我们要去休息了。”

周智点点头,“在这里你们不是公人,不要闹事,尤其不要闹大事。如果想通了,有什么诉求不妨来县衙和本官说说。就这样吧,不打扰两位了。”

言罢,又深深的看了许志先一眼,略有点威胁意味的持续了三个呼吸,这才收回了目光,一甩手袖走开了。

驿馆不可能去了,他们摆明了不会招待这么多人。

扯了一下犊子,许志先和张子文达成了差旅费aa制的共识后,包下了城边的那间小客栈,算是暂时解决了问题。

另外,客栈名字非常诡异,叫做“有间客栈”……

第213章 你让不让开

客栈的规模很小,除了许志先和张子文一间外,其他是多人挤在一间。

房间里,老许现在很舒服,正在用热水泡脚,一边道:“不想闯祸的话我们这趟估计白来了,看样子他们明显有了准备,江阴县衙在保护这群体,我们不可能查了。”

张子文身上湿透了,便脱了穿着裤衩,把湿了的衣服交给李惠子去晾,并背着手走来走去的,“我就是为闯祸而生的,这事你应该知道。”

许志先没说废话了,诚如大魔王所言,一早就知道了他是什么人,所以现在既然跟来了,也就不会打退堂鼓了,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他跳大神了。

“我老许不是怂,而是现在毫无切入点,这个案子能怎么办?”许志先忧心的道,“你这大张旗鼓的,最终都弄的天下皆知了。”

张子文不在意:“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就是要大张旗鼓,表明我们的决心!咱们分两线行动,明日你我摆明车马,带昆山队伍兵临城下,直接去江阴牧场查水表。而海军突击队走暗线,暗中观察牧场人员的日常。”

许志先一口茶水喷出来,“牧场一定有县衙的弓手驻防的,我们没有治权进不去,强行闯入不是破案,而要出大事!”

“这我知道的。”

张子文道,“就是要试探一下他们的头铁程度,顺便表明我们的态度,以便吓唬一下那些参与了的人。只有在他们心虚害怕的时候,刘光世这条暗线才能收集到更多消息。江阴县衙的抵抗程度越大,就越发做事了这事的真实性,以及这里存在的黑幕。难道不是?”

许志先楞了少倾道:“这些道理我倒是懂的,关键是就算被你获知,我们能做什么?你就算再蠢也念过太学的,程序不对,这个案件就立不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张子文不想现在喷他,“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拉起手袖就是干。否则投资这么多差旅费过来,岂不是脑子有包?”

许志先寻思:说的你脑子没包似的。

就此老许显得更担忧了,内心里认为义气文虽然讲义气,但是他真的脑子有坑……

次日一早继续下雨。

张子文和许志先过去隔壁房间的时候,赵班头还在打鼾,猪哼声此起彼伏。结果被一脚踢的跳了起来。

“打起精神来,多喝点茶,完了以后去牧场踢场子。”

之后就开始纷纷准备着。

赵班头仍旧有点迟疑的样子凑近道,“大人,看昨日形式,江阴县是不会松手的。我们少量去几个人,好言商量,哪怕不成也应该问题不大,但大队人马过去恐怕会出事。”

又被一脚踢的跳起来。不过这次是许志先干的,不关张子文的事。就此一来老赵知道逃不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回忆一下,想当年老赵也是一号狠人,不过从当差后跟了很多任和稀泥官员,加之见的世面越多,想法就多了。

从感情上说,跟着头比较铁的老大办事士气是肯定有的,也能一定程度唤醒曾经被压制的那份情感。

眼看着老赵眼睛逐步发亮,戾气逐步加重的样子,张子文还算满意,忽悠洗脑也算是小有成果了。

私下里,张子文对许志先道:“看得出来的,这货应该是也一号狠人,却被你带废了。”

许志先道:“他是倒是狠人的,军旅世家,当初宋夏之战白热化时,他爷爷就跟着范仲淹从南方起兵西进了。但是关于他废了这锅我许志先不背。乃是许多深层次原因造成的。”

好吧这也不是主要问题……

吃过早饭,时间仍旧很早,大雨中一行五十多人出城朝江阴牧场而去。

牧场外围的门棚中,聚集了昨日临时接到调令进驻的一群弓手,约莫三十几人。正在围拢一起喝着姜茶驱寒湿,有说有笑。

随即他们发现有一大群手持兵器,披着雨披的公人朝这边快速而来。

并没有人大声责问“你们哪个单位的”,这群弓手逐渐的肃静下来,各自心中都有些不安。

因为在这之前大家的笑谈是“昆山那群孙子敢不敢来”,之前大多数认为他们不敢来,因为来了也没用。这不是他们的地盘,没有治权是做不了事的。

但明知道不该来,他们还是大张旗鼓的兵临城下了,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导致摩擦,没谁是喜欢拉仇恨的,尤其对方是两个县级官员。

不过很无奈,这是县老爷周智亲口下达的死命令。

外来的书生县爷一定程度是可以忽悠的,但周智不同,几乎就是当地教父土皇帝还披上了官皮的那种。

眼见张子文一行人越来越进,江阴县弓手也不能继续坐着,全部起身出来拦在了大门口,一步不让的态势。

不过领头相对很客气,拱手道:“两位大人不知因何事到此?”

“来查案,速速闪开。”许志先摆手撵人的样子。

江阴县的这群人一步也不让,继续拦死了大门入口。

弓手中的副职却低声嘀咕了一句,“也就屁大点的昆山县,有这么大的案子可查吗?来这么大的阵仗,搞的像是两浙路刑狱司提堂似的。”

声音虽然小又像是故意的,哪怕雨不小,站附近的人都能听清楚。

许志先心中不悦,但觉得自己在违规,也没追着怼,岔开道:“昆山县虽然寒碜落后,但也有王法和规矩。身为昆山主政,本县听说这边有线索,事关七头牛死亡的大案,身为父母官,是怎么的也要过问的,麻烦你等配合。”

这说了等于没说。

弓手主将神色古怪了起来,比较滑头的样子不说话。

而那个副手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慢声细语的道:“大人既然说查案,岂能不知正常手续,昆山的官来江阴拿人,谁给你们的授权,周老爷同意了吗?连这规矩都不知道,也难怪您都三十几岁了,仍旧被困在昆山做个级别很低的官。”

这勉强也算是许志先的痛点,便有些尴尬。

雨停了。

张子文取下斗笠甩甩,像个土帽似的把斗笠背在背脊上,然后看着那个弓手副将道:“你贵姓。”

他很得意的道:“在下周宏。”

“喔,姓周的……难怪你这么嚣张。”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周宏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在下无意冒犯,但你们要进去拿人,必须有江阴县衙的批准,还要有江阴县衙的押司全程跟随,才符合常理。”

张子文反问:“我说我来拿人了吗?”

周宏心中不悦,最讨厌这种玩文字游戏的书生,又比较生硬的道:“带这么多人过来,还持有兵器,说不是拿人在下不信。这里是枢密院群牧司地盘,不欢迎闲杂人等参观,没有县衙批准就是不让进。”

如此导致周围两方的人都有些紧张。

张子文注视着他顷刻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第214章 吓唬战术

周宏语气越来越冷,“说了这是枢密院群牧司的地盘,没有江阴县的批准就不能进入。来啊,既然你张子文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你敢吗!”

张子文注视着他少倾道:“没那么严重,我是来查牛案的,只想抓到毒杀耕牛的那几个人。我没时间也没心思迫害江阴县的公人。“

周宏恨恨的寻思,你知道就好,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要硬来。

张子文接着又道:“不过让我没弄懂的是,既是枢密院群牧司地盘,那为何进来要江阴县批准?你倒是给我说说,江阴县算个什么,进出枢密院的直管牧场进出需要江阴县批准?”

就此一来所有人都楞了。弓手的头领尤其尴尬些,低着头还是没说话。

“这……”

周宏也有些接不上话的样子,迟疑少倾还是硬撑着道:“总之这是皇帝家的土地,投资很大,涉及和军政相关的重大牧业,没有授权不能进。”

张子文道:“都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耐心讲话。只要是皇帝家的土地,我张子文就一定能进,并不要谁的授权,是不是我在江阴县呼吸也要你们授权?授权是不可能需要授权的,既然是枢密院群牧司的地盘,除非你让群牧制置使站来这里亲口对我说‘拒绝张子文进入’,否则我一定要进,也一定能进。”

把所有人环视了一圈后,张子文再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让,但话放这里,拦截我和许志先的一定有后果。敢伸手的我不怪你们,但就要敢挨刀。我奉劝各位,伸手拦截官架之前先想一想,这是否是你们生死攸关的核心利益,如果不是,头再铁也不划算为了某个污糟猫鸟人的一句口谕去犯死罪。”

“就这样,赵工,带人跟我往里走。”

说完一挥手,小张带着许志先就往里走。

赵工也戾气慎重的样子,难得扬眉吐气的造型把腰刀抽出一寸左右,护着往里走。

这是一次心理战,又是大魔王的虎豹雷音,其实如果他们真是豁出去抽刀顶住,张子文是不会为这事开战的。

可惜江阴的弓手们不敢赌,最终也没能把刀抽出来,只敢一边后退,一边试图用身子顶住昆山的人进入。

一退再退,最终只有周宏一个人最着急,顶在最前面,拦着张子文和许志先一步不让,怒道,“不用群牧司的官员来说话,没见大门口有牌子‘群牧重地,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吗?那就是群牧司负责这里的官员手书,你们已经闯入了重地哎呀我去~”

这次好歹说完了,却被后脑勺一巴掌抽得跳了起来!

张子文道:“快滚!否则刀箭不长眼,你一江阴鸟人都能站在这中枢直属的牧场里,我这皇帝钦点的龙图出身,反倒划归闲杂人等了?你说的话是否有逻辑心里怎能没点逼数!”

这句导致江阴的人士气更低了些。

总之要打也打不过,在他张龙图口里,江阴县违反的规矩也像是越来越多。群牧司的官员不来,像是真的拦不住了。

牧场监事到是真能拦住张子文,也的确是自己人,可惜承包后他早就不在这里,人都找不到,听说编制在这里,人却在常州城整日醉生梦死,短时间根本不可能赶来。

最终,弓手的头领不敢硬顶,低调的拉回了周宏,眼睁睁看着一群没有治权的昆山流氓,闯入了隶属于枢密院军政范畴的“重地”。

昆山的人进去后,最着急的周宏一边派人去告知知县周智,又派了快马火速赶往常州城,下死命令说“必须把名誉负责这里的群牧监事找来”。

最后,周宏一挥手道:“跟老子进去,在旁边盯死他们。他们说了是来参观的,不是拿人的,禁止他们拿人拿物。”

这听起来像是勉强也可以,于是弓手的头领只得微微点头,默认了。

……

牧场很大,并且沿河而见。

踩在泥泞的地上那感觉很不舒服,不过许志先是经常下乡的人也不忌讳,唯独就是有些担心的凑着张子文道:“第一次跟着你做流氓,想不到愣是被咱们混进来了,你果然是个忽悠。原来你就是靠这些吃饭的啊?”

“你不懂,如果装懂就叫形似而神非,强行装逼会扑街的。”张子文道,“我吃饭的本领从来都不是忽悠,而是我有执念和信仰,并且愿意为之去战斗。”

又道:“少说话多做事,现在是唯一扩大场面唬人的机会,要表现出戾气,大力宣传这次是死罪,弄的牧场的人皆知,才能吓到一些有心人,吓到了他们才容易露出破绽。抓紧时间,我们的时间不会很多,被赶出去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全员行动起来,说是说来参观,却到处查水表,到处揪着人就查问,张口闭口就是“七头耕牛被毒杀的重特大案件,死罪”!

如此一来还真的弄的整个牧场人心惶惶。

这个年景,从来没见过一个县衙能这样查案的,还真有些两浙路刑狱司进驻提堂的声威!

鉴于昆山队伍最终没有“跨区拿人”的事实,江阴县弓手也不方便介入,只能跟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群流氓把整个牧场弄的鸡飞狗跳。

时间正在不听的流逝中。

基本上把牧场从上倒下的人查问了一遍,又在那片被火油焚烧过的草场上走来走去的驻足许久。

并且张子文还做出了画现场图的样子,画下草场被焚烧过的情景。实际上不是为了画,而是故意画给这些人看。

牧场方面涉及的人太多,暂时也无法具体分辨他们的表情和情绪,否则的话,张子文本身就已经接近于一台测谎仪了。

不过张子文画的过程中,不经意的发现,当自己停留在焚烧过的草场上画图时,那个周宏却比任何时候都着急并且气急败坏的样子,一个劲催促问周县爷来了没有,或催促问群牧司的黄监事来了没有。

却是没有。

连张子文也在奇怪,依道理说,群牧司的人现在来不了,但周智距离不远,现在应该来撕逼了才对?

“差不多了,今天就这样吧。”

某个时候张子文收起图纸在怀中,当众宣布:“明日再来查!现在,我鼓励大家参与提供线索甚至是举报,这是重大特大农牧案件,涉案之人一定是死罪,如果存在知情不报的人,虽然不至于同罪论处,但也会重判。”

牧场方面的大多数人不明觉厉,不过也还是觉得很有威慑力,纷纷在下面交头接耳。

周宏眼尖的发现后方有四人神色慌张,害怕张子文观察到,便故意打横道:“小张大人好大的官威。你根本连查案的资格都没有,也能在江阴地盘上威胁人。”

现在不是撕逼的时候,张子文懒得例会,背着手转身,“我们走,明日再来。这个案子没完,话放这里,一天不破案,海军和昆山县联合调查组一天不撤离,这个事不砍下一些人的脑袋来,我不会放手!”

“你吓唬谁呢!”

周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借助张子文转身的空档,对后方的某四人使了个眼色,于是无比惊慌的四个人悄悄溜走了,从牧场靠近河道的后门低调离开。

他们却不知道,已经被低调隐藏在这边的刘光世等人盯住了。

在事前,张子文以及刘光世都不知道这情况下谁会离开,但是大抵上,这个时候形色慌张又急着离开的人嫌疑最大。于是提前部署的战术是,刘光世盯后门,徐宁盯正门……

第215章 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离开了牧场后,周宏又叫住了张子文,神色诡异的道:“大人当时画的什么?”

“我偏不告诉你。”张子文摆手道。

周宏急的没办法,近乎不讲理的道:“拿出来让在下看看,我当心你这是在窃取军政机密?”

“就算是吧,你来抓我啊?”张子文就此扬长而去。

周宏沉着脸,注视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后冷冷道,“老子就看着你们这群外乡人能横到几时?这个地方,朝廷来的特使都被在驿馆活活烧死过,你真以为官员的脑壳上挨一锤子它不流血啊!认真个啥!”

这话一出,弓手们吓得低着头不说话。弓手领班却皱眉道:“老周注意说话!”

……

今日的表演总体上算是成功,接下来就等着发酵,以及刘光世徐宁方面两个秘密调查组的消息。

但回到客栈后这屁股都没坐热乎,李惠子慌慌张张的进来。

在平时她的汉语说的甚至比四九还流利,但她胆子小,一紧张时候就磕磕绊绊,张子文和老许都没怎么听懂。

老许急了,拍桌子道:“把这小妞掌嘴,连话都说不清,戏弄老爷。”

却是没得到执行,张子文不耐烦的摆手:“哎呀行行行,你就会对怂人横了。”

又温声道:“惠子坐下喝口水,不急,想清楚后说给我听,你放心这还是大宋的地盘,天暂时还塌不了。”

就此李惠子冷静了下来道:“咱们的船被扣了,留守船只的海军预备役人员也被江阴县抓了。”

张子文猛的起身!

许志先有些担心的拉住张子文道:“先别急,听听理由再说。”

张子文不是急而是恼火,“还听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理由实在太多,不说真的落罪,只要想抓肯定是能抓的。换我是他们,我也会抓。”

许志先一副信你才怪的样子,又问李惠子,“理由是什么?”

李惠子弱弱的指指张子文道:“理由就是咱们老爷说的那样,没理由,反正就是抓了。咱们的船也被贴上了江阴县封条,被扣在码头了。”

如此一来许志先比较尴尬,素知大魔王脾气暴,于是许志先急忙道:“好吧,这看起来不是误会,但应该是可以谈的。不宜过激反应,在人家地盘上,我们自身也有许多违规。小张你留守客栈,我现在去找江阴县沟通下。不妨……就以‘明日我们不去牧场调查’作为交换条件,把人和船先捞出来?”

“那先礼后兵,以这个理由去沟通一下也好。我等你消息。”

张子文勉强点头,就此进入了慢长的等待中……

直至傍晚黄昏时候许志先回来了,奇怪的是他还请来了江阴知县周智。

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周智优越感浓厚的样子滔滔不绝,讲故事,“我家也经营牧场,权利大如王安石,当年也没能把周家基业毁了,虽然他想这么做。”

顿了顿,周智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看着张子文,“牧场里不论马也好,牛也好,总能偶尔遇到桀骜不驯的,但其实只要有耐心和方法,驯化得比小女子还温顺只是时间问题。”

又道:“问个问题,小张大人知道牧场怎么处理那些最终都无法驯化的牛马?”

张子文摇头道:“你来告诉我。”

周智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没办法只有杀了,不论牛也好马也好,就算珍贵也不能逆大流,为保存牧场的其他成果,维持畜牧规则,降低管理成本,只有清除之,因此而有个词叫:害群之马!”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你像是在威胁我?”

周智以大宋最标准的官员姿态微笑了起来摇手:“想多了,小张大人你想多啦。只因你查的是牧案,去的是牧场,而我家也经营这些,难免就多说了几句圈话。万万不到威胁那么严重。”

许志先急忙驶来眼色让张子文压制,大概意思是,好不容易谈妥可以把人和船捞出来,不要节外生枝。

张子文迟疑了少倾,只得点头:“知道了,感谢周大人指教。”

周智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不过还是笑着,“这次事件是误会,总体就这么揭过吧。现在看起来小张大人还算懂事,懂得妥协那就好。许大人来见我,说你有意缓和时本官也很高兴,就是,能谈的时候何必要那么认真?”

发现张子文脸色越来越诡异后,许志先比较紧张,是真的紧张。这周智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坑,都算是缓和了,但周智像是横惯了,硬要在大魔王面前占点门面话语上的便宜。

于是以老许对张子文的了解,必然谈崩。

果然,张子文喝了一口茶后把碗一放,当即推翻了许志先整个下午的谈判成果道:“你脑子有病吧,我都已经同意明日不去你家牧场骚扰,你进来又是威胁又是嘚瑟,真以为扣了几个人就能困死我?”

周智哈哈大笑,“那你小张大人要怎样?你能在牧场耍流氓,我就不能扣你的人?我就扣了你的人和船,说吧你待怎么样?”

许志先最是为难,不停的拉扯张子文的衣角低声道:“这个时候别怄气。”

张子文却注视着周智许久道:“人你要扣没问题,那算是我海军完好交给你了。话摆这里,要玩规则就玩规则,但只要他们任何一人死了或残废,我就干了你周家庄,说到做到!其他的我们走着瞧,我不在规则下把你江阴县整的跪地求饶,我就跟着你姓。”

周智气冲脑袋,要是可以真想把他一刀两断!

却还是忍住了,拍案起身后冷哼,“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走着瞧。顺便告诉你,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明日你进不去牧场了,群牧司官员已经从常州公干回来。那是中枢机构,我建议你善良。如果再发生硬闯事件,导致发生大事可别哭诉,哭也没人听。想进牧场,滚回京找你爹拿批文去!”

房间里,包括赵班头和许志先在内都头皮发麻,低着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一见面就能轻易拉满仇恨值。

张子文漫不经心的拿着茶碗道:“慢走不送了,承周大人吉言,有一天,我真会去枢密院拿授权。但我和你不同,我不会为了进而牧场这种小事而去麻烦枢密院。什么时候我去枢密院拿授权时,有没有想过,兴许我拿出来的是‘针对两浙路黑恶势力的断头铡刀’?现在,我就看着你们跳,当有天朝廷需要时,皇家海军一定登陆勤王!”

周智色变,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张子文道:“你再说一遍!”

张子文却已经开始低头喝茶,“有些话说一遍就够,怎么,只能你耀武扬威进来威胁我,我就不能放点狠话?”

周智放弃和这人说话了,内心里知道这种人劝不了,于是转而略带威胁意味的看着许志先,大抵意思是:你耍我啊!

许志先只能用老脸顶着,一句话不说的沉默。

第217章 又尼玛吵起来了

周智在家中绰号智多星,是整个家族的智囊,摸着下巴迟疑少倾道:“大家也别着急,这毕竟是江阴,他虎文在东南地区惹谁不好,却惹了朱家导致处处受阻,处处是敌人。就连中立的何执中相公都被他惹毛了。”

顿了顿:“所以他会处处受阻,什么事都办不了。查案?他查个卵,就算知道三叶草又怎么样。有消息说,刑部尚书邓徇武因他捅出来的百官见闻录事件,和他苦大仇深,就因此左丞职务都被下了,屈居在刑部留京查看。现在在这江阴地盘,他明显违规,谁会来支持他?”

“有道理。”

一个老掉牙的老头乃是周智的三叔公,名叫周冷禅,他捻着胡须道:“有传言说,当时张子文纠集了一个命案通缉犯,在京城做刽子手对张怀素等人下黑手,最终还当做功劳上报。但邓徇武相公代表刑部表态,拒绝在鲁达的减刑文件上签字,仅仅这么点事,到现在都没能落实。捞个犯人都捞不出来,他也不嫌寒蝉,他还想在五大家族同气连枝的两浙区查案,做梦!”

听张子文有这么多重量级敌人,整个现场热闹起来,逐步过渡到对昆山以及海军的嬉笑怒骂,像是把家族会议转变到了针对大魔王的批斗大会,好不热闹。

“过家家啊,他小张做事简直儿戏。”

“都不知道他这样的为人,为啥能活到今日而没有夭折。”

“对放牧而言,害群之牛是没有好下场的,必须被清除,他连这道理都不懂,还敢在京搞什么农牧技术?”

“迟早会扭正,在野的牛,再烈的马,我牧场都驯化过,最终不是像绵羊一样?”

正在这得意忘形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外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属下走了进来。

“不好了……他,他……”那属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他把整个江阴县的水路码头封了!”

“啊!”

“他干了什么?”

“怎么回事,他不是疯了吧!”

就此一来整个厅堂炸锅,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显然大多数人有些懵逼,不知道张子文有这权利?

周智知道他有这权限,只是之前暂时没想起来。并且,怎么都想不到他敢玩这么大,冒着得罪整个常州的风险,把江阴县的命脉给直接断了?

见周智铁青着脸,一群人的声音逐步落下,最终落针可闻。

现在大多数人不明觉厉,却有中被狗日了的感觉,胸口堵的慌!

事实上这样一来,整个江阴县都受到致命影响。

全县的利益那还是次要的!这个厅堂里在座的人无疑都是各行各业的扛把子,掌控各行各业利益。一定程度上,他们的利益就占据了江阴县的七成,江**务码头一但被封,货物进不来也出不去,直接就影响到了这里的利益。

经济利益先不谈,有些该拿的货物拿不到,该送的货物送不去,商业信誉上的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甚至,一些老奸巨猾的墙头草,看到海军气场这么足,并且周家和海军搞不好关系,放弃往后的合作也是可能的。

“老子这就带人干了他!”

最气急败坏的是负责牧场的大少爷周恒,来自各地的牛羊订单,以及外面进来的各种畜牧草料豆子等等,占据八层的吞吐量就依靠码头。

和其他不同,其他货物放一下不会坏,但是江阴自有的草料不足,外面的草料进不来的话只需持续半个月,牧场恐怕要损失一半牲口。

这像是釜底抽薪,全部人被雷霆一击给打蒙了,所以支持“干了他小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冷静冷静,都给我冷静,等我想想。”

周智不同意极端手段,火急火燎的走来走去。

少倾,周智停下脚步问:“他真出具了工部文告封了码头?”

那个属下急忙点头,“千真万确,关防无误,并由昆山县的人把文告抄送常州州衙备案了。真的知道州老爷接到这消息会不会晕过去?”

还补充道:“现在河道上已经水泄不通,吵的卵蛋朝天,但声音再大也没用,任何商号和帮派的车队船队都进不了码头。”

“妈的算他狠!既然不能端了他……妥协算了。”

“我早说了不能扣他的人,大魔王出了名的头铁,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赤佬马继,去拉他的仇恨,这是朱家和马继的锅,不是咱们的。”

“也不能这么说,五大家族同气连枝还要不要了?”

被影响了利益,且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就此不和谐的声音马上多了起来。

周智觉得他们也是够了,这些坏蛋平时看着铁,但那是因为不影响他们利益的情况,所以能跟着咋呼,譬如现在哪怕一点点的难处,都不一定打输呢,他们就开始了骂娘!

“行了都静一静!”周智大声压制。

哪知反弹声音更大,许多张嘴巴一起:“静是不可能静的,作为领航人,现在是生死存亡关头,你是周家话事人,也是江阴父母官,需要立即拿出解决办法。从官方渠道尽快把这事解决。哪怕是求他,哪怕反手把马继卖了,也必须在两日内恢复码头秩序,否则,对于我们不仅仅是短期的金钱损失。”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见他还不行吗!”

周智非常反感这群人,却不得已甩袖离开,硬着头皮打算去找张子文……

张子文和许志先接见周智的时候,发现这货并没有一脸死灰的模样,还是比较儒雅又强势的姿态。

周智笑眯眯的道:“两位大人有礼。”

难得嘚瑟的许志先喝了口茶笑道,“周大人请坐。”

周智坐下来第一句话就让许志先喷茶,“许大人,你们这么干,不怕祖坟被人刨了吗?”

许志先虽然没怂,但毕竟胆子没有大到虎文地步。这的确是釜底抽薪的事,从父母官角度看、抛开了那些面子上的浮华,也真真实实对整个江阴县的民生影响很大。

就此许志先沉着脸不说话。

张子文漠然看着周智道:“怎么你欺负他怂,就只敢威胁他?我建议你善良,不要欺负老实人。如果他祖坟有什么事,我不管是谁干的,只要我还在,我就直接干了你周家庄!”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

许志先又急忙夹在两人之间缓冲。内心里知道封码头不是常法也不对,只是不得已下的极端手段,总归还是要尽快大成妥协才是王道。

哪知周智也是一副被激怒的样子,看着张子文冷漠的道:“坦白讲,你张子文敢冒大忌讳玩这么大,拿整整一个县的民生开玩笑,是真的惊到我了!”

“然后呢?”张子文道。

周智又道:“作为父母官,我在气头上语言不当一些是正常的,你小张公子却威胁要灭了我整个周家?”

张子文道:“周大人想多了,我不过是应景说了一句顺口溜。套用你的话,某些人丧心病狂的对海军下黑手,邪恶得不到追究,作为实际受害人我在气头上言语不当是正常的。在京城时,和人在太学打嘴炮,我还说过我干了辽国和西夏呢,也不见得朝廷认为我张子文挑拨两国关系,对不对?”

周智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是开玩笑、说废话了?”

张子文微微摇头,“此点仁者见仁,需要你慢慢心证。原则上,我不会告诉敌人我要做什么。”

许志先惊悚的看着这两人,说良心话,许志先知道周智过来是有妥协意思的。但实在佩服他们两人的尿性,其实都有点妥协的意思,却尼玛谈都没开始谈,又直接把仇恨拉到了火上浇油地步,也是奇了怪。

周智没再放狠话,因为他已经知道威胁张子文是没有效果的,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轻声道:“那便请教张员外郎一句,你为了区区几头牛案,竟是要停掉一个县血液。这么做符合常理吗?想必,这个事件会成为风口浪尖,最迟明日常州大人就会来见你,皇帝的常州主政责问你时,难道你也这幅德行吗?”

做这事是一时爽,到了现在,许志先也真的很担心怎么对常州知州交代这事。

张子文想了想道,“的确,怎么对知州大人交代这事是有些麻烦。从感情以及责任上,我怎么应对他,取决于常州对海军耕牛案的态度。他的确不是阿猫阿狗,但我张子文又以不畏权贵著称。如果他像你这么不配合,那么哪怕他尊贵,工部也不接受常州的管辖和建议。”

“为了把这事件落实,我愿意付出全部,成本再大我也接受。就像我当时面临破产也没对东南房何执中妥协那样,所以如果需要,我会陪同常州上京打官司,我不怕麻烦也愿意战斗,他呢?”

“他是个大员不假,但他是否愿意为了包庇你周家、和我张子文上京打官司?”

最后张子文总结道:“面对叫阵,或者说面临一场战斗时,该做的不是指责对方逻辑,那没什么卵用。只有一件事该想:打不打得赢,又值不值得打!要不就投降输一半,或者抽刀就是干!讲道理是不可能讲道理的,譬如决定来江阴时,我也没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我的牛牛,周大人,你听我哭诉一句我家牛牛可怜了吗!”

事实上周智真被饶的有些晕,却轻哼一声道:“说的好听,你愿意为了几头牛对一个县的民生下手,也由得你。我就好好看着,你怎么破这个牛案?我好好看着,为了这牛案,你要弄出大多的祸来,又怎么收场!”

言罢铁青着脸,一副谈不拢的样子甩袖而去。

坐着冷静了好一阵子后,许志先才懵逼的样子道,“所以你和他真的算是谈判吗?”

……

第218章 想的是卷土重来

张子文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毕竟影响到了整整一县的民生,谈不上害怕,但内心是有些彷徨的。

尤其收到常州知州进城的消息后,为了避免尴尬,张子文又做老赖躲起来避开不见了,留下许志先顶雷。

技术上说许志先顶也得顶,不顶也得顶。昆山县既然接受了工部司局委任后就必须执行,且许志先本身没权利撤销这个行政决定。

加上许志先天生就爱缓冲,害怕让张子文去面谈,又和常州知州发生冲突的话整个性质就变得更加复杂。于是从感情上考虑,许志先也不能退,只能作为一个肉盾见常州大人。

“晚生这里给魏大人赔罪了。”

客栈中,老许比较老实的姿态,给常州知州魏清华道歉。

常州老魏不大爱言语,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势,随意寒暄两句,还问了问苏州刘逵的情况,言语间显得对刘逵比较恭敬。

都是老奸巨猾的人,刘逵原本就是大热门来镀金熬资历的,而现在的形式,不出意外的话刘逵很快就要进京荣升高职,这几乎是默认的。

所以常州老魏闲聊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套取信息,想了解刘逵对待这个事件的看法。

但许志先也不傻,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套路着。就是不提及刘逵的意见。妈的要是说刘逵不知道这事,就被老魏一锅端号子里去也是难说的。

就此来来去去的绕了些时候,老魏没了耐心,略微皱着眉头道,“海军的作风和性格本州也听过些。就事论事,为了眼看破不掉的牛案,你们一言不合封了江阴码头合理吗?”

“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许志先和稀泥的态势摊手道,“但下官这也没办法,这事是小张一手干的,而现在他不知跑哪查案去了,我也撤不掉工部司局的行政决定,还请相公理解。”

常州老魏对大多数事都不想认真,也知道事关周家素来复杂。

此外把张子文惹这么怒,应该还牵连到了上次水军出动、进而在大海损兵折将的事。

坦白说这些没有一件是小事,不明细节的情况下老魏真没兴趣被牵连进去。

说白了就算有人实言相告,老魏也没兴趣听,做人么还是糊涂些好。否则知道的太多对谁度不是好事。哪怕是蔡京,他当时也不想去知道《百官见闻录》中都有谁的八卦。

迟疑了少倾,魏清华也没有动怒,用商量的语气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本州不信你不知张子文在哪。其实他在故意躲我,这我也理解,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个时候他不和我见面也不算坏事,本州不会就此怪他。”

“还有,你许志先别扯犊子说找不到他,总之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听到此处许志先急忙想解释的样子。

老魏却又抬手打住,“无需解释,我不怪你。这样吧,简单点说你去问小张,就说我老魏说了,他海军损失的牛常州负责赔偿一半。他被江阴县扣下的人,我老魏今晚下令放。你去问他,就此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别把问题闹大得行不?”

许志先欲哭无泪,眼见老魏这家伙已经算是很好说话的人了。但以大魔王的性格,他根本不是为了几头牛,而是为了回应和反击的立场。所以老魏这条件他是必然不会答应的。

“这都要觉得为难吗?”老魏好奇的问道。

许志先急忙赔礼鞠躬:“晚生惭愧,这事真的为难。大人要是知道那虎文的过往和脾气,就能知道他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下官这里只有先代替他道歉了。”

老魏摆手道:“无需道歉。但就此会把事情变得很复杂,你是父母官,你当然知道一个县的命脉被封了意味着什么。江阴牧场实际上是周家的,一定程度上也提供了我两浙路的许多牧力。张子文不好说话,但周家也不好说话,如果这点你们不接受,更多的条件周家也必然不会接受。那就真的要乱。”

这就是和常州的第一次谈判,未果。

老魏离开了,从始至终他也没说会怎么处理当下局面。

但事实上许志先和张子文内心里清楚,如果相持不下的话,老魏进京打官司只是时间问题。

张子文更清楚,走到这步时虽然不会输,但也不会赢。

工部不可能抽张子文,但必然撤销这个不着边际的行政决策,甚至收回张子文的管辖权也有可能。

到了那时恶名背了,却没什么卵用。所以关键的关键,还要看徐宁和刘光世的“攻坚进度”。

此番海军的买入逻辑是对牛案做出强硬回应。

那么只要找到凶手这个事件就会结束。持续找不到就持续对抗,直至被朝廷撤销政令时、灰溜溜的回昆山做垃圾佬,然后有朝一日又卷土重来。

是的虎文就这德行,在这场眼看要输的战争中,想的是卷土重来……

回到周家庄园。

周智脸色显得阴晴不定,并没有理会一大群等着问消息的人,避开了他们直接入后园见老爷子。

“商谈的怎样?”周老爷神色南明。

周智微微摇头,“所谓的‘商谈’必须他有商人思路。但他不是商人而是个疯子,好叫父亲知道,孩儿和他谈崩了。”

周老爷叹息了一声,并没有责备儿子。

那么这局面就只有硬顶,他张子文是宰相儿子,但这绝对不是他蔑视周家、在东南到处拉仇恨的资格。此点上周老爷很清楚原则,简单说就是,没有这样的底气和原则周家走不到今日,早五十年就扑街了。

“这样的局面并不好,但也好,若现在顶不住他张子文,将来事会更大。”

周老爷子迟疑了少倾接着道,“他封了码头,现在不松动,那就表示连知州大人的面子也不给。持续下去我们不会输,他张子文自伤也会很严重。”

周智冷笑着道:“是的儿子也是这么想,所以谈判时没退让。我们固然会承受短期损失,但顶下去他破不了案,说服不了刑部。最终还被工部撤销政令,他损失的是张家声望,他自己的政治名节。那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捕风捉影不是破案,而是坏了一个县的民生就为了发泄。”

眼见儿子成熟,作为五大家族之一的上一任首脑,周老爷哪怕不喜欢承受损失也很欣慰,这才是周家领航人该有的形态。

不过周老爷又道:“思路上你没问题。但重点在于不能被他破案,这事是周宏做的,虽是马继主使,但你和你大兄对这事默认了。周宏此人虽是周家子侄,为人衷心,但最大问题在于冲动无脑戾气重,大多数时候管不住自己。这方面你要尤其多个心眼。”

“孩儿会的。可惜现在不能让周宏离开避风头。张子文他们没有治权,所以周宏只有留着这里我才能保护他,他若离开江阴,相反容易出事。”周智道。

周老爷点点头后,没了说话的打算,表示人老了就容易犯困……

第219章 带血的糖人

“爷爷快看,糖人摊子又摆出来,我要吃糖人。”

老尹头快六十了,乃是江阴牧场打更人。带着小孙儿走在街市上,偏偏遇到了糖人的摊子摆出来,小孙儿看到后再也叫不走了。

“宝儿乖,糖人没什么好吃的,昨日才吃的,今个不吃了。”

老尹头说着拖着孙儿要走。

“爷爷吹牛,糖人好吃,宝儿要糖人,我要嘛!”小孙儿开始有点耍赖的趋势了。

喊了许久就是喊不走,最终没办法,老尹头摸摸荷包,迟疑少倾还是买了个糖人。

小宝儿虽然叫喊,但拿到糖人后打心眼里高兴,也舍不得吃,自己舔了三下,给爷爷舔一下,然后就放在口袋里留着。

“爷爷,那边有莲子,宝儿要莲子。”小孙儿又指着远处。

“吃你个头,就知道吃。爷爷要回去补瞌睡,晚上还要打更。”

这次宝儿没有得逞,被后脑勺一掌。

宝儿想了想,又拿出糖人舔了三下,再给爷爷舔一下,又把糖人放在口袋里收着。

走了一段,遇到大名鼎鼎的周宏。

老尹头如常的尽礼数,停下脚步恭敬的道,“宏爷安好。”

周宏刚被周智叫去批了一顿,心情正有些不好,便也没答应,只不怀好意的看着老尹头。

老尹头不知他怎么了,不敢看他的目光,迟疑着是该低着头走,还是再说点什么?

低着头走开像是有点礼数不到,老尹头便也不敢走,再道:“宏爷安好,小老儿有礼了。”

周宏不耐烦的道:“我现在可不安好。”

老尹头不知他什么意思,不过好歹算是回应了,便又道:“您在着,小老儿告退,晚上还要打更,要补一下瞌睡。”

听到他提及打更,周宏想起一事来。

那晚在沿河而建的牧场整理苜蓿装船时虽然是比较黑,可这老头还是路过了两次。

苜蓿用法一般人不知,这老头也应该看不见。但现在形势越来越紧张,才被周智骂了,还不许离开江阴。又因老头刻意的问两句“安好”、周宏老觉得老头像是在刻意指什么?

越想越不对,周宏便道:“回来。”

介于这人口碑不好,老尹头便有些担心,也不敢走太近,隔着些距离低声道:“宏爷还有什么吩咐?”

周宏盯着他道:“你刚刚为何两次说安好?”

“我……”

老尹头有些不来气,不知道如何回应,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好叫宏爷晓得,小老儿就只是问候,没有其他意思。”

小宝儿道:“我爷爷很有礼貌的。”

周宏没理会小孩,持续盯着老尹头。

就此老尹头更加慌张,不敢正视的低下头去。

许久后,周宏又笑笑:“别紧张,和你开玩笑的。”

老尹头松了一口气,再次鞠躬说了句“告退”,比较紧张的把宝儿护在怀里转身离开。

周宏目送着他们走远,喃喃说了句:“像是有什么事,他为什么那么紧张的护着孙儿?还专门两次说我‘安好’?”

跟在身边的两个弓手属下素知他脾气,不想节外生枝,便拉着周宏从相反的方向走,笑道:“没那么多的事,这老头就是个棒槌,他见谁都说安好,见谁都害怕把他唯一的孙儿拐走,走走,咱喝两杯去。”

周宏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又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

这都已经走了半条街,到了常去的酒楼门口,却是越想越不对,最终周宏对两个属下道:“你们先上去,我忽然有点事要离开下,稍后再来。”

“那宏爷走好,我等先去温酒。”

两个属下进去了。

周宏快步朝着老尹头的消失的方向走,出城后追上了,跟随到了无人的地方,顺手从地上拿了一块石头,加快脚步拉近距离。

老头耳朵不好没发现,倒是宝儿东张西望的看到周宏来到近前。

“叔叔你好,你也住这边吗?”

宝儿问好之后,拿出糖人自己舔三下,又伸过去周宏的面前,意思让他也舔一下。

周宏却不理会,只是盯着老尹头。

宝儿便也不勉强,又把糖人收好在口袋里。

老尹头这才转身看,没等出声招呼,却见周宏二话不说一石头砸了过来。

“宏爷你……”

老尹头破血流,话说不完就感觉晕,坐倒在地上。

周宏还是不说话,接着又一石头砸在老尹头额头上。

“别打爷爷,呜呜,别打我爷爷。”

宝儿不知所措,吓得大哭了起来。

却是,周宏第三下砸在了老尹头的头上……

“相公,有消息了。”

刘光世快步走进了客栈房间道:“您吓唬牧场后,当即有人离开,且神色慌张。为了加以确认,我和徐宁两组人分别轮换,盯了那四个最可疑的人整整两日,他们虽没明显破绽,但闭门不出,也不去牧场工作。整日聚在一起喝闷酒。眼看没有突破口,末将私自做主,秘密抓捕了他们四人,并用刑逼供。”

张子文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多说,直接问:“结果呢?”

刘光世神色古怪了起来,“结果那几个怂蛋招了,就是他们四人受了周宏威胁和指使,亲自收集三叶草装船,参与投毒的。”

张子文皱着眉头思考顷刻道:“我总觉得像是有点简单,还有,用刑的特征明显吗?”

刘光世有些尴尬的道:“在西北末将学会了这一套,都是暗伤,不会残废。事实上也都没怎么用刑他们就招了。因他们心中有鬼,他们当时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受周宏指挥,更不知道要害的是海军。”

顿了顿再道:“此外因装船时有打更老头路过两次。他们觉得这事败露只是时间问题,加之看到这案子越闹越大,海军没有要退的意思。于是几个怂蛋听我说主动交代可宽大处理后便全部招了。主使人就是在牧场拦截您和许大人的周宏。但否和江**军有关,他们则不知道。”

张子文起身道:“这也正常。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周宏是听了谁的。”

思考一下,前后听完加以印证逻辑倒也通了。

如果事前他们不知道要害谁,又被周宏胁迫,又被打更老头路过看到,觉得破绽太大,的确很大可能在刘光世的用刑下坦白。

张子文不禁心情大好,“很好,但程序不对。这几个证人尽量不能用,只能让我们心中有数。现在关键是打更老头,他们可曾交代是谁?”

刘光世道:“卑职已经查问清楚,乃东河村尹平,人称老尹头。末将知道这是关键重要证人,考虑到我是军伍不能参与这些,又害怕轻易去接触露了消息导致老尹头遭遇威胁而不敢作证,所以末将不敢做主,特来通报大人处理。”

张子文起身道,“很好,老尹头和那几个混混不同,你一接触这证人又不能用了。只有许志先有理由接触,到时候才能让江阴县难堪,我们走吧,立即去河东村,叫上许志先。”

……

许志先随行,一行二十人火速前往河东村。

还没到村口,仅仅在郊外半路上,眼见前方围了许多人。

“是官府,官府来人了,大家快些让开。”

几个村民看到后,也不会分辨到底是哪个官府,急忙让开了。

走近一看实在凄惨!

现场躺着两具尸体,一个老头的面目几乎无法分辨,脑壳都快被重器砸烂了。

另外,还趟着一个看年纪最多六岁的小男孩尸体,没被重击,但幼嫩的脖子上有掐痕,明显被掐死的。

哪怕老许和刘光世也见过许多血腥场面,还是有些不想看,偏开了头。

张子文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始终铁青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持续了少倾预感终于应验,听旁边村民议论:这就是要找的证人尹平,而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他的孙儿尹宝儿。

现场议论纷纷,很嘈杂。但张子文很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盯着两具尸体。

“大人……”

徐宁不想他这样便叫了一声。

但张子文谁也不理会,表现得很平静。

第220章 战争前夜

跟在身边的李惠子看着那孩子的尸体,几次想嚎啕大哭却忍住了,但眼泪忍不住还是在掉。

没人知道这个时候张子文在想什么,不言不语的持续了足有半刻钟后,张子文蹲下身,伸手去掏小男孩口袋。

许志先没敢过来,却急的跺脚道:“小张!别碰他们江阴县的案发现场,否则会说不清楚的……”

“我现在……并不想对谁说清楚。”这是张子文的回答。

仍旧把手伸进了小孩的口袋,最终拿出了一个舔过的糖人。

就此张子文蹲着,拿着糖人发呆,什么话也不说。

“这孩子可怜啊,小小的没了娘,他爹当兵吃粮,运气不好调往了西北,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他是跟着老尹头的。”

“做的什么孽,这是全家都要死光啊。”

“小宝儿有点皮,不过总体上不讨嫌,很招人喜爱,也不知道什么人干的,这么大的孩子懂什么,为何杀孩子?”

某个时候没人议论了,因江阴县的公人来了,开始驱赶人群。

周智走近后指着张子文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竟敢未经批准,触碰我江阴县的重大命案现场?”

张子文甚至没看他一眼,仍旧蹲着,把糖人的棍子抽走后,又把这块糖,缓慢塞在了小男孩的嘴巴里,手一抹,把死不瞑目的小孩的眼睛闭合起来。

“你还敢触碰?仅仅这样,你知道本县可以做什么吗!”

周智故意当众怒斥,以便让大家见证这个场面。

张子文倒是站起来了,仍旧不说话,漠然注视着周智。

“你……”

纵使是周智,也被他比较奇怪的眼神弄的有些慌张,退了半步。不过又强撑着道:“张子文,你不打算对江阴县解释为何要破坏现场吗?你有什么目的!”

张子文仰头看看天空,有点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意思。

原本不想说话了,不过走出两步后,根据周智的表现,张子文也知道他只是嘚瑟、利用筹码,但这事真不是他干的。

于是张子文又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关于现场怎么办?这是你江阴县的问题不是我的。你问我有什么目的?我现在告诉你:要打仗了,不论什么目的都不在重要。”

“你,你什么意思?”周智真的有些懵逼。

张子文淡淡的道:“就是字面意思,从现在开始案子我不查了。经过深思熟虑,关闭码头不利于江阴县的民生,也会有一大群苦人受到牵连。既然不查案,我也就不封了。我现在的话就是工部二司河务局政令,立即解封江阴县水务码头。”

周智不禁一喜,却又迟疑着道,“没看懂你这什么操作?”

“你懂也好不懂也好,准备迎战就行。”张子文冷冷说完走了。

走至没人的地方,张子文对刘光世下令,“立即抓捕周宏,带来见我。”

刘光世有些迟疑:“还不能确认是他杀的老尹头。另外现在这时候,他最有可能在三个地方,周家庄,牧场,或是县衙。任谁一个,都比较难闯入?”

许志先也道:“就是,现场被你碰过了。又是周智调查,什么证据也没有,不被他周智反咬一口就好了,现在已经不可能确认是周宏干的。”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用确认。我说了案子我不查了,要打仗了。战争要什么理由和证据?有刀,且知道打谁就行!”

“你!”

老许和赵班头又懵逼又担心。

张子文道:“既然是战争,接下来不论任何局面由海军正式接手,自此不在关昆山县的事。许志先,现在起我确认你甩脱了,趁现在还没有乱,你和你的人能走就赶紧走吧。”

又看向刘光世道:“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现有命令如下:现正式授权海军突击队登陆,布控,想办法抓捕周宏,不论是江阴县衙、群牧司牧场,又或是周家庄,皆可绕过一切地方法规突击进入抓捕。但凡抵抗者纳入海军之交战对象,允许致命武力反击,没有死亡指标!此番……就算被朝廷定论为造反,我也誓必把周宏干了!有任何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末将遵命!”

刘光世并没有迟疑,哪怕只有九个人寒碜,但只要战术用对,的确可以做一些事。

至于说到闯祸……刘光世倒是认为,相比在京城时候做的事,此番也不算离经叛道到哪去,在京城时候刘光世就领略过虎文老大变身时的风采,他真是个会扛事的人。

所以只要有命令,刘光世就敢跟到底!

亲耳见证张子文的开战命令后,李惠子算是情绪好了些,翻开日记本写道:风险极大又离经叛道的命令,但足以证明他是个伟大的统帅,相信他的海军将来能够打赢任何战争……

许志先觉得张子文疯了,卧槽这孙子真的变身了!

他几乎都不考虑清楚,就正式下达了海军登陆作战的命令,且没有死亡指标,那就真的要打了!

他并没有继续为难昆山县,亲口说了“已经开战,接下来由海军接手”的话语,真的让昆山甩脱了。

也就是说乘现在没有进入交战状态,昆山县的人有一次机会全身而退。

如果当时张子文说“你不许走,留着和老子扛事”。那许志先现在真就带着赵班头以及昆山差人、立即撤离战争泥潭了。

但是大魔王决定开战后竟是反之动,下达了“码头启封”的命令。

许志先和赵班头内心里都清楚,这是他给了昆山县一个机会,让许志先能用码头启封的理由去见知州大人老魏,捞出被扣的船只以及海军佃户。

用军事或江湖俗语讲就是:你们带着比较怂的老弱病残先走,老子提刀干了他们再说。好吧,现在看来义气文之名当之无愧,之前还以为他在自我吹嘘呢。

正因为此,老许自问虽没什么豪侠风范,却也心口堵的慌,觉得不能承这份情,否则……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的作为,不会敢做任何事了。

但这事一个弄不好,也关乎此行跟来的几十人生命安全,就此老许私下去问赵班头,“你觉得我们该走、该撤出这泥潭吗?”

赵班头自来滑头,还没完全被小张洗脑。

但基于曾经狠人的基因,又因当时他把宝儿没能吃完的糖人塞口里的举动看着简单,实际比较震撼。

所以赵班头迟疑着道:“我觉得我们真不能走。大道理卑职不怎么懂,总之现在走了不地道。要不请知县相公先带部分人走,现在小张大人人手不够,自身没什么防御力,由卑职带几个心腹,以‘对昆山县告假’的名誉留下来,留在小张大人身边看能帮什么忙?”

客栈里,许志先皱着眉头走来走去。

经过深思熟虑后,许志先停下脚步道:“行,那就都别忙着走了。敢闯祸只是一种性格却不是实力。若我昆山从这事件中抽身,也就等于苏州抽身。那么不论大魔王军事上打不打得赢,但政治上一定闯下弥天大祸。我正式宣布:不论是否算违规,我许志先以皇帝特派的昆山主政名誉,扎根此处调查我昆山被杀害的七头耕牛案,没结果前除非刘知州亲临撤销案子,否则昆山县队伍不撤离!”

就此一来等于昆山县和海军正式进行捆绑,在有争议的情况下以昆山县司法权,一定程度上为这次海军的行动背书。

这当然是个绝好的大消息。

许志先回房间和张子文讲了这个决定后,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你真的决定放弃我你留给你们撤离泥潭的机会?”

许志先叹息道:“罢了罢了,虽然老被你坑是事实,但我也算信了你的说辞,你的的确确一直把昆山当做难兄难弟。是的我们不撤离,会留下来帮你一起扛事,倘若最终被坑我也认了。这是命,不存在谁连累谁。”

“好!”

张子文拍案起身,“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这样,你立即去驿馆见老魏大人,以码头启封的条件,换取他下令把海军预备役放出来,另外,你挑选几个昆山差人接管咱们的船只,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老许也不迟疑,立即带了四个手下离开了。

张子文又掏出几封提前写好的信,交给李惠子道:“你是异族,又是小女人,他们不会重点关注你。且你具备一定的野外生存和独行能力。这是我给你的锦囊妙计。”

李惠子有点萌的样子接道:“是三国故事中那样的锦囊妙计吗?”

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她最近比较喜欢那些流传着的三国话本故事。现在还没有三国演义,但这类的故事早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拥有几十个版本。

“算是锦囊妙计吧。”

张子文道,“你独自离开后打开第一封信,我已经为你设计了隐藏观测点。你在观测点隐蔽部署四日,也就是四十八个时辰。若在这期间观测到江**军有十人以上离营调动,就代表真出事了,也证明他们枢府东南局的兵马戒严令下叛乱了。你就立即打开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中,我为你设计了撤离路线,提前雇佣了一个不关事的渔民。于是你能在历城镇一代登船,登船的具体地点能在第二封信中找到。切记不能在河中停留过久,必须最快从淮南东路的泰兴登陆,又根据我给你设计的路线立即逃亡。”

“最终,你持有我的第三封信进南京留守司见我舅,让他立即起兵进常州平乱。”

最后,张子文郑重的道,“切记,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在指定的时间内看到江**军十人以上离营。若在指定时间内没看到异动,就说明没有失控,那就把我给你三封信吃进肚子里消化掉,经过一次大便后从新来江阴找我们,若找不到,自己回昆山。”

李惠子收好三封信后,猛点头……

第221章 奸臣的讹诈

发布命令后多线并行。

这个期间张子文只能等,什么也做不了。

敢打只是一种性格却不是技术。

作为初出茅庐的海军大臣,张子文也只能在“要打”的这个框架之下,竭尽所能的去考虑一些后果,然后进行决策。

是否周全,战术上有哪些瑕疵,战略上有哪些后遗症,则暂时不知道。

张子文是个领袖而不是神,领袖的作用是告诉大家方向,并且让他们从内心里觉得这仗必须要打,还让他们知道战败可以接受、但旗帜和初心坚决不能换!

这些就是领袖的唯一作用。

领袖是个神更好,但很遗憾这样的人一千年只会出个把。不过不是神也行,因为有领袖后就有方向,大方向不偏离的话走到终点只是时间问题,无非会多些磨难和挫折,多走些弯路。

具体到一场战争来说总归需要技术,同时需要运气。

一些看似很完美的战术会输掉,那是因为对手更高明,也就是说运气不好。而一些瑕疵不少的战术排布最终赢了,那是因为对手更糟糕,这就是运气。

张子文也会患得患失,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快一日就过去。

许志先方面已经成功用“启封码头”,和戾气不重的常州老魏达成苟且,海军船上的封条被老魏亲手撕掉了。关在号子里的预备役成员,也因老魏去踹了一脚牢头的屁股而放出来了。

之所以需要老魏这么干,是因为周家真的头铁。

之所以需要耽搁近一日才把船和人捞出来,是因为一开始老魏下达的命令被江阴知县拒绝了。最终不得已下,急于息事宁人的老魏也犯浑了,分别去把江阴的干警头子和监狱头子都踹了一顿,强行纠正了江阴县政令。

剩下的,还是只有等。

张子文未雨绸缪雇佣的渔民船夫会不会有问题,消息会不会泄露,李惠子能不能完成任务?包括刘光世他们能不能成功布控抓到周宏,这些不得而知,只能看运气……

早晨天还不亮,下着不停的小雨,显得有些冷。

睡不着的张子文在发呆,许志先其实也睡不着,却在装睡。

忽然有刘光世麾下的小兵进来道,“相公,将军给您的信。”

张子文急忙把信看了一遍又把信烧了。

消息有喜有忧。

经过一日的布控和蹲点,刘光世部虽没直接发现周宏,却盯住了两个弓手中鬼鬼祟祟比较慌张的家伙,他们在酒楼喝闷酒。

当初张子文的命令是:此番部署时间为二十四个时辰,如果没有突破,就证明出现了在意料外的变数,那就不能拖延,需要立即撤离江阴重新思考。

眼看部署开始起过去了十几个时辰,刘光世一急,没办法下就把那两“喝闷酒”的弓手给非法扣押,且动用私刑逼供。

这很不好!

但运气还行,有了意外突破:那两弓手是周宏的心腹,那日,他们发现周宏有些不对劲,像是对牧场打更老头不怀好意,结果是,周宏副班头说有点私事要离开一下,又跟着,就听说河东村附近发生命案。

时间段就处于周宏“消失”的那时。

这个案子影响太大。两弓手清晰的记得,那很活跃又可爱的小宝儿舔糖人时的模样,后续听说素来戾气重的海军知事张子文,把糖人塞在了小宝儿尸体的口里让其瞑目,并扬言要打仗。

到底会不会出事两个弓手并不知道,但他们隐约感觉不好,害怕被牵连进去。就此而喝闷酒,又因喝闷酒,被狗过踢一脚的刘光世请喝茶了。

顺便,那两弓手透露了一个消息:现在周宏躲在周家庄中,而不在县衙。

不好的消息是:周家庄戒备森严,像是提前有了准备。仅仅刘光世和徐宁两个秘密调查组的观测,周家庄外围现在有至少六十个武装护卫巡逻。

把信中的消息和许志先沟通了一下,就此都进入了沉默和思考。

那小兵跪地道:“因兹事体大,强行突击周家庄失败几率太大,比较违背军事理论,现小刘将军带徐科长在周家庄后门地带隐藏,让小的来请示:是否授权突击周家庄的最终战术?”

就此,房间里的许志先和赵班头都比较担心,也比较庆幸。

在当时张子文下达了“无需请示、没有死亡指标的命令”。

但谁都知道张子文还年轻,那时戾气太重在气头上。好在小刘将军是职业军人世家出身,并没有强上,情况不对的时候进行了最后请示。

张子文嘴上没说,但内心里也很庆幸刘光世的谨慎,很高兴他没有强行行动。

在当时下达了让他便宜行事的命令,并不是张子文决策错误。

而是考虑到要让昆山县的人脱身,要做好哪怕“海军决策层”因江阴一役全军覆没后,好歹留下个有点良心的许志先照顾一下海军领地的人。

既然是这样的买入逻辑,当时给刘光世下达命令时,张子文也就没考虑老许他们参战的要件。

后续又因“将在外不受命”状态,担心频繁接触瞎指挥会泄露刘光世部的部署信息,就一直没沟通。

“好个小刘将军,没让我失望。”张子文夸奖了一句。

这小兵其实和张子文也很熟悉了,便有些尴尬的道:“所以命令呢,相公不能迟疑,小刘将军在等候最终作战授权,而并不需要夸奖。”

张子文笑骂的神态一脚把小兵踢得跳起来。

又正色道:“回报小刘将军,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正式授权海军突击周家庄,仍旧维持‘便宜行事,没有死亡指标’不变更。但是!”

张子文再道:“告诉他,因为战争要件出现了变化,战术便要进行相应的变更,即,我和许志先配合他,我们明面上带人去周家庄正面踢馆,有可能发生摩擦和战斗,让他无需理会正门摩擦,寻找机会,借助我们在正面吸引火力的机会,最快突袭周家庄内部抓捕周宏,然后迅速撤退。”

“是。”

小兵急忙离开……

刚巧日出,红弱的太阳这才露头没几个呼吸。周家庄如临大敌,比较混乱。

像是“狼来了”的警报拉响,内部鸡飞狗跳,许多小孩或妇女在乱跑,寻找躲藏的地方。至于男人都在执行“护庄”。

听说大魔王来势汹汹,带了昆山县几十刀客在庄前叫阵了。

周家老爷子撑着手杖强势放话:全体为“保护家园而战”,太祖皇帝没立朝前周家就已经是这里的霸主,现在不接受“奸臣讹诈”。

就此一来兵器不够拿棍子,哪怕是胆子在小的佃户也一起领饭盒,规定必须去前面迎战……

第222章 阵前吐槽

前门。

许志先心中惊骇如履薄冰,和张子文站在一起,面临越来越多的“护庄队”持续聚集,小腿都有些发抖。

这时期的乡绅豪强是这德行,许志先知道的,哪怕昆山也比江阴好不了多少。但许志先毕竟没经历过这样真实的对持场面,这种即将要开战的形式、至少以许志先的性格是不会在昆山引发的。哪怕昆山的陈家,也没这么头铁。

“张子文,你是铁了心要给你父亲脸上抹黑,要做大宋叛臣吗?”

大门前满头白发的周老爷子,以及江阴知县周智站在一起,铁青着脸看着张子文。

绰号智多星的周智也心中惊骇,意料不到张子文真要玩这么大。其实,他和许志先一样心虚!

这是因为当时张子文的态度太诡异,且老尹头和小宝儿的死亡现场也很怪异。

当时周智并不了解情况,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在张子文面前不怂、顺便找点毛病。

但后续根据张子文的态度,越想越不对,老尹头在牧场打更,牧场有事后老尹头“被灭口”,而鬼使神差的张子文出现在现场。

冷静下来后以周智的经验判断,结合当时张子文的神态:这绝不可能是张子文为了栽赃周家而做的事,只能是周家自己身上的原因。

当时周智紧急问询周宏,但周宏不松口,什么也不说。就此被周智下令给“保护”在周家庄,实际上是秘密关押。

其后周知县还审问了两个平时和周宏走的最近弓手。

结果是:河东村案子很可能和周宏有关。

这不是直接证据,但以周智对周宏平素为人的了解,基本上可以坐实了。

获知这些消息的当时,周智是真的头皮发麻了。

虽然周宏闯了大祸且丧心病狂了,但现在不能不保他,不能在敌人兵临城下时胳膊往外。且老爷子的宗族观念太强,自来帮亲不帮理。更不可能放弃周宏这个亲侄儿。

于是当时周智来不及有任何想法,被迫参与擦屁沟,紧急连夜审批了周家新的兵器持有权,扩招护场队。

却是没来得及做更多准备,现在这个黎明时候,张子文和许志先来势汹汹,已经在周家门前叫阵。

老爷子放狠话后,联想到张子文的手段性格,现在周智非常如履薄冰。

却真的不能现在怂,只得试图转圜的模样道:“小张公子,你我两方原本不需要过度要这样的地步。虽然知你不是个讲理的人,但咱们毕竟是官,这毕竟是大宋的国土,该问还是要问。你有什么权利持刀来此问我们要周宏?他又为什么要配合你们所谓的调查?”

“因为我手里有刀。”

考虑到许志先像是要尿裤子,张子文便强撑着放了点不讲理的狠话。

实际上小张当然也心虚,因为真有可能被他们干死在这里而找不到军队求救。事实上驻防江阴的水军一但来,显然也只会帮他们。

“你这小贼,你以为老爷我是被人吓大,你来啊,开战啊!这是周家私属领地,你不走程序,没有常州或江阴县衙授权,若要强行进入我们坚决武力反击,为此而来的后果,将全部由你们承担!”

周老爷暴怒的样子塔前一步,直接和张子文面对面的顶在一起。

张子文说不过他,便有点想动手殴打这老头。

周智害怕父亲被殴,急忙上前拉开,其后代替父亲和张子文顶在了一起相互怒视着。

他真的多智,发现老许似乎比自己还怂,知有可能突破,便多愁善感的又道:“小张公子啊,怎么说你呢。”

张子文近在咫尺喷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不生气也不会离开。那日,周宏敢瞅我一眼,我都没来得及问‘你愁啥’他就消失了,今日抓不到他我就不离开。否则你让我这宰相儿子、皇帝钦点的龙图往后怎么混?”

周家人全体懵逼,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这尼玛完全是个流氓,哪能是大宋官员。事实上江阴城里的那群无赖就和张子文这德行没区别。只是说他们不是龙图,不是宰相儿子,也不是官员而已。

周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哪怕传说中的张子文就这性格,但仍旧觉得他“表演”有点夸张,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打是打得过的,如果真的需要,就他们昆山这区区五十几人,没有其他后援的情况下,可以轻易的让他们走不出周家庄。

但他和许志先毕竟是官,周智也是官。若走极端发生大事,不论张子文和许志先错误再多,也一定会成为震惊全国、蔡京都不能接受的特大案件!

简单说周智有点理智,虽然能在这里干了张子文,但内心里觉得这事不会为周家带来利益,只能损害家族利益。最后还被马继朱勔等人比较轻松的坐山观虎斗!

就此周智压制着怒火缓缓道:“小张公子,其实以你的家势,以你的聪明程度,犯不着冒天下忌讳,只需低调的走过程熬资历,二十年内不难在中枢行走。这才叫虎父无狗子,你何苦要对这些反着来?”

张子文漠然看着他道:“哪有个卵用?你们现在不听我的话,将来也就不会听我的话。那我就算做了宰相也没用。若现在对你们妥协,将来我也会持续对你们妥协,那么到底谁在宰执天下?那叫体制的傀儡而不是宰臣。”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周智道。

“不,是你没看懂我是什么人。”

张子文道,“若我现在阿谀迎丰你们,将来再收拾你们,会被天下人说小人得势过河拆桥。还会被人说暴发户瞎搞胡搞。”

“但我张子文现在年纪小,官也小。我就是要任性瞎搞,也未必有太多人关注我,就算真闯了祸也容易获得谅解。若能就此保持一致性,只要我能走到巅峰,就算做的过分些也就不会很突兀,天下会觉得我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已经比熊孩子时温柔。”

“这就是人性,人们可以接受一个正在改变的坏人,却绝对承受不了圣人去做哪怕一件坏事。譬如著名的黄蓉和欧阳锋。”

“你不需要问黄蓉和欧阳锋是谁,反正你知道我说的就是这个理。和我相比,你的确算孤陋寡闻。”

“综上,我大魔王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基于人性,基于我是超级败家子人设,而做出的一甲子路线规划。王安石因我说的这些而失败,但我能因他王安石的失败总结原因。疫苗也是病毒的一种,看你怎么利用。我现在做的过分些,实际就是在为我的政治生命、注入政治抗体。”

“你可以听不懂我的这些用词,但你仍旧会明白我说的逻辑,简单讲着凉了会生病,但我现在是故意着凉,逼迫自己用‘冷水洗澡’,为难自己的同时也等于是‘抗性’,那么因着凉而伤风感冒的几率会降至最低。”

张子文越说,现场包括许志先在内的人越晕。

说到此处说完了,包括周家老爷子在内全部大张着嘴巴,不怎么晓得这个疯子在说什么,又为什么于当下说这些?

但周智神色越来越古怪,因为还真的大抵上听懂了张子文的逻辑,这其实就是他张子文式的反之动和一致性!

他虎文也算个大名人了,曾经他的这两个用词和理论在京城学术界都引起了一定的关注度,但大家以为那是因吴清璇和李清照的过度抬举。

不过现在周智觉得那是误读,吴清璇和李清照真有水平。他张子文乃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一派宗师,他的学问自成一系,有别于常理,是个嬉笑怒骂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宗师。

对这样的人,周智终于惊醒了过来,知道他来这里闹这一出一定有原因,而不是冲动无脑。

对这样的人,周智也知道不可能在意识形态上说服他,能不被他说服就好了。现在周智都难免觉得他真是个人物,他的那些看似嬉笑怒骂的胡言中,蕴含着太多自成一派的理论点。

甚至觉得这家伙有朝一日真能走到巅峰,如果这样的话……周智真有些动摇,不说想抱他这条大腿么,却真有冲动把马继反手卖了,和他结下个善缘。

对这样的人周智也知道,底线是不能和他在这里动武,因为不论打输打赢都是周家的灾难了。

面对这样的说服,文人出身的周智,眼前又浮现出了宝儿死的时候,口袋里那个仅仅价值一文钱的糖人……

仵作的鉴定结果是:糖人被舔过多次。

推理结果是:宝儿舍不得吃掉,于是没来记得吃就死了。

这个事件是周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周智知道周宏已经丧心病狂。哪怕有再多保他的理由,但仅这一条就足以动摇全部。

现在,周智已经想明白张子文在这里嬉笑怒骂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一定安排了海军突击队暗线行动。

但周智额头见汗,迟疑着是否该叫破这传说中的虎豹雷音战术?

就这样,一拖再拖,有周智在现场,张子文和许志先又身份特殊,暂时不太可能打起来。

最终,周智什么也没说!

持续了很久,直到大后方周家庄内部有火光,有惊慌失措的人们叫骂声后,周智也没有凌乱,深深的看了张子文一眼,以别人听不到的极底的声音道:“这次你赢了,记得……求你别杀周宏……”

张子文微微一愣,神色古怪的注视着他。

周智却没有对视,转身佯做惊慌的样子喊道:“失火了,别理这里,跟我去家里看看怎么了,放心,这些人爱闯进来也由得他们,将来我走程序找他们算账,现在快跟本官去救火!”

哗啦——

就此他们一群的鸟兽散。

不明觉厉的许志先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家庄的内部喃喃道:“小张你脑壳真的不正常,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说胡话,好在谁也听不懂,没引发乱子。”

“我们走吧。”

张子文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家庄,笑而不语的样子回身带着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许志先仍旧有些懵逼的样子,“所以你当时到底在吐槽什么?”

张子文想想道:“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我当时的意思是:我们战术的完美与否,很多时候决定于对手的聪明程度,智多星并非浪得虚名。他那时让我别杀周宏,代表他看破了我这人,以及我的战术。”

许志先发现和这家伙对话只会越来越被绕晕,便跺脚道:“不要绕,你就直接给个结论现在什么情况,是不是赢了?”

“还没赢,但是快了。”张子文喃喃道:“刘光世大概率捉到周宏了。”

好吧,知道此点后许志先念头也通达了,其他的也就不想浪费口水,这次的江阴之行总算没白来……

第223章 是非功过留待历史评说

第二天早晨持续下着雨。

好不容易雨停后天空仍旧阴沉沉的,客栈小院中人满为患,此行昆山与海军联合调查组、包括海军预备役成员在内共九十几人,一起挤在小院中,等待着张子文的演讲。

没人知道这次“战争”是否赢了,但有消息说今日老爷会于此演讲,并正式为这次出征画上一个句号。

这里条件和人员有限,并不需要搭建高台。某个时候张子文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出来,并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好!”

张子文环视一圈后,并不需要什么演讲稿,快速道,“作为皇帝任命的海军知事,此行我带领大家来江阴,乃是试图问个公道。”

“我们于七日前到达,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大家也做了很多努力。”

“但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没有赢,真相未必所有时候都会水落石出。就算可以,我也真的尽力了,我没能力让江阴的水沉下去,没能力让我们要找的石头显露出来。”

众人面面相视。

张子文接着道:“我们有了证人,但因程序瑕疵而没法使用。我们有很多诉求,但因水在保护石头,没有协商余地。我们唯一的一条破案线索牧场打更的老尹头,甚至在我都不确认他是否知道情况、是否算证人时就遇害了,老尹头的小孙儿被人掐死时年仅六岁,手里拿着舍不得吃的糖人……”

现场嘈杂了起来,不论是差人、军士、以及预备役的人员对这几件事实在印象深刻,愤愤不平。

张子文抬手打住,等静下来后接着道,“就此一来,加上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我宣布:海军的耕牛案断了所有线索,办不下去了。水太大,水在保护石头。”

“但这个过程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老尹头以及尹宝儿,因海军的案件遭非人之迫害。与此同时,因我不够周密的办案方式致使了他们遇害,简单说我欠他们。”

“老尹头和其孙儿遇害不会真的破案了。但哪怕是这样,我没有证据,但我确认了是周宏做的,包括海军耕牛被害事件也是他受到马继唆使做的。”

到此更加义愤填膺,来自各方面的叫骂此起彼伏。

张子文接着道:“我们可以袖手旁观,但我选择了冒着开战风险出动抓这个人,也成功了。”

“我仍旧没有证据,从正常程序仍旧没能力办了周宏。”

“关于这问题,昨夜我整整想了一夜。到了今日,没及时演讲不是因为下雨,我不怕下雨,而是因为那时我仍旧没想好。”

“但现在我想好了,耕牛案可以不办,但我欠了老尹头和其孙儿。当时接受朝廷委任,带着圣旨南下创业时我就考虑过这边的形式和问题。”

“现在我看清了这里,也看清了自己。我不是个合格的好人,不是个守法守纪的官员。我只想保持我的一致性,维护这面我亲手竖立起来的旗帜,保护我亲手建立的海军。”

“若要守法安民,许志先能比我做的更好。但他们没有我的刚毅,他做不到改良生存土壤,他斗不过现在这些规则和牛鬼蛇神。从抓获周宏开始直至刚刚,他一直在欠我不要违法,不要走极端。”

“他现在仍旧在等我的答案,那我现在回答他,顺便也让你们一起听听。”

“我拒绝妥协,拒绝在这问题上遵守大宋律。”

“现在没有任何条例和法规支持官府机构对周宏判决。于是,以我个人名誉宣布,判处周宏死刑!牛案我可以不追究,但不杀这人我念头不通达,不杀这人,我就没有资格和理由继续带领海军走下面的路,因为下面的路更难,小事都做不好,我自己也不信我能做大事,尹宝儿的事若不能纠正,我凭什么纠正世界的错误!”

“我将要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遗症,这我不知道。”

“昨夜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说到极端时,许志先指责我是‘意图谋杀’,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场面。”

“把你们召集来此听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们支持我,这也不算公审公判。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做了什么,知道我的决策逻辑。如果我让刘光世秘密处决周宏其实就没那么多事,就像他做的那些事我定论不了一样,我张子文谋杀他周宏一样没人可以定论我!”

“这样一来就成了一个阴谋,我就真是谋杀!但对这事,我希望是阳谋,你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们要见证:我不是谋杀,也不是官方判决。反正我就是要杀他,是非功过留给诸位心证,留待历史评说!”

“建军之理念决定了我们的大方向作为,之所以要把这事变成阳谋,是因为海军将来会以王师身份去征服深蓝,而不能是一只搞阴谋诡计霍乱世界的间谍刺客……”

其实演讲还远远没结束,但现在他们已经全体立正打断了张子文:“啥也别说了,誓死追随相公做事!”

心口疼!

就此许志先晕了栽倒在地。

还有,大魔王这还没全部说完,就连昆山平时和稀泥的差人都尼玛一副叛变的样子、站在张子文立场上参与这场大阳谋,不停的举手呐喊表示支持。

好吧被打断虽然有点不爽,但是这也行,张子文就省点口水吩咐道:“把周宏带出来,我个人的判决,所以我亲手执行。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参与这事,不需要牵连别人。”

老流氓刘光世凑过来尴尬的道:“要不末将执行吧……砍人会流很多血,大人知道这事的对吧?”

张子文是真有点紧张的,不过诚如老妈说的“幺儿胆子小要多多练”。

老妈才是明白人啊,相反康国老爹乃是一胆小的糊涂蛋。

既然创业逻辑选了一条充满艰辛的路,那现在就需要砍个人练练胆子,这实际上就是张子文说的“疫苗”,反之动。

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周宏被拖出来时,正在死命挣扎,并骂骂咧咧,妥妥的逆天牛人性格。

可惜他并没有猪脚光环,否则就应该有人来喊刀下留人了。

周宏并不知道即将被杀,一跳一跳的怒斥,“你们好大的胆子!有没有王法,你们触犯的大宋律不止十条八条那么少,我二兄不会放过你们!竟然敢持刀闯入周家庄伤了人,还把我这江阴县公职人员捆绑来这里动用私刑!”

张子文漠然的注视着他道:“接着说,你有一炷香时候交代遗言。”

周宏就懵逼了,仔细看看隐约觉得不对,围了几十人却全都是神情肃穆且很仇恨的样子。都不知道大魔王蛊惑人心的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另外现场的布置真的像刑场,那种农家用来切草的铡刀也被他们给拖到小院来了,还准备了一个木盆,根据经验那是用来装人头和血的!

就此周宏真的慌张了,结结巴巴:“你……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张子文看着正在燃烧的香,“别逼逼,你还不配听我讲道理。抓紧时间说遗言。”

终于,周宏脸色死灰了起来!

考虑到传说中的张子文手段性格,又看他们全部人现在的态度,估计这真的是私刑处决。

就此周宏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声嘶力竭的道:“别,别杀我……我愿意检举马继,转做证人,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张子文微微摇头,“这不是公堂审判,是我个人行为。既然如此,我这里没什么戴罪立功说法,如果你愿意用这一炷香时间和我说说马继的事,那我洗耳恭听,但我不领情,仍旧会杀人。”

周宏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他脑袋堵塞了?就此气急败坏的道:“没有我作证你指控不了马继,你……你案子办不下去?”

张子文道:“这我知道。事实上你就算指控了我也办不了,现在的东南环境不支持我办案。所以我说了,不办案了,我只杀人,你杀别人我就杀你,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逻辑。”

“你,你你……”

周宏脸色死灰的样子,“你如果杀了我,周家不会放过你,我二兄不会放过你的!”

“这我也知道,问题就在于,我都不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也没放过我。做事未必会有法律责任,但一定有代价!”

张子文说着扭头看看香炉,叹息一声:“时间到了,就算有遗言也别说了。”

就此不论周宏怎么声嘶力竭的狂叫,还是被刘光世强行塞进了铡刀口。

“我不服!啊……”

周宏一边扎挣一边狂叫下,就挨了一铡刀。

却是刀不够快,张子文力气也不够大,没能把脑袋直接斩下来,只是血流如注,仍旧在扎挣!

刘光世早知道大魔王办不成这事的,却只有继续死死压着喊道:“快,再铡一刀……卧槽快压不住了,这厮力气大着呢,快啊,否则把到处弄脏了也不好看。”

咔嚓——

第二刀下来,才人头落盆。

场面静得落针可闻,纷纷以肃穆神情看着这个场面,实际上认识张子文的都知道,虎文变身之后这已经是最轻微的形态。

张子文真不喜欢看血腥了,就此转身背对着周宏的尸体和血,用帕子擦擦手后把帕子一扔,离开时候说了句:“今晚找秘密行动,把周宏的尸体挂在周家庄门头上。另外把周宏的人头,挂在江阴水军营区比较显眼的地方。刘光世和徐宁亲自执行,小心些,别被他们当场捉到。”

心口疼!

好不容易都缓过一些气来、接受了大魔王的私刑,但许志先听他如此这般的既然干坏事吓唬人,不禁又感觉昏眩了。

许志先早就知道认识这家伙等于上海盗船,迟早被坑。要是当时不讲义气拉着队伍逃回昆山去,不管他就好了。可惜当时被他的“反之动”忽悠,比较鸡血的自带饭盒留下来,结果就真被他坑了,也不知道这般挑衅他们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第224章 发酵

随着断头铡刀的两起两落,结束了周宏极度罪恶的一生!

现在这事件在江阴城弄的风风雨雨。

大家都口口相传:早晨起来的时候,出门打算遛狗的周老爷子被那具挂在显眼处的无头尸体吓得不轻,进而暴跳如雷的大骂,声色俱厉的喊江阴县衙查案,乃是无头案。

同一时间,江阴水军营区的显眼处挂着一颗人头,是周宏的。

这样的事在军营头一遭遇到,吓得巡逻小兵屁滚尿流,传言说,马继看到周宏人头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挂在营区门口后,神色巨变,发呆许久,其后有些无力的派人通报县衙:让官府来“破案”。

同一时间,两个号称最不能惹的堂口门前所悬挂的尸体和人头,原本是一体的,合起来就是周宏,伤口显示,被钝铡刀分两次或多次“谋害”的。这就是江阴县法医口的结论。

还有传言说,县老爷周智看着拼凑起来的周宏尸体眼有泪光,却也神色难明,没出现想象中的愤怒,只是持续看了尸体很久,那时候没人知道县老爷再想什么。

比较巧的是,这个时期的停尸房中有三具尸体,老尹头,其孙儿小宝儿,以及乡绅恶霸兼公职人员周宏,三个一起平排放着。

这些都是江阴县的大要案,但都没办法破案,所以尸体一直滞留而无法处理。

最早时候因海军知事和昆山知县在众目睽睽下动过小宝儿的命案现场,就此导致了江阴县衙对此案的处理程序没法正常化。

人命不能销案,永远不能。

但要想正常处理,需要把张子文破坏现场的事上报常州。又由常州老魏,携带着证人证词进京找刑部打官司。

常州抓不了龙图出身,哪怕刑部也不能。

考虑到刑部邓徇武虽然和虎文有仇,但其实他也处理不了张子文,他邓尚书只能又携带着常州提供的黑料,去大宋最高司法和纪检机构御史台,上报张子文的罪行。

根据这一时期御史台的尿性、对这事初审的又是和张子文穿一条裤子的张克功,所以大家都不看好。

就算是依据张克功和谁都有仇的喷子属性、说服了张御史,但根据御史中丞的一贯尿性,他会指示御史台压住此事进行维稳,反手去和老张相爷通气通气,商量商量。

又以老张相爷的尿性,既然捅到中枢了,他也的确会处理儿子一顿的,但应该只会罚酒三杯。

不用去走过程,事实上常州老魏和江阴周智,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会以此为结局。既然如此,哪怕周智在怂恿,但老魏吃饱撑了去浪费资源劳师动众的走这么一遍程序。

于是老魏表示:这事是你江阴县执政不恰当惹出来的乱子,这锅州衙不背也不知道情况,你们自行处理。

如此一来,老尹头和尹宝儿命案破不掉了,会永远记录在江阴县以及刑部的文档中。

但有那么少数一些人却知道,这次报应没有迟到。官面上尹宝儿他们是冤死,但私下里有人知道,他们可以瞑目了。

世事不会总有真相,包拯的故事只是一个传说,只代表了他的作风和性格,而不代表时代的破案技术!

尹宝儿他们的事可以成为无头案,那么周宏并不会显得更特殊,也成了无头案,没法从官方侦破。

动机、逻辑、线索都有,“凶手”直指海军知事张子文,但都不是直接证据。

就此一来街头巷尾的主流传言是:洗洗睡吧,有证据都不一定有办法,何况没证据,想把皇帝钦点的龙图和张康国的儿子关起来,这种案子谁碰谁扑街。

上述,就是从震惊江阴县的周宏案发生后,刘光世从街市上收集到的消息。人们都在口口相传。

张子文做完了暂时能做、也想做的事,理论上该走了。事实上许志先害怕引发更大乱子,也一直在催促回昆山。

但张子文仍旧还在等!

张子文从来不会害羞也不怕事,做了初一后还想等着看十五,看看有没有其他搞头。

现在就稳坐小客栈,等着这个事件发酵。

悬挂尸体和人头是海军对他们的叫阵,想等着看周家的人以及马继的后续应对方式。

如果他们暴怒进而狗急跳墙,绝对能把许志先吓死!但大魔王内心里相反有点希望他们这么干,那就留在这里和他们打游击巷战、打地道战,坐实他们“谋反起乱”后,支撑到老舅带兵进常州,一举端了所谓五大家族之一的周家,以及马继这个叛将!

这是因为李惠子仍旧处于“部署”状态。

这个内心里的隐性决定,会把此行的所有人至于危险中。

但私下里为这事和刘光世沟通时,张子文说了:“上了战场就是战士,处于一场战争中,战士不用去考虑危险与否。”

刘光世说“倒也不害怕危险,而是考虑您老舅的老奸巨猾,未必会第一时间举兵”。

刘光世说的有些道理,老舅他的确未必来。这事张子文是没法知道的,只能看运气。

但值得赌,戒赌是不可能戒赌了。

他毕竟和老妈一个娘肚子掉出来的,只需他有老妈三分左右的尿性,又在大宋枢密使是张康国的情况下,他就一定会起兵。

并且这种事没办法和他提前约定沟通,提前沟通那除了叫“共谋”外也肯定谈不成,相反会被他以家长名誉捉去关小黑屋,因为他绝对不会允许小张惹这些事。

但是不沟通,真是遇事了,他帮理又帮亲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这就是下注之前张子文计算出来的概率,许志先是稀里糊涂的被坑,不知道虎文内心里的这么多幺蛾子。不知道一但上了贼船就下不去,只能等着功成名就或者呜呼哀哉……

另一边。

美女小密探李惠子继续部署在隐藏点观察。

距离老爷下达的部署命令结束期还有整整二十几个时辰。她很困也很饿,昏昏欲睡。

但又不能真睡,于是只有多想想老爷的神奇之处,以及那些滑稽的小瞬间,这样就不困了。因为一想到张子文的事,她就很想写日记。

于是,她于“战地”中翻开日记本写道:崇宁四年的张子文英雄尚幼,他于生活中显得平凡无奇,经常闹笑话也经常发火,老酒鬼撸他羊毛他显得稀里糊涂,就算知道了也很快会忘记。但处于一场战争中的时候,他是个冷静睿智又勇敢的统帅。

“他说有天会航行至世界的尽头,但现在、崇宁四年的大宋海军和他一样英雄尚幼,驾着一叶孤舟在风雨中出港了,他还说会一直航行下去。”

……



第225章 两任霸主的互动

周家大宅里,家族会议正在进行。

早前缺席的大少爷周恒现在才进来,一副愤怒到极限的样子大吼:“已经打仗了!海军的人非法闯入我周家,绑走我周家的血亲并将之残忍杀害,还挑衅似的把尸体挂在周家显眼处,已经叫阵宣战,人手是已经准备好了,乘现在他们还滞留在江阴,老二下令吧?”

言罢,恶狠狠的看向周智。

周智内心里长叹但有口难言,周宏的爹,是老爷子的亲弟,死的早,老爷子一定程度上把周宏当做亲儿看待。

现在整个家族内同仇敌忾处于悲伤,所以不宜把周宏做的那些幺蛾子讲出来,否则有胳膊往外的嫌疑,更会气到老爷子。

从感情上说,周智绝不认同尹宝儿遇害事件,又基于种种考虑,当时默认了张子文当时绑走周宏。这事更加不能在家族会议提及,否则家里要乱,连老爷子都未必压得住。

且不论如何周智不想周宏死,当时放低姿态的提醒张子文“别杀他”。结果……过了不到一日他就把周宏杀了,还把尸体和脑壳分离,分别挂在了周家庄和江**军营区。一副偏向虎山行,等着你们作为的姿态。

“老二你倒是说句话?”周恒很不满意的催促。

周智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强撑着道:“我却是觉得大兄的方式不妥。”

又对老爷子道:“父亲明见。虽然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张子文干的,张子文这样做,也的确算是欺人欺到祖坟上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多问一句:他明目张胆的挑衅还不撤离,会不会有另外的部署,就等着我们出手?这种事,在手握暴力机构的官府来说叫钓鱼执法!”

“这……”

周智点明了的这“反空城计”后,虎不住一根筋的周恒,却让周老爷迟疑了起来,一想有些道理,一般强行做下这种事后,张子文应该要带人跑路了,但他却仍旧带着区区几十人稳座在客栈,真像是等着什么。

周智暗暗好笑,觉得自己这反空城计用的好啊。正如话本里的诸葛亮能唬住司马懿但应该唬不住蠢人。这一局中老爹是司马懿,做主的人。

最终,周老爷面有红光的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趋于平静,看向老大周恒道:“你二弟说的不无道理,的确现在形势像是诡异,张子文应该有后手,没弄清楚局面前不宜冲动。考虑到在京城张怀素案中,他也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把所有人都捆绑上,一步一步推动,才最终促成了所谓的谋反事件。”

周恒明显不服气,眼里持续闪着仇恨的光芒,却不方便反驳老爷子,也不敢。

考虑到周老爷是上一任家主,见过大风大浪也没翻船,持续带领周家做大做强,所以不论信任度还是威望上,很有说服力的。

就此一来整个家族内部的声音趋于统一,都认为兹事体大,虎文这明显是嫌没杀够,继续等着大家走极端。

“这次算他狠!”

“他狠是正常的,他也的确有做狠人的资本。”

“说这么说,但事情都这样了他还不走,难道他把咱们血亲残忍杀害了还等着老子们登门赔罪送礼不成?”

“有这可能,大魔王除了不会害羞不会廉耻外,是个喜欢把事做绝的人,譬如在京城,他顶着他老爹的虎皮,几次三番侮辱宋桥年,明显是他的错,却继续追着宋桥年咬,老宋愣是被咬倒了,非得如此,他还继续追着宋桥年的儿子、门生等一直咬一直咬一直咬,直至被他指鹿为马的咬了个张怀素谋反案出来,砍了一大群人的脑壳!”

“既如此……要不咱们带点礼物登门道歉吧,既不开战,怎么的也要快速送走这瘟神,不能让他滞留在江阴?”

“他杀了咱们血亲啊!还登门赔礼?”

既然这些人中出现了不少认怂言论,大多数靠向了周智的思路,也就算勉强镇住了。就此,周老爷子伤感于侄子周宏的死,也就不想留在这里了。

来这里,是因为家族遇到了超重大事件,这种事件中,最容易导致新领袖威望不够的时候发生内部摩擦,那才是对家族最致命的,是强敌压境时候分崩离析的前兆。

于是需要老爷子出来,在关键时候扶一把。

做为把周家做大做强的上一任霸主,周老爷子内心里其实不信周智那些话,觉得有比较大的隐情。

但却不能问,自己亲手指定的下一任领路人,在关键时候哪怕周智做的决定是错的,也不能否定,至少不能当着这些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否定。

否则在老爷子看来,这个家就真的散了。等自己这把老骨头一蹬腿,黄土埋身,就再也没人把周智当做一回事,那就是内斗分裂的开始,祖宗蒙羞的开始。

考虑到此,周老爷子撑着手杖缓缓起身,又环视了一圈道:“都别逼逼,老二做出这样的考虑有原因,他是你们的领路人,或许风格和老夫有些不同,但不代表他是错的。时代不同了,他相比老夫少了些霸道,却多了见识和学问,每个大师写出来的字还风格不同呢。”

“是……没错……”

包括周恒在内,全部低着头应声。

周老爷子又刻意看了周智一眼,“过后来见老夫,有些话和你说。”

“孩儿遵命。”

周智急忙鞠躬……

散了家族会议,周智单独去了后堂,显得小心翼翼。

周老爷子现在仍旧对被人欺上门绑走周宏并杀害的事无比愤怒,恨恨的说道,“别隐瞒,告诉我全部,周宏到底因什么被杀。那张子文是个狠人,但狠人和一味的疯子有区别,老夫没见过一百也见过八十,心里清楚着呢。”

周宏知道瞒不过他,只得道:“周宏不经过我,不经任何人同意,就在那个敏感时候杀了牧场打更的尹老头,以及其孙儿尹宝儿。”

周老爷子大皱眉头,思考了许久才道:“确认尹老头见到了他们经手苜蓿,并愿意做海军证人了吗?”

说起这事周智就来气,铁青着脸道:“确认个蛋!老尹头年纪那么大,老眼昏花又是夜晚,怎么可能看见!就算看见了,就算老尹头愿意做海军证人又能咋地,我江阴县一句‘他老眼昏花又是夜晚,那晚没有月光,不可能看见’的逻辑,就可以否了这证人还反诉他们诬告。”

接着怒斥:“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那木头脑壳就是想不通。为此他闯过多少祸,看在他爹死的早的面子上,我给他擦过多少屁股!就算老尹头真的做了有效证人,那尹宝儿只有六岁啊,他懂什么,他又没跟着老尹头打更。所以周宏做这事不是家族的需要,而是德行,因他德行,给周家带来了毁灭性灾难!”

周老爷神色古怪了起来,注视着儿子。

内心里知道周宏的确不妥。不过老爷子奇怪的是,周智表现出来的愤怒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而不是一时冲动。

就此周老爷子眯起眼睛问,“看你这模样……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老夫?以你的聪明,兴许张子文明着来叫阵时,你已经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当时没说?”

周智有些心慌,但这事打死不能承认,坚决摇头道,“当时儿子气蒙了,正寻思着怎么干掉张子文,如果想到什么,肯定会说的。”

周老爷寻思:信你才怪,以你从小到大的风格,你肯定不想到要干掉张子文。

周智要真是冲动风格,周老爷子就不会选他掌舵。这种人周恒就是,但时代不同了,将来的周家或许不需要锐意进取,而需要稳中求发展,最不至也不能闯大祸导致整个家族翻船。

就是考虑到这些,而下一任中,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领袖级人物,周老爷子就只能转变思路,因为实力已经不允许张扬。如果继续走当年的铁血强硬路线,必然随时随地面临打仗。

倘若战争量级较大,而又没有领袖作为旗帜时,面对那样的压力,族家就要散,不是概率而是一定会散!

考虑到此,周老爷子深深看了周智一眼,内心里已经很确认,张子文抓周宏的事件中周智放水了,胳膊往外了。

但是权衡再三,周老爷子也没有再说,忽然感觉有些累,叹息一声摆手:“智儿退下吧……你和我风格不同,没有老夫的刚毅会导致你吃很多亏,导致周家吃很多亏。但有时候不服老不行,人可以怂一辈子却凶不了一辈子,活到这把年纪我竟是也说不清楚,你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兴许你不能再把家业壮大了,这是一种遗憾,但从另外角度说,你败家也不会有周恒快,这却是优点。”

周智越听越不对,这尼玛像是事发的节奏,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老爷子又深深的看他一眼,“我不想否定你风格,我相信你有你的想法和需要。但既然你决定了周家走这样的路,便要看紧你大哥,保护好他,别到时候他违背你路线把事闹大后,你又把他放弃,那就绝对不行。切记,别让周宏的事重演!否则你真要打仗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战士可用了。”

周智险些吓的跳起来,意图狡辩解释两句。

周老爷子却摆手打断:“去吧,越说越烦,越烦我就越想出来管事。你尽量不能让这事发生,否则你就不是合格的领路人。这内心里,老夫下意识真的很想看到你像李世民对待李渊那样,觉得烦就把老夫软禁起来。可惜你终究没那胆识和威望,这是你的缺点。”

周智神色古怪了起来!

素知老爷子是真正的狠人,所以在这之前,真的担心他中了朱勔马继他们计谋,做主去端了张子文他们。

现在看,老爷子心里和明镜似的,既然他知道了内幕还是这结论,就说明他真的老了,也真的放手不管事了。

“父亲安好,孩儿告退!”

周智如履薄冰的退了出来。

到前院,周智第一次显露了些霸主气质,招来管家吩咐:“把大兄周恒软禁,海军一天不撤离,一天不许他出来生事。”

“这会不会……”

老管家这都没有说完,周智模仿着曾经老爷子的态度摆手:“别逼我。真是他出去了,我不杀他、他也会死在张子文手里。那时候对于我,又是一笔血亲血案,和张子文之间再无转圜。真这样的时候,对于家族利益而言就是灾难,就是失控。”

“是,老爷!”

管家微微色变的点着头,称呼也变了。

在这之前老管家一直都叫他少爷,叫周老爷“老爷”。但瞧这形势称谓要变,今日家族会议并没有定论关于报仇的事,周老爷到场站台只定论了一件事:把周老爷自己变成了周老太爷。

众所周知,老爷到老太爷的转变,相当于皇帝到太上皇的转变,老爷子是真的老了,不想管事了。果然,他凶不了一辈子的,这个年纪也开始有点怂了……

第226章 狼来了

苏州一个厅堂中,当听闻了当下形式后许多人哄堂大笑,肚子都笑疼了。

“你说他张子文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好端端的去查个无法破掉的牛案,结果没线索,一怒之下把周宏干了?”

“笑死我了,典型的一怒就砸自家东西,败家熊孩子就是这样的。”

许多朱家子弟以及慕容先生在内嘲笑着。

以美貌著称的石榴姐道:“他勇敢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看也不算无脑,这事还真就是周宏干的,张子文虽然没证据,但好歹弄清楚了事件始末。”

“没错,所以我们都不用做什么,就可以等着看他和周家以及马继开战,最好三方一起死光。”

慕容先生接上道,“这形式对我们是利好。不论开战还是不开战都是利好。如果周家咬着这事走程序,必然影响到张子文的政治名节,如果周家选择开战更好,以周家惯有的手段,张子文不死也掉层皮。他最大的错误是私设公堂处决了周宏后,还把脑壳尸体送给仇家,进一步挑衅。万一马继手一滑一冲动,事实上以马继的为人可能性也很大,张子文他们就全死在江阴了。”

听到这句朱勔楞了楞,逻辑上没问题。

马继除了和张子文无法转圜外,真是个狠人,否则当时明知道张子文是宰相儿子的时候,他就不会听何执中的出海拉仇恨了。

但感觉不对的地方在于,偏偏听慕容先生这么说出来后又觉得太简单,像是又会有什么变数?却一时想不明白?

“将军的看法呢?”

许多人发现朱勔始终在思考。

朱勔迟疑片刻道,“我在想会不会太容易,通常这样的事就会出现转折。张子文不知进退的杀了周宏后还不撤退,的确像是有后手。”

厅堂里的人对此纷纷神色古怪了起来!

首先,他们和朱勔不同的在于,没直接和张子文有深仇大恨,所谓的忌讳大多数是“狼来了”的心理。

这里的大多数人其实不确认这头是否真是狼,却也不确定这头狼到底咬死了几人。

仅仅只是听说这头狼可恶又凶猛,于是其他人跑,那也就跟着跑,朝一个方向,跑到了一个地方汇集后就叫报团取暖。

这个时候没人愿意管这头狼到底干了什么,只想等着狼自己死掉,或者等着旁边的队友冲上去把狼打死。

于是现在会场看着气氛融洽,实际石榴姐觉得是有隐患的。

自始至终在喊“狼来了”的人是朱勔和慕容萧华,其他人并不知道具体状况。而现在的消息:这头传说中血狼无比的勇猛,不停的攻城拔寨,前方每死一个友军,每个阵地失守,都是敲在大家心里的大鼓,这就是传说中的虎豹雷音。

原本都等着看好戏,好戏的确出现了。但结果不对!

张子文为了几头牛真去了江阴,明目张胆把周宏给干了,其后把脑袋挂在了马继的军营前。

在石榴姐看来,能这样做的人他已经不能用冲动来解释,一但他处理完江阴的事回来后,恐怕这个厅堂里的大多数人不会再是张子文的敌人。哪怕还是名誉上的敌人,但往后再涉及到惹张子文的事他们肯定会溜脱,那实际上,就是一个同盟分崩离析的前兆——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才是他虎豹雷音的真实形态,真正让人害怕的不是已经面对的闪电和暴雨,而是翻滚在云层中的那闷雷声,越不响,就越害怕某个时候的炸裂响声吓死人,他将来能轻易吓哭厅堂里这群小孩子。”

石榴姐正在像个哲学家似的这么想着,却什么也不说……

现在江阴形势仍旧难明。

联合调查组仍旧一副等着碰瓷的样子滞留在江阴。

在他们有所行动前张子文倒也不能干什么,只能等。

既然这样,空城计的姿态要摆足,于是张子文带着徐宁和刘光世开始游山玩水,闲逛这边的名胜古迹。

对这个时代以及这边的人而言,就是些普通事务,但是对于张子文,心思静下来的话,的确是很有意思的名胜古迹。

“少爷。”

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响起。

正处于城外游玩的张子文回身看,见到了久违的四九。

“有个比较诡异的人,送给你一封比较诡异的信。”四九说着把信拿出来,“所以我这边送信给少爷。”

张子文拿过信看看字迹比较娟秀,起初以为是李晓兰的,打开看了之后神色诡异了起来,竟是那个曾经在昆山县衙代表朱家打官司,找张子文赔钱的石榴姐的信。

“她亲手交给你的?”张子文好奇的问。

“是的,她亲自送去海军领地给我的。”四九点头。

这就奇怪了,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非常奇怪。她告诉张子文:何执中已紧急赶往江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让张子文冷静点且“看着办”。

把上述内容讲了一下,徐宁刘光世也都面面相视,不知这个传说中富甲一方的女土豪闹什么鬼?

张子文本身很会看人,见过一次面,对石榴姐最直观的判断是:一个私生活复杂的女富豪。

软脚虾谈不上,但她肯定非常好色。

另外比较奇怪是,在当地她的名声口碑不算坏,所谓的不好风评,像是因为她姓朱,而很少听过她具体做了什么。

加之她只是朱勔的堂妹而不是亲妹,自始至终,张子文对她的定性都是中性范畴。

又低头看了一眼信。

包括她写的这封信意思也是中性。提醒何执中来了有点帮张子文的意思。但同时,她肯定也是帮朱家的意思。

因为朱家在利用马继,马继药丸的话朱家唇亡齿寒。

张子文此番该走的时候没及时撤离,像是有后手。那么被他们解读成“等着马继伸手,顺便钓鱼执法”也就在情理之中。

迟疑了很久,张子文喃喃道:“不论这个朱石榴什么意思,但她应该不会在这问题上撒谎,何执中很快就会到江阴。原想着找机会顺手干了马继再下一城,但现在估计不行了。何执中到达就是双刃剑,我们会很安全,但马继不论有什么心思也会低调。”

这真的很可惜。

事实上刘光世最想干了这小人。

当时亲手把他们从大海里救起来,在东南局升帐的时候却听他亲口反咬海军。甚至接下来海军耕牛被毒杀的案件也有他的身影在其中。只是说明面上拿不到证据。

“相公,如今我等……”

刘光世想想叹息一声,“何执中一来,大家都安全了,此番马继就又跑脱了。”

张子文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也好,做事不能急,不该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闯太多祸,就像吃东西要有个消化时间。好,此番就这样吧,也算勉强做到了扬刀立威,往后敢对咱们伸手的人会少许多。不过没必要马上走,我倒是想……留在这里专门见何执中一面,至少今日就放松一下,游山玩水吧。”

“嗯,对对,的确不宜现在回昆山。”自来木讷的四九急忙点头。

就此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大熊,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着没有告诉我?”

四九是个不怎么会撒谎的人,说道:“是有隐瞒,但不能告诉相公,不能说。”

“好吧你高兴就好。”

张子文也没办法,四九这家伙在一些时候是非常固执的人,他摆明了这样的话除非张康国问他,否则他就对谁都不会开口了。干脆省点口水算了……

第227章 笑个毛啊

雨后初晴的环境空气最是优美,哪怕路不太好走,但这个时间来悟空寺的人游人很多。

除本地人外,更多的慕名而来的外乡人,鲜衣怒马,大多是游学的书生邀约当地的名姬陪游,或者要叫“导游”也行。

刚到悟空寺前,张子文难得的拿出点雅兴,背着手,仰头瞻仰牌坊。

这时后方来了一大行人,乘坐着四马齐拉的华丽马车,随行护卫十多个,趾高气扬的空挥着鞭子,“闪开闪开,别拦着!”

“好大的来头,这是四匹名马几乎每一匹,都在百晓生的骏马谱前三十。”

作为爱马又讲究面子的人士,徐宁一看到就两眼冒光的模样。

张子文回身去看。

这时他们接近了些,仍旧空挥着鞭子喝道:“闪开,说你呢,那个嘴上无毛的小子!”

张子文左右看看,附近的人嘴上多少都有点毛的,于是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

“就是你,还不闪开!”

喊这么喊,但因为张子文没让,他们也不敢真的冲,只得停止了下来。

当先那人刚要叫骂,却从车里传出个好听的声音道:“别生事,你不会绕开啊。”

“是,周小姐。”

带头的护卫只得又瞪了张子文一眼,极端不情愿的绕开,其后直接驱车过了牌坊。

期间又传出马车内的一个男声道:“周家小姐真有礼,是难得的女中大家。”

女声道:“小何公子赞誉,有吴清璇和李清照在,当世怎能有人敢称女中大家。”

张子文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甩甩头,又仰头看着牌坊上的“悟空寺”三个大字。

这几个字写的很一般,比张子文略好点但还不如许志先。不过这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的题字。

宋代各方面比较宽松,皇权总体是被压制的,不讲求这些。如果遇到“我大清”的康熙老魔或乾隆老仙,刚刚那些人不下马这样开过去,就可以把他们一群的关号子里,并把“首恶”脑袋砍下来……

“快看,那是周家的大小姐。”

“哪位年轻的公子是谁,竟能和周小姐同乘车同游。”

“目测来头很大,非富即贵。周家大小姐可不轻易路面,不轻易给人面子,乃是女中大家。”

到达地方,周小姐与何公子下车后引发了本地人的惊叹。

“散了吧,纨绔子弟在之前是让人敬仰的存在,不过自大魔王出世后,纨绔子弟就掉价了。成了到处碰壁的代名词。论尊贵么,他们也真的贵不过局座。但你看看局座什么待遇,又干了些什么事。”

眼见本地的小姐姐们眼睛发直的看着周小姐和何公子这对璧人,其余外地书生急忙应景的说点自抬身价的话,表示不怂。

也是。

一定程度上有过张子文这个奇葩后,纨绔子弟在世面上的身价是看跌的。感觉也没什么太特别的,该吃亏一样吃亏,传言“挨一锤子的话,纨绔的脑壳它一样会留血的”。大魔王正式利用这样一个事实反之动,老用锤子敲其他权贵的脑壳。

周小姐两人也不在意旁人议论,自顾观赏景致,边走边议论。

既然听他们提及了张子文,何公子也皱眉说了句,“说起张子文这人……不知天高地厚,险些没把我父亲给气死。但是他偏偏命硬,轻易死不掉。”

周小姐略微皱眉。

关于虎文她却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真正关注张子文开始,是吴清璇和李清照对他的评价弄得天下皆知的那阵子。

原想着也是炒作,哪知他进东南后处处反之动,其行为逻辑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他那样的人,在海军最困难的时期所表现出来的执念,倒也真不能用纨绔的角度去衡量他。

唯一不好的在于他是周家敌人。

前日还秘密派人闯进周家,声东击西的放了一把火。纵火乃大罪,就算没真的烧到人,但造成了非常大的财务损失,还吓到人,把爹爹气的险些心病发作。

不过考虑到他“不畏权贵”,强行干了人渣周宏,倒也显得与众不同,骨骼清奇。

否则周宏有爹爹护着,基于对周宏的父亲的愧疚,爹爹一直把他当儿子养,真的没人动得了他。

这样思考着,周小姐情绪和神色显得有些复杂,没及时接话。

“何小娘子难道对张子文有不同解读?他可是到处闯祸,是你周家的头号敌人?”何公子察言观色的道。

有些话自也不能当着何执中的儿子何志说。就此周小姐笑笑,说的模棱两可,“他的确是周家的敌人,但有些另类,哪怕二哥周智现在也像是对他有些不同的看法。”

何志语气转冷:“那是小姐没完全见识过他手段,现在是我父亲及时赶来了,害怕生出事端,又让我提前以常州刑狱参军名誉过问案子。否则以他的闯祸能力,会越玩越大,于开边时期把江阴县拖入内战都有可能。”

周灵总归也不想这个地方打仗,且对那个人总归还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于是微微点头,不在多言。

不过偷偷多看了何志一眼后,周灵内心里对这个参军大人多少有点失望,感觉这人言过其实。因为周灵可不怎么喜欢随便听人的坏话,和何志这么说,虽然有他爹被张子文整得头大的因素,但从修养和心胸方面出发,至少也算不得上乘。

“算了不谈这些扫兴的,许久不来江阴,许久没见小姐的面,今日全心游玩,好好叙旧。”何志又笑道。

周灵又侧头看他一眼,反感谈不上,事实上和他相处的还算好,他的确有些才华又彬彬有礼,只是说……他身为常州刑狱口参军,竟是许久不来治下巡查,也像是有些问题。

这的确是这时期的做官常态。但有对比就会觉得有问题,那么放在一起的时候,海军局座还真是这个时期的一股清流,难怪,李清照吴清璇对他的评价都比较高。

何志又风度翩翩的微笑:“小姐今日像是比较多思?”

周灵楞了楞,“没有,我从小就爱想。”

何志赶紧应景的道,“难怪姑娘聪明,爱想的人都会很聪明。”

这像是有些道理,但也是口水话,周灵没兴趣为此应答,行走间不经意的回眸一望寻思:今日适合出行,不知会不会遇到他。

这一看,看到个相当不和谐的土帽,脚上全是泥巴,背着个挡雨的斗笠。头发大约七日没洗的那种造型,看着怕是可以炒菜。

是倒是周灵也不反感这种人,但这年轻的家伙却背着手一副读书人大佬做派,还这德行的话,就整个显得很滑稽。

不止如此,这小子正神色比较古怪的盯着周灵看。

“看什么看,不知道什么是礼节,你父亲难道没教你?”周灵回敬了这么一句。

来人正是张子文一行。

张子文也不认识她,主要是考虑到她的座驾等同于后世劳斯莱斯旗舰款,像个女土豪,所以不免多看两眼,却不幸被人当场逮到。

“这些我父亲教过我了,这事不牢姑娘操心。”张子文说道。

“那你还看?”

周灵楞了楞,明白他意思的同时也发现这是个不孝子。

“重点在于,你不看着我的话,你就不会知道我看着你。没发现吗,这是一个对等的互动过程。怎能只一个劲问别人‘你瞅啥’?”张子文道。

周灵又楞了楞,是倒是觉得有点道理。

不过她会喜欢这种行为就怪了,白了张子文一大眼:“咬文嚼字的笨书生,快走开啦,别让再我看到。”

那戾气重的护卫头子刚要呵斥,何志抓住机会先开口道:“你哪来的书生,不想混了啊?知道本官是谁,知道这位小娘子是谁?”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张子文微微摇头,带着人换个方向走开。

“你怎么说话的,就这样见官架?把他给本官拦回来。”

何志当即很不高兴。

周灵却也不想生事,于是摇头道:“算了吧,读书人就这穷酸德行,他也就只说了几句话而已,犯不着生事。这时期我二哥禁止生事,连大哥都被他给关起来了。”

何志微微一愣,同在常州当差,知道周智不是个简单人物。加上也不方便在美人面前失礼,便只得看着那群土帽离开……

继续走马观花。

悟空寺规模竟是也不比东京相国寺小,有很多去处,一时半会的走不完。

行走期间,四九很木讷的样子道:“少爷你不要老这么皮,我不能一直在身边照顾。”

张子文翻翻白眼,也不说什么。总归把周宏干了之后念头通达,心情一定程度上是好的。否则张子文是比较爱发火的人,四九也会被骂。

是倒是他和李惠子最乖,却很无奈,两人是被骂的最多的。

刘光世像摸瓜似的,摸着四九那像熊一样的巨大头颅嘿嘿笑道:“感情你家少爷能走到这步,靠的是你照顾啊?”

四九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是的,少爷还很小那阵子是我背着他到处玩的。现在也还能背着他,不过再过些年就不行了,我娘说人老了牙齿会松动,那时就没有力气了。”

额好吧。

刘光世省点口水算了,继续摸着他的大脑壳:“没事,你牙齿松了后,你家少爷会找人背着你的,他很讲义气的。”

四九道:“倒是也不怎么需要这样,那时少爷能把我那笔钱的利息继续给五十就行。”

问及“五十”是谁,四九说他将来的儿子或闺女叫五十,为此险些一群人笑倒了。

“卧槽这都行。”

刘光世越想越好笑,最后就感觉肚子越来越累,走不动了,蹲在地上笑。

徐宁和老流氓的笑点不一样,只是微微一笑。

四九不明觉厉,挠头少倾就问张子文,“难道有什么不妥?”

张子文想了想道:“其实叫五十也挺好,不过听来有点像是兄弟系列而不是长辈系列。不过你喜欢就行,将来我给你说个媳妇。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刘光世在笑什么。兴许西北来的有一套特有文化吧。目测他自己未必觉得有多好笑,只因习惯了枯燥的军旅,喜欢强行找笑点让自己笑,笑起来也爽,形成习惯后一但开始大笑,他的大脑会自我麻痹的让他觉得这真的好笑,身体就会持续响应指示。这和传销没什么不同,和我交给他喊的那些口号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句出来后,有两个隐藏跟随的身影惊到了,楞了楞后又急忙躲好隐藏着,不叫张子文看见。

正巧在这地方又遇到了何志一行人。

周灵多看了张子文一眼,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

何志则很烦的样子,寻思这些家伙不会是刻意尾行吧?

侧头看了周灵一眼,何志便自顾道:“一群草包,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笑些什么。”

又看着周灵道:“姑娘,咱们去看看楼塔,时间差不多就去吃些斋饭。没必要被他们影响兴致。”

周灵微微点头,转口前,又回头看了张子文一眼,这次发现他小子又注视过来了。

不过这次周灵没问你瞅啥,考虑到他刚刚说的有些道理,就此一来周灵快速收回目光,有些脸热的加快了脚步……

第228章 吃霸王餐

在这初夏出游时节,悟空寺游人规模大,香火旺盛。因此吃斋也很挤。

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和产业,一共十二个比较有感觉的大棚子修建为凉亭形式,供游人高价在这里吃斋饭。

服务也还可以,一些唇红齿白的小光头游走其中给人上菜,吃完斋饭的,还会奉上香茗慢慢的品尝。

只看服务姿态,言语,身形,哪是什么僧人,分明是有过茶楼酒楼里小厮简历的人,临时捉来剃个光头就开始干活。

“晃荡个啥,那边贵人等着全席斋饭,眼睛瞎了,那是周家小姐来烧香。要是耽搁了老子……额不是,洒家不打断你狗腿。”

斋饭堂主事前身乃是江阴城的一地痞,头大脖子粗,天生没有头发,人称光头刘。后达上了关系就穿上僧袍承包了这里的“食堂”,传言像是发了些财。

上菜后,光头刘躲在一边亲眼看着周灵动筷,吃了一口后眉头舒展开,像是比较满意。

光头刘这才抬手抹去光头上的汗珠,整理一下衣服走出来,到何执中周灵一桌做足礼节:“贵人驾凌鄙寺实感荣幸,凡有不周处,请直接叫贫僧晓得。保管处处妥当。”

周灵点头笑道:“师傅有心了。”却想不起来,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家伙,这不像个僧人。

护卫头子可不敢坏了小姐兴致,也和刘光头比较熟悉,便直接拉着光头刘离开,又凑近吩咐:“等会斋饭后记得上庐山云雾茶,要清茶,炭火要上号木炭,把你那些廉价的收起来。水也要注意,陈放超过三个时辰的水她一喝就知道,你要掐着时间让人去取水,还因地质的关系,悟空寺南边井的水不行,要北井的水。”

“周爷放心,小的理会的。”光头刘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周护卫又道:“还有,妈的让你的人上斋饭时把手上的猪油擦干净,小姐险些就发现了,你想死啊,猪油相比采油这么香,虽然好吃,但小姐是来吃斋饭的。”

光头刘非常尴尬,急忙岔开道:“对了,现在谁喝云雾茶那玩意,卑职有更好的孝敬。”

周护卫道:“说你是个扶不上墙的土包子你还不信,云雾茶的确一般,但因人而得名。当年虎头文和吴清璇于京城论茶道,所争论的地方唯独这庐山云雾该以什么心态喝,我也觉得他们那是贵人没事做而脑子有病,但自那之后我家小姐只喝云雾了。”

“有钱人可真会玩。”光头刘道,“不是传言说周家和那张公子有仇吗?“

“有仇归有仇。”周护卫一副你懂个锤子的神态,“但那东京城是流行前线,当今世界最繁华最会玩的地方,模仿那个地方的纨绔就是流行趋势,人家城里人想些什么你咋知道。”

光头刘急忙表示受教。

周护卫交代完都要走了,却又见那行土帽来这边了,便又塞给光头一些钱后,指指张子文一行人:“这些人外乡土包子非常讨厌,懂我意思吧?”

“懂。”光头刘再次点头……

明显空出了一个正桌却不让座,最终张子文一行人被驱赶到了比较小的边桌上坐着。等了许久也没人上菜。

刘光世比较没耐心的捉住了一个小光头问:“所以菜呢?”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光头甩开跑了。

“小兔崽子你别让我抓到。自称我,看身形哪有和尚风范,蒙人啊。”刘光世难免骂骂咧咧。

考虑到后世也大抵这德行,所以张子文也不在意,示意老流氓不要闹事。

对这些刘光世是真会闹事的,驻防昆山以来,张子文接到过来自昆山对刘光世的几次投诉,有次甚至打架了,都是张子文用老脸顶过去的。

因此,刘光世在海军内部多了绰号叫老流氓,就连李惠子和徐宁都是这么叫他的,当然了,当面还是叫小刘将军。

等了一下不但没菜,连白开水都没有。问他们要水喝,那个管事的刘姓光头指指不远处的水井说“去喝嘛”。

就此开始,刘光世闷闷不乐。

最终张子文也渴了,便道:“好吧,自己去弄点茶水来,先解渴再说。”

明显是对四九说的。刘光世却迫不及待的起身:“我去弄。”

结果老流氓消失了一阵子后,伴随着一些叫骂声,他收获很丰富、如同耍杂技似的来了。

原来,他去了厨房把准备上给别个桌子的斋菜和茶水给移花接木的撸走了。

且没被当场抓到,那些小厮只在远处非常不像僧人的放狠话说“敢来这里撸菜,若抓到就先打断狗腿再交给县衙”云云。

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一起开吃。相比海军那寒碜的伙食来说,这里的斋菜也算得可口。自古以来,刘光世徐宁四九等人尤其高兴在外面“公务吃饭”。

稀里哗啦的开始抢,像是连猪吃声都出现了,于是招致了这里相对尊贵的香客们那异样的目光。

突——

刘光世忽然在张子文的碗里放了一块五花大肉。

张子文不禁懵逼,这里毕竟是寺庙,赶紧用袖子遮掩着不让周围的人围观到。

刘光世怀着阴笑的表情凑近低声道:“好叫相公知道,这不是我带来的,是发现他们把这上好的烤肉藏在厨房里,末将便顺手拿了一块。”

张子文继续尴尬中,做贼似的看看周围左右,好在没怎么引起注意。

四九舔舔嘴巴道:“我最喜欢五花肉啦……”

说不完就被徐宁抬手捂着嘴巴,警告他不能说。

好吧,张子文也不管那么多了,想了想后悄悄把肉撕成了四片,每人碗里放一片,也嘿嘿笑道:“到嘴的肉不吃是罪过,赶紧毁尸灭迹,要是被捉到可不关我的事,你们自己摆平。”

徐宁嗤之以鼻,他是相对守规矩的人,也有点佛心,在这太宗皇帝题字的悟空寺里始终怀有一些虔诚,表示拒绝这块嘴边肉。

“不吃拉倒,真是脑壳有问题。”

刘光世果断抢走徐宁的肉一嘴就吃了。

四九和张子文也快速吃了肉,又看看周围那些摇头晃脑的秀才和小姐们,暗暗觉得好笑。

没等最终毁尸灭迹,最终光头刘还是搞明白了状况,最终带着一群小厮,持有护院武僧管用的棍子找来了。

光头指着桌子上的剩菜道:“好啊,还真是你们偷东西,偷走了本该上给尊贵香客的几道菜!”

徐宁则抬手捂着脸感觉有些丢人。

刘光世强撑着,眼睛瞪的像个铜铃似的和光头对视。

张子文有些尴尬,缓和道:“没那么严重,只因久等不来,我们会给钱,这不算偷。”

“口胡!”

光头刘不给面子的道:“俗话说的好,不问自取是为贼,这可是你们读书人总结的。你想买,还要我愿意卖不是?身为俗人,私自进入寺庙斋饭堂破坏规矩,经你们的手后,其他香客食用的斋饭就沾染了油腥和俗气,这可是大事。比偷菜还大的事,别说你是读书人却不知道?”

“你……”

张子文也不禁有些无语。

左右看看,已经引起了很大关注,全都不信任的看着这边,有些则是不信任的看着自己碗里的斋菜。

于是张子文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废话收起来,你要多少钱才揭过这事?”

光头原也想胡乱敲诈个一贯钱了事,却是又有所顾忌,回头看了一眼在远处食用斋饭的周灵桌子,又回头大义凛然的道:“贫僧拒绝贿赂,规矩就是规矩,你们破坏规矩,说不得要去县衙过堂。”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相信我,去了县衙你的罪过一定比我大。”

“你以为贫僧是吓大的?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总之今个你们败坏我悟空寺斋饭名节,定不让你们有好果子吃,快走,去县衙说。是你自己走,还是贫僧动手把你绑了?”

光头刘冷冷道。

张子文顺着他的目光朝那边看看,有点明白了。

迟疑少倾对他勾了勾指头:“凑过来,我和你说点东西。”

光头刘却拒绝走近:“休想和贫僧苟且,规矩就是规矩,强买强卖和做贼,或破坏寺庙斋饭,这三条罪名你们怎么的也能落实一条。休想认亲、休想戚贿赂。”

张子文道:“你想多了,我不是要贿赂你,其实我是要威胁你,并给你留点面子不让别人听到,你别不识好歹。”

光头刘一听,声音更大的道:“做了亏心事你还那么有理?我告诉你,现在这时期你最好放明白点,宰相家的公子张子文,他老人家正在我江阴公干,他嫉恶如仇,不给谁面子,专门整治你这种人。不怕你狠,就怕你不够狠,比你狠的人这才人头落地,尸体被人挂在明处示众呢。他是皇帝钦封的保一方平安的海军大臣,这悟空寺乃我太宗皇帝题字之要地,你破坏这里的规矩他会放过你?”

“……”

原本都打算殴打这厮一顿了,不过就此刘光世又有些懵逼,和徐宁面面相视了起来。

张子文也神色诡异,想不到这一晃眼,几次扬刀立威,连小张也成门神,拥有一定的名声了。

少倾后,刘光世凑近张子文低声道:“算了,放过这孙子吧。你绰号义气文又敢作敢当,一定程度这些江湖人士还真会拜你。”

张子文并不客气的道:“我还真受不起这类人膜拜,不过……这次就算了,考虑到如果把这家伙厨房私藏五花肉的事抖落出来,会彻底砸了饭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但你坏了我兴致,这顿斋饭钱我不给。”

得意洋洋的光头刘一听“厨房五花肉”这几个字当即色变,左右看看之后,真有点怂的样子低声道:“额……得罪,不知几位乃是明白人,都是江湖一脉混口饭吃,谢几位大量。”

“说的跟真的似的,谁跟你一脉?总之……反正这顿饭我就是不给钱。”张子文道,“不过鉴于我不讨厌猪肉,三天不用猪油抹嘴皮就不舒服,我这次不想说你。”

光头刘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强盗,不过还是赔笑着低声道,“是是是,都是明白人,都心照不宣,这顿饭就当做我刘三请了。另外,不是我想赶走你们,不过赶紧走吧,迟了怕是要生事。”

说着,光头刘当心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周灵那桌。

废话……吃了霸王餐当然要赶紧撤退。

第229章 冲了龙王庙

“站住!这边什么事啊?”

眼见光头刘办事不利索,最终有要放人走的打算。远处桌子的周护卫以及何志坐不住了,怀着好整以暇的神态走了过来。

不得已,周灵也带着另外的人围过来看看。

就此光头刘脸色死灰,既不敢得罪贵人。但如果不想办法让张子文走,又害怕这家伙泄露关于五花肉的事,要是让来吃斋饭的周小姐知道厨房有猪肉,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于是光头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头上出现汗珠,急忙对周护卫道:“请周爷宽宏大量,这小子虽然不守规矩,不过一问才知道他是我同乡,还带点亲戚。他也没什么大恶,放他走吧?”

周护卫险些都信了他。

但何志介入道:“他明显扬州口音,你这光头明显苏州口音,你倒是给本官说说是怎么同乡的。”

光头刘楞了楞,想要开口再狡辩两句。

却是啪的一下,被周护卫一耳光抽在脸上,周护卫漠然道:“在贵人面前不会讲话,就不要随便开口。我没问你他是谁亲戚,我问你他干了什么?”

光头佬觉得这事顶多被他海扁一顿也就过去了,于是誓死也不开口的样子低着头。

啪——

周护卫又是一耳光抽在光头嘴上,冷冷道:“哑巴了?”

周灵原本有兴趣听听是什么事,这下却大皱眉头的道:“周护卫你安分点。”

周护卫这才赶紧道:“是。”却仍旧冷漠的看着光头刘。

忽见张子文对周护卫勾了勾手指:“过来,我告诉你是什么事?”

光头不禁小腿发抖,隐约觉得该不会真的被这小子卖了吧?

周护卫走过来却还没开口,被老毛病犯了的张子文幻影似的抽给一耳光,“我是你爹,现在你觉得我干了什么!”

周护卫暴怒的样子,伸手猛的去抓。

却被徐宁高手风范的一摆手弹了回去。就此周护卫感觉手臂隐隐生疼,有些惊异不定的看着徐宁。

这个场景,让周灵隐约想到了什么……

想来想去,曾经那个在京城呼风唤雨的张怀素张半仙,不就因为这类似的场景栽了吗?

于是,始终在观察的周灵忽然神色古怪的问了一句,“你是张子文?”

张子文有些懵逼的看着他,“你……认识我?”

周灵摇头:“不认识,只是看到这一幕想到了些典故,加之张子文最近在江阴闲逛。似乎仇人只见分外眼红,我就有感觉是你。”

就此张子文不说话了,看着她。觉得这人很怪,不论是气质和态度都很奇怪。

光头刘和周护卫大惊失色的样子低着头。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是那个名满天下的虎头文,想不到,他竟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一个样子。

关于这人的负面消息、所谓的和虎文有仇也要到达一定级别,被影响了利益的上层人物。在周护卫光头刘这样的人耳朵里,虎文还真是名满天下,是如雷贯耳!

不止是他们两个,周围的人几乎全是惊奇又羡慕,纷纷看着张子文。

虽然没达到满眼小星星那局面,但古代的追星气氛也很明显,的确就是瞻仰大名人的模样,纷纷都不太相信自己们这样的草根,竟是这么近距离的和局座在一个地方吃斋饭?

有个规矩是,人们不仅仅会盲信传言。仅仅这江阴县之地,张子文硬钢周家,尤其随着那个一生罪恶的周宏的人头落地开始,哪怕针对张子文的非议再多,下意识里,其实大多数也是喜欢局座的。

无他,周宏实在太恶劣而已。

至此暂时没人说话,场面比较寂静。

周灵情绪很怪的看着张子文,谈上不喜欢也谈不上害怕。非要形容的话是好奇。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张子文自号虎文也算猫科,于是多个心眼不想理会她了。

环视了一圈后道:“如若你们没有要说的,那我要走了?”

周灵点头,“没人拦着你,你也没人敢拦你不是吗?更恶劣的事你都做过,譬如在我家放火,你知道你放火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放火是重罪,事实上也不是张子文下的命令,而是刘光世根据形势需要的战术调整。于是张子文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否认也不反驳。

周灵倒是想不到他会脸红,“去吧,你险些把小姐我烧死了,都不治不了你,何况现在你只是抽了我的护卫,难道还真能把你扭去县衙?我二哥怕你,他可不敢现在见你。”

基于一些理亏,张子文不在说什么,对她微微拱手后转身要走。

“就这样走了吗?”

何志却也不怕他,冷笑道:“别人说你小张公子公子出格,今日也算是见识了。”

“你是哪位?”张子文不耐烦的转身看着他。

“家父何执中,就是快被你气死的哪位。至于本官,现居常州司法参军一职。”何志道。

张子文道:“下官没时间待见,公务在身,何大人请了。”

“本官说你能走了吗?”

何志道:“你在这礼部的重点照顾单位闹事,惊扰佛门清净和香客,但考虑到不是本官职责不想说你。之前是找不到你,但现在既然撞到,跟本官去说清楚关于你非法触碰河东村命案的过程。”

“没时间。”

张子文摆手借故想跑,却是没能溜走。

只听何志冷喝道:“来啊,请咱们张大人去县衙喝茶,都看紧了,这位大爷身法及其飘逸,自来以做老赖著称,抓是不能抓,请是请不到,你们只要一幻神他就能溜了不见影,发薪饷时都见不到。”

张子文和刘光世等人真被何志的护卫围了起来,跑不掉了。

眼见张子文他们一副懵逼的表情,周灵有些没忍住就被逗笑了,觉得这个场面很爽,不论如何这个无法无天的人,还是被不畏权贵的何志请喝茶了。虽然最终肯定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好歹看到他被抓了。也算取得少许心理上的平衡。

思索着,周灵又道:“听说你容易极端,不过请冷静。跟去说清楚就行了,又没人说要治你的罪,你不会现在就想狗急跳墙伤人吧?”

张子文注视着她道:“怎么你关心我啊?还警告我冷静?”

周灵自己也楞了楞,思考了少倾摇头,“也不是。只因难得抓得到你,等你跑回昆山去就更拿你没办法了。不指望治你的罪,但我一个女人险些在家中被你烧死,我想借这机会听听你怎么道歉。”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看了远处某个角落中躲藏着的两人影一眼道:“私下和你聊聊这事原本也可以,只是,这局中有两个大变数,你们恐怕不会得逞。”

何志不畏权贵的样子喝道:“你说什么!这岂是儿戏,这是常州司法衙门调查情况,你以为是请客吃饭?你若冥顽不灵本堂不但把你抓了,还提亲两浙刑狱司介入,誓要把你妄动命案现场的事问个明白透亮,啊……”

说不完何志惨叫一声,抬手捂着脑壳,又看看手,手上有血迹。

这次他不是被张子文袭击,而是被一个穿男装的女子,从后面神出鬼没的过来,一茶碗砸在头上。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动他试试看,你去找两浙刑狱司啊,竟然想抓我未婚夫,我爷爷都不敢这么干!你这小丑倒是比宰相还牛了!”

这个男装女是蔡文姬,和她站在一起同游的是李清照。

到现在张子文终于明白了,当时四九极其诡异的神色不透露,就是因为这个小妞杀进苏州找张子文。肯定是蔡文姬强势威胁四九不许透露消息。

至于为什么蔡文姬急着来,张子文隐约有些感觉。因随着张子文和李晓兰的绯闻在京城传开,这眼看临近她和张商英约定的日期,但李晓兰仍旧没回京,还滞留在苏州不知道干些什么。

这样一来蔡文姬就再也坐不住来瞧瞧了。

也不能怪她,其实换张子文是她的话,早三个月就应该就提着菜刀来捉鸡了。

何志脑壳被打了流血,暴怒下便想让人把这女子剁了,却是咦……首先发现她极其漂亮,其次发现有些眼熟。

又仔细一看,这尼玛是蔡京的孙女,旁边那货是名满天下的李清照,当今吏部天官赵挺之的儿媳。

首先,这种事不能和女人太认真,尤其是美女,其次就是坚决不能在和张康国的儿子撕逼的时候,还同时拉走蔡文姬的仇恨,这几乎等于找死。

再有就是,绝对不能在李清照这种大家面前犯错失礼,她虽然不代表某一系扛旗的政治势力,却是当今光环最为特殊的女文宗,她只要写点文章发表点评论什么的,就算没有司法责任,也会在整个大宋舆论上臭大街,成为新的风口浪尖。

对政治人物而言,不怕司法责任甚至豁出去后不怕权贵,但却有点怕这些喉舌。

就此一来何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憋屈的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却只能维持捂着脑壳流血的态势,发作不得。

他真的不是个头很铁的人,不敢抓蔡文姬。

但这又是很大的罪,一但怂了,就这么众目睽睽的丢了面子又不抓,可以说整个常州任期就蒙羞了,不但不会有任何建树,还彻底把脸丢光了。

“你待怎么样嘛,抓我啊,找两浙刑狱司把我未婚夫关起来啊?”

蔡文姬继续蛮不讲理的样子。

对此李清照有点尴尬,感觉这位小妞在京城时候没那么出格的,难道她在有意迎合虎文风格?却是有些过头了啊。

周灵也神色古怪,原本看到纨绔小姐发脾气也不算什么大事,事实上这样的场景别说她蔡文姬,就算是周灵偶尔也会为之。主要是听她一口一个“未婚夫”挂在嘴边……说不太清楚,感觉有些怪就是了。

其他围观众心里更是惊涛骇浪,仅仅虎头文就已经够人喝一壶,哪想到又尼玛来两个京城的混世女魔王,就此组成了大宋最强纨绔阵容。也就难怪了,这个不得人心的何志不扑街才是怪事!

哪怕这场合的确是蔡文姬做的过分些,但介于名头比较吓人了,何志又自来没存在感的一无名之辈,大家和他没仇也就没感情,不会轻易带入他,于是场面逐步从沉默,震惊,过度到围观气氛。

全都一副免费看戏,看他们狗咬狗的样子。

都不是好人,相比下大多数人蔡文姬很漂亮,颜值即是正义,便支持蔡文姬的更多些。

李清照要平和些,展开扇子写了几个字,利用特殊角度对着何志一晃。

何志看清楚了,她写的是:先离开,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你不是个会打仗的人。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何志不禁感激的看了李清照一眼,不言不语带着自己的人,连周灵也没顾及,低调快速的离开了。

蔡文姬继续冷嘲热讽的态度对着何志的背影道:“不是要捉人喝茶的吗,这就走了啊,我是老虎啊,跑那么快干什么!”

现在哪怕是张子文都觉得这小姐姐有些过分了,便皱眉道:“哎呀行了行了,我说你也少说两句不行啊,人家都走了,人家是官。”

周灵楞了楞,多看了张子文一眼,这才带着人追着何志的脚步去了。倒是对何志没多感冒,但觉得他毕竟受了很大委屈,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去陪他说说话安慰一下,疏导一下情绪也好。

第230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段萍水相逢之缘,为将来天下添了颗将星,纵横深蓝的海军五虎将之一,传说是个没毛的光头,喜欢带着假发。倒t形防反战法的始祖,一生出阵八十余次,从未输过一场海战。”

——《虎猫小宝回忆录》

~

何志一行人离开后,蔡文姬还不平气。

她再次暴走的样子,当众一脚踢在张子文的小腿上。

险些疼的跳起来!

不过张子文又开始装逼了,不想在李清照面前显露怕疼的模样,处变不惊的背着手道:“胡闹,你这又是干什么?”

非但如此!

蔡文姬越来越快走,还伸手想去揪张子文耳朵的态势。

就此把李清照都吓一跳,照急忙拉着低声道:“行了,现在先回客栈,过后在找虎头文慢慢说话。当众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就此不由分说,李清照强拉着蔡文姬远去了。

等她们一行人走不见后,张子文这才抱着小腿跳来跳去,忍的有点辛苦,那小妞有些力气,没见轻易就把何志的脑壳给打爆了啊,好在不是小爷的脑壳被打破,否则这种事不止何志没地方讲理,张子文都吃她好几次亏了,还不是照样没地方告状。

场面持续,周围的人们仍旧以大跌眼镜的姿态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趁机强撑着对他们挥手:“大家好,我这外来人像是打扰了大家的上香兴致。”

年轻的善男信女们纷纷受宠若惊的赔笑着。

哪怕原本持有怀疑态度,或者是对大魔王有意见的人,但既然这样身份的人很亲和的问候了,谈不上有多激动,却是感觉也不赖。

现在,基本上当事人都已经灰溜溜的撤离,但光头刘有庙在这里,和尚便是跑不掉,始终如履薄冰的低着头恭候在一边,时而用疑惑的眼神偷看张子文一眼。

哪怕张子文表现的比较大度,不像计较的样子,不过光头刘越想之前的事越尼玛荒唐,哪怕没被问责也无比尴尬。

光头刘毕竟是出来混的人,也真的不好意思看到大人物就立马转变态度一副舔像。

想来想去,丰富的江湖经验让光头佬知道,低调的陪在他身边,要恭敬但也不要无耻,如此才是正道。

想定,光头刘又暗自好笑,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不过偷看了张子文一眼后,发现张子文也在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公子,借一步说话可好?”光头佬不禁又担心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光世并不讨厌光头,便凑近张子文道:“其实这死光头人也像是还挺不错,若要抽他可以适当轻点。”

张子文不怎么对这类江湖人士感冒,不过考虑刚刚他还算可以,便点头道,“跟来,静处说话。”

来到饭堂后面他的专属休息屋,光头诚惶诚恐的开始拜见:“刘三见过公子,之前有眼无珠冒犯,还请公子大度。”

张子文微微摇头道:“那并不是我们之间的主要问题。”

“那什么是主要问题?”光头无比尴尬。

张子文想想道:“我且问你,那周灵小娘子是否经常来这庙里?”

光头刘顿时头上又直冒冷汗:“公子见谅,若是看中了她,要通过卑职下药什么的,这种事不能做,周家的人不能惹,会死全家的。”

张子文怒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看我是需要下药来达成姻缘的人?”

光头刘仔细看看,是倒是……他长的那么帅,家世又这么好,除了穷些倒也没什么毛病,的确不需要。

这才松口气道:“回公子话,那周家小娘子的确常来,通常是卑职专门招待她斋饭……公子可千万不能对她提及小的厨房有五花肉,否则我老刘会死硬了的。”

张子文道:“身为和尚在寺庙藏肉的人我又不止认识你一个,说起那鲁达和你差不多,不过他现在被关在号子里,判了十年,减刑的事迟迟没有落实……”

光头顿时吓的不轻,妈的藏点肉而已,被方丈打一顿不就结了,有必要判十年那么重啊!

越想越当心,于是光头又自主爆料:“公子请高抬贵手,小的不但认识周灵小娘子,还知道她的不少事。那水军将领马继将军自来垂涎于周娘子之美貌,不瞒公子说,马继也几次三番如您这般的问过我周灵的事,只是……那马继虽狠,卑职却更害怕周家一些,并且有原则,始终没让他得逞。”

“哦……”

张子文心里动了动。

原本是顺便从这江湖人物口里了解一下周灵的人设,进而思考一些事,却没意料到听到了些意外八卦。

接下来又聊了两句问不到什么了,便有了走的打算。

刘光世忽然建议道:“相公,这死光头烤的肉贼好吃,要不把他招纳进海军炊事班吧?”

这对于张子文倒也不算很重要的事,便道:“可以是可以的,但得看人家是否愿意。你看他肥头大耳生意红火,日子好过的人应该……”

哪知都没有说完,光头刘已经非常激动的打断:“若得相公不弃,从今往后我刘三就像跟着做事。在这里虽然能挣钱,可是不舒心,混混沌沌度日,有太多的裙带和顾忌,时常低声下气,有太多的人和是非要避。素闻相公不畏强权讲义气,是个做事的人,苦于之前无人引荐,否则早有投奔相公之意。”

为了增加说服力,光头刘还补充:“他日若相公心在龙庭,起兵反朝,刘三仍旧两肋插刀誓死追……”

这次说不完,他的那颗光头就啪啪啪的响了起来,被张子文抽了五六掌。

张子文道:“越说越离谱,你是怎么看出我要反朝的?难道我后脑勺有反骨?”

“是是是,小的人蠢,别看小的脑壳这么大,其实不太会咬文嚼字。其实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啦,您懂的,这只是一句顺口溜,江湖上混的人都爱胡扯说大话。”光头又赶紧纠正口误。

张子文也不想盯着他的语言失误计较,看着他,“真决定跟我了?你现在是民籍我管不了你,我朝是募兵制。不过一但转军籍就等于卖身于国朝,我不想把这问题说的高大尚,不过你一但决定,不论从商业契约精神还是江湖规矩,又或军法而言,你就不在是自由身,你以军令做事,并以军法为准则。签字的那一刻不管你愿不愿意,等于你宣誓于需要情况下死战不退,你的祖国是否值得你这样做并不是重点,规矩是喊你冲你就得冲,你立下誓言并吃着军粮,若不冲就是背信弃义,我就把你砍了自己冲。这就是当兵吃粮的基本逻辑。不会很高大尚但就是这么严肃!”

光头听的有些懵逼,在这之前倒真没把这事想的这么严肃。无非就是在世俗混觉得太累,钱是挣了些但也就那样,难得遇到慕名已久的义气文,便想跟着做点事而已,那想到会是这么严肃又粗暴的逻辑?

张子文又笑了笑道:“不勉强,看样子你仍旧迟疑。那就再想想,反正我暂时不会离开江阴,等想通了就来见我。那时候考虑到你应该比一般人有用,我会保举你个军官职务。”

光头也倒是被鼓舞得有些热血了,想腿一软就跪地效忠,但终归脸皮有点厚,便仍旧迟疑着道:“那便……容小的再想想?”

徐宁嗤之以鼻的摇头,“这就是个棒槌,相公咱们走吧,别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张子文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却又回神看光头一眼。

光头以为是威胁,吓一跳,担心的道:“公子答应给我机会考虑的?”

张子文又笑了笑,“我只是看一眼已经,没那么多意思。”

就此真的走了。

张子文一行人离开后,光头刘不停的挠头中,在这之前对虎头文抱有极大敬仰,但实际见面时发现他没想的那么神奇,不过客观的说,也真比光头所想的要亲和些,没到魔王境界那么夸张。

并且他的语言表达很奇怪,有别于一般人,是一种比较简单爽快的风格。

……

第231章 你不要太过分

回到客栈张子文开始卷铺盖准备撤退。

不是要离开江阴,而是要换个据点躲起来,别让蔡文姬找到。

张子文不确定她到底会干什么,反正感觉不太好,在她身上看到了老妈的影子,联想到康国老爹吃的那些亏,比寻常这年岁的老头老一截,反正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做事真有代价,当时基于市侩猥琐的心里找她们家提亲……倒不是说真的赖不掉,但毫无疑问,肯定有些后遗症哭过要尝的。

许志先觉得莫名其妙,并觉得这很不局座,便道:“难得见你慌张啊,难道出事要撤退,那你怎么什么也不和我说?”

“不是……你先在着这里,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我自己有点私事出去避避风头,有空联系。”

这才说完没等许志先吐槽点什么,只见房门被一脚踢开,拥进来两个比较绝世的男装美女。

艾吆~

张子文没来得及跑就挨了一脚。

许志先不禁大怒,把茶碗砸在桌子上起身呵斥:“放肆!哪来的野女人敢袭击官架,大逆不道,来人啊……”

话都没说完,也没等老许看明白张子文驶来的眼神,“啊”的惨叫一声,老许被蔡姑娘一直拳打眼睛上,眼冒金星的捂着眼坐倒在了椅子上。

张子文也忍着来自小腿的疼痛怒道:“你放尊重一些,不要闹,啊……”

蔡文姬出手很重,是真打。

就此张子文和许志先一样,每人黑着一只眼睛像是难兄难弟,如同审案似的平排座在一起,惊恐的看着前方的两个女人。

张子文是真怒了,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打情骂俏,蔡文姬以前的知书达理是装出来的,骨子里是个粗暴的女人,她是真打!

这种我行我素被惯坏的女人一但暴走的时候,又不能真的把他吊起来判刑,所以张子文打算先观察一下,不能硬上。

眼见虎文都铁青着脸却不说话,所以许志先也怂了,小心翼翼的凑近道:“她们是啊。”

心口疼!

等张子文说了她们是谁后,许志先觉得这次躺枪一点不意外,哪怕被坑了也真的不能干什么。这不刚刚才有消息,常州司法参军何志也在安济坊住院呢。

等打完了人冷静下来后蔡文姬才有些懵逼,隐约觉得自己怕是闯祸了,但是年轻气盛又不太好意思认错,便只是强撑着,不骂人却也不说话。

“要不让许大人出去,咱们慢慢谈?”张子文总体还是护老许的。

基于面子问题蔡文姬想顶一句,却被李清照拉了一下,李清照也对许志先尴尬的拱手:“得罪了。”

“岂敢岂敢……”

许志先怀着死了爹的表情果断溜走了。

“你……是不是在玩弄蔡姑娘的感情?”

李清照神色古怪的模样,责备的意味也非常浓厚。

“我没有。”张子文摇头。

蔡文姬眼睛有点红的道,“那个卖药的李晓兰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药?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有。”张子文继续摇头,“她从来没喂我吃药。”

“还说没有?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张商英为此暴跳如雷扬言不放过你,这些还都不是主要问题,但是,你让我和我爹爹的脸往哪放?”

蔡文姬说着又走前过来想踢一脚的样子。

张子文猛的起身指着:“你敢,再踢我一下你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她照样一脚踢了过来,不过倒是轻了些,这次不算很疼。

显然她自己也有些觉得不妥了,但基于放不下面子的性格,而强撑着。

看到这里李清照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只有李清照知道,为了这事,以刚烈著称的小蔡姑娘坐船来的路上以泪洗面整整两日,只是说她要面子,现在打死也不会承认哭过。

老奸巨猾的蔡攸默许蔡文姬来一趟看看,并暗示可以任性点、闹点性子。不过只有李清照知道,最极端的那会,小蔡姑娘私自决定来猛扁他一顿就很骨气的退婚、把他甩了再说。

不过现在看情况像是稳住了,张子文总体还算大度,没怎么计较的被她殴打的那几下。不过毕竟是虎文,倘若再仍有蔡文姬闹下去就不知道结局了。

“你到底和李晓兰怎么了嘛?既是心有所属只想着她,何故戏弄姑娘我的感情,还提亲?市井里的贩夫走卒都要面子,为此经常几个村上阵斗殴,何况是我蔡家?”

蔡文姬又底气不是很足的问着,不过根据她低着头摆弄衣角的形式看,主要矛盾应该过去了。

“我和她是清白的。”

以往看电视的时候觉得这句相当白痴,不过死到临头,张子文似乎真没其他好说的,顺口就说了这句。

“你们清白,这点我们知道,你还是说说她为何仍旧不回京,滞留在苏州吧。”李清照尴尬的介入。

蔡文姬猛点头,表示支持姐妹的说法。

张子文摆手道:“这我如何能知,你们咋不问她去?”

蔡文姬也觉得这怕是有点难为小张。

李清照却很聪明的样子,故意牵着蔡文姬的手往外走,“那好,我带你去问李晓兰。”

“你你,你们给我回来。这怎么行?”

张子文当即跳了起来,何志都在住院呢,万一被她们把李晓兰也送进去住院,就真的凌乱了。蔡文姬闯的祸最终不得算在少爷我头上啊?

就此李清照又走了回来,以近乎逼供的形式追问,“不是有意冒犯大人,而是这对小蔡姑娘很重要。”

同时,李清照还偷偷驶来眼色。

张子文和李清照也算知己了,通过这眼神张子文确认,蔡文姬是真的在乎,并且凌乱了,很容易会走极端。

于是张子文的胆子终于缩小下来,表现的还算老实,“我是有点喜欢李晓兰的,她像是也有点喜欢我,不过只是神交……另外就是有些公务上的接触,我是有自制力的人,不会闯祸。”

蔡文姬再次即将暴走的样子,又跳又叫:“有多少次出事,就建立在这样的相互知己又接触上,日久生情,然后就出事了。王安石相公他老人家的作风和自制力比你如何?他不也栽在这类事务上了,导致最终平衡不了家庭矛盾,说出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此等警世之言!”

看不出她倒是蛮有学问,导致张子文都快有些跟不上她节奏,便有些尴尬。

蔡文姬又呵斥:“换个一般人也就罢了,李晓兰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妾。你那奇葩的母亲曾经更是口出狂言,说你配得上三妻,将来要找皇后娘娘给你要封诰,所以结合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说我蔡家不丢脸吗?”

张子文怒道,“说归说,你不要扯我母亲大人,她很萌的。”

蔡文姬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岔开道:“你倒是说啊,你觉得我蔡文姬丢得起脸、能和别人并列为妻吗?”

小蔡姑娘的缺点是过于激动,到处进攻而没重点,上个问题没扯清,她继续跺脚道:“不止如此,你和那吴清璇又是怎么回事,她爹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天下的读书人但凡提及你时,就喜欢把吴清璇和你一起并列,这让我蔡文姬情以何堪?”

于是连这次李清照也不帮她了,皱眉道:“吴清璇这时期连他的面都不见,君子间的平淡之交,她看清了很多东西后一早就离开了京城,听说去了南方四处毒瘴的炎热地区,冒着晒黑的风险研究植物。不论从人格还是具体事务上,她都不该被非议和误伤。”

蔡文姬也觉得有点理亏,但是……一想到吴清璇和虎文的际遇更早、更传奇,她们论道时的“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音”到现在都广为流传,美为佳话,哦对了,虎头文的原文是“知己”,但是李清照文青病发作,就把知己翻版为知音了。

想到这些蔡文姬就念头不通达,也知道今日不能说出更多结果来,于是这走都要走了,她又拉不住的模样,忽然冲过来一脚踢在张子文的小腿上,这才离开。

张子文背着手看着她们离开,待人消失后再次抱着脚跳来跳去,这条腿像是保不住了,迟早是废了的节奏……

第232章 怪异的交易

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

何执中本打算联合儿子在常州的职权,来抽张子文一顿,借助他触碰命案现场的事,不求治罪,但求把张子文赶出东南。

却想不到,忽然出现了蔡文姬这程咬金。

她这一任性的跳出来大闹,还当众宣布张子文是她的未婚夫,这个事件中,蔡攸和张家有什么苟且,老蔡京又是什么心态,太值得寻味,甚至有可能经由这些导致东南的气候逐步转变。

没冲突那还好。

最最尴尬的是阴差阳错下,气头上的蔡文姬一茶壶险些把何志的脑壳打爆。追究也不是,不追究更不是。

根据形势看,根据张子文和李晓兰间的那些传言,又根据蔡文姬的脾气,那一茶壶她一定会扔出去,但原本只应该是要扔张子文的脑壳上,可惜鬼使神差的导致何志拉走了这份仇恨,背了这个让朝廷几大佬都尴尬的黑锅。

这才叫真实版的打碎的牙齿往肚里咽。

否则咋整呢?去找蔡京理论还是找张康国理论?两个一起找的话肯定属于脑子坏了,这种事只有张克功一人会干。

居于此,刚巧到达江阴、还没正式介入的何执中也骑虎难下。

迟迟没召见张子文,是害怕一但升帐,那个女程咬金又跳出来捣乱公堂,就全尼玛尴尬了。

说起来张子文多少还有点规矩,至于那个蔡文姬就真的不能指望了。

“恐怕不妙啊,张子文把周宏杀了,还迟迟不撤离江阴,显然目标在马继,他是铁了心要让枢密院下不来台,要把当时水军在海上出事的事捅出来?”

何执中捻着胡须,神态上又苍老了几岁。

诸葛元芳想了想,所谓无毒不丈夫,这眼看虎文咬死了不放,便低声道,“相公,有时候不得不为,怕是应该弃车保帅了?”

“你的意思是?”

何执中明知他的意思,却始终有点不忍。

诸葛元芳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马继知道的太多了,刘逵当时的建议不无道理。马继这人不知道低调,他后续真的不该自作主张惹张子文了,但他还是做了。”

“再等老夫想想……”

何执中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一个是不忍,二个是不敢。哪怕马继知道的太多了,但怎么从他手里拿走那份手谕,这真的很难

考虑到何执中自己在这里没什么大的厉害关系,当初只是夹在张康国和蔡京中间,做了个背锅侠来维稳而已,却是手一滑没能完全“执中”,掺杂了个人情绪拉了偏架后,一步错步步错,只能用下一个错误去掩盖上一个,就此进入了恶循环。

这里最大的问题和变数是张子文头铁不让步!

维稳能维成这样,何执中苦笑着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反应不那么快了,是真有些糊涂了。譬如当时视察昆山时候问的那句“米不够咋不吃肉呢”,要是年轻时候肯定不会问的,但是人老了,不知怎么的就顺口说了出来。

事关要害的时候,的确不能有太多个人感情参与抉择,这果真是至理名言……

晚上。

刘光世神色古怪的走进来,“来了个奇怪访客。”

还道是光头刘来了,张子文很礼贤下士的急忙出去,却有点懵逼,只见披着一身雪白披风的周灵站在外面。

周灵原本已经设计好开场白,打算很淡然的问句“大人觉得意外吗”,却是一看傻眼,愕然道:“你怎么了,眼睛被谁打了?”

“不小心撞到墙上了,姑娘,里面请。”张子文干笑几声蒙混过去。

周灵却不进去,摇头道:“时间晚了不宜共处一室,另外,你这分明是被人打了……”

熊猫眼不仅仅张子文,随即发现路过的许志先也黑着一只眼,周灵便故意道:“许大人你这眼睛……倒是和小张公子差不多哈?”

“荒唐,谁跟他一样!”

许志先猛甩手袖后走了。这说明他仍旧在生气,他被蔡文姬打一顿,当然会把账算在张子文头上。

张子文背着手道:“关于这些其实不是主要问题,说吧,姑娘晚间来访是什么事,不建议停留你停留过久,否则我两只眼睛都得这样。”

噗嗤——

周灵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了,根据白天形式看绝壁是他未婚妻蔡文姬的手笔。倒是不曾想到,名震天下的局座是这么一个人。

这事知道就行了,也不能议论,其实对于这时代的男人而言很丢脸。但周灵觉得这就是取权贵家女子的代价,简单说是买卖,你想得到一些必然就会失去一些,这种事在大宋的寒门读书人中,例子实在太多。

不过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周灵倒是越来越对张子文好奇了,现在看着她的目光,更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意味来。

张子文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姑娘,说话啊?”

周灵甩甩头,维持着很高冷的白富美仪态,“请教大人,你把周宏都杀了,把我也都险些烧死……”

张子文不高兴的打断,“你不要老提这事行不。”

周灵毫不退缩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故意要提,我知道你这人还有些良心,于是我想专门提及这事,亲眼看看你那隐藏在强硬仪表下的愧疚感。”

“不存在,我没有愧疚感。”张子文摇头。

周灵脸上有了些笑意,“让民女猜猜看,你就是因为这德行,近而被打成熊猫眼的吧?”

“不存在,我没有因为这样被打成熊猫眼。”张子文继续摇头,“姑娘有事说事,不要弯弯绕绕。”

周灵险些又忍不住笑了。

尽管不止一次的强制警告自己和他虎文的敌对立场,但也奇怪,老爱关注这人身上的那些奇怪细节,觉得耳目一新,老会暂时忘记敌对立场。

“你就是不说正题啊?”张子文道。

我去,还不让怀春少女在喜欢待的地方墨迹一下啊!看来你被打成熊猫眼真的也不算冤枉。

周灵进行着这样的心里活动,表明却若无其事的道:“小女子暂不想说正题,就要看看大人做了这么多坏事后,怎么面对我这个仇人家的弱女子。怎么,陪小女子站在这里你很为难吗,除非你内疚了?”

张子文这才开始揉脚,“本官这是脚疼站不住,你真以为我不敢面对你?我什么风浪没见过?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上来……不是,把老爷的椅子拿过来,我坐着和她对持。”

刘光世麾下的二营长(指挥使),果断就去把虎文老大太师椅抬来了。

接下来张子文真的开始坐着揉脚。

周灵见他毫无礼仪的露肉、拉开裤腿,便有些脸红的偏开头,不过最终没忍住偷看了一眼,却是吓一跳,他的脚真的一大片淤血。

便惊呼道:“你这怕是骨折了吧?”

张子文知道没骨折,便也不在意,“我故意的,你不懂。”

“所以你故意让腿这样有什么用?”周灵无比好奇。

“这叫牺牲我一人,成就一个家。它能取到为家庭活血化瘀,平衡家庭成员关系的作用。”张子文道:“这个家庭是我选的,不能怪别人,她是什么性格无关紧要,管不好家庭是我无能。若不能齐家,遑论将来平天下?”

哪怕明知道虎文在装逼,但有那么一个瞬间,躲在里面偷听的许志先刘光世等人还是有惊为天人的感觉,虎文真的是个奇人,一言不合就吐槽洗脑。

周灵也有些迷糊的把这些警示之言想了许久,又深深的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那预祝大人家庭顺利,如果将来有天您瘸着腿治理天下,想必也是天下之福泽。”

张子文好奇的注视了她少倾:“你是讽刺我呢,还是真觉得我有天能做宰相?我竟是看不出来?”

周灵迟疑少倾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兴许两个意思都有吧,有时我爱想,有时又不爱想,我自己也对自己奇怪。”

张子文点点头,温声道:“关于抓捕周宏时候带来的一些误伤,包括火势过大险些伤及无辜的事我很抱歉,我做过许多错事,但我从来也没以这些事为荣。如果你就想听我说这句,那么现在我说了。”

周灵注视他许久,“你承认是你杀周宏了?”

“对你我承认,当众,在官方我不承认。除非你们先承认周宏的罪行,承认你们和马继合谋,一手制造了谋杀海军七头耕牛的事!”张子文道。

周灵道:“所以你张子文,真的承认你身为官员,在无理由无证据的时候杀人了?”

张子文想了想道:“你这听起来像是来套我的话,但实在太粗糙直接,又不像与人合谋来下套。那好,我承认我以官员身份无证据时候杀人了。但我有理由。如果你想知道内幕,做这事的时候有大约九十一个可信证人全程目睹了。其实决定这么做的时候,我就没打算隐瞒。”

张子文想再补充两句,加重一下悲情气氛。

却遭遇了她的摆手抗议:“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想忽悠我蛊惑我吗。我对你这种占据自身人格魅力利用女人的手段表示不认同和鄙视,也对你激进做事、险些烧死姑娘我的事表示不谅解,会铭记一辈子。”

“然后呢?”张子文很少遇到忽悠不了的人。

周灵迟疑了少倾又道:“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个做过许多错事的英雄,你是哪种怀春少女假想中会身披金甲、脚踏云彩出现的人。”

额,张子文也开始有点脸挂不住了。

紧跟着她的语气急转直下,瞅了一眼张子文的脚,“看起来你家庭治理的真不怎么样。但是作为一个姑娘家,又很喜欢看到你这号滑稽样……”

听她好话像是说了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肯定不好听,张子文就道:“所以墨迹了这么久你到底有没个结论,来干什么?”

“我来找大人交换个条件。”周灵道。

张子文便也来了些兴趣,“我不会和周家其他人讲条件,不过你例外……”

周灵并不接受拍马屁的样子道:“无需说好听的给我听。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谅解你,但我信任你。看你戾气重,把周宏都杀了,还滞留在江阴,意图钓鱼执法,像是你不想放过周家,杀人没杀够?”

张子文迟疑少倾点头,“技术上,要这么说也可以。”

周灵淡淡的道,“马继手里有份重量级的投名状,我没亲眼见过,但听他酒后提及‘涉及中枢大佬何执中,现在谁都动不了他’。我父亲一定程度上很护短讲义气,有点类似你的性格。所以爹爹不会出卖马继,会同气连枝对抗到底。”

“大哥也有点接近于爹爹性格,但已经被二哥关起来了。这些步骤二哥周智没明说,却代表他想卖了马继。只是他不信任你,在你杀了周宏后,他拉不下脸来找你谈判。”

最后她道:“于是姑娘我的结论是:如果我能拿到马继用于保命的投名状,你能承诺对周家既往不咎、马上离开江阴,不把这里拖入战火吗?”

张子文果断起身道:“一言为定!”

随即发现脚还是疼,又赶紧坐下。

周灵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让大人为难了,还听我一个话痨女人唠叨了半夜,其实我一般时候话很少。可以的话,我真想谢谢你,可惜你是周家敌人,我不可以。”

张子文不禁失笑,“对了,你知道何执中的信在哪,知道了告诉我,我去取就行,我当心你会有危险?”

周灵拒绝了好意,“这么重要的东西他随身收着,且现在他对谁度提防着,包括我二哥周智。但他有个致命弱点是我,和你不同,有太多男人都对美酒美女没有抵抗力,我能去他营区把他灌醉,并取走投名状。到时候你我两家两清,但我个人永远不谅解你。”

说完她就走了。

连张子文也有些懵逼,这女人实在太奇怪了,可惜不能切片了解下……

第233章 新境界:求败的历程

早晨起来后见到了久违的李惠子。

她的造型有点像个野人,饿的像个瘦猴。也没人太过心疼她,但基于她圆满完成了第一次部署任务,但凡熟悉的人还是夸奖她“忠于职守”啥啥的,此外张子文更承诺等回去颁发一个奖状给她。

对此李惠子非常高兴。

外人不大知道奖状是什么东东,不过海军内部相对很看重这些。没人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就是信。就像现在没人知道天为什么要下雨,既然又出现了雨,就都接受了。

根子在于她们信张子文,于是就信张子文给的奖状,也信张子文指的方向。

另外,还见到了久违的肥猫小宝。

它最近混的有点像个野猫,大多数时候也不知道它在干什么。不过李惠子和小宝比较好,于是小宝有事没事就会在李惠子面前溜达。

当时李惠子随同海军出征时,肥猫小宝就混迹在船上。

张子文是现在才知道,李惠子部署期间,照顾她的就是小宝。小宝在周围保护着她,让她不被大蜘蛛咬,同时如同当时拖个包子来给张子文的那种形式,肥猫会弄点野菜或捉个松鼠给李惠子。

她和小宝相互语言不通,所以获得什么食物不固定,随机的。接到果子或野菜李惠子就吃掉。接到松鼠,就会把松鼠放掉。

不过哪怕放了,后面仍旧会随机接到小宝“扭送”来的松鼠。

这怎么回事李惠子就不知道了。

“喵~”

小宝正在一跳一跳的对张子文述说这些事。原来,之所以李惠子把松鼠放走后,小宝又捉来给她,是它以为李惠子和它一样贪玩,在和松鼠玩七擒七纵。

理解错了的肥猫小宝遇到果子会送去给李惠子,一但又见到那只“手下败将松鼠”,又会顺手绑去给李惠子放了。

一定程度上小宝和李惠子的德行是相近的。每遇到张子文砸东西时,李惠子会果断出来收拾,她说:砸了我又收,没事。

小宝对她也是这逻辑,其他松鼠都不捉,觉得它们武功太低。只是一看到那只倒霉蛋,就会手一滑捉来给李惠子。

“喵~”

小宝继续交代着这些始末。

“知道了知道了。”张子文摆手,“但我却不能给你奖状。”

“喵!”小宝觉得这不公平。

张子文摇头道,“哪有这许多公平?给奖状背书的是我的个人魅力和信誉,不能滥发。你我之间的际遇别人不知,别人看到我给一只猫发奖状会觉得是儿戏,哪怕你是海军的战斗猫也不行,发给你,以后就没法给别人了。”

就此一来小宝闷闷不乐的扑着。

张子文又道:“英雄未必无名,但我可以告诉你,大多数英雄都是无名的。混乱的大时代里注定英雄辈出,但也注定更多的英雄默默无闻。身为张家的猫注定要做出这些牺牲,我以为你知道这事的?”

“喵~”小宝不明觉厉。

“好啦。”张子文又拍拍它那越来越虎的脑壳,“我口头封你为海军战斗英雄猫称号,这可以了吧。”

这下小宝才安分了些。

其实不用封,它也是大家心中的海军战斗英雄。

它前后在海军仓库中击毙的老鼠真真实实上两千。算是困难时期、海军粮食保卫战中的另类中流砥柱。

只是说这家伙自由散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常见不到。

自此后,小宝成为了一个传奇,一个比虎文还有牛的传奇。

少年军的小孩子们都会说,海军领地中但凡有小宝气味的地方,但凡能听到它“雷音”的地方,都没有老鼠了。

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但就许多人所见,海军领地核心群里的老鼠真的很少见。

事实上这是可能出现的,动物的世界也有江湖,狠到一定的时候虽然没朋友,但也就没敌人了。有战斗猫驻防在海军,兴许老鼠们会相互说“算了算了老子们别处混去,别去送死了”。

另外据小宝自己爆料,就算是寂寞高手,它也因仇家太多在野外遭遇过好几次大型伏击,不过还是被它杀出重围了。

小宝最嚣张的时候去过昆山县陈家庄,和那几条大黑狗打过仗。甚至远征到了苏州的尽头:姑苏山、太湖边。就为了捉那几个伏击它的大老鼠。

不过后来它不知天高地厚的和老鼠“打海战”,追进太湖里后它才发现老鼠水性好,而小宝自己游不了太远。最后被一个渔民大婶救了起来。

这些都是它陆续告诉张子文的,至于有没有吹牛就不知道了。

“太湖海战”的惨败让它成熟了许多。

张子文亲眼看着它从当年的绝脉废材,过度到了李晓兰船上的初露锋芒,其后旭日东升到了昆山时期的寂寞高手、求败状态。直至太湖战败,这只大头肥猫消沉了好一阵子,张子文都很少见到它。

只听李惠子和四九提及:那时期小宝几乎不叫唤,招牌似的虎豹雷音被它收起来了,经常在河边看着水发呆,不理会谁。直至有天它忽然下水,开始训练水战技术。

是否取得突破张子文也不知道,但应该进入了新的境界,它当时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当年张子文告诉它的:少吹牛逼多练武。

关于小宝的历程,张子文都有记录的,以心情日记的方式写了下来。

这是一只神奇的猫,从它身上张子文恍惚看到了自己、以及海军的未来。

物极必反,不戒骄戒躁的话,难保有天大宋海军也会在寂寞高手状态下遭遇惨败。

好在通过小宝的路,张子文可以自己给自己警示,以避免重蹈覆辙。三人行必有我师……

今日尹宝儿下葬。

河东村村民依据这里习俗,组织了这次事宜,倒也算得热闹。

张子文戴着斗笠到场了,大多人不知道这低调的人是谁,更不知道这人就是这次丧葬事宜的幕后捐赠人。

江阴知县周智没到场,但他派来了代表,他的胞妹周灵。

周灵发现张子文到场后仍旧处于一种纠结心态中,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人。

尤其是在这地方,在尹宝儿这座寒碜的坟包前,不知道该不该盯着张子文看?

就因趟进这座坟包里的那个不起眼的孩子,张子文冲冠一怒,闯入周家纵火,捉走周宏进而处决,还把无头尸体挂在了周家门前。

想着这些她不言不语,迟迟没把手里的花放在坟前,她想等着看张子文会做什么,且她不好意思当着张子文的面放下花,那像是支持张子文击杀周家血亲的一种形式。

实际上,张子文也是想先等着看她会做什么。

眼见她迟迟不把用于祭拜的花放下,张子文知道和她真是结仇状态了,她始终过不了内心里她是周家人的关口。

那就算了吧。

直至村民都撤离了,张子文也不打算在等,走过去,在尹宝儿坟前放下了个价值一文钱的糖人。

走出两步后,张子文又回身看着她道,“看你敢孤身出行、站在这里发呆,那应该还没拿到马继手里的投名状?”

周灵注视着他,“你只关心这事吗?”

张子文道:“你的安全我也还是关心的,记得,若事不可为别勉强自己。”

周灵容色稍缓,但语气仍旧很碉堡,“不要你关心我,总之答应的事我一定会做,今晚行动,如果明早你没见到我尸体,那就能拿到信。”

“保护好自己,一但出事我未必救得了你。”张子文走远了。

周灵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之后,这才跺脚:“我自己的选择,出事也不要你救!”

……

“张子文!”

离开坟地没多远,竟是遇到了朝这边来的何执中一行人。不论什么原因,老何应该是也来看尹宝儿的坟的。

“下官张子文……见过相公。”

微微拱手后张子文不想停留,转身又走。

“留步,这边和老夫说话。”

何执中不让走的意思,他的护卫上来围着。

刘光世和徐宁不敢放肆,很老实的低着头。

张子文只得走过去道:“相公请吩咐?”

何执中大佬的造型站在高处,面朝大河方向远眺,倒也多少有些不可一世的感觉。

张子文有些无奈,“还请相公说话,下官身有要务。”

何执中迟疑少倾指着远处,“从这边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我大宋南方的景秀山河?是不是很远,很大?”

“算是吧,然后呢?”张子文有些懵逼。

第234章 决战的前奏

何执中淡淡的道:“但其实你听到的仅仅是沧海一声,由此你便可知我大宋的广阔。”

张子文脸有点黑了下来:“所以您到底要说什么?”

何执中又看着张子文许久,过来人的样子道:“当今天下年轻一代中,有你之才华恒心着寥寥无几,有你家世者更绝无仅有。在老夫看来就算犬子何志,也绝不是你之对手。”

张子文尴尬的道:“这不算什么新闻吧?”

何执中叹息一声,“老夫想说的是,你真有能耐,但现在仍旧还太年轻,没必要急着锋芒过度。以你之才华、恒心以及家族,若能别得罪人,埋头学习,低调做官,十五至二十年内不难登入青云。”

张子文摇头,“下官没这么多时间。”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老夫的。”

何执中语气急转直下,“老夫真的不想看着你这么一好苗子因过度激进、得罪太多人而毁了前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即低调离开江阴,勿在揪着马继小辫子不放。把往前的事一笔勾销,缓和与朱勔间的关系,于这关键的开边时期保证东南稳定五年,给朝廷些喘息机会。”

“否则呢?”张子文道。

何执中就此声音有些低,“否则老夫只有毁了你。不要以为蔡文姬打了我儿子就能救你。我朝以文立国,最注重刑案真相以及程序。这些对于对于有出身的官员还真是红线,当年太宗皇帝因一个司法案件瑕疵,办了上百官员之事就是先例,也是警示。”

接着道,“周宏死于你私刑处决这事近乎举世皆知,就算没证据不落罪,也将影响到你在读书人中的口碑,居于舆论你会很难升迁。另外你身为官员,蓄意破坏江阴县命案现场。恰好这个事件可以和周宏的死相互印证,并有上百人证。你张子文百口莫辩。”

“至此你官路基本就毁了,你不是号称有恒心和梦想吗?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你只做了一件事:不惜毁了自身前程,只为小肚鸡肠的要抓老夫的错误?”

“你的确是条强壮的胳膊,但仍旧扭不过大腿。破坏现场的事看似可大可小,知县周智也一定程度被你吓到。但还要看形势,常州知州魏清华怕麻烦不想纠察你,不代表老夫和何志会放任你、会怕你。”

“这事在何志的治权内,只要他不放手,又有老夫在朝廷周旋,加上你往日的口碑以及所做的种种,又有蔡文姬受你唆使袭击官员何志,你张子文敢不敢赌,若要认真此番你必凉?”

何执中最后道。

张子文微微点头,“你的推理要件缺失了少许,会有变数。不过好吧,大抵上的道理差不多,这意味着我风险的确很大。”

何执中傲然道:“那你愿不愿意抓住老夫给你的这最后一次和解机会?”

张子文在迟疑。

何执中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总体上不算瞎说。类似这样拉仇恨得罪人的事,哪怕张子文自身违规再少些,风险很大。否则王安石范仲淹这些人不得随随便便就成功了?

如果何执中不来给他儿子底气,而蔡文姬也没来殴打何志脑壳拉仇恨,那么是的,居于老魏的尿性和指导,没有外援时候何志会装作看不见“破坏命案现场”。张子文也就真的过关了,大家心照不宣。

但何执中铁了心对抗,又在他儿子治权内,何志就真能顶着老魏上,直接把这事和大宋刑部对接,邓徇武那家伙和张子文有心病,而何执中回朝逼宫张康国的话……

那时凉不一定,但铁定挨处分降职,冷藏很大一段时间,这是无比确定的。并且推动这事的会是张康国本人。

论级别的话,何执中也算妥妥的核心圈“局委”了。一但他铁了心顶到底,事实上张康国也不会有好办法,所以老张相爷被老何逼宫后,未避免何执中强行捅到皇帝面前,会主动牵头把儿子冷藏。

这是但凡一个合格的家长就会做的事,譬如熊孩子闯祸拉了人家仇恨,如果家长不管逻辑不讲道理的反喷外人,就真会把仇恨结深。在最混乱的那些年景,家长不在,拉了仇恨熊孩子就被人扔井里去也不是没发生过。

反过来自家的孩子只能自己打,当着外人的面把熊孩子叫来后脑勺一掌,让孩子认错。就算处罚的不公也不够,其实也就没人太认真了,基本上算是过了。这其实就叫冷藏保鲜。

基于这合格家长逻辑,张子文很肯定,真捅到这一步的话,主动来办了张子文的人就是康国老爹。

不是说捅到皇帝面前一定输,而是那是“终审机构”,封建王朝中,尤其大宋,在皇帝面前一但被定论输了官司就算真凉了,不可能再起。反过来只要不捅到皇帝层面,就是冷藏保鲜,部委的决定和意志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很好挪动,不同的相爷就有不同的方向。

于是张康国算个合格家长,会投降输一半,主动避免进入御前官司层面。

那么好吧,既然考虑清楚了最大后果是这样,又考虑到这些坏蛋做的那些事。张子文决定承担这些伤害,继续干!

“既然是打仗,损失在所难免,相公提及的这些战损,实际上开战前我就已经接受,始终在我评估之中。”

张子文故意一副“年少有为”的模样侃侃而谈,“心疼战损者,就永远打不赢战争。我带圣旨南下创业之始就考虑过这些。相公身为京畿重臣,分管东南军政,却对东南毒瘤视而不见,在经过我拒绝后仍旧以权压人,以及三番瞎指挥、乱干扰海军之事务。”

“最终至忍无可忍,现在这三次威胁,我会视为挑衅宣战。于此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第三次拒绝东南房的‘执中’建议。并会对朝廷弹劾你胡乱作为,不出结果不回头。”

张子文最后道。

何执中真的恼怒了,冷哼一声,“说你年轻你总是不承认,老夫接了,老夫就睁大眼睛看着,你这仅仅十七岁的黄毛小鬼有什么底牌,怎么打这场官司。”

又冷笑道:“你得感谢有个好爹,你还得感谢老夫来的及时,否则以你闯祸的能力,其实有时候啊……真想看着你被人埋在某处的乱葬岗里。”

张子文道:“并不是没人这么想,那得他们有这能力。”

何执中叹息道:“张子文啊,很快你就会知道知道什么叫胳膊扭不过大腿,心比天高的人老夫这辈子见的太多。老夫也不是没和人打过仗,否则你觉得老夫凭什么走入中枢?说你二十年能登顶,你却说没这么多时间,那好,老夫就看着你先冷藏二十年,这样你时间就多了。”

“就这样把,何志在整理你的黑料,收集证人。他进京弹劾前老夫给最后一个机会,会在江阴停留三日,这期间若你想通了来找老夫认错,仍旧算你迷途知返。”

说完,何执中一甩手袖,带着人朝尹宝儿坟的方向走了……

深夜时也不安静。

刘光世急急忙忙的进来:“周智来见相公,像是很急,要不要见?”

张子文很奇怪,所以哪怕尴尬也只能出来接见。

见到时周智并没有闲情坐着喝茶,而是火急火燎的踱步。

一见张子文,他一个跨步闪过来抓着道:“都是你弄出来的事,我小妹现在都没能回来!”

张子文真想呛他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因张子文本身也当心这个事,便道,“周大人别急,这不全是我弄出来的,首先你既然现在会来说这事,可别说你事前不知道,所以你其实也默认了她去阴马继不是吗?甚至周家反水要卖了马继,恐怕就是你的个人意志,她只是执行你的默认而已。”

“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周智也不禁老脸一红。事实上他和周灵的心态还真有点接近,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该怎么定论张子文。

张子文注视他少倾,预感这并不是个坑,周智的一些感情细节的表现,贴合了张子文脑袋里的系统。

张子文也不套话了,“周大人,和我说说形式吧?”

周智红着眼,“我要是知道形式还急什么!我的确默认了周灵的行为,但现在距离她该回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到了二更天。这涉及到马继性命攸关的问题,所以我只能评估为她出事了……虽然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来见你,但临行前小妹最后的话是‘若有不对,找海军张子文求救’。”

所以说娘们的话不能信。

白日她的态度基本是“我死了也不要你救”,但这种只能反着理解。加之她信任张子文,但就是要记仇。也难怪她口是心非,临末把张子文卷进来。

“你倒是说句话,这事怎么的也是因你而起!”周智道。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说话是救不了她的。别急,我不会推脱,一定会出手救她。”

听他不耍滑头,周智倒是容色稍微,“为此你要什么条件?”

张子文一招手,李惠子便送来笔墨。

张子文又道:“我要投名状。我要你江阴县,亲笔定论海军耕牛遇害案的幕后主使是马继。其二,江阴县正式授权‘海军和昆山县联合调查组在江阴执法’,还须有常州知州魏清华参与见证。这样则名正言顺,我就闯进水军营区抓捕马继,顺便救出周灵。”

周智皱着眉头迟疑:“你……真敢闯水军营区?”

张子文道:“我真敢,并且只有我敢。关于这事,我负责的说你就是去找何执中也救不出你妹。但内心里,你知道我敢做这些事的。”

周智不禁舔舔嘴皮,“是倒是……本官真能为‘马继主导谋杀耕牛’这事作证。并且只要我作证,马继一定落罪,常州一定认可,加上你们海军和苏州认可,刑部也一定认可。所以理论上走这步,马继就没有活路了,你还敢进他营区,让本官怎么相信?”

张子文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妹妹是你的不是我的,内心里你知道我这人不好色,不会为这事着急的。条件开出来了,你要现在决定。时间不会很多,战机稍纵即逝。”

周智疑惑的道:“你现在只有区区这么几人?除非你带我县衙里的人,加上一些周家护卫同行,我才放心。我不是心疼你,而是当心马继没路走,一但造反把你做了,你娘亲和你父亲来这里找我,就不好看了。”

张子文注视着少倾,其实这样也好,人多更能让水军方面有所顾忌。

这些人也不至于是周智派来背后放冷箭的,最多是监督顺便见证。

虽说那些人是一盘散沙没有什么战力,不过虎豹雷音战术的精髓是唬人和震慑,而未必真的需要进入决战。

前前后后考虑清楚后,张子文起身定调的语气道:“先写投名状。一刻钟内让你的人集结。二更半造饭,三更誓师,出阵拿贼!”

第235章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答应

抱歉今天晚了些,主要是更新的字数偏多些~

周智暂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总归还是下意识觉着,虎文哪怕是敌人也相对值得信任。

叹息了一声,周智便一边传令去喊人,一边速书写关于指正马继的证词。

不是嫌疑人,而是许志先参与联合签署后,把江**军统制马继,定为了海军耕牛谋杀案的罪魁祸首。

并由周智出面,也不知道他们相互有什么苟且,竟是真的很快请到了常州知州老魏来见证,就此,正式以常州和苏州联合调查组名誉,授权了海军知事张子文带联合执法队抓捕马继的文件。

以大宋环境而言,谋杀七头耕牛者一但被顶嘴——死刑!

至三更天,张子文把所有授权文件过目后收在怀里,挥手道:“出阵拿贼,若是去的晚了导致美人香消玉损,会让我背负心理包裹!”

知州魏清华不敢去,因为这时代的这种事,真会引发造反事件的。

周智不能去,他是父母官,必须考虑到一些后手,一但马继真的跳反,张子文的联合抓捕组战败,那么江阴县就成为了直面叛军的第一战火阵地。所以周智要留下来部署江阴县城戒严事宜,把好城门关卡。

许志先胆子小但强行跟去了,这么重大的事,他需要以不同系统官员的身份作为见证,并尽量控制住张子文,不使大魔王故意把把事无限扩大。

临行前,张子文最后对周智说了句“很奇怪你敢这么干,反手把马继卖了不像你家的风格,问过你家老爷子吗”。

周智淡淡的回应:“这只是主事风格的不同。作为新的领路人,我认为环境发生变异,不再适合周家的现有风格生存,那么只有两条路:若是老爷子,他会像你这么头铁的去改变环境。而我想走出老爷子阴影,以我的风格走条不同的路、改变自身来适应环境。”

张子文好奇的问:“周老爷子真不会抽你?”

周智回答:“他总希望我有李世民似的气魄,所以这次决定卖马继时,我把老爷子连同他大儿子关起来了,让他得偿所愿。只要你干得过马继,就说明我的适应环境路线是对的,老爷子的铁杆也会逐步低调,逐步认可我,到了那时就是我的时代。于是你不能输,把我小妹带回来。你不欠我,但你欠她,这次加上次她两次险些死在你手里了。”

风萧萧兮夜漫漫,三更半时分张子文带一百三十多人,以最高调的姿态兵临现存一千多编制的江**军营区……

水军营区内一个独立厅堂。

马继酒意正浓,兴致正高,穿着便服却腰间带着一尺长的匕首,神色古怪的看着美人周灵。

周灵没被捆绑却极其紧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自很早前进来的那一刻周灵就感觉到不对,处处都不对,马继一改常态,色3眯3眯的表情不在隐藏而是肆无忌惮,说话也比较不着边际,且从未见过他带着匕首和女人饮酒。

那之后周灵就不抱希望也很少说话了,不喝酒,只坐着看着他,内心里知道有些地方出了问题,马继像是专门等着自己这头母羔羊踩进来。

“周小娘子还是不说话吗,你此番进来找本将到底想要什么?”马继笑吟吟的。

既然都这样了,周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还是不说话。

主要是考虑到,现在说“小女子来陪将军喝酒”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没用了,除了增加自己的恶心外,不会有任何神奇效果。

“周小娘子,你真的觉得我马继蠢?”马继忽然道。

“没这么觉得。”

周灵口是心非,事实上觉得这真是一头蠢猪。只看他这些年在江阴的那些幺蛾子,就是头不折不扣的蠢猪。

马继注视她少倾,越看越爱,越看觉得她越好看。

随即把腰间的匕首抽出,并起身走了过来。

周灵当即心思炸裂,说不害怕是假的,心口不禁扑腾扑腾的猛跳。

“看到了吗,本将手里有刀。”马继再面前停下了脚步。

周灵实在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更紧张了,还感觉到,他玩味的把刀尖轻轻在周灵脸上滑动,又进而滑到了脖子处游走。

这样一来周灵又稍微轻松了些,觉得还好,一般这种情况应该不会被他直接捅一刀,最多被他的刀尖往下,衣袋破开。这虽然很不好,但像是暂时也死不了人。

之所以没被直接吓的尖叫,是因为周灵潜意识有中信念:虎文会来救人的。

几率有多少不晓得,但总比没信念要好些。

就此周灵把心一横道:“将军放尊重,你知道我是周家女儿对吧,你也知道张子文在盯着你的。”

马继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脸颊抽搐了几下,“这么说来你真承认周家怂了,站在了张子文的立场上?”

周灵继续心口乱跳,又强撑着道,“小女子没和你扯立场,而是提醒你周家能耐,你别管我来干什么,姑娘我出事的话,整个周家一定不会放过你。”

马继不禁失笑,“如果是你爹的时代,你说这话我信。但现在张子文闯入你家,险些烧死你,还绑走你家血亲进行杀害,你们不但不做出回应,还相反怕了他,帮他来本将这里碰瓷?”

顿了顿,马继语气转冷道:“忽略了你们的可恨先不说,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不敢回应,还要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周灵沉默,一定程度上他马继也直接说中了周家的痛点。

马继继续把匕首像是挠痒,在她脸上和脖子间游走,却迟迟不跳开衣带,只笑盈盈的道:“小姐发现了吗,我手里有刀。”

“嗯,看到了。”

周灵进入鸭子死了嘴巴硬的态度,白他一眼。

马继又道:“你大哥二哥有刀,张子文也有刀。但是你看,现在我手里照样有刀。所以你这脑壳为何不开窍,这么容易就怕了他,站在他的立场上?你怎么会觉得我马继蠢,怎么会觉得我马继手里的刀杀不死人?”

“你我两家是传统同盟,利益纠葛很深。而那张子文是个外系的权贵子弟,但你难道没听过‘权贵身上挨一刀它一样要流血’?所以你为何要背叛我手里这把能杀人的刀呢?”

马继冷冷道。

周灵强制保持平静的注视他许久,“如果你不提,的确,在这之前像是我忽略了你的刀能杀死人这事。”

“现在呢?”马继道。

周灵道:“现在我很怕你。但我仍旧会站在张子文一方,你知道你和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重点不在于刀杀不杀得死人,他就算是敌人却能让我信任。你就算是盟友,也从未给过我和我二哥安全感,这就是本质上的天壤之别。哪怕你们的刀都能杀死人,却不会影响到这深层次的本质。我就是信他,为了这份信任我敢来惹你。”

“反之,大战在即,强敌兵临城下时,连我周家都放弃了和你的盟友立场,马继,这代表你众叛亲离了知道吗?为何会众叛亲离你知道根由所在吗?就是你不值得信任。如果你栽在张子文的手里,那一定是因为你的盟友何执中,以及你的手下都不信任你。而不是因为你的刀杀不死人!”

周灵真的做不到视死如归,说这些话心提到了嗓子口,顺便,也在心里把张子文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因为大魔王,导致姑娘我脑壳一热、没怎么想明白后果就来冒险了!

周灵信任张子文,知他会来救人。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来,又以什么方式救,成功率是多少?这些只有看运气了。

甚至,周灵开始怀疑张子文的腹黑。

在当时,张子文不止一次提及了这事的风险,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估摸着大魔王当时这么说只是走过程,尽一下警告义务。但他内心里是希望姑娘我在这里出事的。

大魔王真不需要搞什么英雄救美来凸显他自己,但显然他需要把周家和马继放在决裂、彻底不可调和的立场上,这样才对他有利。

越想越觉得不对,周灵都暂时忘记了触在脖子上的刀,充满了对张子文的怨气!

马继铁青着脸,把她的话想了很久,觉得是真有点门道又高深的。

不过马继哪怕酒多了,现在也没有冲动。

迟疑少倾把匕首收回鞘中,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欣赏美人的样子。

周灵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懵逼,便好奇的看着他。

马继漫不经心的道:“知道本将为什么不挑开你的衣服,一睹香艳吗?”

周灵顿时怒道,“反正肯定不是姑娘身材不好就是了!”

马继险些失笑,事实上她样貌还是其次,周灵这人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马继冷下脸来:“因为我有预感,你一来,他张子文也快来了,应该不会太久。诚如你说,他送死自来很积极,不皱眉头的。”

周灵不禁紧张了起来,开始有点为张子文担心。

马继道:“本将不是蠢人也不胆小,否则当时我就不会找海军麻烦,更不会在公堂上反咬张子文。有些路是不归路,从那时候起,我和他就没有转圜了,既然没有转圜,实际上我也就不在怕他。”

“本将现在不给你灌酒,不杀你,不碰你,只因知道他要来,不给他‘人赃并获’机会。你喜欢讲本质的话咱们就讲本质,要碰你,要杀你,要灌酒给你,一定要在今日这么明显的套路中吗?你难道还能变鸟飞离大宋?他张子文能在江阴驻扎三十年还是五十年保护你?”

最终,马继冷漠的道:“所以本将就维持着你的端庄仪态不着急,来日方长呢。但张子文只有一次机会,枢密院东南房戒严令下,军营处于高度备戒严状态,谢绝访客更不能闯入。有何执中在,谁都动不了老子。专门等着找他毛病的何家父子也在江阴,他要真敢闯,说不定我马继就开始合法反击了呢?”

听到这里周灵色变!

大魔王是偏向虎山行的人,尽管他也算很聪明,但毕竟是冲动型的,所以他现在也面临着套中套,面临着军事中的包围和反包围!

内心里虽然觉得他可恶,觉得他不会输。但隐约还是有点为他担心,因为根据历史,太过锋芒的好人最终都会栽在坏蛋的手里!

此外,马继不是蠢猪,他是个看破了一切关键的狠人,于是刚刚这番另类威胁真让周灵头皮发麻。

哪怕现在还没有变成现实,却总觉得周家已经大难临头,是案板上的肉感觉。

难怪爹爹总是退而不休,总想出来干涉点什么。

周灵认为爹爹就是周家门神,总会在为难之际以强硬手段力挽狂澜,但这次眼看更大的风暴要来,爹爹却已经真的老了,管家叔叔也说老爷凶不了一辈子。

想着这些,明知道现在不会被杀,周灵却更担心了,开始为所有的人、包括二哥周智担心。

“都是大魔王惹的事!”

最后时刻她这么想着,又忽然见两小兵如临大敌、神色慌张的进来,气急败坏的道:“将军不好了,张子文他们大张旗鼓来了!在外面叫阵!”

马继微微色变!

虽然在等他张子文,但和想的有些不同,原以为他会以阴谋诡计突袭,秘密闯入并杀伤军士?

这些都在马继考虑中,事实上也做出了这样的反突袭部署,就等着他闯祸后,然后绑了送给何执中把他彻底整倒!

但他却大张旗鼓在外叫阵,这又是什么操作?

想来想去,马继觉得有些不对。之前他唱空城计,海军在这里其实没兵,依道理,不可能有天降神兵支持他们这么干才对?

“他真不怕死吗!来了多少人?”马继问道。

小兵神色古怪了起来,“不足一百五,但具体没法数,目测虚张声势的因素偏多。”

“救命啊!”

憋了许久的周灵现在又害怕起来,撕心裂肺的大喊救命,尖锐的声音把这小兵吓的跳起来。

不过马继没现在抽她,只玩味的冷笑:“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应你,应了又能怎样,老子把你怎么了嘛,这里是你自己要走进来的,现在哭喊个什么,做事当然有后果!”

另外就是,正因为马继不知道张子文这是什么操作,暂时拿不准是否应该及时露面?

现在发生的事和想的不一样,就代表出了问题。急着露面一个是害怕没用,二个是害怕失去了整倒他张子文的机会。

最终马继决定等等看,最好等到他真的强行闯入的机会。

作为一个军队指挥官,马继知道许多机会都是等来的……

第236章 虎豹雷音

水军大营如同牢城营一般,有木材修建的初级“城墙”,有一定的防御基数。

许多值守军士值守在高处手持弓箭,如临大敌。

水军副将徐中,神色南明的看着在下方叫阵的张子文,心里感觉不太好。

现在的形式谁都知道张子文没兵。但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只带一百多人就来踢馆,且是当前军政法规不支持他这么干的时候?

于是难免让徐忠想不明白,会否是空城计?或者是反空城计?

万一他真有后援,譬如他南京那位舅舅麾下过来的秘密突击队。所谓暗渡陈仓,难免又要着了他的道!

时至今日的虎文哪怕英雄年幼,但几次反转之战,几次扬刀立威,已经让大家不敢小觑!

就此一来,真正面对着这头小白虎时,哪怕理论上他真没后援,但是他敢来,总让人觉得会有暗手。

这些心思除了徐忠在考虑外,事实上所有军士都在这么想。

主要是考虑到马继暴虐,一般情况下没人敢不听他的,否则……其实水军整体是无辜的,和张子文苦大仇深的不是水军,而是马继!

就此一来暂时处于对持,马继不到的时候没人敢应声,也没人敢开“城门”!

下面。

刘光世凑近道:“相公,这形式闯是没法强闯的,您应该有秘密后援的对吧,只为了保密咱们不知道对吧?”

哪知张子文微微摇头,“没有后援了,我们就是后援,还哪里找后援?”

听这么说,刘光世等海军班底还好,至于许志先,昆山的赵班头,江阴的王班头,以及周家护卫头子周丹,不禁险些吓得跳起来!

说实在的,就像诸葛亮的空城计那样,这些人敢信心满满的跟着大魔王来踢馆,都怀有刘光世的心思,以为大魔王只是不说,实际上他能稳坐钓鱼台,应该是秘密部署了一只“天降神兵”。

毕竟,他的金牌小密探李惠子曾经诡异消失了多天,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现在连自己人也懵逼了,没后援的话就真形成了空城计,以马继素来的为人手段,他张子文竟是真的敢来挑衅?

张子文环视一圈,现在才开始了正式誓师:

“诸位,我不是开玩笑,这不是演习。现在周灵被困在其中生死未卜。”

“关于责任和使命平时我会反复讲,但现在我不讲了。上了战场就是战士,规矩是喊你冲你就冲,你不冲我就砍了你,我自己冲。别问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负责告诉你们值得,你们负责信我的。简单,听话,照做就是合格战士!”

“没有后援了,但海军耕牛案的主犯马继必须抓捕,深入狼穴的大宋子民周灵必须救出来,这就是此战的目标。”

“关于战术。马继真正的嫡系大多数死在了海里,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一个支点。剩下的,并没有证据显示他们会放弃全家性命跟着马继玩命。既然在我的决策系统里他们不致命,就该归为中性偏良。”

“这个群体现在没对我们示好,是因为他们暂时没看到我们的决心,不确定我们的底气,不确定我们是否能搬到马继。这是个战术要件的缺失,于是作为一只负责的军队,要想打赢这场战争,就必须尽最大努力,主动达成这个要件,进而削弱马继的凝聚力。此点就是我决策这场战争的逻辑之一。兴许不容易,但若容易还叫打仗吗?”

“战术要点二。空城计于反空城计间的应用和转换。你们懵逼的同时,他们一样懵逼。你们以为我有天降神兵,他们一样会这么怀疑。有这个顾忌后也不是万能的,需要增幅,需要放大器才能形成威慑。”

“放大器是什么?就是我以往的名声和手段,以及出道以来我尽最大努力建立的这面旗帜!”

“我们数次以来的扬刀立威,加上他们有顾忌,马继的风格注定了他不会得人心。他唯一的嫡系是从大海暴风中活下来的那一百九十几人,而这一百九十几人全是刘光世带海军,冒有极大风险救起来的。”

“这就是海军的凝聚力和正义性所在,俗称人品攒够了!我相信败类真的有,但大多数的人心还是肉长。在马继不得人心的要素下,只要我们有气势,做到马继即将药丸的要件,那么这一百多嫡系中,真正愿意跟着马继作死的人、真正想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我相信是少数派!”

“很明显,推理到这里时,我战术系统里显示:真正存在动刀风险、需要我们对抗的人一定不足一百人。”

“战术要点三。我方一百三十人,你们都跟着我进入了战术的最后一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加之上述多番因素联合共振,我认为是打得赢的,我敢打,你们也要跟着我一起敢打。”

“这些,就是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决策此番战斗的全部逻辑和要件!”

这的确是张子文的真实想法,当然作为临阵磨枪,说出来时难免有些夸张成分,这是为了进一步给他们信心。

效果不错,他们全体立正道:“誓死追随相公!”

包括周家的人也是眼睛发亮的样子。

上面的水军军士直接懵逼,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又明目张胆、当着敌人的面报出战术并誓师的事!

实在太玄乎了,玄乎到越来越迷糊,感觉上像是大魔王在故意胡说八道,兴许真的有后援?

然而不会给他们更多的考虑时间。

张子文一马当先来到“城下”,展开手里之文告大声道:“江**军统制马继作法自毙,现已被确认皇家海军七头耕牛谋杀案之主使。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工部员外郎,龙图阁出身,大宋枢密使张康国之嫡子,现受苏州昆山县、常州江阴县之委任,带队抓捕要犯马继,不容迟疑,但凡窝藏,知情不报,冥顽不灵者与马继同罪。以十息为限,拒不开城,阻挠、拖延、甚至同流合污者列为大宋之叛军,纳入抓捕交战对象!擂鼓!”

鼓声不大,敲的也不快!

但是每响一声都是传说中的虎豹雷音,震在每个军官以及军士的心口上!

张子文有多狠水军很有体会,不久前张子文派人把周宏的人头都挂到了这里,而现在他真的来了。

没人想真的打仗……尤其对象是张康国儿子的时候,哪怕赢了也不是好事。

眼看形式越来越不对,副将徐忠比较慌张的道:“请大人冷静,戒严令之下,这里归枢密院管辖,常州在这里已经没有治权,还请不要极端,东南房何执中相公就在江阴,有问题不妨和他沟通……”

“你给我闭嘴!”

张子文打断,“死到临头和本官扯什么治权?我做讼棍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呢。你说的是争议,争议仅仅是争议,我大宋以文立国又以刑案为先。现在两个皇帝的守臣、苏州常州联合认定马继为重特大案件之罪人,基于他是将领握有军事力量的考虑,未避免扩大伤害,急需控制。”

“周家女子周灵被困于营中,根据优先原则,又根据事从紧急原则,身为抓捕突击队现场指挥官、本官临机专断,决定强行抓捕!既然你们懂规矩,你们当然知道这只是争议,不服气的,过后可以和我张子文一起去朝廷打官司!”

“若马继没问题,为什么不敢到堂辩驳?当时东南房升帐他什么鸟样,如何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们从海上被救起来、吃着海军本就不够的军粮续命回来的人,心里怎能没点逼数!”

“这事没退路,因事从紧急,皇家海军受苏州常州之委任,必须抓捕马继这贼子。鼓声到我们一定开战!但凡对抗者一定没有条件可讲,我知道你们怕马继,但现在你们更应该怕我!内心里,你们知道马继斗不过我的,只要这条件成立,跟着他会死全家。反过来我不需要你们跟着我,只需于紧急情况下认可我们的管辖权优先于何执中的命令就行。你们是老粗,我们是官府,哪怕判断错了问题也不大。但内心里你们知道的,尤其被海军救回来的那些,你们知道我比马继能信任的不是吗!”

张子文语速飞快的说到此,鼓声接近末尾。他们面临最后的抉择!

尽管越来越的军士被唬住了,有了投降心思,情绪很骚动,但这里毕竟是军营,小兵总是不敢说话的,需要一个借口或命令。

考虑到马继的手段,副将徐忠却迟迟不敢做出决定,隐约有点认同张子文,但总归觉得张子文不会真的动手,否则何执中怎么也不会放过他。

最后一声鼓声落下后,张子文挥手下令:“攻城!”

刘光世徐宁等九个海军班底暂时不过激,纷纷把神臂弩背在背上,就此带头冲了上去开始攀爬这低矮寒碜的“城墙”。

后面以昆山老赵为首的人,脑子一热也带人开始冲了,杀气腾腾的模样。

与之对应的,城头上的水军没有命令状态下,真不敢和这些头铁的强盗正面相遇,也意味着张子文的战术成功了一半,瞬间,城头上的水军方面就认怂的放下兵器,跑了大半!

还有不少人跑的过激,相互挤压后从城头跌落下去,摔伤的同时,压倒了下面的不少人。

就此兵荒马乱的气氛,到处乱做一团。

眼看马继没能及时赶到现场稳住局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说大势已去了,总之,副将徐忠真不敢为了马继而下令反击苏州常州的联合抓捕组!哪怕他们再多违规,但这样的官司一但出现变数就肯定是谋反了!

考虑到海军比较狠,又真的讲义气,当时从大海里劫后余生的人,徐忠就是其中之一。过去了其实也就过去了,要是没有马继受何执中唆使,当堂反咬海军的事也就那样了。

但正因有过这么一节,徐忠始终有些愧疚心理,感觉上水军在马继的手里越走越远,越玩越大。

现在不敢明着反马继,因为徐忠不信何执中在这里时、张子文真能搬到马继。但现在他们真的攻城了!

就此,没敢等刘光世等第一批敢死队突上城头,徐忠也觉得马继没到之前,不能和他们正面相遇,便低声对自己心腹道:“悄悄打开城门,不可过激,知会大家只要张子文不赶尽杀绝就静观其变,不要走火,同时我们撤下去,避免正面和他们相遇!”

“是。”

……

第237章 你能跳多高

同一时间,何执中也睡不着。

“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么乱来出事只是时间问题,父亲何故还给他三日机会,要等着他迷途知返?”何志在房间里问。

当时说给他三日机会,实际也就是何执中很有气势的顺口一说,内心里隐约知道没有转圜,便连张康国的面子也不想给了,只要有机会整到他,那当然是想整到。

专门来找茬的何志有一定的业务能力,现已经收集了不少关于张子文的黑料和证人,就等着亲自送往京城刑部。

“父亲莫要迟疑,和张康国决裂、对其逼宫固然是个重大决定。但是看情况您和他张子文很难缓冲了,看康国老儿尿性,根据他对当时张步帅宋桥年的态度,对您出手也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如此则不要留手,兵贵神速。”

何志思路清晰,“唯一变数在于蔡文姬忽然变成他未婚妻,帮着他还蛮不讲理。但在儿子看来这是可控的,他们婚约暂时没公布天下,趁现在有机会整到张子文,以蔡攸老奸巨猾的而言,看到形势不对,便会主动撇清和张家关系,退了婚约。若父亲迟疑,能整到张子文的情况下迟迟不出手,蔡家不知道情况,真坐实了这门亲事,张子文势力就更大了,更难整倒。”

儿子说的道理何执中当然懂,就此不再犹豫,脸色一沉,“那黄毛小子冥顽不灵,他明显拿马继没办法,却就想揪着老夫小辫子不放,也罢,志儿就放下手边事务,即刻进京,带老夫这封信与刑部邓徇武,正式弹劾海军知事张子文。”

……

江**军营区。

眼见“城门”忽然打开,管他是否有诈,箭在弦上,哪怕有诈应该也可以唬得他们不敢妄动。

在张子文的战术系统里,尤其马继不露面时,他们绝大概率不敢对苏州常州的联合抓捕组出手。换张子文是他们就绝对反击,可以他们不是虎文。

就此一来,张子文跟着刘光世身后,带海军班底突破进入水军营区后,后面的赵班头也带着许志先和昆山的一人一起冲。

形成了少数派后,江阴方面的人也只有硬着头皮冲,因为若不可转圜的出现变数后,落单的少数派其实最容易出事。如果真发生交战,水军方面的人不可能会留下活口。

于是还不如一鼓作气的和主力团队扭在一起,哪怕是要战,生存概率也最大。

这样一来虽然不算洪流,也正式形成了整体冲锋的动能,一股脑犹如土匪似的冲进去了。

水军方面太乱,又没有正式命令,真没谁是不怕死的,于是当先那些军士一退再退,对后方的军士形成挤压,不少人跌倒叫喊,形势上像是兵败如山倒,一地鸡毛。

不过哪怕是崩溃的样子,却不是溃散!

水军暂时不敢和抓捕组交锋,却也不敢真的散开。从各营房集结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不动手,却也逐渐形成了大圈合围,抓捕组的人往哪移动,大包围圈就比较凌乱的跟着移动。

“直接突入核心区域抓捕马继,再次强调,这是大宋王土之上,苏州和常州授权的联合抓捕组,一但受到阻挠,不论情况,我方坚决致命武力反击!”

张子文继续带领着队伍强行突围时,说的倒是轻松,但内心里要说不怕就是哄鬼的。

虽然不至于尿裤子,但心是提到了嗓子口,腿也是软的。担心水军方面的某个新兵蛋子头脑一热或者手一滑,抓捕组出现第一例伤亡后,那就没有办法,打不过也要顶着开战,刀也就真的收不住了。

“小子你果然作死!敢在戒严令下闯入军营还伤了人!”

某个时候隐约传来冷喝声,正前方的军士就此纷纷散开,只见马继好整以暇的模样冷着脸,带着几十亲兵走到了面前。

注视着张子文,马继冷然道:“你真不怕死吗!”

马继的亲兵果然都是当时从海上生还的那些,基本都认识刘光世,被刘光世目光一扫,大多数下意识真有些心虚,竟有近四十人都低着头往后退了小半步。

这又是一个信号!

张子文当即抓住机会,展开文书再次念道:“江**军统制马继作法自毙,已被确认是海军七头耕牛谋杀案之主使。本官提举皇家海事局张子文、工部员外郎,龙图阁出身,大宋枢密使张康国之嫡子,现受苏州昆山县、常州江阴县之委任带队抓捕要犯马继,但凡窝藏,知情不报,与马继同罪。冥顽不灵者,阻挠、拖延、甚至同流合污者,列为大宋之叛军,纳入交战对象!”

“这是诬陷!且苏州常州在这里已经没有管辖权,戒严令下,未有东南房授权又闯入者,才是叛乱!”

马继手握腰刀并出鞘了一半,试图稳住军心。

内心里马继和张子文还慌张,原本是真的有恃无恐,却没想到被周家卖的这么彻底。依道理说周智这书生有点小心思不奇怪,周灵这个奇葩私自做主搞事更不奇怪,但这么重大的过河拆桥事件,周家老爷子那样的霸主应该不会容许才是。

却想不到,真走到了这一步?

一但周智那贼子转做证人,变成了文武之争,在宋家朝廷而言就是何执中也护不住了,被定罪就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之前,马继觉得顶得住的原因不是因为实力,而是依托何执中的军政权利,以及周家手里的江阴县司法权限。

现在护甲出现了裂纹,又根据张子文敢闯祸的简历,马继隐约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便恶向胆边生的急速下令:“来啊!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不存在所谓的抓捕,这是诬陷!戒严令下他们强行闯入军营并伤了人,已经算是造反,拿下!”

大多数军士仍旧维持着大包围圈,处于观望状态,并不立即响应。

马继的亲兵队中,也真的有十几个抽刀上前想执行抓捕。但却有三十几个亲兵再次头皮发麻的面对着刘光世的眼神,没有抽刀,暂时站着不动。

这个契机很重要,比张子文预估的情况更好些,于是快速的在地上拉了一条线喝道,“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此番抓捕不涉及别人,只针对要犯马继,但凡有越过线着视同对抓捕组开战,则我方坚决致命武力反击!”

那十几个亲兵却是不信,他们不信张子文真敢在这里动手,他们认为张子文这次来就是报上次马继翻供的仇恨。依道理说上次海上活着回来的人都是原罪!

大军环绕下,眼见十几带有命令的亲兵跨过警戒线时,许志先裤裆胯真的是有点湿,尿裤子了。

但到了这步张子文也就放下很多东西了,果断下令:“立即反击!并抓捕马继,必要时不留活口!”

刘光世徐宁当即带海军的人顶了上去,噗嗤噗嗤——

如同砍瓜切菜,当即砍翻了亲兵中的五六人。

剩余的亲兵惊慌中一后退,昆山的老赵便带着头前冲,掩杀了过去。

外围军阵反应很慢,那些心怀愧疚的亲兵只一迟疑,略一后退,就导致落单的马继被包围的态势。

马继知道大势去了,虽然不知为何会瞬间输的这么惨,但情急下哪管这么多,起身一脚踩在一亲兵的肩膀上飞身而起,想逃出包围圈跑路再说!

“不能让他跑了!本官确认罪将马继存在拒捕事实,为控制事态立即射杀!”

眼看马继逃起命来倒是沙发果断,从空中脱离了抓捕组包围圈,张子文是真急了。虽知道外围军士不会走极端,但他们也肯定不会拦马继。

一但马继真跑了、拿不到那封何执中的投名状,药丸的人就是张子文。因为此番是真违规了,事实上破了东南房的军政警戒线,闯入军营后至现在已经杀五人!

这是一次豪赌!

相互都说对方是叛乱,嘴炮是分不出胜负来的,所谓成王败寇,只要拿到何执中罪证,就能证明何执中犯法在先,那么他后续因此而出具的东南兵马戒严令就不是枢密院军政,是他个人为掩盖其猫腻的持续犯罪行为!

于是东南房的戒严令无效。

那么实际上江**军是江阴县的平级机构、并受到常州知州魏清华管辖,于是魏清华见证下、江阴出具的抓捕文书就是有效的。

只要这个点盘活就都活了,张子文就不存在重大违规,最多算是办案手段激进、不恰当。

这个节骨眼上眼看马继脱离包围圈跑路,张子文真急切的下达了击杀命令。

“啊——”

想时迟那时快,只见身在空中的马继虽跳的又高又远,却是海军的战力真的碉堡,有约莫五口神臂弩齐射,并全中!

于是看到身在空中的马继被一小波箭雨穿透,其后是一大波血雨落下来。

噗——

最终马继像块大肉一样的落在地上,已经是一具尸体,武功再高又咋地,被五只神臂弩穿透不论是谁都立死!

同时张子文的心又悬了起来,周灵的判断是投名状马继贴身携带,可惜形势危急下海军太猛了,相当于用火箭筒轰了马继一下,也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被箭雨撕碎,如果是,就真的麻烦了。

就此,张子文迟迟没勇气过去查看……

第238章 我原谅你了

周围全部军士瞪大了眼睛,想不害怕都不行。

在这之前他们想过种种可能,却真想不到会是这结局?素来霸道一言九鼎的马继将军,竟是就这样被他们冲进军营来、轻易就给干了!

大头兵们患得患失又不明觉厉,但大多数军官,包括副将徐忠在内则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就该什么也不办,继续怀着小心翼翼的心情,观测着他们抓捕组的人是否会伤及无辜,是否有迫害其余军官的举动?

张子文很会处理这种形式,环视了他们一大圈后道:“各位,这些都不关你们的事。我说了,我是来抓捕牛案嫌疑人的,除非你们涉及了这事,否则不需要瞎马自惊。”

“这个场面的确闹的不小,但也不要害怕,这事是我做的,我自会负责。不存在得罪谁与否,将来走程序调查时,你们就把今夜所看到听到的如实呈报就行。至于现在,你们维持现场,封闭军营。”

张子文最后道。

大多数军官继续面面相视中。

水军副将徐忠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觉得最难的在于马继倒了后,会被这些人逼着做假证。这虽然等于抱张子文的大腿,但是万一整不倒何执中,那就又等于战队失败,注定药丸。

现在看虎文真不是盖的,算得敢作敢当了,于是徐忠又迟疑了三个呼吸左右,对几个比较熟悉的军官微微点头。

就此开始,这些军官带着自己队伍的军士,直接把兵器扔在地上。

这不算缴械,只代表不和抓捕组对抗,不和马继同流合污。

不出意外的话马继最终要被定大罪,而这些都是马继带的兵,在这现场扔了兵器就代表和马继撇清了。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一但开始后,越来越多的人扔了兵器,然后站到了旁边。最终整个水军营区的千人,全部都让开了路,不在拦着张子文一行。

张子文悬着一颗心,等待着许志先“勘查现场”,实际上没什么好勘查的,主要是找到马继身上的信,或者找到信的线索。

不用多久周智肯定会来接管现场,倘若真有那封投名状在,绝对不能落在周智手里。

否则别看现在和周家是同盟,这类事的立场转换起来很快,他若有整到张子文的机会应该是不会留手的,看他对待他爹和他大哥的态度,一言不合就反手把马继卖了的风格就知道:可能发生这些。

“你闯了进来,却不是救我?”

就在张子文悬着心的当口,一个无比委屈的女声传来。

是躲在旁边观测许久的周灵走过来了。

她完好无损,没被马继伤害也没被限制自有,此点倒是比较意外。

不过考虑到她责问的事比较尴尬,张子文一时也回答不出来,干脆不出声。

周灵始终注视着他,“我观测好一阵子了,控制住形势后,你就只是站在这里发呆,而没有急着找我?”

“我……”

张子文有点脸黑,强撑着道,“我知道你会吉人天相的。”

周灵道,“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张子文继续黑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女人的心思么,其实不会管大事但就爱抓这类小细节。事实上也的确尴尬,控制住形式的第一时间,张子文还真的选择性把她遗忘了,只关注着是否能拿到那封投名状。

“好在你只狡辩了一句就不强撑着了,看模样,你自己也觉得自己理亏吧?”周灵一副委屈又苦涩的样子。

“不存在,事有轻重缓急,我不觉得理亏。”张子文道。

常态下他这样便能逗笑周灵,但是现在,周灵真没心思笑,她自己也很纠结,下意识不知道希望他什么态度。

若是一脸关心的寒暄问暖,事实上这事大多数男人都会,譬如何志就会。但是他恰好没有虎头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于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刚刚那种场面下,二哥周智都不可能。

爹爹和大哥倒是会,可惜若真的形式如此,他们打不赢这样的战,他们没有虎头文的算无遗策。

周灵没说出来的是,刚刚亲眼目睹了局座的得意技虎豹雷音战法,看着他孤军深入并逐步扭转,而控制形势,说天神下凡是夸张了,但也真的是每个女子的梦想:身披金甲脚踏云彩来救人了。

真的看得人又崇拜又激动。

可惜周小娘子猜中了前面没猜中后面……人们管他叫魔王是有原因的,他亲手把一段美谈玷污了不,这看起来只是他整个生涯蓝图中的一环,一个小插曲,在当时,他甚至来不及对属下说一句“快去看看周姑娘”。

并不需要做的太多,只需他问这一句就是完美,可惜他是头魔王……

就这样,周灵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越想越是凌乱。

面对她的眼神,张子文也有些扛不住了,岔开说:“周小娘子这模样,像是你要一辈子记我的仇了吧?”

周灵委屈自嘲的笑笑,“哪敢,记仇又有什么用,你仇家这么多了,我也不是最狠的。注定了我作为仇家都不能被你记住,我好失败啊。”

张子文难免有些惊悚,考虑到一些小说中的情节便寻思:她不会强势咬我一口,又在我伤口处下毒导致溃烂,然后才能铭记一辈子吧?

“啊!”

这次张子文栽了,都已经隐约想到了会发生什么,却慢了一步,被她冲过来抱着手臂猛咬一口,手臂就直接流血了。

介于徐宁刘光世正在忙着检查马继尸体,所以没人能及时拉住周灵,被她得逞了。

不过那声所谓的“惊叫”只发生在心里,实际上张子文是强撑着没喊出来。因为作为一只铁军的统帅,绝对不能已经打赢了的情况下这么干的。

于是尽管很疼,手臂持续在流血,张子文也没去管伤口,装作漠然的样子道:“其实这样也好,这除了能抒发姑娘的怨气,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因这句话,走上来试图拘捕周灵的两个军士退后了。

就此江阴县的王班头,以及周家的护卫头子周丹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暗在心里感激张大人“以大局为重”。

绷紧了神经,准备承担后果的周灵不禁有些意外,喜欢这人的同时也觉得更加不爽。觉得他这样强撑着不示弱,就更让姑娘我没位置了。

于是周灵恶向胆边生……注视着张子文流血的手臂少倾道:“小女子冲动无脑伤了大人,考虑到我略通医术,还请大人跟我回去,我亲手给你包扎上药?”

这导致张子文惊悚了起来,想都不用去想,她绝壁要用能让伤口进一步溃烂的毒药。

于是摆手道:“不存在,你伤不了我……这伤口是我攻打马继、为国出阵而留下的,不关你什么事。”

“是是是,的确是这样。”

王班头和周护卫更加松一口气,心情大好的配合着道:“良家小女子什么也不懂,大人勇猛如斯,怎是你区区女子伤得了的?这分明是捉拿判将马继而留下的功勋!”

所谓的官场现形记么其实周灵看的也多了。

但这却是最不能接受的一次,这尼玛是一群昏官昏兵,为了渲染忠勇连节操都不要。导致周灵的脸有些黑了下来!

之所以这么大怨气,是因为她真的精通医理,想用一种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草药,加速张子文手臂伤口的溃烂,留下永久疤痕。却想不到,因为他们抹黑马继,为权贵女子开拓并渲染忠勇的需要,硬把这黑锅扔在了马继头上。

周灵还将信将疑的看了张子文一眼,考虑到他算无遗策,周灵隐约觉得,怕是大魔王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进而所做的部署?

“你……”周灵迟疑着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而不敢让我治疗?”

张子文摆手:“不存在你说的这些。我不想治疗是我想主动留下伤口疤痕,以便让我记住我做了些什么,伤害过哪些人。现在我不会想这些,但是将来我退休养老时,有大把时间来思考人生,思考这些岁月中我欠了谁,又做错过哪些事。然后又把这些名知儿女不会听的道理,像我老爹现在那样的反复说给子女听,进而遭遇他们白眼,又进入下个循环。人生就这样,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周灵再次有些凌乱,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好好听,好感动啊。

想着,周灵没有当面说出来,却深深的看了张子文一眼,在心里说:“我原谅你了。”

第239章 最后一击

“找到了!”

张子文正感觉和周小娘子没话说时,许志先带着一封书信走过来递给张子文。

这封信贴身藏在马继的衣服夹层中,现在大多数被血染红,并且被当时的其中一只箭伤了个角落。

迅速打开查看,被血印染了导致不影响。至于受箭只影响的地方,虽因是折起的信,损失了约莫四五个字,但通读下来,并不影响到何执中这封手谕的全文用意。

至少来说,相爷们有心针对他的时候,这封信足够他扑街了。

就此张子文连一个呼吸都没迟疑,把这封信交给徐宁,凑近低声道:“昼夜兼程赶往京城,亲手把这封信、交给大宋枢密使张康国,一定不能出事。”

徐宁迟疑着:“相公还需另写一封私信对老张相爷陈述。”

张子文摇头,“没时间了,你马上走,看到这封信我爹一定知道我的意思。必须在何志前赶到京城把信给我爹,此点尤其重要!也就是说必须先入为主,让蔡京知道何执中要凉的形式,那么形成了老蔡思维中的‘抗性’后,何志到达后,蔡京就不会太在意。”

“否则蔡京在不知道状况下,何志的弹劾先到,一但蔡攸把我卖了宣布悔婚,老蔡提前站在了何执中的立场上针对我,那么这封有少许瑕疵的信的效果就会大减,形式又会纠结。”

张子文最后道。

徐宁皱眉道:“这水军营中就有笔墨,写封家书不耽搁时间吧?”

张子文却直接把他推出去,“不,我没估计错的话周智快来了。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治权,这信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徐宁也这才想到这一层,不敢迟疑,在江阴县以及周家的那些护卫反应过来前,急急忙忙离开了营区,就连张子文自身也不知道他走哪条路……

“大人……见过知县相公……”

徐宁刚走这才没有一刻钟,果然周智来了。包括这水军营区,许多人哪怕不归他管也认识他,纷纷见礼。

周智却谁也不理会,火急火燎的走过来看张子文一眼,再看了马继的尸体一眼,又看看周灵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

跟着,他不和谁说话,拉着周灵走过一边低声道:“那封信呢?是你拿到了还是张子文拿到了?”

周灵想抬手捂脸,觉得二哥太腹黑太猥琐,却只有道:“兄长明见,马继一早就识破了我,我根本就没机会染指那封信。”

周智皱眉道:“真有那封传说中的信吗?”

“有的,被张子文拿走了。”

周灵之前没注意到虎文把信给徐宁,不知他们密谋些什么,便这样说了。

随即发觉二兄神色不对,又赶紧道:“好叫兄长知道,此番我全得张子文搭救……”

周智却是一副“这我不关心”的模样走开,到张子文身边神色难明的道:“信呢?”

张子文模仿着周灵刚刚的态度和委屈道,“好啊,我水深火热,深入虎穴的搭救你妹,你看,手臂也因公受伤了,你竟是一点不关心我死活,只关心其他?”

周智有些懵逼,寻思我关心你的死活不是有病吗,老子连美女都不喜欢,更尼玛不喜欢男人。

就此周智不耐烦的道,“你不要跟本县扯这些,那封信,相对于这个重大现场十分之重要!你交不交出来?”

又环视了一圈,当着水军全部军士道:“自始至终,海军是受我常州和苏州委任执行抓捕的,于是这是我管辖的现场,而那封信,则是这个现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对定性至关重要。”

就此一来场面尴尬,越听越不对。

水军的人全都懵逼,感觉像是他们联手干掉了统一敌人马继后,就因分赃不均而开始内部撕逼。而哪怕虎文强悍,但这次闯进来干掉马继的合法性以及争议性,真是依靠江阴的委任与配合。

于是包括水军副将徐忠在内的人都知道,张子文对此是不能跳反的,否则以周家的势力和周智的手段,让水军见证并拿人都可能。

“信呢!”

所谓关心则乱,周智继续气急败坏的追问。

但这些早在张子文的意料之内,摆出讼棍模样摇头,“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好好的说,我水里来火里去的救了你妹妹,是不是事实?”

“你……”

周智急的团团转。

周灵见二哥为难,想大叫一声“不是事实,没你搭救小姐也不会死”,却又迟疑了,考虑到已经原谅了他,周灵最终什么也没说,并脸红于自己胳膊往外。

“你……好你个张子文,你是反手就坑人!”

周智继续急的团团转。

张子文道,“装什么圣人,你我大哥莫说二哥,彼此彼此。”

“你交是不交出来!”周智没耐心的指着张子文的鼻子。

张子文道,“难不成你还要抓我?”

周智不傻,问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知道张子文不会配合了,将心比己,换周智是他,也不会配合。

迟疑了顷刻,周智笑道:“小张大人言重了,哪管抓您呢。不过考虑到你顶风作案、第二次触碰江阴县之重大现场,藏起重要证物,本县却不能让你安然离开,还请小张大人配合,去县衙我亲自供奉香茶,咱们聊聊?”

张子文摊手:“我没有触碰现场。”

周智怒道:“几千只眼睛看着,你还想抵赖不成,当真觉得这天下就你一张嘴说了算?”

张子文指着许志先:“是他勘查的现场,这不关我的事。我的业务范围是带队来杀人,案犯马继拒捕后将其击杀,其他我就不知道了。这是苏州昆山县以及常州江阴县的联席案件,我受你们双方之委任,已经尽到了我冲锋队指挥官之责任。我咋知道你们间有这么多幺蛾子,反正在我是个粗人,太学的留级生,在我眼睛里昆山许志先也有管辖权,所以他勘查现场时我没过问,你不服气的话,你让老魏去苏州找刘逵扯犊子去,别来找我。”

“我?”许志先懵逼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张子文赶紧道:“你看老许他总归是有担当的人,都当着千多人的面承认了。”

许志先想死的心都有了,真想手一滑把大魔王卖了,果断和他划清界限,可惜……总归狠不下心来。

最终许志先不言不语,默认了张子文的说辞。

周智神色难明的看着许志先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意识里觉得信还在张子文身上,也没注意到张子文的贴身警卫员不在场的细节,然后周智一挥手道:“海军的人一个不能走,包括小张大人在内,作为案件执行方,这里又死了一个朝廷的将领,必须跟本官去说清楚细节。”

又看着许志先道:“许大人不是已经勘查了现场的吗,作为主办方之一,你同本官一起纠察张子文之细节。”

还纠察个啥,在许志先眼睛里张子文就是个违法乱纪的流氓,但已经说不清楚了。

并且许志先比谁都知道,自己不参与的话,这头姓张的虎头铁定跳反,不会接受调查,一但又和江阴县冲突了起来,还不知道有多乱。

于是许志先综合权衡后,虽不说破信被送走的事,但也只得采取配合江阴县的态度,指着张子文的鼻子:“现在无关你是谁的儿子,你归我和周大人管,跟咱们回去交代问题。”

这货不参与的话,张子文真要跳反的,被刑部请喝茶好歹也算一种另类战绩,但随便被江阴县请喝茶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过考虑到老许也不容易,近来他真的没轻松过一天,于是张子文只得投降,“诸位不要乱,跟两位大人回去配合调查。”

就此,水军营区案发现场正式被江阴和昆山团队接管,张子文被“请”去县衙软禁,包括刘光世等八人,但凡海军编制谁度没跑掉……

第240章 还是中计了

刘光世等人倒是没被非人对待,事实上也没人敢,并且主审官之一的许志先也不会允许。于是他们只是正常的“写报告”,譬如说后世差人哪怕开了一枪没打中人,也是要写几千字报告,接受许多质询。

至于张子文,谁也没指望过这人会配合的,周智和许志先都不屑于问他口供。就只是软禁起来不许走动,后来经过抗议,江阴县退了一步,允许张子文在后堂院子里活动。

原则上不许饮酒,无奈周智的妹妹破了规矩,她亲自带着酒来看望张子文,还带来了草药给张子文,亲手帮张子文包扎伤口。

于是县衙又退一步,又允许张子文适当喝点小酒。虽然他不喝,但就是成为了标配之一。

疗伤之前张子文一个劲说“我不要我不要”。周灵对天发誓说“不会坑你,否则你伤口持续难好”。

“好吧……信你一次,以后就不信你了。”

在当时张子文是这么回答周灵的,最终把手臂伤**给她处理。结果到半夜的时候手臂疼的难受,撕开纱布洗去草药后发现又红又肿,和那传说中张无忌上的贼当简直一模一样……

次日一早,周许两位大人带着一群人走进来说“来啊,小张大人身上太脏不成体统,伺候他洗澡”。

就此被强制扒光沐浴。

周智就在旁边把眼睛睁的很大,亲眼确认了局座身上没藏信后,这才隐约觉得上当,急忙查问下去。

得到的汇报是:海军来江阴时九个人,但在县衙做笔录时只有八人,张子文的贴身护卫徐宁不见了踪影。

知道这消息时,周智气急败坏的掀翻了桌子怒斥:“把他们那群流氓给本官赶出去!这次他们赢了。”

包括许志先也被赶走了,这是认识张子文以来,许志先第一次有些坦然的不怕得罪人,这么忽悠周智虽然不好,但他爱咋地就咋地吧……

五月天的天气炎热。

风尘仆仆的何志从汴京西门码头一下船,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往刑部。

一般情况下外地的丘八要件刑部堂官,预约半月也未必有机会,好在是何执中的儿子,又正好遇到了和张子文有心病的叶梦得,一问之下,叶梦得直接带着何志撵走了所有拦截的人,去到刑部大堂见邓徇武。

堂内。

邓徇武却不太像是等着找张子文麻烦的样子,比较官僚化的模样念着花白胡须道:“小何公子这么急着找本部,是何冤情要申报?”

何志没多想的道:“相公明见,东南方面,就于我常州治下,有天大冤情!”

现在就连叶梦得也觉得不对了,眼见邓徇武没有接着问“你速速说来”,只是神色无比诡异。

跟着见后面帘子掀开,一副奸臣模样的大宋枢密院张康国走了出来,围观的样子站在邓徇武身边道:“就是,小何公子有什么冤情直说,老夫和你父亲也是同僚,必然为你做主。”

叶梦得色变,很肯定这是出事了,这些奸贼一副“官官相护同流合污”的样子,摆明了要只手遮天,就此叶梦得有些双眼发黑。

看张康国亲临、并像是和老邓达成了苟且的模样,何志也感觉不对。

可惜那张子文太可恶,这事还关乎父亲的安危,太过事关重大,于是何志还是硬着头皮道:“既是老张相爷也在正好,卑职身为常州司法参军,遇到事关张子文的重大案件,不得已来京上访,祈求公道。卑职准备了大量关于张子文的黑料及证人,请刑部允许审阅?”

从样貌上,张康国的看着比蔡京奸诈多了,又加之沉着脸,真让人心口薄凉薄凉的。

邓徇武也不急,“别忙说你的事,事实上老夫这里也有些黑料,乃枢密院记录在案后转交中书,又由蔡相公过目后转交刑部的。”

何志有些懵逼,“谁的黑料?”

“你父亲何执中的!”

邓徇武很不愿意,但没办法。这次事关重大导致蔡京非但震怒,还下不来台。

既然蔡京已经先入为主接受了何执中的黑料,那么现在何志手里有张子文再多的小辫子,也不重要了。

邓徇武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带血迹的信函却不打开,近乎放水的语气警告何志:“贤侄你想清楚,你是大宋官员,皇帝的臣子,又有出身,这刑部大堂一定能让你说话的,不过当着老张相公的面,有些话口一开就是射出的箭,回不了头?”

何志吓蒙了,久久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那封带血迹的书信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叶梦得快速在心里衡量了少倾,急忙对何志使眼色,意思是什么也不能说。

叶梦得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看他们敢这样操作一定有重大筹码了。联想到蔡京风格,蔡京容许刑部靠向张康国是一定有原因的。

在叶梦得印象中,蔡京是个喜欢维稳掩盖的人。如果事不大,蔡京就不会过问,管他们谁丢面子,蔡京能接受捅出来。

不过说起当时的王祖道主政广西时,好大喜功闹出了许多事关少民和地区稳定的幺蛾子,蔡京第一时间被蒙蔽,当做功劳上报了,后来才知道被王祖道坑害,鉴于事情太大,蔡京也就没找王祖道的麻烦,开始维稳,严禁捅出来。

现在同样,当时何执中作为特使前往东南前,受了蔡京的召见和指导,现在估摸着何执中惹的事太大,捅出来会彻底凉,会让蔡京下不来台,于是这个场面上邓徇武敢和张康国穿一条裤子,绝对是经过了老蔡默认的。

老蔡一定程度必须保护官员、尤其是大员,哪怕就是当时的宋桥年都没凉到底!

于是邓徇武也本着此番蔡京的授意,已经尽量警告何志:一但你当着张康国捅出来,不论有张子文的任何黑料,总之何执中是凉透了,那张子文则未必。

总归也是何执中的儿子,各方面的心思很周全,又经过叶梦得提醒,何志迟疑中,心里也凉了半截。

又看了大奸臣张康国一眼,哪怕心中再多憋屈,何志还是怂了,不敢说关于张子文的黑料,只低头道:“下官……下官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常州刑案方面的事要陈述。”

邓徇武微微点头,收起那封血书后道:“既如此你走程序找别人,本堂不具体管这些。”言罢起身走了。

张康国分别看了叶梦得和何志一眼,也走了。实际上老张也捏了一把汗,在整倒何执中和保儿子间,老张最终当然是想保儿子。

之前从徐宁口里知道张子文做的那些事后,张康国险些气的心脏病发作,如果捅出来,那可真的不是小事,败家子岂不是废了。

虽说早就认为他废了,但是作为父亲,下意识还是觉得可以挽救的……

江阴。

许志先早回去了,昆山有许多政务等待着他。

张子文却一直滞留,没及时走是为什么说不清楚,总之暂时不想回海军领地去,在这里等待命运,似乎还有些周灵的因素。

不管怎么说,手臂上永久的伤口是留下了,为这事,还被蔡文姬追问“怎么弄伤的”。

张子文说攻打马继时“因公负伤”。结果又被蔡文姬打了一顿,是真被打,当着李清照的面,被她冲过来在胸口上捶了两重拳,险些上不来气。

还被责问“所以马继的刀能把你的手砍出牙印来”?

张子文狡辩说“那马继穷途末路之下,张嘴就咬……”结果没说法就发现李清照也神色古怪,并且这话连张子文自己也不信,马继岂会如此咬人,就算他真咬了,那不得把肉咬掉?

当时,李清照再也不敢放任蔡文姬在这里了,也不揭破大魔王,强势下结论说“虎文值得信任,姑娘家不宜在外晃荡太久”,就此强拉着蔡文姬回京。

现在张子文真的有点怕蔡文姬了,可惜这就是自己将来要娶的媳妇,自己约的人,含泪也得抗着……

持续到五月中,张子文持续在江阴游山玩水。

今日再来悟空寺时,发现件怪事,斋饭堂关闭了。

光头刘一副已经还俗的模样,见张子文时纳头便拜:“早前小的心有迟疑,以至错过了相公主持的水军营区之战,乃为人生一大遗憾,观相公为人将来必成大器,卑职想投奔相公,望相公不弃。”

“真想通了?”张子文问。

“想通了。”

光头刘是真遗憾,要是早点参与,那现在也就名声鹊起了,会成为整倒恶势力马继的风云人物。

只因这些年马继口碑太坏但没几人敢说,不过越这样反弹就越大。虽然为了这事大魔王被请去喝茶,软禁了许久,但声威是真起来了。

现在他已经在民间成为正面消息被热议,在这地方主持斋饭时,看那些人议论局座的时向往的眼神,光头刘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若能这样的话,也就大圆满了。

“刘光世,现在就给他签署军籍文件。”

张子文也不提及自己前途难料的事,亲眼看着光头签了“卖身契”。

来不及和光头多说,在这里又遇到周灵。

周灵神色难明的道:“你熊猫眼居然到现在都没消退,看来你真是把小蔡姑娘惹毛了?”

关于这事,主要就怪这小妞留下的牙印。

不过这就是开车的代价,张子文是不会对她说“都怪你的”。

周灵又低声道:“你在这里滞留这么久都不回去,是为了什么?”

张子文道,“前途未卜,我很可能会凉,不想回到海军去,我当心召我回京受审时,会舍不得那个我亲手建立的地方。”

光头真的想哭晕在茅厕,这尼玛才签署的卖身契,看好大魔王的未来,就听说他快凉了?

周灵好想听这人说“是因你周小娘子才留下来”。

不过就算有些失望,周姑娘还是掏出一封文告来递给他:“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这是朝廷文告,发到昆山时又被许志先转到了江阴。”

张子文悬着心,拿了过来打开。

只见上面写道:张子文顶风作案,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违规,影响极其恶劣,口碑极其差劲,侦办耕牛遇害案中存在多处激进不恰当之处。其行为是冲动型的,其思维是幼稚型的……

第241章 人没走,茶半凉

一起凑着把朝廷公文看到这里时,周灵和刘光世心口薄凉薄凉的。

不过张子文反倒轻松了。

注意了一下,新加入贼船的光头刘也不担心,张子文就先把信收起来,看着光头道:“你猜我会凉吗?”

光头嘿然道:“应该不会吧,这口吻根本不像公文,倒像是父亲责备儿子,只说了许多责骂和概念,具体做了什么却只字不提,以卑职经验看有搞头。”

张子文也是这意思,于是,继续把公文展开大家一起看:

“不过念其一心想做事,目前海军发展的也算有声有色,作为海军创始人的张子文,不宜在这个海军仍旧困难的时机调离。”

“经与各方合议,朝廷决定处罚张子文之顶风作案行为,但也继续支持初见成效的海军发展。现撤销昆山县行政区,原昆山与皇家海事局合并一体,为行政区海军,仍旧维持同紧县建制。”

“免去张子文海军知军任命,免去工部员外郎,仍旧带龙图出身降为海军主簿,留用以待查看。原昆山知县许志先用为海军知事,其主要职责是督查节制张子文。”

没有了,就这些。

其结果不好也不坏,被臭骂了一顿概念,但具体幺蛾子没说,那当然不会有多大事。

不过做事仍旧是有代价的,被降了半级。鉴于他们没指责张子文具体责任,也不是“开除公职”,所以这官司没得打,不能反驳回去,大抵意思就是不想纠察你小张,但也不欠你一个官位,到此为止了。

他们好歹把小张继续留在海军工作,并且作为妥协任命的不是别人,而是许志先。

这个倒是还好,在这之前,张子文已经做好了比这更坏的打算。现在却不需要卷土重来,相当留下了半条血,可以在原地慢慢恢复。

“许志先惨了!”

看完这份结果后,刘光世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节,老许不论是性格能力还是各方面,都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现在却作为正职放在了大魔王上面,这明显是做傀儡背锅用的。

所以要说这人事决定不是张康国措辞的,现场诸人谁也不相信。

“何执中凉了吗?”张子文又看着远方问。

周灵道:“凉了。听说何执中不是被召回,而是‘被辞职’。他儿子急急忙忙的返回江阴后,似乎带来了蔡京的最后指示,给何家留了条路。同时有枢密院公告:撤销了东南反常的兵马戒严令。何执中离开江阴前见了常州知州魏清华一面,我二哥周智也在场,老何说他要辞去中枢职务去地方养老,已经于昨日离开江阴回京了。”

张子文什么也没说,说不清楚这是好还是不好,反正暂时只能这样了。

麻烦的在于,兵马戒严令的确比较反常,所以必须要撤销。

但这是双刃剑,戒严令一但撤销也等于对朱勔松绑了,会出现什么暂时不好说。

另外就是,海军虽然可以继续在海上打击朱家走私船队了,却不会顺利,因为现在张子文只有财权了和经营权了,海军一把手是许志先,根据他的尿性,他不签字,刘光世的军部是绝对无法出航部署的。

不过这些也都不是生死问题,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你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

周灵神色古怪的说着,又盯着他手臂上受过伤的那位置。

张子文下意识摸摸手臂,“你会咬人,我不想见你。但说不清楚,我感觉还会见面。将来的事由他去吧,现在我真要回去了,归心似箭。”

周灵楞楞的看着他们一行人慢慢走远,无法出口叫住,内心里想了很多……

离开一个多月,回到海军领地后天气已经很热。

昆山段水岸码头边,许志先带着许多工人以及小孩子在等张子文。

在这之前知他要回来,第二任海军大臣许志先要求治下:要让他有归属感,要给足面子。

除此外还整理了些细节,迎接大魔王凯旋归来的时候许志先指示:有些话能说,而有些话不能说。

关于这一套,让海军焦炭研究所,蒸汽机研究所的各种工头,以及少年军的孩子们很不适应。在他们记忆中,虎文老大很少搞这些。

这还不算冲突,却被一些人认为是海军的第一次内部隐患。

但这又不可抗拒,两任领导风格不同,价值观理念也都不同,将后来到底会发生哪些改变,现在不得而知。

以许志先的尿性,蒸汽机研究所沈任飞非常不看好,所以一日见不到张子文老沈一日不安心。已经有消息,许志先非常不待见这些不产出只烧钱的项目。

于是对技术员来说面临着裁员,对沈任飞而言,则面临着梦想的第一次受挫。

在大家心里,哪怕许志先人不坏,但皇家海军的黄金发展时期像是已经过去,现在日子好过了很多。

也有许多人其乐融融,很喜欢许志先。

还有不少人内心里怀念着大魔王时期的苦中作乐,的确很苦,曾经几度来米饭都不能吃饱。不过当时的干劲和气氛是大家怀念的。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第一任海军大臣张子文带领着大家攻城拔寨,打赢了一连串的战争。

现在回想过去很苦也很危险。但在当时,人人都有信心。现在,哪怕日子好过,却已经有一些人开始垂头丧气,没太多信心。

事实上现在许志先的粉丝比张子文还多,因为许志先真是个好人。张子文不在昆山的这些日子,接到委任的那一刻许志先整体给大家加薪了。

且拨出了更多经费,启动了海军原领地的宿舍修建项目。

这当然是好事,事实上这样的政策也最得人心。

但背地里,301所即冶金冶炼研究所的老罗却嘀咕:花钱谁不会啊。他却想停掉大魔王的烧钱项目,去加薪去建宿舍。支持他这么干的人像是选择性忘记了,大魔王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打了多少战才攒下来的家底。爹老子奋斗儿子来享受,好得很。

消息经赵班头传到了许志先耳里,许志先险些肺都气炸了,几次会议中当面点名批评老罗是妄议海军之仁政。

“这相当要不得,张子文带领海军度过了最黑暗的艰难时期,本官承认,没有他不会有这些产业,不会有这只海军。换个人哪怕有他那样的心思,也要带领着大家在黑暗中走更多的弯路,经历更多的挫折。他对海军的作用永远不可替代,这我承认的。”

在当时许志先大声批评,“但他做的对,不代表我许志先就是错的。大家都要尊敬他,正视他的优点,但也不要一味盲信。至少就我知道,他身上的毛病并不比我少!”

是倒是被骂了个卵蛋朝天,但也就那样。许志先不会真的怪罪301所的老罗,真没把他怎么样。

在当时,戾气不重的沈任飞私下和老罗沟通:“我看你就少说两句,别给小张大人拉仇恨。你少说两句或许还有商量,你越顶许志先,他越想走出大魔王的阴影,这类玻璃心书生一但极端起来谁也拉不住,那个时候他若为了反而反,但凡以前政策就停掉,就完蛋了。”

就是这些形式,张子文不在的这些日子,小张近乎成为了一个传说,还没凉,却已经有点门神姿态。

现在的码头上,眼看局座的大船来了,赵班头在乐队首领后脑勺抽一下道,“还不奏乐,还愣着干嘛。”

这只青楼捉来充数的乐队就果断开始吹拉弹唱。

人们表现出夹道欢迎,少年军很整齐的又唱又跳。

张子文原本很高兴,但下船之际听少年军方阵都唱些什么歪瓜裂枣,便刻意看了许志先一眼,估摸着此君作为第二任领路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张子文亲自谱曲的那些土帽又振奋歌曲教材改了?

就此张子文开始有些不高兴,耐着性子半刻钟走了一下过程,还没结束就摆手道:“都散了吧,我很累。”

全部人看向赵班头,老赵又看向许志先,最终许志先微微点头后就陆续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第242章 残血状态的魔王

一行人开始走向昆山县城。

两个行政区合并后,治所在原昆山县。

进入县衙,老许热情的拉着张子文的手,去看了专门给腾挪出来的一个大间,就在许志先隔壁。另外,又带着张子文仔细参观昆山治所的每一处。

最终发现张子文只是应付了事,兴趣不大,于是许志先也索然无味,遣散其他人后道:“你被降职是因为你作死,而不是因为我许志先,这事你知道的对吧?”

“这我知道。”张子文道。

“那你缘何闷闷不乐?还像是给我脸色看?”许志先显得有些不高兴了。

“少爷我……我的意思是,下官被降职,被朝廷抽一顿,为此我难道要敲锣打鼓?”张子文反问。

“你……”

许志先想想他说的也算有道理,也就不计较了,“反正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就是事实了。我是你的领导,你要尊重领导,海军规矩不能因你而坏。”

“下官明白。”张子文翻翻白眼。

“你不要动不动就是这态度,这根本不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个能屈能伸的局座。”许志先严肃批评道。

“知道了知道了……”张子文应付了事。

“好吧估计你要持续这样了,总之我暂时拿你没办法。希望你安分些,尽量不要顶风作案导致我把你赶走。”许志先叹息一声。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你赶不走我的,但为了让你对我那些项目投鼠忌器,我会尽量老实些。”

很遗憾,许志先的为人性格注定了他这辈子都在随波逐流投鼠忌器,大魔王此番的意思真是:我张子文尽量配合不给你添乱,但你不能停掉那些项目。

许志先的确很想停掉那些非常烧钱、又没有利益、给海军利润报表拖后腿的项目。

尤其那个什么“战略科技发展公积金”,竟然把利润五层划入进去?这是最想砍掉的。

还有少年军那群小屁孩,放他们在河边撒尿玩泥巴不就可以了,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么长大的?大魔王竟是划拨了利润的整整一成,用于少年军的建设发展。

这些在老许看来都特么是不合理的。

但鬼怕恶人!

张子文有多能搞事,许志先比谁都知道。一但真把他惹毛,许志先明白不论谁来当这个家都要焦头烂额,包括他爹张康国在内。

于是权衡之后,理论上对于许志先这个层面,经济毕竟不是核心利益,反正是公家的钱,就由他糟蹋吧。

想定许志先点头:“行,那你我就投鼠忌器,我尽量支持你,但你不能给我这个领路人添堵,否则吃亏的是你亲手建立的海军。”

张子文点点头。

“你不是说累了吗,去休息吧,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外出,有些和苏州的细节要重新谈。”许志先说完离开了。

和昆山合并后仍旧叫海军,并继承了海事局的条例和权限,比原来还多了独立的司法权,且仍旧不在苏州系列,算朝廷直辖的一个重点县级行政区,军事化管理。

许志先离开后,刘光世撇撇嘴:“看把这家伙嘚瑟的,还敢威胁人,靠。”

张子文皱眉道:“注意说话,他是你的上司,是海军知军老爷。”

刘光世立正大声道:“在末将眼里,海军领路人永远是你!”

“额,有种你在大声点,你不被他抽算我输。”张子文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进去了。

刘光世不怀好意的看着刘光头问:“难道老子错了?”

刘光头尴尬的道:“将军,不需要大声说,放在心里就行。否则你越说,小张大人压力越大,许志先越找他麻烦,不信你就继续试试看顶风作案会发生什么,若海军的那些项目因此被叫停,第一个和你急的是小张大人。”

刘光世摸着下巴,觉得这死光头果然老奸巨猾,是个人才。

光头原叫刘三,其实他是家里老大,至于他爹为什么取这名就不知道了。

后来转军籍时,刘光世要求下就改了名,是的就叫刘光头。

这听起来不像个名字而像绰号,但真是他现在的名字,并且都带“刘光”两字,听起来像是刘光世的哥哥似的,于是光头觉得这名字有加成,便很高兴的接受了……

次日一早。

去苏州出差的许志先回来后有事要说,便来找张子文,却找遍了整个县衙都不在,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是空的,包括专门花钱布置的那些新家具也不见了。

就此直接懵逼,险些以为是不是县衙遭遇了盗贼?

一问之下才知道,张子文在这里住不习惯,说是心里不踏实,于今日一早搬回水边去了。还让刘光世的人顺手搬走了县衙掏钱置办的家具。

就此许志先险些昏厥。

现职位为海军县丞(排位在张子文后)的原昆山主簿陈实冷着脸,“不识抬举,胡搞瞎搞,败坏体制。”

在著名的江阴之战后,事实上许志先不但威望大幅提升,包括性格也多少有些加成,很不高兴的一甩手袖警告:“你给本官注意说话,否则你知道的,惹毛了他,我是怎么都不会帮你的?”

陈实记忆中,这是许志先第一次敢对自己这样说话?这份底气其实就是大魔王给他的。

但很无奈现在一切都在变。在著名的“江阴之战”后,不但周家靠向了张子文,张子文虽被降级处理,其实威慑力更大了。就连朱勔现在都对这些只字不提,比以前低调了太多。

这么想着陈实没敢顶,一句话不说的低着头。

许志先也对自己所处的形式楞了楞?

曾几何时张子文有名言:士气和信心来自于打胜仗,你跟着我小张打赢几次后,自尊就会有了。

当时听着像是忽悠,但现在一想:大魔王不论毛病再多,他也为海军和昆山做了太多,他强势掀开的江阴之战,不计算后果得失,像是牺牲了他自己而成全了我许志先?

“守法安民许志先能做的比我更好,但他没有我的刚毅,他斗不过这许多潜规则和牛鬼蛇神!”

这句言犹在耳。

当时听来也是忽悠,只有现在,许志先觉得他是个伟大的导师,他当时说的全是真心话。兴许杀周宏时,大魔王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些后果。

杀周宏时,大魔王他已经有了“责任他扛,仇恨他拉”,并做好了让作风温和的许志先接手海军、走下面的路的打算?

曾经,许志先找机会问过大魔王的金牌秘书李惠子:他到底要怎么发展,他心中的海军蓝图是什么?

李惠子的回答更让人懵逼:“老爷要密谋一场燃烧的远征,直至世界的尽头。”

至于尽头在哪里谁知道,连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都说不清楚,万一把船开到某处,犹如悬崖似的掉下去一千里咋办?这就是当时许志先想的。

但是现在通过回忆,通过思考,又通过张子文的全部举动,许志先懂了,全都懂了。

“他在县衙住不惯,就由他去吧。”

许志先定调的语气道,“其实这样也好,实际是他考虑到住在这里经常见面,难免和我昆山系的人尴尬并摩擦,他愿意深入基层,不论如何也是良好作风。那往后干脆就把他的岗位定在水边码头,还由他主持那边的工作。”

陈实迟疑少倾道:“既然是相公这样说,那就这样执行,我这也就不考勤他了。不过关于他那些不清不楚的烧钱项目,绝不利于海军今年的报表,这事相公知道的对吧?”

许志先反问:“那是他的命根子,你敢去动虎文的命根子啊?”

陈实有些尴尬,想了想道:“下官不敢,但你是海军的领路人,你应该敢的。”

许志先神色古怪的道:“我可不敢,由他吧。”

“由他去?这是他的海军,还是大宋皇家海军?”陈实问道。

许志先风格真的有些变化,一甩手袖往里走,“你不要跟我在这里咬文嚼字,至少给他一年时间。我当然可以否了他的项目,但我就是要给他一年时间,我觉得这是昆山和海军欠他的。哪怕任性,也要允许他任性这次。”

陈实沉默不语,神色难明……

张子文未获得领导批准,就带着家私逃回原领地后,最哭瞎的是老酒**妇。

他们自始至终就喜欢撸张子文羊毛,原来他们和张子文住一棚子,张子文岗位被调回昆山后,也没谁来驱赶他们,理所当然的,他们夫妇就独霸房间了,连李惠子都被他们赶了出去。

真被赶了出去,还没人过问。

因“张子文的时代”过去了,作为海军最大的财政支柱,铜矿工作的实际指挥者,老酒**妇成为了许知军跟前红人,还刻意被本赵班头照顾。于是谁也不敢惹他们,只能看着他们嘚瑟。

“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我有技术,就是牛。”

哪知今早老酒鬼独霸了房间这么自夸着,就见一群大头兵带着新的家具闯了进来,再次开始布置张子文的办公桌和床位。

非但如此,已经被扔出去的李惠子的行李铺盖,也被老流氓刘光世强压着去给捡回来,从新给李惠子布置。

布置完,张子文拍拍手又问:“少爷的我盐菜呢?”

一看,刘光世也发现原来放在角落的那些瓶瓶罐罐不见了。找了一下找到了,那些瓶瓶罐罐也被老酒**妇霸占了,被藏在他们的床下。

“人赃并获!还有何可狡辩的!”

人家老酒鬼又没狡辩,被老流氓这么说了一句后,啪啪啪,夫妇两的脑壳不停的响了起来,被刘光世抽了跳脚。

最终,他们的扩屋计划宣告失败!好不容易占领的阵地又尼玛被大魔王抢回去了。两人只得怀着死了爹的表情去开工,但是走到半路,又相互打起来了,还是男人战败,被拖着脚拖进矿井去了。

刘光世老喜欢说“把他们拖走打死吧”。

张子文却总回答:“没事,我还镇得住他们的。再说他们有功劳又有苦劳,咱们凭什么把人拖走打死?”

通过这件小事,新加入的刘光头惊为天人,觉得他被叫义气文是有原因的,跟着他混真没错……

搞定了诸事已是中午。

秘书李惠子道:“老爷该吃午饭了,我去食堂给您拿,之前我知道你要来,已经让他们开小灶给您弄了红烧肉。”

张子文自来都会开小灶的,不在意的点头道:“不是老爷了,别乱叫。否则许志先又得骂你,可以叫大人可以叫相公,但老爷只有一个是做主的人,海军的领路人现在是许志先,不是我了。”

“反正我只认你是老爷。”

李惠子也固执,说着出去了……

第243章 功力渐进

下午时候张子文把人召集起来,当众宣布:“已加上去的薪水不减少,依照新的规则发放。另外几个重要的研发项目不会停止,以后我会继续在这边管事,咱们仍旧会持续改变世界。”

我也!

掌声喝彩声如雷,又如潮水……

视察少年军的时候,张子文对小屁孩们演讲:“事实上我才是你们校长。”

“校长好!”

孩子们起立问好。

张子文又道:“许志先不是校长,于是少年军的路线教材不更改,包括他带来的那些陈词滥调也不要传唱,唱以前我给你们的。”

“校长辛苦了。”

孩子们又傻兮兮的哈哈笑道。

“嗯,算好还有你们支持我,这样我就放心了。将来有天若他们都不支持我们了,那我会带着你们这些小虎头离开这里二次创业,重新建立空军,又卷土重来!”

张子文一言不合就喜欢卷土重来,并且一但说起大话来就有些收不住。

结果被四九拉着警告,“少爷你不要这么皮,被许老爷知道又得说你。”

这里真有许志先和陈实派来的密探,听大魔王一再蛊惑人心顶风作案,他们纷纷脸色发绿,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谁尼玛知道大魔王放着昆山的安逸县衙不待,却要跑来这类似贫民窟的生产基地常驻着瞎指挥呢……

张子文毕竟是凯旋归来的人,破了传说中的耕牛案。所以整个领地的气氛恢复很快。

日次,又嘚瑟起来的老罗邀请张主簿视察锻造车间。

现在许志先管军管政治,管人事和方向。陈实是秘书长,并兼管司法刑案,这是因为他们觉得张子文喜欢乱来,且不怎么懂大宋律。所以张子文就只能管这些了。

车间里,张子文亲眼目睹了技术工人把两块钢板以九十度角焊接在一起。

事实上海军的第一代冷凝蒸汽机的活塞和汽缸,就是这样制造的。

“请大人过目并发表讲话。”

老罗带头为工人的操作鼓掌。

张子文看了看仍旧是钎焊工艺,所用材料也差不多。

但同样的工艺,现在成熟度,平滑程度,甚至是美观程度都相比之前好太多。

老罗还补充:“并不仅仅是看样好,实际上测试下来,由摩擦和漏气改善所带来的功率损耗减少,明显了太多。甚至老沈他们那边不敢相信改良版的蒸汽机数据,来我这里反复找毛病。但最终确认,新的钎焊工艺下,使用寿命比当时提升了近三部。功率相比当时提升四成,依相公的计算方式,老沈他们那边的结果是:峰值状态,已经摸到了二十马力边缘。”

张子文感觉很欣慰。

这是目前为止最烧钱的项目,但离开的这一个多月,进步真的不能说小,架构设计不改,工艺本质不变,的确算是挤牙膏,但原有工艺的基础上多了一个,变成11版后进步如此之巨大。

事实上第一个验证机看似成功了,距离实际运用则太远太远。

哪怕海军是自循环体系,自产自销,成本核算出来不算离谱。但事实上第一代机器只运行了一百二十多个小时就正式返厂大修。

说是说大修,其实几乎等于新造,修起来太麻烦,且发现许多设计初点的毛病,几乎修无可修。

于是经由第一台验证机,积累了很多的数据后,二号机不论工艺上,还是一些容易出问题的小节点上的修改,都非常大。

使用寿命提升立竿见影,测试时候以峰值状态持续输入了近四百小时才熄火停机,且内部损毁比想象的轻些。

而这个测试过程,发生在虎文老大出阵江阴的时期。

后续第三台验证机已经有了足够数据,但因为许志先提前回归,而大魔王不见踪影,就被搁置叫停了。

直至昨日大魔王像是和许志先达成默契,重新进驻水边主持工作后,老罗沈任飞等人这群技术宅才又兴奋起来,连夜就重启了三号验证机的制造。

现在,张子文所看到的钢板焊接,就是他们在制造三号验证机的气缸。

至于三号机的寿命和功率,201所和301所虽然有技术上的预判,却毕竟没把握,也不敢提前对张子文夸口,都是比较保守的姿态在赔笑着。

现场高兴之余,张子文也有些失望。

明知养孩子不容易,但现在这孩子仍旧太小了,还属于不能断奶的娃。

哪怕就是三号机的功率再次提升四成,接近于三十马力的峰值输出,运行寿命提高到八百小时。也仍旧不足以商用。

简单说,马力虽然勉强能看了,机器的造价也没想象中夸张,但八百小时意味着只能昼夜不停的运行一个月。若把功率输出减缓(降频),保持在四成左右的输出,理论寿命的确会大幅提高,功率降低一倍,寿命提升三至四倍完全不是问题。

但也不足半年!

于是相比机器成本,考虑现在的人工价格,没任何人会掏钱购买只能运行半年的机器。

并且半年寿命只是想象中的最佳工况,有太多的顾忌和知识点,稍微操作不仔细就会废!这就是工艺不够强的代价。

譬如后世改革开放初中期,那时的国产车辆,尤其发动机工艺缺陷很大,用是可以用的,不过对使用者的要求太高太高,好的驾驶员直接就叫技师。不夸张的说,那时期的国产发动机太娇柔了,会开和不会开的区别是:载重车辆有些两万公里就进厂大修,有些十万公里不开箱发动机。

不过工艺强到一定时就叫容错率。

有内功作为支撑,就不在需要华丽招式。于是依托改革开放四十年后的工艺,那时懂得正确操作的驾驶员不在是技术工种。哪怕你乱开,乱暴力加速,随时维持高转速,也基本不用去考虑发动机磨损的问题。

扯远了。

张子文现场听取了多方汇报后,也没什么好发表的讲话,只是舔舔嘴皮,“到了今日,感觉你们说出的东西,我听不懂的越来越多。这也好,你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全部人喊道:“没有大人领路,不会有这些。”

“这我不否认。但每人的所知有限,现在相比你们满口术语,的确是我落伍了。且我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因为我没时间和精力来具体钻研这些。”

张子文当众装逼,“但我很高兴,我从来不当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遇到持有这样心思的师傅,我觉得把他饿死才是硬道理,因为这就是阻碍大宋前进的拦路虎。”

全体鼓掌!

张子文又道:“更多的我不说了,就是拜托你们搞快些,要尽快拿出能用的成果来。否则我有预感,我不能顶住许老大的压力太久,热持续烧钱而迟迟不能商用,许志先耐心终究有限。他和我不同,他没有我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性格,所以持续亏钱的话你们将和我一样,迟早玩脱下岗。”

沈任飞相比老罗更爱说点好听的出风头,便笑道:“启禀大人,现有气缸形态注定了不支持锻焊工艺,目测三号机后,第一代冷凝蒸汽机的改良就接近极限了。但是好在,301这边的冶炼工艺有了改观,他们正试图改良炼炉,提升铁水质量。如果进度顺利,最迟年低,我们就能拿出二代冷凝蒸汽机方案。减少焊接环节,颠覆设计架构,将以更适合的圆形、以浇铸并打磨的工艺制造蒸汽机。”

张子文道:“若能这样,当然是圆形更好,技术上说,浇铸能做到趋于完美的几何形态,那么虽局部强度有缺陷,但整体性应该会更好,摩擦损耗就能做到现条件下最小,于是功率和寿命可期。我看好你们哦。”

老罗赶紧谦虚了一下,“我们所的改良,是建立在相公发明的焦炭上,101所那些家伙在之前老和咱们过不去,但实事求是的说,他们技术和进取心还是很强悍的,焦炭的火力已经越来越强了,能做到更高炉温,我们这边才能依此而改良新的工艺。”

事实上他们几个事业所间的相互较劲,就出自于大魔王的操纵。

这是为了让他们有点压力,相互激励。所以他们各自的团队间,甚至团队内部的小队间,存在各种激励和竞争,各种比武竞赛那是随时展开。虽然有几次导致他们在食堂打群架,全部被保卫科长徐宁捉去关禁闭,不过暗地里的一些时候小张对此洋洋得意……

第244章 安心工作,闲暇码字

今日意义重大。

就在这个张子文亲手建立的小镇里,已经度过了这身体十八岁生日的一半。

并没有大张旗鼓,事实上就连刘光世徐宁都不知道今日是张子文生日。只有李惠子和四九知道并给少爷庆生。

李惠子去食堂要求了双份红烧肉,若是以前会让食堂的妇女们很为难,但现在日子好过了许多,爱装逼的许志先加大了对食堂的补贴力度。

早就人不够了,现在几乎人人有工作,于是水边食堂的免费供应已经成为了历史。

菜也好了许多,在食堂吃饭要花钱(张子文例外),包括小孩子都要花钱。不过海军对食堂有补贴,菜不错也很便宜。

小宝是一只有良心的半野猫,平时很少见到它,不过它像是知道张子文的生日,今日也出现了,咬着一条鱼来送给张子文。这不是它偷的,它现在水性很好,是去河里抓的。

除此外,蒸汽机研究所也给小张准备了“生日礼物”。

十天开始组装调试的第三号冷凝蒸汽验证机,经过诸多前期工作和准备,繁忙的去小毛病并调校,也于今日正式下线并请张子文参观。

老沈无比激动的拽着张子文、前往车间的路上眉飞色舞。

不过吹嘘少倾后又有些尴尬,“相公,这算是海军的一个小里程碑,卑职还通知了许志先老爷,请他来参观剪彩,但没得到明确答复,他说有时间就来,但不一定来。”

“你想多了,他不会来。在他眼里这些是奇技淫巧,烧钱的纨绔行为。之所以没把项目砍了,是用我这张老脸顶着。”

张子文说道,“他现在家大业大,红火了,天天应酬,主要精力花在和苏州互动,和朝廷扯犊子上。一把手就这德行,他怎么会关心一台让他亏钱的机器。”

沈任飞神色古怪,却不说话。

老罗毕竟打铁出身,性子要刚一些,愤愤不平:“相公主政时期不是这样的,有哪个事不是您亲力亲为?”

张子文加快脚步道,“你不想被他抽的话,记得祸从口出。我是对的,但不意味着他是错的。一定程度上他已经给了我们面子,并且以他的风格和苏州与朝廷扯犊子,对海军其实没坏处。”

沈任飞道:“相公也会做他这些事,做的不比他差。”

张子文却道:“实事求是的说,这类事他比我行。我这德行是改不了的,每次和那些人接触就见不惯,就想打仗而不是谈。铁头的人,他见到前面有什么,不是会开的,而是想一脑壳撞过去试试硬度。这好不好呢?”

“那要扯开来分析。于原始积累困难时期,没我肯定不行,但咱们凶不了一辈子。那么有了些家底后,拖家带口的顾忌就多了,就要尽量广积粮缓称霸,而这个工作,在我仍旧是门神镇住了海军的时期,理论上许志先能做的比我好。”

张子文这既是维稳也是协调组织关系,再道:“你们若信我,便要收敛对他的抵触心理。相信我,他现在处于怂了半辈子却忽然打赢了,人人给面子,是骄兵状态。就像刚刚学会、并能熟练骑马的半桶水一样,这群人的马速一定是最快的,是横冲直撞的状态。人性和宇宙规律决定了谁都有这样的时期,这是最刚的时候,所以这就是我放弃在昆山办公的原因,你们若于这时期在他面前装逼,肯定是吃亏的。”

接着又道:“我不是斗不过他而是没必要,现在是我的冬眠期,若把他整走,新来的人绝对不会比他好。海军就要经历更大阵痛,这其实就是他许志先对海军的作用。”

刘光世,刘光头,徐宁,沈任飞以及老罗等人,全部惊为天人,此外也有些懵逼,觉得他变得很不局座,难道是传说中的新境界?

之所以联想到“新境界”这词,是因为大魔王最近事务不多,也不爱去昆山开会扯犊子,闲着没事就在这边连载评书,撰写了本《肥猫传说》,猪脚是一只肥猫。

《肥猫传说》讲述了战斗猫的一生。

怎么从绝脉废材被母猫退婚,怎么爬树摔伤,怎么不被猫族待见,怎么遇到了传说中的“张爷爷”教它天级《求败心法》。

有天,肥猫进入新的境界就开始装逼。身怀绝技的它混迹在一艘船上,这艘粮食已经不够的船面临着极大隐患,已被无数黑恶老鼠实际控制。哪只怀着理想又漂亮的母猫一边着急,一边却不待见肥猫。

最后,母猫就被大老鼠拖走了……

这个故事一经连载就热闹了,现在最流行的关键词是“突破,新境界”。

几乎人人都喜欢这个话本,就连刘光世也很小白的姿态天天等着更新。传到苏州时被人笑掉大牙,秀才们觉得局座这根本就是流水账,哄孩子的,整个一本肥猫的练功日记。根本没啥文以载道以及核心思想什么的。

但架不住人气强悍,现在不少孩子哭着喊着的让他们父母领着、专程从苏州来昆山段的水边听故事。也有许多说书人来洽谈购买版权,用于在各自的茶坊“转播”。

之所以他们不盗版,是因为局座恶名在外。

现在连载到漂亮母猫被拖走,结果遇到今日生日,大魔王就不更新了,等得人心焦。

这就是局座这阵子干的那些事。

进入蒸汽机研究所前,刘光头凑近低声道:“所以今日到底还有没有更新?”

“没有啦,今日少爷我过生日又视察工业,不更新了。”

张子文说完走了进去。其他人还好,四九和刘光头相比是最小白的,急的想抓墙……

三号机运行现场。

测试下来峰值功率在预估内,摸到了25个马力的边缘。

至于使用寿命还不知道,等待后续测试。

现有工艺毕竟有局限性,提升明显没有二号机那么大了,等什么时候付出的代价较大,提升较小时,那时就是这套工艺的尽头。用现在流行的武侠术语说就是:这套心法级别太低,只能走到这个境界。

并且老罗和沈任飞已经给张子文交底:迟早要挤牙膏。

现在算起,已经在这套工艺后面舔了两个。那么偏于乐观向的推算,工艺不更新,架构设计不变的话,会在四号机时候走到尽头:半输出状态下的寿命约莫900小时,功率站上30马力。

这个数据是个偏乐观的中轴,上下挪动不会太大。

不过所谓制造一代研发二代。

好在第二代冷凝蒸汽机早就立项了,至现在,已经结束了前期的设计和准备工作。正式进入了试产环节。

这注定是烧钱的路,第一代蒸汽机只是噱头,是实验室产品。

不到一千小时,三十马力的机器。许志先绝对不会批准采购。

那就注定了这只是拜师学艺的投入,不能说失败,但也不能对第一代不成熟的机器寄托太大希望。

今日是局座的生日,也是第二代汽缸的试产。

于是参观了三号验证机运行后,巡视组又去了301所那边。

老罗手下真有一群不错的磨具师。

眼看着那个被他们修建的还算可以的沙模被注入新改良工艺炼化的铁水,直至逐步冷却定型。

修建沙模时倒是相对容易,但拆除很麻烦。

技术工人开始在外部小心翼翼,掌握着适合的力道敲沙模,因为害怕损害到汽缸。

汽缸内圆则更难拆除。

有人建议让他们工作,明日再来看,张子文却不走,要等着看。

眼见这效率实在太低,不过这个办法太慢太麻烦,试产阶段用于验证可以,但也太考工人的个人技术。

譬如现在,哪怕工人再小心,也难免在拆除工作中,造成材料强度不够的气缸一些很难修复的几何变型。

是倒是哪怕有少许的变型,总体上的几何完美度肯定高于第一代的设计。

是倒是张子文也没有完美强迫症,但这问题总要解决,提高效率还是其次。张子文的目的是,让并不需要程度太高的工人,也能参与到汽缸制造中,并产出相对规整的产品。

只要测试了证明这思路,这套工艺下的气缸强度暂时达标。那么镗床的研发,就要提上日程。

初代镗床的设计不复杂,会很简单。真正的瓶颈还是在材料和工艺。

做是一定可以做到的,材料强度并不会成为很大问题,譬如齿轮的抗屈服强度不达标,则可以利用速比来减压。环节越多,距离受力点跨度越大,则工人的做功效率逐步损耗。但毕竟能用。

关键在于镗刀的强度和使用寿命。

不过现在看汽缸材料弱的一逼,要吭得动汽缸并不需要天级神兵。

现在海军自产的焦炭正在接近完全体,含硫已经相比去年大幅降低到了可接受范围,那么依托焦炭的火力,亲自让老罗出手锻造镗刀,虽然相比大宋世面上那些收藏级的神兵还有距离。但是吭了汽缸应该是可以的。

现在,就等着最后观测。

最终从早上等到晚间,生日就是这样过的。

好在,后面老罗以非常负责的技术大能语气立正汇报:“好叫相公晓得,经过模拟工况测试,能用,现在的冶炼技术勉强可以支持。”

张子文算是吃下了定心丸,又问:“预估中的运行效率,相比第一代三号机如何?”

“额……”老罗尴尬了起来。

沈任飞偏于保守的道:“上代就算设计很落后,几何形态不完美,但毕竟是群策群力的锻造工艺。想都不用想,二代机出来强度大幅低于一代机,不过考虑到更完美的几何形态,能让机器受压更均匀,整体性更强,预估经过改良后,寿命会接近第一代机器,相差不会大。”

张子文便开始有些脸黑,“这也叫升级?叫代差?”

老罗不变通的道:“就算相公不服,在下仍旧维持这是代差的结论。考虑到以铸造代替锻造,已经是流水作业雏形,效率大幅提升就意味着成本降低。以效率翻倍为锚,换来差不多的使用寿命,以及更强的马力,这就是代差。”

张子文之前是过于激动而吐槽。

事实上老罗说的道理张子文当然懂,唯一的槽点是使用寿命还略有降低。

但毕竟大幅便宜了下来。另外就是功率参数会更好这是绝对的,因为设计上架构变了,采用了磨具生产,几何形态和整体性比之前有很大提高,蒸汽机么,漏气越少当然效率越强。

甚至,还要有意扩大间隙来释放掉部分功率。因为众所周知,功率大到一定程度,材料强度不够的话,于局部真空的那个时候,机组将被直接压成为一堆废铁。如果是高压蒸汽机,那当然就爆了。

想明白后张子文宣布:“材料学才是真正的工业王冠,301所要想尽一切办法研究材料,另外我批准少年军扩招,现在依托我连载的故事,从苏州忽悠了不少小屁孩为信徒,条件适合的话招生就很容易。301所要在少年军中级班,开设材料学专业。”

沈任飞和老罗面面相视。

沈任飞是有点羡慕嫉妒恨。众所周知,皇家海军旗下三个事业所,原本都是亲儿子,结果领导换了后全尼玛变私生子。

就在这样资源本就有限的情况下,现在大魔王说301的项目才是王者项目,给与了很大倾斜?

那么新任海军大臣许志先拨给大魔王烧的经费,是捏着鼻子恒定的,倾斜了301所,老罗他们就变成嫡子了,其他比私生子还再降一级。

事实上这些东西总是会尴尬的,一碗水永远不能抬平,后续还有不少工作要做。这也算是张子文岗位在这里的作用。

第246章 吹牛大赛从未落下风

已是七月天。直到现在三号验证机还在运行中,这十多天来始终保持峰值功率输出,以进行寿命测试。

到今日仍旧看不出机器扑街的样子。

在张子文一再催促下,许志先只得专程来了蒸汽机研究所一趟,亲眼看看这台机器。

虽然他是老大,但这是许志先第一次亲眼看蒸汽机运行。

在这之前,老许听不见也不愿意听见,就觉得玄幻,一定是张子文搞噱头忽悠人。

说的跟真的似的,加入煤炭加入水它就会自己做事?许志先觉得谁信谁傻子,然而,大宋的某些官员就喜欢这样折腾。前阵子不是有个棒槌对朝廷说他亩产三千斤吗,这个所谓的明星官员叫王黼,朱家死党。

所以当时许志先把张子文的蒸汽机性质,归类为了王黼那贼的“亩产三千斤”。

这两孙子像是在东南地区举办吹牛大奖赛,王黼在爆料三千斤亩产后,又说下年可突破到四千斤。

至于局座也不遑多让,前阵子爆料他的蒸汽机等于25匹骏马的修为后,还说到下年,能突破到30马力。

王黼没被朝廷抽一顿的原因是:张康国的儿子吹的牛更大!

因为说起来,大家认为王黼的说辞比局座靠谱些。土地它真能长出粮食,照顾的好,又有秘方加成,产出多些是正常的。譬如宋国官造的兵器可以砍断同等体量的两把辽国兵器而不需大修。以至于大宋之外的胡人,爱用些诸如大锤狼牙棒之类的笨重兵器,无他,只因容错率高不易折断。

那么既然土地能长出粮食来,王黼说他的亩产比别人高几倍,是真有那么些人信的。

但局座说他的机器等于二十几头骏马的修为,而不是需要二十多骏马拉着装逼,就没人信了。

考虑到最近老许在持续追更,哪怕知道是假的,却也对大魔王的概念有了兴趣,于是今日抱着围观进而戳穿的心态,第一次深入这个基层,看一看蒸汽机。

现场,许志先半张着嘴巴。

只见他们设计的那些复杂的管道,真联通到了地下矿井里。

有人负责往蒸汽室加水,也有人加入了海军自产、仍旧没有盈利的焦炭。

“装神弄鬼,不就烧开水么?”

许志先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子文,“要我看你别站这里了,既是无心政务我不想说你,还不赶紧去码字还等什么?”

张子文不鸟他。

直至等了不少时候水烧开了,轰隆轰隆的蒸汽声响中,一连串的机械军属声从机组各处发出。

老许吃了一惊,卧槽声势惊人,地面都能感受到不少的震感。又鉴于都是重物,这样的感觉还真有几十头骏马奔腾的声势?

“动起来了,它,它动起来了!”

许志先比较惊慌的样子退后,在赵班头保护下躲在张子文身后,时而伸头看一眼。

许志先其实没这么胆小,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受到最近的更新影响,哪只肥猫在第一次使用神器镗床时就是这样的。

正当许志先想问动了有什么用时,又及时发现,这个力量奇大的机器一动,就拖动了相应连杆,又驱动了和传统方式差不多的水泵,于是从设计好的管道中,源源不断的有水抽出来。

不像人力那样时快时慢会衰竭,这是一种连续,且有骑兵冲锋势不可挡的意味。

发呆了许久后,许志先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蒸汽机,他真的可以自己动?”

老许当然知道,这样的水量就是五十人一起工作也抽不出来。但现在只是一两人照顾机组,却抽出了这么多水……

回到了张子文寒碜的办公室里,许志先坐着好久都缓不了神。

张子文道:“咱们铜矿的产量持续提升,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许志先道:“反正你肯定要说和你的机器有关对吧?”

张子文道:“实事求是的说,还真有关。矿井越深排水压力越大,并且这是乘数增加,不是加法。也就是说如果我的项目失败,那么今年过后,你许志先就会被朝廷给慢慢遗忘,因为水排不出来,你许大爷的铜矿就慢慢有一半还多沉在水下了。你又不是潜水矿工,所以你打算怎么挖?”

许志先楞了。

张子文道:“这不是你的错。但在国家大量需要铜的时候,海军却坐视很多资源处于水下无法开发,这是失职。那么现在海军的领路人是你了。”

许志先道:“你不就想说别停你项目吗。放心,我许志先也是讲义气的,公开我虽然没承诺过,但私下我会给你一年时间,算是还给你当时的人情。”

张子文摇头,“这不是重点。就算你给我时间,但蒸汽机项目面临难题,需要新的投资制造出神器镗床,以突破蒸汽机项目面临的瓶颈。才能进入新的境界。”

“什么!”

老许顿时跳了起来,“你以为是写小说呢。现在竟敢告诉我你的项目投资要打水漂了,所以需要新投入一大笔,来挽救这个原本该砍了的项目?”

张子文点头。

心口疼!

许志先脸都绿了,觉得他这是强盗逻辑,不,不是逻辑。他直接就是个强盗,于是哪怕逻辑正确也算得寸进尺,可恶可恨的强盗逻辑。

“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下官话放这里,要是没有机床就麻烦大了。”张子文道,“惹毛了我就不更新了。”

“你拉倒吧!”

许志先一副笑不动的样子,“你不更新?唬谁呢!就你那文笔也好意思写话本?我只是有点好奇,还真以为没你更新我过不下去?有种你就太监啊?”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那,你说的,你身为上司建议下官太监掉《肥猫传说》?”

许志先一副不接受讲条件的样子摆手,“是我说的。”

“行,那说定了。”张子文点头。

许志先也不想太过伤大魔王的心,迟疑少倾又道:“你的蒸汽机,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匠心设计,的确神奇,也真的一定程度打动了本官。”

又道:“考虑到你对海军和国朝的贡献,这是你心血,所以本官虽然打心眼里认为是奇技淫巧、这样的机器价格相比工价不划算。但本官也代表海军承诺,不会切断对蒸汽机项目的拨款,却也绝对不能在增加投资。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啊,你不就想借助舆论绑架海军,用《肥猫传说》此等无脑小白文为机床造势吗?这叫骗经费讲故事,你以为本官不知?”

最终,许志先定调的语气:“原有蒸汽机的项目我老许拧着鼻子认了,容你继续搞八个月。但401所的组建面谈,你简直瞎搞,乱放编制,你知道现在海军要为你这三个事业所支付多少费用?你怎么干我不管,但我这里经费和编制已经卡死,不会再挪动。哪怕是这样,你也只有八个月。”

张子文真想喷他一句“快滚”。

但是面对这家伙的时候,第一是害怕冷了他的心,导致他自暴自弃把海军继续往更歪的地方带,二一个真把许志先惹毛了,把张子文召回原昆山县衙,撤销这里的岗位就哭瞎了,那恐怕连码字的心思都没有,整天只能像傻子似的陪着他们开会。

现在的许志先真是骄兵,越来越有领导威风。

又呵斥道:“我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张大爷,张主簿,你倒是给句话?还会不会顶风作案瞎折腾?”

张子文道:“下官……不敢。”

许志先容色稍缓,“还好,你还知道规矩。你整天折腾这些项目烧钱,整天不来开会,不参与考勤,不对海军做出有用建议,我不想说你。你身为海军主簿,要躲在这里落清净,拿着朝廷的俸禄去研究小白文哄孩子,好吧,不添乱它也算功劳,我老许也认了。总之你得有点良心,别让我再有更多的为难,对你的底线就局限于此了。成交吗?”

张子文微微点头。

就此许志先心情还可以,临走前,又去看了一下那让人不明觉厉的机组,真的很贵很不划算,但真的神奇。

于是许志先还算高兴,虽然白了张子文一眼,却也对沈任飞老罗等人说道,“你们辛苦了,蒸汽机搞的不错,再接再厉,只要你们不是真跟着某些人整天讲故事骗经费,不整天扯犊子要编制要经费,其他的都是可以谈的。我许志先的门,不会对你们关闭。”

张子文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啊?”

许志先现在不怕他,瞪着眼道:“就是说你,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言罢也不想看张子文的臭脸,一甩手袖回昆山了。

“头,现在咱们怎么办?”

老罗和沈任飞担心的问。

张子文喃喃自语,“乃是他逼我的,这次不把这龟儿子整得跪地求饶,我就改名叫许仙。”

四九弱弱的道:“许仙不是那只荒岛上的地鼠吗?地瓜很怕它的。”

“去去去,你尽跟我扯这些好了,我心里烦着呢。”

张子文把四九骂了一顿,就自顾离开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局座在关键节点把《肥猫传说》忽然停更了。

等的心焦的人们听说是许志先建议的,就开始把新任海军知事许志先骂的卵蛋朝天。不过鉴于许志先自来爱装逼又脾气好,他是不会为被骂而请人喝茶的。

还有,这事其实也在许志先意料中,便继续冷眼旁观着,看大魔王到底闹哪样。

要说失望也有点失望,其实内心里,许志先也很想知道肥猫和许仙的互动结果,并恼火于他把那只地鼠取名叫许仙,想持续关注。

“惹毛了本官,断了他的项目资金乃是他吃亏,我以为他张子文知道这事的?”

暗下许志先也有些疑惑,难道大魔王真的有后手……

第247章 肥猫恐怖如斯

同一时间的京城,迎来了八月天的黄金时节,炎热已经过去了。

中秋节在大宋是盛大节日,每到这个时候,皇城里都要提前准备许多节目,用于皇城的中秋晚宴,其盛况空前。

在这其中首当其冲的是大晟府,才华横溢又儒雅的周邦彦兼任皇城中秋晚宴总策划,现在正在紧张排练。

从歌姬选拔,到剧本审核,乃至于每一句唱词的斟酌推敲,周邦彦都不敢大意,亲力亲为。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个年代相对缺乏娱乐,尤其皇城的嫔妃们,全部娱乐几乎就集中在皇家音律院,有道是比中秋晚宴更有意思的是,每到中秋的前半月,来大晟府观看台前幕后的准备工作,其实比看真正的晚宴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于是这个时候娘娘们都趋之若鹜的聚集在大晟府,看那些艺人们的心酸以及功底,真的很热闹,导致皇城其他地方空荡荡的。

“预备——唱!”

随着老周一声令下,某节目组的各种表演开始,吹拉弹唱以及优美的舞姿乱花眼。

“真好看。”

“咦,那个歌姬满了一拍。”

“哈,其实就是这样看她们的真实表演形态最有意思。”

娘娘们纷纷在下面指点。

“停停停!”

某个时候老周不禁大怒,指着道:“你丢拍了不知道吗,重来,预备——起!”

……

“停下,又是你!”

——

“还是你,你被开除了,给老夫滚,烂泥扶不上墙!”

老周终于火大了,导致那个曾经红极一时、人气几乎直追当年王思怡的歌姬掩面逃走。

“真的赶走了啊?”

“其实她的舞姿挺有感觉,整体已经比较好了,是周邦彦要求太高了。”

“要求高是必须的,所以老周的人气无可比拟,节目精益求精,总是很好看。”

“但我觉得不够恢弘,周邦彦精细有余,但只局限于细节就显得魄力不足,对大场面的理解能力像是有些瑕疵?”

这最后一句出来后导致老周很不高兴。但无奈说这话的人是当朝显恭皇后,皇帝赵佶的发妻。虽因不漂亮不得宠,但毕竟是皇后,谁也不方便说什么……

小公主和小王爷平时要学习,便不在大晟府,相对比较枯燥。

皇帝长子京兆郡王赵桓,及其胞妹荣福公主赵金奴,这两小屁孩一个五岁一个四岁,非常迷你非常小的样子,却要在这没开窍的年纪接受很烦躁的学习。

于是兄妹两个总是不喜欢学习,挂心着玩耍,或者就是听故事。

刚巧现在是上午的花经学习结束,身为皇子老师之一的蔡攸,却也不让两小孩走。

蔡攸以诱导正太和萝莉的姿态,从怀中掏出了三本秘籍模样的册子,如同扇形似的捻开道:“本师这里有总计三个故事,今日心情好,由你们挑选其一,给你们讲讲。”

“好啊好啊。”

年仅四岁的荣福公主拍着小手,一跳一跳的叫好。却是也不知道怎么挑,因为三个话本上的字虽然教过,但她年纪太小不记事,给忘记了。

五岁的京兆郡王赵桓却道,“不好。”

蔡攸故意把脸一板,“这也算是学习任务,难道嫌弃本师讲的不好?”

赵桓道:“先生容禀,我们是小孩子时间多,要不三个故事一起听最好了。”

蔡攸不禁哭笑不得。

赵金奴很萌的样子,不大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封号荣福,拥有一个公主爵位,过些年再长大些后,会改号荣德,爵位帝姬。

蔡攸又摇头:“不妥,小孩子不能太贪心,本师有其余公务在身,只能讲其中一个。”

“小妹你说选哪个?”

郡王赵桓也把封面的那些字忘记了。

赵金奴便抓阄似的走过去咬着指头迟疑,眼见一本写着《三国》,一本写着《白蛇》。反正也不认识这些字,便指着《肥猫传说》道,“目测这本字多些,应该会好听些?”

“好勒,本王早就知道标题越长越好听,用不着小姑娘提醒。”赵桓一副傻小子的模样表示认可。

于是,蔡攸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开始娓娓道来。其实他根本不想做这事,无奈是被蔡文姬逼的没办法……

下午该上音律课。

周邦彦百忙中抽空离开大晟府的排练现场,赶着来教小王爷和小公主音律。

到达后眼见龙图阁某常委脸皮非常厚,就是不离开,仍旧在给小王爷小公主讲故事。

故事并不好,乃是哄孩子的小白文,什么跟什么嘛,就不知道他蔡攸在说什么?

关于这些,周邦彦自问可以把蔡攸吊起来打到哭为止。他小蔡现在是花石项目负责人,你说你扬长避短讲点花经,鉴于有虎文放水支持你小蔡,又有泰斗吴清璇支持张子文,恐怕也还有人信你,却是……给老子来这一手?

越是内心抵触,周邦彦越听不下去那些不着边际的瞎吹,觉得到处是槽点到处是毛病,简直一无是处。

“还要,还要嘛……”

但架不住小王爷小公主爱听,每到周邦彦轻咳提醒“你课结束了”时,两小屁孩总是很揪心、要抓墙的样子。

周邦彦虽然不满却也发作不了。首先蔡攸地位高的多,其次小屁孩不懂事,打断他们的兴趣,做娘的爱子心切,听小屁孩胡说八道一通,从而和大晟府落下心病可不妙。还没道理可讲。

于是周邦彦怀疑是蔡攸在故意下套,便只有继续等……

“还要听,还要听嘛。”

一晃眼都下午了,按道理周邦彦的课都该结束了,却还没开始。如何能不急?

于是周邦彦提高声音道:“蔡学士是否……小公主该学音律了,可不能这样不务正业把孩子惯坏。”

“不学音律,故事好好听,肥猫棒棒哒。”

赵金奴小萝莉一跳一跳的表示抗议。

赵桓其实不敢得罪老师,因为会被罚做作业,便指着赵金奴道:“我觉得小妹说的有些道理。”

蔡攸暗暗好笑。

周邦彦实在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离开?

某个时候皇后娘娘从大晟府回来,好奇的道:“两位先生何故一起在此?”

周邦彦扫了蔡攸一眼道:“只因……小蔡学士课时安排过久,只一个劲讲故事,以至耽搁了臣的课时,又不敢擅自离开,请娘娘恕罪。”

总体上皇后娘娘的作风简朴,要求相对高,是趋于严加管教孩子思路的。

但因蔡攸不是一般人,换做是周邦彦这么搞那直接就骂了,但是蔡攸这种举足轻重的官员,皇帝跟前的红人,哪怕显恭皇后也不想当面顶,便只看向两小屁孩道:“看你们干的好事,快些学正业,不许缠着蔡大人,故事以后有空在听。”

“我要,我听肥猫传奇嘛。”

荣福小萝莉开始有点耍赖了。

“听你个头!”

被老娘后脑勺一掌,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

显恭皇后又呵斥道:“若是你兄长,身为男子便也罢了,你一女儿家整天就知道听故事,学点音律才是王道。”

京兆郡王一副把小妹卖了的样子,笑道:“这么说来,孩儿可以继续听肥猫了?”

“听你个头!”

照样被更重的一掌打在后脑勺上。

和赵金奴不同的是赵桓不会哭,一愣一愣的软对抗样子。

又听显恭皇后呵斥道:“虽然你是男子,但你必须护着你妹,只能说‘那哥哥不听了,留给妹妹听’,如此虽然不会被通过但也不会被打。或者说‘妹妹不能听那我也不听了’,虽然照样不能听故事,但也可以获得表扬。”

兄妹两个无比郁闷,觉得皇后老妈简直是强盗。

对这场面周邦彦非常兴奋,表明却四平八稳的老夫子风范躬身道:“娘娘教训的是。”

蔡攸什么也不说,躬身道:“既如此,臣告退。”

不过显恭皇后有顾虑,知道蔡攸这样的人不能真得罪,他毕竟是蔡京的儿子。

一定程度上大宋的相权还是很恐怖的,它甚至能干涉到废后宫或立太子事宜。

显恭皇后不怕这些人,却是身体不好,不知自己能活多久,最放心不下的是年纪尚幼的两孩子,要是有朝一日自己黄土埋身,也不知道这两小子会是什么命运。

以今上花天酒地且生育功能超越往前所有祖宗的形式看,到得那时,真不知道两孩子要面对什么竞争。

所以有这两孩子、加之身体不好之后,显恭皇后最急于思考的是,为这两孩子寻找个靠得住又头铁的“护航人”,并不需要这个护航人像当年的虎臣韩琦那样铁头,但需要有使命感和担当。

说来奇怪,看来看去皇后并没有发现老一辈中看上眼的,却对年轻一代中那个绰号虎文的闯祸精尤其关注。

他的种种作为表现出了不畏权贵并且有担当的作风,又好在他是张康国的儿子,可以一定程度减轻他爱闯祸的后遗症。

嗯,这些只看在眼睛里就行,却是后话。

蔡攸总体是没担当的老狐狸,显恭皇后不会信任这样的人,但也不会轻易得罪。并且知道文人都要脸,他呕心沥血的故事就是想给人听,想获得别人认同。

于是皇后娘娘便又叫住蔡攸,“小蔡先生请留步。”

蔡攸急忙转身道:“臣等候娘娘吩咐。”

“把你的话故事本留给本宫吧,本宫也看看,有空时候便说给他们兄妹听。”皇后道。

蔡攸暗暗好笑,留下话本就告退了。

周邦彦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寻思你这种无脑小白文也只能哄六岁前的孩子,遇到是神童的那个,你还唬不住呢。女人只会看我周邦彦的戏本和唱本,皇后只是给蔡家一些脸面罢了,万万不会当真的。

就此一来怀着嘚瑟的心情,目送皇后娘娘入内后,周邦彦开始在这学社给两小屁孩讲音律。

进度落后许多,加之小孩子除了听故事外都非常不专心,很多知识点要强调多遍还记不住,所以周邦彦很泄气,到了傍晚时候仍旧没讲完。

正在烦躁之际,忽听隔壁厅堂中有皇后娘娘的声音、显得比较激动的道:“快更新,急死人了,这只有趣的肥猫到底会不会被许仙坑了?”

弄得周邦彦险些昏倒在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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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小萝莉的脑洞

小正太和小萝莉更是急得抓墙,坏了,识字的人果然猥琐,她们自己看的进度,比用耳朵听快许多。

因为这个新角色许仙是何许动物,连这两小屁孩也不知道。目前他们兄妹两个只追到肥猫在船上初露锋芒的节点。

“我猜许仙是个大白兔?”

赵桓一开小差,直接在课堂上议论。

赵金奴咬着指头道,“吹牛,白兔打不过猫,白兔很乖的。”

赵桓道:“那只绰号‘邦彦哥’、并只有一只耳的老鼠,有七百马力的修为,肥猫尽管有各种神秘加成,但是算来算去,最大值也不足六百马力的修为。所以你不懂,许仙作为后出现的角色,只会拥有更强的马力。”

赵金奴道:“胡说,目测许仙最多三百马力。”

赵桓急的抓墙,“你,你又不认识许仙,你咋知道它有多少马力?”

“我就知道。”赵金奴继续很萌的咬着指头。

周邦彦忍无可忍的怒斥:“够了,你们两个不尊重清真居士课堂,学分减一,并罚抄三十遍今日谱曲!”

言罢砸了戒尺便要走。

这个时候,却又听到皇后娘娘揪心的声音:“也不知道,面对拥有三百马力修为的许仙,功力尽失的肥猫要怎么说服?”

赵桓来不及想被罚抄三十遍的事,惊悚的看着赵金奴道:“你,你真的认识许仙?”

赵金奴道,“我……认识它的。”

艾吆~

没能及时离开的周邦彦一个走不稳,气得摔倒在地上,结果就送去太医局住院了。

老周真的要感激身在皇城,太医局拥有当今地球最优质的医疗资源,没有之一。否则以他这年纪这般气急攻心的摔倒,基本就废了……

“肥猫传说……那个猫到底怎么了……”

“猫很萌的,怀疑是个小老虎。”

“但老虎不会‘喵喵’叫啊,再小也不会。”

“我就想知道,肥猫会不会被许仙害死?”

“守护矿脉的地鼠许仙还没正式出现的好吧,没证据显示它会害死肥猫。”

接下来的两日,大宋皇城出现了大新闻,半数以上的人开始热追。

场面曾经一度失控,由太后带头,领了一大群人聚集在皇后宫等着更新。

导致了这时期最为热闹的大晟府“流量”直接腰斩,听说好不容易被太医们救过来的周邦彦再次气的昏厥。

这还不是主要问题,即将接手创世纪的编修项目的大晟府,面对这形式像是有点翻船的节奏。道理和自皇家海事局出现后,原计划的应俸局就胎死腹中一样。

可惜病床上的周邦彦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这部无比小白又粗制滥造的到底谁写的!

“肥猫真的好看吗,为何有这么多人嗤之以鼻?”

“谁管这些啊,反正虽然小白,但挺有意思,本宫现在就想知道那猫会不会被许仙害死。”

“是啊,比大晟府的戏本要有意思。”

热度越来越大,大家越来越关心……

这么大的热度赵佶自也能知道。

不过庞大的阅读量加之在文学上的素养较高,导致赵佶不太读得下去这故事,主要是用词造句的原因,会造成学问体系已经成熟的赵佶对其抵触。

但总体上这样的故事不多见,这时代关于妖魔鬼怪类的话本也很多,然而把一个动物世界来模拟为人群,并有意无意透露很多自然界知识,以及各种动物的知识,总体上,赵佶还是觉得比较有新意。

就赵佶所见,文中描写的鸟,和自己养的那几只的习性还真的贴合,从这些方面看,这部作品在一些地方还颇见功力。

当然了哪怕这样,赵佶仍旧没性子去读完。

他和皇城其他人相比不同的在于:皇帝娱乐项目太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天然对这些的免疫力很强。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的热度后,有消息说这篇出自海军。

无奈的在于哪怕知道了是海军手笔,但皇帝偏偏不太关注这故事。否则估计很快就会有新的章节放出来……

这日赵佶在后苑池塘边喂养金鱼。

随即发现后方有动静,回身看看笑而不语,知道是两个小屁孩躲着。

等了一下,京兆郡王赵桓,荣福公主赵金奴两家伙走了出来。

赵佶总体没心没肺的,不过修养和脾气好,对小孩子很友善的,便笑道:“你们两个找父皇有事吗?”

赵桓有点傻傻的,基于听过的故事中都把皇帝说的很牛,目测了一下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有多少马力修为,便担心的猛摇头,“孩儿没事……只是路过。”

赵佶拍拍赵桓的脑壳,“真是个小傻子。”

又看着小萝莉道:“你呢,怎么眼泪汪汪的,没事吧?”

赵金奴维持了少倾,最终还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赵佶又好气又好笑,“父皇没惹你吧?”

大太监梁师承急忙道,“想必小公主乃是因为最近热传的,要不请陛下下旨催更,寻找一下作者?”

赵佶自身对这话本不感冒,也不太想陪小屁孩胡闹,便摆手道,“不至于,人不更新想必是有多重因素,就算是朕,也未必能把一首词一次想明白,快速写下来。话本如此多,荣福便关注其他故事好了。”

小萝莉继续哭泣,“启禀父皇……我不要听肥猫传说。”

“啊!”

旁边的京兆郡王吓得急忙捂着小妹的嘴巴,又尴尬的对赵佶道:“不不,小妹在胡说,咱们就是要听肥猫传说。”

“不要,不要,不要肥猫传说。”赵金奴甩开哥哥,一跳一跳的道。

如此相反引起了赵佶的好奇,现在个个都要肥猫,唯独这小姑娘不要?

于是赵佶真的来了兴趣,“那你给父皇说说,你要什么?”

“我要一台机床!”赵金奴咬着指头。

“额这……”

赵佶难免有些目瞪口呆,他没看过后面,不知道机床是什么。

赵桓恨铁不成钢的凑近小妹道:“你这么贪心啊,机床乃是神器,怎可轻易获得?咱们听故事就行,然后视情况再去寻找机床。”

赵金奴道:“不要,我就要机床。”

赵佶不知道机床是什么东西,想来是个玩具而已,只是自己没见过,便也不觉得为难。

事实上,皇帝为了满足小闺女的好奇心,觉得机床却是比故事还要容易得到。便笑道:“荣福你给父皇说说,要那机床做什么?”

赵金奴道,“把毛笔和香墨放在机床中,它能炼化出比肥猫传说还好听的故事,并且是完全体,不用等更新,一次听完。”

梁师承听得瞠目结舌。

赵佶险些笑倒在地。

郡王同学则眼睛一亮,觉得还是小妹聪明,这么好的办法咋只有她想到呢?感情这和话本里的大能问猪脚“你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答曰“再要三个愿望”。

“我要嘛,要台机床。”

小萝莉觉得这是最佳解决方案,其他人弱爆了,就知道催更,根本是治标不治本。

赵佶觉得机床比故事容易获得,便胸有成竹了,可偏偏不立即答应,打算逗一下这个比较活跃的荣福。

若没这事,赵佶都没发现这小姑娘竟是这么有趣。

于是赵佶故意为难的叹息,“机床乃是神器,岂可轻易获得?父皇虽贵为天子,却也不是说弄就能弄到。这天下之大,你总要给父皇一些时间吧?”

赵金奴咬着指头道:“女儿可以提供线索,这样就能缩短寻找时间。”

赵佶乐呵了,陪着胡闹,“那朕听听你的线索?”

赵金奴开始爆料,“机床出生在一台拥有四十万马力修为的大黑鱼肚子里。找到大黑鱼就能见到张爷爷,见到张爷爷就算有缘人,能有三成三的概率刷出机床,至少也能获得一套心法传承。小女前后研究这个故事许久,张爷爷的掉宝率乃十成,很厉害的,每次都给有缘人宝贝。他一共出现了三次,给出了一次机床,所以目测为止是三分之一的几率刷出机床。”

赵佶仍旧不明觉厉,“那么,在哪里才能买到……不是,哪里才能遇到大黑鱼呢?”

小萝莉很有逻辑的模样道,“有消息说出自皇家海军,大黑鱼出身于大陆三大禁地之一的海军末日火山锻造炉,只因属于绝品仙器,自生了器灵后就不受控制的藏入大海了,但海军管辖大海,大海里有大黑鱼,兴许海军会有蛛丝马迹也难说?”

赵桓晕菜又惊悚,小妹真是太神奇太聪明的节奏,如此说来,真有可能获得机床……就此赵桓不多想,跟着改口:“孩儿也要机床,请父皇成全。”

说完,他又偷偷观测皇帝老爹,但仍旧不知道老爹到底有几马力的修为。

赵佶没完全搞明白状况,便问梁师承,“肥猫传说真是海军弄的?”

“回陛下,据老仆所知是的。”梁师承道。

逗得他们也够了,赵佶也不多想,刻意当着小闺女的面摆手:“好啦好啦,下旨让海军提供机床。”

赵佶觉得机床是寻常物,应该到处都有,但既然是陪着笑闺女玩耍,那么必须用上她提供的线索,她才有存在感……

第249章 一再碰壁

八月下旬。

海军官署中,许志先接到了诡异而来的皇帝中旨。

这不是圣旨而是中旨,大抵意思这是“爹寄来的信”,而不是上级主管机构的红头文件。爹的话么听了是孝道,不听是自由。

遇到王安石哪类铁头,就很容易在这种问题上产生逆反心理,“抗旨”而不听爹的话。

事实上古往今来抗旨最多的人就是王大脑壳,他遇到的也大多是类似的事件。当然如果是皇帝的意思又有蔡京签字,那就叫圣旨了,那东西是不能顶的。

许志先自问没那么头铁,哪怕有了不太妙的预感,仍旧以很虔诚的心态洗手,又战战兢兢的打开中旨观看。

少倾,许志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怎么?”旁边的陈实有些好奇。

心口疼!

许志先久久说不出话来,想大骂一句荒唐,然而这很不孝、很张子文。不能这么干。

这皇帝的亲笔信内容是:给朕稍台机床,顺便赶紧更新《肥猫传说》。

这尼玛……合着圣心真的已经被人蒙蔽,有一伙奸贼从上到下的串通一气在只手遮天?

可惜老许的威风是装出来的,蹭来的,自身有多少斤量老许很清楚,根本不具备清君侧的能力和骨气。

“你看看这成了什么事?”

许志先把信拍在桌子上。

陈实拿了看后,神色古怪了起来。这还真是大魔王对许志先将军了。

可惜……仔细看看许志先的表情,想想往事,许志先只是话多而已,他真不是个戾气重的人,更不具备和大魔王打仗的能力与决心。

既如此,陈实没多少兴趣在这事上挑拨。

有倒是张子文自出阵江阴凯旋归来,还顺手整倒何执中后,已经有整倒两个大佬的战绩,无数狠人被他给斩杀于马下。

要说没威慑力是假的,明显能看得出来哪怕张子文被降职了,但朱勔和姑苏银号的每次会议中,说话的人已经基本没有了,只是他朱勔和慕容先生在自说自话。

很不幸以陈实的老奸巨猾已经看出来,那些同盟只是给朱家个面子,大部分就算座在公会中,却已经不是张子文的敌人。

想定,陈实就把得罪人的话收了起来,说道:“那只有把责任推给张子文,他写的故事他要立的项目,现在既然皇帝问了,就让他来承担。”

许志先还是心口疼,“这有可能把好不容易改善了财政的海军弄糟的。”

陈实道:“这是你的问题不是下官的,我通常只收发一下你的政令文件。但从同僚又市侩的角度给你点意见,海军的钱是朝廷的,不是你的。他爱折腾,你又没有好办法弄走他,那就只有让他折腾了。做官切记不要太认真,你没他会打仗,没他心黑手狠,轻易模仿他做大脑壳,真会吃亏的。”

……

至九月上旬尘埃落定,许志先总归不敢顶,他批准之后,皇家海军401所正式挂牌。

给的编制和经费比较有限,但真的很不容易了,这又是张子文冲锋陷阵后争取来的结果。

现在来说除了被故事迷惑的小白外,没谁真正关心机床。但他们信张子文,也就暂时相信或许机床有用。

不论如何项目上了就要赶紧开干。

初代镗床远不会有蒸汽机难搞,但毕竟是新东西,有许多的节点要推敲,搞出来后还要测试验证,打上一个又一个的补丁。

到九月中旬时,前期的设计工作都没结束,401所的人分为了两组,总计拿出了两套方案,并都说自己小组的最合理。

跑来问张子文时,张子文知道个蛋,只能回答两套方案一起上。

问说经费不够怎么办,答曰“到时候又想办法骗经费,那老许就是一大管牙膏,时常挤他一下他就吐点出来,你不挤他,他肯定也不鸟你”……

海军的日子到现在算是好过了。

神权监造钱局入驻带来了不少生机。许志先的加薪政策一定程度也是仁政,也算有刺激作用。

就此导致了昆山地界需求明显增加,带来越来越多的行脚商贩入驻昆山企图分一笔利,带来了一派风花雪月,同时用工需求也在持续增加。

甚至曾经一度出现了用工荒。

基于粮食红线考虑,这时代的主流思维毕竟以农为本。许志先于多次会议中,共四次拒绝张子文开放“农转非”的建议,并将大魔王列为馊主意典型,多次点名批评。

考虑到现在治安压力急剧上升,仅仅只苏州系的各路人员汇集在这曾经的落后县份上,就已经让治安口的人抓瞎,赵班头天天请人喝茶却没多少用,相关的刑案押司也说号子里关满了,需要放了一部分,才能关入新部分的坏蛋,或者就是签字批经费,建设新的号子。

但凡一谈钱,许志先就不高兴。

于相关会议上,张子文便提议进行严打整风行动。

这导致包括许志先在内的县领导集体不约而同喷茶水,弄的像是喷泉一样。

“要我看你不来开会还好。你就知道打仗杀人,你少说两句吧。”

401所问题上被摆了一道的许志先很不高兴,当即就把大魔王给冷藏了起来,并获得了大家伙的绝对拥护。

说实在的,与会的每个人都已经尝到海军大发展的红利,且每个人或多或少存在些灰色地带,局座这人常态都让人害怕,如果上他当,进入所谓的专项严打整风,大家便觉得药丸,那迟早把整个昆山都变成“水边番外之地”。

是的现在内部已经泾渭分明,同是海军行政区,但大魔王直管的“水边开发区”,和县城老区的风花雪月完全两回事。

大魔王那边一个差人都没有却近乎路不拾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人说是大魔王报喜不报忧,也有人说是大魔王管治安有秘方,反正众说纷纭。

但比较一致的一个基调是:以许志先为领路人的皇家海军,急于利用黄金时期扩大发展,不能严打、不能整风。

二次会议中,和陈实与六案押司合议过的许志先定调的语气说:一但进入过于严酷的吏治环境,会阻挡别处的工、农、商、官等群体进入昆山。

大家热烈鼓掌拥护许大人!

众所周知,再坐的哪怕是好人,也全是昆山大地主,现在各种牛鬼蛇神带着热钱流入,所以他们的地价看涨。

最核心的那些是陈家庄土地,已差不多升值了四成。不用陈实去做更多坏事,仅仅收租、坐享升值现在做梦都能笑。

又都有权力还有私家保镖的人,所以治安压力和他们几乎无关,事实上在外面制造事件的那些坏蛋见到他们也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爷,有时还有红包。

若是严打,除了阻挡外面来的人,大家当心也会导致现在的人流失部分,那么地价和租子必然下跌。

这就是他们否决严打的基本逻辑。并不需要他们是严打对象,他们也会坚决否决掉。

昆山的小道传言说,就因这些,局座于二次治安会议没散会就甩袖离场,扬言以后不来开会了。还传言,因机床事件,又因这许多价值观冲突,局座和老许之间的矛盾会带来海军的隐患。

“许志先能把海军经济搞上去,今年包括今后几年,海军能成为全国最耀眼的明星,此点我毫不怀疑。但这除了是个行政区外还是一只军队,是一只需要时候能吃苦能打仗的军队。所以他这一套是有隐患的,至少也是我看不惯的。”

这就是张子文怒离会场并回到码头开发区后说的话。

没有更多人听到,只有秘书李惠子记录在了日记里……

临近十月天气开始转冷。

到了这个时候张子文的心情也变得奇怪,从带着圣旨南下创业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零几天。

人还是,但物已非。

身为分管海军财政的副县长,今年的报表数据能把张子文自己都吓一跳,全国第四已经板上钉钉,只落后于开封和祥符两县,甚至和第三的大名县已经差不多起平。

不过大名县是以三十多万的户籍人口、以及有钱人相对集中的北方枢纽地位做到的。

但海军算上流动人口在内只有区区十三万,并且是自古以来的草根聚集地。

这一切就因为局座不服输,抓到了条大龙,源源不断的产出铜,又因这些铜,源源不断的人员流入,集中在这里博弈。

一定程度上不论金子和铜,都是一样的,是金属也是概念,还是价值标的。当大家想要它时,就能围绕它带来新一轮生产力。

譬如曾经的贼鹰,资本家们已看已经把市面上的流动性赚光了,接下来干什么呢?

什么也不干,解雇工人关闭工厂,因为外面已经没钱让他们赚了,而他们就是为了赚钱而生的。后来么,有个叫旧金山的地方成为了代表性标志,有金矿,于是围绕它出现了淘金热。

那些金子能不能吃不重要,但一定程度它真把贼鹰给救活了。资本的尿性是见到金子就像收拢到自己的库房里进行通货紧缩,就像局座看见战斗就想打那样,是一种下意识本性。

于是他们非常见不惯世面上有金子存在,便有纷纷组团,雇佣工人,疯狂生产。

淘金的人你总要吃饭吧?没问题,你把你淘到的金子给我,我种植玉米大豆管你们饱。你总要穿吧,你总要住吧,于是各种产业就开始扎堆进行生产了。

就像群人工智障一样,大头百姓把大地上弯腰就能捡起来的金属交给资本金,他们就会自动把那些金属放进仓库,然后源源不断的进化生产力,把产品交给淘金的人。

就这概念,事实上海军的铜矿,也能带来这样的效应!

张子文创业,许志先来接手名声和果实,此点其实张子文不是很在意。

但他迟迟压制张子文直管的四个事业所经费和编制,包括少年军扩展计划,也因名誉校长是张子文而不许志先,导致他不那么配合,扩张的很慢。

这些就很让人恼火。

并且为了装逼,许志先截留了较大利润打算上交户部,而不是于这黄金时期,把这笔黄金用在几个关键的刀刃上。

仇恨倒是谈不上,真的谈不上。

曾经和许志先算是一起共患难,只不过现在日子好过了后,大家存在些分歧,他好歹没有把张子文的烧钱项目赶尽杀绝。并且他的好处在于,虽然喜欢往他老许脸上贴金,但他也于任何场合都承认:没有第一任海军知事张子文,不会有今日这局面。

这孙子这么说也有安抚张子文的用意,不因张子文是张康国的儿子,而是因为海军有非常多的财务文件需要张子文签字,双方都在投鼠忌器。

张子文害怕老许斩了几个星火项目,而许志先害怕张子文拒绝做图章、从而在这形势一派大好的时候闹出内部班子不合的笑话,若该接受奖状的时候,却弄的一二把手去朝廷打官司,那就是笑话了。

这些心事失落谈不上,张子文觉得是新的境界和新的形势……

()

第250章 要出事的节奏

今日恍惚间就又来到了许久不来的苏州城。

再次巧遇李晓兰时在河边,相比上次见面,她多了不少沉淀的神采。

“我还琢磨着,现在的你除了恢复风花雪月的贵族生活外,还能干什么?便想着你该进苏州城来了吧?”李晓兰似笑非笑的样子。

张子文道:“你在这里刻意等我吗?”

李晓兰答非所问,“听说你险些被蔡文姬打断了腿,我可是一直避嫌不去见你,那,这次是你自己来苏州才偶然遇到的。”

“吹牛,你分明有密探获知我要来这里,便故意在这里路过而遇到我。”张子文道。

李晓兰道:“瞧你这模样,你应该是想吃而忘打,又不害怕蔡文姬了?那可是个大醋坛子。”

张子文摇头:“我自古以来就不怕他。”

“那你怕张商英吗?”李晓兰好奇的道。

“不怕,关于我降职处分的事他也出黑手了。但自始至终我没实质伤害过他不是吗?”张子文道:“所以现在应该他怕我才对。”

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不确定他这算是算要勾搭的意思?

因为换做李晓兰的话,假设遇到“我没做过的事你却已经确认”,那我不妨就做给你看看。

李晓兰迟疑着道:“我之所以还在苏州,是我想明白了,我觉得张老相公虽然才华横溢,但我不是个安分的人,我很难让自己和他老人家那年岁的人快乐生活,于是前阵子我写信拒绝了婚事。”

但哪怕她这样说了,张子文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李晓兰不会为此抓狂,不过小失落有些。

张子文想想道:“想找个地方喝两杯小酒吗?”

李晓兰松口气的样子:“还怕你不敢呢,这不正好,谁是羊还指不定呢。”

“我没证据……但我觉得你在勾搭我。”张子文边走边道。

李晓兰跺脚道:“快走啦,你是不是忘记该还钱了,人家等着和你谈这事呢,你想什么哦。”

张子文下意识有点想扯犊子说“这事要找许志先签字”,进而拖延。

但是一想,反正现在钱是有的,如果用不上还扣在手里承担高利息,那不是有病是什么?

于是话到嘴边只得改口:“没问题,这事正好我管,我签字就行了,今日就把你我之间的问题,核算清楚吧。”

……

李晓兰做东,在明楼豪华包间里坐下来。

其实她此番不是来找海军还钱,事实上海军不还钱她更高兴。现在海军红火了,利息从未延迟,于是那些协议不论任何一个银行家来评估,都是最优质的债券。所以海军越不清理债务他们李家只会越高兴。

想到这事后,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有消息,你大哥李孝利最近这阵子通过陈实,多次宴请接触过许志先?”

李晓兰尴尬的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张子文摇头,“说不太好。但理论上从前月开始,海军其实不需要贷款了。许志先不是我,以他的性格只爱攒钱,买东西喜欢全款支付的那种尿性,所以这明显已经开始拖海军后退的债券他不扔掉清盘,这事有怪异,难道他收了你大哥的钱?”

这种事在这年景实在太正常了,事实上在其他地区的确有不少官员是李孝利的渠道,在不需要的时候故意设立名目借走李家的钱,支付大额利息,顺便李家又反利给管事官员。

不过李晓兰却胸有成竹的摇头:“你怀疑的事在这年景是常态,并不是罪。大哥什么尿性我很清楚,但这事上你想多了。你看许志先那德行是敢收钱的人?他要是敢收,在你出现前他还能混成那鸟样?所以他留下这些款项其实是给你留点面子。不论需不需要,他觉得才主政、就把你的东西全盘否定了会伤你心。关于这方面,其实他已经算小心做人了。”

内幕是什么张子文不关心,因为事实上有比这还重大的事。于是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这个逻辑。

“你既不催促还钱,此番应该有其他要说?”张子文又道。

“有,并且很重要。”

李晓兰像个干货很足的推销员,让随从拿来了一大堆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依依摆开,开始对张子文“汇报”当下形势。

越听越不对,张子文逐步收起了小觑心思,认真听她讲。

“大抵就是这样。”

呈了许多她们李家自己的数据后,李晓兰总结:“我的渠道消息:上月神权监昆山造钱局,依托海军的矿石,共炼出精铜五十吨左右,是这样吗?”

张子文大皱眉头。这是保密数据,密级还不低。

哪怕海军也没有调取的权限,只因张子文是分管财政的副县长,亲自监管铜矿石产量,又依神权监的工艺损耗等等,张子文心里自己有个推理数据,差不多就是李晓兰所说的五十吨精铜,上下差不会大。

但李晓兰自己的渠道有了这个数据,那么……朱勔和慕容萧华他们肯定也有。

果然有幺蛾子了。

甚至,张子文已经预感到李晓兰要说什么。

实在是海军的勇猛精进太可怕,已经刺痛了这个利益圈里太多人的神经。

上次张子文关注统计时,那时海军月产铜矿石大约在九百多吨,理论上每月提供大宋三十吨左右的精铜。约莫占据这年景大宋铜产量的百分之五左右。

不过那仅仅是当时,诚如老酒鬼所言,抓到大龙后时是在边缘地带,持续往下深入,矿石量会更多,且去了皮后肉的质量要好些,矿石的品味有提升。

谁也没能意料到,张子文为了冲量会有如此强大的动员生产能力,并随着开矿工具改良,甚至捣鼓出了虽然亏本、却可以大幅提升矿井深度的“冷凝机”。

这些相互加成下来,时至今日海军提供的精铜量,已经攀升到了丧心病狂的每月五十吨。

哪怕从现在起效率不再提升,也是一年六百吨。这已经接近大宋精铜产量的一成。

市面上消息很乱,张子文的生产工具和机器都在持续改进,预估中,至少三年内矿石的增量不会衰竭。

没人能看懂大魔王那小几千矿工,却在铜业上快要登顶,彻底影响到整个经济体系的相关利益圈!

想到此处,张子文道:“让我猜猜,户部叶梦得的特使来过苏州?”

李晓兰压低声音道:“千真万确,户部特使亲自去了昆山见黄监事。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很肯定他们会继续炼铜,却不会造钱了。会停一段时间,控制钱币供应流速。”

接着道:“皆因在这之前钱币紧张,铜价疯狂攀升,形成现金为王趋势。于是控制东南主要铜产量的姑苏银号系,便提前大量抛售资产,解雇工人,关闭了他们所能关闭的产业,大量持有现金。”

“不过因你横空出世,且持续放量,从八月开始起铜价第一次停滞升势,并从这月开始起,铜价七年来第一次拐头向下。”

到这里李晓兰眨了眨眼,“你说,这时候谁最急?”

张子文道:“当然是大量持有现金和铜,资产不多的朱勔与慕容萧华最难受!”

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所以……你知道为何这个时候户部特使进神权监了?”

张子文铁青着脸,暂时什么也不表达。

李晓兰继续道:“圈内消息:户部的新态度是由于海军风格激进,用药过猛。短时期货币过度供应,导致昆山物资涨价,尤其土地价格狂升,造成了民生影响,这更像张子文联合昆山系地主屯地谋利。责成昆山造钱局暂缓供应钱币,以平抑物价!”

竟是有人颠倒黑白至此。

看来叶梦得不是不懂货币。没干货的话他解读不出这些东西来,现在看:他是条潜伏很深的金融系毒狼,他只是选择性知道那些他该知道的点。

老蔡搞阴谋政治还行,但金融积累很糟糕,只看这时期叶梦得带左侍郎衔基本主持户部工作,证明叶梦得很有说服力、被焦头烂额的蔡京倚重了,但蔡京却像是被叶梦得这个金融智囊忽悠了。

就像王祖道在广西问题上忽悠他,也像何执中在东南安全问题上忽悠他那样。现在金融方面,老蔡已经被姓叶的坏蛋给绑架。

李晓兰忽然道:“关于这些内参资料,我明知是慕容他们推动的手笔,却真有点被说服了……真觉得你在笼络陈实他们,借助形式推升资产价格。世人都不喜欢涨价,于是对此众说纷纭,你怎么看嘛?”

张子文道:“关于这问题涉及到机密,你不是当事人,我就不展开讲了。否则又被人说是我笼络你发财。但我可以从大方向上讲那么一两点。”

李晓兰受宠若惊,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张子文道:“昆山总体形式存在涨价。这事的原因在于土地,因土地价格过快上涨,造成这现象短期传导至其他一些行业。这的确是有的。”

“那么核心问题有两种说法。扯开分析,第一就是因放水带来的资金过剩,进而炒作土地。关于这点,以后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作为主管领导,我可以确认当前基本没有。”

“你要证据的话我先问你,这时期我们不谈姑苏银号,只以你李家看,别人用你的资金,一年成本是多少?”张子文问道。

李晓兰想了想道,“平均怎么的也在三成左右?”

张子文点头,“那么好,太大量级的土豪昆山暂时没有,这我很确定。也就是说,普通小土豪哪怕形成同盟,要撬动昆山地价,不上杠杆不可能。事实上也没有不上杠杆就去炒地的人,你见过不融资的投机者吗?若不融资,只想找快好地留给子子孙孙的那不叫投机,叫安家置业,叫良性投资。”

李晓兰点头,算是认可。

张子文道:“那么简单来总结:一年来昆山地价上涨均价在三成左右。为获得这三成利益,炒手的融资成本也是三成,还冒着民怨、得罪我的风险,加上许志先不收钱。换你是炒手,你愿意担负如此大的风险,如此高的融资成本,来博取不足一成的土地差价吗?并且还是流动性很差、稍有变故就容易被困死包饺子的土地?”

李晓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经你这简单一说,还真是流动性最差,风险最大,最薄利的事。若没有三倍的差价,我真干了得被我兄长沉塘!”

张子文道:“所以我负责的说,现在的昆山暂时不存在炒地。”

李晓兰道:“但真的涨了,且速度过快?”

张子文道:“那么说回来第二点。良性政策下,昆山地价根由在于海军竞争力,这里政策好,有发展机会,大家愿意来,在我大宋户籍不管制,甚至纵容田地兼并的情况下,想来这里的人多,有人买就一定涨,这是压不住的经济规律。”

“往大里说,以前谁愿意来昆山啊?但现在不爱赚辛苦钱的你都关注这里的地价,说你不想买昆山地可能吗?”张子文问。

李晓兰终于承认,“我的确想在昆山买块地,所以关注地价很久了。”

张子文道:“那么你发现了,真正决定昆山地价的,是你这样的有钱人的数量?地在原住民手里,人家祖祖辈辈守着的土地,轻易不想卖。于是你买不到却又想要,因你买得起,所以你就开始尝试加钱说服对方,是不是这么操作的?反正有我在,你总不能上打手直接抢就是了。”

“但我却不能说你炒地。因为你是大宋子民,有权力来昆山买地。这里有我在,且已经初露锋芒,你看好这个地方的前景,看好我的产业,作为生意人你想在这里买地,为我的产业提供配套生意,这很正常也必须欢迎。所以,我能把你定性成恶意投机吗?答案是:不能。”

“那么鉴于昆山可出售土地有限。尤其许志先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农地指标卡得连我都动不了。抱有你这心思的其余商贩多了,都看好,都想来昆山做生意,想过点比别处好的日子,便都掏钱买地,现在你来告诉我,结果是什么?”

这些就是张子文的总结。

实际上张子文已经等于透露内部消息给她:只要大魔王在,昆山竞争力相比其他地方存在一天,就算我张子文刻意控制打压也永远涨,只是涨的快慢的区别。

至少在大宋现有体制规则下,没人能控制住这个情况。

多的已经不能再说。

张子文真不能鼓励地价上涨,不能鼓励她在这里买地。但大昆山工业基地的建设蓝图中,现有体制下,需要不停有人有钱流入,其中一定包括李晓兰这样的女土豪。

而昆山土地的价值,则由她们这些有钱人决定。她觉得这里有发展潜力,就算现价基础上翻倍拿地,以后也能赚回来的话,她就大概率会买。

这是个平台,热没有她们参与下注、参与开发蒸汽机的相关应用,以蒸汽机为标志的工业革命是推广不起来的。

已经说了很多,张子文起身要走时李晓兰有些舍不得,神色古怪的道:“你到底会不会凉了?”

张子文道:“要投资你就投资,这谁能说清楚,做生意就这样,买定离手。我在赌,你当然也在赌。”

看起来李晓兰此来的目的,还真是套大魔王的话的,她又说道,“你要有点良心,你忘记了是谁在你饿的要死时支持你了?你好歹告诉我,下一步你打过户部的货币政策吗?如果他们反操作压制你的铜产量,必然再次进入现金为王形式,那我还投资不是吃饱撑了、和我兄长有仇啊?”

张子文微微摇头,“这我也说不好,不能对你做出建议。看好我,你就投资,看好叶梦得,你就留着钱生蛋,然后告诉你儿子把你李家资产和美女打包好,将来交给南下的胡人糟蹋就行。”

李晓兰果断叫骂:“胡说八道……谁说我要生子,拒绝了张商英后我决定终身不嫁!又不是养不起我自己。”

……

()

第251章 货币战争!

回去路过昆山县城时,被老赵班头拉着不让走,说是开紧急会议。

“不去不去。”

张子文甩开就想走,却又被拉住,走也走不掉。说是许志先下了死命令。

那么好,跟着老赵去瞧瞧算了。

听说是关于当前昆山造钱局“停产”的重要议题。

进入内堂后,看着这群肥头大耳的蠢货,张子文有些立马扭头走掉的冲动。

“那,张子文来了。你们别围着我,关于他生产放量,导致户部停止造钱、即将造成你们资产价格下跌的事你们找他去,财政和经济一向是他管他。你们懂得的,他那边的业务是碰都碰不得,水都泼不进去,所以你们只会围着我没什么用。”

许志先一见张子文就松了一口气,推锅的态度,把那些家伙全部弄了来围着张子文。

第一大地主陈实最急,其他人不敢,但他死死拽着张子文的衣服道:“张主簿啊,你给句话,现在是不是真的要保民生,所以资产价格要下跌了?”

其他土豪们,也都眼泪汪汪的看着张子文,充满了期待。

一定程度上他们真是张子文的敌人,但哪怕真是杀父之仇都是可以揭过。关于新的货币政策,却是他们当下生死攸关的问题。在这之前围着许志先,但许志先是个棒槌什么也不懂。只说跌价好啊,反正我老许两袖清风什么也没有。

什么你们的资产下跌?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许志先的。

“张主簿,真要跌啊?”全部人急着追问。

张子文冷不丁的就猛一拍桌子道:“跌个蛋!若再跌下去,跌的是我大宋的龙脉,跌的是我大宋领先于胡人的生产力和技术!”

额……

他们面面相视中。

话说此君每次一咆哮,其实他们都是想把局座果断干掉,只是不敢而已。但这次例外,有点受宠若惊,乃是意外的惊喜?

这次并不算是开会,而是张副开始直接告诉他们结论:

“当前之物价形式,并不是通胀。”

“不要听户部那群孙子选择性瞎说。九月和八月虽因土地和人工价格上扬传导,使一些行业价格受影响上涨。但不要被迷惑。”

“其他非这两因素的行业,价格是持续滑落的。不要看昆山,要看两浙路或者是东南五路。更简单粗暴点说,只需锚定李晓兰和慕容老鬼两家银号,就能看到实际利率是持续上升的,由此一定证明,是事实上的通缩。”

“所谓通胀,任何时候都是货币现象,譬如我朝往前滥发的钱引交子传导出来的效应。但现在,许多行业持续萎缩,除了因特殊政策带来了昆山红火,纵观两浙路甚至是全国,仍旧是现金为王,没人投资,各类矿井各类作坊在持续关闭中。”

“仅仅我昆山的地价和人工上涨,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只证明了其他地方更烂,还证明了:我们的劳动力和土地供给有限。“

“苏州体量有限,受到昆山带动数据会失真。但只要纵观两浙路,瞎子也能看到,除了铜外的各类作坊产品,各类原始材料的需求持续低迷,这叫萧条,这尼玛是通缩。户部某些人却敢指鹿为马说是通胀,经由此停滞货币供给,实属祸国殃民之策,没有之一!”

“昆山地价和工价上涨,根由在于有相应产业,还在于土地和劳动力之供应、匹配不上需求的增幅。所以用屁股也能想通,它怎么是停止货币供应能解决的?你们不懂经济的话我就用刑案做例子,譬如陈实营私舞弊造成了**低效,那咱们把他砍了,问题就能解决。不能说你们觉得问题解决不了,就反手来解决我这个提出问题的人对不对?”

说到此处全体惊为天人,有些懵逼并且狂汗,沃日大魔王总是嬉笑怒骂,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年景的做官规矩,还真是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问题的人解决掉。

虽然是比喻,然而局座指名道姓以海军三号首长、家大业大的陈实做例子就有些尴尬了。

“你!”

陈实铁青着脸道:“我说你小张大人什么意思,在这会场里,你是难得说了些金玉良言,却怎么偏偏要指桑骂槐的指我干嘛?”

张子文摆手道:“我若指着许志先说你,才叫指桑骂槐。许志先很萌的,我不想指他。所以我这是直接指着你说你,这叫直言不讳。指桑骂槐的锅我不背。”

许志先越来越头疼这家伙了,加之那些说辞许志先基本不太懂,导致存在感太低,便猛拍惊堂木道“肃静,肃静”。

又看向书记官道:“这是会议,公务场合,张子文目无尊卑咆哮会场,直呼老爷名讳,记录在案。视情况,若无改观,则年末呈报吏部记录在案。”

好歹给了一条后路算是警告,也就是说不顶风作案的话不会“留底”。于是张子文只得表现的老实些。

这其实就是张子文不爱来开会的原因,这些蠢猪除了像群小孩子一样的争吃打闹,就会文绉绉的抠字眼,咬规矩,摆资历啥的,烦得狠。所以还不如静静的在水边码字。

另外就是虽然这些理论许志先不怎么懂,却不会怀疑张子文说的,在许志先眼睛里这家伙一身毛病,但他不论对海军还是对大宋都是真爱,以往事实上证明了他的水平和眼光。

麻烦的在于许志先听懂了一点:这次的事件是姑苏银号为首的朱勔系发动的一场另类战争——货币战争!

因局座在这之前把当今主持户部工作的叶梦得得罪太深,于是此番户部的决策,不是基于大宋整体利益,也不是基于海军的利益。

叶梦得的目的大魔王刚刚已经说了:户部解决不了当前的国策问题,所以试图解决掉提出问题的张子文系!大抵就这道理。

一定程度上,江阴战役大捷后,朱勔以前的那些信徒只是挂了个名而已,已经不在是张子文的敌人。

而现在海军勇猛精进所带来的产业利益,则直接受益了在场的这些鲨鱼。所以只要不挖他们祖坟,又能保证海军高速增长的话,他们甚至会喜欢大魔王。

不过,此番相当于朱勔逐步和陈实这些小鲨鱼反目了,不算杀父之仇,却是利益的不统一。简单说就是,姑苏银号的现金比陈实他们多的多,于是希望通缩。

但陈实他们的资产比例比朱勔他们多的多,于是希望涨价(适度通胀)。

相当意外的是,此番大魔王到场后用词了祸国殃民,几乎等于宣布:谁想通缩就和谁开战。

考虑到此虽还是有些不明觉厉,不过也好,事实上这是许志先第一次受宠若惊的统一了海军内部战线,把整个会场的人都变成了差不多的立场。

尽管预感到和户部对着干不好,但许志先心里最清楚:以前顺着他们的时候也没好过。那群人,他们从未聪明过哪怕一次。有时候是真蠢,而有时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就到这里吧。”

暂时老许也算心中有底气了,驱散了大家。

事实上大家就算讨厌大魔王,但每次打仗前只要知道他站在自己一方,就能拥有信心。这一定程度上就是魔王的信徒。

哪怕这些奸贼无一例外的一打完战就想把大魔王关起来,但仍旧算是信徒,信心来源仍旧是魔王,这叫信念……

第252章 四点建议的真实用意

回到码头开发区后,张子文连夜奋笔疾书《告朝廷钱政之四点建议》。

其第一点,张子文以海军主簿身份,大量列举了昆山地区实际数据,并陈述了逻辑和详细推理过程。

指明了昆山地区不存在任何形式的通胀,的确有涨价现象,但这是良性且不可避免的,是地价和工价上升所传导的现象。非钱币供应过量导致,所以停止钱币供应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其第二点,张子文紧咬当前大宋两项命脉即代表能源的煤,以及代表基础物资的铁。并列举了东南五路许多实际数据,指明了“大方向上,作坊制造业数据是极度萎缩的,百姓以及各行各业的需求,是极度不足的”。

于这一条中,张子文首次于官方文报中用词“萧条”,并说有转化大萧条之可能。而货币紧缩,一定是萧条催化剂!

第三点是金融口数据。紧咬东南几大银号的实际利息数据。

“显而易见的是,作坊商号间拆借之利息越高,则预示着现金钱币越趋越紧张,现金为王这是通缩。长久以来,东南三大银号家族控制了现金以及铜脉,存在事实上绑架户部政策。”

“现金涨价则商品烂,商品烂则作坊死,进而就业死,加速民间需求之不足。于是作为当前东南最大现金持有者,三大银号存在事实上倒逼户部把现金价值涨价之需求,此乃祸国殃民,洗劫制造业之政策。而蔡相公则存在被户部利用甚至蒙蔽之可能。”

这封建议实际上是给老蔡的,于是张子文直接这么用词。就差直接指名道姓叶梦得。

不过不指名也行,蔡京不是白痴,他在经济上是半桶水但政治上不是,他当然会根据当下形式,想明白叶梦得在干什么。

第四点是萧条解决方案:非但不能停,还需要加大东南钱币供应力度。但绝不能以当五甚至当十钱为方案。

包括批准海军于东南地区发行公债,以借走土豪手里的冗余现金并进行释放。

适度放宽海军之农转非政策,以扩张海军雇佣和生产的规模。以海军债券之所得发放工人工资,刺激需求之方式,逐步扭转两浙路、进而影响东南五路之顽固形式。

大抵上就是这些,但展开了写也很多,很繁复。

写好的时候天明了,侧头看看,李惠子很困的样子靠在旁边打瞌睡。

张子文可不会有闲情逸致披个披风在她身上什么的,只起身拍拍她的脑壳:“醒醒,办完事再去睡吧。”

“是啊颜色也真不错呢。”李惠子醒来的时候擦着口水这么说。

张子文有些懵逼,但也没有多问,只把公文交给她赶紧转发。

李惠子看看封面是给中堂的公文,先不说这越级的事了,考虑到当下老爷在上面的眼睛里是个闯祸魔王。

于是李惠子担心的道:“会有人回应老爷的诉求吗?”

“不会。”

张子文果断摇头,“事实上这封信到中堂后,他们会怪我瞎折腾瞎咋呼,持有逆反心理为了反而反我。他们的逻辑是:我治不了问题,还治不了你个提问题的张子文么?”

李惠子傻了,“那老爷还写?”

张子文扭头看着外面天边的日出道:“做给赵挺之看的,这不是经济行为,而是政治行为。当前形式下,能解决经济问题的是政治手段。”

“事实上我之前闯的祸不小,但基于蔡文姬的原因,一定程度上老蔡相爷在对我的处理上已经给了人情。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但这也好也不好。我夜观天象,蔡京罢相在即,赵挺之和蔡京关系急速恶化,即将上位。”

“蔡京为了抓权并彰显功业,继续维持大宋开边政策。这样的政策下他控制力又有限,便会有很多后遗症。譬如,早在几月前我出阵江阴时,永兴军路帅臣陶节夫已于那个时候进兵,再次点燃了宋夏之战。”

“西夏方面两战失利后找辽国求助。辽使入汴京城要求我宋撤军,却遭到朝廷拒绝。”

“我父亲有家书告知说,在蔡京建议下,林摅即将作为大宋特使出访辽国。因皇帝戾气不重又比较恐辽,便建议林摅好谈。但是暗下,蔡京密诏林摅给与另类指导:寻衅滋事,故意得罪辽国。以彰显大宋国格,顺便于政治上可长期维持强硬姿态,保持开边大政策。”

“事以至此,老蔡既然不惜得罪皇帝维持开边姿态,于是我敢肯定,他哪怕知道被叶梦得忽悠,但也会‘大局为重’。不会批准我的四点建议,不会于这内忧外患之时节得罪东南系的鲨鱼们、导致他后院起火。”

“毕竟他认为海军哪怕产量持续增涨,暂时仍不足以成为钱政中流砥柱。于是他会公开批判我张子文,我会强势回应,进而导致决裂,甚至会再被降级。”

“这么做对不对我不知道,但赵挺之会看在眼里。老赵的尿性是但凡蔡京的作为都切掉,但凡和蔡京决裂而被打压的人都会被竖起来。于是这么操作,至少能在赵挺之执政时期,为海军多争取至少一年的黄金发展时间。”

“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说到这最后,张子文叹息一声。

这不是装逼而是这时期张子文的真实想法,哪怕知道被叶梦得利用,蔡京也绝对不会采纳张子文建议,且为了稳住党群和后院,他必须猛抽张子文一顿。

但老蔡这次一定走人了!

因为老蔡也存在顶风作案,前阵子西宁州大捷,赵佶的尿性是很照顾朋友和宠臣,当时谁都以为童贯要回京做枢密副使,事实上皇帝也对蔡京做出了这个建议。

但因张子文的原因,张康国介入和老蔡交换了利益后,蔡京就把童贯卖了。致使发生了老蔡第一次抗旨:拒绝皇帝建议,拒绝委任童贯进枢密院。

好笑的是皇帝竟是也没强求。

导致了那时期的蔡京一时风头无两,引为美谈,甚至被美化为读书人的风骨表率,清流骨气云云。

只有张子文知道,将心比己,赵佶原本就是较和气的人,面对一向贴心又听话的下属,他忽然在某一问题上就立场坚定的拒绝了,参考人性的话,领导第一次大概率让一步,缓一缓,反正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

但这不表示没发生!

事实上赵佶肯定会把这些记在心里。基于皇帝的修养性格,时间长了肯定会淡忘,可惜时间不长的现在,蔡京顶风作案又和皇帝对着干,秘密授权林摅惹毛赵佶最害怕的辽国。

这些事单独看不算什么,至少基于赵佶的性格以及大宋体制,问题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传统。大宋的文人和皇帝对着干就是传统。

但如果集中在一段时期内连续发生,就是顶风作案,实际就是一种另类的强化记忆法:在赵佶即将淡忘上个矛盾时,由新矛盾引发“想起”上次的事,进而出现记忆强化加成。

加之现在赵挺之天天和蔡京吵,天天在皇帝面前说蔡京坏话。皇帝的确不爱听这些,但说的多了,赵佶本身也有了心病,又遇到标志性大事的话,蔡京就真会凉。

但赵佶真不是个喜欢听别人说朋友坏话的人,所以在标志性的大事件前,赵挺之大概率因太过烦人而被赵佶赶走!

然而心里上,人性行为又存在“自证法”逻辑,譬如,喜欢唉声叹息抱怨自己可怜的人,他真会下意识就做一些可怜又可恨的事,来反证他是个可怜的人。

赵佶当然也会这么干。所以把蔡京罢相后,赵佶也会下意识用行为证明罢免蔡京是正确的,于是赵佶大概率不会任命其他好友为相,会尝试启用那个整天和蔡京对着干的赵挺之。

这就叫自证心理。

同时基于赵佶的性格,也算是弥补把赵挺之赶走的愧疚心里。

嗯,就是这样的。

事实上此番张子文真顶不住户部的瞎操作,一个区区副县长你咋可能对央行与财政部总管硬顶?

但于多个场合公开嬉笑怒骂,最终骂到朝廷去是故意的。大抵就是寻衅滋事,碰瓷叶梦得,故意要在这个时候找个借口和蔡京公开决裂。

这些是南下创业之初就做好的三年政治路线规划:涨停板战略。

等赵挺之最红火,大家去追涨老赵的时候。蔡京正眼泪汪汪处于跌停时,那时张子文会果断公开和蔡文姬婚约,娶她进门。故意惹毛赵挺之进而决裂。

那么老蔡一复出,就等于吃到天地板,又将为海军迎来一段黄金发展时期。这种事不会有尽头的,直至海军到大而不能倒、作死也不死的寂寞高手形态……

第253章 冻死骨,为哪般

进入十一月更冷,路有冻死骨!

汴京城已是大雪漫天,上了年纪一到冬天就困乏,只想围着火盆持续发呆。不过堂屋里烤火的蔡京现在思维很活跃。

可以说这辈子觉得最惊奇又惊悚的事,几乎都发生在虎文转变的时期里,也就是去年夏天一场盛夏中的大雷雨,小道传言说张子文失心疯,半仙张怀素入张府驱魔。

其后张子文当众反抽了张怀素一耳光,被称为白眼狼,那之后就一切变得不同。

外面大雪磅礴,温暖的堂屋里蔡京在思考着张子文写给朝廷的“公开信”。

也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喝醉了,这么敏感的事,加之他现在算是蔡家的女婿,但他却不给面子的把观点捅成了公开信?

今年冬天尤其冷。

各地上报的严寒数据中的“路有冻死骨”,已经看得老蔡有些麻木。

朱门酒肉是否臭不好说,但大宋到了这年景,朝廷执行力和公信力降低到了一定程度,最难控制的就是“特殊时候的坐地涨价”。

譬如基于大宋目下的体量,木材资源获得难度已经很高,于是煤价涨幅足以被人们形容成丧心病狂。

涨涨涨!

到处在涨价,事实上身为宰相坐在这朝廷,哪怕就算有利益在其中,蔡京最不愿意听到的也是“煤涨价,冻死骨”。

每到这些特殊时期,注定成为整个天下最为敏感的话题。

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希望人们去议论敏感话题。那么通常采取的手段是:人少的时候,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但现在议论的人太多,且是已“留用察看”的海军主簿张子文、身为蔡家准女婿带头顶风作案,以公开公文形式妄议国家之货币政策!

好吧……既然这样蔡京也没办法,如果是别人,那蔡京就会“解决”掉这些议论的人。但是现在,老蔡自问解决不掉张子文这个大麻烦。

“乱弹琴!”

越想越不冷静,蔡京把温好的酒壶给砸了,“哪壶不开他提哪壶,当前形式下‘涨价’已经成为了最敏感话题。结果他张子文说‘不存在,现在没有通胀而是通缩’,公开质疑老夫默认下的叶氏钱币政策!”

这真是想捂都捂不住。

这事是后来蔡京才知道的,早在三天前,这封公开信转到蔡京手里前,已经于当下的上层群体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讨论。

在平时也不会有太多人敢参与讨论。但最可恨的是,现在和赵挺之基本处于公开决裂。

张子文说的那些蔡京好歹还懂些,只是基于特殊政治原因现在不能支持,至少要过了冬季。但那赵挺之明显什么也不懂,完全为了反而反,一看到小张的公开信后,就带头人云亦云,像是要把户部从上到下的祖坟给挖一遍。

也就于昨日,因参与议论的太多刹不住车,导致一向只听窗内事的皇帝,都把蔡京叫去问“是不是朕的江山治理出了问题,那小张卿家说钱不够是不是真的”?

这才让蔡京难以回答。

蔡京当然不会慌张的,也不会害羞。

怎么和皇帝扯犊子他是自有特点和套路的,当时蔡京笑呵呵的摇手“不存在,我大宋风调雨顺,民众安居乐业,钱币充足,不存在小张说的那些情况,他还年轻,经验不足,该是弄错了”。

皇帝也不懂,又记挂着联赛即将开始,便笑道“既这样,朕就放心啦”。

内心里蔡京岂能不知张子文说的是对的,又岂能不知叶梦得在这事上的伎俩?

不过当前形式下,蔡京仍旧需要叶梦得主持金融方面的工作,一是考虑到对这些的认知叶梦得最深刻,二个考虑到党群内部稳定,绝对不能在已和赵挺之开战的现在,抽麾下重将叶梦得的耳光。军事上这叫临阵换将。

不能对张子文妥协的最核心原因是:

对童贯的任用上蔡京抗旨了。

另外暗中授意林摅搅和了宋辽和谈,这事迟早也纸包不住火,哪怕张康国不捅,被赵挺之捅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两件事相加后,不论皇帝脾气再好,怎么的也会有些心病。

蔡京非常清楚赵佶的性格和脾气,给皇帝一些实惠,又保证后续不顶风作案的话,皇帝就会慢慢淡忘。

于是现在,蔡京需要给皇帝铸造传说中的“九鼎”,还要建造九成宫以安放九鼎,彰显新朝新气象,顺便暗合皇帝的道学之梦。

这就需要大量的铜,初步核算至少一百五十吨(来自海军的新计量单位)。

若是之前,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拉仇恨搜刮。但现在得益于海军产量不少,海军的铜相当于凭空多出来的。

既然上有所好,叶梦得移花接木固然有他的心思和猫腻,但蔡京也默认了“这用于铸九鼎的一百多吨铜缺口,从海军划拨”。

料想也就他们三个月的产量,昆山造钱局停产三月对于钱币政策的影响,不至于严重到哪去。

但是取悦赵佶,却迫在眉睫。

这就是整个事件的始末,哪想到他小张是碰都碰不得,一模就跳,还要跳的众人皆知。身为蔡家准女婿放出来的黑料,被敌人赵挺之拿去利用了,此乃可恶可恨!

取悦皇帝的九鼎必须铸,现在,蔡京淡淡的道:“发文斥责张子文,让其不许妄议朝政。至于赵挺之,好得很,他既不想过这冬天,老夫成全他,一定把他整走!”

老蔡也是拼了,最终还是支持了叶梦得的政策……

十一月末更冷。

心口疼!

县衙中许志先手握朝廷的怒斥而缓不过神,乃当朝蔡相爷点名批评“张子文顶风作案,年少无知经验不足,妄议既定之金融政策”。

对张子文只说了这些就略过不提了,但反过来许志先被骂的卵蛋朝天:“身为海军领路人,纵容属下,督查节制张子文不力云云。”

近乎三分之二篇幅在批许志先,给与“记过处分一次”。

“所以大魔王闹事,却来处分我?”

许志先就是为这事心口疼。

原本当然该处分张子文,可惜谁度知道,局座处于“留用察看”,也就是说处分没法加了,否则就滚蛋了。

但事实上现在没有任何一人会把那样的刺头弄回京城去待岗,也不可能真的把他开掉。

另外赵挺之现在超喜欢张子文,找了无数理由顶着不记录张子文的处分。

吏部天官说了“人家张子文说的不无道理,既有逻辑又是真相还不能说了?处分决定不合理,至少存在极大争议,吏部拒绝立即执行,会谨慎观察。必须要保证官员敢说实话才行”。

于是他们就此进行了黑操作。

关于“海军妄议朝廷钱币政策”这事,吏部必须扔出一个处分标签来贴在某人头上才过得去,所以,第二任海军大臣许志先中枪倒地。

“区别对待啊,双重标准!他是蔡家准女婿又是张康国的儿子,所以处分没法加了,又不能让他走,只有我来扛,是这意思吧?”

许志先对陈实感叹着。

赵班头暗暗觉得好笑:贵圈真乱。

很无奈,这一问题上张子文是切实考虑到了整个地区的利益。而这一战的最大受益者,将是以陈实为首的昆山土豪们。

简单说现在陈实们满仓多单,而不论大魔王在可恶,因其思路政策可能导致陈实们的“持仓连续涨停”,叫他爹都没问题。

于是陈实神色古怪的道:“这……怎么说呢。这原本也属于是你工作没做好,当时委任您的第一理由和工作重点写明了的‘节制督查张子文’,下官以为您知道这事的?”

妈的这要你来说!

许志先当然知道这事的,但不表示心口不会疼,另外就是想吐槽:总之,从当年认识这孙子开始起,许志先自始至终被坑,一坑再坑,持续被撸羊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考虑到他行为是冲动型的,思维是幼稚型的,脑壳是有坑的,和他达班子恐怕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

可惜他还算讲意义,且当时说“将来我登入青云后仍旧和你达班子,你老许来参政”。这的确也很有吸引力的……

第254章 绝脉、功力尽失

如张子文之前所想的那样,《四点建议》已经被否定。为此许志先还挨了处分。

依托海军铜矿石产量,昆山造钱局早在两月前就已经升格为司(厅级),级别比海军高。正式脱离了神权监,乃是叶梦得直管。并承担了大宋约莫百分之八的货币供应量。这是很重的一个量比。

但现在停止造币,源源不断的把精铜通过漕运拿走,进京去给皇帝造玩具——九鼎。

虽然说只停几个月,在全国影响会很小。但处于这时节,原本就问题重生的东南地区,尤其两浙路,好不容易在缓解的通缩又“停药”了。

什么叫通缩呢?

就是现在大家最需要各种物资来过冬的时候,因现金供应不足,导致现金价值短期内报复性反弹,制造业越生产越亏本,老子便不做了,直接把设备当做白菜卖掉,关闭煤矿,解雇工人。

工人都失业回家了,煤矿也停产了。所以想烧煤就成了天方夜谭,只能依靠“梦得老仙”对全国发功了,或者大家自己用爱取暖。

后遗症传导至海军,倒不至于有冻死骨,但为此许志先和张子文实在高兴不起来。

原本来说,海军机器设备厂已经开始盈利。

新开发的好多生产工具,因依托焦炭而过硬的质量,虽不便宜,但前阵子需求回升,现金价值正在下滑,于是小土豪们最直接的对冲性操作就是不留着钱,而开始投资各项制造业。

矿业就是其中之一。

海军设备厂的高质量开矿工具已经小有名气,基于汉人传统尿性:买东西喜欢买旗舰并指望使用很多年,同时海军提供的售后服务也是这时代最碉堡的。

所以在附近几个州县卖的还可以,已经初露锋芒。

但现在,那批投资制造业的小老板们,又有些被当做韭菜收割了,另外就是铜价报复性反弹后,原本打算投资生产的人又暂停止了计划。

这就造成了海军设备厂的红火忽然停滞。大魔王在一天海军不会裁员,哪怕许志先想这么干也不行。

开会时候大魔王已经放话,现在有哪个敢提议解雇工人并廉价甩卖海军资产的,注定上耻辱柱。你们若真要卖厂卖工人,我小张银号一定想办法接盘,但这仍旧会是你们一生所做的最大错事。

是倒是把老许唬住了,但环境如此,其他资本可不是国企,不是海军。被梦得老仙停药后,现在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失业。

政务上就是这样的。他户部叶梦得一个念头,哪怕实际伤害很小,但这毕竟是国策,会造成趋势,恐慌之后就开始相互踩踏,进而在姑苏银号推波助澜下,进行伤害增幅。

大家都不明觉厉的喊着狼来了开始逃跑,进而抱团。哪怕其中大多数并不知道这头狼咬死过几人。这就是现在的形式。

尽管有很多宏观和微观上的原因,但这也算大魔王这个分管经济的副县长政绩污点。最近老被人骂。

海军总体上不存在财务危急。因为海军的真正支柱是铜矿,现在铜价报复性反弹,整体报表会更好看。

但具体负责4个事业所、八个铁矿井、以及机器设备制造厂项目的张子文方面,数据却是最难看的,用工数量最多,却一直是负产值。

老许没有屠刀一挥止损掉全部项目,一是因他是一把手,忽然性这么多人失业他脸会很黑。二个是铜价反弹,海军总体财政更加养得起项目了。三一个,和大魔王的对赌期限还没到。

四一个,以前陈实这些孙子在不遗余力的倒张子文,而现在,他们无节操的站在大魔王政策立场上给许志先添乱。

他们真的开始骂娘了,因大魔王的政策所带来的昆山资产涨幅,已经被梦得老仙的短期货币政策吞去了一半。

要是从来都没有这笔利润那还好,然而但凡赌过的老哥都知道,已经到手的账面利润忽然回撤大半,且没有流动性暂时跑不出去,那会如同吃了臭虫似的恶心。他们不敢骂皇帝,所以已经把叶家祖坟骂的冒烟了。

李晓兰颜值和性格还行,但节操不咋地。原本已经看中陈家的一块地打算投资制造业,为大魔王的一些项目做配套供应,包括计划中明年就要上的海军造船厂大项目,也是一项“钱途”。

为此已经基本和陈实谈好了价格,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摆酒时候还请来了诸多名人参与饭局,有苏州娱乐圈的大腕名姬,有著名小白文作家张局座,还有隔壁州的著名时政评论家、专门以骂宰相和皇帝闻名的宗泽大人。

总之,工农商官艺术界的地区头面人物都拿了红包,出席了饭局,以制造声势。纷纷都说要参与大宋皇家海军的大航海概念红利。

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蔡京默认下、叶侍郎对昆山造钱司一纸政令,导致所有人都尼玛站在高岗上了?于是李晓兰果断把买地的订金都给止损,毁约,没把陈实提供的“开发区”土地过户。

现在的舆论说:局座么,只会异想天开,写小白文哄孩子还行,但不切实际……

十二月进一步恶化,天下震惊!

赵挺之联络了几个御史,正式弹劾蔡京于钱政上作法自毙,已经带来东南无数失业人群,路有冻死骨。

但赵佶不懂这些。

又因为皇帝不喜欢听别人说朋友坏话,在这之前赵挺之却纠缠着一直说一直说,导致皇帝不但很烦,还在思维中对“蔡京执政不当”有了抗性。

于是赵佶很不高兴,没直接说赵挺之不是,却当庭甩袖而去,提前退朝。

事后,赵佶私下问蔡京“老赵这是干什么”?

蔡京答曰:“他不想官家获得九鼎祥瑞,进而拿钱政说事,想断绝匠作监的铜源”。

如此赵佶真的生气了,私下又差人去骂了赵挺之一顿,禁止在拿铜说事。就像小公主像要机床那样,赵佶现在超想要九鼎。

偏偏赵挺之有些大宋传统文人尿性,头铁并有点骨气,和蔡京打仗他从来不当做一回事,但却被大老板拉偏架说了一顿。就此,身为上了年纪的玻璃心吏部天官,老赵直接去找皇帝“辞职”。

大抵意思是臣年事已高,既然官家你不爱听我说话,只爱听别人妖言惑众,那有他无我,老夫去也。

赵佶是个蠢蛋但为人还行,总体上不忍老人家这么灰溜溜离开,还进行了面子上的挽留。

但赵挺之相当坚决的离开了。

为照顾各方面子,赵佶松口气的同时,还特意下旨赵挺之封“特进”,暂免吏部任用,回青州老家“休假”。

赵明诚因念书不想走,却是赵挺之真的有些灰心又气急攻心,怒曰:朝廷不需要良言,你这书念来何用?跟老夫回老家!

就此强制让赵明诚停学,带着赵明诚和李清照回青州老家去了。

这些事,是张康国以家书形式告知的。

就此,张子文认为各方面时机趋于成熟。

果断于十二月中旬,发表公开长文,评击蔡京叶梦得之祸国殃民政策,怒斥户部瞎操作,并为赵挺之的“金玉良言”站台背书,为赵挺之因“谋其政而受到的打压”鸣不平!

时至今日,大魔王的影响力真不算小了,导致第一时间里,赵明诚,李清照、张叔夜,正在待岗的张克功(因支持挺赵挺而被处分),以及专骂宰相的万年知县宗泽,甚至远在大理国游学的吴清璇,一群铁头纷纷组团顶风作案,全部发文力挺张子文,怒斥弊政。一时间弄的声势惊人……

“顶风作案,冥顽不灵,区区海军主簿妄议朝廷大政方针,消极怠工,不合时宜。现免去张子文海军主簿一职,以龙图阁观察员身份暂留海军,再观后效!”

这是崇宁四年十二末的朝廷公开文告。

其他人什么待遇不晓得,反正张子文现在真的没有岗位了,但凡中枢有权力撤的,都已经扒光。

但还不算裸奔,还留着最后一道“龙图出身”金身,暂挂在海军做个没有实际工作的县级巡视员什么的。用后世的话说是保留党籍,你喜欢,那就在水边的工厂里继续码字顺便制造机床好了。

要不是因为赵佶下旨催更过、小公主小王爷包括皇后在热追,《肥猫传说》恐怕也要被封了……

第255章 食客文化

海军官署内,许志先传达这朝廷决定时,静得落针可闻。

人人脸色都很不好,尤其军部以及搞技术的人都是张子文的班底,听闻这消息时无疑是遭遇了晴天霹雳。

任谁度无法想到,形势会短时间恶化到这样的程度。所谓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简直是规矩暂时不存在、要变天的节奏。

若正常来说不应该会发生。的确是蔡京说了算,但蔡京没理由不和张康国沟通就这样走极端。

真这样的时候就代表京城内部形势有变,甚至是到了蔡京生死存亡的时候。否则,除非他患老年痴呆才会这样操作。

心口疼!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预感会卷入大事中的许志先又捂着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论如何,他可真不想大魔王玩脱走人。许志先一定程度上和大魔王有冲分歧,但是内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威望、底气、甚至在这里的执政合法性,几乎全部来自大魔王。

这个门神要是真走了,海军就什么也不是了,只能像一头长胖了的肥猪,被有户部支持的朱勔系鲨鱼,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所以许志先真的心口疼,还有些为张子文往昔。

越来越静,全部人或幸灾乐祸,或惋惜可怜,或不甘心又难过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却也不急,看着这群小屁孩般的蠢货暗暗好笑。

在张子文的眼睛里,他们是一群刚刚学会骑马的孩子,平时速度又快又冲,但真出事时就懵逼了,会眼泪汪汪的没有处理办法,想等着家长来赔钱。

张子文适时的起身道:“放心我不会走。这是你们的家,也是我的家,平时你们不待见我,不爱听我说话,但我仍旧不想走也不会走。因为自始至终我都知道,我走了,你们只是一群肥猪似的小屁孩,外面狼群来咬你们时,你们只会懵逼和哭泣。”

全部人脸如锅底,或不明觉厉。

陈实和许志先感触最深,若什么时候大魔王真的走了,那群从未离开苏州和两浙路血狼,是真会来的。现在明显狼群已经以更大的量级卷土重来,包围了整个村子,在村口嗷呜嗷呜的叫阵,小孩们眼泪汪汪的睡不着了,妇女老人们瑟瑟发抖。

“我之前反复说过:局部战败可以接受。但要有卷土重来的心思,要有‘大不了从头再来’信念,当把这些刻画进海军骨子里时,那时我就算真的离开,你们还是海军。当进入这只队伍的每个人,都朝这面旗帜的初心和血统看弃,就叫自动率,就上升至了‘道’的境界。”

张子文道:“现在该干嘛干嘛吧,年末事务很多,许多预想中明年等着上的工作也照常准备。我不会走,你们就等着看,少爷我原地满血复活只是时间问题。这只是个上升趋势中的调整,正如海上一定会有风浪那样自然。”

说完,张子文就离开昆山会场,回水边了。

有的人不明觉厉,大多数惊为天人……

形式大变,困扰着天下人的同时,张子文成了个不折不扣的闲人,几乎整个冬日都以码字为乐。

现在,海军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文件需要张子文签字,张子文甚至就连具体工作章程都没有。

所谓的巡视员,理论上的工作就是把这里看到听到的写成材料给朝廷。反正朝廷现在也没人听张子文说什么,于是每日清早起来,张子文唯一的工作是打开日志写上:今某年某月的某日,海军无事。

是的这就是每日的工作,每月汇集成册,到日子就交给驿站发往朝廷相关口。

快过年了,傍晚时候的苏州城很冷,但仍旧热闹,人流穿梭匆匆忙忙。

毕竟和海军捆绑较深,所以在这场危机中,苏州算是东南地区受影响比较小的。年关降至的现在,这不论古今都是最有气氛也最忙的时候。

穿着素衣的张子文进入苏州城,此番乃是以“过气名人”身份应邀参加个饭局。

这在后世叫陪客,在古时叫清客,在宋时有个较为模糊的概念,统一归到了帮闲范畴。

乍一看,小张公子也“下海沦落风尘”了。

众所周知这是有偿服务,是有红包拿的。给多少不一定,大抵以行规为锚,然后看老板的心情,又看帮闲级别。

有一些文化是从古到今一脉相传的,不一定非要美女才能参加饭局。总之就是有点名气但不是正当红的人,都比较容易进入这个“饭圈”捞金。

譬如后世最容易参加大老板饭局的人是过气的二线明星,或过气很久很久的曾经准一线明星,当前的三钱演员模特。摄影师,最好上过相关杂志拿过点二流奖项,并去过三分之一个世界的最好。

不出名但出过两本书、最好有个地方作协委员头衔的作家,以及相应等级的画家,音乐家等等等这类人,不论男女不需要颜值,最容易进入饭圈文化。

过气官员也行,但必须过气。正红火的出入饭局简直就是拿前途开玩笑。

以大宋为例,富安就是高衙内的常驻帮闲,身份是过气的道上大哥。有相当多的谈资以及江湖经验。那么富安陪着高压内走在街上,就拥有了一种另类的气质。

饭圈文化就这样,吃饭就能拿钱。因为有这群人在,能彰显老板的品味、胸襟、气质,承托出交友满天下的气场。

与此同时这类人多半都能侃,能说出些不常见的见解和知识点。让大老板在生意伙伴面前露脸的同时,也顺便等于参加个综合性讲坛镀金,学点知识。

于是这类人参与饭局时不需要舔,不需要迎奉主家。拿出本性来做自己最好,原则上既是请这些人,老板摆明了就不是找花瓶,尤其不能看着像是一群托,那容易让伙伴或客户看扁。

事实上既然是“朋友”,都是商圈外的“名人”,又多半都是搞艺术的,所以哪怕性格怪癖些,较真些,冷淡些,清高些,相反更适合饭局也更本质些。老板会更高兴。一个林子里就该这样,才叫原生态或原味。

如果是有颜值的女人同时有上述光环的,也不需要被动手动脚。因为涉及这些的话就是另外的圈子,另外一种玩法,当然也就是另外一群圈客。

说是说需要过气的名人,或者二线以下的名人,但也不绝对,还要饭局级别。

在最高等级圈子里,圈客当然也需要更高的等级。以大宋为例,就是周邦彦那类人就是饭圈的一线。小饭局不是不想请老周这种人,而是请不到也请不起。

人家当年的周邦彦又帅又有才,号清真居士,只参加神宗皇帝的饭局,于是成为了皇帝的帮闲。后又参加的徽宗大老板的饭局,正对赵佶胃口,赵佶原本就是艺术向的人,又于音律薄弱些,最终就让周邦彦常驻身边,以彰显赵佶的音律品味。就像高衙内请个过气大哥陪衬,去炸街才有感觉那样。

所以这是政治,但本质还是饭圈文化。

老板不会也不需要直接认识这些名人,帮老板扛旗的大秘认识就行。

每个大秘都会有自己的名单,并标注上哪些食客又有性格又有干货,那就加粗,下次还请,并且给的红包会大些。

哪些是花瓶,没多少干货滥竽充数的,容易让老板的伙伴认为是托的,那就拉黑,往后就算再便宜也不请。

有时候大秘也没有这些名单,但是不要紧,因为大秘们也是有个圈子的,其他老板的大秘,会在“群”里共享这些外围食客。于是就形成了“大秘公会”,其中最有人望道秘书长,想封杀哪个外围,就封杀哪个外围。

张子文的老丈人蔡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皮3条3客,当时他的名单里重点关注了吴清璇,可惜他这的请不动吴清璇,于是蔡秘书以政治利益为红包,请了张子文这个花卉和茶道圈的三线名人,去给大老板赵佶站台。

嘿,赵佶说“这小张有性格又有干货,还可以”,那么从此张子文的名字就在蔡秘书的名单中加粗了。大抵就这么一回事。

额扯远了。

张子文最近真的没什么事做,作为曾经红极一时的局座、小白文大作家、京师名媛、一线花卉和茶道师(因吴清璇抬轿而上的一线),加上是出了名的有性格,不给谁面子,所以现在小张还真是苏州地区的一线清客。

许多人明知请张子文会下不来台,会被他嬉笑怒骂,但玩就是这种受虐感,要的就是这种顶尖清客。所以最近小张身价看涨,饭局都接不完。

约莫吃个饭一百贯的出场费,假设张子文愿意吃的话,“经纪人”李惠子连活都接不完,一日三餐排满也要排到明年。

相比后世的话,这个出场费并不高,约莫等于十万左右的出场费,仅仅只准二线圈客的标准。

不过张子文参加的饭局很少,通常是看看李惠子递给的名单,然后就拒绝了。如果是遇到一些比较特别又有趣的主家,别说有红包拿,反倒让张子文给他们红包,其实张子文也愿意去。

比如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北方来了一个辽国女豪商,听说还带点辽国皇族血脉。她的汉人大秘在这边没有够档次又适合的名单,但她的秘书恰好认识李晓兰的秘书,李晓兰的秘书就很猥琐的把一线清客大魔王的“联系方式”共享出去了。

接到邀请之后,张子文对这事有点好奇,且听说给五百贯的出场费,也好久没吃大菜,便再次来了苏州城……

第256章 沦落风尘的魔王

进入包间后,还有有苏州城几个专门喜欢喷张子文的秀才,有两个苏州台柱子级的歌姬,画家,等等等一堆人在场。

另外就是为了接待贵客,这个包间的布置一改南朝汉家风格,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偏向于游牧又被汉化过的布置。

时间到达,很诡异的是姑苏银号的慕容萧华也来了,李晓兰也来了。

事实上这次主家是辽国皇族豪商萧静媛媛,萧族的人。

萧静媛媛做东邀请的客人是:李晓兰和慕容萧华。

萧静媛媛是个典型的混血,混血的人通常有个特点是漂亮并且身材很棒,身形很高,草原儿女的气息非常浓烈。

看她发色和鼻梁,肯定不是和汉人混血的,而像是有点俄罗斯哪类族群的混血。

汉语倒是说很流利,几乎和李惠子不相上下。

那么她是东道主,其他的“名人”是她的朋友。于是萧静媛媛听取了谋士提醒后,以这里的习俗,开始对李晓兰介绍“朋友们”。

“这位是本小姐的汉家朋友,出了名的敢言敢说,著名时政评论家,不畏权贵之典范。”萧静媛媛指着一个苏州名秀才道。

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这货不是昨日被姐请府里去写春联的那个吗?价格约莫在三十文钱一个字。他所谓的实证评论家是跟风骂大魔王蹭来的。

想这么想,李晓兰却也微笑拱手:“失敬失敬。”

这个叫林正的秀才受宠若惊,急忙对李晓兰还礼。这就显得有点过头了,在场的两位大秘同时皱眉,并私下交头接耳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名单?质量不行啊,根本没有那种脑子有病的文青气场,你到底吃了多少回扣?”

李晓兰的秘书一副死了爹的表情低声道,“我容易么我……另外几个好用的,去江宁府参加别人的饭局了。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萧静媛媛也没那么多心思,继续介绍其他人。

最后到张子文时,萧静媛媛重点介绍,“这位是我在南朝的朋友,你们应该听过的,他算个大名人,绰号大妖怪……”

秘书急忙凑近耳语提醒,然后她又尴尬改口道:“是大魔王,乃是著名小说家,流行前线大东京城名媛,还是官员出身哦,掌管过一只听说很不错的军队,打过不少迷你级的胜仗。”

慕容萧华以及李晓兰神色相当古怪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应景抱拳道:“失敬失敬,如雷贯耳,仰慕大魔王很久啦。”

张子文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真没没有心思应付这些蠢猪,便也不理她们,自顾坐着喝茶。

“清高摆给谁看,你都过气了,占着家族余荫而暂时保留官位,这么不礼貌脸色摆给谁看?”

那个叫林正的秀才顿时看着张子文挑衅了。

场面静止了下来,纷纷注视着张子文和林正。

事实上这类场合里,观看这些文青杠精相互吵架也是看点之一,所以也就没人制止,纷纷坐下来等着。

张子文有点脸黑,不过迟疑了一下却道:“原本我想骂你的。”

“哈哈哈……”林秀才笑道,“我好怕啊,这不等着您这位大作家骂人吗。”

“然而级别不够的那个,我一般都很少骂。你以为我和你时间一样多?”张子文道。

是倒是的,萧静媛媛并不知道张子文的很多事,事前只临时记下了谋士提醒的“张子文因顶风作案,评击南朝门下侍郎蔡京政策而凉凉”。

萧静媛媛对这些谈不上太感冒,不过还是比较有好奇心理的,多看了张子文几眼,寻思难为他了,堂堂南朝官员要为了这五百贯出场费“沦落风尘”。

要不是谋士提醒说这里不能动手动脚,否则影响档次和品味,萧静媛媛都有点想伸手捏捏这个俊俏小生的脸呢。

大秘们的职责之一是要于这种场合里、在即将冷场时制造话题,甚至要引发冲突。

萧静媛媛的那个汉人秘书叫牛在生,也是一副文人姿态,捻着胡须笑道:“闻说当今南朝境内最火的话本出自小张先生之手,在下于燕京也略有耳闻,小张先生缘何想到以动物世界作为切入的?”

这三两句如何能说清楚,于是张子文摆手道:“反正就是忽然这么想了,说不清。”

慕容萧华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像是有深意的看向了那个林秀才。

林秀才就介入冷笑,“就他那也叫故事?也不知道怎么火起来的,总归世人愚昧好糊弄。”

萧静媛媛对张子文有点好印象,便反问林秀才,“它怎么就不叫故事了呢,在我听来是蛮有意思,只是燕京地区更新实在太慢。且那边的人不尊重原作,皆因有利可图不想等更新,便有许多人胡乱衔接后面的故事,致使出现了几十个版本,质量参差不齐。”

林秀才不是语塞,而是这乃是美女金主的说辞,不太好意思反驳。便又有些要冷场的样子。

两个大秘再次皱眉,相视了一眼寻思,把这家伙拉黑。如果是找人来对萧大小姐说奉承话,用得着这么多钱啊?十分之一的价格就能说的比他有意思了。

就此,牛在生很不满意的给林秀才使了个眼色。

林秀才这才反应过来,急中生智的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文学有其自身规律,他小张公子连基本的逻辑都没有,如何不是糊弄人?”

“譬如说呢?”萧静媛媛好奇的看着他。

林秀才迟疑着道:“众所周知,个体所能拥有的力量,一定程度完全依靠自身体量,牛的力量比马大,马的力量比驴大,驴的比狗大。一环又一环的很分明,但咱们局座为什么被批小白文呢,因为他说一只老鼠拥有三百骏马的力量,有些更夸张到了三千骏马力量。还有,一头海里的大黑鱼拥有四十万骏马的力量。殊不知,水里是另外一套规则,骏马的力量根本没用。”

这就是林秀才的解释。导致了李晓兰皱着眉头不爱听。

萧静媛媛看向一个劲大吃的张子文道:“先生做何解释?”

“这就是傻子,和杠精是解不清楚的。”张子文继续忙着吃菜。

如此一来,林秀才脸都气绿了!

萧静媛媛想不到张子文是那么粗暴的人,有点惊奇。加之她的性格上也偏爱这种,噗嗤一声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慕容萧华道:“小张公子真是……学识不够粗暴来凑。这明显就不合理,占着自身的尊贵,仗势欺人说的就是你。”

张子文基本算吃饱了,不那么讲究的用袖子一抹嘴巴道:“我就懒得讲你这老傻子双重标准了。只问一句,本少真要仗势欺人的话,你和这林秀才不早就被嘴打歪扔出去了?所以说你们两个不是‘挟弱自重碰瓷纨绔’是什么?”

“说的好,要的就是这种观点。”

被喷的对象既然是大小姐的贵客慕容,两大秘不方便公开喊出来,却在心里评价:一分钱一分货,有时听局座嬉笑怒骂还是很有意思的。

林秀才一想局座说的也有道理,是真有些被吓到,收敛了些。其实抛开他那极其不合理又让人嫉妒的小白文不说,局座也算是脾气好了。至少对弱者算是偏好的,传言中的其他权贵,不都是一言不合就被他直接抽耳光的?

这么想着,林秀才不在说什么。

如此再次导致两大秘嗤之以鼻寻思:拉黑拉黑,请这喷子就是因为他敢评击,能制造话题,结果这孙子银样蜡枪头,拿了出场费来这里骗吃骗喝装好人?他一个拿钱说话的人有资格装好人啊?这场合装好人的只能是付钱的大小姐,他连这都不知道,靠!

两秘书纷纷在心里不停的大骂!

慕容萧华冷笑道,“你张子文还真是……凉都凉了,你还算不算个官都不好说,沦落到要靠着以往噱头参加饭局度日,说你不是卖艺的谁信?估摸着你败家败习惯了,你父亲家财不多,已经养不起你了对吧?就这样你还嘚瑟?”

顿了顿又道,“林秀才哪里说错了?马的力量比老鼠大是小娃娃都知道的常识,你却说一只老鼠有三千马力,那你把马自身、置于何地?”

导致萧静媛媛也有些脸黑,作为一个经常骑马的草原人,她也不希望一头老鼠有三千马力,便好奇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道:“你不就想听我以理服人吗?事实上你既然会这么问,又岂是能说服的?我偏不说道理,你懂个锤子。”

慕容萧华也不着急,微笑道,“如此就好,看你沦落到道理都不会讲,只能像个纨绔一样的横冲直撞,老夫也就放心啦。”

张子文道:“当然是这样,听我讲道理要花钱的,把你教聪明了你还以为是你天生的呢,就这样吧。”

是倒是这就是张子文当下的风格。

但李晓兰还真的为局座有点难过。在她的认知中,张子文这真是凉了。

蔡京现在锋芒毕露,风头太强。一反常态的过度处罚张子文,而张康国作为枢密使却没有立即对等回应、譬如没听枢密院把蔡京系的朱勔召回凉拌,就代表这个节骨眼上张康国怂了。

这样的后遗症是,张康国心中会有阴影,且面积持续扩大,说话也越来越没人听。

而人善被人欺,蔡京也会进入骄傲状态,做事会越来越少考虑张康国的因素。

发展到一定时候张康国就算在职,也就只是个图章。因为人都是会见风使舵,那个时候包括枢密院的官员做事,都不会再管张康国的意见,而会看蔡京点头还是不点头。

想着这些,李晓兰心中有些难受,仔细看张子文几眼,人还是那个人,事却不是那些事了。

感性的女人、尤其是喝了酒后,现在李晓兰目光很柔和,满眼都像是在回忆当年和局座邂逅时的情景,那时他英雄尚幼志得意满,野心勃勃,意气风发的带着圣旨南下创业……

现如今的他,已经是个民间百姓心中的真正英雄,几次战打的也算轰烈。年岁不老,却已经像是要悲歌落幕时?

世人都觉得张子文应该是很有钱的人。但只有李晓兰知道,他真的很穷,穷到往后几十年的工资都不是他的了。甚至他爹的工资都已经不是他爹的了。且还面临下岗的尴尬境地。

小张银号和他一样,只是一叶暴风雨中的小船,在海军最困难时,他自己亏损不少息差,把小张银号的款给了海军。

好不容易海军出了铜矿财务改善,但因江阴之战太过离经叛道而被免职,海军第二任领路人换成了许志先。这就是尴尬,哪怕仍旧是张主簿负责财务,但却有了不同的人监管。于是为了避免许志先下不来台,在海军首期清理的债务中,就是小张银号的。

把款一还,小张银号也就等于失去了海军这个金主,没了利息来源。

就李晓兰的消息,小张银号至今没什么像样发展,始终在亏损息差。这种情况下要维持游戏,必须有增量资金进入填补窟窿。

那么小张银号的确也有增量的,却基本是他们家族碍于情面的打赏,譬如他娘家的人这个五千,那个一万,或多或少都投入了一些资金。

譬如信任他的四九,全部钱都给了小张银号。又有一群小歪瓜裂枣信任四九,便也加入了这个传说中的小集团。

海军最早的那批班底,大多数是信任局座的,于是他们也都愿意把工资的部分存入小张银号吃利息。

正因这些增量,在持续对陈留农牧研究所补贴的时候,小张银号还在维持,但息差的亏损其实在持续扩大。

愿意下烂么,游戏可以永远玩下去。

但也在这致命的节骨眼上,他小张的政治生命像他笔下的肥猫一样,绝脉,被封印了。

李晓兰是商人,在商人的眼睛里,张子文的名声官位前途、包括张康国儿子的身份,这些噱头是可以折算为大财富的。这其实也是他小张银号有增量资金进入的原因。

但现在,环境发生了变异,于是根据李晓兰的经验看:他若不想办法把陈留农牧研究所止损、并找到新的大金主接盘,那么不出半年,小张银号一定玩脱!

这些就是在这次酒局中李晓兰所想的。

李晓兰很心疼他,但从生意角度不会现在做他的救命金主。因为这与商业逻辑不符,且肯定会激怒大哥李孝利。

海军红火,借钱给海军当然就毫无问题,那是优质业务。

但小张银号现在经营状况糟糕,是个坑。在他已经凉了,失去了签字权利、不能借用海军财政把利润变现给小张银号,那就一切都是然并卵,小张银号不会有大金主进入了。

大哥李孝利已经放话:局座现在就是个卖艺卖笑的,过气的,你要花一万包他一年,看他跳看他笑没问题。但你敢借五千给小张银号,就和你没完!

第257章 双面人生

这顿酒席最终还是接近了末尾,依照常理应该换另一个圈子的另一种玩法,但因萧静媛媛和李晓兰都是女性,那就省去了这个环节。

“不吃了,该休息了。”

萧静媛媛带头起身,于是大家跟着起身。

作为东道主,依据贴身谋士牛在生提醒,萧静媛媛挨个和参加宴会的“名人们”招呼并告别,导致食客帮闲们纷纷受宠若惊。

“我们就住在这楼里,诸位呢,都有车马吗,需要安排送到家吗?”

眼见萧静媛媛把这一节给搞忘记了,牛在生补充了两句。

“没事没事,主家客气,我等都在苏州城内,无需车马接送。”

食客帮闲们客气着、。

“?”张子文脸如锅的,就这样被他们代表了。于是道:“我需要有人送回去。”

有性格!

牛在生比较看好张子文,很高兴。因为牛在生刚刚的说辞不是客气,是希望礼数尽到,安排点车马送行这根本就是比喝水还简单的事。

“那个谁……”

牛在生点了四个脑壳比较大、发行比较怪异的凶悍契丹武士,“把这位张先生,安全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就此离开的食客帮闲,都在门口被牛在生的助理发给每人一个红包。

最后离开的是张子文,出包间前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们每人一眼。发现萧静媛媛也正在比较诧异又满脸好奇的看着张子文……

张子文其实没回昆山,而是厚着脸皮来到州衙求见刘逵。

实在没法躲开,刘逵只得晚间接见了张子文,耐着性子在后堂问:“你想干什么?别添乱,本州可以马上就走了?”

还真是。

今日就是他在苏州的最后一日,听说明天一早要坐船回京述职。

之所以此番他会亲自进京述职,是因为今年苏州是比较突出的明星,需要他亲自上殿汇报。

谁上殿汇报不重要,反正每年都会有那么两三个知州有这样的机会。这就是个指标,给谁都是给。

于是蔡京说他行他就行。说谁不行谁就不行。王祖道不就因为这样、在桂州政绩一团糟糕,但架不住报表玩的好,又是蔡京的嫡系,上殿述职后就留京任职兵部尚书。

他刘逵至少是有点政绩的,好歹名誉上扶持出了海军,发现了铜矿,铸造祥瑞九鼎的铜理论就是苏州财政提供了大半的。

加之,前阵子这货夹在蔡京和赵挺之间两边吃。简单说是双面间谍,他对蔡京说“卑职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蔡京便说“那好,你去赵挺之那边卧底,听他要干什么又都有哪些帮凶”。

然后刘逵又去对赵挺之复制粘贴“卑职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于是赵挺之也说“那好,你去蔡京那边卧底,看他有什么路数”。

内幕张子文不是很清楚,但很肯定刘逵大抵就是和他们这么玩的。

从人性来说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哪怕在后世的同事同学朋友间也是普遍现象,有些人是性格上爱顺口说三道四,有些又真的是做“间谍”。但其实在更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到底算谁的人”。

没人能说清楚,谁的人都算,也谁的人都不算。

一定程度这算不上奸诈或者聪明,这么做的人只因德行如此。未必会顾忌后遗症,未必有长远展望,总之就是忍不住想这么做,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那么现在的结果赵挺之凉了,自请滚蛋,这不但空出了诱人的职位,还等于蔡京又一次统一党内。两边下注的刘逵又因政绩好,蔡京今年暂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务官对皇帝报喜。

于是就真的给了刘逵这机会,这货现在是真的崛起了。

哪怕这种尿性迟早会露馅、被反攻倒算,但他现在总是崛起了。这有运气成分但也不全是偶然,后世职场里这类人真也不少,且短期内混的都不会差。这是一种现象。

也正因为此刘逵现在很头疼,甚至是惊悚的看着张子文,因为这时候最忌讳的是和这小虎头接触。

刘逵其实不讨厌张子文,却故意划清界限的道:“你都凉了,也不是谁逼着你作死的,乃是你自己作的,还有什么要说的?本州明日就走,也暂时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就让我安生这最后一夜行不?”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提前恭祝相公飞黄腾达,此番你若不上吏部,下官用头走路。”

何尝不知道这小子在拍马屁,但听来也算得舒服。刘逵便笑道,“罢了罢了,说吧你又想找本州帮什么忙?哪怕就是本官上任吏部,但你懂的,你的事是中堂亲自管,挪动不了。”

“无需您挪动这事。”张子文道。

刘逵真的高兴起来,“那就说吧,其实本官能有今日和你小张也有关系,若不为难,本州还是愿意帮你一把的。”

“下官想知道这时期朝廷比较诡异的大事?”张子文道。

刘逵愕然道:“这些你父亲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不,他不会比你清楚,且不会全部对我说。”张子文道。

刘逵还是比较喜欢做别人老师的,捻着胡须想想道:“太过重大特别的没有,不过据本官知道,差不多三月前的样子,太原府知府、兼河东经略安抚使洪中孚上《告户部书》,说是辽国和西夏都在我大宋边境收集铁钱,用去铸造自己兵器,这于战略上对宋不利。”

“于是洪中孚建议,在陕西,四川,尤其河东河北所铸造的铁钱中,加入锡,当做两钱使用。以辽国西夏的技术工艺,他们就无法使用那些铁了,而我大宋也就不用耗费过多的铁造币。”

的确,大宋的经济规模发展太快,始终处于货币紧张而从未真的改善,于是铜不过的情况下,有不少地区一直使用铁钱。

不过略有奇怪的在于,这事不是唐恪提出的?唐恪才是应该管这事的人,他是太原房通判兼河东转运使(与洪中孚平级)。

迟疑了少倾,张子文忽然问:“洪中孚这人我不熟悉,大人你信他的话吗?辽国西夏是否真把我们的铁钱用于铸造兵器?”

刘逵道,“听真话吗?”

“真话。”张子文点头。

刘逵捻着胡须道:“这分两说。铁在他们那些地区的确属紧俏物资,铁税相当重。不是没矿,其实他们的矿比大宋多的多。而是辽国西夏的技术实在太寒碜,他们矿井深度只有宋人的三分之一,甚至说同样储量的矿脉,宋人能拿走十万吨矿石的话,他们只能拿个皮毛一万吨。”

“因为除了技术外,他们的政治也相当落后,对底层控制太薄弱。多数是部族自治,哪怕随便一挖就有矿,但若你想要,就要做好派皮室军和部族打仗的准备。细节上还有很多,但大抵就是这情况。”

“加之铸造技术落后,铁的利用率太低,这些综合因素注定了他们的铁超级贵,永远不够用。于是我大宋为了控制,对辽出口的铁锭有管制,与之对应的,他们对缺少战马的大宋也有相关管制。”

最后刘逵话锋一转,“细节我不全部清楚,会不会出现洪中孚说的拿走铁钱铸造兵器?我相信会的,但未必是官方行为。他们部落间经常相互打仗,还有不少集团钻空子获取利润,所以的确有收集我朝铁钱炼铁现象,但更像是部族逃避高昂铁税,私铸能用的兵器或工具。还有就是他们的利益集团收集我朝铁钱熔铸后,实际就等于走私铁锭,以获取因双方政策带来的差价。”

这么看起来,老刘平时只是装糊涂不想管事而已,实际是个明白人,他的分析和张子文的倒也比较接近。

至此,张子文隐约知道萧静媛媛这个辽国皇族豪商此来的目的了。

第258章 两带路党的交易

刘逵忽然眯起眼睛,也有点明白张子文这家伙的目的了。

怎么说呢,要动这些利益,它可以是很敏感的事,说小事,它也可以是小事。关键看谁撑腰。

有蔡京撑腰的话就是小事,走私获利这种事么,其实朱家船队就是专门干这些的。

如果是海军或者张子文个人要操作这些,往前也是可以的。但现在肯定就是敏感事了,因为他和蔡京决裂了,照局势看,给张康国面子的人也变少了。

刘逵越想越脸黑,不敢留他在这里,摆手道:“去吧去吧,本官只是和你剖析些技术面,不会具体给你什么建议,听说你今天了参加了萧静媛媛饭局?反正你怎么干我不管也不知道。”

“不,您必须知道。”张子文道。

刘逵险些一口水喷出来,猛摇头,“你不要说,我也不听,不听不听,我就是不想这个时候听你说话。”

才管他呢,张子文照样道,“不说就是阴谋,说了是阳谋!您懂的,我只搞阳谋不搞阴谋。于是我想卖开矿设备给萧静媛媛,只是不知道这违法吗?”

刘逵惊悚了起来,“你真是我大宋太学生?”

张子文有些尴尬,“额,这些学生的确知道的不多,还没来得及补习。”

“废话它当然是犯法的!至少现在蔡相公在针对你,就不行。这需要礼部和户部双重审批。你可别说你和这两部门是兄弟?事实上最想把你吊死的就是这两堂口,本州以为你知道这事的?”刘逵已经不对他抱有希望了。

“辣么,政策上有木有挪动余地?”张子文道。

刘逵微微一愣,“宰相都能换,它有哪个政策是不能挪动的。问题是……”

言下之意,凭啥为你个已经凉了的小屁孩挪动?

张子文也懒得迂回,直接将军:“刘大人明见,如果你不帮下官把这事挪动了、把出口批文搞下来,我就果断捅出苏州蒙蔽朝廷谎报铜矿的事。这的确整不死你,但你这前脚上殿装逼,后脚我就捅出铜矿实际出自海军而非苏州的事来,你猜那个时候你的脸是什么颜色?”

刘逵左右看看后,真想把这小子掐死在这里……这简直是个强盗,而不是个懂得分寸的官员。

可惜当时为了名声什么都不顾,譬如王黼自掏财政刷单,说亩产三千斤。譬如张子文烧钱瞎搞,说他的一坨铁等于价值不菲的三十头骏马。

所以刘逵花溢价买下了“铜矿的名声”进行刷单,自也不会觉得害羞。这简直是不要太正常的操作。

可惜的是,合作对象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若是之前,这事要是捅出来,他张子文自己、包括他爹也会无地自容。然而现在这孙子已经站在水中彻底凉了,不在乎面子了。于是他就又开始炒冷饭做无赖。

“你这辈子就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讲道理了对吧?”很意外刘逵没直接拒绝,只是脸有点黑。

“讲道理是不可能讲了,就算我最终要离开海军,也想最后做成这件事,让我亲手生出来的海军设备厂盈利。”张子文道。

刘逵皱着眉头:“但你这等于卖刀给敌人,辽国铁矿石多起来后,你知道后遗症的对吧?以前说商人不可信,会卖刀给能杀死自己的仇人我还不信呢,现在看,你们果然这尿性,妈的奸商可恶。”

“你别逗了好吧,谋取自己利益的时候,还哪顾得上将来国朝的洪水滔天?”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刘逵无比尴尬:“是倒是大多数人都这么做的,这是实际存在的,不止你张子文一个,也不多你一个。但话却不能这么说,这很不好。”

张子文道:“额,其实是和相公开个玩笑。放心,我虎文话摆这里,如果真养了白眼狼、他日辽国这头白眼狼兵临城下时,我养的狼我去收场,我第一个去宋辽前线顶着。”

这货也就这点好处了,刘逵真信他会这么做的。不过仍旧不看好的摇头:“还是不行。”

张子文道:“你信我这次,这一定是对大宋有利的,你不能害怕他铁多。事实上他们的煤铁这两项命脉,原本就比我们多,只是暂时开发不出来,但技术会进步的,思维会变化的。”

“燕云是辽国最大生产力集中地,以汉人为主。而我海军的发展真的开启后,必然带动世界的发展。譬如说当有人发明并成熟使用了铁器后,不论你怎么技术封锁,其他国度和族群,用上铁器一定只是时间问题,相差不会太久,顶多只是质量的差距,但质量差的铁器难道就捅不死人?”

张子文接着道:“于是我不怕他们有,只怕他们自己造!我们自己的技术跃进势在必行,于是现在真到了灌输他们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时候。假设事务规律决定了、他们最终会锚定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拥有高质量高技术设备,那我宁愿是我卖给他们的。让他们依赖我们的重要设备和技术同时,我们自己壮大挣钱。这咋就叫卖国了呢?”

刘逵不禁楞了楞,很好奇的打量着,像是要重新评估这货。

张子文又道:“诚然,一个事件是好还是不好,关键看人怎么说。譬如我的《肥猫传说》,它可以是无可比拟的人气小说,也可以是某些人嘴巴里基本逻辑都没有的垃圾。这些短时间无法验证,所以就成了争议。但既然如此相公又何必怕?说到扯犊子您怕过谁来着,夹在老蔡老赵间搞事您都敢,还怕个啥?”

事实上就是不讲后面这些道理,刘逵也会答应,因为上殿述职之际真不能捅出幺蛾子来。过后么,倒也不是很重要,人家王祖道现在不是好好的?

就此刘逵没办法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行行行,最后这次,你这个卖国批文老子进京后会帮你搞下来。但本堂可也把你记好了,这是最最最后一次还你人情。以后任何时候,你再敢炒冷饭拿同一个筹码来反复讹诈勒索,我不管你爹是谁,我就和你拼了。”

张子文笑道:“小子记住了,会感激相公此番的提携,将来海军做大做强后,荣耀版上会有您的一席之地。另外就是海军设备厂的公关费用中,会划拨一部分感激相公此番为民族利益老沉谋国,这都要过年了,相公辛苦了。”

言罢一个红包塞过去。

然而却不是什么设备厂的公关经费,乃是张子文从萧静媛媛饭局领来的红包。

刘逵容色稍微,高兴的同时也有点尴尬,收红包是正常事,不过收虎头文的红包就很不正常,他向来都是凭本事威胁抢的,何曾送过红包?他会送的话,又怎么能混成今日这鸟样?

也好,不论如何红包自来是好东西,刘逵笑而不语、一副慢走不送的态度看着张子文离开。

人离开后,刘逵迫不及待的打开红包观看有多少?

看了一下便不高兴,区区一百贯,他却是弄的像是什么世纪大交易似的?相比他提及的“卖国”要求,说起来这红包真的太小了。

不过想想也好,红包不大就和谋划的政策无关,这真的只算过年之际的心意,这样一来在技术上说,能让刘逵谋划这政策时心里压力小的多。

毕竟虽然张子文说的真有道理,但这种事的确算是敏感,玩得动的人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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