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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媳妇是女侠》


第三章 怕老鼠的大侠(求收藏)

“叔,我哪都不去,就跟着你,我还要学打铁呢?”

“唉!你这个娃,咋不懂事呢?你能跟我一辈子吗?”银根叔抽了一口旱烟,望着远方,幽幽地说。

“可,可我有些怕?”杨有福眉眼低垂,盯着手指。

“不是,昨个给你打了一把剑吗?怕个啥?”银根叔轻轻摸了摸杨有福的脑袋。

这一下,让杨有福差点落泪,可他还是忍住了。

“剑咋样?”

“好用着哩。”

“真的,额,就是……”

“就是个啥,说啊?”

“没刃子么?”

“你要刃子做啥?”

“不做啥,我寻思着,这没刃子能叫剑吗?”

“你个哈娃子。”银根叔摸了摸杨有福的脑袋,沾了一股烟味。

“说说,想去哪?”

“我还没想好!”杨有福低着头去,有些不安。

“嗯,要不,你去京城吧。哪里繁华啊!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说不定我,你在哪里就能碰上个厉害人物哩!”

“真的?”

“叔骗你做啥。”

“那我就听叔的去京城好了。可是,这剑咋办?”杨有福取下背上等的长剑,晃了晃。

“唉!本来不想给你开刃子,这下倒好,要走了,不开也得开啊。”

“来来来。”

“还是你来抡锤。”老银根说完,转身走向铁匠炉子。

三个时辰之后,杨有福拿到了想要的开刃剑,虽然只开了一侧,但总算比没开刃要强,有了一点剑的样子。

老银根还是那样倔强,执意只开一侧刃,他原话是这样说的:“福娃子啊,叔给你开一侧,遇到不顺心的,你就拿这一侧砍。那一侧叔就不给你开了,叔也没出过远门,不懂得剑客的道理,只是想让你记得,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拿剑解决的。”

这是杨有福第一次见到老银根郑重自若的讲这么长的话,虽然有些听不懂,但老银根的心思他却懂了。那就是为他好,只要为自己好,那就顺着他。

再次上路的杨有福满脑子疑惑,背着一把半刃剑,由镇西头出来,沿着官道,向远方走去。

不是因为被赶走,而是因为银根叔临走前塞给他的东西。叫什么美人醉,还神秘兮兮的说。

“福娃子,这个拿好了啊!好用的很。”

“好用得很,嘿嘿。”没曾想这银根叔还有这么一手啊!真是长了见势。

杨有福刚走,身后的小镇就沸腾起来,似乎在为这个害人精离开而欢呼,可仔细看却又不是。

因为家家都忙着搬东西,套马车,银根叔来来回回的吆号着,“都把东西带好啊,福娃子走了,咱们也得走啊!”

有汉子跑过来问,“福娃子一个人出门不会出啥事吧?”

“出啥事?他都十五了,我本来就估摸着怎么赶他走,今日到好不用我动脑子了。”

铁匠老银根瞪了那汉子一眼,接口道:“你别把福娃子当成瓜娃子,那家伙贼着呢?瞎担心啥,快收拾东西,听到没有?”

教书的先生接口道,“就是啊,这福娃子,不是个好东西啊,说不定,咱们这一伙人早都被他瞅得一清二楚。”

“不过啊,这样也好,也好!”

农人打扮的长安叔接口道,“这福娃子一走,还怪想念的,你说咱九宫的……”

“哎!长安你咋又乱说话,啥子九不九的,以后莫要再提。”

说话的正是李富贵,他转头四面望了望,压低声音。

“还有夜枭这件事,今后谁也不许提,要是让我听到了,别怪我不给面子。”

“既然福娃子走了,那就得把扫尾的事做好,莫要留下马脚,坏了规矩。”他一脸郑色,望了望众人。

转眼间,一伙人四散开来。老银根叼着烟锅走了过来,吐出一口烟雾,长叹一口气,幽幽的说道。

“老金,你说,咱这么做对吗?”

李富贵看了看远方,一脸平静。

“老银啊,有啥对不对的,福娃子身下了就由不得他了,这是我,就是命。”

老银根点点头,“嗯,这命啊,谁都挡不住。”

没多久,一伙人就把镇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麦地里的那一队人也没落下,似乎这个镇子并不曾来过一队敌军。

可这一切,杨有福并不知道。就如同这么多年,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何爱杀鸡一样。

杨有福更弄不清,银根叔嘴里的那个规矩?他其实也不想弄明白。

因为他早就想走,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只是少了一个走的借口罢了。

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与穿越之前的世界完全不同,有朝廷,有侠客,更有江湖。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做一回大侠试试?

就如同戏文里的那样,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要么如同,偷听先生所讲故事里的大侠那样,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低头,皱一下眉头就有人头落地。

或者像先生在木板上写的两个大字,杨枭那样,做救民于水火的英雄。

可是就这么被赶走,虽然明知是镇上的传统,可就是不甘心呐!

哼,都以为自己是害人精,等着,等着,杨有福想象着自己衣锦还乡的样子,就禁不住笑出了声。

出官道向西据说能到城里,杨有福没去过,可听说了好多年。

往来镇上的那些富豪商贾总是架着马车在这条路而来,他们站在人群里总像母鸡群里的那只公鸡。高高的昂着头,叫唤个不停。虽然令人讨厌我,但有令人喜欢。

难道这就是威严吗?像说书先生所讲的大侠一样。

杨有福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可威严的样子他也没见过,就自以为那就是了。

既然去城里能得到威严,那自己去了也应该能找得到,说不定就成了大侠了呢?

这么一想,杨有福就觉得一身轻松,走起路也轻快了好多。

离镇三十里地,有一片乱坟岗,整日阴风阵阵,乌鸦成群。杨有福听着呱呱的叫声,不由得心里发慌,顺手就拔出半刃剑,拿在手里。

似乎这把剑真有些用处,一拿出来,心就不慌了。杨有福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半刃剑,长三尺七寸,一侧开刃后闪着寒光,一侧乌青色,露着锻打后的花纹。

他禁不住伸指轻弹,长剑发出噌、噌、噌的清响,他侧耳细听,有些陶醉,这就是大侠的剑啊。

声音可真脆!

突然,这清响声里夹杂了一些奇怪的叫声,杨有福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手抚剑,剑鸣声消失了,可那奇怪的声音却依然还在响。

杨有福觉得心跳的厉害,强忍着转头四顾,那声音似乎从乱坟岗深处传来。

他抓紧半刃剑,扭头跑了几步。可又一想,今后自己是要做大侠的,怎么能逃跑呢?

这么一想,他只好硬着头皮又折了回来,仔细倾听那奇怪的声音,这次终于听清楚了,是一个女子的呼救声。杨有福拿起剑,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乱坟岗到处是坟头和土堆,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一棵棵侧柏直挺挺的立着,有好几棵已经枯死,枝头黑乎乎的,似乎是被雷击过。

没走几步,地上的土洞里钻出一只老鼠,猛地一窜,从他脚背跑过去。杨有福一惊,吓得差点扔掉手里的剑。等看清楚了,他又暗自轻笑出声。

越走林子越密,天空阴暗起来,周围的风冷嗖嗖的,似乎从衣角缝里向回钻。

这让杨有福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还好,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亮,隐约可见远处有一袭白色的身影,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俯在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

第四章 女子轻若半担柴

杨有福俯在草丛里看的很清楚,二十多步之外,一棵大树上站着一位白衣姑娘,正在高声呼叫。树下立着两人,一高一矮,穿着皂色短装,手持长刀,不停的狞笑。

不远处的地上匍匐着三个人影,身上沾着血,一动也不动,想必已经死掉了。杨有福内心狂跳,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把手里的剑捏出了汗。

那女子一脸慌张,似乎发现呼喊没什么用处,只好苦苦哀求。可树下的两人却不为所动,扬着手里滴血的刀,不断狞笑。

那棵树高不过两丈,看样子拿刀的两人迟早会抓住那位姑娘的,现在不过是戏耍一番罢了。

果不其然,那高个见女子不为所动,于是放下刀,抱住树干往上爬,女子一下子大声尖叫起来。

矮个子站在树下,耷拉着刀,不断的咽着口水。杨有福看着是一个机会,一下子窜了出去,手持半刃剑狠狠的刺了过去。

矮子听到声响,刚拧过头,就被利刃从脖颈间穿过。在杨有福眼里,他弱得如同一只小鸡,他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何要来打劫。

杨有福虽然是第一次突袭杀人,可他的那双手却异常沉稳。那双手用削尖的木棍叉过无数条鱼,刺过野兔,斗过野猪。本以为会有一番恶斗,虽知竟是个草包。

矮子大张着口,像上岸的鱼那样喘着粗气,吐出一股污血,软软的到了下去。这时候,树上的高个子听到了响动,拧头看到树下的一幕。

最后目光沿着那把沾血的半刃剑,移到了杨有福的双眼上。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四肢发软,到口边的嚎叫生生憋了回去。

杨有福用脚踢开两把刀,扬着长剑静静地站在树下。就像一个猎人,等着落网的野猪,双眼充满了猩红。

高个子只好用力蹬腿,想要爬上去。可是他不动还好,一动,全身就没了力气,直直的掉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有福几步垮了过去,用脚踩着他的头,半刃剑猛的一刺,又是一个对穿。

这时他才不慌不忙的擦净半刃剑,仔细的背在背上。仰头对树上的女子喊道:“姑娘,下来吧。”说完就静静地站着。

树上的白衣姑娘被这喊声惊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就掉了下来,还好她立马抱住了树干。

杨有福看在眼里,出口提醒:“姑娘,小心些,要不我上来帮你?”

树上的姑娘脸吓得苍白,急急摆着手,可就是下不来。

等了许久,杨有福有些不耐烦了,闷头喊了一声:“我又不吃你?害怕个啥!”。

树上的姑娘脸憋的胀红,低声道,“真的?”

“那还有假?”

杨有福一下乐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扬着双手喊。

“我接着你好了。放心吧,几百斤重的野猪我都能扛得动,你还担心啥哩?”

女子噗嗤一笑,把树抱的更紧了。

杨有福有些生气,这做好人真难,既然如此,走就是了。银根叔也说过,女人是老虎,还是不要惹的好。

他轻叹一声,扭头朝外走去。

“少侠,别走啊,我,我这就下来。”姑娘大急,声音都有些结巴。

费了好大劲,白衣姑娘总算爬下树。这时杨有福才发现姑娘年约二八,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倒也长得漂亮,一双眼似乎如秋天的河水那样迷人。

杨有福心里一紧,急忙扭过头,闷声道:“那就走吧。”

姑娘没跟上他,反到朝之前倒地的那三人跑去,然后压抑着哭出了声。

杨有福讪讪的站在一边,看到姑娘费劲的样子,终于站不住了,把三人一一安葬,最后连那两个打劫的也埋进了土里。

姑娘不解,问道:“那两个是强盗,埋他作甚?”

杨有福闷声答道:“唉,他们入土了,也就安心了。”姑娘念叨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再次上路时,杨有福身后就多了一个人。还好,前路一片坦途,似乎心情也好了很多。

有走了二十余里,姑娘却不动了,红着脸坐在路旁。杨有福不明所以,呆呆的等着,可姑娘还是不动,这让他有些生气。

他想扭头就走,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折回头。姑娘把头埋在怀里,挤出细微的声音,似乎要哭起来。

杨有福总算弄明白,原来姑娘扭伤了脚,走不动了。这可如何是好,杨有福在一边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摘下长剑,背对着姑娘蹲了下来,说道:“我背你吧。”

姑娘犹豫良久,还是爬到了背上。杨有福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原来女人这么轻,还不如半担柴重。

只是走了没多久,杨有福就觉得浑身难受。那种难受用嘴说不出来,就像夏天躺在河里时,被游鱼轻凿,又痒,有期待;又像冬日里围着铁匠铺的火炉,靠近了,烤的慌,离远了,冷的慌。

于是他稳重的步子就开始乱晃起来,越走腿越软,越走心越慌。

“我是不是被野猪轻多了?”

女子在背后低声问,杨有福心里一颤,浑身就操热难挨。

这个时节,刚入初夏,风微微的凉,可杨有福脸上却淌满了汗滴,不断的眨着眼。

一只纤手从背后伸过来,带起一阵香风,轻轻的给他抹了一把。

“要不,歇歇吧。”

杨有福摇摇头,脚步稳了好多。突然他觉得背上的人似乎贴的紧了些,心头一动,又轻轻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这一路,从响午走到黄昏,终于看到远处隐约的城门。杨有福知道了背上女子的名字,云冉。姑娘也知道了杨有福的名字,是个铁匠。她还说,这个名字好有福气啊。

杨有福知道她是诚心的,可听在耳朵里却有些不舒服,他突然想改自己的名字了。

从云冉姑娘的嘴里,杨有福知道远处就是云安城,而姑娘的家就在城里。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杨有福放慢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鲜衣怒马,刀戈林立,离得老远就散发着杀气。

背上的姑娘仰头看了看,却催着他快点走,杨有福只好由着她。

眼看到了城门口,姑娘从背上跳下来,刚站定,那些人就一拥而上围了过来。

杨有福大惊,握紧手里的剑,把姑娘拦在了身后。

一锦袍青年快步走上前,爽朗的大笑着说:“小冉,你真厉害啊,竟然带着一个呆子赶了这么远的路!”

杨有福有些不悦,怒目直视,那青年摆着手,小声道:“开个玩笑,千万别当真啊!”杨有福向他拱了拱手,默默地退到一边。

可云冉似乎很是生气,大睁着眼,厉声道:“哥哥,你不能乱说,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锦袍青年一愣,郑色道:“小冉,到底怎么回事?”又挥了挥手,一群带刀拿枪的壮汉子亮出兵器,把杨有福围了个严实。

云冉大急,“哥哥,你要干啥?”闪身拦在了杨有福身前。

锦袍青年没说话,一把把云冉来了过去,厉声问:“云小冉,你到底搞得什么鬼?”

云冉有些害怕,怯生生的拉着青年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窃窃私语。

青年脸色一会白,一会儿青,一会儿大张着嘴,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终于云冉说完了,青年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挥手撤去那群壮汉,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个微笑。

然后躬身做礼,轻声道:“都是云浩糊涂,误了壮士名声,云浩赔罪了。壮士救了小妹的命,又一路劳顿,还请到云府好好歇歇。请了。”

此时,云安城东北角的一所大宅前,院门口那块挂着镇远府牌子下立着的家丁,都比以往常站的更笔直了些。

据说镇远将军今日回府了,此时正在中堂大发雷霆。

由大门而入,绕过前院,再越过一个花园,可见来来往往的下人似乎都蹑手蹑脚。

花园之后,是一个占地亩余的池塘,塘边一所大殿此时灯火通明,檐前的下人弯着腰,有几个跪在地上。

大殿中堂高悬着一副画,一只老虎正昂首长啸,理应是猛虎下山了。边上一副对联,上联:威远镇河山,下联:云安多豪杰。不知为何却没有对脑,据说这幅字是圣上所赐。

画下有一长案,案前太师椅端坐一人,年约四十余岁,面色白净,剑眉紧皱,长髯及胸,不怒自威。

堂下跪着一人,看不清脸,正小声诉说。

良久,那剑眉中年人伸手抚髯低语道:“子正呐,这就是你的安排,说什么万无一失,如今至此,何如?”

跪着的人一下子把头俯到地上,高声言道:“将军息怒,是子正考虑不周,误了将军大计,不曾想,让那野小子抢先一步。小的知罪,还望将军能给个机会。”

“机会?”剑眉中年人猛的站起身,伸手扫倒案上的茶盏,发出当啷的脆响。

他上前几步,走到跪着的人面前,厉声吼道:“难道没给你机会吗?你说说如今之计,该当何如?”

看到将军发怒,跪着的人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一把汗,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在地上。然后低声说道:“将军请看,如今小冉被那小子救了,反倒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用指点了点地图,然后绕着画了一个圈。又道:“这么以来,我们就可以按计而行了。”

剑眉中年人低头看了看,哈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啊,还是子正有办法,这次一定要办的利落,别落下口实。”

跪着的人也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到时候公子和小姐哪里要如何交代?”

“愚钝!”剑眉中年轻抚长髯,笑意盈盈的接着说:“此等大功,百年难遇,小的们何足为患,你可如此……”说完俯首低语。

跪着的人不断点头,最后有起身做礼,连呼:“将军英明。”言罢,一脸兴奋的走了出去。

等到大堂里只余他一人时,中年人这才转身玩着堂前猛虎,自语道,“九宫啊,九宫,你这是要唱那一处戏。”

说完背着手,轻摇着身子,走了出去。

不久之后,云安城外聚起大队人马,从精良的装备和整齐的队列看来,应该是威震四野的振远军无疑了。领头的正是堂前跪着的那位,只见他大手一挥,大队人马疾驰而去,看方向,正是冲着清风镇而去。

第五章 喝酒是一件危险的事

杨有福最终还是跟着去了云府,不是因为云浩强硬的拉扯,也不是那些精装汉子凌厉而充满杀机的眼神,更不是云冉苦苦哀求。

他之所以跟去,全是因为云冉最后回头时的眼神。那无奈的眼神像极了母亲最后一次离家回眸的样子,充满了渴望和期待。

那时候杨有福太小,并不懂,可这几年一个人生活,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眼睛。他终于懂了那一双眼里的带着的情绪,可惜,一切都迟了。

如今再看到这样的一双眼,杨有福心就软了,拿着剑,低着头默默的跟了上去。

不过走进云府大门的时候,他就愣住了,门楣上挂着镇远府的牌子,让他有些心慌。还好兄妹两人的热情冲淡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在心里暗叹:“谁说权贵多无情,还得看人!”

其实这句话他是想对银根叔说的,可如今银根叔却不在身边。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也不知走过多少个院子,杨有福终于被领到一栋精美的客舍里。

说是客舍,可在杨有福眼里就是宫殿,他就更加的慌张了。还好云冉、云浩兄妹都走了,只有几个下人陪着。虽然还有些拘束,但看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有羡慕的眼神,杨有福就不慌张了。

所以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就镇静了好多,虽然桌上的菜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却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然而,尴尬的还得尴尬。饭后服侍他洗澡的竟是两个年轻的姑娘,漂亮的就像两朵花。杨有福紧张的抓着破旧的衣衫,结巴的说不出话来,惹得那两朵花儿一阵轻摇。

杨有福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被两朵花儿抓着按进了桶里,那块不大的遮羞布总算带在了身上。

刚洗完澡,云浩就来了,看着杨有福满面红光,衣冠楚楚的样子,朗声大笑。他的眼神就像一匹狼,而杨有福就是那只可怜的羊羔。

寒暄之后,云浩拿出了一把宝剑,精美的剑鞘上镂空雕着花纹,镶嵌着宝珠。还没出鞘,就隐约散出一股杀气,看来这把剑没少沾过血。

杨有福不知何故,正想开口,云浩却抢先笑道:“没看出,我那小妹还真上心啊,这把剑我求了好久,她都不愿意送我,可你一来,她就急着让我送给你!”

他那一双眼,盯着宝剑,充满了渴望,又盯着杨有福,意味深长。

杨有福哪里敢接,弓腰做礼,不停的摆着手,口里连连道:“我就是乡间的穷小子,这么金贵的东西,能看一眼都是福气,拿着那会折寿的。”

说完摸出手边的半刃剑,挤着笑说:“这把比较配我,那把配公子正好。”

云浩看了看杨有福,双眼在两把剑间徘徊许久,柔声道:“大兄弟,还是你有眼光,要不要跟我混?”

“跟你?就我?”杨有福疑惑道。

云浩点点头,“怎么我不配?”

“不不不?”杨有福连连摆着手,“是我不配,公子是英雄豪杰,而我是啥都不懂的穷小子,会误了公子的大事的。”

云浩点点头,若有所思,郑色道:“也罢,今后有了难处,可来找我,千万别客气,好好歇歇,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道别离开。

他一走,杨有福就冒出一头虚汗,他有些后悔来云府的决定,可夜已经很深了,如今走的话,就更加的不妥当。

于是在这天夜里,杨有福躺在奢华柔软的大床上彻夜难眠。直到天明时分,才眯了一会,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全都躺在血泊里,银根叔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从他微动的双唇上,杨有福读懂了,那一句话是:“福娃子,快走,快走,越远越好。”

杨有福从梦里惊醒,抓着半刃剑跳了起来,他只觉得心里憋的难受,却不敢喊,只希望这梦是反着的。

天明之后,杨有福就再也坐不住了,可下人拦着,也出不去。就在他万分焦急之时,云浩又来了。

听到杨有福要走的消息,又看了看杨有福换回原来的衣衫,他立马沉下脸道,“兄弟,你这是不给我云浩面子啊!”

杨有福讪讪道:“哪敢?哪敢?我只想去外面走走,可呆在这,好吃好穿的,我却不习惯,还望公子能谅解才好。”

云浩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不悦,可转眼又挤出一个微笑。

“兄弟要走,我也不能拦着,别的给不了,可这些东西,你一定得带上。”说完挥了挥手,身后的下人拿出一个包袱,摊开放在桌子上。

包袱里放着金银细软,差不多值几千两银子,杨有福哪里敢接,连连摇手。

云浩脸一黑,高声道:“看来,你还是不把我当兄弟啊?”

杨有福刚要搭话,他却一挥手,又道:“也罢,你我兄弟情义到此,只怪云浩无能,他日相见,只当陌路。”

杨有福知道,今日不拿是走不脱了。只好拿起包袱,俯首做谢。

云浩终于露出笑脸,陪着杨有福折折绕绕,一直送到云安城西十里。

寒暄一番,杨有福又恢复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除了那个包袱之外,一切如故。

本来,杨有福还想在云安城待上几天,可如今他知道没法再待了,可前路在哪里,他也说不清。

到了此时,杨有福才觉得,自己这一次出门有些鲁莽了,啥都不懂,啥都不知道。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记得银根叔说过,“啥子,大银隐于市。”他当时随口问了一句,银根叔说:“大银啊,就是那种世外高人,越厉害的就隐藏的越深,最厉害的,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也看不出来。”

他还笑话杨有福,想当大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想到这里,杨有福突然了主意,要不就到京城吧,哪里一定有能帮自己成为大侠的高人。

这么一想,杨有福就定下心来,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而去。这路的尽头说不定就是京城了,大不了多张张嘴罢了。

杨有福就这么一路向前,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前面一条大河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小时候听说过这条名叫澜沧江的大河,因为清风镇边上的小河最后中汇入澜沧江,流入大海,说不定父母就在这条河的尽头。

杨有福第一次见到这么宽阔,这么浩渺的大河,呆呆的站在岸边,久久不愿离去。连河边的渔夫也看不过眼,提醒他离远点,别掉下去,他这才清醒过来。

因为最后一趟渡船已经停了,杨有福只好留在大河北岸的小镇上。

镇子并不大,临着澜沧江只有一条短短的单面街道,客栈只有两间,杨有福朝最近的一个名叫来喜的客栈走去。

登记好客房之后,杨有福才觉得有些饿了,下楼点了些吃的。邻桌围着一群人,正议论纷纷,不知为何争的红鼻子胀脸。

一人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昨晚上发生的大事?”

“大事,啥大事?”众人纷纷开口道。

“唉,这酒不够味啊!”那人咂着嘴,有些卖弄。

“不就是酒吗?小二,来坛二十年的窖藏老酒坊,嗯算我账上,现在可以说了么?”一公子模样的青年人接口道。

“可以,可以了,白公子,要十年的就成。那我接着说了啊?”那人吞了一下口水又开口了。

“昨个儿开战了,镇远军连夜奔袭,已连克两城,今晨大军已动,难道你们都不知道?”那人左右望望,一脸惊奇。

“你该不是胡说吧?乱说话是要掉脑袋的。”那个叫白公子的青年,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一脸严肃。

那人摇着头,大声说,“这我可不敢乱说,我那侄儿,一大早就被招走了,他就是镇远军,刚回来没几天,还说让我帮他照顾父母呢?”

“唉,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送菜的客栈老板,放下盘子,嘟囔了一声。

这一下,一桌子的人全都愣了神,谁都知道战事一起,就没了好日子。

“好好的,打啥仗吆?你说镇远军是不是弄错了啊?”一个商人摸样的人,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错不了,这次不怪镇远军,要怪就得怪吴国的那些斥候探子了,抓谁不好,竟然抓到云将军头上。”那人肯定的说。

“啥,抓云府的人,他们是不是疯了啊?”另一个青年插嘴道。

“疯不疯我不知道,我侄儿说啦,镇远军众将士听说抓了小姐,都义愤填膺,云将军实在也拦不住,只好连夜追杀。谁知,这一追,还真追出了问题,那个叫清风镇的地方竟然藏着大批敌军。”

那人,随手喝掉一口酒,站起身,高声道:“你们都怕打仗,可我吴二不怕,我一家几代死在战场上的一双手都数不清了,吴国要战,那就战,我越国的子民那个怕了他?”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震得杨有福耳内嗡嗡作响,他只听到清风镇三个字,其它的全都听不到了。

这嗡嗡声持续了几十息才停了下来,杨有福这才又侧耳细听。

那白公子要的好酒早已上桌,众人正举着杯子齐呼,“越国必胜!”

白公子端着酒对着吴二问道:“听你这么一说,那贼子借着救云小姐的名头,已潜入越地,不知为何不见追捕公文?”

吴二灌了一口酒,大声嚷嚷,“那又如何?他要让我碰到了,必要他命。”说完从桌下掏出一把弯刀,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然后一行人相视一眼,慢慢把目光转到杨有福这边来。

此时的杨有福头脑懵懵的,他原本还想着回清风镇看一看,可吴二的话却把这条路堵死了。

他正在发愣的时候,邻座的那群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第六章 救命的故经

杨有福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叫吴二的人猛的上前,把手中的带鞘弯刀哐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斜着瞪了杨有福一眼,然后昂着头站着。

白公子渡着步,把手里的折扇猛的一收,在桌子上敲了敲。朗声道:“小兄弟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边说边用扇柄不露痕迹的把杨有福搁在桌上的长剑拨到一边。

杨有福不知如何开口,听他们刚才的交谈,若说是清风镇,谁知道会怎样啊?

可其它的地方,杨有福也弄不清啊!正在为难之际。那吴二抓起长刀,一手握着刀柄拉出一截,恶狠狠的说:“白公子,你对他说那么多干嘛?干脆一刀斩了,一了百了。”

其他人连连点头,杨有福大惊失色。唯有白公子却连连摇头,摆着手,众人不解,面露疑色。

他笑着开口道:“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可也不能妄杀好人呐,且听他说过之后,在做决断也不迟啊。何如?”

众人又点头称是,只有吴二怒目圆睁,撇着头,一副气嘘嘘的样子。

白公子的轻拍他的肩膀,轻语道:“吴二兄弟,别着急啊,来我们都坐下,喝口水慢慢聊。”

众人总算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唯有吴二吊着一张脸,不时瞪上杨有福一眼。

见众人坐静,杨有福心里总算有了注意。他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了两声,又夹了几口菜。

这才盯着白公子沉着脸问道:“公子可是巡捕?”

白公子摇摇头。

“那,公子可是镇远军暗探?”

白公子又摇摇头。

“唉,公子可是皇家内卫?”

白公子再摇摇头。

杨有福长舒一口气,又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然后砸了砸嘴巴,连拨到一边的剑也不看一眼。

低着头只顾吃菜,一大口咽下了,才轻吐道:“你啥都不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众人面面相觑,白公子一脸无奈,只有那吴二虎目圆睁,似乎要发作,可杨有福却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却乐开了花,原以为银根叔讲的那些故经(俗语中对故事的叫法)没多大用,可谁知,用的时候方才知道其中的妙处。

他很想朗声大笑,可这会儿只能憋着。

白公子按了按坐立不安的吴二,起身拱手道:“是我失礼了,公子别在意。”然后使了使眼色,一群人便起身离开,围在另一张桌子上窃窃私语。

杨有福不动声色的喝酒吃菜,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打了几个饱嗝之后,方拿过长剑,慢慢的背在身后,起身回屋。

上楼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都想回头看看,却想到那些故经里的情形,总算没回头。

一夜过后,窗外迎来一个大晴天。

杨有福一夜没睡,出门的时候,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有了些精神。

南岸来的渡船早已靠岸,一队队穿戴甲盔的军士把码头围了个严实。听说,是一大早从南岸赶过来的。这会儿,围在码头上的人群挤作一团,小声叽咕着,站的有了些秩序。

杨有福略做打听,才知道战事真的已起,这些军士就是为了守护渡口,防止敌军探子作乱。

昨天客栈里的那群人远远望着杨有福,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杨有福心里很慌,但还是回头瞥了一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很快,轮到杨有福了。那军士在他身上左右上下的摸了一阵,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从腰间摸出一张画像,又看了看。

杨有福内心狂跳,心脏好像要蹦出喉咙。还好那军士却收了画像,摆了摆手,示意他上船。

杨有福大喜,急忙向船上走去。可才走了三步,一个军官摸样的人跑了过来,大喊着:“站住!”

杨有福强忍着跳河的冲动,停住脚,站在那里不动。

那军官左右上下打量一番,又伸手拿过杨有福背上的长剑,噌的一声拔了出来。

他低着头用手摩梭着剑身,闷声问。

“哪里人?”

“云安城东。”

“去哪里?”

“京城。”

“干啥去?”

杨有福不语,那军官抬起头,提高了声音。

“我问你,干啥去?”

“嗯,走走,看看。”

“看看?”军官一脸疑问,继续用手摸着剑身。“到底要干嘛?再不说,就当你是探子。”

“大人,小的没去过京城,就只是想看看,看能不能在那混一碗饭吃。”杨有福低头盯着双脚,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有点意思。”那军官轻笑着,慢慢把剑拔了出来。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砍了他!”那军官瞥了一眼,那人马上没了声息。

“这就是你的剑?”

杨有福点点头。

“哈哈哈,第一次见这样的剑,长见识了。”他哈哈大笑着,挥着手,拢了一群军士过来。

“瞧见没有,这就是剑客的剑,哈哈,一根铁条,哈哈哈。”

军官笑的弯下腰,嘴里小声嘟囔着,“原以为能拿回小姐的剑,谁知道竟是个傻子。”

他随手把剑插进剑鞘,扔了过来,头也不回的挥着手,“滚,快滚,害爷白高兴了半天。”

杨有福手慢脚乱的捡起地上的半刃剑,口中连连道:“大人慢走。”然后转身朝船上走去。

身后人群里,吴二握紧了弯刀,一脸失望。白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没多久,吴二就露出了笑脸。

杨有福弄不明白,那军官口里的小姐是谁,更弄不明白,为何那张画像上不是自己。他原以为,今日是在劫难逃了,谁知却让他堪堪躲过。

登上船的杨有福独自叹息,他也怀疑过被他救了的云冉,可又独自苦笑着摇摇头,为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感到害怕。

此时,距离此地十余里的官道上,二十余骑劲装汉子,围拢在一辆马车周围缓慢前行。

这二十余骑均是良驹,走的太慢了,马儿似乎也很不耐烦。马上的汉子一个个神色紧张,一张张古铜色的脸饱经风霜,可细细看去都是那么年轻。

官路两旁静悄悄,鸟兽似乎都觉察到一股杀气,早早躲得远远的。

这时,中央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女声。

“到哪里了?”

第七章 一线天是个好地方

一名头领摸样的劲装汉子听到声音,慌忙跳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躬身答道:“小姐,前面不远就是渡口了!”

“渡口?可是凌云渡?”

“正是。”汉子有些疑惑,这些地方按理说小姐是来过多次的,她如此一问必有深意,可将军交代的事情,他更不能耽搁。这么一想,就更加着急了,盼着小姐能尽早动身。

可马车里久久却没有声音传来。头领抬起头,疑惑的望了一眼。

突然马车厢门前的帘子一晃,一个白衣姑娘走了下来。跟在身后的还有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姑娘,急急的拉着白衣姑娘的裙角,嘴里小声嘀咕着:“小姐,慢些,慢些。”

头领赶紧低下头,心里猛的一沉,一下子跪了下来。闷声喊道:“小姐不可耽搁啊,将军说过,必须半月抵京,到不了,小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那白衣姑娘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绕过跪倒在地的头领,漫步转悠起来。回头又拉着鹅黄姑娘的手,惊喜的大叫着:“彩云,你看看,这天空多么的漂亮!”

身后叫彩云的姑娘嘟着嘴,气嘘嘘的说:“小姐,哪里漂亮了,这分明啥都没有啊,就几棵杂树,有啥可看的。”

“额,这个你就不懂了,书上说的野旷天低树,就是这里了,你不读书,当然不懂其中的美了。”又扭过头连身赞叹不已。

头领摸样的人终于明白了,劝不了她,只好站起身,挥手示意。二十余骑呼啸一声,四散开来。

莫约过了两个时辰,白衣姑娘似乎累了,这才登上马车,示意启程,一行人又开始慢悠悠的朝着渡口方向前进。

这时候,杨有福早已过了河,但也没走多远。不是他想偷懒,而是白公子带领着的一群人老是远远的跟着。杨有福有些担心,就走走停停,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啥。

如果这会儿,他知道河对岸的官道上,被他救了的白衣姑娘真赶过来,他一定会夺路而逃的,可惜他不知。

他更不知,就在昨晚,云浩送剑过来之后,云将军就雷霆大怒,摔碎的茶盅就超过一打,弄得云府上下都不得安宁。毕竟那把宝剑是将军特意寻来给小姐用的,谁曾想她就这么随便送人了,还是一个楞小子。

将军一怒之下,就要派人追回宝剑,随手再做了那个不长眼的楞小子。可命令还没来得及下达,云冉就赶过来了。

于是那一夜,整个镇远府就全乱了套,将军一怒之下,就让亲卫把云冉送去京城。

本来回京城也没什么,可知底细的人却知道,云冉这一去,可能就得完婚了。毕竟再要不了几个月,她就到了及妍的年纪。小时候定下的婚事,也该到了践行的时候。

云冉当然是不愿意的,可云将军说了,不去的话,那个楞小子就会没命。

按理说,照云冉以往的性子,一个命贱如草的下人,死就死了。可这一次,她竟敢和将军对峙起来,说什么,杀了那个楞小子的话,她就去死。将军无奈只好作罢,可云冉也得去京城本家待着,等着白家的人上门,送上聘礼。

所以今个一大早,云冉就气冲冲的上路。可走到半道上,她又开始不安,害怕将军留了什么后手,于是就停下来看看。

话说,云冉是上路了,可杨有福却徘徊不前,因为前面几十里全是山林。虽然官道上时不时有人经过,甚至还会有一队队的官兵。他担心的是自己若对上那伙人,到底用剑刃呢?还是用剑背呢?

银根叔在打铁的时候曾说过,江湖里的剑客有个讲究,出刃必见血,用剑背的话,则不能杀人。

那伙人虽然可恶,但还不至死,杀了心里不安。不杀的话,又像一群乌鸦,围着让人得慌。

至于自己的安危,杨有福反倒没想过,毕竟那两个死掉的歹人还是给了他一些信心。更重要的是,这一路走来,不到两天时间,杨有福却想明白银根叔的良苦用心。

每次打铁抡锤的时候,他总是给自己一些奇怪的要求,从三年前骂个不停,到如今几个月才会骂上一句。连杨有福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银根叔不再骂了。

只是他偶尔拿起长剑摆弄的时候,银根叔就蹲在屋前的大石头,磕着旱烟袋,不时微笑着点点头。

他也问过银根叔,可银根叔说,“你这那里是舞剑啊,简直是抡锤吗,不过……”他吧唧着嘴巴吸几口烟,笑眯眯的补充道:“嗯,不错、不错。”

杨有福不知道他嘴里的不错到底是说抡锤的事呢?还是在说自己舞剑的事?杨有福懒得去想,反正自己舞着高兴就好。

再向南二十余里,有一道天堑,两山对峙成一线,而这一线宽不过五尺,长却达十里,称之为一线天。穿过一线天,就到了南面的丘陵地带,天高云阔,再无险地可守。

据说这一线天原来有一伙强人盘踞,可自从云将军来云安之后,那伙强人就消失了。于是这么多年来,就成了一道坦途,不但没有危险,反而给旅途平添了好些乐趣。

可此时,杨有福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眼看就要走出一线天了,那白公子一伙却围了上来。

白公子依旧摇着折扇,吴二举着他那把长刀,其余的人都亮出了明晃晃的武器,从杨有福身后的一线天里围了过来。

按理说战事已起,这一线天易守难攻,本应有重兵把手,可前后回望,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杨有福有心逃走,可足下却如同扎了根,这全是那个大侠梦在作祟。他摸了摸背上的长剑,还是那么冰冰凉凉,心里就安静下来。

白公子见杨有福停了下来,就收了折扇,笑眯眯的盯着他,开口说道:“你不是跑的挺利索的吗?怎么不跑了?”

“我跑不跑那是我的事,关你屁事啊!”杨有福随口就来。

“呀,口齿还是一贯的利落,只是等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利落?”白公子依旧微笑着,又拿起折扇摇起来。

吴二噌的一声拔出长刀,随手丢掉刀鞘,恶狠狠的喊道:“白公子,你让开,让我来撕了他的嘴。”然后吐出一股弄浓痰,抬脚用力的蹭了蹭。

然后两手把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小贼,去那边了记得找你吴二爷爷报仇。”

听到这喊声,在一线天南口的山丘上,伏倒在地的程三虎猛的抬起头,心里想着:“难道消息不对,竟然有埋伏。”可仔细听听又不像,他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出口附近山上冒出的一些人影又消失在草丛里。

昨夜收到消息,越国镇远军大军入境,连克数城,程三虎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还好,今日一早,又来了消息。说将军爱女由此入京,这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上枕头啊。

程三虎毫不迟疑的发出命令,于是云安附近的吴国探子尽数赶了过来。若能生擒那女子,想必镇远军的威胁不攻自破。这档口,可千万不要出问题啊。他想了想,觉得不安,对身旁的一人小声叽咕几句。随即,那人弯着腰,慢慢的消失在晨雾里。

第八章 吴二的勇气

杨有福眼睁睁看着迎面跑来的吴二,却丝毫不动,反倒连放在剑柄上的右手也松了下来。

因为在他的眼里,吴二就如同一头鲁莽的野猪,只知道横冲直闯。他想要试一试自己能不能避过这头蠢物,如同用大锤敲击小簪子那样,在毫厘间见真功夫。

可这些在白公子眼里,觉得这个穷小子应该是傻掉了。他轻摇折扇,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下一刻,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嘴巴就在惊讶间张得老大,似乎放几个鸡蛋进去一点也没有问题。

因为吴二的长刀重重的劈在了地上,把有些湿润的地面斩出一道长痕。收不住力的吴二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嘟囔。

而杨有福刚才只不过轻轻迈开一步,让刀风贴着脸颊堪堪扫过。有些凉意,有些紧张,毕竟发髻间有几根发丝随着这阵风扬了起来。

杨有福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握了握剑柄,蹭掉剑柄上的汗珠。然后一扬手,把半刃剑抽了出来。

白公子收了折扇,用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脸一下变成了铁青色。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挣扎的吴二,轻轻摇了摇头,又抬眼从余下的人脸上扫过去。

可他每扫一张脸,那张脸就朝后退一小步,连带着持在那人手中的武器也开始哆嗦起来。

在这档口,吴二终于爬起身,费力的举起长刀,迈着慌乱的步子,又一次向杨有福冲去。嘴里大喊着:“呀……呀……呀……”

白公子闭上眼,把折扇打开遮在面前。他不忍看到那血腥的一幕,更怕自己这张俊脸破了相,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叮当,咕咚两声之后,有重物跌倒在地。白公子把眼睁开一条缝,透过折扇的间隙,隐约看到吴二像一只死狗般趴在地上,长刀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公子再也顾不上面子,铁青的脸变得煞白,嘴里胡乱的喊着:“别过来,别过来。”似乎他也知道,喊饶命也没有用。

可等了好久,那个穷小子竟然没有走过来,白公子不死心,又偷偷的睁开眼。却看到,那个穷小子正慢慢的向远处走去,似乎自己这一伙人在他眼里连只苍蝇都不如啊!白公子有些恨了,却又无可奈何。

他扭头看了看余下的人,一个个都在瑟瑟发抖,看来,自己还是不错的那个了。

这么一想,那习惯了的笑容又在眉眼间绽放开来,只不过,有些勉强。

直到杨有福走远了,白公子才小心翼翼的来到吴二身旁。粗壮的吴二瘫在地上,四脚八叉,没有一丝血迹,唯有两腿根部的衣衫颜色深了些,有些腥臭。

白公子却也顾不上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接连好几下,吴二却一动也不动。

这让白公子有些急了,随手用折扇在他的头上敲了敲。吴二哎吆一声,眼皮动了动,却还是闭着,双手乱舞,嘴里不停的喊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白公子有些想笑,可脸上却流露出哭的神情,哭丧着说道:“吴二,起来啦,是我,那个人走了。”

“真走了?”

“真走了。”

吴二一骨碌翻起身,拿起长刀,遥遥指着远方,吆号着喊道:“小子哎,别走,和爷再大战五百回合。”

白公子无奈的提醒他道:“呆子,弄错方向了,他朝那边去了。”

杨有福刚才确实是挥了一剑,只是用的是剑背,轻轻的拨了那把大刀一下。他也不曾想,那个叫吴二的胆子会那么小,竟然晕了过去,还尿了裤子。

所以第二剑他就没有刺出,总觉得那个人笨是笨了点,但还不至死。至于白公子和余下的人,杨有福真的不曾想过,要把他们怎么样?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蠢了,在这些蠢东西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走出谷口的时候,强烈的光线让杨有福用手捂住了眼睛,但一侧山坡上的闪光又让他把手放了下来。

他退回一步,那闪光愈发强烈,杨有福如临大敌,噌的一声拔出长剑,两眼不断的朝周围扫视。

这一刻,他觉得周围全是虎狼,虽然看不见,可他知道他们就在那里。

他一步步走过这段不到百丈的官道,身上冒出一层冷汗,一直走到两百丈开外,那种如群狼环居的危险感才慢慢消失。

杨有福有些不放心,找到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白公子看着乱糟糟的队伍,有些后悔。再怎么说自己是京城白家的二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要不是自己想看看那个多年未见的娃娃亲,那会这么狼狈。

那个叫云冉的姑娘真的很漂亮,也很可爱,虽然和记忆里的小姑娘对不上号,但毕竟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唯一让自己烦恼的就是,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不知道自重,让一个不相干的人背了回来。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这却成了他白玉鸣的耻辱。

所以听到吴二的吆号,他就有些按捺不住,谁想到竟然碰了根钉子。唉,他白玉鸣一世英明算是毁了。

毁就毁吧,反正没人知道,白公子想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招呼着一伙人慢慢朝前走去。

突然身后的山谷里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眼间,四骑劲装汉子如利箭般出现在眼前。

白玉鸣一伙赶紧站在路边避开,可三骑远去,一骑却停了下来。停在他们一丈开外,抽出长刀,遥遥指着大喊一声:“尔等何人?”

白玉鸣正要作答,那人又扬了扬长刀大喝着:“蹲下。”

这一声如雷霆,如巨钟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一伙人腿脚一软就那么蹲了下来。

只听得马蹄声哒哒直响,显然那人并不曾远离。白玉鸣正要抬头,耳边弦声清响,一支制式羽箭唰的一声扎在脚边。

“老实点,再乱动的话,我的箭就不长眼睛。”那人恶狠狠的放着狠话。这下,白玉鸣一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抱头蹲在地上,成了一群鹌鹑。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散乱的马蹄声多了起来,夹杂着马车的碌碌声。白玉鸣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良久,他才偷偷摸摸的直起腰身,招呼一伙人缓慢的挪了出去。

第九章 杨有福的决定

这一刻,程三虎的心情万分激动,他用抖动的手拉起黑色面巾,毛起腰,手臂上扬,用力做了一个斩的动作。

随即官路两边的山坡上,陆续冒出一个个人影,然后又消失在草丛里。

刚刚得到的消息,一线天方向来了一队人马,确定是那女子无疑了。接下来是一场硬仗,可程三虎并不担心,毕竟这次他带了差不多百十号人,而对手不过二十多个。

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到那时候……。陈三虎只是这么一想,就差点笑出声,唉,谁能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他从枝叶间隙注视着官道,三骑疾驰而来,四处打探,然后又折返而归。

可过了快半个时辰,竟然没有一丝动静,难道是被发现了?程三虎暗暗心惊,可随即有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这一次行动异常隐秘,藏身之地距离官道超过五十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就在他焦急难耐之时,一队人马却从一线天缓缓而来。

走在前面的十余骑刀箭在手,深情冷漠,呈冲锋队形展开,走在后面的十余骑打马环顾,一手拿刀一手持盾,把中央的马车围了个严实。

程三虎只觉得心里一紧,直身长啸一声,如雨点般的利箭呼啸着从官道两旁倾泻而出。

刹那间,枝摇叶动,仿佛官路两侧的山坡上潜伏着千军万马。

眨眼的功夫,那二十余骑就有几人坠马落地,可走在前面的十余骑并不慌乱,反而分成两拨,向两侧山坡冲锋而来。

这一段山坡较为平缓,繁茂的杂树野草阻挡了他们冲锋的脚步,却阻断不了他们冲锋的决心。

陆续有人坠马,然后又站了起来。几息不到,林间就传来兵兵乓乓铁器相击的声音,夹着着嘶吼和呻吟。

马车边上的十余骑早已弃马持盾,呈环形展开,紧紧围着马车缓慢前行,显得有条不紊。

一只只羽箭咚咚咚的扎在盾牌和马车上,又无力的坠落在地。

眼看着四周嘶嚎声不断,程三虎大急,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硬点子,有些棘手。可这一次却没了退路,他大吼一声迎身朝着马车的方向急扑而去。

嘴里大喊着:“马车、马车。”

随着这一声喊,山坡两边冒出无数个蒙着面巾的汉子,呐喊朝马车扑去。

可那几个劲装汉子却好像脚下扎了根,一步也不退,甚至身上扎满了羽箭,还是坚挺着不倒。

眼看着手下的人下,一个个倒下,程三虎目眦具裂,血涌上头,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四十步、二十步、十步、三步。嘭的一声,程三虎挥刀重重的斩在迎面直立的盾牌上,然后不歇气的斩了好几下。

对面的汉子终于退无可退,栽倒在地,被蜂拥而来的刀剑砍成了数段。

终究蒙着脸的人太多,这么一冲,那些劲装汉子还是一个个倒了下来。可在这个过程中,死去蒙面巾的人却也不少。

冲出山坡林地,来到官道上的时候,程三虎粗略看了一眼,百十号人到这儿的竟然只有一半不到。

好多人身上带伤,衣衫不整,刀剑沾满了献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远远的散开围着中央的一群人,看起来就像一群乌合之众。

此时,盾牌后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噌噌声,那是长刀出鞘的摩擦音。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钢刀沿着盾牌间隙递了出来。

在程三虎举手示意之下,围上来的一群人在十步外止住了脚。这时候用力抽抽吸的冷气声接连不断的传出,显然受伤的也不少。

程三虎也不想手下再这么无谓的死去,他抬手做了个动作,一群人开始列队,呈冲锋姿态展开。一时间,刀剑林立,十余张长弓拉成了满月,遥遥指着马车的方向。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声喊道:“我乃吴人,只想请姑娘去吴地做客,若不想余下的人丧命,还是痛快点站出来吧!”

喊声过后,马车门露出一条缝,程三虎大喜,能够兵不血刃当然好了,至于之后,那就另说。

可他还没笑出声,一个劲装汉子冲上前去,猛的把门有关了个严实,并躬身喊道:“小姐,不可啊!我乃越人,遇敌自当肝脑涂地,哪敢让小姐委屈。”

他说的很婉转,可听在程三虎耳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大家都不是笨人,这理谁都懂,既然劝降不成,那只有破敌一条路了。

程三虎叹了一口气,朝着到下的兄弟们望了一眼,举起手中长刀,朗声道:“兄弟们,尔等可知镇远军不守约定,昨日攻破我吴国国门,连破三城,吴地民众死伤无数,今时此地,我程三虎发誓,必斩敌首,尔等可敢同往?”

本来有些萎靡的队伍在这一声高喝下,如同充气的羊皮筏子,一下子士气满满,齐声高呼,“杀尽越贼,杀尽越贼。”

这声音高昂有力,传的很远,就连待在远处树上的杨有福也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吴国人。可这么多年来,那些照顾过他的父老相亲好多却都是越国的。

他曾经问过父母,后来又问过银根叔,每次他们都是含糊着答道:“管他是哪一国的呢?只要能安安宁宁就好。”

这下,杨有福也不敢多问,后来偶然听说清风镇的那条青石街就是吴越两国的分界,杨有福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条国界每天都要走来走去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一个官兵阻拦过。

昨日听说清风镇藏着吴国的探子,杨有福还有些不信。可今日见到这么多的吴国探子,杨有福再不信,那就是傻子。看着那十几个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死去,还被斩成无数段,杨有福终于见识了吴人的凶残。

如今那吴人头领大呼小叫,显然是在蛊惑人心。那孤零零的十几人和马车里不知名的人物看来是在劫难逃了,杨有福有些伤心,更有些气愤。

他默默的爬下树,面朝东方跪了下来,轻声说道:“银根叔,福娃子去了。”然后站起身,抽出半刃剑向那群人冲去。

第十章 追命的羽箭

杨有福一跑起来脚下就如同生了风,百十步他用了不到几息就到了。

此时的盾阵早已七零八落,马车前的十几人超过一半已经倒在了地上。余下的人死命保护着身后的马车,一个个神情冷峻,鲜血沾身,好几个身上都插着羽箭。

杨有福从一群人后面赶过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瞅准远处的十几个弓箭手,猫着腰就冲了过去。

一剑又一剑,剑剑不落空,当有人惊叫之时,弓箭手就只留下两个。

冲在前面的蒙面人倒下的也不少,当最后的一面盾牌倒下时,场地上站着的也不过十个出头。

杨有福随手把长剑插在背后,捞起一张弓,搭箭就射。最后的两个弓箭手猝不及防,也倒了下去。

这时候,场上突然安静下来,余下的九人不约而同的的转过身,蒙着面的九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了过来。

杨有福弯腰捡起一壶箭,转身就向山坡上的树林里钻,对身后的呵斥声不管不顾。

那伙蒙面人略做迟疑之后,分出五人追了过来。一个头领摸样的人走上前,用脚踢开趴在马车上的劲装汉子,顺手又补了一刀。

然后站在马车旁,拉下面巾,弓着腰轻语道:“云姑娘,请下车吧!”

一连说了三遍,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猛的直起身,高声道:“姑娘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唉!程三虎是个粗人,那就无礼了。”

话音刚落,他就一脸怒气的冲上前,伸手去拉车门。

当他的手指刚搭到车门上时,耳畔传来一声清响,一支羽箭嗖的一声扎在指畔寸余处,箭尾的羽毛颤巍巍的抖动着。

程三虎大惊,一个打滚,翻身站起时,已举起一面带血的盾牌。

他探头从盾后张望,这才发现刚才跟过去的五人中,有三个早已躺倒在路旁,余下的两人也不知所踪。

唯独一侧山坡的林下站着一个持弓的少年,此时正搭箭瞄准。

程三虎大骇,他以为那个该死的叫花子早已死去,不曾想却是一个高手。

看来,余下的两个手下应是丧了命,这一下反倒有些麻烦。

看看身边余下的三人,持盾在手,深情紧张。可那少年的位置,离这里最少有四十步,就这么冲过去,陈三虎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不过去,有该如何?一时间,陈三虎脑子乱糟糟的,恨不得把那个小子碎尸万段。

他试探着伸手去拉车门,一声清响过后,又一支羽箭飞了过来。

程三虎一缩手,总算躲了过去。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他定了定神,在盾后高喊:“那位少侠,我看你并不是越国官军,为何要和我等过不去?此乃两军交战,本与少侠毫无干系,何苦来哉?”

喊过之后,程三虎就躲在盾后侧耳细听,今个正是触了霉头,憋屈到了极点。可一想这好大的军功,程三虎就不觉得委屈了。

他抬眼向余下三人扫望,那三人似乎懂得他的想法,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可程三虎等了半天,外面却没有一丝动静。他有些等不住了从盾牌间的缝隙望了过去。

那少年,还是立在林下,只是手里的弓并没有举着,这是一个好兆头。程三虎趁热打铁,高声喊道。

“少侠英明,这本是军中事,不劳少侠费心。今日过后,三虎从未见过少侠英姿。”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程三虎暗喜,可他还是谨慎的从缝隙间望了过去。那少年微弓着腰,手里的弓摇摆着,昂着头,咧着嘴,洁白的牙齿很是显眼。

程三虎大喜,从盾后探出头,朗声大笑道:“少侠威武,果然是侠士豪迈,拿的起,放的下,程某谢过了。”

说完,他半举着盾就准备登上马车。一道猛喝声把他打断。

“谁说我要放过你?”,“我只是笑这大侠的名号也来的容易了些,有些名不符实啊!”

那少年摆着手,又开始笑起来,可听在程三虎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刺耳。

他拉下脸,恶狠狠的吐了一口,示意那三人用盾把马车的一侧围起来。

三人刚一动,一支羽箭就带着呼啸穿过盾下的间隙,扎在一人的脚踝处。

哎吆,一声惊叫过后,盾墙就少了一豁。

“快、快、快。”程三虎着急的大喊着,勉强让剩下的三面盾牌挤在一起。

又是一声清响,那个倒地的手下胸口端端的扎了一支羽箭,不甘心的挣扎了下四肢,就再也不动了。

这一下,程三虎是真的慌了。可到了口边的肉不能吃,真的不甘心呐!他拿起长刀,恶狠狠的盯着马车,高声喊道:“云姑娘,你再不出来,那少年就会没命,那些军士怎么说也算死的其所,可这少年要是死了,就有些冤枉啊!”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不会让无辜的人丧命,如今这少年命悬你手,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不知姑娘可做出决断?”

程三虎想再赌一把,可马车里却丝毫没有回音。他把心一横,示意余下两人朝马车靠拢,他准备搏上一搏。

两人颤巍巍的拿着盾,身体缩成一团,慢慢的朝程三虎身前移动。

程三虎朝那少年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少年竟然不见了。他心里一惊,急忙转头四顾,这才发现那少年正持弓绕圈疾跑。

耳边一声清响,一支羽箭斜斜的擦着盾缘,刺穿了一个手下的脖颈。这一下,程三虎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外面。最后的那名手下竟然吓得躲在盾后,缩成一团。

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了,纵身爬上马车,伸手朝车门拉去。

身后一阵风声传来,陈三虎一回头,看到那少年持剑跃过,抬手一剑,把缩在盾后的最后一名手下刺倒在地。

那少年一手持剑,就那么挺挺的站着,任凭剑尖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少年看着程三虎,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剑,面无表情的说。

“想要开门,先问问我手中的剑再说。”

第十一章 小姐的空车计

程三虎拿起长刀,望了望马车旁周围一地的血腥,叹了口气,扔了手里的盾,开口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疯子有后手,既然栽了,那我也就认了。只是希望少侠能给我一个面子,把我这些兄弟入土为安。”

他一脸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就直直的站在马车上,连手里的长刀也远远的丢到一边。然后楞楞的盯着杨有福的双眼,等着他的回答。

本来还是威风凛凛的少年,一瞬间仿佛泄了气,长剑低垂下来,环首四顾,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把剑始终没能再举起来。陈三虎晃了晃身子,望了车厢一眼,慢慢的爬了下来,弓着腰,低着头,嘴里喃喃道:“少侠今日之恩,三虎终生不忘。”

说着,说着,他猛的直起身,朝远处跑去。

少年还是没动,只是把剑擦干净,又背到背上,然后拿出长弓,拉了个满弦,长长叹了一口气。羽箭离弦而出,朝着远方踉跄的人影追去。

这一幕恰好被刚走出一线天的白玉鸣看到了眼里。他觉得浑身一冷,猛的打了个哆嗦,就感觉那只羽箭仿佛插进自己的背心,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身边的几人都大张着嘴,这时他们才发现眼前惨烈的一幕。

吴二快步跑了过来,拉着白玉鸣的胳膊,低声说:“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这不会是梦吧!”

他的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见白玉鸣也呆呆的,就压低着嗓子,小声道:“全是他杀得啊,这该要杀多少人啊,不行,不行,我要去报官。”

白玉鸣这会儿总算回过神,他并不糊涂,一把拉着转身欲走的吴二,低声道:“报官,报你个头啊,还不过去帮忙?想死的话,你就跑吧。”

听到死,吴二有些害怕,颤着声低声问:“过去不会连我们也杀了吧?”

“杀你个头,不过去才会死,走。”

白玉鸣硬着头皮,拉着几人慢慢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杨有福背对着一线天西口,并不曾看到几人。他看了看倒在远处的那个叫三虎的蒙面人,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一口答应的事,眼下却成了麻烦。这倒在地上的,少说也近百人,一个个全埋了,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唉!慢慢来吧。他又叹息一声,把弓也背在背上。这才注意到马车,刚才他听喊声,似乎叫着云姑娘来着,不会是那个人吧?杨有福隐隐有些期待。

他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又把发髻重新扎好。然后微微弓着腰,朝马车瞥了一眼,轻声道:“云姑娘,可以出来了。”

可等了良久,还是没有动静。杨有福摸了摸脑袋,有些无奈,只好又喊了一遍。

可还是没有动静,这让杨有福不安起来,一下子冲过去,猛的拉开车门。

还没来得及朝里面看上一眼,身后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少侠,我们又见面了。”

杨有福转过头,看到熟悉的一群人,还有那把长刀和那把扇子。

“你们来干甚?”

“少侠。”吴二扬着长刀,刚开口,就被白玉鸣拉到了身后。

他弓身作礼道:“少侠果然是英雄年少啊,白某佩服的紧,只想交少侠这个朋友,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白玉鸣人虽然站的不很稳,可这一句话却说的异常利落。随手压了压吴二手中的长刀接口道:“他们都是粗人,不懂礼数,少侠莫怪啊!”

杨有福本不想理他,可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笑着开口道:“哪里,哪里,能交到白公子这样的朋友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嘛……”他稍作停顿,不经意的扫了扫四周。

白玉鸣急忙接口道:“这些小事,那劳少侠费心,你且歇歇,我等去去就来。”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同伴跟上。杨有福笑着不语,探头朝车内望去。

车厢里竟然空无一人,杨有福大惊。突然瞥见厢内矮几上平摊着一张纸。他随手捡了起来。

纸上写着一句话,古有孔亮空城计,今有云冉空车随。

字迹娟秀,可筋骨内藏,似乎笔透纸背,呼之欲出。

杨有福捏在手里,看了又看,宛然一笑。然后把纸小心的折叠起来,装进了贴身的内衣里。

“这云冉还真有意思啊!”他又轻笑一下,心里竟然多了一丝惆怅。

可看看忙碌着的几人,杨有福又不好静静地等着。他站起身,把一个个精装汉子,拉拢在一起,慢慢的整理着沾血的衣衫。

月亮升起的时候,总算忙完了。精装汉子一共二十六人,都一一入土安葬。至于那些蒙面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下百人。

几人忙碌的大半天,竟然还是没能全部埋进土里。杨有福叹息一声,招呼众人,捡柴生火。

既然入不了土,那就化做一股青烟吧,这样也许会更好些。

吴二开始的时候还嘟囔个没完,可见到那些蒙面人身上的细软,就不再唠叨了,反而精神十足。

杨有福也懒得管他,反正人死如灯灭,那些金银钱财,与其埋进土里,还不如让活着的人用着来的痛快。

可到了最后,白玉鸣逼着众人把东西堆在地上,这反倒让杨有福有些吃惊。

他又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们分了。几人大喜,杨有福却显得心事重重。

白玉鸣想上前问问,可看看杨有福的神情,还是没敢开口。

再次上路时,已近子夜。众人找了几匹没跑远的马,呼啸一声朝远方走去。

山坡一下子恢复了寂静,夜鸟和虫子开始鸣唱。若不是那孤零零的马车,任谁看,也不知这里曾经发生的惨剧。

此时,凌云渡南岸的小镇上早已漆黑一片。唯一亮着的一盏灯,把光从二楼的窗缝里露出来,仿佛是给夜行的船儿指引方向。

可惜,这时的河面上船儿早已归港,而这盏灯的主人此刻却端坐在窗前。

案头上平摊着一张宣纸,捉笔的人不时会停笔凝思,偶尔伸出纤手,掩饰打哈切时的尴尬。

身后的高凳上,一鹅黄衣衫的少女端端的坐着。不过仔细看,此时她双眼微闭,睡意渐浓,脑袋不时的垂下又扬起,摇晃的厉害。

突然,鹅黄衣衫的少女头猛的点了一下,清醒过来。她若无其事的伸了伸懒腰,连连打着哈切,含糊的问道:“小姐,啥时候睡啊?”

案头的狼毫微微顿了一下。

“彩云,睡醒了?嗯,是该休息了。”

“小姐,你说只留两人在这里能行吗?我总是担心。”

“担心也没用啊,行不行,天明就可见分晓。”

“哦,小姐,彩云有些怕。”

“不怕,不怕,不是放了一张纸吗?”

“是啊,小姐,可那张纸能管用吗?”

“额,这个呀!要看天意了!”

房间的灯最后还是熄灭了,没有人知道,这天意到底偏向那一边。

第十二章 大侠就得擦净剑

这一次,杨有福总算过足了骑马的瘾,只是两跨间酸疼难耐,可其他人都没声张,杨有福也不敢说出来。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走过的多少个村镇杨有福没数过,可经过的小城杨有福却很清楚。这时候,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银根叔说过的话,这天下啊,大的很,需要你走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杨有福真的没有好好考虑过,可走了这么远的路,他总算估计出这个天下的大小。看来想做一名大侠,行万里路那是必须的了,自己的路还长着呐。

距离一线天向南四百余里,有两条大河汇聚,一条叫赣江,另一条叫湘水。两条大河好像越国大地上的玉带,把南面的土地变成了鱼米之乡。

两江汇聚之处往东是一马平川,再往西南却是群山环居。这山脉长八百余里,像隆起在平原上的脊柱,把越国大地牢牢的撑了起来。

据说从高空看,这被世人称之为云岭的山脉像一条巨龙。龙首向西,龙尾向东,雄踞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龙首的位置就是越国的都城,武隆城,谐音就是武龙的意思。想必越国的民众很希望自己能像一条威武的巨龙般雄起。

可事与愿违,恰恰相反,越国近三百年来长期受外敌欺凌,而平安的日子也不过十余年。

三百年前,越国的京都还在龙尾的位置,可连年的战乱,让京都搬了家。余留下来的仍然是一座大城,云州。

因为云州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让这座城在几百年时光里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军城。如一把大锁,牢牢的锁住了去往武隆城的路。

而此时,杨有福一行正停在了云州城外。三天的时间,让几人也熟络起来,杨有福觉得白玉鸣人还不错,当然,他那把讨厌的扇子除外。

至于吴二,人很直爽,就是有时爽的过了头。其他三人分别是,陈三、刘四、张五。听到这名字,杨有福有些想笑,看来自己的名字其实也还不错啊!

白玉鸣虽然没有说,可杨有福能看得出来,这几人其实都是他的随从。他说自己家在京都,有几亩薄田,勉强能混日子,杨有福只是笑笑。

这几天路上很是顺利,让杨有福把最后的一丝戒备也放了下来。听白玉鸣说,京都很繁华,杨有福还有些不信我,可见到眼前的这座大城,他信了。

云州城分了三片,南边的主城最大,也最为雄伟。城墙高达八丈,城头上旌旗临列,从城垛口不时可见一队队带兵甲的士兵巡逻。

因为邻水,护城河就异常的宽阔,差不多宽过十丈。城门半闭,两侧的兵士带刀上弦,仔细检查着入城的路人。杨有福突然有些紧张,他扭头看了看白玉鸣一眼。

后者对他微微一笑,大大咧咧的说:“杨老弟,别怕,有我在。”他拍了拍单薄的胸膛,给了杨有福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他的这个举动在杨有福眼里却是有些轻挑,反倒让那份不安更加的重了些。

果然,刚走到城门口,一群军士就围了上来,连杨有福背后的长剑也被交了去。

白玉鸣在那大声嚷嚷,说什么,自己是正经的读书人,为何要抓,还说自己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公子,让他们别认错了。

可那些兵士并不认账,反倒把绑着的绳子勒得更紧了些,这一下让白玉鸣疼的哇哇大叫。

吴二准备扑上来,却被几人一拥而上,压倒在地,连半边脸都肿了。

可能是杨有福年龄太小,衣衫破旧,反倒没受多少罪,只是用绳子把双手绑到了背后。

一个军官摸样的人走了过来,对绑着的几人扫了一眼,然后就围着那几匹马看来看去。

杨有福看着他不时点头,对身边的兵士小声的说着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问题在哪里一时也说不清。

随后,那军官接过手下送上的长剑,反复看了看,还抽出剑刃,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杨有福看到他的举动,心道:糟了糟了。

他竟然忘记了银根叔的嘱托,杀人后剑不沾血。这几日一放松,竟然把这事忘了。他有些懊悔,不甘心的闭上了双眼。

“哪里人?”

脖间的凉意让杨有福不得不睁开眼,军官站在他面前,手里半刃剑正搭在杨有福的脖子上。

杨有福觉得心里一冷,跳的厉害起来,但还是结结巴巴的答道:“云安,城南。”

“到哪里去?”

“京城。”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杨有福迟疑了一下,觉得脖间的凉意更甚了些。

他急忙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说,到底是,还是不是?”军官的话有些冷。杨有福反倒镇静下来。

“不是。”他肯定的答了一声。

“有些意思?”军官脸上突然出现一个微笑,很快又消失不见。然后扭头看看了白玉鸣几人,把脸贴近了些。

“可他们说是一伙的,你到底是谁?说。”他突然怒了,把那把剑轻轻压了压。

“我真是云安城南的穷小子,不信你问问他们?”杨有福盯着军官,一字一句的说道。

“穷小子?呵呵,穷小子,我看你很不老实,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军官厉声呵道,拧头瞥了一眼。

杨有福看到他目光的方向恰好是那几匹马,他突然明白了。

“军爷,我真是一个穷小子,那马也是路上捡的。”说完这句话,杨有福深深舒了一口气。

“捡的?哪里捡的?”军官脸上有些迟疑。

“一线天。不信,你问他们。”杨有福向着白玉鸣几人扬了扬头。

军官并没有过去,直视着杨有福的双眼,压低了声音。

“你说说,还看到了啥?”

杨有福摇摇头,又想了想,这才答道:“嗯,还有一辆空马车。”其实关于一线天的事,他们在路上已经说好了,只是见到一辆空马车,其他的绝不能说。

军官有些动摇,抽了剑,转身走了过去。他和几名军士小声议论了好一会,又折了回来。

“还有什么?”

杨有福摇摇头,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他很想把那张纸拿出来,可最后一刻,还是没舍得。

第十三章 能救命的游戏(求收藏)

“你老实交代,到底还有没有?”军官提高了声音,拿着半刃剑晃了晃。

“没有。”杨有福盯着他的双眼,平静的答道。

“那,这把剑是怎么回事。”他又晃了一下。

“我承认,杀人了,可是,可是那不过是两个抢劫的。”杨有福小声回答。

“杀人?还抢劫的,你骗鬼去。”军官厉声喊道,然后叫来两人把杨有福捆的更紧了,肩膀和胸口勒得生疼。

“把这一伙都带下去,等候发落。”他大喊一声,几人就被一拥而上的兵士带走了。

穿过城门,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所破落的院子,几人被扔进一间旧房子里。

白玉鸣大喊着:“军爷、军爷,我们啥时候能出去。”

一伙兵士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指了指地上。

“到这了还想出去,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去的,哈哈哈。”

白玉鸣大急,又问:“军爷,麻烦你跟上边说说,我真是京城的正经读书人啊,不信你看看这个?”他使劲用下巴蹭着胸口。

那兵士眼睛一亮,几步冲上前来,从白玉鸣胸口捞出一个玉坠,粗粗看了一眼,猛的一拉就把玉坠拿在了手里。

其他几人赶紧围了过来,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名堂。

一人道:“这上面有个字,似乎像白,要不让头儿看看?”

另一人道:“一块破牌子,有啥好看的,这家伙真穷,连个像样的物什都没有。说说,怎么分?”

几人小声商议,白玉鸣更急了,大喊着:“军爷,军爷那牌子不值钱,可要是能送给城主的话,应该能换不少钱。嗯,我拿人头担保,一定亏不了军爷的。”

那个抓着玉坠的兵士突然冲上前,一脚就把白玉鸣踹倒在地,又狠狠的踩了一脚。这才开口道:“孙子唉!还想骗你爷爷,找城主,就你那球样子,城主能认识你才怪。”他还要踩,被其他人拉开了。

白玉鸣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可还是努力直起头大喊着:“军爷息怒啊,我说的全都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你一刀砍了我。”

“砍你,你以为你能活,早晚都要死,哈哈,还想骗爷,你还嫩点。”那兵士一脸嘲弄,让杨有福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冒了出来。

他试了试背在身后的双臂,有那么一丝松动,应该能取出来,只是时间有些紧罢了。

想想小时候,父亲时常和他做这样的游戏,开始勒得生疼,他只有不停的哭。可慢慢的那勒着的绳子就不那么紧了,到十岁时,父亲就不愿意再做这种游戏,因为每一次杨有福都能很轻松的从绳子里快速的解出来。

以至于到了最后,母亲总是笑话父亲,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孩子都绑不住。每到这个时候,父亲总是摇摇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杨有福,然后说:“我只想他长大后别再受这些罪。”

这句话一出口,母亲就开始流泪。那时候杨有福并不懂其中的缘由,甚至父亲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也弄不懂。

他只是倒背着双手,小声的请求父亲再绑一次,这一次他一定不再自己挣脱。可父亲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摇着头说:“今后,我再也不绑你了,别人也不行,明白吗?”

杨有福并不明白,可还是用力的点点头。母亲扶着父亲的肩头,笑着说:“孩子长大了,大了。”

可自从父母离开之后,这么多年,再也没人绑过他,杨有福差点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如今突然想起,他觉得很是惭愧,竟然忘了自己的承诺。

只是这么一想,手臂上绑着的绳子就松了好多,毕竟那么多年的游戏可不是白练的。

那几个兵士争吵的间隙,杨有福早已解放了双手,虽然没有了剑,但眼前的几个**杨有福还真没放在眼里。

权当是一群野猪吧!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拳头就硬了起来,没过多久,几个兵士就倒在地上,疼的直哼哼。

杨有福解开其余几人的绳子,白玉鸣扑过去,把打他的那个人狠狠的凑了一顿,还觉得不解气,拿起扔在地上的长刀,气呼呼的跑了过去。

还好吴二这一次并不傻,一下子把他抱住了。几人稍作商议,把躺在地上的兵士捆了个结实,白玉鸣有找了些破布,把嘴塞了起来。

可怎么出去,却成了问题。毕竟这里也算是兵营,杨有福一个人倒是没问题,可带着其他人却是不能。

杨有福正在为难之际,白玉鸣却手脚麻利的脱掉那几个兵士的衣服,一边脱一边向杨有福挤眼。看来这家伙坏事没少做啊,可毕竟这个办法很不错,不用杀人,就可以一路畅行无阻。

几人出了城防军营的大门,总算松了口气。可这时候,白玉鸣却说要到城主府去,杨有福以为他在说胡话,并没当真。可走着走着,却觉得不对劲了,道路两边的军卒越来越多,显然前方是权贵的居所。

杨有福有心想问,但看看吴二几个,一副乐呵呵的表情,他就把话憋在了心里。

最后几人来到了一所威严的院子前,高大的门楼上挂着几个大字,云州府。这次白玉鸣学规矩了,他走上前和门口的兵士稍作交谈,就见一人进了院子。

等了差不所半顿饭的时间,里面传来话,让几人进去。

白玉鸣乐的差点蹦了起来,一溜烟跑了进去,跟着的兵士急得大呼,却有毫无办法。杨有福几人在后面默默跟上。

比起镇远府,这云州府更显得庄重瞩目,院子里杂树极少,到处是宽阔的广场,不时见到一队队的兵士巡逻。

走了好久,也不知穿过多少个廊道,走过了多少个院子。那个带路的兵士停了下来,对着白玉鸣微微拱手说道:“白公子请了,白将军说,让公子自己进去。”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活蹦乱跳的白玉鸣一下子安静下来,浑身上下的看了看,又让吴二帮他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走来走去,显得十分不安,他把身上兵士的衣服脱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又穿了起来。到最后,一狠心,低着头走进了大殿。

吴二几人站在外面没动,杨有福也没动。他在寻思那名兵士的话:白将军。难不成城主会是他家的亲戚?这白公子还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啊!

第十四章 夜枭可能不是鸟

等了很久,白玉鸣总算出来了,远远看着他身体绷得笔挺,低着头,似乎很是严肃。

直到走近了,那绷着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下来,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好像是一只才脱离狼口的小羊,总有些魂不守舍。

“公子,白将军没……”

“嗦。”

吴二上前一步,刚要问,就被白玉鸣打断了。

他随手抽出折扇,摇了摇,走了过来,扶住杨有福的肩头。

“杨兄弟,哥哥对不住了,刚才一紧张,把啥都说了。不过”他顿了一下。

“暴打那些个**的事,全揽到我的头上了。”他放下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盯着杨有福的双眼。

“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怎么会?我还在想,刚才是我鲁莽了,以白公子的身手,脱困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反倒是我,误了公子的大计。”杨有福刚才还在暗自担心,可听了白公子的话,一下子让他如释重负。

“杨兄弟见外了,救命的话我就不说了,哈哈,今个高兴,走,哥哥带你喝酒去。”

白玉鸣豪迈的挥着手,领着一群人朝外走。可没走多远,却被刚才领路的兵士拦了下来。

“白公子,将军说了,这几天你得在城主府待着,别让我为难啊?”

“你真要拦我?”白玉鸣冷着脸。

那兵士寸步不让,眼看着一场冲突在所难免,连吴二也露出一脸的无奈。

“不去就不去,可我要请小兄弟喝酒你说该怎么办吧?”白玉鸣突然搂着杨有福的肩膀,把他推到了前面。

那兵士看了看杨有福,陪着笑脸,拱手答道:“这位兄弟,今个得罪了,酒我来安排,可好?”

杨有福哪能拒绝,连连拱手做谢,一群人又向城主府深处走去。

这一次似乎是走到了内宅,到处是精致的小筑,亭台、楼阁、回廊一个不缺。近乎见不到兵士,一个个院子里,珍花、奇树、假山、池塘让人目不暇接。

最后一行人走进了一座精舍里,一大桌精美的菜肴早已摆上桌,众人坐定,那兵士才笑着离开。

白玉鸣转头瞟了一眼,恶狠狠的骂道:“狗腿子,等着。”然后他又堆上笑脸,举着酒盅,满满当当的端到杨有福面前。

“杨兄弟,感谢的话我白玉鸣就不说了,这一路多亏兄弟照应。我寻思着,杨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兄弟不才,想认做异性兄弟,何如?”

这一刻,他收敛了笑容,端端正正的站着,一脸严肃,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杨有福急忙站起身,也端起一盅酒,陪着笑道:“白公子言重了,我只是一乡野穷小子,得公子抬爱,实不敢当。”

话音刚落,吴二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粗着喉咙喊道:“你这家伙,一点都不痛快,是我吴二瞎了眼,看错了。”他说完猛的喝了一口,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白公子转过头,瞪了吴二一眼,又堆着笑脸道:“难道杨兄弟看不起我?”

“哪里,哪里有。”杨有福连连辩解。

“那又是为何?”白玉鸣追问道。

“唉!我一介草民,实在不敢和公子高攀。”杨有福无奈的说道。

听了这句话,白玉鸣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捉住杨有福的手臂。

“杨兄弟只要不嫌弃,我白玉鸣在此发誓,你这个弟弟我是认定了,来,摆上香案吧!”

这酒席还没开始,杨有福就被逼着认了个便宜的哥哥。焚香跪拜之后,白玉鸣哈哈哈大笑着入席,这一次话就多了。

只是吴二不时闷声喝酒,把头也扭到了一边,似乎很不高兴。

酒过三巡,白玉鸣郑色说道:“二弟呀!哥哥也不瞒你,我乃京城白家的二公子,白将军是我本家二叔,你的剑一会就回送过来。”

他顿了顿,盯着吴二等人。“你们几个以后听着,杨兄弟就是我白玉鸣的二弟,别老掉着脸,以后杨兄弟的事就是我白二的事,你们可要上点心。”几人连连称是,虽然还有些不乐意,可脸色却柔和了好多。

事情一说开,酒就喝的多了。饭罢,下人拿来衣衫,众人换过不久。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走了进来。

白玉鸣低着头,低声喊了一句二叔,然后把杨有福拉了过去。

那男子颏下留着短须,一双眼如同老鹰般锐利,扫到杨有福脸上,让他觉得生疼。

还好,男子微微一笑,那种疼痛转瞬即逝,他看着杨有福,点了点头。

“听玉鸣说了你的事,我就想来见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啊!”

“玉鸣你老实说,那件事真是你做的?”他拧头看着白玉鸣问道。

白玉鸣稍作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不像啊!反倒是这少年才是做那件事的人。”短须男子笑了一声,招呼大伙坐下。

寒暄几句之后,他就起身走了,只是走之前他又问了杨有福一句,“你知道夜枭吗?”

杨有福疑惑的看了看白玉鸣,不知如何回答,那种鸟,自己是见过的,可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二叔啊,你事情那么多,我们就不打扰了,记得别放过那几个**啊!”白玉鸣出声提醒。

短须男子哈哈一笑,“你这个家伙总是睚眦必报,二叔知道了,嗯,好好休息两天,别惹事。”说完转身出门。

白将军一走,气氛就有些凝重。白玉鸣招呼下人领着杨有福休息,自己也匆匆的离开了。

杨有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推开窗是一个小花园,池塘里的锦鲤慢悠悠的游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和那条鱼差不多,再怎么游都出不了那一方天地。

银根叔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小福子啊,出门在外,重在朋友,这朋友啊,不管脾气怎么样,但必须讲一个义字,切记、切记。”

杨有福还是觉得今日太过仓促了,胡乱的认了个兄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管他呢?毕竟不用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可转头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似乎那个二叔说的夜枭与自己有关。夜枭是一个人呢?还是一只鸟?杨有福弄不懂了。他很想问问白玉鸣,可那家伙却跑的没影了,看来得等到明日了。

第十五章 翠云女子弱无骨

就在杨有福苦思冥想之际,室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虽然很轻,可在静夜里却很是响亮。

杨有福有些好奇,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白玉鸣,他抬起手。杨有福才发现他手里正是自己的那把半刃剑。

见到半刃剑,杨有福的眼睛就亮了,白玉鸣双手捧着剑递了上来。

“实在抱歉的紧,到现在才把你的剑拿过来,不过二叔说了,这把剑不错,不知道你在哪里打的?”

“这剑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还是前几年从一个耍江湖的手里讨来的,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杨有福把剑拿在手里,又推了过去。

“那怎么行?”白玉鸣连连摆着手,“我就是问问,说实话,二弟呀,你这把剑我还真没看上,我还寻思着啥时候给你找一把好点的呢?”

白玉鸣伸手摸了摸剑身,接着道:“可惜了,连刃也没开全,要不我那天找人给你把另一边的刃也开了?”

“不麻烦了,这个我也用顺手了,开了刃弄不好会伤到自己的。”杨有福轻笑道。

“伤到自己,不会吧,你一个大高手竟然讲这样的话?你该不是在骗哥哥吧!”白玉鸣笑呵呵的说道。

“唉!看来骗不过你呀!不过开刃的事,就不麻烦白哥了。”

“你说啥?”

“开刃啊!”

“还有呢?”

“不麻烦啊!”

“不对,不对,最后那一句说来听听。”白玉鸣摇着手,一脸陶醉。

杨有福焕然大悟,低声说道:“白哥,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怎么会没意思呢?这个哥哥啊,叫到我心里了。”白玉鸣又掏出折扇慢悠悠的摇着,看的杨有福牙根痒痒。

可谁让自己年龄小呢?看来这年龄也是一个麻烦。

白玉鸣来的急,走的也急。走之前,他乐呵呵的告诉杨有福,明日带他去城里转转,末了还神秘一笑。

杨有福不明白,不是说了不让出府吗?这个二叔咋不到一夜就变了主意。不过这样也好,这么大的城池他还没有好好逛过呢,应该很不错吧。

第二天一早,白玉鸣就领着吴二等人来了。可能是要出门去逛,白玉鸣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衫,连发髻似乎也重新梳理过,再配上他那一张英俊的白脸,活脱脱一个浪荡少爷模样,反倒让杨有福多看了几眼。

白玉鸣得意的摇着扇子,身体慢慢的转着,问:“二弟,我这一身咋样?是不是很潇洒啊?”

潇洒不潇洒杨有福不知道,可他觉得这家伙这样一打扮总有些流里流气的。可嘴里却说:“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让白玉鸣有些飘了。还好杨有福一身装扮还算稳重,青色长衫再配上一把长剑,有了侠士的一丝风采。

可刚出门,白玉鸣就有些不愿意了。他拉着杨有福的肩道:“二弟啊,今个咱要去翠云楼,你这个样子会把姑娘们吓坏的,要不换一件?”

可杨有福说啥都不愿意,白玉鸣只好作罢。

云州城的街道很宽,并排过八辆马车都不显得拥挤。可街上人却并不多,一个个形色匆匆,到让杨有福有些好奇。

白玉鸣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军城里闲人少了好多,要放在平时啊!”他哈哈哈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养眼的女子随处可见,全都是zou。”

然后又唉声叹气道:“可惜了,可惜了,今个哥哥也没啥办法,等到了京城,有你享受的。”他一脸陶醉,让杨有福心里都有些紧张。

还好翠云楼并不太远,走了三条大街就到了。

一所四层的木楼耸立在一片低矮的建筑群里,显得异常醒目。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两个小童无精打采的站着,似乎还没睡醒,不时伸手揉着眼睛。

杨有福几人刚一下车,那辆小童就像被惊醒过来一般,突然精神饱满,点头哈腰的跑了过来。

白玉鸣大手一挥,“去,把柳三娘叫过来,今个有贵客,要是招待不周,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小童急急慢慢跑了进去,几人慢悠悠的跟着进了楼里。

刚进屋,楼上就传来一个五梅的女声:“哎呀!白爷来了,稀客啊,柳姐姐都想死你了,可算把你盼来了。”

“小翠,小翠,你个死妮子,又跑哪野去了,还不快上楼把姑娘们都叫下来,就说白爷来了。”

一团胖乎乎的绿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滚到了白玉鸣的怀里。

这时杨有福才看清,来的人莫约二十四五,胸满臀圆,一身绿裙似乎包不住那身水嫩,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那女子,眉目含笑,似有春水荡漾,两只柔夷把白玉鸣箍了个紧,还不时的乱窜,惹得白玉鸣哈哈哈大笑。

“三娘,错了,错了。”白玉鸣低头在那女子额上点了一口,指了指杨有福接着道:“这是我二弟,今个可要把他招呼好,否则。”他突然阴沉着脸,恶狠狠的道:“要是招待不周,我二弟不高兴,今后你这翠云楼就不用开了。”

那叫三娘的绿衣女子不怒反笑,在白玉鸣胸口狠狠拧了一把,娇笑道:“白爷,你是爷,你说啥,三娘照做就是,何必发这么大脾气,是不是三娘这一身不够嫩,刚好有几个新来的,要不白爷尝尝鲜?”

谁完身体如同小蛇般一扭,就从白玉鸣的怀里滑了出来。双眼迷离的盯着杨有福,突然捂嘴一笑,脚下轻摇,把杨有福一把搂在了怀里。

“二弟,姐姐来了,你可千方别乱动,让姐姐给你解解闷。”她把嘴凑在杨有福耳畔,不时呼出的香气,让杨有福浑身一阵哆嗦。

杨有福刚要动,那女子却拧着腰,把一张俏脸端端的放在杨有福的胸前。双眼泪水盈盈,盯着杨有福,可怜兮兮的说:“二弟,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弱女子吧,白爷太凶了,我有些怕。”

她一开口,身体就软成一团,若不是吊在杨有福肩头的双臂撑着,下一瞬就会掉在地上。似乎一身的柔嫩都挤在杨有福的胸膛,让一团白光晃得他眼神都瞅不清了。

白玉鸣哈哈哈笑着,“二弟啊,这三娘,功夫可厉害的紧,你可要小心点啊。”说完哈哈大笑着向楼上走去。

第十六章 白哥的媳妇在青楼

杨有福突然觉得银根叔说的不全,他好像说过女人像老虎,让杨有福小心点。可上一次碰上的那个女子,温顺的像一只绵羊,如今缠在身上的这一个,却像条黏人的无骨蛇,难道银根叔错了。

银根叔错没错,杨有福还不能肯定,可三娘这条粘人的美女蛇总算从身上溜了下来。

她要是再不下来,杨有福觉得自己会被她吃掉的。想想白玉鸣刚才喊的那声,杨有福就有些后怕,一个柔弱妩媚的女子真有那么厉害的功夫吗?他有些不信,可看一眼抱着自己臂膀的绿衣女子,他又有些信了。

杨有福还是被柳三娘拉上了二楼,她的原话是,二楼的女子更嫩,不像她早已经开败了。

二楼有一个大厅,十几张桌子上独独坐着一人,其余三个围在那人身后,不时的回头四顾。

大厅中央的一个小高台上,一女子正在弄琴,丝竹之音萦绕,伴着琴边的一炉熏香,倒也显得雅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玉鸣几人却不见了。杨有福有些疑惑,还没开口,柳三娘就娇笑着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把头拧到眼前。

“没看出二弟还是情种啊,这刚一上二楼,眼里就没有三娘了,唉!这女人年龄大了,到哪都不得人爱啊!”

她这一声又高又脆,连台下独坐着的那人也扭过头来。

一张白净的脸有些妖艳,有些熟悉,可杨有福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人狠狠瞅了一眼,眼神就凌厉了些,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只是最后的一眼狠狠的剜了杨有福一下,让杨有福有些心惊,毕竟一个男人出现这样的眼神,还是很可怕的。

杨有福转头看向柳三娘,想听她的解释,谁知柳三娘却摆着手,在他耳边低语:“二弟,那人好凶的,别理他,咱们走吧。”

这越发让杨有福好奇,可三娘却强扯着他的胳膊,绕到大厅一边的屏风后。

一群人正安静的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看到杨有福走了进来,慌慌张张的俯下头,像一只只顾头不顾尾的鹌鹑。

杨有福眼前一亮,因为这几人正是白玉鸣等人。他刚要开口,白玉鸣一个箭步扑了上来,伸手想要捂住他的嘴。

他一侧身,白玉鸣扑了个空,转身后哭丧着脸,示意他不要声张。

“白爷,你在这里做什么?”柳三娘总算恢复了正常,好奇的问。

“唉!唉!唉!”白玉鸣连连哀叹,可就是不声张。杨有福向坐在一旁的吴二望去。

谁知他也摆着手,连连摇头,可他拧头时露出的一丝笑意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杨有福压低声音,又指了指外面,对着白玉鸣问道:“是那个人吗?”白玉鸣点点头。

“欺负你了?”

白玉鸣摇摇头。

“怕被发现了?”

这次白玉鸣无奈的点点头。

没想到白玉鸣竟然有害怕的人,这让杨有福更加的好奇了。他刚想出去再看看,却被白玉鸣和柳三娘拉着拐上了三楼。

这么一闹,众人都没了心思。白玉鸣呆呆的坐着,一人喝着闷酒。吴二似乎有话想说,却被白玉鸣瞪了回去。

杨有福看了看,最后也忍住没有开口,他不相信白玉鸣能憋住。

果然没过多久,白玉鸣就开口了。

“唉!今个真倒霉,三娘,辛苦你了,看看二楼的人走了没有?”柳三娘闻声走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杨有福关上门,又补充道:“你再不说的话,一会有啥事,我也帮不了你啊?”

“唉!倒霉啊!”白玉鸣垂着头,有些死气沉沉。

“到底啥事?”杨有福又问了一声。

“吴二你说吧!”白玉鸣又喝了一大口。

嗤嗤,吴二这次笑出了声,被白玉鸣用扇子在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这才恢复了正形。

“那我说了啊,你别怪我?”

“嗦。”

“杨兄弟,你在二楼是不是见到一个白面书生?”杨有福点点头,看到白玉鸣不停的捏着手里的酒盅。

“那书生身旁是不是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姑娘?”杨有福转向白玉鸣,见他点了点头。可鹅黄衣衫的姑娘,自己真的不曾留意过啊。

“那个,那个就是白公子未过门的媳妇!”

“媳妇?”

“嗯、嗯。”吴二拼命地点着头,咧嘴偷笑,白玉鸣拿着扇子在他脑门上又敲了几下。

“哈哈哈,媳妇?”杨有福终于想明白了,大声笑了出来。

“别啊,二弟,你不够意思啊。”白玉鸣捂着脸。

“哈哈哈。”杨有福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大笑起来。

太像戏文里的一幕了,在青楼遇到未过门的媳妇,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吗?

“她认出你了?”

“没有。”白玉鸣哭丧着脸。

“那你怕个啥?”

“唉,我太他娘的倒霉了。”白玉鸣连连叹息。

可杨有福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个姑娘是她吗?刚才没怎么看清,到现在他很想下楼去看一看。

他试探着问:“是云家的丫头?”

白玉鸣点点头。

“是不是叫云冉啊?”

白玉鸣用力的点点头,又恶狠狠地说道:“都怪哪个臭小子,背着我那未过门的娘子招摇过市,如今弄得众人皆知。二弟,你记着,今后见到那个臭小子,一定帮我杀了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看到白玉鸣咬牙切齿的样子,杨有福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他一下卡了壳,干笑着点着头。

恰在这是,门响了,柳三娘扭着蛮腰走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对着杨有福神秘一笑。

“三娘,那个人走了吗?”白玉鸣急急的问。

柳三娘还是静静地站着,对着杨有福微笑,似乎白玉鸣的话她一点也没有听到。

“三娘?”白玉鸣有些怒了,站起身在她肩头拍了拍。

“我问你话呢?到底走了没有?”

“啥,你说啥?哦,没走,没走。”柳三娘微微笑着又看了杨有福一眼,这才回过头说道:“那个人呀,没走,还让我来请你下去呢。”

“请我吗?”白玉鸣指了指自己,有些慌张。

“不是你,是他,二弟啊!”柳三娘盯着杨有福露出一脸奇怪的笑容。摇着一只手,自言自语道:“没看出,二弟还真是一个情种。”

第十七章 比姑娘还金贵的剑

杨有福被她这一句话吓住了,毕竟那是白玉鸣的媳妇啊,虽然没过门。

银根叔说过,兄弟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杨有福还是懂得。他其实很想立即下楼看看,可白玉鸣的一张黑脸,让他动也不敢动。

“走啊,二弟,别愣着啊。”柳三娘不管这些,只催着杨有福快些。

杨有福还是没动,他看了白玉鸣一眼问道:“为何是我?”

“唉!你这个呆子,真以为长得俊,那是三娘给你面子,其实啊!……”柳三娘拉了个长音,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白玉鸣,抛了个媚眼,顺手又在杨有福的脸上拧了一把。

这才接着说道:“其实人家是看上了你的剑,看你猴急的样子,比起白爷你可差的远了。”说完又瞟了白玉鸣一眼,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才娇笑着攀上杨有福的胳膊。

“来,让姐姐看看,你这把剑有何妙处,竟然比我楼里的姑娘还要金贵。”一边说着,就把半刃剑拿到了手里。

噌、噌的拔剑声,让杨有福有些失神。自己是怎么啦,接连让半刃剑落到他人手里。

出门的时候,银根叔明明叮嘱过,剑在人在。可自己明明站着,剑竟然又让别人拿走了。难道这柳三娘功夫真的厉害?还是女人本身就猛如虎狼,杨有福有些疑惑。

“二弟,去吧,让你嫂嫂也见识一下我白玉鸣的品德。”白玉鸣摇着折扇,一脸平静,仿佛这件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二弟,走啊,你家白爷都发话了,你还怕个啥,俗语说得好,长嫂如母,你这是见长辈啊,可得端庄些。”柳三娘装模作样的叮嘱着,不时抬头看看白玉鸣。

杨有福把这些全看到了眼里,俗话说婊子无情,当真如此啊。看来这柳三娘不仅耳朵特尖,而且见风使舵的手段更是顺手拈来,不得不防啊。

想到这里,杨有福冷着脸,一把夺过长剑,小心的背在背上。对着白玉鸣说道:“白哥,不是我不愿去,只是那人平白约见,谁知有没有包藏祸心,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一会纠缠起来,误伤了嫂嫂,那就麻烦了。要不你去,剑交给你,我也放心啊。”

他一边说,一边取下长剑,递了过去。

白玉鸣连连摆着手,如避蛇蝎,就是不接长剑。

“二弟,人家请你,我去做啥,再说了,那不是还没过门吗?这么去了也不合规矩啊。”

“你这个二弟啊,婆婆妈妈,一点也不利索,到让我三娘小瞧了,你不去是吧?来,拿给我,我去。”柳三娘伸伸着手想要接过长剑,却被杨有福轻松的避开了。

“剑不给我,人又不去,你这二弟啊,到底要干啥子吆?”柳三娘拖着娇腔,不时朝白玉鸣脸上瞟。

“二弟,去吧,算哥哥今个求你了,你知道,唉,不是哥哥不愿去,实在是不能去啊。”白玉鸣也上来劝说,反倒让杨有福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哥,那我就走了,你放心,兄弟的剑只斩恶人。”杨有福起身后朝着白玉鸣郑重的点了点头。

看到杨有福起身,柳三娘急忙迎上笑脸,挽着他的胳膊,扭着腰,嘴里不停的嘀咕着:“二弟啊,你千万记得,要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敢鲁莽,弱了白爷的名头,……”说着说着,两人走下楼去。

白玉鸣斟满酒,朝着吴二等人扬了扬,一口灌了下去,粗声道:“愣着干嘛?来喝酒,喝酒。”

二楼的大厅里丝竹声还在继续,那人端坐桌前,身体背对着杨有福,连晃也没晃一下。柳三娘有些不乐意,翻了个白眼,抛下杨有福,直直走了过去。

口里喊着:“云公子,云公子,人我可是给你请来了,你倒是搭个话啊。”

那人还是没动,柳三娘还要再说,却被那人身旁的一个劲装汉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默默的站着。

杨有福也没动,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干啥?大不了,问问手中的剑再说。

一曲终了,那人微微点头,而后有挥手向台上扬了扬,身边鹅黄衣衫的姑娘快步上前,递上一张银票。

台上弄琴的姑娘低腰额首,拖着碎步走了下去。直到这时,那人才慢慢转过身,对着身边的柳三娘问:“人呢?”

柳三娘指了指杨有福,却没出声。

“剑呢?”那人又问。

柳三娘又指了指,还是不说话。

那人转过来,盯着杨有福看了一眼,微微抬了抬下颏,身边的一位劲装汉子走了上来。

站在杨有福面前,伸出手,大大咧咧的问:“剑呢?拿来。”

杨有福没动,他其实有些想笑,但想到白玉鸣未过门的媳妇,还是忍住了。

他把手伸到背后,轻拍长剑。“剑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劲装汉子虎目圆睁,脖间青筋暴起,怒声道:“我家公子观剑,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摩擦着双掌,显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那人还没开口,柳三娘反倒急了,一溜烟跑了过来,“二弟,云公子看剑,你就给他看好了,何况你那剑又不是稀罕物,我看得,云公子为何看不得?”一边说,一边朝着杨有福使眼色。

杨有福却装着看不见,直直盯着那人。

柳三娘还要说话,那人却起身走了过来,身穿鹅黄衣衫的姑娘紧紧跟在身后。

因为离得很近,杨有福终于看清楚了,这白衣青年真的很熟悉啊,只是哪里又不对。

他又仔细看了几眼,嗯,胡子,除了那个胡子之外,似乎就是那个人呐。

这么一想,他就紧张起来,显得手脚无措,脸也憋的涨红,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哼哼。”白衣人走过来,围着杨有福转了一圈,又站在他的面前。伸出一只纤手,低语道:“拿来。”

杨有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神使鬼差的就取下长剑,双手捧了过去。

那白衣人一把拿走长剑,又哼了一声,在杨有福耳旁低语道:“真是长了本事,竟然学会了逛青楼,呵呵。”

最后的冷笑,像一颗炸雷,把杨有福的头脑震的嗡嗡作响。

什么白玉鸣的媳妇,什么银根叔的嘱咐,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大张着嘴,瞪着眼,就像一个傻子。唯一不同的是,并没有口水滴落下来。

第十八章 烟柳场里逢故人

杨有福的口水最终还是没能落下来,因为柳三娘重重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疼的他直冒冷汗。

这一下人总算清醒了,可还是呆呆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毕竟白玉鸣交代的事情办的并不利落。

“走啊!”柳三娘摇着他的胳膊,小声提醒。

“去哪里?”

“回去啊!”

“回哪里?”

“你是不是傻了?能回哪里,当然是三楼了。”

“可是我的剑?”杨有福这时才想起背后的长剑。

“就那么一根烂铁条,看把你稀罕的,姐姐到时候给你送一把,走!”柳三娘拉着他的胳膊扭头便走。

“可是?”

“丢人还不够是不是?今个白爷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走。”柳三娘猛的一用力,拉的杨有福一个踉跄,就这么跌跌撞撞的朝三楼走去。

“我让你走了吗?”杨有福迈开的步子被这一声拦住了,迟迟不敢落地,连带着柳三娘被拽的打了一个趔趄。

“走啊,走!”柳三娘扭着蛮腰,恨得咬牙切齿。

“你走个看看?”身后传来噌噌噌的拔剑声,拔得很慢,似乎拿着那把半刃剑在硬石上磨,声音又冷又硬,让下落的脚掌踩得一点也不牢靠。

“走啊,走!”柳三娘身体后仰,把小身板全都吊在了杨有福的肩膀上,一双眼瞪成了圆杏,就差没冒出火来。

“唉!你走,我等等就来。”杨有福把柳三娘从肩膀上摘了下来,不顾她铁青的脸。

“混蛋,二弟,你就是一个混蛋。”柳三娘在地上跳着脚,指着杨有福的鼻子。

杨有福还没发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吭吭。

“一个舞娘,还翻了天,你信不信我今个拆了你的翠云楼,让你在大街上跳个够。”

那声音压抑着嗓子,似乎从胸膛里喷出来,让杨有福浑身一冷,连身上的衣服也挡不住屋子里的寒意。

柳三娘张了张嘴,生生把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又指了指杨有福,扭身走上楼。

“舞娘都走了,你不追吗?要不我给你再找上一个,可好?”

那人还是冷冰冰的说着话,杨有福只好转过身来。

“这把剑不错。”白衣青年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杨有福,一手举剑,一手轻轻地摇了摇。

“可惜啊,刃都没开全,却跟错了人。”

白衣青年自顾自的说着话,“要不以后就跟着我,再怎么说也不用受这一份委屈。”

他转过身,拿手指轻叩剑身,发出铛铛的脆响。

“我认识的那个人死掉啦,你拿着他落下的剑却给不了剑一个好的归宿,给了我如何?”

他摆摆手,不等杨有福说话,又接着说道:“你不用多想,这剑呢跟了我,你也不亏,我会给你一个补偿的。”

他向身旁的劲装汉子招了招手,那汉子从背后的包裹了拿出一把长剑,递了过去。

白衣青年一把接在手里,朗声道:“这把虽不是名剑,但比起你的并不会差。”说完把伸手把长剑遥遥递了过来。

“公子,不可啊!”站在他身边,身穿鹅黄衣衫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拦。

白衣青年放下另一只手上的半刃剑,把递到半途的长剑拔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彩云,你看看,好好的一把剑,着锦披银,弄得花里胡哨,好看是好看,可我真的不喜欢。”

他朝杨有福盯了一眼接着说道:“有人喜欢这世间的繁华,与其让我拿着受罪,不如投其所好,弄不好还接个善缘,你说是也不是?”

“公子,你说的我懂了。”彩云退后一步,站在桌旁。

“她懂了,你懂了么?要是也懂了,就来拿走这把剑,也不枉逝去那人一片苦心。”说完把这把剑也放到了桌上,静静地坐着。

杨有福觉得自己再不上前就真不像个男人了。

他默默的走过去,拿起半刃剑,对着那个白衣青年深深鞠了一躬。他不敢抬头,就这么躬着腰退了回来。

“你懂了吗?”

“嗯,嗯。”杨有福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懂了就好,也不枉我和那人相识一场。”

白衣青年说完,就起身出门,两个劲装汉子紧紧跟在身后。黄衫姑娘稍慢了一步,经过杨有福身旁时,停了下来。

她嘴动了动,似乎要说话,可最终只是重重的跺了一下脚,狠狠剜了杨有福一眼。哼得一声,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在耳畔消失良久,杨有福才直起腰,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半刃剑,似乎怕这把剑下一瞬间就会飞走。

二楼的人一下子走光了,空旷的大厅里只留下杨有福一个人。他抱着剑犹豫良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朝着三楼走去。

“你说什么,他把那把剑送人了?”白玉鸣举着酒盅,一只手停在了半空中。

“不仅是剑送了人,而且连魂也丢了。”

“你说的是真的?”白玉鸣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柳三娘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

“他敢?”白玉鸣手臂一扬,酒盅被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白爷、白爷你想哪去了?唉,二弟并没有做那违心之举,只是,只是……”柳三娘面露疑色。

“快说,只是什么?”白玉鸣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嘭的一声,震得柳三娘直哆嗦。

“白爷啊,你千万莫生气、气啊,二弟他、他竟然喜欢男人啊!”柳三娘战战兢兢的总算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你再胡说,小心我掌烂你的嘴!”白玉鸣怒目圆睁,指着柳三娘大声呵斥。

“白爷,我、我哪敢胡说。”柳三娘上前一步,挺着饱满的胸脯,扑进白玉鸣怀里,几乎是拖着哭腔说道:“二爷,他,他有龙阳之好啊。喜欢上那个白面公子。”

“白爷,三娘都是胡说,你打死三娘吧,打死三娘吧。”她梨花带雨,迎着一头乌发直朝着白玉鸣怀里钻。

“唉,三娘,到让你见笑了,二弟喜欢就让他喜欢好了,我做哥哥的也没法管他,你说是不是?”

柳三娘仰着头,泪眼含笑。“白爷不怪三娘?”

“不怪。”

柳三娘突然扑倒在地,叩首道:“多谢白爷不杀之恩,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为报。”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杨有福抱着剑,低着头,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第十九章 龙阳这个人很坏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三娘,又抬头看了看白玉鸣。

“二弟啊,你回来啦!”白玉鸣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低声道:“赶紧起来。”

柳三娘如同得到赦免,连爬带滚的站了起来。

杨有福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葫芦里搞得是什么药?他本是想上来道别一声,再怎么说也算个便宜哥哥。

可刚才进门的时候,明明听到他们说自己和什么子龙阳要好。

龙阳自己不懂,可好却懂啊。于是就随口问道:“龙阳是个啥子啊,为啥要和我好?”

噗,一旁的吴二没憋住,喷出一口酒,刚要笑,却被白玉鸣生生瞪了回去。

柳三娘大张着嘴,露出一脸吃惊的神色。白玉鸣搓着双手,走了过来。

“二弟,坐啊,咱不说这个,说说你下去后到底如何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杨有福就忐忑不安,毕竟自己把这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一句也没有提说过。唉,怎么办?

他低着头,看了看脚尖,闷声问说:“白哥,你别怪兄弟啊,我一紧张,连看也没敢看,至于……”

“我果然没看错,不愧是我白玉鸣的兄弟,来哥敬你。”他端起一盅酒递了过来。

杨有福端起酒,有些犹豫。他本是来辞行的,若喝了酒,就显得不利落了。

“来,哥哥陪你。”白玉鸣自顾自的倒了一盅,一饮而尽。

“我,……”

“我什么我,喝了再说,都怪大哥,竟然不了解兄弟的爱好,我认罚。”他又一连喝了三盅。这才上前问道:“二弟可还满意?不满意的话,哥哥再喝几个。”

他喝酒如同喝水,让杨有福傻了眼,只好闷着头把手里的一盅酒饮掉。

“这才好嘛!来,三娘也不是外人,既然兄弟喜欢俊小伙,那就麻烦三娘跑一步路了。”

他看了看柳三娘,回头又对着杨有福说:“你也别见怪,兄弟啥没见过,京城里有龙阳之好的,大有人在,到时候我介绍你认识认识。”

见他这么说,杨有福觉得这龙阳一定不是个好东西,否则,为啥吴二几个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躲躲藏藏的呢?

“白哥,你老实说龙阳这个人是不是很坏?”杨有福板着脸。

“哈哈!你说啥?龙阳这个人,哈哈哈,哈哈哈。”白玉鸣弯下腰,差点溜到桌子底下。

“你笑死我了,你竟然不知道啥是龙阳之好?哈哈哈。”

他越笑,杨有福越生气,一张脸拧得快挤出水来。

“二弟啊,我,哈哈哈,不是笑你啊。”,“哎呀!二弟呀,这个我得好好跟你说说了。”

白玉鸣终于止住了笑,探头在杨有福耳畔叽叽咕咕一番。

他越说杨有福的脸越黑,到最后快成了一张涂满墨汁的烂木板了。

不知为何,杨有福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想喊又吐不出。他一闪身,抽出背上长剑,大喝一声,一剑斩在了桌子上,把一张八仙桌直直的分成了两半。

转身提剑指着白玉鸣,恨恨的道:“白大哥,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你竟敢这么糟蹋我,罢了,罢了,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如今分了也好。”

说完又是一剑,八仙桌一下分成了四块,里哐当的倒了一地。

“二弟,你这是干嘛?”白玉鸣不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来。

“你到这戳。”他伸着脖子,一张白脸很是平静。

“你不喜欢可以说,但却不能这么冤枉哥哥。哥哥说过,这不算个啥事,大不了到了京城,哥亲自给你找,绝对的俊,咋样?”

他越说,杨有福心越冷,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手里的剑却很稳,晃都不晃一下。

“二弟,哥哥也不瞒你,在渡口的时候,因为你背着长剑,我就以为你是那个人,所以起了心思。可这一路走来,我算是看清楚了,二弟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他抹了抹衣袖上溅的汤汁,又上前一步,轻轻拨开长剑。

“二弟啊,哥哥不会看错,你是条汉子,也明白你喜欢那个俊脸青年,可那是个男人啊!”

“哥哥可以不在乎,可那毕竟是你未来嫂嫂的本家人,你让我如何自处,你说,我该如何?如何?”

他突然大吼一声,一拳砸在椅背上,身体随着拳头蜷缩了下来,肩膀不停地发抖。

他这一声喊醒了杨有福,虽然有好多口水溅到了脸上,可杨有福一点也不在乎。反倒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连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在一瞬间散去。

他想起了银根叔说的话,“出门交友,重在交心。”最初并不明白什么是交心,可看到白玉鸣像一堆抽了筋的烂泥,他突然明白了。

朋友就是要彼此包容,又不藏二心,能把心里藏着的话摊出来讲。自己是做不到了,可这有什么关系,毕竟那时的自己是光明磊落,心无旁骛的。

可看着白玉鸣无奈绝望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心口隐痛,浑身无力,连手里的剑也拿不稳了,就那么垂了下来。至于要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可能是欠这个家伙太多了吧!心里这么一想,脸就变得通红。

杨有福低着头,手里的剑低垂,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从喉咙里呼出一句话来。

“白哥,我错了,我不走,行吗?”

“你走,走啊,走的远远的,别让我看到你,走啊,走!”白玉鸣吼着吼着突然大哭起来,让一群人弄得手脚无措。

“我可以不要媳妇,但父母之命难违,二弟你走吧,这件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蹲在地上,闷头说着话,一只手伸过头顶,无力的摆着。

“我是不成器,可这能怪我吗?他们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只管吃喝玩乐乐,最后等死就行了,二弟你不懂啊!不懂!”

杨有福想动,却挪不开脚,想说却开不了口。他盯了盯脚尖,猛的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死就死吧,总比这么憋屈着好。”心里这么一想,人就站的稳当了些。

“白哥,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劲装汉子站在门口,斜眼看了看杨有福,闷声道:“云公子说了,那把剑你不配,可他又不好夺人所爱,就送了一把剑,哦,给你!”

他直直的站在门外,拿着剑,伸着手,就像是打发一个叫花子。

第二十章 原来是根棍子

杨有福本来是憋着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开口了,却被这个家伙生生打断。至于那句话,现在反倒再也说不出来。

他举起长剑,遥遥指着门外。“你给我滚,谁让你来的,那把破剑我不稀罕。”

“呸!看把你稀罕的,以为公子的剑没地方去。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啥球样?”劲装汉子一脸不屑。

“要不是公子交代,你以为我会来?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要正好,可就这么走了,我王顺心里不顺。有胆的你给我出来,今个不打的你叫妈,我就不姓王。”

王顺拿着剑乱晃,一张脸扭曲着,嘴角的唾沫星子溅的老远。

杨有福猛的窜出一步,却被身后的柳三娘拽住了。

“二弟,别啊,别,咱有话好好商量,好不好?”

杨有福心里憋的慌,猛的一甩手,谁知那柳三娘如同一条蛇缠在臂弯间,甩也甩不脱。

“王顺是吧?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一个狗腿子竟敢在这里乱咬,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蹲在地上的白玉鸣不知道啥时站了起来,拿着扇子指着王顺的鼻子大骂。吴二几人拿刀举剑站在身后。

“你以为人多了不起啊!我王顺今儿就不信了,来来来,今个我全接了。”站在门外的王顺抽出长剑,一脸阴沉。眼看着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你们都给我住手!”一声尖厉的嚎叫过后,柳三娘溜下地,跳着脚大喊着。

“想要拆了我这翠云楼吗?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不就是一把剑吗?不要就不要,吵的好像斗眼鸡,值得吗?”

她这么一喊,众人都冷静下来。王顺似乎有话要说,柳三娘瞥了一眼,伸手摇指着大喊道:“你一个跑腿的,咋那么多事,人家不要,你走就好了,要干架去外面啊,别祸害我。”

“还有你,人家好心送你一把宝剑,不要就不要,牛气个啥子吆,喜欢干架吗?去啊,没人拦着,出了我翠云楼的门,我要是看一眼就是龟孙子。”

“还有白爷,你也不管管,都是些啥人啊,今个我豁出去了,你们要打架,先杀了我再说。”

她一阵抢白,活脱脱一个泼妇,进门时的是万种风情连一丝了没能留下。

白玉鸣举了举扇子,又垂了下来。杨有福觉得自己理亏,也不再吭气。

可门口的王顺却没有走,只是收起长剑,憋着一张青脸。

“还不走,是想要我管饭啊?”

“这就走,就走,那个小子你听好了。”王顺指了指杨有福接着道:“公子说了,你不要这把剑,那最好也别用手里的剑,我把话带到了,至于听不听,那是你的事。”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杨有福看了看手里的剑有些疑惑,刚才柳三娘拉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因为那个三娘的手劲也忒大了点。

这会儿,这个叫王顺的指明了是告诉自己这剑有问题,难道真的有问题。

白玉鸣看着杨有福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剑,就上前一步,想要一观究竟。

杨有福正在犹豫间,柳三娘一把把剑拿在手里。

“看啥子?一把破剑,还以为是稀罕物,我呸!”

她顺手又把剑扔了回来。

“把你的破剑藏好,别又让人抢了去。”说完跳着脚走出了门。

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

白玉鸣叹了口气,“二弟,今个算是撞了鬼,要不咱去鸿运楼再摆上一桌?”

杨有福没了心思,这才想起自己折回来的意图。

“白哥,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一来就闹得大伙儿不高兴,要不就此别过?”

“别过?为何要别过?你把我白玉鸣当成什么人了,既然是兄弟就得好好招待。”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这翠云楼不待见咱,咱走就是,总有待见的地方。”

他拉着杨有福的袖子,一起出了门。一楼的大厅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白玉鸣掀翻了几张桌子,骂骂咧咧的走到了街上。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拉车的马儿悠闲地甩着尾巴。

杨有福刚要走,白玉鸣却硬拽着把他拉上了车。

“二弟,你走就走,可得把兄弟送到京城再走啊!这一路还得靠你呢?你们说是不是?”

吴二等人连连点头,让杨有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玉鸣大怒道:“都哑巴了?”

吴二这才开口,“杨二哥,走啊,你不来,我们罩不住啊!”他一脸可怜相,让杨有福不好拒绝,于是众人上车,朝城主府走去。

远处街边停着一辆马车,王顺站在车窗前小声叽咕。没多久,那窗缝关了个严实。

两女声从车内传出。

“小姐,你为啥明知道他不要,还要送剑给他?”

“彩云,你不懂,这就叫打草惊蛇。”

“嘻嘻,谁说我不懂了,他不就是那条蛇吗?”

“唉!看来你真不懂啊!他不是蛇,而是那根棍子。”

“棍子?怎么会是棍子,小姐你得好好给彩云讲讲。”

……

马车动了起来,咕噜噜的车轮声把两人的对话压了下去。

翠云路四楼的一个房间里,柳三娘一脸阴沉,她关上门,看着房内的几个姑娘,叹了口气。

“那个云公子不简单啊!你们看明白了没?”

几个姑娘不敢吭气,良久,一人道:“我看那云公子像云家的姑娘。”

“总算有了明白人,你们都听好了,咱是夜莺的人,可不敢让荣华遮住了眼,都给把眼睛放亮些,将军要那小子的音信,本来今儿是个机会,可谁知……,唉算了,你们下去吧。”

几个姑娘低着头走了出去。柳三娘推开窗,又是一声长叹,随后自语道:“难道是老铁匠的人?”

这句话说完,她脸色大变,伏在案头写了张纸条。又从一隔间里摸出一只信鸽,随手扔出窗外。

做完这些,她松了口气,整了整衣服,扭着腰出了门。刚一出门,就大喊道:“白家的,你个挨千刀的,砸了东西就走,哎吆,老娘不活了!”

翠云楼在这一声中恢复了活力,丝竹声和莺莺燕燕的喳喳声又响了起来,可这些杨有福全都看不见。

第二十一章 一群高手是饭袋

最终白玉鸣也没能去鸿运楼,刚走到半道上,就被城主府的一匹马拦了回来。

两辆车在城里转了半圈又折回了城主府。

刚一回府,白玉鸣就被叫走了。再回客舍的时候,桌上已摆好了酒菜。

白玉鸣一本正经的端起一盅酒,感谢杨有福一路来的照顾。

连饮三盅之后,他突然俯下腰对着杨有福长长一拜。

“二弟,哥哥今个有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啊!”他低着头,拖着长音。

“白哥,你这是做啥?快起来啊!说说到底啥事?”杨有福起身扶他,他晃着着脑袋就是不起身。

“二弟,你先答应了,我才敢起来。”

“白哥啊,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不说明白些,叫我怎么答应呐?”杨有福摊着手有些无奈。

“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奸淫掠夺,就是送我回京,如何?”

“就这个啊!你早说,我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

“唉,起来吧,白哥,兄弟算是服了你了。”

听了杨有福的话,白玉鸣直起腰,满脸堆笑,朝外面扬了扬手。

两名下人拿着一摞衣物走了进来,一人手里还捧着了一把长剑。

“来来来,喝酒、喝酒,等会儿我们换身衣服,今日就出发。”白玉鸣一脸豪迈,把手臂猛的挥了几下。

杨有福好奇的瞅了两眼,总觉得这些衣服有些眼熟。他还没开口,白玉鸣就伸手拿了一件,抖了开来。

“二弟啊,一会要委屈你了,这些是下人的衣服,本不该给你穿,可兄弟也是没有法子了啊。还好,你答应了,我也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杨有福盯着他,又盯了盯他手里的衣服,有些不明白。

白玉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低声道:“你莫问了,这次是哥哥亏了你,到了京城,再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饭罢,几人换了衣裳,那一把剑也落到了杨有福手里,虽然比起半刃剑差了点,但用起来还算趁手。

七拐八拐之后,从城主府一个侧门走了出去。门外停了两辆马车,差不多十余骑。下人牵拉来马匹,几人刚一上马,就见那两辆马车和十余骑疾驰而去,杨有福几人连忙跟上。

出了西门两里地,马车停了下来,一骑疾驰而来,这次杨有福看的很清,来人正是王顺。

他立马扶刀,从几人面上扫过,到了杨有福这里,看了看他背上长剑,噗嗤一笑,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朗声道:“这次护送公子进京,可不要什么酒囊饭袋,要是谁到时候不长眼,可别怪我王顺手中刀。”

他用力拍了拍刀鞘,发出啪的清响。然后双腿磕了下马肚,扬长而去。

杨有福正想和白玉鸣唠叨两句,却见他伸着脖子,一眼一眼的朝马车方向望去,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这世间所谓的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呐!可惜在翠云楼的时候,自己竟然忘记多看上几眼。

此时,城西一山头上,有一女子驻目遥望,随手放飞一只信鸽。等到山下的一群人消失在远方,她也钻进了树丛里。

扬州城西的门楼上,此刻站了两人,一人杨有福见过,正是白玉鸣的二叔。另一人侧着身,看不清脸。

白将军摸了摸短须,望着远方轻声道:“玉哲,你说说看,这玉鸣办事怎样?”

那人扶着腰间长剑,低头朝城门洞望了一眼。

“将军安排的事,啥时候出过差迟。只是这一次,唉!毕竟玉鸣没上过战场啊!要不要我把他追回来?”

“哈哈哈,你到是念着兄弟情,可惜我白家不养废物,若他能顺利抵京,那就是最好不过,若不能,那留下就留下吧!到时候我亲自向大哥请罪。”

他拧过头,“你还是担心吗?也不看看那是谁家的马车,没有后招,云家那个老狐狸会这么放心自己的闺女,我是不信的,你信吗?”

那个叫做玉哲的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也不信,可毕竟是自家兄弟,我就是不放心啊!”

“不放心是对的,可这是战场,是兄弟就更得放心大胆才好,否则哪里来的白虎兵。这事罢了,你去京城吧,那老狐狸做事,一向深不可测,有你在家管着那些不开眼的后辈,我才放心啊!”

“可这里怎么办?”

“放心好了,白虎兵早已到位,何况这一次你玉堂哥亲自带队。”

“好,这我就放心了。”

“走吧!”

“嗯。”

两人慢慢走下城头,消失在人群里。

从扬州城往西全是山路,虽然拓宽了好多,但却颠簸难行。越走越荒凉,有时候,甚至十几里都见不到一户人家。

四五骑不时在队伍前后穿梭,领头的真是王顺,看来这次护送的头领是他没错了。

半天功夫走了不过四十余里,马车停了下来,稍作休整之后,一行人又继续赶路。

这时候,人困马乏,走的就更慢了些,临近黄昏在一个小村外的土坡上安营休息,看来要在这儿过夜了。

杨有福有些不懂,放的村子不去住,却住在野地里。他问白玉鸣,白玉鸣连连摇头,因为他来的时候走的快,一路都住在驿站,也弄不懂。

几人下马蹲成一圈,啃着干粮,小声叽咕着。

这时那王顺又来了,板着一张臭脸,瞅了瞅几人,骂道:“真是一群饭袋,就知道吃,白将军还说派了高手过来,嗨,你们快来看看,这就是那些高手啊!”

他这一嗓子,异常高昂,不远处树上的鸟儿也惊的扑棱棱飞了起来。随行的几骑警惕的弯弓搭箭,有几骑奔入树林里转了一圈又折了回来。

“哈哈,一场虚惊,正应了一句话,草木皆兵,兄弟怕啥啊?这儿是越国腹地,哪来的探子?”一人喊着。

“我说你这兵娃子,叫唤个啥子吆!这就叫本能,懂不懂?你们这些城里娃啊!不明白这救命的本事,好好学着点!”一个粗犷的嗓音接道。

“你是爷,兄弟跟定你了,可别到时候撂下我啊!”那人又道。

“哈哈,你太小看我李根宝了,上战场从来没丢过兄弟,好好学着点。”

那粗狂的声音越来越近,随着噗通、噗通的下马声,一红脸壮汉领着四个小伙子走了过来。

“王头领,让我看看,将军派的高手。”红脸汉子喊了一嗓子,几个健步就来到了杨有福面前。

“倒是很能吃啊!哈哈哈,能吃是本事,一会可要把吃进去的劲全都使出来啊!”

他探身在杨有福肩上用力一拍,噫了一声,又哈哈哈大笑。

“王头领,这小兄弟不错,要不就跟着我?”

“你一个粗人,能管得了将军派来的高手么?也不怕咬了舌头。”王顺阴阳怪气地说道。

“么事、么事,这你就不懂了,这小伙看着就精神,是个能出力的好手,来啊,来!”

红脸汉子不管不顾,一把拽起杨有福走了过去。

“还有你们几个,吃好了就一起来吧。”他又有指了指白玉鸣等人,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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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个考验好特别

那汉子走在前面,也不管杨有福跟上没跟上,自顾自地说道:“小伙子,我看你背着两把剑,应该不是装饰吧!这打战啊,不同比武,武艺再高没脑子也不行,跟着我,今个就让你开开眼。”

“走了。”他突然加速前冲,把杨有福落在了后面。

杨有福觉得这有点意思,加快了脚力紧紧跟上,回头一看,白玉鸣几人已跑的气喘吁吁。

“小子哎,不错啊,来跟紧了。”红脸汉子扭头看了一眼,又加速跑去。

一袋烟功夫两人跑到三四里外的一片林地。红脸汉子抽出腰刀,晃了晃,挥手向一棵树砍去。

闷声道:“不知你的剑可还利落?”说完又挥手猛砍,没几下,一棵碗口粗的杂树就被砍倒了。

杨有福楞楞的看着,他没想到要砍树啊!何况手边并无柴刀,用剑砍树,杨有福还真是舍不得。

“咋?心疼啦!刚还以为你小子不错,谁知竟是个怂包,刀剑是干嘛的?就是用的么。别舍不得,这能救命。不懂?不懂就好好学。”

红脸汉子转身又砍倒一棵树,削去枝丫,把腰刀扔了过来。

“给,拿这个用,你要记好了,这刀剑啊,就是用的,别舍不得。等你没了命,保存的再好,还不成了别人的吗?”他找了块大石头,蹲在上面,抽起了旱烟。

杨有福拿起腰刀,朝树林里走去。

莫约两袋烟功夫,他也砍了两棵树,累的满头大汗。

可那红脸汉子却不等他,扛起两棵树扭头就走。杨有福犹豫一下,也试着扛起两棵树,简直像背着两大捆柴,虽然肩膀有些疼,但还是站了起来。

这一路把杨有福累的够呛,汗水都眯进了眼睛也顾不上擦。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就要倒下的时候,肩上忽然一轻轻。

杨有福眯眼一看,一群壮小伙已接过了肩上的树杆,那个红脸汉子抽着旱烟,站在不远处微笑。

没多久,树杆就被一群小伙子截成了数段,长八尺左右,一头削尖,斜斜的插在地上,看样子是要做一个临时营地。

白玉鸣和吴二等人站在一边,一脸沮丧,看来,刚才他们是跟丢了。

红脸汉子收起烟锅,又叫了一群小伙子,来来去去好多趟,一个临时营地终于建成了。

站在营地的外面,杨有福暗之赞叹,真是小看了这伙兵卒了。长宽三十丈的营地被整齐排列的木桩紧紧的绕了一圈,倾斜的木桩削的很尖,晚上要是有不开眼的摸过来,真的会死的很难看。

“咋样?”红脸汉子站在杨有福身边,抽着旱烟、咂着嘴,一脸陶醉。

“这,这,真的好厉害啊!”

“我早给你说过,这上了战场啊,要想活命,没有脑子是不行的,刀剑不长眼,可有了脑子,就不一样了。哈哈哈,小伙子,想不想来,你要来的话,我给你说说?”

杨有福有些犹豫,他是要当前大侠的,这似乎不像大侠的作风啊!

“咋,不服气啊,你记好了,上战场就别赌气,划不来,弄不好会没命!”说完,他哼着小曲走进了营地。

“那谁啊?”白玉鸣不知何时来到杨有福身边。

“李根宝。”

“李根宝?”白玉鸣一脸疑惑。

杨有福指了指围着营地的木桩问道:“咋样?”

白玉鸣撇撇嘴答道:“就那样。”

“不好吗?”

“好啊。”

“好就对了,这就是那人的方法,我也只知道他名字,他还让我给他当兵呢?”

“当啥兵啊,跟着我,一定不会让二弟吃亏的。”

杨有福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不吃亏,跟着你吃土啊。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白哥尽管放心好了。不过,你还是跟着李大哥学学,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两人走进营地,众人都坐着吃干粮,那两辆马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

杨有福有些好奇,难道他们就不需要解决三急问题吗?这个奇怪的念头让杨有福为难了好久,毕竟那辆车里还装着他的一个便宜嫂嫂。

吃过饭,李根宝又领着众人忙活起来,杨有福有些困了,就合衣躺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突然,有人踢了他一脚,杨有福揉了揉眼睛,仰头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

“睡得和死猪一样,还来保护我?”那人又踢了一脚,这次杨有福看清了,正是那个白面白衣的青年。

杨有福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那人接口道:“没想到你不仅学会了逛青楼,还学会了偷奸耍滑,很好,很好,是我瞎了眼啊!你继续睡吧。”说完转身离开了。

杨有福站在那里整个人都不好了,逛青楼的事他也认了,可这偷奸耍滑又从何说起啊?

可那人撂下一句话就走了,竟然让他无从反驳。

杨有福一脸郁闷的出了营地,就被李根宝叫了过去,原来,他正领着人挖陷阱。

两尺宽的陷阱坑,东一个,西一个,完全没有规律,让杨有福看的一头雾水。

可那些小伙子们却兴高采烈,挖的起劲。

陷坑深不过两三尺,坑底插着削尖的的硬木杆。这个杨有福以前也经常弄,主要是用来抓野猪的,不曾想打仗也兴这个。

“老弟,看看是不是没见过,没见过就对了,这比起你的剑可厉害的多了。”

李根宝嘴里唾沫星子四溅,说的起劲。

“哎!那个谁,你挖的那么浅是准备让别人洗脚吗?”

“还有你,把坑口的泥扫平点,你以为别人都眼瞎啊?”

回过头,看着杨有福说道:“这些个楞小子啊,一个个就知道冲,冲前去送命啊!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样有用。嗯,你考虑的咋样?来不来?”

“啊!你问我啊?”

“不问你问谁,来的话我这小队的副队长就给你做了。”他一笑,一双眼眯成了两条缝,就像红布上缝上了两针黑线。

“行啊,到了京城,交了差,我就跟着你。”

“说好了啊,我李根宝听不得妄语,你到时候不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他板着脸,恶狠狠的睁着眼。可在杨有福眼里,那双眼怎么也睁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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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们只是耍一耍(求收藏)

李根宝的恶意只是持续了一瞬间,然后又满脸堆笑,指了指乱七八糟的大坑,笑道:“是不是看起来乱的没个章法,这个你们少年人不懂,这叫五行,五行啊……”

他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杨有福这才发现这个家伙还真不寻常,有些心动。

李根宝趁热打铁,凑过来低声道:“跟着我,把这些都教给你,咋样?”

杨有福摇了摇头,“为什么是我?”

“唉,你也不看看,他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样子,不像你,看着就顺眼的多。”

“我不信?”

“唉,还真是个机灵鬼,好了,不骗你了,白将军说你很不错,让我拉你来入军营。”李根宝眼神有些黯淡,突然间又亮了起来。

“可我真看上眼了,白将军不说,我也会拉你过来。”

“怎么样?给句话啊!”他挤了挤眼,弄得杨有福心里直打哆嗦,因为这张脸除了那双眼之外全是横肉啊!

“你是说白城主吗?”杨有福问道。

李根宝点点头,“来不来,全在你,也不勉强,你好好考虑吧,到了京城给我一个准话。”

李根宝说完,拧身又对着一群小伙子大喊大叫。

王顺站在一边,撇这嘴,一副不屑的神情,可大伙儿干劲十足,根本没人理他。

这一夜,异常安静,除了不时传来的狼嚎和猫头鹰的惨笑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到了二更天,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夹杂着嚎叫。杨有福翻身拿剑,白玉鸣一脸紧张,倒是吴二睡得正香。

刚要出去的时候,一人喊道:“大家都睡吧,来了一头野猪,明个儿就有肉吃了,莫慌、莫慌。”听声音是李根宝。

可众人被这么一闹,都睡不踏实,低声的私语起来,听他们的交谈之后,杨有福这才明白,这一队人,全都不简单,竟然是白家的白虎兵。看样子,这一路消停不了啊。

天亮之后,众人出了营寨,果真有一头野猪掉入陷坑里,戳的面目全非。早上的吃食就变成了烤肉,吴二拿着一大块后腿,啃的满嘴流油。

营地里笑骂声不时响起,唯有王顺啃着干粮,青着脸,嘟囔个不停,有好几个小伙子拿着肉躲得远远的。

李根宝拿着一块肉,递了过去。

“王头领,来吃块肉吧!”他笑呵呵的开口,谁知那王顺却拧过头,自顾自的啃着干粮。

“真不吃?”李根宝又递了过去,王顺有些恼了,伸手一把将肉打落在地上。这响动有些大,一群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全盯了过来。

“不吃就不吃吗,发那么大脾气干嘛?”李根宝陪着笑脸,捡起那块肉,也不管上面沾的土,就那么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蹲在地上的王顺猛的站了起来,喝道:“就知道吃,一群酒囊饭袋,弄了大半天,就为了一头野猪,这么赶路,到京城要等到啥时候?”

他这一刻,王八之气十足,正应了杨有福心里所想,有了一丝威严。可那群小伙子,却各自散开,看都不看一眼。

杨有福有点生气,他看李根宝的红脸由红转白,腾地站起身,喊道:“李大哥,来这边来。”

李根宝还没动,那王顺却急了,遥指着杨有福的鼻子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明知自己是个饭袋子,却不知羞,还假装高手,羞你先人哩,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

杨有福哪里吃他这一套,骂自己就罢了,竟然骂祖宗,他唰的一声拔出剑,骂道:“你个鳖孙,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小爷我早忍你好久了,装什么大头蒜,来来来,小爷让你清醒、清醒。”

这一下那王顺好似被蜂蛰了般的跳了起来,扔掉手里的干粮,拔出长刀,冲了过来。

李根宝向杨有福挤了下眼,示意他手轻些,可杨有福却并不这么想。

吴二慌慌张张得搁下手里的肉,把长刀拿在手里,却被白玉鸣拦住了,轻声耳语,“看着就好,二弟做事我放心。”

那些走开的小伙了也围拢过来,嘻嘻哈哈的大喊。

王顺举刀拿了个架势,顺着奔跑的方向一刀劈了下来,杨有福不避不让,举剑横握,当啷一声,震得人耳鼓发麻。

杨有福脚下没动,王顺反倒退了三步才堪堪站定。

他也不说话,举着刀又冲了过来,临近杨有福尺余之时,一拧腰长刀带着风声拦腰斩来。

杨有福扎了个马步,抬臂垂剑,看都没看,顺势在身侧一迎,又是当啷一声。他没等王顺后退,手臂微伸,剑身紧贴着刀刃滑了下去,发出刺耳的噌噌声,把一把大刀压了个严实。

脚下紧跟剑势,上前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左肘重重的击打在王顺胸口,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响声未落,王顺就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手里长刀落得老远。

“好!”不知谁叫了一嗓子,马上好多人跟着叫好。

杨有福收了剑,伸手抹了抹乱了的衣服,刚想喊一句,再来。

话还没出口,不远处一阵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

“好好好,果然是少年英雄,打自己人都这么利落,好啊,好啊!”可听着语气冰冷无情,怎么听都不是个味。

那个熟悉的白衣青年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瞅了瞅众人。

“来来来,要不要我给你们搭个擂台,一决高下。”这一次声音就更冷了些,似乎骨头里都有一丝寒意。

他站在场中,扫视一圈,在杨有福跟前停了一下,最后落在地上的王顺身上。

“长本事了啊?连刀都掉了,吓坏了吧?莫怕莫怕,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白虎兵,还有高手,没要你的命都是好的,赶紧滚。”

他把高手两字咬得很重,还特意朝着杨有福这里望了一眼。

杨有福感觉身上一冷,脸就红了起来。李根宝搓着手,喃喃道:“公子莫怪,小的们就是耍耍、耍耍。”

“耍耍?这么说白将军派你们来就是耍的了,要这么说,我也没啥说的了,请便吧!”他扬了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拧身又钻入车内。

营地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粗重的鼻息声隐约可及。

“都散了,散了,一群混混子,该做啥做啥。”

“唉!老弟啊,没想到你这脾气还蛮大的么,不错,不错,要不我给你报个名吧!”

李根宝对于刚才的冲突只字不提,反倒又来拉杨有福入伙,这让杨有福更加的不安。

还好,他只说了几句,就转身扶起王顺,领着他休息去了。

“二弟,牛啊,啥时候也给哥哥教两手。”白玉鸣想拿扇子,又觉得不妥,空着两只手,打着哈哈。

杨有福瞪了他一眼,找着包袱,背到背上,翻身上马。

白玉鸣有些慌了,喊道:“二弟,别走啊。”

“走,为何不走,难道你要在这住上几天?”杨有福呵呵一笑,拍马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烈酒滋味似烈女

马是快马,人是少年。

这一刻憋着一股气的杨有福心里无比舒畅,难怪说大侠都那么潇洒,原来如此啊!

杨有福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唯独缺一壶酒啊!他刚这么想,那李根宝就递上了一个牛角壶。

“小兄弟,来,喝一口,压压惊。这酒啊是个好东西,如同烈女,你喜欢上了,就啥都放不下了。”他一笑把一双眼又眯成了两条缝。

“吭、吭。”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似乎憋着气,杨有福一笑,身体就松了下来。

青楼都去了,喝个烈酒又何妨?

他一扬手,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一条火线由口入喉,还没回过味,就烧到了心窝,似乎喘一口气都会吐出火来。

“咋样?”李根宝眯着眼问道。

“哈……呼……哈,好……好啊!”杨有福张着口、喘着气,把一张白脸喘成了红色,就连眼泪也被挤了出来。

这烈酒果然是属于男人的,他顺手把牛角壶扔了回去。朝马车瞟了一眼,似乎车窗裂开了一条缝,杨有福大笑一声,猛的一磕马腹,窜了出去。

营地外面,一些小伙子正在忙碌,毕竟这些陷坑不处理好,会伤及附近的村民。

等两辆马车走出来的时候,队伍又恢复了来时的队形。唯一不同的是,一辆马车后驮了几大捆硬木杆。

王顺一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方,显得无精打采。

此时,红日初升,远处的山峦抹上了一道金色,青山之上薄雾缠绕,谷底溪流潺潺,加上远处的几缕炊烟,让古老的驿道充满了生机。

不知谁哼起了山歌,犹如天上仙曲从缥缈的雾气里传来。

车窗上的缝裂开了些,一双眸子从裂缝中望了出来。

“公子,这是到了哪里?”

“云岭啊,前面不远就是望夫峰了,到了哪里,你就能体会到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公子,你懂得真多。”

“谁让你不读书呢?书中自有天下势啊!”

“嗯,那个傻小子可真厉害啊!”

“厉害?纯粹是一头蛮牛,哪里厉害了?你要是喜欢啊,到了京城……”

车里的声音低不可闻,连那条缝也合上了。

远在几百里外的云安城里,依然是一片祥和的气象。大街上早起的路人不时打着招呼,一家一户的院门次几打开,吱呀呀声不绝。更有孩子缠着大人,吆喝着想讨一口零嘴,围着冒着热气的小摊子转个不停。

城里的兵士走着几年不变的老路,城楼上那些拿着长弓的兵士如同木雕般站着,门洞下,远行的商客开始启程,一切都在这一道阳光下苏醒过来。

镇远府池塘边的一座宫殿里,此刻还亮着灯,屋外檐前的长廊上站着一队兵士,头顶冒着热气,脸上滴着汗,如同刚出炉的馒头。

宫殿的大厅里灯火通明,那只贴在墙上的猛虎瞪着双眼,盯着厅中央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背着双手,眉头紧皱,颏下长髯微颤,似乎颇为生气。

堂前跪着三人,全是铠甲及身,和外面的兵士一样,头顶冒着热气。可看情形,似乎每个人都冷的难受,硬铠叶片的摩擦噌噌不绝。

站着的那人转了个圈,抽手一指。

“你给我说说,为何弄成这般,消息来了还瞒着我,难道是想反了不成?”

跪着的三人似乎冷的厉害,连牙关也咯咯作响。

“连夜莺都知道这其中的干系,你们竟说不知,难道就知道上阵杀敌吗?”

“这一次,不要再给我说意外的话,他们做不到,就别怪我,哼哼,想让我退回来,怎么可能?”

“去,就说,那是他们的事,干不好,就不要说接下来的事?还有八百里的山林,要再干不了,就不用谈了。”

他猛的一挥手,远处的几盏灯火微晃,让大厅里明灭闪烁。

“记着,冉儿不能少一丝汗毛,否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去吧!去,好好歇歇,这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夜莺好了。”

他背过身,轻轻摆了摆手,人一下了矮了几分。

等那三人俯身退出之后,男子轻抚长髯,对着墙上的猛虎喃喃自语,“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说完,他自顾自的摇摇头,背着双手,慢慢走了出去。

沿着池塘边的回廊走了莫约几十步,树荫之后是一个精致的院子,那人跨了进去。

正屋堂前摆着香案,案后的正中挂着一幅画,画中一青衣女子正在弄琴,高髻柳眉,眉眼含笑,似在看着画前人。唯一奇特的是,琴旁放着一把出鞘一半的宝剑。也不知是女子好武,还是友人所赠。

画下炉后有一小巧的檀木灵牌,四周被镂空雕凿的凤凰包绕,中央一行金色小字,细看写的是:亡妻玉灵儿之灵位。

中年男子接过下人端上的香烛,拜了几拜,端端插进了香炉里。下人识趣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大门。

跳跃的火苗映着男子一张脸,似乎悲切之意十足,他伸手抚着灵牌,小心翼翼的样子,如同触摸一个婴孩。

“灵儿,这三年,我每天都来看你,你总是这么笑着。可我却笑不出来,如果知道是这个样子,那这个将军不做也罢,灵儿你在听吗?”

男子发着颤音,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你在,绝对会阻止我做这件疯事,可如今你不在了。更何况浩儿和冉儿也长大了,我已了无牵挂。”

男子伸手摸了摸眼角,声音变得亲切起来。

“你可能不知道,浩儿懂事了,知道去军中领兵,我允了,你该不会生气吧!”

“冉儿小时候就聪明,记得你在的时候就反对那门亲事,可那时我糊涂啊,如今她早已把这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就连我也瞒过了,要不是夜莺报来的讯息,我都快要急疯了。要是你在多好,我什么都不用管,等着你来安排。”

男子直起身,神情有些激昂,“灵儿,我知道你总是说要安民报国,可、可这个仇我怎能不报,这次我没听你的,只要能报仇,哪怕玉碎又如何?”

“大不了,大不了我早点来陪你。”男子说完,看着画中女子,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蓝玉城中恨意浓

身处云岭山中的杨有福打马跑在前面,身后是碌碌的马车声,远处青山上的薄雾里那人还在唱着,细听似乎是一首山歌。

望夫岭哭数十载,蓝玉城破几十年。

涕泪染绿青山树,枯骨隐埋一片天。

长弓断弦尘土厚,铁剑落匣锈迹斑。

长叹年少逢盛世,谁懂英雄血沾衫。

声音由雾中传来,却看不到人,可不知为何,听着让人心里酸楚难耐。

队伍慢慢停了下来,李根宝抽出腰刀在盾牌上猛击,余下的小伙子也学着样子击打起来。

哐哐的脆响夹杂着那悲凉的曲调,让酸楚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生出一股上阵杀敌的豪迈。

一阵敲击过后,队伍又一次启程,李根宝拍马跟了上来,笑着问:“杨兄弟,刚才是不是有些蠢蠢欲动啊?”

杨有福点了点头,懂了他的意思。

“这前面不远就是蓝玉城了,你看看,远处那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山,那就是望夫岭了。”

“想必你也听说过,这三十年前啊,这里有一场大战,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连女子都上了战场。唉!”他低下头,眼神有些黯淡。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到时候好好看看吧!”他不知为何却不愿再说。

杨有福有些默然,都说望山跑死马,沿着山道继续走了好几个时辰,远处的望夫岭终于近在咫尺。

对面山岭高耸几千尺,岩林立,陡峭异常。岭上有两峰,高百尺,两峰之间有一豁口,官道从豁口间一路远去。

沿豁口向下,是一个不大的盆地,长宽四五里,一座破城正端端坐落其中,想必就是蓝玉城了。

因为地势的限制,蓝玉城并不大,东西不过三四里,南北不过四五里。城内松柏繁茂,掩在其间的建筑多为青灰色,一不留神,杨有福以为是一座巨大的坟冢。

沿着官道下行,松柏越来越多,都不粗,最多不过碗口,看样子没长多少年。

脚下的城池慢慢消失在枝叶间隙,绕过一个垭口时,突然蹦出四人,提枪拿刀,身披拼凑来的铠甲,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为首一人站在路中央,一手前伸大喝一声:“停!”随即听见两侧树林里一阵刀枪的撞击声,似有千军万马隐藏其中。

还没等马车停稳,李根宝就快步走了过来,拿出一张路引递了过去。

那人看了看,刚要挥手放行,斜刺里又走来一壮汉,赤着胳膊,猛声喝到:“等等。”

李根宝上前对他小声说了点什么,那汉子摇了摇手又道:“前线战事已起,不妥不妥。”似乎不愿答应。

杨有福很好奇,觉得这个赤臂壮汉真有意思,想看看他到底要做啥?

那汉子绕过李根宝,一个个盘问起来,细听也不算盘问,就是寻常的聊聊家常,这让杨有福就更加奇怪了。

没一会,那汉子走过来,闷声问:“哪里人?”

“云安城东。”

“住了多久了?”

“五六年。”

他一笑,绕过杨有福向后走去,有等了好久,差不多每个人都问了个遍。那汉子指了指马车问道:“车里是何人?为何不下车?”

李根宝连忙跑过去耳语一番,那汉子点了点头,走近车旁喊道:“车内人说句话听听?”

车内没有响动,那人回头看了看李根宝,脸露不悦。

李根宝只好跑过去,轻语道:“公子,你和小姐都说句话吧!一句就好,例行检查,打扰了。”

车内传出两声,那赤膊汉子点了点头,又朝回走,经过杨有福身边时,他突然一挥手。

四个汉子冲了上来,拿刀提枪把杨有福团团围住。

杨有福有些怒了,凭啥抓自己啊?难道是看自己年少?他伸手抓住背上长剑,刚要发作,李根宝一个健步窜了上来,大喊:“杨兄弟,不可!”

正在疑虑间,那赤臂汉子却走上前来又问:“你到底是哪里人?老实交代。”

杨有福扭回头看了看白玉鸣,他抛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云安城东。”

“不对,云安城不是这个口音,你分明是吴国的探子,再不老实,就别怪我不客气。”那汉子恶声道,眼里露出一股凶光。

杨有福真不想说清风镇,可不说这一关显然过不去啊。他瞅了瞅李根宝,对方点了点头,杨有福心里大定,开口答道。

“我就是云安城东人,不信你问公子?”

那汉子果然折回车旁,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可回来的时候已是满脸堆笑。连声说着抱歉的话,可这会儿杨有福却颠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到弄得那汉子不知如何是好。

一行人启程之后,杨有福落在了后面,白玉鸣跑到身边唠叨了半天,可杨有福就是出不了这口闷气。

直到一行人站在城门口的时候,李根宝跑了过来,他指着破烂不堪的城墙,和只有一半完好的城楼,沉声说道:“杨兄弟,我知道你在生闷气,可你看看这里,还有这里,哪一个地方不是白骨累累,献血染遍。我要是你啊,就不生气。”

杨有福还没作答,他又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他突然窜到城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振臂喊道:“那是因为这里有太多越国儿郎的骨血,这血浸透了这座城,浸透了蓝玉人,他们恨吴人入骨,你不明白,不明白的。”说着说着,杨有福看到李根宝还有好多小伙子泪流满面,就连站在破烂城门口的兵士也纷纷擦着眼角。

杨有福忽然就懂了,他记起三年前父亲离开时说的话:“福儿,你大了,记得照顾好自己,别怪我。”

那时候他不懂,为何父亲要说“别怪我。”这句话。

如今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可心里的郁结就这么平复下来。

进了城,众人住进了驿馆里。杨有福和白玉鸣几人出门转转,毕竟是曾经的战场,看一看总没有错。

可走了没多远,杨有福就发现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他白发白须,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穿着蓝色粗布短衫,一个臂筒空空荡荡,一条腿装着木头做的假脚,可人却站的很稳。

更为奇怪的是他唯一的手里拿着一把木刀,上臂伸得很直,刀很稳。离他不远处,七个孩子一字儿排开,照着他的架势,拿着小一号的木刀,比比划划。

第二十六章 望夫岭上情意深

杨有福停下脚步,因为他在这几个孩子的动作里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拿的是一根木棍。

老人一丝不苟的舞着手里的长刀,孩子们一板一眼的照猫画虎。老人时不时会停下来,纠正某个孩子举刀的姿势,眼里全是温暖,就和头顶的阳光一样柔和。

终于老人收势,孩子们也停了下来。杨有福走上前问道:“老人家,你这刀法好眼熟,是不是叫屠狗刀啊?”

他问的很唐突,可那每一个架势如同刻在脑子里,闭上眼全是舞刀时的影子。银根叔说过,这就叫屠狗刀法,至于屠那只狗,他却没说。今日再见,杨有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本来微笑的老人脸色阴沉下来,那条长长的刀疤不断扭曲着,让一张脸变得狰狞。

“你这竖子,竟敢如此无理,原来竟是吴贼,正是苍天开眼啊!”

他举刀长叹,又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杨有福一眼。

哈哈大笑着。

“老了,老了,还让我撞上一个贼崽子。”

那只独手颤抖不停,又颤巍巍的举过头顶,嘴里喃喃着。

“老婆子、喜儿、圆儿,我,我今天给你们报仇了,报仇了啊!”

一句话还没喊完,两眼就溢出两行浊泪,老人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转身提刀,大喊一声,“贼崽子,拿命来。”

一刀劈过,虽未沾身,可杨有福却觉得有些冷了。一转头,身后的白玉鸣、吴二等人不知何故,全都跌坐到了地上,脸色煞白。

老人离杨有福有些远,扑的猛了些,这一刀过后,脚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杨有福刚要上前,那几个孩子却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扶起老人,拿着小一号木刀,怒目直视。

“老人家,是不是误会了?”杨有福小心翼翼的问。

“误会?误会个屁,哪来的误会,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打烂你的狗头。”老人一只脚蹦着朝杨有福跳来。

“老人家,真是误会了啊!”白玉鸣上前扶住老人,刚要解释。谁知老人把他猛的一推,大骂道:“还有你,一脸的奸贼像,滚,滚啊!”

这一下让白玉鸣弄得手脚无措,只是一个劲的说:“老人家,不是的,不是的。”

“你们全是坏人。”一个孩子冲了过来,拿着木刀重重的砍在杨有福背上,似乎还不解恨,又噼里啪啦的砍了好几下。

“敢说刘爷爷教的是屠狗刀,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小孩子疯了一般的大喊。

杨有福站着不动,那孩子很有劲,砍得他脊背生疼。最后孩子也累了,跑了回去,对着老人轻声说道:“刘爷爷,你别怕,我给你报仇了。”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杨有福等人,身体委顿下来,变得矮小了很多。

“人老了,眼睛花了,耳朵也不行了,可,可你这一口吴音软语,总得给我个说法吧!还有那个什么子屠狗刀?”

他盯着杨有福,两眼猛的一亮,如同刀刃上耀眼的反光,只是下一瞬,又黯淡下来,恢复了一个暮年老人的神情。

杨有福看着眼前的老人,久久不能言语。

白玉鸣跑过来,搓着手道:“唉!老人家,有些话我不敢说的太明白,但是我这二弟绝对不是吴贼,你要不信,我歃血为誓。”

他折身从吴二手里抽出腰刀,作势要割。老人低下头,摇着那只独手,低语道:“走吧,走吧,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啊!看错了。”

杨有福本来还想和老人说道说道,可看情形,显然没法说下去。他默默地深鞠一躬,转身走去。

小巷子里的灰青色分外绕眼,总也抹不去。那些个门前或坐或站的人都那样瞩目,残缺的身体也许配着这抹灰青色最好吧!杨有福心里着想着,脚步就慢了些。

他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破砖烂瓦为何还收拾不干净,还种了那么多的松柏,难道真要把这里活成一个坟冢吗?

进门之后,碰巧遇到李根宝,他见杨有福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惊讶的问道:“杨兄弟,你这是咋啦!”

杨有福不想说话,扭身就走,他拉着白玉鸣,两人窃窃私语。

良久,李根宝长叹一声,“怪我,怪我,这地方,杨兄弟本不该来的。”

这一句杨有福并没有听到,他坐在房间里,从半开的窗户望去,满眼的破败,要不是明亮的阳光,这个地方他真不想待啊!

午饭过后,李根宝又来了,他说想陪杨有福走一走。

这次,他沿着主街从城西出门,一直走到了望夫岭的豁口。站在豁口的墙砖上,低头下望,蓝玉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整齐的街道,漂亮的青砖房,错落有致的松柏,竟然和来时路上看到的完全不同。

李根宝静静地站着,任凭山风拂起衣衫、发丝,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道:“你可看明白?”

杨有福点点头,答道:“明白了。”他再要不明白,那就是个傻子。这城透着古怪,朝东一侧荒凉破败,朝西一侧整齐利落。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可仔细看又觉得自然。

“为啥是这个样子?”

“其实最初就是来时看到的样子,因为蓝玉城的人并不愿意把破了的地方修正好,他们怕自己忘了。”

“那为啥又把西面修整了呢?”

“这全因为一个人,他来了之后就变成如今的样子。”

“这人是谁啊?”

“白老将军。”

杨有福有些不信,“为啥这么做?”

“白老将军希望所有的越人都能记得,美好是留给自己的。”

“美好是留给自己的!”杨有福回过头,看看身后的望夫岭,笑了。

“真想见见老人家啊!”

李根宝抬了抬下颏,“会见到的,到了京城总会有机会。走吧,既然你已经弄明白了,那我今天就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谁啊?”

“跟我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根宝说完这句话,就朝着蓝玉城走去。

杨有福跟在身后,他很好奇,这奇怪的古城里,会有什么样的人在等着自己呢?

第二十七章 板胡声里听故经

下山的路快了好多,李根宝领着他穿街过巷,来到城南一片低矮的瓦房区。

这一路杨有福竟然没见到一所茅草屋,全是一溜的青砖房,虽然有一半是残破的,但也很是了不得。

“这房?”杨有福刚一开口。

“这房啊,也是白老将军弄得,他说啊,这些个活着的人,就该活出个样子。”李根宝闷头走着,随口答着。

杨有福还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就闷头赶路。

穿过几条狭窄迂曲的小巷子,远远有二胡曲声传来,咿咿呀呀,好像一个丢了东西在伤心哼哼的孩子,悲切却不哀嚎,穿透一块块青砖,渗入到骨子里去。

李根宝突然停了下来,“是老爷子!又在拉板胡,闻闻,一股焦躁味,不对啊!”

他转过身,仰头闭目,用力的嗅着,吓了杨有福一跳。

“你该不是见过老爷子了?”

“就你,杨兄弟,哎呀,我问的就是你呀!”

李根宝睁开眼,盯着杨有福脸上全是疑惑。

“什么老爷子,我没见过。”杨有福摇摇头,又想起什么,急匆匆补充道:“是见过一个独臂老人,是不是他?”

“独臂、少条腿,脸上一道疤,是不是?”

杨有福点点头。

“奇了怪,你咋会没事?”他的目光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好几遍。

“那是白将军的亲卫。”

“咋在这儿?”

“老人家不愿离开啊!”

“哦!不会是去看他吧!”杨有福突觉不安。

“不是啦,放心好了。”李根宝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慢慢朝前走去。

板胡声还在继续,这会儿就像一个喝醉酒的老人,没有底气的吼着花腔。

“杨兄弟,一会进去了千万别急着开腔,明白么?李根宝停在一小院子外,叮嘱着。

“记好了,千万不敢忘了,忘了会没命的。”说完,不等杨有福反应过来,就推开门,走进了院子。嘴里大喊着:“老爷子,宝哥儿来看你了。”

他变戏法的从腰间摸出一盒点心,放在鼻前闻了闻,“这云州城老陈家的脆皮糕,捂了一路,还是这么香啊!”

“知道香还不拿过来。”板胡声断了,一个苍老夹着嘶哑的声音传来。

“好你个宝哥儿,竟然不懂孝敬,。”一阵脚步声过后,院子里站了一位老人。

他手里提溜着板胡,一身短打的白衣,一头白发,留着络腮短须,显得异常干练,看年纪已过古稀。

李根宝连忙递上手里的糕点,老人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砸着嘴说:“嗯,就是这个味啊!还是宝哥儿懂我,他是?”

他指了指杨有福,“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李根宝一笑,拍了拍杨有福的肩膀。

“这杨小兄弟,今个来啊,主要就是听你给他讲讲故经(俗语故事的意思)。”

“好你个宝哥儿,拿包糕点就想打发我,还想听故经,不成,不成。”他摆着手,有意无意的瞟了杨有福一眼。

“想听故经啊,不是不行,可这小兄弟没开口啊!”

杨有福一愣,转头看了看李根宝,见他点了点头,心里大定。

“老人家,我叫杨有福,你就叫我福娃子吧!李大哥说只要见了你,我心里的疑惑就会解开的。”

他站静了,对着我老人笑了笑。

老人微微微一笑,把目光盯到了杨有福背上的长剑上。

“杨有福,有福,哦,这么说那个拿大锤的铁匠还没有死哦。”

拿大锤的铁匠,杨有福心里猛的一沉,难道他知道银根叔?想到这儿,他取下背上的剑拿在手里。

“老人家,难道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他一脸疑惑的望着,似乎这把半刃剑是半道上捡来的。

“怎么,你不知道老铁匠?”

杨有福摇摇头。

“这就怪了!刘老汉明明说你知道的,难道?”

“难道你是蒙的?”

杨有福看看李根宝,又望了王老人,他不明白自己蒙了什么?

“不对啊!你这小子,竟敢骗我,李老汉说你知道屠狗剑的,不会有错,哼,既然如此,那今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宝哥儿,滚吧,带着这小子滚的远远的,别在这里碍眼。”

老人一脸怒气,瞪着两人,似乎要冲过来。

“老爷子,别啊,你一定是弄错了。”李根宝连忙上前,又瞪了杨有福一眼,示意他赶紧道歉。

老人气哼哼的抬头看天,这一下杨有福没了主意。

他想到银根叔说的话,“福娃子,你可要记好了,这几个老东西,没一个好惹得,你要是遇上了啊,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不行的话,就报上我的名号,说不定还起些用。”

那是银根叔笑着说的,他说的人里就有这么一个络腮胡子拉着板胡的老人,难道就是他?

想到这里,杨有福有了主意,他怯怯的问道:“老人家,那个铁匠我真不认识,不过他说过,有一个叫张板胡的家伙遇到了千万要绕着走,不然的话,他就会抢走这把剑的。”

“抢剑,哈哈,简直是笑话,我会抢他打的剑,就他那个料片子(方言,垃圾的意思)手艺,还好意思说。噫!不对,不对。”老人突然停下来,伸手指着杨有福。

“你这小子,贼精、贼精,不愧是那料片子铁匠的徒弟啊,竟然让我都上了当,不错、不错。”他嘴里说着生气的话,可脸上却满是笑意,弄得李根宝摸不着头脑。

“哼哼,你要是再不老实,我胡板张可真要打你的沟子了。”

老人诡秘一笑,几步走了过来。伸手在杨有福左肩一搭。

杨有福只觉得左肩似有巨型铁砧猛砸,打了个趔趄,总算站稳了。

“哈哈,不错、不错。”老人眯着眼,摸着下颏,坏笑着不断点头。

“难怪李老汉栽了,不怪他,谁让铁匠就是个怪物呢?”

“怪物教出来的徒弟不是怪物才怪?”他说了一句如同绕口令的话,杨有福没弄懂,可他算明白,今日是来对了。

“走,福娃子,今个陪老汉子好好喝几盅。”他扭过头有喊道:“宝哥儿,去,把李老汉也叫过来,对了,就说,老铁匠那不成器的徒儿来了,快点,听着没有?”

第二十八章 故经全藏在酒里

独臂木脚的李老汉进门时,杨有福已经喝大了,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话也说的不利索,就连对面的张老头子也变成了两个。

这全得怪银根叔,更得怪杨有福的爹娘。

银根叔不喝酒,因为他每喝一次,铁匠铺就得关好几天门。

至于杨有福的爹妈,从来就不沾酒,反而教他喝劳什子茶。冲、洗、烫、泡、倒,全得有讲究,喝到口里就那么一眉眼,简直是要了杨有福的老命。

他们三个把啥都考虑周全了,唯独漏掉了喝酒,于是可怜的孩子中了老怪的招。

“板子爷爷,你说说,你为啥叫板子啊!”杨有福大着舌头,涨红着脸,双眼迷蒙。

“板子爷,来,福娃子再陪你喝几盅。”杨有福对着两个老爷子中的一个,晃了晃手里的酒盅。

“唉!那抡大锤的老家伙坏得很,说板子爷不是好人,他才不是好人,你说是不是嘛?”杨有福摇摇晃晃的站着,红着眼喷着酒气。

“板子爷,我想他们了,你带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啊?”杨有福脑袋抵在桌子上,闭着眼直哼哼。

对面的胡板张端着酒盅,他喝的有些晕了,看着面前乱哼哼的傻小子,眼睛有些湿润。

多少年没这么喝过了,真记不清了。唉,这傻小子啊,命还真是苦啊。

他正想开口的时候,李老汉和宝哥儿走了进来。

刚推开门,一股酒气就冲了出去。

“老爷子,你,这是咋啦?”李根宝一脸疑惑,看看趴在桌上的杨有福又看看端着酒盅的张老爷子。

“没咋!倒是这小子,酒量美的很,就是这酒品啊,不咋的。”张老爷子把酒盅凑到嘴角,看着对面的杨有福,一饮而尽。

“李大脚,你不是说这小子不错么?你看看都成啥样子了?”他伸手指了指胡乱哼哼的杨有福,盯着刚坐定的李老汉说道。

“大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料片子铁匠怕老婆吗?”李老汉夹了一口菜,又端起酒盅,抿了一小口。

“就他老婆那臭脾气,只要敢喝酒,定会被扁一顿,哈哈,也不知道谣传说他每次铁匠铺都会关门好多天,是不是真的?”

“好你个李大脚啊,这么大年纪了,还乱嚼舌头,小心哪天铁匠撕了你的嘴。”张老爷子夹了一口菜,笑着嚷道。

“不会吧!铁匠不是那样的人,你这么一说,到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李大脚用独手端起一盅酒,扭头看了看。

“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就连这小子,听说都把你吓得坐到地上了,是不是真的?真是没用,还好意思说。”张老爷子指了指睡着了的杨有福,哈哈大笑。

“谁说的,我那里怕了,我是脚不好,脚不好,懂不?”李大脚红着脸站起来嚷道。

“哈哈,还是那个臭脾气,一说就爆炸,我就说么,咋会有人让你李大脚栽跟头呢?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大帅,你就笑吧,我咋知道他是铁匠的徒弟呢?你可能也不知道吧,这小子还真有些能耐。”

“咋的?”

“唉,我扬刀一劈,杀势全出,他竟然啥事都没有,你说怪不怪?”

“就你,还杀势,杀鸡倒是有。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一件事。”张老爷子摸了摸短须,若有所思。

“铁匠啊,他就不是个人,他的徒弟能是好惹的吗?你那杀势到他眼里可能还不如一只蚊子,说起来你的屠狗刀法还是他教的呢?这小子啊算起来是你的师弟呢?”

“师弟,这师弟我可不敢认啊,更何况老铁匠前些年还留了一套剑法,叫什么逃命剑。说遇上认识屠狗刀的小子,就送给他,你看看。”李大脚从怀里摸出一本薄层子,递了过去。

张老爷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翻了翻。

“那你咋不给他啊?”

“今个不是没弄清楚么,宝哥儿随后来找我,我就想他,可又怕弄错了。又想着他一定会来找你,果不其然啊!”李大脚看了看李根宝,一副早就明白了的神情。

“你就没练吗?”张老爷子把薄层子捧在手里,掂了掂。

“练?练啥练?更何况我是耍刀,还有这劳什子名字,太难听了。”

“哦,我看看,还真是啊!奇了,这个老东西啊,弄得东西全都透着古怪。”

李根宝凑上去,看了一眼,薄层子上果真写着几个大字,逃命剑法。

“要不要?要了,你试试。”张老爷子把册子递了过去。

李根宝慌忙摇着手,如同蜂蛰了般的摇着头,“嗯嗯,我不要,要啥要,我才不要逃命呢?”

“唉!看来还真的好实了这小子啊!”李大脚,跺了跺那只木脚,发出哒哒的脆响。

“好你个李大脚啊,铁匠真是认错了人,白给你了一套刀法。”张老爷子一脸温怒,瞪着眼,口水喷得老远。

“大帅啊,这不怪我,谁让他不把事情说明白些呢?我觉得他这么一弄,我就如同提线的木偶,总是被他拉着。”李大脚叹息一声,自酌一盅。

“拉着,谁不是被他拉着呢?可你看看他这么多年做的事,哪一件不是磊落光明的。更何况,没有他,哪有我俩的命呐。”张老爷子直起身,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这东西啊,就得给那小子,你还别说,这小子挺图脾气的,虽然一副木讷像,可肚子里坏水不少啊!”他哈哈笑着,眯眼盯着杨有福,一脸的慈祥。

“水、水……”杨有福流着口水,闭眼呢喃。

“坏了,这小子还真不是个东西,还会装睡?”

张老爷子走过来,拍了拍杨有福的脸,“还真睡了,吓我一跳,你不知道,这小东西,贼精、贼精的。”

李根宝凑过来,看了看,一脸疑惑。

“看啥看,你个瓜娃子,那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再瞅,还不帮把手,把他给我背回去。”张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李根宝,下了逐客令。

“可,可你还没讲故经呢?他听不了,我还想听呢?”李根宝一脸不乐意。

“有啥好听的,好你个宝哥儿,真是榆木脑袋,故经早就被这小子听去了,你想听,回去找他吧,再不走那就挨我两板子好了。”

张老爷子作势要打,李根宝急忙背着杨有福溜出门去。

“哈哈哈,这下好了,烦人的都走了,来来,咱俩喝几盅,听说你最近酒量见长啊!”

“大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啊……”

站在院子外的李根宝,望了眼背上熟睡的杨有福,叹了口气,可为啥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头呢?

第二十九章 醉酒之时如死猪

李根宝走入官驿的时候,还是惊动了大伙儿。因为杨有福这该死的家伙竟然在背上打起了呼噜,鼾声如雷般响亮,惊得好多人都跑了出来。

白玉鸣跑过去想要把他接过去,谁知他一扬胳膊,给了白玉鸣一巴掌。然后拧了个身,又趴到另一个肩头睡起来。

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一手抹着嘴角的口水,眉眼里全是满足。

一身白衣的云公子也挤过来,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嘴,毕竟这酒气实在是冲了点。

“怎得?这就喝上了?”

“云公子,不是,这是……”李根宝尴尬的站在那里,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啥。

恰在这时,杨有福腾出一只沾满口水的手在他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嘴了哼哼着:“宝哥儿,来来来,咱也和两盅。”

“喝,就知道喝,咋不把你喝死呢?看看你的鬼样子,还像不像人样?”云公子伸手指着杨有福大骂。

“呃、呃、呃,吭吭。”杨有福突然伸长脖子,大张着嘴,作势欲吐。一手胡乱的抓着,好巧不巧的就抓住了伸过来的手。

“宝哥儿,你的手咋真绵,好像个女的。”他又腾出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往自己的路上贴。

“让兄弟试试,像不像女的。”他抓得很紧,云公子一时竟然没能挣脱,就被拉着贴到脸上摩擦着。他还把鼻子还凑了过来,用力的闻了闻。

“香……”他吧唧着嘴,对着这只手猛啃了几下。这一啃,抓得就有些松了,云公子趁势把手缩了回去。

一张白脸刹那间红到了脖根,两眼喷着火,咬着银牙,大骂一声:“狗贼,找死。”他抬臂就是一巴掌,直直朝着杨有福脸上招呼。

李根宝大急,抬手一迎,嘴里说着:“公子莫怪,他就是个醉汉子,和死猪差不多,打他作甚,你权当被猪啃了一口,好不好?”

“等他醒了,我让他亲自登门赔罪,可好?”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一群人全笑出了声,毕竟憋着实在是太难受。

云公子脸色由红转白,嘴里骂着:“这个浪荡子,活着不知多少人要遭罪,与其如此,不如一了百了。”

他转身在人群里四下搜寻,不知抽出谁的腰刀,高高扬起,大喊一声,“狗贼,今个就是你的死期。”

这一下乱做一团,吴二和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可杨有福这会竟然又响起了呼噜声。

李根宝一乐,笑道:“云公子,你看,这就是头死猪,光知道打呼噜,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好么?”

“反正都是你有理,我不饶又当如何,罢了罢了,谁让我站在别人檐下呢?你说是不是?”他瞅见身旁的王顺,没好气的抢白一阵,扭头走掉了。

他这一走,白玉鸣却很不痛快,毕竟亲眼见到的和耳朵听到的还是有很大区别。

当他看到杨有福拉着云公子的手时,心里犹如猫抓。当杨有福那一张嘴啃上那只手时,他犹如吞了一把苍蝇,恶心到底了。

真的是龙阳啊,龙阳,这该当如何?

看着杨有福被背进房间里,白玉鸣却只敢在房间外走来走去,不断的搓着手,哀叹声。

“白爷,你不进去看看?”吴二问道。

“不了,不了,我在这里就好。”白玉鸣胡乱的摆了摆手。

李根宝和杨有福这么一闹,耽误了大半天,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夕阳把远处的山峦染成了绛红色,有些妖娆。

可这时的王顺却不好过,因为云公子雷霆大怒,逼着他上路。

望夫岭的险他是知道的,那群当兵的本事他也清楚,他真不知道如今能不能打发那一群顽劣的家伙出门。

还好这伙兵的头儿李根宝今天竟出奇的好说话,干净利落的答应下来。

于是一群人护着两辆车趁着最后的一点夕阳,出了西门,直奔望夫岭而去。

杨有福被人绑在了马背上,本来放在马车上最好,可云公子说了,“这样的货色就不配坐车,既然是护卫,那死也要死在马背上。”

望夫岭异常陡峭,之字形的官道盘过好多个弯才能到豁口位置,当然操近路也行,你得有那飞檐走壁的本事。

绑在马背上的杨有福一上坡就半醒了,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眼皮打架。沟蛋子被马颠的生疼,任凭他如何努力就是睡不着。

吴二紧紧跟在旁边,毕竟这要是掉下去了,可能就没了小命。白玉鸣还在犹豫,他看看在马背上颠来颠去的杨有福一脸痛苦的样子,最后一咬牙,跟了过来。

“水、水……”杨有福突然吐出几个字。吴二只好停下来,拿出水囊,白玉鸣扶着让他喝了几口。

几人一耽搁,前面王顺的骂声就传过来,最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那个废物,管他作甚。”

然后大部队就离开了,只留下白玉鸣几人。

看看天色,又看看半醉半醒的杨有福,白玉鸣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本来跟着队伍就是为了蹭个安全,可现在不前不后的实在为难。

他看看脚下的蓝玉城,有心回去,又怕那个姑娘到时候说自己是个胆小鬼,唉!他哀叹一声,拍了拍杨有福的肩头。

“二弟,醒醒,醒醒啊!”

“这是哪啊?”杨有福揉着眼睛,想要站起来,可还没站稳,人就摇摇晃晃的倒下去。

“白哥啊,这,这地咋都乱转呢,你能不能抓紧我?我有些怕。”毕竟是一个半大孩子,第一次醉酒,心里还是不踏实。

白玉鸣扶着他倒在自己的肩头,杨有福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来回晃着脑袋,吧唧着嘴巴。

唉!白玉鸣在心里哀嚎,千万莫是我,千万莫是我啊!毕竟这二弟有那龙阳之好啊!

还好,这一次杨有福很安静,没有做出什么非分之举,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人总算清醒些了,凑合着能骑在马上不坠。但白玉鸣还是不放心,任凭杨有福苦苦哀求,还是把他绑在了马背上。毕竟吴二几人谁都不愿可他同乘,要是发生点什么纠葛,那就是跳进澜沧江也洗不清了。

几人正准备上路时,远处跑了一骑,仔细一看,原来是队伍里的一个。听来人说,李根宝不放心几人,特意打发他回来看看。

第三十章 看戏的感觉真不好

杨有福努力睁开眼,看了一眼来人,应该是见过,很面熟。他又闭上眼,实在是太困了,眼皮打架太厉害。

耳边听着那人和白玉鸣几个小声说着话,声音有些绵软,好像有气无力似的。

“绵软、绵软。”杨有福在心里念叨着,突然想起一件事,似乎来蓝玉城碰到的人说过好多遍。

“一口的吴音软语。”对,就是这一句,他猛的打了个哆嗦,酒就醒了一半,伸手一摸,那两把随手可及的剑也不知被搁到了哪里。

他试着挪了挪身子,一点劲也使不上,就如同一头待宰的肥猪,看来这酒是不敢再乱喝了。

杨有福急的想要大喊,可又不敢,只好努力的睁开眼皮,含糊不停的哼道:“水、水,水……”

这次,吴二走了过来,拿出水囊凑到他嘴角。杨有福喝了一大口,用手指在吴二手背上划了划。

吴二呲着嘴,翻着眼,露出一脸的厌恶像。手如同触到火炭般猛的缩回去,水囊pia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咋了?”白玉鸣扭头问道。

“他、他、他……”吴二抖着手指,指着杨有福说不出话来。

“到底咋了?”白玉鸣有些疑惑。

“唉!这二哥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羞辱我,醉的和猪一样,还不忘记摸我的手。”吴二用力擦着手背,似乎那上面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杨有福心里哀嚎着,这个吴二真是一头猪啊,我明明划了一杀字来着。可这能怪谁呢?幼时不好好练字,能写出来字就不错了,这么乱画,能认出来才出了鬼了?现在,如同案板上的一块肉,唉,怎么办呐?

他又恨起那个柔若无骨的柳三娘,不是她那能如此,下次这种女人一定不敢再招惹了!真如同银根叔所说,全他娘的是老虎,只是看啥时候张嘴咬下去罢了。怎么办?杨有福急得只能转转眼珠子。

这么一转,猛然间就有了注意。他俯下腰,偷偷用手指伸入喉间。

呃呃,一阵剧烈的呕吐之后,胸口的那团火终于小了很多,重要的是白玉鸣终于走了过来。

“二弟,唉!叫我咋个说你?喝不了就别喝,你看你,现在弄成个啥样子?”他一眼嫌弃,可还是伸手在杨有福背上拍了拍,又拿出水囊喂了几口。

杨有福趁他喂水的时候趁机抓住他的衣袖。

“二弟,你这又是做啥,我不是那人,你么胡来啊!”白玉鸣大惊失色,可看着杨有福一脸痛苦,还是把缩回去的手递了过来。

杨有福得寸进尺,拼尽全力翻了个身,又用另一只手捉住了他的领口。

白玉鸣一脸为难,如同老鹰爪下的小鸡,只是一个劲的说:“二弟,么胡来,么胡来啊!”

可杨有福哪里管得了他,头蹭了一下就凑到了他的耳旁,喷出一股酒气。熏得白玉鸣啊的一声大叫。

吴二几个站在不远处,惦着脸,一脸的无奈和怜惜,几人凑成一团小声的议论着。那个人也凑过去,吴二小声说了几句,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玉鸣闭着眼,如同待死般的站着,杨有福心里暗恨,这个呆子。

他用手在白玉鸣耳朵上拧了一把,这才低语道:“别回头,那人是杀手,听我说,你如此……”

白玉鸣大惊失色,但又怕回头露出马脚,就伸手一把抱着了杨有福。

“呸!”不知谁使劲吐了一口,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良久之后,白玉鸣翻了个白眼,又在杨有福脸上摸了一把,嘴里嘟囔着:“二弟,你太坏了!”

吴二看在眼里,急得大吼大叫,却又无可奈何。那人也用一双鄙夷的眼神看着两人,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白玉鸣掏出折扇慢悠悠的摇着,渡着方步,杨有福俯在马背上,睁着眼看着,他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得看白玉鸣做的怎样?唉,这命悬他手的感觉,真他娘的不好啊!

他觉得自己就像戏台下的看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玉鸣粉墨登场。唯一的差别就是,这场戏唱不好,自己这个看客就会没命。

白玉鸣每走一步,杨有福心里就狂跳一下,他实在是怕这家伙露出怯意。还好,白玉鸣还是一贯的潇洒,把扇子摇的似朵花。

“公子,你,没事吧?”吴二躬着腰,语气里暗藏怒气。

“有事,有啥事?我就是和你二哥聊聊家常。”白玉鸣转身对着杨有福一笑,可杨有福却看见吴二等人全都打了一个哆嗦,他不知为何,竟然也打了一个。

“唉,你看看,这浑身上下全染了一声酒气,看来不喝点是不行的了。”白玉鸣装模作样的拍打着衣衫,收了扇子伸手叫道:“来来来,把风陵渡那坛二十年的窖藏老酒坊拿出来。”

吴二犹豫一下,瞪了杨有福一眼。

“怎么?还翻天了不成,让你拿就拿,拖拖拉拉,是不是被你偷喝了?”白玉鸣一脸怒气。

“公子,我哪敢,我寻思着二哥都那样了,你还是别喝了吧!”

“废话真多,二弟咋的啦,还要你教吗?”

“我哪敢,唉,给你。”吴二无奈的掏出那坛酒递了过去。

白玉鸣端起酒坛子,朝着杨有福遥遥招了招手,“二弟啊,这酒,哥哥就不给你了。”

他拧过头,拍开酒坛,痛饮了一口,呛得直咳嗽,连连呼着粗气,“好酒,好酒啊。”

说话间,拿扇子的手在坛口轻轻的弹了弹,随手递给了吴二,“来,喝一口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吴二正摆着手,可听到这句话,拿着坛子也痛饮了一口,随手递给陈三、刘四、张五三人。

那三个也痛痛快快的喝了起来。

“别喝干了啊,给这位兄弟也留一口吧。”白玉鸣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不,不,我不喝酒。”那人急忙摆着手。

“这怎么能行?我白玉鸣一向对兄弟一视同仁,二弟是喝不了,你要不喝,那就是不给我面了。”白玉鸣突然翻脸沉声道。

“那就一小口吧!”那人接过酒坛轻轻喝了一小口。

“真不是个汉子,难道说你是吴人?”白玉鸣提高声音,厉声呵道。吴二几人慌乱的抽着兵刃。

“唉!我喝还不成吗?”那人稍作迟疑,扬起酒坛一饮而尽。

“你看看,我哪里像吴人啊,兄弟你可千万不敢认错了。”那人捧着空酒坛,朗声笑道。

“认错了?怎么会错了呢?你以为你假扮军卒能骗过我?”白玉鸣渡着方步,摇着扇子笑语道。

“若不是二弟,今个可能真栽了,可惜啊,可惜,你碰到了杨老弟的手里,哈哈哈。”

“你怎么看出的?”那人问道,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刀。

“这个吗?等会告诉你,不过。”白玉鸣卖了个关子,“你是听不了了。”

“谁说……,你,你……”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一头倒在地上,他身后的吴二等人也一个个瘫倒在地。

第三十一章 美人醉醉不了美人

看着那人倒了下去,杨有福终于闭上了双眼,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白玉鸣扭头看了一眼,嘟囔道:“真是一个呆子!”

他蹲下身,在倒地的那人脸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又把落在旁边的刀扔了老远。这才开口说道:“你个吴国的死探子,怎么不嘴硬了?”

那人脸颊绯红,双眼似有水波流动,嘴唇微微颤动着,努力的收缩着身子,似乎想要贴过来。

而且他对打在脸上的巴掌一点也不在意,还享受般的挤出一个微笑,紧紧盯着白玉鸣,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白玉鸣大惊,打了个趔趄,差点就跌坐到了地上。他弄不明白,杨有福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一个精壮的小伙子转眼变成了妩媚的女子模样。

这一点睡着的杨有福也不大明白,他唯一记得的是,出门前银根叔递给他的小瓶子。

这可能是银根叔给他的唯一一件奇怪的物什,就连银根叔自己也说的吞吞吞吞,话语间眼神躲躲藏藏,想必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因为这个小瓶子装的是银根叔说的那种叫美人醉的东西。

他附耳给杨有福叮嘱,“这东西啊!奇的很,只要这么一点,就能让烈女变成妩媚子,还是任人摆布的那种。”

说完,他拧头朝后看,似乎怕银根婶听到。可杨有福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兴奋,是那种压抑好久的释放。

杨有福有些相信传言了,据说银根婶曾是一个烈女子,最后却被银根叔这个糙汉子骗到了手。

看来这个骗字还是有很大出入,应该不是骗,而是诱字才对,银根叔正是用这个东西才摆平了银根婶的吧!

当时,杨有福只是这么一想,可银根叔却一眼看破,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下,厉声说:“福娃子,你要是再胡乱想,我就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杨有福连连说不敢,可心里却在偷偷的乐,总算是弄到一条与银根叔有关的料啊!

时至今日,他实在也是没了办法,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把这珍贵的美人醉用在了一群壮汉身上。

还好没有意外发生,而且效果也好的出奇,至于之后能发生些啥事?熟睡的杨有福还真管不了。

白玉鸣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好奇二弟这个呆子竟然有如此神奇之物,他有些后悔把杨有福塞给他的东西一股脑用了个精光。

主要是那小子说的实在太怕人,要是不成功就只有成仁了。可白玉鸣却不想死,毕竟,还有大把的时光还等着他去荒废呢?

这么一想,他就咬牙切齿,怒从心起,不是因为被误作龙阳之好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么个神奇的东西全用在一群糙脸大汉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你老实交代,来这儿干嘛?”他从扇柄抽出一把尖刀,指着那人的鼻子。

那人眨了眨眼,然后抛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眉眼,伸出舌头在刀尖上舔了舔。

白玉鸣心里一颤,手就抖了抖,在那个大舌头上划出一条小口。

那人咂着嘴,把唇染成了鲜红色,有些迷醉。

“唉!”白玉鸣长叹一声,收了刀,扭身走到杨有福身边,迟疑片刻之后,还是伸手在他的肩膀摇了摇。

“嗯、嗯。”

又摇,杨有福终于睁开了眼,随即又闭上了。

“你,你,你不能睡啊!”白玉鸣大急之下,伸出双手在杨有福的肩膀上使劲晃了晃,这次,杨有福总算清醒些了。

“白哥,又咋了?”他显得很不耐烦。

“唉,就那个。”白玉鸣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急急道:“二弟,你别睡了啊,那个怎么办?”

杨有福费力的拧了拧脖子,朝地上望了一眼。

“不是都倒下了吗?还当如何?”

“是倒下了,可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把他怎样啊。”白玉鸣搓着手道。

杨有福抬眼又望了望,抬起一只手,在脖间做了一个抹的动作。

“杀了?”

杨有福点点头,嘴里嘟囔着,“烦人、烦人。”然后头一偏,鼾声就响了起来。

白玉鸣抽出尖刀,看了又看,转头又看了看地上扭曲着身体的几人,抓着尖刀的手勒出几条红印子。

杀人,真的没有弄过啊,何况是杀一个丝毫没有抵抗的女人。对,就是女人,白玉鸣在心里已把地上躺着的人看成了女人,不过是那种令人作呕的罢了。

他想起当初在一线天看到的场景,肚里就开始不断翻腾,呃的一声竟然吐了起来。

吐过之后,内心反倒平静下来。他慢慢走到那人身边,站着看了看。

地上的人还在扭动,如同一条蜕皮时的蛇。

白玉鸣又干呕了一声,他强忍着不适,慢慢的扬起了尖刀。

地上的人伸着脖子,头偏在一边,脖间的脉管暴涨着,随着白玉鸣的心跳一起博动。

一下、两下、三下……,白玉鸣数不清了。他从小到大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连杀一只鸡也没有过,他很担心自己这一刀下去,地上的人会不会疼的死不了。

犹豫再三,刀还是没能刺下去。白玉鸣很想去问问杨有福下刀的位置,可那家伙的呼噜声实在是太响亮了。

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夕阳已跑到了山顶。他低下头,扬起手里的刀,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刀刃闪着寒光。

抬眼望见锃亮的刀面映着一张俊白的脸,白的没了血色。那张面孔不断变幻着,最终停了下来。这次是另一张一样俊白的脸,唯一不同的是,眉间全是坚毅。

这次白玉鸣总算看清楚了,那是自己的本家哥哥白玉哲。

这会儿那张脸正盯着自己,嘴虽然没动,可白玉鸣却能听到他说的话:“白玉鸣,你就是白家的废物!”

“啊,啊,啊!”白玉鸣挥舞着手里的尖刀,仰头大喊,“白玉哲,我白玉鸣不是废物,不是!”

这一声喊过,他扬起刀猛的戳了下去,献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抹也不抹,又戳了几刀,抬头哈哈哈大笑。

第三十二章 还想再喝一口

夕阳完全落到天尽头的时候,无尽的暗夜开始弥漫。白玉鸣浑身血染,拿着沾满鲜血的尖刀呆呆的站着。

杨有福的呼噜声有节奏的响起,伴着无名山鸟的鸣唱倒也不显嘈杂。

这一刻,白玉鸣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力量,那种身体血液里带着的,与生俱来的渴望。

可转瞬间,看到地上那俱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就如同破了的羊皮筏子,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月亮不知道啥时候升了起来,快到月中天了,变得又圆又亮。

杨有福猛的睁开眼,醒了。他试着活动了下四肢,熟悉的力量又一次回到了身体里,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他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怀里多了一件东西,抽手拿出来,借着月光,看清是一本薄层子,上面有几个字,逃命剑法。

这可能是杨有福长这么大见过最为奇怪的一种剑法,因为他真的不曾专门练过剑。

小时候,父母不让他拿剑,就连木头做的刀剑也不行。为这个,杨有福不知道闹过多少次,可结局都是一样,最后他就认命了。

说实话,要不是父母去世之后太过孤独,杨有福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一把剑。

直到去了铁匠铺,抡了几年铁锤,又看过银根叔演练的那套屠狗刀之后,杨有福才觉得自己是需要一把剑的。

一把用来装门面的剑,好让人知道自己有福的名字是需要一把剑来搭配的。

至于什么剑法,杨有福不但没见过,更没有练习过。

所以,当杨有福向银根叔提出想打一把剑时,银根叔只是笑了笑,就一口答应了。

只有他明白杨有福的心思,弄一把剑背着,纯粹是为了独处时有个说话的人。

这一点,杨有福深信不疑。可为何选了剑,这个连杨有福也说不清。按理说他时常上山狩猎,用弓箭的时候更多些,可他就是渴望拥有一把剑,能背在身后的那种。可能是听戏文太多,故经里的大侠全都是背着一把剑吧!

杨有福看着手里的薄层子,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了童年。

毕竟那个逃字太过醒目,而杨有福童年里所有的游戏似乎都与这个字息息相关。

不论是与父亲之间的捆绑游戏,还是去镇上父子间的追逐游戏,或者是上山砍柴时的躲藏游戏,都隐隐约约的暗藏着一个逃字。

仔细思量,杨有福猛然间感觉到,自己的童年的所有努力,就是为了将来能够逃命。

他不知道为何要逃,又要逃到哪里去?眼前薄层子上的那个字给了他无穷的吸引力。

可现在显然不是翻看这本剑法的时候,他咽了咽口水,翻身跳下马来。

不远处白玉鸣正呆呆傻傻的瘫坐在地上,脸上全是鲜血,一身衣衫也是血迹斑斑。他的身旁躺着一具尸体,脖颈间已是血肉模糊。

远处,吴二、李三他们四人平静的躺在地上,似乎已是身疲力竭了。

再远处,几匹马在悠闲的啃着草。杨有福暗自庆幸,还好是军马,不然的话自己可能早已丧了命。

他走到白玉鸣身边时,白玉鸣还在发愣之中,杨有福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玉鸣猛的转过头,整个人跳了一下,等看清是杨有福,一下子就转成了哭脸,趴在杨有福肩头,放声嚎叫。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

杨有福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开口道:“白哥,别哭了,你做的很好!”

他一说,白玉鸣就哭得更起劲了,抽吸着鼻涕哭诉。

“二弟,你为啥要喝酒啊,为啥?”说完又呜呜的哭起来。

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把地上那张人脸映的惨白。杨有福扶着白玉鸣的肩头,把他的脸扭了过来,又伸手在地上的那张脸上摸了一把。

一张肉色的薄膜就被揭了起来,地上那张脸变成了另一个人。

白玉鸣大惊,“二弟,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不认识?”

“不认识就对了,他是吴国的探子,来这里干嘛,我就不用说了吧?”

杨有福在马背上的时候,还不能肯定,如今揭起了这张假面,他就明白了,自己一行人早就被吴国的探子盯上了。

“那,如今该当如何?”白玉鸣恢复了镇静,站了起来。

“等。”

“等?”

“是的,等他们几个醒来。”杨有福指着吴二等人说道。

“哦,这么说,一开始你就全都弄明白了?这也太吓人了。”白玉鸣拍着胸脯庆幸道。

“很难说啊,我们都被盯上了,那前面的人,你觉得他们能放过吗?”杨有福抬头朝着那个豁口望了望。

“那还等个啥,走啊,走,不然就太迟了。”白玉鸣拉着杨有福的衣袖,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

“那他们怎么办?”

“唉!”白玉鸣长叹一声,瘫坐在地上,摆着手,抓着发髻,显得六神无主。

“也没多久,最多半个时辰,就会醒来。你来过这,这里有没有狼啊?”杨有福看了看明晃晃的月亮,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狼,应该是没有吧!”可他话音还没落,远处就传来一声嗷嗷的狼嚎。

杨有福随手捡起地上的长刀。

“我的剑呢?这个拿着总不趁手啊!”

白玉鸣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走到不远处的一匹马前,拿出两把剑,递了过来。

“有酒吗?我想再喝一口。”杨有福吸吸鼻子,“这血腥味实在太重了,来口酒压压。”

“你还要喝?”白玉鸣吃惊的问。

“怎么,不行吗?”

“唉!二弟啊,这酒哥哥真给不了你啊,你不知道……”他站在杨有福身边慢慢诉说着。

山风不知何时越过了山脊,把满山的树枝吹的哗啦啦作响,豁口处的几盏灯忽明忽暗,仿佛是夜间的游魂。

李根宝翻着手里的册子,抬头问道:“李文才回来了吗?”

身旁的一个汉子摇了摇头。问道:“要不再派个人去看看?”

李根宝把册子装入怀中,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他几步走出营地,朝山下望了望,轻声道:“那个小家伙,贼精得很,不用担心,要担心的是我们,你可要牢记了。”

说完转身又走入营地,还是一样的木桩栅栏,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块大石头。

第三十三章 醉酒的后遗症(求收藏)

李根宝弄不懂云公子的想法,本来临近傍晚上路就不是一个好主意。那曾想,到了望夫岭的豁口,这位公子哥竟然要求停下安营。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胳膊拗不过大腿,他这个小小队长也只能服从了。

可等了这么久,杨有福几人还不见跟上,就连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消息。虽说那小子鬼精、鬼精的,可在这荒山野岭谁又能保证不出意外呢?

走的时候白将军叮嘱过,白玉鸣不用管他,一切就看他的运气,可他却没有提说杨有福的是事。

不提不代表李根宝不管,恰恰相反,他反而更担心这个小子出个什么意外。正寻思着,一个手下走进来,说云公子有请。

李根宝知道这位爷招惹不得,只好跟着出去。

刚走出营帐,就见门口站着一人,白衣白脸,在月光下分外耀眼。

李根宝拱手做礼,还没开口,那云公子就急急的问道:“怎样?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

李根宝摇摇头,正要开口,云公子突然怒道,“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就算去蓝玉城打个圈都该回来了啊!你竟然还无动于衷,我很怀疑,这白将军是不是想要留下我的命啊!”

他虽然没有说责备的话,可听在李根宝耳朵里却是分外刺耳。李根宝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做礼道:“云公子稍安勿躁,白公子乃是白将军的本家子弟,吾何敢怠慢一二,是以派杨有福护其周全,还望公子见谅啊!”

他讲的堂堂正正,有礼有节,似乎并无疏漏,可云公子听过后却是呵呵一声冷笑。

“杨有福,你说的可是那个醉汉?此人我也见过,只知道他混迹青楼,路上偷奸耍滑,何能担当重任,李副将可是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李根宝大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竟如此顽劣,一时语塞,只好讪讪的笑着。

“我等启程之时,白将军亲自交代,此行当要护吾妹周全,可这一路,李副将训兵卒、吃野味,就连过个小城也不忘一醉方休,哪里还把将军的交待放在眼里?”他站在月光下,昂首抬臂,声声震耳,仿佛雷霆般在李根宝脑中炸开。

李根宝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颤声道:“这、这、这,小的知罪,云公子……”

他还没说完,营寨外传来一声高喊:“李大哥,你怎么犯错了?要错也是我的错,不该贪图口欲之美,误了李大哥正事啊!”

这喊话的人正是杨有福,身后跟着白玉鸣,还有吴二等人,就连那俱血肉模糊的尸体也被带了过来。

李根宝紧忙起身迎了出去,云公子转头高喊道:“好你个浪荡子,怎还活着?”

话虽这么说,可从他的脸上却看出一丝端倪,那紧张的神色在听到杨有福的喊叫声之后,一下子消失了,反而流露出一丝浅笑。

可惜这一切没人看到,唯一看的清楚的白月光却只能无声的倾泄着。

营寨里的军卒拿着火把围拢过来,这时众人方才看清,这一行人有些古怪。

白玉鸣一身血染,吴二四人瘫坐在马上,面色绯红。最后面的一匹马上竟然驮着一具尸体,从身上的装扮看来,是那前去寻人的李文才无疑了!

“杨小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根宝说话间,一挥手传令下去,只听得一阵阵刀剑出鞘,硬弓上弦的摩擦声。围拢在一起的军卒四散开来,各负其位,一副警惕的神情。就连那些火把也不知被谁一下子熄灭了。

“说来惭愧,要不是白哥,今日兄弟可能就回不来了。”杨有福立在马上,朝身后回望一眼。

白玉鸣一脸兴奋,在人群里寻了好久,不见那人,才摆着手,低声说道:“哪里、哪里,实在不敢当,这全都是二弟的功劳,我不过是最后补了那么一下罢了。”

他说的轻巧,可听在众人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毕竟在战场上浑身血染而退的并没有几人。

好多个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来,到让白玉鸣有些沾沾自喜了。

“哼!本来,就是一群混混子,还真把自己当做高手了,谁知道,是不是又找了一头野猪充数?”云公子冷着脸,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好似一盆冷水,把白玉鸣浑身浇了个透。

李根宝看这情形有些不对头,低声说:“诸位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有啥事,咱们进去说吧!”云公子扭头瞪了他一眼,转身朝营寨走去。

安顿好吴二四人之后,杨有福跟着李根宝进了营帐,云公子远远的跟在后面。

杨有福回头向他笑着一下,谁知迎来的却是一个冷眼。

坐定之后,李根宝这才开口。

“杨老弟,到底咋回事啊?”

“唉!都怪我贪杯,差点误了大事。”杨有福掩面低语。

“贪杯,你哪是贪杯?分明是掉到酒缸里。”云公子冷语不断。

“咱们先说正事可好?这些小节,随后再论可好。”李根宝陪着笑脸。

唯有白玉鸣一脸怪笑,看看杨有福,又看看云公子,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再看,再乱看,我就挖了你的一双鱼眼。”白公子蹭的一声拔开腰间长剑,瞪着白玉鸣一脸阴沉。

“好了,好了,诸位,我们是不是先看看那俱尸体再说。”李根宝有些温怒,秉着脸,冷冷的说道。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个东西有些稀奇。”杨有福摸出那张假面薄膜,拿在四人眼前。

“这是?”李根宝吸了一口凉气,把假面拿在手里,举在灯前。

“冷雨庄的千面幻羽,哪里来的?”他盯着杨有福急急问道。

“什么冷雨庄,这就是从那个人脸上揭下来的。”杨有福一脸疑惑。

“就知道逛青楼,抱美人,闲了再喝点小酒,醉成一头猪,哼,连冷雨庄都不知道,还妄称高手。”云公子这次翻了一个大白眼,让白玉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李文才呢?你们可否见到李文才?”李根宝上前一步,抓住杨有福的胳膊,急急问道。

“那个李文才,是不是这个人?”杨有福拿过李根宝手里的假面,自己脸上一抹。

“嗯,就是他。”李根宝盯着杨有福的脸,仔细端详。又接着说:“看来,他应该死了。”

“不行,我得出去一下,弄不好今晚会有大事。”李根宝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之后,就冲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好一个问心无愧

李根宝前脚出门,云公子就冷着脸问:“听说你就是杨有福?还是这次随行的大高手,哈哈,很好,很好。”他把很字咬得很重,一双眼如同利刃般刺到杨有福脸上。

杨有福还没来得及开口,白玉鸣却低声道:“二弟呀,吴二他们还得有人照顾才行,我也得走了。”

话还没说完,他扭头就走了出去。唉!这个哥哥,到底是来的便宜啊,中不得大用。

杨有福只好硬着头皮,迎着利剑答道:“我就是杨有福,但并非什么高手。”

云公子哈哈又笑,抬腿踩在一把椅子上,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不是蛮厉害的吗?怎么今个儿却焉了?”

杨有福低下头,摆着手,有些无奈,这个云公子实在让他为难。若不是在翠云楼时听到他那冷冷的语气,他还真的怀疑云冉有这么一个同胞兄弟。

云浩明明说过,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但眼前的人哪像一个女子,分明是披着女人皮的汉子啊。

这话杨有福打死都不敢说的,更何况,云公子嘴唇上毛茸茸的胡须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云冉这一刻也只能是云公子了。

杨有福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点。他转身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那张白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好了,我杨有福从来不是什么高手,也不厉害,可我做过的事,自认都是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云公子俯下身,一张脸几乎要贴上杨有福的面门,呼出的香风吹在杨有福脸上,有些温热。

不知怎得,杨有福心头一股热流突然上冲,眼睛就迷离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子。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问心无愧,你抓我手的时候也无愧吗?啃我手背的时候也无愧吗?还有吐我口水的时候也是无愧吗?你说,怎么不吭声了,说啊?”

他一声高过一声,似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压抑全都吐个干净。

这么一大段说完,杨有福就傻了。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醉酒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俗语说得好,酒醉心里明,可这一刻杨有福却只能糊涂了。

“我,你,那不是醉了吗?”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脸就羞得通红,连脖子和胸膛也没落下。头抵着胸口,瞅着地面,只恨没有这么一条缝钻进去。

“醉了,你倒是说的轻巧,一个醉字把啥都抹平了。可你有没有问过我?”云公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别人糊涂,难道你也要装糊涂吗?

“我,我真是看走眼了,早知如此,唉!”云公子长叹一声,突然扭头就走。

可走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在杨有福愣神的间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假面,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把他腰间的酒囊摘下来,扔了出去。

“这东西,若给你,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也罢,还是给我好了,省的某人再做了坏事,又拿醉酒说事。哼!”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跺了一下脚,就那么跑了出去。

云公子人一走,杨有福就清醒过来,营帐里空空荡荡,豆大的灯蕊不停的跳跃着,让地上的人影扭曲个不停。

外面是什么样子,杨有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拼命地捶打着脑袋,想要回忆起醉酒后的事。

可无论如何,从张老爷子院子出来之后的那一段如何也想不出。

他不敢想象到了明日如何去见众人,更想不出这一夜过后,他这张脸还是不是自己的。

山风不知何时又起,呼啦啦扯的紧,从营帐的间隙钻了进来,灯灭了,杨有福的双眼也闭上了。

这一夜,好多人都没睡,包括杨有福,虽然他并不需要守夜。

一夜过后,杨有福在抹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唇周竟然冒出一圈毛茸茸的胡须。

白玉鸣失口道:“二弟,你咋长胡子了?”

杨有福懒得理他,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

白玉鸣凑近了些,“二弟啊,昨日,那个,你也知道,我,唉!兄弟啊,哥哥能理解你。”他拍了拍杨有福的肩膀,一副兄长做派,恨得杨有福牙根痒痒,可他还是忍住了。

启程时,李根宝走了过来,俯在杨有福肩头,小声说:“杨兄弟,多亏了你,咱们被人盯上了,这接下来,还要兄弟多出力啊!这一趟如果能到京城,你就是我李根宝的亲兄弟了。”

说完他拍马离开,忙前忙后的张罗起来。

因为事发紧急,这一天都在赶路,连中途都没有休息。至于马车里的两人,更是没有一丝动静。

队伍里静悄悄地,只听着车轮的碌碌声,铁器的撞击声和马蹄的踏踏声传来。

远处的山岭上方阴云密布,看来不久将会有一场雨,可谁也不知道这雨会落到何处、何地。

一口气赶路差不多近百里,天色渐暗。探路的两骑远远的飞驰而归,马上两人面带笑意。

刚近队伍,就见一人大喊:“李队正,前面二十里就到杨乃寨了。”

他这么一喊,杨有福并不觉得有何稀奇。因为这一路这样的喊声响过了好多遍,可不知为何,这一声过后,队伍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憋了一天的话都在这一刻冒出头,就连李根宝也停马遥望,大喊着:“兄弟们,加把劲啊!再有二十里,我们就可以好好喝一盅了。”

杨有福虽不知大伙儿为何这么高兴,但他又不傻,看来这杨乃寨应该是一处险地无疑,而且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白玉鸣紧跟几步,乐呵呵的喊道:“二弟,昨日那顿酒,我没能陪你,到了杨乃寨,无论如何,咱哥俩也要一醉方休。”

杨有福狠狠瞪了他一眼,白玉鸣又道:“咋了,二弟,你还记昨日的仇啊?哥哥真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杨有福双腿在马腹上猛的一踢,窜了出去。

“二弟、等我,等等我啊!”白玉鸣在身后大喊,可这一刻杨有福生了揍他一顿的心思。

第三十五章 男人就该做男人该做的事

沿着陡峭的山路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远远望见前方一座高峰耸立。迎面是一条险峻的山脊直通峰顶,山脊之上是一条迂曲官道,官道两侧悬崖峭壁深不可测。

此时已近黄昏,山顶上空的阴云压的很低,似乎下一瞬就会砸到山顶的寨子里。朦胧模糊的檐角、石墙从雾气里探出头,望过去神秘莫测不可及。

刚踏上山脊的官道,杨有福心里猛的悸动几下,慌慌不安。可抬头仰望,宁静的山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杨有福还是停了下来,这是多年来的本能。幼时上山狩猎,好多次都是这本能的反应救了他的命,就连父亲也说:“他是狗鼻子,猫耳朵,机灵得很。”

那时杨有福也听不懂,可他却能从父亲的目光里看到欣慰。

如今来到如此险地,杨有福不得不小心些,毕竟没了命,那又如何当得了大侠啊!

李根宝从后面赶上来,开口问:“杨兄弟,你咋不走了呢?”

杨有福转头一笑,“歇一歇啊,这路也赶得太紧了吧?”

“你还怕累?”,“不对、不对。”李根宝摇晃着脑袋低语道。

“你也感觉到了?”杨有福压低了声音。

“嗯,不知为何,总感觉到不安,我以为是昨日那件事,可现在看来,显然不对啊。”李根宝偏了偏头,向身后扬了扬手。

两骑赶来了过来,李根宝附耳低语良久,目送着两人慢慢朝山顶而去。

直到看不甚清了,他才折回头,在山脊下找了一块靠近山崖的平地,招呼众人休息。

因为要往回走,白玉鸣有些不解,跑过来问。杨有福拍了拍手里的长弓,低语道:“你们几个要多留神,一会如有不测,就朝坡上跑,明白没?”

白玉鸣大惊,“难道说,哪里有问题?”他遥遥指了指山顶的寨子。

杨有福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声张。

可这时的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神情冷峻,警惕异常,就连前面那辆马车的帘子也掀开了一条缝。

“可是要回去吗?”云公子低声问道。

“云公子莫慌,我等暂且歇歇,更何况,这返回去怕也难啊?”李根宝眉头紧促,连声音也有些低沉。

“哦,这么说,前行不行,退后也不行了?”云公子推开帘子,露出一张白脸。

李根宝用力的点点头,看到他的表情,云公子拉起帘子走了下来。站在车旁眺望良久,默默自语道:“果真如此。”

说完,他折身从车里拿出一把宝剑,拎在手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李根宝的脸上,这才缓缓开口:“如有不测,汝等定当护吾妹周全,至于我。”他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朗声道:“有此剑足矣!”

他转头找到王顺交代一二,就准备只身踏上去往山顶的官道。

李根宝大急,伸出双臂,如母鸡探翅般拦在了前方。“云公子,不可,万万不可啊!”

“李副将,这有何不可?”云公子屏着脸提高声音,“你可知你的使命?吾等皆为男儿,那有坐以待毙之理。可如今,前有险地,后有追兵。汝当护吾妹周全,吾亦当探险地,觅一线生机。”

他神情激昂,一刹那杨有福都有一丝错觉,这云公子真是个好男儿啊!

李根宝默默的让开身子,递上一面盾牌,“公子定会旗开得胜!”

云公子接过盾牌,挽在臂间,整个人显得更瘦俏些。若不是站的依旧很稳定,杨有福都担心一阵风来,会把他刮下悬崖去。

身后不知谁敲击盾牌,众人齐呼,“公子旗开得胜。”这一刻杨有福热血澎湃,心里藏着的冲动一下子窜上了头。

“汝可敢同往?”经过杨有福身边时,云公子停了下来,低声说了一句,头也转了过来。

杨有福没做声,默默地紧了紧背上的两把长剑,又伸手拉了拉硬弓弦,顺手从一名军卒腰间拿了一壶箭。这才仰起头,对着那个熟悉的白影子,轻声答道:“杨有福愿意同往。”

说这句话之前,杨有福心中还有一丝犹豫;说这句话之后,他心里的渴望就再也藏不住了。

至于出门前银根叔的叮嘱,早被他抛到了脑后。那双熟悉的眼神让杨有福无法拒绝,更不能退缩,谁让他也是个男人呢?

男人就该做男人应该做的事?这是父亲在世时说过的话,也是杨有福此刻的心声。

谁又会不死呢?只不过看是什么时候死罢了。

杨有福把这几个字说出来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就连手里的长弓都仿佛有了生命,轻盈而如臂般好使,他微笑着走了前去。

“二弟,等我啊!”白玉鸣的一声喊,把杨有福这一刻的美好撕了个粉碎。

他回头看见白玉鸣费力的拿着一面盾牌,小跑着跟了过来。

“二弟,拿上盾,等我一起啊,我帮不了啥忙,可给你递箭总行吧?”白玉鸣一脸急切。

杨有福心里一暖,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他拍了拍白玉鸣的肩膀,柔声道:“白哥,你能来当然好了,可这里还有人需要你守护啊!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白玉鸣扭头朝马车望了望,又朝山顶看了看,神情有些犹豫,可最后又面露坚毅之色。

“二弟,我知道,可哥哥还是想帮你一把。我也知道我帮不上啥忙,可要是不去,我心里就难受。”

他说着说着,就扭过头去偷偷抹了把眼睛。杨有福假装没有看到,只是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

“白哥,你要信二弟,在这,等我。”然后他望向吴二四人,大声道:“你们几个定要护好白哥,否则。”他突然闭口向山脊走去。

云公子一手持盾,走在前面,杨有福紧紧跟着。山风突然紧地厉害,把头顶的乌云吹得更低了些。

“比女人还嗦。”风里传来一句话,随后那个熟悉的白影子扭过头,停了下来。

“有可能要去送死,你是不是怕了?怕了的话,到前面,你找个地方藏好了。”云公子说完这一句,不待杨有福开口,又接着朝上赶。

突然,远处的薄雾里传出一声箭鸣,只见一骑马儿嘶鸣着,连带着骑手一起掉下了万丈深渊。

又是一声响箭,另一骑也坠马落地,却不知是生是死。身后的官道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看样子人不少。

杨有福扭过头,看见众人正拆开第二辆马车,开始布阵,又从车上拼凑出一张巨弓架了起来,李根宝遥遥向着他挥了挥手。

杨有福心下大定,折身继续赶路。

第三十六章 我不管你是谁

刚走出几十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叫喊声和铁器的撞击声,夹杂着李根宝的吼叫和巨弦松开的嗡鸣声。

杨有福并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前行了百余丈,山顶寨墙的轮廓清晰了好多,隐约可见寨墙上有人影晃动,似乎都拿刀带弓。

云公子一手举盾,显得有些吃力,可步子并不慢。杨有福瞅了瞅前面距离寨子不远处有一山坳,周围有几棵大树一路延伸向下,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不由得心内大定。

他紧追几步,和云公子刚好并肩,伸手指了指,轻声道:“一会到了哪里,你就停下来,在那棵树下等我。”

云公子没接话,只顾闷头走路。又走了差不多十余步,这才折回头,瞪了杨有福一眼,没好气的说:“那个地方是你的,我的在哪里。”

他遥遥指了指山顶,拔出长剑拿在了手里,低语道:“跟紧我。”

杨有福一下子蒙圈了,在他的印象里,云公子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可如今那有一丝女子的气息。

他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是云冉的同胞兄弟?”

云公子身体晃了晃,接着点了点头,又拧头把剑竖在唇前,轻声道,“记着,这是个秘密。”说完举盾急行。

又走了三百余丈,距离寨墙也不过百十余步,耳畔不时有羽箭的呼啸声传来,大多都无力的坠落在十余步开外,偶尔那么一两支也没了准头,落得远远的。

这时天空正好落下豆大的雨滴,把地面砸出一团团雾气,远处的山寨一刹那就模糊起来。

杨有福看着几步之外就是那个山坳,就不由分说的一把拉住了云公子的手臂。

“你要干嘛?”他惊叫一声,脸色都变了。

杨有福没理他,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白白送死。虽然有男人的勇气,那又怎么样啊?该男人做的事就得男人去。

这么一想,手上的劲就大了些,一把把云公子拉到身边。

“别碍我事,行吗?算我求你了,我杨有福虽不算个好人,可也不想让别人拖累,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客气了。”他扬起手中长弓,作势要打。

云公子冷眼望了望,突然怪腔怪调的说:“原以为,你只是个浪荡子,不曾想还是个无赖货,来来来,朝找这里打,我到要看看你的能耐。”

杨有福顾不上看他,回头望了望山下,灰蒙蒙的一片,啥也看不清,可仍又零星的刀剑声和呐喊声传来,一下子心里就冒出火来。

他手里猛的一使劲,一下子把云公子拉的跌坐在那个山坳里。又俯在云公子肩头恶狠狠的喊道:“你给我好好待着,我不管你是不是云冉的兄弟,也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公子,但是你想要活命,就得听我的。”

杨有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仰头朝山顶望了望,叹了一口气,放轻了语气。

“那上面少说不下百人,连我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可你不同,你可以活命。如果我回不来,山下也崩了,你就顺着这里下去,走的远远的。”

他指了指山坳附近的几棵树,又道:“虽然有些困难,可你一个女子,落在那些人手里,该怎么办,别再闹了好吗?”说完,把腰间的一条长绳解了下来,扔在云公子身边,一低头就冲进了雨幕里。

大雨越下越大,从山道上冲下的雨水变成了红色,蜿蜒成一条红色的小蛇。

杨有福提了一口气,脚步变得飞快,几乎是一路跳跃着奔了上去。

寨墙外二十步的地方,匐倒着一人一马,早已死了良久,身上也扎成了刺猬。

杨有福瞟了一眼,绕过死马,直直朝着寨墙的门洞冲去。

耳畔不时传来弓弦和羽箭的呼啸声,可在他不断变换的脚步下,全都落了空。

和预料中的一样,寨墙的门洞果然没有门,而且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杨有福收起长弓,顺手抽出背后长剑,一头冲入门洞里。

迎面好几杆长从两侧刺来,溅起一团团水雾。杨有福想都没想,双腿猛得一屈,压低着身体滑了进去,顺手就是几剑,耳畔传来几声惨叫。

他顾不得看,扭身朝一侧寨墙扑了过去,跑动间,脚手晃动,踩着凸出的石头,没用几步就跃了上去。身后的地上嗖嗖的乱响,扎了一地的羽箭。

刚爬上寨墙,杨有福就放剑取弓,咯吱一声拉了个满月,抬手松弦,嗡鸣声刚过,近在眼前的一人捂着脸栽倒下去。

杨有福不断奔跑着,不时拉弓射箭。

有好几次利刃都划破了他的衣衫,可他却不能停。

杨乃寨所在之处,两侧均是悬崖,而寨子恰好就在这牛背形山脊的最高点,因为凸起如羊奶,故而得名。

可这羊奶就那么大,宽不过四五丈,长不到二十余丈,拥挤在一起的十余栋石头房子外面就是紧贴着的寨墙了。

杨有福绕着寨墙没跑多远,迎面是一栋两层的石头房,墙壁光滑,身后是呼喊着的敌人,而墙外就是万仞绝壁。

他大喊一声,猛地跳起五尺,一手堪堪抓住了檐角,足下铁器一阵乱响,总算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人也不敢停顿,伸臂一拉,如同一只鹞鹰翻了上去。还没站稳,就回身搭箭,好一阵乱射,直到下面没了声息,他才发现半只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这么一耽搁,整个杨乃寨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起来,十多所房屋和唯一的一条巷道全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凶人。虽然着各色衣衫的短装,但看上去显然不是寨里的住户。

无奈杨有福站着的地方恰好是寨子的最高点,一时半会,下面的人也没什么办法。

看清了这一点,杨有福心内大定,手里的箭就没停过。东一下,西一下,每一箭射出,就会在雨幕里开起一朵血花。

直到最后伸手一摸,这才发现,带着的两壶箭用了个精光,就连手指也被勒出一条条血痕。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绕着寨墙已跑了大半圈,他顾不上休整,抛了长弓,拔出长剑,深深吸了一口气,跳下下去。

第三十七章 生不惧死的女子

从两丈多高跳下来,杨有福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直起身,身后的房门咯吱一声,紧接就是利刃刺过雨幕的破空声。

杨有福不敢回头,侧身又是一个打滚,把泥水溅起了老高,方才转过身,瞥了一眼。

这才发现十余人陆续从身后的屋内跑了出来,刀剑弓枪无一不缺。

他向后退了半步,身体重重撞在石墙上。身前一群凶人冷着脸,呈扇形把杨有福紧紧围住。

站在最后的一名首领摸样的汉子刚要说话,其中一人却举着长矛大喝着刺了上来。

其余众人微微一顿,也各举兵刃扑了过来。

杨有福侧身避过长枪,长剑紧贴着枪杆疾步前冲,发出刺耳的噌噌音。闭眼的功夫都不到,他已冲到持枪凶人的眼前。

抬手出剑,脖间鲜血飚的老高,喷了杨有福满脸。可他来不及擦,一脚踹出,那人惊愕着飞了出去。

这种机会杨有福那能错过,他单腿猛等,身体如同一只夜猫,紧跟在飞起的人身后跃了出去。

嘭的一声,持枪人的躯体重重的撞在迎面扑上的两人身上。

杨有福借着这个机会,环手一剑,划了个半月,剑刃划破两人咽喉,三人一起栽倒在地。

此时,杨有福已经冲出了包围,拧身沿敞开的门钻了进去。

屋内陈设乱做一团,空地上匍倒着四人,又老有幼,杨有福也来不及细看,一口气窜上了二楼。

身后的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猛的转身,低腰横扫一剑。一名冲上来的汉子哭喊着倒了下去,把身后的人砸到一大片。

楼梯上遗落着两只脚堪堪倒地,切口从脚踝间整齐断开。

杨有福看都没看,就从二楼的窗口跃了出去。

这次,杨有福身体还在空中,就挺剑冲入一楼的大门。一刹那,连出五剑,直到滚落在地时,身前的五人才一一倒下。

余下五人惊慌失措,四散开来。只余一人眼睁睁躺在楼梯口不断哀嚎,却正是断了双脚的那位。

杨有福几步跨了过去,剑身一抹,那哀嚎声噶然而止。

这时他才顾得上抹了一把脸,眼里全是猩红,扬剑恶声道:“你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人就窜了出去。不久,那个首领摸样的人被他踩在脚下,剑尖抵着眉心。

“说,你们是谁?为何要杀这里的人?”杨有福看了看倒在不远处的一家老小,手一哆嗦,在那人脸上划了个小口。

那首领禁闭双眼,不言不语,杨有福轻叹一声,长剑沿眉间刺入。

望了望一地的尸体,他微微皱眉,但还是弯腰从一人身上拿走了一壶箭,绑在腰间。

外面雨势暂歇,薄雾不知何时被山风送入屋前。白茫茫、湿漉漉,让杨有福的心里更加烦躁不安。

他猫着腰,像一只野猫跳入临近的屋里。

一阵兵兵乓乓的乱响之后,杨有福腰间又多了一壶箭。

搜寻这十多所石头屋,费了杨有福不少时间。身上多了好几条伤口,但都很浅,并无大碍。

眼前是寨子西头最后的一所石头房,刚一走近,就听见屋子里好多个狞笑声传出,杨有福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探头朝屋内张望。

这是一所三进的石头房,堂屋里有四人正哈哈大笑。

“兄弟,你不行哎,刚一上阵就萎了。”

“你胡说,谁说我不行,那不是弄进去了吗?哪像你,不过两个呼吸就喷了个精光。”

余下两人哈哈哈大笑,“莫慌、莫慌,有的是时间,兄弟慢慢来,多练练就习惯了。”

杨有福正要冲进去,可西厢房里传出一阵女子微弱的叫骂声。

“你们这群挨千刀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啊、啊……”哭喊声戛然而止,然后就是哄笑声和喘息声。

杨有福一惊,寨子里竟然还有活人?他悄声溜了过去,探头朝西厢房里张望。

房间里是一张土炕,上面躺着一个女子,衣不蔽体,满身伤痕,头偏着,双眼紧闭,显然是昏了过去。

床上坐着一人,没穿衣服,正在做那肮脏事。

周围围着五个汉子,均精赤着上身。有一人蹲在柜子旁边的桌子上,哈哈大笑着,不停的指手画脚。

杨有福心里一热,头脑发懵,手里的剑都拿的不利索了。身体重重的撞到墙上,发出一声轻响。

“谁?”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屋子里七里哐当的乱做一团。

这一声把杨有福喊醒了,他紧了紧手里的剑,翻窗入室,一张脸憋成了铁青色。

手里长剑对着一堆**着的烂肉就是一阵猛捅。那个坐在床上的被他一剑削飞了好大头颅,还不觉得解恨,又在两股间剜了一剑。

这时,堂屋里的四人刚刚冲了进来。杨有福卡在门口,一剑一个,如杀鸡宰羊般戳了个痛快,直到屋里再无站着的人,他才深呼一口浊气,心里的憋闷好了许多。

转到西厢房,这才发现地上匍倒着五人,两位老人,一对夫妇,和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全都睁着双眼,一脸愤怒,唯有夫人一手牢牢抓着孩子,面露悲切之意。

杨有福俯下身,帮五人一一合上双眼,这才起身折了回来。可没走几步,又觉得不对,又俯身把孩子放到妇人怀里。随手从东厢房的炕上拿了一块布单,慢慢朝回走去。

他不忍心看西厢房床上的女子,拧着头把布单盖在她的身上,静静地站着等那女子醒来。

莫约一袋烟的功夫,背后传来的声响,杨有福正要开口,突觉背后有风声传来。

他来不及躲避,只好扭了扭肩膀,只觉得左肩猛的一痛。回头之时,看到那女子手里握着一把短匕插在自己肩头。

杨有福身体微晃,本能的挥剑反扫。

那女子半跪在床上,挺着脖子,一张白净的小脸扭成一团,双目圆睁,银牙紧咬,胸膛高挺。细细的脖颈迎着长剑,丝毫没有胆怯的迹象,反而露出一丝平静的微笑。

杨有福顾不得疼,眼神更不敢下望,一张脸憋的通红,总算把剑堪堪停了下来,可那白皙的脖子却被剑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那女子抽出短匕作势又刺,杨有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却不知如何开口。

女子贝齿猛启,噗的一声,吐了杨有福满脸,人也不做丝毫挣扎,就那么平静的盯着。

第三十八章 想要补办个洞房吗

杨有福抛了手中长剑,背着身摸起布单帮她披在身上,正要松开抓住女子手腕的那只手。

“杀了我。”一个沙哑低弱的声音传来。

杨有福折回头,女子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她突然哀求着,把手里的短匕朝杨有福身前递来。

杨有福手足无措,急忙把短匕夺了下来,扔得远远的。

那女子猛的直起身,不断哀求着,“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求你了。”

她抓住杨有福的手把脖子递了过去,昂头盯着杨有福呢喃着:“求你了,杀了我,杀了……”

杨有福有些惊慌失措,缩回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做些啥才好。

正在迟疑间,那女子猛的一窜扑了过来,搂着了杨有福的脖子。因为扑的过猛,裹着身体的布单滑脱下来。

可那女子不管不顾,就这么**裸的抱着。杨有福只觉得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仿佛轻轻地摇晃都会把怀里的这具瓷器挤得粉碎。

时间过了几息,也可能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全身瘫软,了无声息的瘫倒在炕上。

杨有福不敢低头,只是默默地把布单给她盖好,转身出了门。

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的落雨,他突然想喝上一壶酒,可惜那个酒囊早被他扔的不见踪影了。

过了差不多半袋烟的功夫,他深吸一口气又走了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插在背后,又把那把短匕扔出屋子,然后把那些个尸体一一挪了出去。

“你别走,好吗?”他正朝外走的时候,身后传来嘶哑而怯懦的女声。

他放下尸体,转过身,那女子把自己裹在布单里露出一个脑袋。

“我想通了,不死了,可现在我动不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女子低着头,脑袋上的乌发不停地颤抖着。

“柜子里有衣服,你帮我拿一件。”这次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杨有福在柜子里翻出一身青衣递了过去,女子从布单后探出一只手,把衣服接了过去。

杨有福转了身,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突然身后传来低低的哭涕声,杨有福大惊,刚一转身,就惊讶的大张着嘴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女子跪坐在炕上,赤露着身体,双手不停的抖动着,那身衣服无论如何也穿不到身上去。

外面的雨突然间猛了好多,哔哔啪啪的雨点把地面砸的直响,杨有福来回渡着步,一脸焦急。这时,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人在雨中等着。

“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呜呜,呜呜。”身后的女子的哭涕声如一把尖刀把杨有福扎的生疼。

他心里一横大踏步走了进去,歪着头,把女子搂在怀里,摸索着穿上了衣服。又一俯身把女子背在身后。

踏出大门的时候,他又折了回来,匆匆的在东厢房里停留了几息的时间。

背上的女子身体猛的哆嗦了几下,又安静下来,却把搭在杨有福肩头的手放的紧了些。

“等一等吧,把你放在这里太不安全。”杨有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就窜入雨幕里。

杨乃寨唯一的巷子里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道血水从一所所石头屋子流出,汇聚在巷子里,形成一条血色的溪流。

杨有福加快了步伐,绕过巷子里散落的尸体,窜出寨子门洞,沿着山脊朝山下跑去。

他越跑越惊心,步子就变得越快,直到看到那棵大树,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树下有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翘首等待。

他忘记了背上那人,仰着笑脸,欢快的一路跳着,站在云公子面前。

扬起脸,笑着说道:“我回来了。”

面前的人影没动,更没说话,目光却穿过杨有福的肩头,朝着背上的女子看去。

“她是谁?”

“一个女子。”

“我又没瞎?”

“真就是一个女子。”

云公子侧身走了几步,从头到脚把背上的女子打量了个遍。因为衣衫单薄,加上大雨,女子玲珑的躯体暴露无遗。

“女子?”云公子望见女子双脚和小腿上沾的鲜血突然勃然大怒。

“好你个杨有福,你就是个混蛋。”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就重重的落在杨有福脸上。

“你,你凭什么打我?”杨有福挺着脖子,颈间青色脉管怒张。

“凭什么,就凭你做的混账事。”云公子伸手指着杨有福的鼻子大骂道。

“我哪里混账了?”他愤愤道。

“哪里混账?你还真不要脸,把坏事做了,连人都带了回来,怎么?是不是要我给你补办个洞房才好?”云公子青着脸,手指戳上杨有福的鼻尖,口水喷了他一脸。

“我……”

“我什么我,太不要脸了,我呸。”

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又换上一张笑脸,迎手把背上的女子抱在怀里,柔声道:“别怕,有我给你做主,他要是欺负了你,我绝不轻饶。”

可他越说,那女子越害怕,身体不停地抖动起来。一张脸转向杨有福,可怜巴巴的点着头,豆大的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你,你去死吧。”云公子踹了杨有福一脚,令他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

这时,云公子才发现杨有福背上有伤,一大片衣服都被鲜血染红。

“你,唉!你怎么不去死啊!”他跺着脚,神情落寂,一双眼瞬间失去了亮光,抱着那女子跌跌撞撞的朝山脊下走去。

眼看着云公子越走越远,杨有福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如同散去弦的弓,无力的仰面躺倒在泥地里,任凭冷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

“要是能洗净才好,可惜!”他在心里哀嚎一声,又翻身站了起来。

那个便宜的哥哥、未过门的嫂子、李根宝,还有那一群兄弟都在等他的消息,他不能停,他们还等着自己。

杨有福想到离开时那散乱的马蹄声、兵器撞击的当啷声,还有李根宝的吼叫,白玉鸣拿着盾牌的身影,心猛的一沉,浑身又有了力气。

他把脚边的长剑背在背上,拿起长弓,深吸一口气,朝着山下灰蒙蒙的雨幕奔去,带出长长的一道雾痕。

第三十九章 正好十六个

杨有福从来都不曾跑得这么快过,身体就如同鹞鹰般轻盈,只是几个呼吸不到,就奔下了山脊。

远远看到雨幕里那辆马车还在,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可那些模糊的人影似乎少了很多,让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越近他的脚步越慢,因为站着的人竟然只剩两个,一个是云公子,另一个从身形看,应该是李根宝无疑了。

远处的官道上撒落着一地的尸体,有人也有马,拦在路中间的车厢侧板碎了好几块。就连那些插在车板前方地上的硬木杆子也断了不少。好多都是血迹斑斑,甚至有几根上面戳着人,不过已经死掉了。

“杨兄弟回来了!”李根宝远远的招呼一声,摸出他的牛角壶,灌了一口。

“咋样?”他随手把牛角壶抛了过来。

“喝一口吧!”

杨有福摆摆手,急急的问:“其他人呢?”

“嗷,哪里。”他偏过头,朝马车后努努嘴。

杨有福几步走了过去,这才发现,马车后躺着一堆人,有几个半坐着,还有好多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

他急急的扫了一眼,没见到白玉鸣,反而看到吴二正用牙摇着一根布条在手臂上缠,紧忙走过去,帮他绑好。

可盯了一遍,还是没见到白玉鸣,心猛的一沉,出口问道:“白哥呢?”

吴二扬了扬手,指了指车尾,“哦,那边。”

杨有福充满赶过去,却发现白玉坐在地上,头偏着靠在车厢上,竟然睡了。

杨有福不忍心叫醒他,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回去,站在李根宝身边,看着眼前残肢断臂,还有摊了一地的尸体,轻声道:“那上边,已经妥了。”

李根宝没有动,仍看着远方。

“难吗?”

“还行吧!”

“真不该让你去啊。”李根宝长叹一声。

“去都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云公子回来的时候,我以为……”

他突然一笑,转过头接着道:“可还是回来了,多好,多好。你刚才应该看到了,他们都留下了,再也不能跟着我了,我以为我能照顾好,他们毕竟还都是孩子啊!”

“我懂,可你还是把他们几个照顾的好好的。”杨有福扭头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人实在太多了,我拦不住他们,拦不住。”李根宝突然蹲下身子抱着脑袋。

杨有福默默的在他肩头拍了一把,刚一回头,却看到云公子屏着脸,端端正正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现在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听我说。”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杨有福,似乎想在他的脸上盯出两个坑来。

“那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不过是随手救她回来。”

“顺手?你让我怎么信你,你,你,你。”他突然伸着手指乱捣。

“我问了,她只是哭,你说,是不是你?”云公子神情有些紧张,连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我说了,我没做什么,只是顺手救了她。”杨有福淡淡地说道。

“最好不是你,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云公子说完转身朝马车走去。

掀开车门时,停了一下。

“把你肩上的伤包扎一下,我不想接下来带着一个废物上路。”说完钻进车里,顺手关上了车门。

杨有福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见李根宝好奇的望着他。

“李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吧,等他们休整好了再说。来,你这伤让我看看。”

他转身揭起杨有福的衣衫,“这么深,还好没戳伤骨头,忍着点疼啊。”

他这么一说,杨有福才觉得肩头真是有些疼,而且越来越疼。他皱了皱眉,十指握得咯嘣作响。

“疼了就喊出来吧!喊一声就好受些。”李根宝在身后闷声说道。

杨有福摇摇头,一声不吭。没多久,肩上的伤总算弄好了,两人一起来到马车后面。

白玉鸣已经醒来,瘫坐在地上,看到杨有福,就兴奋的想要爬起来。可人刚侧了个身,就重重的栽倒在地。

可他还是一脸兴奋,“二弟,太好了,太好了,我真是没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你可不要怪我啊。”

杨有福走过去,扶他坐好。说道:“白哥,怎么会呢,大家都在,多好。”

他话音刚落,白玉鸣竟然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你这白哥啊,今个真不错,一直守在破城弩前,可苦了他。”李根宝在身后小声提醒。

杨有福这才发现,白玉鸣藏在胸前的双手早已是血迹斑斑。

他心里一颤,语声就高了些,扭头对着不远处的吴二吼道:“好你个吴二,走时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杨有福不是不知轻重,而是看到白玉鸣手上一处已露出白骨。俗语说得好,十指连心,杨有福幼时异常顽劣,自然知道着这种疼的厉害。

可白玉鸣这会却默不作声,真是太难为他了,毕竟是一个公子哥,受不得罪。

他还要说,白玉鸣却撞了撞他的肩膀,低语道:“二弟,别说了,我没事,反倒是他……”

“他怎么啦?”

“老三和老五死了,死了。”白玉鸣突然又哭了出来。

吴二挥着那只没受伤的手臂,一下下砸在地上,闷声道:“二哥,你说得对,我没照顾好他们啊,我,我真不是个东西,是个废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嚎啕大哭。

这时杨有福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一群人,能动弹的就那么几个,其余的再也开不了口。

李根宝从身后走了过来,低语道:“是我欠大家的,可这是战场,谁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我们这些活下来的,能做多少做多少吧!唉!”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到一人身边,整理衣物,嘴里不停的唠叨着。

半个时辰之后,雨停了,死去的人整整齐齐的排了一排。

这儿山高岩硬,想要入土为安显然是不行的了。几人把那辆拆掉的马车拼凑一番,堪堪能用,又把那个巨型的破城弩扔下悬崖。

“兄弟们,委屈你们了!”李根宝大喊一声,把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个放在马车上。

杨有福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六个。

第四十章 你就是一个畜生

从云州城出发的时候,不算杨有福几人,护卫队共有十八人,如今独留李根宝、王顺以及另外两个小伙子。

加上杨有福、白玉鸣四人,现在就只留八人了。

马车实在是太小了,李根宝不停的唠叨着,把死去的人堆在一起,堪堪全挤在车上。

王顺默不作声,他的一个伙伴也挤在马车上,此时他看到杨有福走了过来,急忙扭过头,装着朝远处望。

杨有福这才发现他的一只胳膊缠着鲜血浸透了的布条,松松垮垮的吊在腰间。

“辛苦了!”杨有福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王顺的身体突然抖动两下,人没有回头,低声嘟囔着,“只要小姐没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当肝脑涂地。”

杨有福没有接话,只是伸手紧了紧松了的布条。

再此踏上山脊的官道,气氛凝重了许多,就连最爱说话的白玉鸣也老老实实的待在马上。

杨有福走在最前面,李根宝走在最后面,车轮砸着路面发作碌碌的声响。

不知何时,云开雾散,阳光照了个满怀,不远处的杨乃寨明亮又清晰,却又让人觉得透着一丝诡异。

靠近寨墙的时候,大伙都惊呼起来,因为由寨子里流出的一股血水实在是太过骇人。

“是你吗?”白玉鸣跑过来低声问。

杨有福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白玉鸣这一声喊,让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大家全露出一脸如同遇到鬼的神情。

杨有福在心里哀嚎着,“这能怪我吗?实在是他们逼人太甚啊!”

走进寨门洞,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慢眼里全是死尸,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就连寨墙上也能看到露出的手臂和小腿。

李根宝几步窜上寨墙,四下望了望,又默不作声的跳了下来。

云公子不知何时跳下了马车,一脸冷峻,扭头走进一所石头房。出来时铁青着脸,不时朝杨有福怒视。

可他也不说话,闷头又钻进下一所房子里。

不久他从远处的一所房子里走了出来,满脸怒气的拦在杨有福身前。

“你,你就是一个畜生。”他大喊一声,想要抬手,却忍住了。只是盯着杨有福双眼,眼里似乎都要冒出火来。

李根宝没说话,匆忙的拐进一所石头房,很快又匆匆地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叹息,走近杨有福身边时轻声道:“杨老弟啊,唉!你让我怎么说你?唉!”说完,在杨有福肩头轻拍一下,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你还有何话可说?”云公子噌的一声拔出手中长剑。

杨有福静静地站着,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白玉鸣大急,抱着双手跑了过来,站在两人之间。

“云公子,你别着急啊,这,这一定有误会。”

“二弟,你说句话啊,这到底是咋回事?”

可任凭他如何着急,这两人却如同斗急眼的公鸡,彼此敌视着默不作声。

“你没话说了吧!没话说了,那就去死!”白公子高喝一声,把手里的剑斜斜指了过来。

“别杀他。”

马车门咯吱一声,一个青衣女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拖着哭腔大喊。

她跑了过来,像一只母鸡般伸着双臂,护在杨有福身前。

瘦小的身躯略显单薄,双眼挂着泪水,细胳膊细腿显得弱不禁风,可这一刻,似乎又有无穷的力量。

云公子低头望了一眼,有一丝疑惑。

“你不能杀他,不能,要杀就杀我好了。”她双臂后伸,护紧杨有福,挺着脖子,没了一丝胆怯。

“你说不杀就不杀啊,你让开,让我宰了这个畜生。”云公子神情激动,手里的长剑抖动个不停。

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们都是坏人,哥哥杀了他们,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你们为何要杀哥哥。我们全寨子的人都被这伙强盗杀了,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你,你却要杀哥哥,还骂他是畜生,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呜呜,呜呜。”

女孩瘫倒在地,大哭起来,那冲出来时的气势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云公子面露愧色,手里的剑无力的垂了下来。一扭头,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根宝跑过来,扶着杨有福的肩膀,愧疚地说:“杨兄弟,哥哥对不起你啊!”

说完深深的弯下腰鞠了一躬,其他人都跟着俯身低头不语。

身穿鹅黄衣衫的彩云走下马车,把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又坐进了马车。

众人继续前行,穿过弯曲地巷子,一直走到寨子的西头。

马车上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李根宝问过才知,是那个女孩,却不知是何故。

杨有福猛然想起,西厢房里的一家老小。他快步走到李根宝身边,小声诉说。

一行人停了下来,彩云扶着那女孩走进那所石头房。不久哭声就更响了些,众人帮着找了一块平地,让那一家人入土为安。

那女孩跪在坟前,不哭不闹,只是落泪,让人看得心里难安。

众人都转过身静等,突然那女孩跑了过来,端端跪在杨有福面前,磕了几个响头,把前额都蹭出了血。

“哥哥,你教我武功吧?”她低低的问,仰着头,双眼泪水涟涟。

“可,可我也不懂啊!”杨有福一愣。

“我不学那些花架子,就学你那杀人的功夫。你答应我好吗?”女孩把脑门撞地咚咚响。

仰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都沾着献血,杨有福不知怎得,心一软,就点了点头。

“师傅,请受盈儿一拜。”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又一次俯下身去。

从羊奶寨走出来的时候,杨有福身边就多了一人。远处的的阳光从山间直射过来,让身后的寨子染了一层金色。

那些逝去的兄弟就长留在此地,能在山巅看看这大好河山,到也不错。可终究他们还是会化作一捧黄土,融入这秀美之地。

少了好些人,多了一个徒弟,本该轻松些。可杨有福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他看看走在最前面的云公子,又看看身边的杨盈儿,苦笑一声,迈步前行。

远处的天际,浮了一层红云,看来明日又是一个晴天。

第四十一章 天寨城前交兵刃

一样是黄昏启程,可这一次,所有人都毫无怨言。毕竟杨乃寨变成了血腥之地,待久了会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一群人里,唯一希望待在哪里的人,想必也只有一个若不禁风的女孩子了。这本来就是一种悲哀,可这谁也没得办法。

云公子自从骂过杨有福之后,就躲得远远的,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甚至连车上的妹妹也不甚过问。

白玉鸣自从见到那身着鹅黄衣衫的姑娘下车之后,眼睛老是游弋不定,总是围着那辆马车打转。

杨有福知道他的心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就连内心的烦闷也平复了好多。他知道白玉鸣弄错了人,可这会儿,他却不想说。

杨乃寨朝西,山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高耸的山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不甚高的石头山。

虽然看着是低矮了好多,也平缓了好多,可这些都是假象。因为在那些小山之间,不时会夹杂着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如同仙家落在凡尘的陷阱。

这些个巨坑,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从来没有人能说得清,只知道它深不见底,到了雨季总会烟雾缭绕,盛似仙境。

身处云岭里的人都知道,这百十里奇异的山岭才是云岭得名的真正原因,因为这一片山岭就叫小云岭。

百十余里的小云岭只有一座城,这城建在一块巨石上,长宽约近千丈,三面临着深渊绝壁,世人称之为天寨城。

去天寨城只有一条路,去了得走,返回来也得走。

一行人赶到天寨城的时候,已临近午夜,远远看到远处的迷雾之中有一片辉煌的灯火。

李根宝站定之后,轻声提醒,“那就是天寨城。天寨城有个规矩,寸兵不得入,我们可是要去?”

他这么一说,大伙都有些愣神,毕竟手无寸铁对于夜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可不去的话,这方圆几十里却再难寻一处歇脚之地。

云公子站在不远处,仰头望着那片灯火出神,“去,怎么不去?我到要看看到了天寨城他们还会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他摆了下袖子,把腰间的长剑递了过来。

他一开头,其他人也没什么好的没说的了,都把身上的兵刃交了出来。

杨有福拿着半刃剑,有些不忍心。云公子快步走过来,一把就夺了过去。

“一把破剑,看把你稀罕的。”他又剜了杨有福一眼,虽然借着夜色,没人看到。可杨有福却能感觉到,这一眼刺得很深。

天寨城高出周围山头约几十丈,山脚的路口有一所石头寨子,恰好围住了上山的路。

寨子由四所石头房围成,房屋之间被高耸的石头墙连在一起,高过三丈。

两扇不大的寨门半掩着,顶上挂着一盏灯笼,门口站着四名带刀持枪的兵卒,身体挺得笔直,双眼不时朝寨门外的天桥扫来。

不知道从那一年起,寨门外挖了一个宽三丈,深达十丈的豁口。

豁口上悬着一座吊桥,此刻吊桥还悬在半空里。

豁口的这一侧,左右各放着一块大石,石上站着两人,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就连长刀也放在脚边。

要不是大石旁高悬的灯笼照着,任谁看,这两人就都不像兵卒,倒像是一对石头人。

可进过天寨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人不好惹啊!

当然李根宝早就明白这些,他快步走到前面,对着石上人拱了拱手,朗声道。

“二位老哥,我等想要入城,可给个方便?”

一人吧嗒着嘴,使劲抽了一口烟锅,又把烟锅在鞋邦上磕了磕,吭吭的吐了一口浓痰,斜眼望了望,吼道。

“这三更半夜的,入城做啥?”

他一喊,对面寨墙下就传来一阵兵器交戈的撞击声。站在另一侧的人身体猛的一伸,睁开双眼,又不慌不忙的摸起脚边的长刀,帮腔道:“说,到底做啥子?”

李根宝陪着笑脸,小声道:“军爷,小的们赶路赶得紧,谁知这荒山野岭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二位爷可给个方便?”

“方便?方便到是有,可规矩可懂?”

“知道,知道。”李根宝点头哈腰的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人抱着一堆兵刃走了过来。那个帮腔的军卒从脚边扔下一个破口袋,闷声说:“给,全装进去,绑好了,丢了可不赔。”

李根宝紧忙弯腰捡起口袋,把一堆兵刃全塞了进去,又把口袋扎紧了,抗在肩上。

“二位爷,你看看,可好?”

那个拿着烟锅的兵卒瞧了几人一眼,又道:“咋丑话说在前面,过了桥,要是搜出不该带的东西,那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根宝一笑,“二位爷,你们放心好了,咱咋能做那种事。”

他回过头,对着众人闷声喊道:“你们可听清楚了,千万么惹麻烦。”

众人连连点头,云公子面露怒色,但终究还是没出声。

拿着烟锅的军卒朝寨门方向摆了摆手,就听得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过后,长约三丈有余的吊桥总算被放了下来。

桥宽不过三尺,人踩上去晃荡个不停。

脚下的豁口藏在月影里,深不可及。

微冷的夜风带着雾气从侧面吹了过来,让人觉得这一瞬如同踩上奈何桥,下一步却不知身在何地。

过了桥,门内涌出一群军卒,七手八脚的围了上来。

一人接过李根宝肩上的破袋子,其他人分散在人群里,好一阵乱摸。

杨有福刚想动,只听头顶一声吼:“不想死的都给我站稳了。”吼声刚过,耳畔传来一阵咯吱吱的上弦声,杨有福侧耳细听,这弓不下二十把。

李根宝大喊道:“都别乱动,别乱动啊。”又拧头对着头顶喊:“黄将军息怒,我们只停一宿,明日就走。”

弓弦声渐歇,头顶一人高喝道:“本将例行公事,还请各位配合点。”只是,这一次,声音柔和了好多。

这一声过后,军卒们的动作就小了好多,眼看就要放众人入寨,连李根宝也面露喜色。谁知恰在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第四十二章 怕搜身的公子

“滚!”

杨有福回头的时候,云公子正大吼着推了一个军卒一把,可能他太过用力,那个军卒一下子扑倒在地。

“放肆!“一声吼从头顶传来。

身后的半开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寨墙上响起一阵急促地拉弦声。

李根宝急得脸色都变了,仰着头,伸着双臂摇晃着。

“黄将军息怒,唉!云公子他年少不知事,还望将军能放过一马,李某感激不尽。”

他一着急连自己的身份也叫了出来,又朝着云公子连连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哼!要不是你在,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进来。”头顶上的人怒气冲冲,但弓弦声却歇了。

杨有福突然就想明白一件事,本来出来搜身的人有一女兵,可云公子显然不是她要找的人,这么看来,这云公子应该就是自己遇到的那个云冉了。

他在心里暗乐,可嘴上却说道:“李大哥,要不让那个人来试试?”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名女兵,李根宝假装没看见,拍了拍他的手,把脸凑在灯下。

“黄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搜都搜了,怎会拒绝咱们入城呢?”

他这一声很高,寨墙上传来一声冷哼。

“既然是李哥,那黄某无论如何也会买这个面子,可今日却不行,山上举办赏茗大会,你莫要为难我。要入城可以,但他必须要过这一关。”

“真个么办法了?”李根宝不死心。

“李哥莫怪,入了城,黄某陪你喝两盅如何?”

“如此甚好。”李根宝朝寨墙上拱了拱手,又凑到云公子身边小声嘀咕。

云公子阴着脸,冷哼一声,走到二女身边,站定不动。

耽搁了老半天,这搜身的事总算过去了。可在场的人又不是瞎子,总算弄明白这云公子竟然是个雌儿。

白玉鸣凑过来想说话,却被杨有福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好憋了回去。

一行人踏进寨门,黄将军和李根宝寒暄了两句,众人穿过寨子朝天寨城走去。

一路上云公子闷闷不乐,杨有福好几次假装歇息想和他攀句话,却都被他的冷脸挡了回去。

去天寨城的路陡峭难行,虽然都是青石砌成的台阶,但路宽不过三尺,又绕着绝壁盘旋,不时折来扭去,雾气弥漫,让杨有福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不明白,如何要住到这么高的地方,图个啥子?

李根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挤在他身边,指了指头顶,小声说:“杨兄弟,一会到了城里,你就明白这个天寨城不简单了。”说完嘿嘿一笑。

走了几步,扭头看看杨有福,诡秘一笑道:“杨老弟真个不简单啊,你这个名字真不错,跟着你,到哪里都能沾些光啊!”

沾光,杨有福不明白,可刚才那个黄将军说的赏茗会,杨有福却也听到了。莫非与这个有关?

他刚想开口,身后的云公子却冷冷的接口:“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那赏茗会招待的是天下豪杰,别抬高了自己的身份。”

他这么一说,把杨有福心里刚燃起的一团火浇了个透,连一丝火星都没留下。

到嘴边的话被他生生憋了回去,只是闷着头赶路。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的就望见路的尽头是一片灯火。

“天寨城到了,大家都跟紧些。”李根宝在前面大喊,大伙都兴奋异常。唯有杨有福闷着头不声不响。

又过了半袋烟的功夫,绕过一段崖,眼前出现一堵黑的城墙。高四丈,城头上灯火辉煌,不时有人影晃动。

例行入城检查盘问之后,总算走进了城门里。

刚穿过门洞,杨有福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笔直的大街,错落别致的下楼,数不清的花灯,这哪里是一座山城,分明是天上人间。

同样惊讶的还有白玉鸣等人,就连他这个人京城里的富家公子也狂乱的大喊起来。

李根宝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微笑,又低声说:“杨兄弟,咋样?是不是不错啊?”

杨有福连连点头,嘴里呢喃着:“真是出了奇啊!真是出了奇啊!”

“哼!土包子,就知道乱瞅,要不要我领你去这里的青楼一观?”

白玉鸣连身道:“要,要,要。”他一激动,连口水也溢了出来,就那么胡乱的用袖子一抹。

一拧头,看见黑着脸的云公子,惊得跳了起来。连连挥着手说:“我只是去看一眼,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云公子并没有理他,偏头盯着杨有福问道:“你去不去?去的话,今个我请了。”

白玉鸣眼巴巴的看着杨有福,满眼里全是期待。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好了。”他拧过身,朝着李根宝走去。

“李哥,今晚咱们住哪里啊?”

“窝囊废!”云公子小声嘟囔一句,领着二女也走了过去。

“不去就不去嘛,还牛气个啥,你说咱这二弟啊,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白玉鸣对这身边的吴二小说着,又用手指了指脑袋。

“白哥,你到现在才明白,我以为你,你是……那个呢?”吴二声音越来越低。

“那你个头,你一天脑子都想的是啥?”白玉鸣拿着折扇在吴二头上敲了好几下,这才压低声音道:“他不去,咱去,你可要记好了,千万莫让她看到啊!”

“公子放心,我吴二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定要……”几人小声嘀咕,声音越来越低。

绕着街道转了大半个圈,总算在一家客栈找到了落脚之地。

这么一转,杨有福算是弄明白了,这天寨城并不大,分为两层。底下一层,长宽不过百丈余,街道共有九条,呈井字形排列。

地方虽说不大,可繁华异常。该有的,没有的,这里全都有,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城主府和一处军营,最神秘的要算上面一层那个叫天茗斋的地方了。

据说明日的赏茗会就在那里召开,可要上一层却不是简单的事情。

还好,他们一行人只是来这里歇歇脚,明日就得启程。这么一想,杨有福就安下了心。

第四十三章 逃命剑法能活命

入住的客栈名叫悦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即便如此,一楼的大堂里这会儿也是人声鼎沸,猜拳声、吆号声不绝入耳。

客栈的东家是一个富态的矮胖子,一身华服,满嘴的生意。见到李根宝一下子就蔫了,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眼神里全是怯色。

“吴胖子,生意可好啊?”李根宝坐在二楼的雅间,一杯酒下肚,这才抬头问道。

“李哥,看你说的,咱能丢那人吗?不是我吹。”他斜眼望了一眼,这才坐了下来。

“也说不上好吧!混一口饭应该是没啥麻达。”

“嗯,胖子,这样多好,可也莫忘了正经事。我来就是招待兄弟的,你要忙就忙去吧!”李根宝又端了一盅。

“李哥,我再忙,那能忘了你,要不是……”富态的东家,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连声音也变的低沉起来。

“胖子,那事莫要再提,你要是有心的话,弄几张票票吧!我这几个兄弟第一次来,能去瞅瞅最好。”李根宝伸手朝头顶指了指。

“么麻达,只是这票难搞的很。”吴胖子搓着手,转头看着一群人。

“我手里只有三张,全给你够不够?”他从怀里掏出三张浅紫色的小卡片递了过来。

“死胖子,你不是能耐大么,这三张让我咋接。钱不是问题,你今晚上就去看看,多弄几张,最好我们每人都有。”李根宝端着酒盅,扬手指了指众人。

“真的?”吴胖子的小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骗你做啥。”李根宝扭头对坐在旁边的白玉鸣说道:“看到没有,有钱的主坐着,你还怕个啥子吆。”

大伙哈哈大笑,白玉鸣一脸懵,抬起头,两腮鼓鼓的,嘴边还挂着一圈油。

这一下,大伙就笑得更厉害了。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脑门,含糊不清地问:“李哥,是叫我吗?”

李根宝点点头,呵呵的笑出声来。

白玉鸣费力的咽下口里的食物,抹了下嘴,对着吴胖子说道:“你真能搞到票啊?”

吴胖子斜着小眼睛瞥了一眼,微微一笑。

“你要真能搞到票,钱不是个问题,要不我先给你?”白玉鸣朝着吴二伸出手道:“拿来?”

吴二一脸的不情愿,可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摞花花绿绿的票子。

杨有福也见过银票,可这么厚一摞还真没见过,不过想想一线天的收获,吴二能掏出这么多来,也不算个啥事。

白玉鸣一把抽了过来,豪气的喊道:“胖哥,这些可够?”

吴胖子眼睛都直了,睁得老大,不断点头,“够了、够了,有点多了。”可他的手却把银票攥得死紧。

“好你个死胖子,见钱眼开,你要是把事情办不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李根宝板着脸,似乎有些生气。

“李哥,瞧你说的,咱兄弟是那样的人吗?坑谁也不敢坑你啊!”

他起身站在李根宝身边,还想再说。李根宝挥着手,有些不耐烦。

“死胖子,要走就走,别误了正事,我还得陪兄弟们喝两盅。”吴胖子只好作罢,转身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回身一笑,让杨有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可杨有福一口酒也没敢喝,云公子虎视眈眈的坐在身侧,不时丢着冷话,他不想没了命。

快到二更天的时候,众人终于回房休息。房间在院子后面的二楼,倒也清净。可杨有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想到自己头脑发热收的弟子,他心里就发慌,毕竟他这个师傅真的没什么东西好教的啊。

他突然想起那本薄层子,要不就是它了,这么一想就更加睡不着觉。

杨有福翻身起床,点上灯,把那本薄层子放到桌子上。

层子上几个大字很是醒目,逃命剑法。这个逃字太差,明个儿换个皮子,就叫活命剑好了。这个念头让杨有福兴奋了一阵,可自己的字太过难看,还得找先生才行,真是让人头疼啊!

粗略的翻了一遍,共十二式,每一式名字都特别的奇怪。

什么逃之夭夭,什么指东打西,什么陈仓暗渡,什么狡兔三窟……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剑法,杨有福有些犹豫,到底教还是不教呢?

正迟疑间,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谁会来呢?杨有福一头雾水,拉开门,他就惊住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云公子,“你……”杨有福大张着嘴,发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还不请我进去。”云公子白了他一眼,顺手推开站在门口的杨有福,挤了进去。

“呀!还看上书了,我瞧瞧。”他一眼就看到杨有福放在案头的薄层子,一把拿在手里。

杨有福站在身后惴惴不安,低声道:“那个,你不能拿。”

“不能拿,这么说我反倒要看看了。”云公子把薄层子举在面前,刚瞟了一眼,就哈哈哈大笑着弯下了腰。

“真是难为你了,还弄个逃命的剑法,哈哈,哈哈。”他笑得停不下来,连眼泪都溢了出来。

杨有福铁青着脸,伸手想要夺过来,可云公子把手放在背后,挺着胸膛,瞅着杨有福不断发笑。这么一来,弄得杨有福反倒手脚无措了,身体不住的向后仰。

云公子得寸进尺,身体前挺,脸几乎要贴到杨有福鼻尖,盯着他的眼睛,口里吹着香风。

“我就这么讨厌吗?”他柔声道。

杨有福觉得心慌的厉害,热血一下子窜到头顶,头抵着胸口,结结巴巴的哼哼道:“没有,没有。”

云公子突然直起身,冷冷的道:“谅你也不敢,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丢人。”

谁完这一句,他如同变了一个人,又恢复了以往冷冰冰的样子。

晃着手里的薄层子,“本来还想和你说说明日赏茗大会的事,可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不过,你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

他扬了扬,可杨有福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说了不对,不说也不对。

云公子看着杨有福犹豫的神色,不耐烦的摆着手。“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可要告诉你,这东西,你千万莫外露,如果想要教给那个女孩子的话,你自己思量好了。”

他把薄层子重重的摔在桌上,气急败坏得出了门,留下杨有福一头雾水。

第四十四章 欠着的入门礼

杨有福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一套剑法教给那个叫杨琴儿的女孩子,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套剑法好练。

虽然杨有福不曾练过剑,可他一眼就瞅出来,这个剑法很是奇妙。每一招都自成一式,拆开来又是另一套剑法。

这么以来,这个不过十二招的剑法就显得复杂异常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练不全,咱可以只练一招半式啊,因为这套逃命剑法最为精妙的就是无论那两招都能完美的融合为一体,转换间异常流畅。一招可以,两招、三招更好。

细细观之,杨有福就禁不住拔出长剑,在房间里比划起来。一比划就忘记了时间,直到门外传来了呼唤声,杨有福这才发现,天色已亮。

他匆匆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门,小院子里大家早已整装待发。

“真是懒,睡个觉都能赖这么久。”云公子冲着杨有福嚷道,可语气比昨日柔和了好多。

杨琴儿站在鹅黄衣衫的姑娘背后,看到杨有福走下楼,这才探出头,怯生生的唤了一声师傅。

可能是昨日一行人太过悲伤,到把这件事忘了。如今杨琴儿这一声喊反倒惊着了大家,毕竟杨有福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

李根宝哈哈一笑,“杨兄弟,你看看,这都有了徒弟。”

吴胖子嘴巴张得大大的,头拧来拧去,似乎不愿意相信。

直到李根宝对他耳语一番,他这才合拢了嘴,伸着大拇指,喃喃着:“真是少年英雄啊!”

“什么英雄,我看是狗熊,一个毛孩子能教的好才怪。”云公子撇着嘴,一脸不屑。

“云公子,我也正有此意,要不就跟着你?有福感激不尽。”杨有福上前一把一步,对着云公子深深鞠了一个躬。

又转头对着杨琴儿道:“琴儿,你今后,跟着云公子可好?我啥都不懂,怕误了你的前程啊!”

李根宝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若有所思,频频点头。

“我看如此甚好,琴儿姑娘跟着云公子到也方便。不过,杨兄弟,你是不是得问问琴儿的意思。”

众人都转过头来,盯着琴儿姑娘。小姑娘不知怎的,头又缩到鹅黄衣衫的姑娘身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弄得杨有福手脚无措,想伸手安慰一二,可手刚伸到半空,又觉得不对,缩了回来。

“琴儿,别哭,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杨有福低着头,盯着脚尖,一时语塞了。

“真不是个东西,琴儿多好的姑娘,你却把她让来让去,来琴儿,到这来。”云公子一阵抢白,伸手招呼杨琴儿过他那里。

可琴儿探头望了一眼,如同受惊的小兽,又缩了回去,哭得就更伤心了。

杨有福最见不得女子哭,他焦急的在原地打转,最后把心一横,走上前,一把牵住杨琴儿的胳膊,柔声道:“我杨有福虽啥都不懂,可答应的事就绝不反悔,你说说跟着我,怕不怕苦?若不怕,今后咱师徒就浪迹天涯如何?”

他说得很诚恳,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等着杨琴儿的答复。

小姑娘总算止住了哭涕,擦着眼泪,折身就跪倒在地。

“师傅,我不怕苦,请为琴儿赐个名字吧!”

她这个请求本无可厚非,徒弟进门先赐字,这是几千年的老规矩了。昨日那个情形,杨有福把这事反倒忘了,如今杨琴儿再提起,一下子让他没了主意。

毕竟他胸无点墨,唯一识得几个字,还是在学堂外的窗旁偷来的。如今要起名,杨有福才觉得不学无术真是说得太对了。

他求助的望向李根宝,他急急忙忙的摆着手,“杨兄弟,我是个大老粗,出力气能行,这个真帮不了你。”

他又望向云公子,后者把头拧到一边,竟然装作没看到。一时,杨有福羞得满面通红,直差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眼前的杨琴儿还一脸期待的跪在地上。杨有福敲着脑袋,想到母亲逼他学茶艺的身影,忽然有了主意。

“就叫蓝雨吧!蓝是我母亲的姓,雨呢?亦称无根水,纯净无垢,希望你今后能不忘本心,无忧无虑,可好?”杨有福低头对着一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说道。

“琴儿谢师傅赐名,不,蓝雨谢过师傅。”她俯下身,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

杨有福长叹一声,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默念着,真希望她今后能忘记那场噩梦,做一个单纯的人。

“好,好,好,没想到杨兄弟比起我这个大老粗真是多的不止一星半点啊,蓝雨,好啊!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就送个你吧!”李根宝连声叫好,从怀里掏出条挂饰,在眼前望了望,递了过去。

仔细看是一个项链,细细的银链子,坠着一颗磨得发光的尖牙。

“这是一颗狼牙,本不适合女孩子,可我寻思着你戴着正好。”李根宝此话寓意颇深,杨有福点了点头。

白玉鸣在身上摸来摸去,又拿出扇子摆弄着,伸手摸着脑门,有些不好意思。

“琴儿,不蓝雨啊,我也算做师伯了,可今个却拿不出啥值钱的东西,等到了京城再说,可好?”

“哼,你不是还有银票吗?送给蓝姑娘一摞,不,半摞就好。”云公子瞪了他一眼,退下手腕上的玉镯,递了过去。

“蓝姑娘,你我萍水相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送你,这个玉镯作为见面礼,还望笑纳。”

他又扭头看着杨有福,“你这个当师傅起名字到还行,可也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啊,别弄得像个要饭的,让人瞧不起。”

他这么一说,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到杨有福身上,想看看他这个师傅能拿出什么样的入门礼。

按说,杨有福有一块玉坠,可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惦念,显然送不得人。带着的两把剑,一把太过普通,另一把倒是差不多,却只开了一侧的刃,这让杨有福很是为难。

思虑良久,他慢慢解开背上的剑囊,这才想起来,背上的长剑在来天寨城的时候就被收走了。

这一下真是太过尴尬。云公子抬手把剑囊拨到一边,连带着把杨有福到嘴边的话也挡了回去。

“真是个破落户啊,又想拿你那没刃的破铁条吗?你这个做师傅的还真是光棍啊!可我却看不过眼,剑吗?我有,权当借你了,出城的时候我会给你。可你要记好了,这是你欠我的,明白么?”

杨有福不住地点头,因为云公子的一句话,就解决了他心里的烦恼。

蓝雨看着师傅为难,直起腰,低低的说:“谢谢了,师傅,我不要能行吗?”

“你这孩子,不要怎么行,你师父虽然落魄,可我们却不能吝啬。”

云公子接过狼牙坠,连带着玉镯一起拍到蓝雨手里。

又低声道:“你这孩子,难道傻吗?记着,你那个便宜师伯还欠你一件见面礼呢?可不能便宜了他。”

第四十五章 天明峰下啸一声

被云公子故弄玄虚的这么一通闹,反倒把大伙心头的阴霾全都扫了个干净。

吴胖子早就拿来了赏茗会的进门贴,一行人朝着天寨城北走去。

从高空看,天寨城略呈半圆形,北面缺了一豁,而那一豁恰好是天明山的所在。

天茗斋位于天明山上,这是一长宽三十余丈的孤峰,高二十丈余,天茗斋恰好位于峰顶,一条人工凿开的山道,折折绕绕盘旋向上。

山下路口有一两丈多高的牌坊,上书两字,天明。

此时,牌坊前聚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均是衣衫得体,兴奋异常。毕竟上了天明峰,最差都会讨到一碗茶喝。

这茶不寻常,据说是天明峰顶唯一的一棵老茶树上的产出,珍贵异常,喝一口能宁心安神,悟道启智。所以每年前来讨茶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少年人为甚。

可这茶每年就那么多,一来二去,就形成了这么一个赏茗会,不多不少恰恰百人。

其实赏茗会重要的并不是茶,而是武道的交流,上一代斋主定下这个规矩,让越国的武林造就了一大堆的高手。

二十年前,上一代斋主仙逝,这一代的斋主换成了一个女子。茶艺和武艺双绝,人更是漂亮,可惜能亲近的并没有几人。

这么多年来,不时会有不开眼的前来骚扰,可没有一人能够活着回去。久而久之,大伙就心安理得的上山品茗,坐而论道,不再存那些龌龊的幻想。

这十年,天茗斋每年定于四月十五开山,赏茗一日,让赏茗会的名头尤甚。远方的侠客剑士,文人骚客络绎不绝,可想要弄到一张票却不是容易的事。

杨有福听着吴胖子滔滔不绝的解说,心内了了。先不说这话里有没有吹牛的成份,就说这眼前的一群人,一个个气宇轩昂,颇显不凡,看来这吴胖子还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李根宝领着众人直直朝牌坊下走去,因为来的迟,加上人数众多,到让等着的人好一顿瞧。

这一瞧不要紧,要紧的是蓝雨不知穿着谁的衣服。一袭青衣,边角坠着碎花,衣衫略显肥大,腰间就勒得紧了些。玲珑的躯体凹凸有致,加上刚刚哭过的一张去雕饰的小脸,真如雨后的一支孤荷,止不住让人心生亲近。

杨有福一行人到没觉得有何不妥,可等蓝雨姑娘走过去,人群就开始涌动,熙熙攘攘的吵闹起来。

更有那几个登徒子,一步步逼近,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生怕眨眼后美人就消失了。

杨有福有些温怒,他不喜言语,看着蓝雨姑娘尴尬的张红着脸,却又无可奈何。

李根宝到好,只是呵呵的笑,不时盯盯杨有福和蓝雨姑娘,也不说话。

云公子却不管这么多,他几步挤上前,手臂扶在蓝雨姑娘肩头,怒目环视。

“汝等疲烂货色,亦想魅惑吾妹,也不照照镜子,称称尔等斤两。”

他今日一袭白衣,身材高挺,体态俊郎,再加上一张略显白净的脸,正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站在蓝玉肩头,一高一矮,还真有几份兄妹模样。

杨有福心头一暖,一个微笑就出现在脸庞。

云公子怒目低骂道:“你这个光棍师傅,收起你的丑恶嘴脸,想做我的长辈,你还嫩了点。”

杨有福有些尔耳了,这那是哪啊!细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蓝雨是自己的爱徒,那云公子不成了小辈了么?

这么一样,杨有福就乐开了花,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太贱,被人骂了还在傻笑。

唯有李根宝明白他的心思,走进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兄弟,别愣着了,该上山了。”

本来有一名少年跳到牌坊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正要发作。听到李根宝的话,急忙拧过头去。

蜿蜒的山道上走来一小童,年纪约十一二岁,眉眼含笑,怀里抱着一把宝剑,忽悠悠,瞬息及至。

他站于路口,清清嗓子,朗声道:“各位英雄,吾奉家师之命,特邀诸位登山品茗,天茗斋偏僻简陋,略备清茶一盏,还请诸位亮出名帖,随我登山。”

说完,抱着宝剑,静立路畔石上,不悲不喜,唯有双眸微动。

人群一阵躁动之后,有好事者早已安排众人排起长龙。

杨有福一行九人立于长龙之内,眼前青山耸立,身后长龙袅袅。真所谓,求得一盏茶,少去十年功啊!

此时,天明峰顶有琴音流动,随着氤氲的雾气弥散进每个人的耳间。叮咚不绝,窃窃不乱,让人心里悠悠,徒生一缕豪气。

队前有人禁不住低声吟唱。

天明峰上天茗生,天茗斋前闻道盈。

白衣柳主赠青盏,越地豪侠落欢声。

杨有福不曾听说白衣柳主,但细细想来应该是天茗斋的现任主人没得错了。就是不知这袅袅琴音是否出自柳主之手。

李根宝回头闭目侧耳,“杨兄弟,这机缘不可多得,听听没坏处。”

他没有没脑的一句话,勾起了杨有福藏在心底的回忆。

那是幼年时,每逢绵雨,母亲必会在屋旁石亭抚琴煮茶,父亲就会赤脚坐于栏上,迎风轻唱。唯有自己不懂他们的心思,吵吵闹闹挨过不少板子。

如今此情此景,唯独少了一场细雨,多了一群豪杰。可那份藏起来的思念如何也抹不掉,杨有福刚一闭目,眶内就水汽盈盈。几息不到,却已是眉头不展而不自知。

这一次,立于身后的云公子并不曾冒出什么怪话,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杨有福肩头。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突然一声长啸,中气十足,穿破雾气直奔峰顶而去。

队伍里有人怒目直视,正要发作。忽闻峰顶琴音略有停顿,转而传出一曲欢快激昂的调子。

这曲子一出,人群里传出好几声欢呼声,就连闭目静立的杨有福也受到了感染,内心深处的一丝悲凉一扫而尽。

他睁眼转头,对着云公子长长做了一揖。

“别谢我,我就是闲的无聊,徒发狂啸罢了。”云公子摆着手,又是一个白眼。

第四十六章 长大了娶不着媳妇

他这么说,杨有福却更觉得惭愧,弯下的腰久久不敢抬起。

“真是呆子,你就这么待着吧!”云公子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杨有福刚一抬头,白玉鸣已快步赶了上来。

“二弟,走啊!”他出声提醒,杨有福这才发现,远处的人群已消失在小道的云雾里。

登上天明山并不难,虽然小道崎岖,可毕竟让人充满了期待。

不多时,杨有福随着人流登上山顶。眼前是一块中央微凹的石台,长宽五十丈余。

中央凹陷处有一弥碧水,清澈见底,有野鸟飘于水面。

石台朝南一侧略高,一棵茶树碧绿如盖,树杆不过碗口粗细,枝干斑驳,有青苔覆于其上。

石台最北侧,临崖耸立着一座草庐,屋顶茅草金黄,庭前木柱呈古铜色。

茅屋周围绿树环绕,几杆青竹苍翠欲滴。屋前篱笆围起半亩方圆的小院,有石桌一张,石墩几个。两侧分成几块田地,畦洼里青菜长得茂盛。

院前是一个青石广场,略显不平,石缝里开满了野花,占地莫约两三亩。

再往前就到了碧水边,一座弯弯曲曲的木廊桥延伸到池子中央。桥的尽头立着一座木亭,一样金黄的茅草顶,古铜色的廊柱。

此刻亭中端坐一人,白衣白裙,一头乌发散散的束在半腰间。白衣人身前的木案上放着一架古琴。

芊芊十指动个不停,袅袅琴音如水流动。

杨有福随着众人静静地待在广场一角,听着琴音,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一曲终了,那亭中白衣女子方才抬起头,一双眼犹如寒星高照,扫过无数双眸。

杨有福心里忽紧,眼帘就闭上了,再睁开时,那白衣女子已站在广场中央,拱手轻语。

“蒙各位英雄抬爱,小女子感激不尽,今时此刻,更是良时,诸位请吧!”

就见茅屋里走出四小童,拿着竹席,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围着广场四周铺好了席位。

又变戏法似的在广场中央支起低矮长案。火炉、水壶、杯盏茶具无一不缺。

众人分散开来,坐于席上。杨有福跟着李根宝也坐到了一角。

眼看着众人坐定,一小童生起炉火。白衣女子环视一周,柔声道:“今年春雨尤多,天茗就丰瑞了些。故而,今次论道,前二十可各得天茗一罐。”

她话音刚落,杨有福耳边就传来一片吸气声。

“杨老弟,你真是有福气啊,要是往年,只有前三才能得这么一罐的。”李根宝附耳低语,转过头,一双眼里充满了热切。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轻摇双手,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不是我柳轻衣小气,而是往年这天茗实在无多,是以今年前三得银天茗一罐。”

这一次四周响起来一片欢呼声,更有甚者高呼,仙子大气。那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衣袖轻摇。杨有福只觉得清风拂面,心内热切烦躁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英雄莫笑,小女子愧不敢当大气二字。如今虽为盛世,可边疆时刻生变,吾等亦应尽绵薄之力,故而本次头名,赠天茗斋功法一部,修习三日,可好?”

这一次声音响亮了许多,如天籁贯耳,久久不绝,众人沉迷其中,良久方显欢呼声。

李根宝双手乱颤,面显红色,扑到杨有福身边,一把撰住他的胳膊,摇个不停。

“我就说,我就说杨兄弟是有福之人,当真如此,当真如此啊!”

杨有福不知何故,面露疑色。“唉,杨兄弟啊,你不知……”

听了李根宝一通诉说,杨有福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天茗斋的功法比之天茗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应该说比这天寨城还好高出许多。

场地上一是人声鼎沸,宛若闹市,可场中央的柳仙子,反而平静异常,只是不时环视,面露微笑。

良久之后,众人终于安静下来,一百双眼紧紧盯着中央的长案,等着第一轮赏茗开始。

案旁炉火正旺,炉上铜壶内咕嘟嘟作响,一缕白气沿壶嘴喷出。

柳仙子端坐案前,轻轻抬手,铜壶应声而起。壶内沸水如银练抛洒,冲于案前整齐摆放的十个青色茶盏之上,溅起无数朵银花和水雾。

三次之后,一小童捧出一银罐。柳仙子轻轻揭开罐盖,伸指轻弹。罐内天茗如有神助,一片片飞出,如纤羽般飘入放在一旁的紫砂壶内。

柳仙子起身扬手,铜壶飞出一条银练,在空中打着旋,钻入紫砂壶中。

又是三次之后,柳仙子挥手拿过炉上的银色小壶,轻轻的将水注入紫砂壶中。然后放下银色小壶,静静地坐于案前。

五息不到,一缕清香慢慢弥散开来,直直的朝脑门里钻。杨有福猛吸几口,只觉的头脑清明、心旷神怡,仿佛尘世间只有自己一人,不由得闭目低呼:“好呀!”

这一声由心而发,高昂异常,似乎一声过后,吐尽了这几日吸入的浊气。

“鬼叫什么?吓死个人。”杨有福右肩一沉,重重挨了一下。

回过头,才发现云公子怒目直视,一手正落在肩头。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拱手,云公子白了他一眼。

“真是个土包子,茶还没进嘴,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真的不能怪杨有福,因为这一缕香,勾起了他幼年的回忆,只是那个时候煮茶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也是这样繁琐的方式,唯一差得不过是那些茶具罢了。那时的杨有福每次都是牛饮,喝罢少不了母亲的一顿唠叨。

父亲总会赤脚坐于栏上,晃着脚丫,轻觅着茶盏,冒出一句。

“茶不就是让人喝的吗?福儿喜欢豪饮,那你就多倒些,弄个大碗,多好。”

母亲总会翻来一个白眼,踢父亲一脚,怒骂一声。

“有本事,你也给我种这么一棵茶树,可好?”

往往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回过身,假装着在杨有福屁股上拍一巴掌。

“福娃子,你咋不懂事呢,听你妈的,准没错,不然长大了娶不着媳妇。”

第四十七章 谁推得我

杨有福在一瞬间想到了往事,神情就更加的呆滞了。

云公子又拍了一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想喝的话就出去争啊!”说完,挥手一推,杨有福就踉踉跄跄的冲了出去。

“这位小英雄,莫急、莫急,这天茗茶啊,还差点火候,再等上一小会才行。”柳仙子宛然一笑,脱口说道。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声,毕竟只有第一次来的少年人才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

杨有福被这哄笑声惊醒,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自己来到场中,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是好。

想折回去,有觉不妥,可不回去吧,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更显失礼。

他抓着裤角,嘴张了张,拧头喊“我,我,谁推得我啊?”

人群爆发出更高的哄笑声,就连柳仙子也掩嘴乐了起来。

杨有福急忙摆着手,“不是得,真是有人推我,真的。”他说得异常认真,可涨红的脸却暴露了本性。

“来啊!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来帮我煮茶可好?”柳仙子轻轻挥着手,如同天籁之音,总算挽救了杨有福此刻的尴尬。

他又回身望了一眼,李根宝挥挥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至于云公子,却是一脸唏嘘,张口说出一句无声的话。

别人看不懂,杨有福却看懂了,他说的是:“呆子,怎么样?还得靠我啊!”

杨有福暗自苦笑,极不情愿的走到柳仙子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不愿意。”她微微一笑,接口道:“可如今想回去却是迟了,等十道茶结束吧。”

她又是微微一笑,不怒自威,杨有福突然就莫名的响起威严这个词。如今在这个柳仙子身上,不正是自己千辛万苦要选找的东西吗?可这一刻,杨有福却不敢开口,只能呆呆的望着。

柳仙子又一次四周环视,又望了杨有福一眼,朗声道:“今有小英雄毛遂自荐,想必在场的诸位都是等不及了,按理说余下九人无论是谁,吾当无异议才对,可今日这少年郎反倒勾起我的心思。”

她微微一笑,伸手在杨有福肩头摸了摸。

“谁言吾少年,花开自飘零。”她突然压低了语气,低下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下一瞬,又恢复了以往的风采,接口道。

“谁没有花朵般的年少过?既然如此,就让少年人开始这第一轮吧!”

她静静的站着,任凭山风拂着衣衫。场地上又一次哄闹起来,莫约十几息后,有九名少年人站了出来,有男有女,均是盛气凌人。

“好,好,好。”柳仙子扫视一眼,连声叫好。又轻轻拿起银壶,凌空轻洒,十股透亮的银炼落入十个青色茶盏里。

“请了。”柳仙子纤指微动,一青色茶盏端端的落到杨有福面前,她拧头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对着站在场上的九人道:“诸位小英雄,天茗已成,请了。”

右手猛的一拍,放在案头的九个青盏直直跳了起来。她又挥臂轻扬,九个茶盏打着旋朝着九个方向急射而去。

杨有福惊得站起身,连捏在手里的茶也顾不上喝。

只见那九个青盏如离弦之箭,瞬息及至,眼看着站着的九个少年郎就要命陨当场。

可在场的人大多都微笑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九盏茶,更有甚者竟高声喝好。

杨有福大急,却丝毫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自己的双眼。

突然,他感觉到肩头一沉,转头就看见柳仙子正面带微笑的盯着他。

“怎么,这就害怕了,你刚才的勇气呢?看看吧,他们是不是还好?”

杨有福转过身,却发现站起来的九名少年,正端着茶盏,躬身做谢。

柳仙子轻轻摆手,“各位请吧!饮了这一盏,就可以开始了。”

一小童匆匆离开,不久从茅屋里搬出一个木架放在场中。

木架上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棍、槊、棒、矛、钯,恰恰十八样,正暗合着十八种兵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兵器无一例外全是木质或竹制,虽然样式精美,却少了一丝杀气。

柳仙子上前几步,来到场中一块白石铺就的地上。

“这里正好三丈,尔等可自行寻找对手,挑选兵器,出白石者输,赢者继续,待决出前两名,方可进行下一轮品茗。”

她稍微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尔等少年,不可呈一时之勇,误伤人命,当服输者才谓之英雄。”

在场诸人频频点头,可杨有福却不懂,为何认输才算英雄呢?

正在疑虑间,柳仙子偏头望了过来,柔声道:“你可知何为服输者谓之英雄?”

杨有福一愣,竟然说不出话来。柳仙子正正神色,对着在场诸人朗声道:“天下以勇者为最,吾亦颇为认同,勇为侠之本,亦当究时机。救民于水火,救国于危难,谓之勇也。而今坐而论道,争强斗狠,此乃莽夫之为也,尔等当牢记在胸。”

“好了,诸位小英雄,请吧!”她纤手轻扬,又转向杨有福,点了点头。

一小童站于武器架前,朗声道:“诸位,请吧,挑选好兵器之后,可到我处领取铭牌,选配对手。”

杨有福和其余九人上前,十人中七男三女,各自挑选好武器,又从小童手里抽了一张铭牌。

杨有福选了一把竹剑,拿在手里很轻,长不到三尺,呈墨紫色,质地致密异常,看着不像是凡品。

手里的木牌是寻常的杂木刻成,表面光滑,边角已被汗渍染成了暗褐色,牌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叁字。

杨有福扬起手里的牌子,发现另一名少年手里也拿着一块刻着叁字的铭牌,似乎正是山下立于石上的少年。

他向那少年笑了笑,正要说话。那少年却瞪了他一眼,从鼻孔喷着粗气。

“我不管你是谁,就等着淘汰吧,哼哼,别报什么幻想,我吴青云不会给你机会的。”

他说完扬了扬手里剑,转身走回去,席地而坐。

小童看看十人已有了对手,开口道:“从第一对开始,余下的可以回去了。”

杨有福郁闷的坐在案几边,柳仙子走了过来,柔声道:“你也别生气,青云这孩子,真是被惯坏,到时候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嗯,尝尝,我煮的茶如何?”

第四十八章 我观你火气太旺

柳仙子的一句话,让杨有福心头的郁闷散去了几分。“毕竟是个熊孩子吗,用得着和他生气?”

心里这么一想,就端起茶盏放到嘴边,浅尝一口,一股清香入肚,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杨有福压抑着一口灌进去的冲动,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尝着,要是母亲还在,该多好啊!

场地上的两人已经站定,少年手持长枪,少女手拿长剑,眼看着比斗将起。

“尔等可要牢记赏茗会的规矩,不以蛮力压人,不以内力为尊,只较技法之高下,尔等可明白?”

柳仙子对着众人轻语,众少年轻轻点头,她挥手道:“良时已至,小英雄请吧!”

场上两人拱手做礼,均做一起手式。场外众人早已噤声,目不转睛的盯着。

少年拧腰跨步,手里长枪如蟒蛇出洞,带着呼啸直直刺了出去。

少女剑尖轻扬,脚下移动,抖手就是一大团剑花泼了出去。

只听得耳畔声不绝,却不知剑枪交击了几次。两人身形愈来愈快,只有两团模糊的影子,剑枪的影子略暗,夹杂在略亮的人影之中。或刺、或挡,或劈,或撩,或抽,或挑,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杨有福喝尽最后一口茶,聚精会神的看着,渐渐地看出了一丝门道。

少年的枪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夹带雷霆,竭尽全力。

少女的剑灵动异常,每一下恰如灵蛇吐蕊,难觅踪迹。

长枪势沉力猛,恰似巨蟒狂怒,左冲右突,势要一口吞了小蛇。长剑柔绵似水,不时凝炼如绳,挥洒自如,到要把这巨蟒戏耍一番。

两人旗鼓相逢,战得尤憾,杨有福却看得心惊肉跳,连叹佛如。

“你觉得,那个胜得?”耳畔传来轻语。

杨有福看看长枪,又望望长剑,一时语塞,只好伸手挠挠脑门。

“你可看仔细了,剑柔枪烈,可枪烈无继,柔剑却内藏杀机。”柳仙子出声提醒。

这到让杨有福一下子茅塞顿开,这一路虽说征战不少,可每一次并未逢到敌手,更何况他的剑一击及至,并无补一下的道理。若在此地,反到少了一丝保命之法。

杨有福若有所思,再看场上两人,却生出另一种意味。枪为百兵长,虽以刚烈勇猛为最,可毕竟还有其防护回挡的妙处。

可少年手中长枪一往无前,若力有不逮,则无再起之势。反观少女长剑,似为柔绵有余、刚烈不足,可柔绵中杀机暗藏,差的只是一个时机。

杨有福心中了了,眼看着少年呼吸深重,脚步渐乱,少女却是亦步亦趋,稳扎稳打,突然就明白了。

“嗯,剑会胜枪。”他扭头朝着柳仙子说道。

“嗯嗯,总算明白了,明白就好,总算是没白喝那一盏茶啊!”柳仙子轻轻点头,又朝场中望去。

此时,场上形式急转,本来是旗鼓相当的两人,一瞬间出现了转机。少年的长枪又一次横扫,去势未消,身体被枪势扭了个侧身。

少女长剑一挥一撩,剑身贴紧枪杆,逆着枪势急滑而过,发出一阵急促的噌噌声。

她身体轻盈,如片羽般飘然而至,手中长剑前伸,剑尖已抵住少年喉头。

少年似乎未料到有如此变故,脚步紊乱,手中长枪上扬,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一条手臂恰好探出白石之外。

一小童朗声道:“此局终,胜出者水云剑庄程雪莹。”

至此第一场比斗已分出胜负,少年虽面露憾色,但还是上前做足了礼数。

那个名叫程雪莹的女子放下木剑,静静地站在一旁,向着柳仙子微微一笑。

第二场很快也开始了,这一次是两个少年,一个瘦高,一个矮胖。

瘦高的少年拿着一把大刀,显得摇摇欲坠,矮胖的少年手持一双短刃,不时在手间转起一个刀花。

小童刚喊开始,那矮胖子就挥臂调戏,口里喊着:“瘦猴,有胆的放马过来,看爷爷不打烂你的屁股。”

他这么一喊,圆圆的屁股就扭动个不停,如同一只懒婆娘在原地打着旋,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瘦高个脸色一下子红到脖根,一手拄刀,一手挥舞着喊道:“你个死胖子,等着,看我一会不把你打的乱转才怪。”

他声音尖细,开口如同一女子,怎么看都觉得怪,众人就笑得更响了。

矮胖跳脚大骂:“死猴子,我看你恐怕是跑不过来吧,因为那把刀会把你压死的。”

他嘴里很损,专往人短处骂,可脚下并不凌乱,就那么站着,不断扭着屁股。

这一下,有些意思。杨有福看得出,这胖子贼精,想激怒对方来个近身战。俗语说的好,一寸短,一寸险,想必矮胖子的近身功夫厉害的紧。

瘦高个开始还不上当,可他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气势上完全被那矮胖子压着,就有些急了。

他在矮胖子又一次瘦猴的叫骂声里扬起了大刀,猛喝一声,如一头猛虎扑了过去。

杨有福心里一沉,想到了吴二,偏头看见柳仙子正静静地望着他。

“当下何如?”

“唉!瘦子输了。”

“输在那?”

“沉不住气啊!”

“还有呢?”

“他忘了自己的长处。”

柳仙子,点点头,仔细端详了杨有福一眼。

“听说你会用剑耍屠狗刀,要不要接下来试试?”

“小的不敢。”

“为何不敢?”

“因为我也并不懂那个刀法。”

柳仙子又仔细盯了他一眼,笑了笑。

“试试又何妨。”

杨有福点点头,两人一起朝场中望去。

此时场中两人已纠缠在一起,矮胖子不时出声叫骂,显得悠闲异常。

瘦高个抓着大刀舞得是虎虎生威,可始终沾不到他一丝寒毛。

矮胖子如同一个灵活的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用手中短刃,这儿割一下,哪里划一下。

没多久,瘦高个的衣服就破破烂烂,随着他每一次挥刀的动作呼啦啦的乱响,如同沾了满身的树叶,摇晃个不停。

瘦高个铁青着脸,紧咬着唇,手里长刀越舞越紧,每次眼看着就要劈到矮胖子身上,却总差了一丝,被他堪堪溜过。

他突然大吼一声,拧腰转腿,把大刀耍了个大圈。矮胖子扑倒在地,从他档间滚过,手里一扬。

嘴里怪模怪样的嘟囔着:“你个小猴子,我观你火气太旺,屁股都着了火,兄弟给你开条缝,也让你凉快、凉快。”

第四十九章 逃命剑的正确用法

他嬉皮笑脸,翻着小眼睛,说多贱又多贱,可手里短刃却是毫不留情的朝着瘦高个双跨间划去。

瘦高个大惊失色,慌乱间稳住刀势,双腿猛提,刹那间整个人增高了数寸,似乎能堪堪躲过断刃一击。

可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矮胖子如同鼓气的羊皮筏子,身体撑了个正圆,手里断刃就增长了几寸。

只听得,的一声轻响,瘦高个的胯间就亮起一条白线,而且这白线越来越宽。

场下响起一阵哄笑声,矮胖子就地一滚,脱出长刀的范围,跳着脚大骂着:“好你个死猴子,竟然拿一块破布裹住屁股,即便如此,也是熏死个人了。”他一边说,一边摇手在鼻间煽动,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

场下笑声就更响了些,就连柳仙子也禁不住捂嘴轻笑。瘦高个勃然大怒,正要扬刀再劈,却发现跨间异常,一下子夹紧双腿,坐在了地上。

“我输了,死胖子,下一次,我要你命。”他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一声,

然后夹紧双腿跳着躲在一个角落里。

“此局终,胜出者,滚刀门庞虎。”小童一声高喊,矮胖子就更加得意了。可场下的人笑得更厉害。就连杨有福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庞虎,胖虎,真是名如其人啊,不过这家伙就是太贱了些。

场地上安静下来,小童上前宣布第三场比试,正是杨有福和那个牛气冲天,自称吴青云的少年。

杨有福紧了紧手里的长剑,正要走上前去。柳仙子却在耳旁低语:“记的你的屠狗刀啊,莫伤他的性命,去吧!”

她这一句,让杨有福有些为难,自己的剑从来都是杀人的,如今这么一说,到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了,不杀人,总得保命吧。要不就试试好了,想到那一本薄层子,杨有福心内大定,轻轻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两人刚站定,那吴青云就不耐烦的说道:“快些,别磨磨唧唧,浪费时间,要不你就爬出去,我可以饶你不死。”他趾高气扬的样子,看得杨有福手心痒痒,真想扑过去给他两个耳刮子,消消心头闷气。

小童瞪了吴青云一眼,高声道:“这里是天茗斋,要耍威风就滚回你的长留观去,想在这里撒野,也不称称你的斤两。”他稚音未褪,这么一板一眼的讲话,到有些让人心生诧异。

可他这一句刚说完,那吴青云如同蔫了的猪尿庖,竟然恭恭敬敬的弯腰做礼,低语道:“是青云失态了,还望小师叔莫要怪罪。”

那小童不怒不喜,只是朗声开口道:“比试开始。”然后转身离去。

吴青云一瞬间略有失神,但还是走上前来,站定之后,拱手做礼道:“在下吴青云,还望兄台不吝赐教。”这次他低调了好多,杨有福急忙回礼朗声道:“小的杨有福,还望兄台手下留情才好。”

两人一手持剑,一手做着请的姿势,倒算得彬彬有礼,有君子之风。场下众人频频点头,就连柳仙子也高声说了句,“好”。

两人站着僵持不动,谁也不愿先行出手,似乎这么做了就算低了一头。

良久之后,吴青云终于开口了,“我练剑以来从未与人比划过,那些个逼我全力出剑的人全都倒在了剑下。今日之比我也不想弄什么花架子,可师叔说了不能伤人性命,既然如此,我们就遥遥比划一二可好。”

他说着话,朝着柳仙子拱了拱手,杨有福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骄横是有原因的。不过,这么比划,对他来说也不算坏事,毕竟他的剑只是杀人,到了场上能不能保住别人性命,还真是难说。

想到这里,他拱手答道,“小子正有此意,还望兄台不辞指教。”说完持剑静等。

两人相距超过丈余,那吴青云略有沉思,屏气运剑,斜斜的遥指着刺了过来。

恍惚间,杨有福觉得这一剑如雾中飞鸟,难觅其踪,可冥冥中又觉得这一剑直指自己心窝,万万是躲不过的。

他毫不迟疑的扬起长剑,闭眼听风,迎着来剑刺出,一副一往无前、奋不顾身的神情。

眼看着两剑将在脑海里相撞,那吴青云突然撤剑回拦,用上了一个靠字决,似乎杨有福这一剑只能被他牵着走。

杨有福大急,顾不上迅猛的剑势拖累,硬生生由刺变劈,把手里的剑当成了一把长刀,对着来剑猛砍。

吴青云面露轻笑,挥剑挽了个剑花,刺出的剑瞬间分成三个,呈品字形绕过来剑刺了过来。

这一招杨有福有些印象,似乎就是逃命剑法中的一招,狡兔三窟。他来不及细想,急速后撤三步,手里长剑顺势轻旋,剑柄不动,剑尖猛颤在空中划了一个剑圈,堪堪围住那分开的三刺。

这一招恰好是逃命剑里的画地为牢,虽然使出来有些干涩,但封住攻势却也毫不费力。

吴青云面露疑色,手中长剑猛颤,暴出一大团剑花,压住光圈,看样子下一招就会乘胜追击,可一转眼那剑光却溜了回去,反而横在胸前。

在场众人都觉奇怪,可杨有福并不感到好奇,因为这一招他恰好练过,正是那个叫逃之夭夭的剑招。

横在胸前的长剑只停了一眨眼的功夫,又疾若流星的劈了过来,势要砍断光圈,直冲杨有福面门。

杨有福想也不想抽剑乱刺,每一刺都对准了木剑中央处,这是一式屠狗刀法,正所谓的打狗断腰。

可那来剑劈势只是虚晃,半途中剑势一转,由劈变划,斜斜朝着杨有福手臂而来。

按常理,这时杨有福当回剑横拦,止住对方剑势,可他看着熟悉的一剑突然有了主意。

手中长剑停于半空,悬而未下,人却侧滑五步,挺身上前。

此时手里长剑恰好遥遥对着吴青云心窝,若不是二人离得过远,这一剑竟会要了他命。

杨有福暗暗称奇,原来逃命剑法是这么用的。

吴青云握着长剑,脸色铁青,久久不能言语。直到柳仙子上前伸手拨开他手中长剑,这才回过神来。

下一瞬,他竟然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兄台艺高,吴某不才,可否结拜个异性兄弟?”

第五十章 想看笑话的徒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有福摸不着头脑,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少年,一袭蓝衫,面目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世故之人。

可细观他那一双大眼,滴溜溜打着旋,不时朝着云公子的方向望去,一看就不是个好鸟。

杨有福略做思量,轻语道:“小子只不过运气好了些,否则哪里是兄台的对手,至于结拜之事,又从何说起啊!”

吴青云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丢了手里的木剑,一溜烟跑到杨有福近前,谄媚的说:“杨兄,我也不懂那些礼数,只是这么一比,总觉得兄台术高人正,磊落光明,不管如何,这个兄弟我是认定了。”

说着说着,就扯起杨有福的衣袖。

“要不我们就在这儿结拜可好,我不问你的生辰,你也不用管我的年龄,你兄,我弟,可好?”

他个子比杨有福稍高半个头,这会儿却曲着腿,仰着头,眼巴巴的等着杨有福作答。

杨有福为难的朝场下望了望,李根宝和云公子竟然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去。唯有白玉鸣一脸兴奋,站起来,又坐下去,还用力的摇晃着手臂。

“杨兄,那是?”

“唉!他啊,是我大哥白玉鸣。”

“白兄,不白大哥,你来,来啊。”吴青云直起身朝着白玉鸣大喊。

杨有福不断用眼神示意白玉鸣不要过来,谁知那个呆子竟然以为是在叫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乐呵呵的跑了前来。

吴青云几乎是合身扑了上去,一把拉着白玉鸣的胳膊,跳着脚大喊道:“白大哥,你来的正好,想必你们也是异性兄弟了,加上我这个小弟,就再好不过。”

他又跑到柳仙子身边,拉着衣袖低声道:“师叔祖,你能不能给青云做个见证,好让我这个小弟做的明明白白,可好?”

此时,他低眉顺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任凭谁也不忍心拒绝。

谁知柳仙子并不吃他这一套,冷着脸说道:“这种事,我本不该管,可看在这位小英雄的面子上,我姑且答应你。你要是真心结拜兄弟,就等着赏茗会结束了再说吧。”

说完她抽身离开,吴青云一下子傻住了,向杨有福深鞠一躬,朗声道:“杨大哥,小弟暂且等等,三日之后咱们兄弟三人一醉方休。”说完慢悠悠的走了回去。

接下来的两场比试,先是一舞扇子的女子胜出,后来胜出的是一使棍的少年。

一小童上前,招呼胜出的人在一边静等。

接下来是第二轮品茗,又是十人,这一次依然全是少年人,品茗过后,接连是五场比试,又选出了五人。

柳仙子来到场中,示意胜出的十人上场,杨有福也站在中间。

十人中六男是女,均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抽签过后,这一次杨有福排在第一位,与他对战的是使长鞭的少女,年约十六七岁,一手长鞭使得出神入化,可这会儿杨有福却不想再纠缠下去。没多久,他一剑刺出就逼得那女子退出白石之外。

场上的比斗还在继续,可杨有福却没了继续观看的心思,毕竟这些人的招式如繁花锦树,美是美,都不怎么实用啊!

反倒是那个矮胖子,龌蹉是龌蹉了点,虽说看起来难登大雅之堂,但确实是有很多要学习的长处。

这不,最后一场的比试,矮胖就故技重施把使扇子的少女背后的衣服割了长长一豁,弄得那女子不得不服输。

柳仙子似乎明白了杨有福的心思,在他肩头低语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且不可因人而轻看。”

杨有福恍然大悟,这才觉得自己被外物蒙蔽了双眼,朝着柳仙子深深鞠了一躬。

这时两轮品茗刚过,场上余下五人,正是杨有福、叫庞虎的矮胖、水云剑庄的程雪莹、五虎山使棍的张青、南丘峰使大刀的段浪。

杨有福有些不明白,明明说的是前二十人,这么看来不就是多了一人吗?

他正在疑惑间,一小童来到五人近前,开口道:“比试已毕,可作为武者,善战固然总要,可逃命的功夫也不可少,接下来你五人就得一决雌雄,看看那个能够胜出。”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杨有福吃惊不小,那里见过有比试逃命功夫的。可看看场上众人并无异色,看来这样比试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听小童讲完规矩,杨有福就傻了眼。原来接下来的比试,就是看从这里到那棵茶树看谁跑得快。

本来杨有福自认为自己跑得挺快的,可看看在场几人,哪一个轻身功夫都比自己厉害。这白石广场距离茶树不下三十丈,中间又隔着一池碧水,自己显然得绕着过去。

这么一想,眉头就皱了起来,那庞虎攀着他的胳膊,大声笑道:“兄弟,怎么,这就怂了,要不一会我踢你过去吧?”

说完还伸出小短腿做了一个踢的姿势,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杨有福一下子就怒从心气,翻手拍下他的肥爪子,没好气地说道:“不劳你费神,我水性好的很。”

庞虎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余下三人也露出一张笑脸。

别人是不知,可坐在人群中的蓝雨却乐呵呵的笑出了声。云公子回头怒视她一眼,她吓得低下头,却还是呵呵的偷笑。

白玉鸣实在看不过眼了,冷声道:“你这个徒弟,莫非是想看你师父的笑话?”

蓝雨不断摇着头,拖着哭腔,“不敢,不是。”

“那是为何?”

“嗯,师傅他一定会赢的。”蓝雨止住了哭涕。

“你怎么知道?”云公子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问。

“我,我……”

“讲。”

“师傅他老厉害了,跑得比鸟飞得还快。”蓝雨还想说,可看看周围偏过来的脑袋,一下子又噤声了。

云公子一下子来了兴致,挤到蓝雨身边,把怯怯的姑娘搂在怀里,听着她怯怯的声音,不断点头。

一张白脸露出了喜色,“这个傻子,真不是个东西。”

他嘟囔一句,却没看见坐在白玉鸣身边的那个少年拉长着脸,闷闷不乐。

第一章 杀野猪的少年

大越国洪明二十九年,四月末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越地蟒岭的深山里,身处边陲的清风小镇一片宁静。

此刻,小镇山后背阴的密林里,响起一阵微弱的鼾声。

一少年趴在一棵大树上,睡得正酣。他蜷缩着身子,不时邹着鼻头,若不是那一头乌发,真以为是一只怪猴子呢。

距离此处二十余丈之外,一头大野猪正在树下转圈子。

只见它不时呲着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一拧头,把大松树就啃下一豁。然后又低着头,把周围的土拱起一大片。

它不时吧唧着嘴,的嚎叫着,显然是找到了好吃食。

可能是野猪的嚎叫声太高,把少年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直起腰身,又抹了抹发梢的露珠,露出一口白牙。

少年名叫杨有福,昨日刚满十五,身后背的那把没开刃的剑就是今年最好的礼物。

今个一大早,他就抹黑上山,想独自猎杀一头野猪,来报答银根叔。毕竟,背上的那把剑,银根叔整整忙碌了半月。

做人不能忘恩!心里这么一想,他嘴角就扬了起来,望着那头大野猪傻笑。

此时,在他的眼里,这头大野猪也不过像一只小鸡般弱小。这十年来,他杀过了无数只鸡,野猪吗,也只是比鸡大一些罢了。

说起来,他也曾跟着大人上山打过猎,但单独面对一头大野猪,还是第一次,但杨有福很有信心。

毕竟他灵活的脑子,神准确的眼神,加上过目不忘,一学就懂的能力,说出来,那真不是吹的。

你还别不信,五岁那年,他就独自宰过一只鸡,虽然弄的满身鸡毛,伤痕累累,差点就变成一只鸡。但结果是那只鸡死掉了,虽然说,它是被气死的,可那个外人又能知道呢?

父母也被惊掉了下巴,以为他疯了。从此再也不许他碰刀和剑,甚至木头做的玩具也不行。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没了刀子,顺手的东西多的是,于是镇上人家的鸡就遭了殃。

为这杨有福没少挨打,但打过之后,他照样杀。

直到最后,连镇子上的先生也常说,“福娃子是个怪物。”

杨有福觉得有些不对了,于是他开始装傻,努力学着成五六岁孩童的模样。奶声奶气的问一句,“怪物是啥?是不是很厉害啊?”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装傻就没停过,镇上人都说,这孩子真是太皮了,脑子缺根弦。

别人不明白为啥,可杨有福却很清楚。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怪物,一个在十年前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妖怪。

偶尔他还能想起穿越前的一幕。呼啸的汽车疾驰而过,他高高的飞在空中。不远处一个被救的女孩正惊愕的大叫,“哥……”

其他的,却再也想不起来。这件事他想了好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最后的撞击,把脑子撞坏了。

这似乎就是宿命,又像是一个怪梦,杨有福不信,但又不得不信。因为他这个穿越者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是新的。

他只能接受这个幼小的躯体,连带他那些奇怪的记忆。说不定那一天,就醒悟了呢?

还好这里的父母都是善良之辈,更让人欢喜的是,竟然不强迫自己读书。否则杨有福很怀疑自己穿越前是一个学渣来着,虽然不用去学堂,但该学的必需学啊,否则真的就成为一个傻子了。

十年的时间,让杨有福没能变成学霸,而是变成了一个熊孩子。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感慨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真的就这么熊下去吗?不甘心啊!

于是在没人的时候,他就努力的让自己聪明起来。

譬如现在,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用不着装傻的少年郎。

杨有福活动一下酸楚地腰身,摸出一把粗制长弓,搭箭拉了个满月。

这时方才看清,他身着粗布短衫,脚穿草鞋,一双手臂呈古铜色,臂上肌肉鼓起好多个小包。

一张脸俊毅而白净,不像农家子弟模样。

杨有福嘴角轻扬,抬手松弦。看似平常稀松的一箭,可那木箭离弦之后却带着呼啸,直直朝着大野猪的脖颈而去。

只听得,嘣的一声,木箭端端戳进了脖颈里,野猪吃痛,猛的跳起二尺,发出一声嚎叫。

一头撞向面前的大松树,一阵摇晃之后,野猪并没倒下,反而红着眼朝杨有福而来。

他不慌不忙,抬手又是一箭,这次正中野猪头顶,可能是骨头太硬,箭竟然蹦断了。

野猪红着眼,又是一声嘶嚎,似乎已看到了害它的人,冲的就更猛了。

按常理,杨有福站在树上,毫无危险。虽知他反手从背上抽出一柄长剑,跳了下去,朝着大野猪飞奔。

眼看着一人一猪就要撞到一起。他突然屈膝低腰,把身体弯成了一张弓,手里长剑顺势一插,从野猪脖颈间刺了个对穿。

本以为,这一剑已是万无一失,可谁知那大野猪突然扭过头来,呲着獠牙,一口咬下。

杨有福一惊,堪堪偏头。只听得耳畔叭的一声炸响,震得人耳鼓嗡嗡不断。那紧贴颜面的血盆大口总算躲了开来,可那腥臭的涎水却溅了他满脸。

他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呼吸都急促起来,脸上的污物也来不及擦一把。那大野猪猛地超前一蹬,身体横在了半空。杨有福不愿松开手里的长剑,也被拖了起来。

眼看着一人一猪就要撞到近在咫尺的一块尖锐山石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探出左手,抓住鬃毛,猛哼一声,翻身骑到大野猪背上。一张脸憋的涨红,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右手里的剑使劲拧了拧。

大野猪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重重的撞在大石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一根獠牙都撞成了两段,山石也碎了一大块。

万幸的是,杨有福紧贴猪背,堪堪避过了大石,只是身体随着大野猪猛地一震。

大野猪嘴里喷着血,四肢猛的弹了几下,没了声息。

杨有福长出一口气,松开抓紧猪鬃的手,抹了把脸,“好你个牲畜,还想垂死挣扎。”

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长剑,在厚厚的鬃毛上擦了又擦。

他这些惊讶和害怕全都是装出来的,可能是十年的时间,让装假都变成了一种习惯。

其实在杀这头野猪之前,他已经在脑海里精准的计划好了这个杀猪的过程。

果然,一点也不差,就连那两块碎石落下的位置也和预料的一模一样。

杨有福把把长剑蹭的锃亮,这才拿出一块破布小心的擦了一遍。

“银根叔说了,剑客就得擦净剑,唉,可真麻烦啊!”

银根叔是镇上的聪明人,这不用质疑。所以杨有福嘴里说着麻烦,可手里却没停,直到把手中剑擦的能照见人影子,这才住了手。

“嗯,这剑还真好用,可惜没刃子。”

他小声嘟囔一句,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长剑,未曾开刃,新锻的剑面闪着青光,护手处刻着云纹,看样子是一把好剑。

杨有福收起剑,又把长弓系在腰间,这才拿出一条长绳把大野猪绑了个结实。

野猪长约六尺,差不多有四五百斤,他弯腰屈膝,猛的一使劲,脖间青筋怒张,一张白脸憋了个通红。那大野猪竟然被他扛了起来。

走了没几步,脚下就有些摇晃。杨有福叹了口气,把大野猪抛在脚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唉!这可咋办啊!”

显然这么大一头野猪,难住了少年郎。

他围着野猪转来转去,忽然有了主意,把长绳系在野猪腰间,拖着向山上爬去。

一人一猪就着么慢慢挪动着,眼开就要登上山顶。突然山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嘶鸣,有人有马,似乎有大事发生。

杨有福转头侧耳,一张白脸很是着急,脚下就快了些。

可山中林多树密,大野猪一下子就卡在一棵树后,任凭少年如何用力,却是纹丝不动。

大急之下,一扬手,折身扛起野猪,这次才走三步,脚下一滑,一人一猪跌了个满怀。

杨有福神情愈发着急,眉头都皱出几条细纹,又叹了口气,空身朝山顶跑去。

这一次,没了野猪的羁绊,少年形如猿猴,不时的上窜下跳,几息之间就攀上了山顶的一棵大树,抬手朝山下望。

这山高不过五六百丈,山下谷地小溪旁的村镇清晰可见。

本来宁静的村镇这会儿却是人马嘶鸣,乱糟糟如同进了土匪。

可仔细看,那一队队身穿银亮铠甲,手持长矛大刀的兵卒,显然是有敌袭来。

他来不及爬下树,就这么从三丈多高一跃而下,又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止住跌势。

可刚一落地,他就朝山下飞奔。耳旁传来呼呼的风声,一些细枝荆棘直接被他冲断,像极了那头愤怒地野猪。

只用了几十息的时间,杨有福就跑到了山下,粗重地呼吸声好像一个大风箱在猛力的拉。

“福娃子,快,快过来。”经过山脚的一片树丛时,突然有人低喊。

少年脚下一滑,把草鞋的带子都扯断了,这才停了下来。

不远处有人影晃动,拨开树丛,这才发现是镇上买烧饼的白大娘。

“白婶,你咋在这?”

“福娃哥,还有我。”

“我。”

“我。”

旁边的草丛摇了摇,钻出几个脑袋。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三人一脸好奇的看着少年。

“福娃子,你跑山上做啥子?莫非又是偷鸡?”

杨有福还没搭话,那小姑娘咬着手指问,“福娃哥,能不能给我个鸡腿?”

“你还敢要鸡腿,这家都回不去了,哪里来的鸡腿?”

“白婶,咋啦?”杨有福问道。

“哎!福娃子,你可不敢回去啊。那天杀的吴贼,今个也不知道吃错了啥药,天刚亮就打过来了。”白婶一脸惊慌。

“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杨有福急急的问。

“哦,那不是,都跑到山里躲起来了。”白婶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丛。

只见树枝一整晃动,冒出了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的和杨有福打着招呼。

杨有福仔细看了看,全是妇人、老人和孩子,和平时见到的没差几个,心下大定。

可转头一想,又不对啊。

“我那些叔和哥呢?”

白婶抹了一把眼睛,拖着哭腔。

“你长安叔一早去东面,这才发现吴贼打过来,他们来的急,你叔他们为了拖住贼人,全都没来得及跑啊!”

说完,她呜呜大哭。一老人出声提醒,“白家的,你可不敢哭啊,要是把吴贼引来了,孩子们可咋办?”

他这一声,立马让白婶止住了嚎叫,只敢小声的哽咽。几个孩子吓得不轻,敢要张嘴,却被好几只手捂住了嘴巴。

杨有福大怒,一张脸变得铁青,抽出背上长剑,就要冲出去。

白婶一下子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腰,低声嚎道:“福娃子,你可不敢去啊!你要是去了,可咋办?”

他轻轻掰开白婶的手,小声说道:“我杨有福这么多年,全靠叔婶们照顾,我眼又不瞎,怎能不去,更何况。”

他顿了顿,“我一个孤儿,去就去了,也算了无牵挂,白婶啊,你莫拦我,要是去的迟了,我心里难受啊!”

白婶松开手,却依旧伸臂拦在面前,“你银根叔说了,你是个好娃子,死不得,死不得。”说完眼泪就如同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一位老人走过来,拉着白婶的胳膊。

“白家的,让孩子去,他都十五了,该去了。咱清风镇的男人,没有孬种。你要不然他去啊,他会不安一辈子的。”

他又转过身,拍了拍杨有福的肩膀。

“哎!福娃子,你去吧!多杀吴贼,爷爷老了,可眼还明着哩,万事小心啊!”

他话音未落,一群人全都无声的揉着眼睛。

远处人马嘶鸣,兵刃交戈,隐约传来,杨有福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亲爱的书友,丘临想写的特别些,各位慢慢读吧,谢谢大家!)

第二章 诡异的清风镇

杨有福猛地跪倒在地,对着一群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抹了抹眼睛,抽出长剑朝山下的小镇跑去。

小镇临着溪水,距离此地也不过两里,杨有福刚跑出树林,远远就看见一队兵卒打马奔来。

面前是一大片麦田,青穗饱满,可这会儿杨有福也顾不上了,从麦田里切出一道槽,直直朝着那一队人马而去。

距离那队人马刚到百步,他随手放剑持弓,搭箭就射。

木箭带着呼啸,把麦田扬起一阵青波,只听得一声嘶鸣,打头的一人一马扑倒在地。

这一下,炸了锅,那一队人,分散开来,想要来个左右加击。

杨有福那能让他们如愿,接连几箭,一个个就坠下马来。甚至好多次,那些人策马飞驰,直直迎着箭而去,似乎是自寻死路。可没人知道,这一切都在杨有福的算计之中。

转眼间,那一队人就剩了两个。两人见势不妙,就想逃命,被杨有福射的两箭又逼了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分开袭来。

这时杨有福距离那两骑不过十几步,他放弓抽剑,大吼一声,“狗贼,拿命来。”就朝着一边的一骑冲去。

马上骑手持着长矛,哎呀呀大喊,带着阵风呼啸着朝杨有福刺来。

身后是另一骑嘶鸣,杨有福头也不回,屈膝弯腰,从马腿间滑了过去,扭身就是一剑,从那骑手背后直插咽喉。

他抽剑猛跳,一脚踩在倒下的马背上,人如一只鹞鹰,凌空射向冲过来的一骑。

那骑手眼见杨有福扑的紧,堪堪拉着马缰绳,一匹战马嘶鸣着前蹄腾空。

他以为靠着战马保住性命,那知杨有福不避不挡。一手挥拳重重的击打在马首上,借着这一拳,生生止住冲势,躲开了骑手反身一枪。

这一下,马儿吃痛,轰然倒地。杨有福趁势欺上,一剑就刺穿好大一个头颅。

那骑手大睁着双眼,不甘的倒了下去。杨有福叹了口气,刚才这一剑本该用砍的,可惜剑未开刃。

杀了这一队人,杨有福才算松了口气,毕竟那些藏在山脚的孩子们,暂时算作安全了。

说起来,这一次收获不小,原来杀人也不过杀鸡般容易。

那些人的一招一式全被杨有福记在心里,虽然没多大卵用,但毕竟策马飞驰就易如反掌了,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他深吸一口气,剑上的血也顾不上擦,就那么提着,朝镇子跑去。

这临溪的清风镇就是杨有福长大的地方,镇子极小,不过二三十户人,之所以叫镇,就是因为有一条短短的青石街道。

街宽不过六尺,堪堪能并排过两辆马车。街道很短,东头人家煮个肉菜,西头人都能闻到。

可就是这么一个镇子却啥都不缺,有私塾,有医馆,有杂货摊子,有铁匠铺子。

有钱的常年马车来往,没钱的一辈子都没走出过镇子。

当然,人也有善良丑恶,最善的常年救济贫苦,最恶的就算杨有福自己。

说起来,他这恶还得从前三年前讲起,因为那一年,杨有福的父母一起被洪水冲走了。

所有人都这么讲,就连镇子的主事人铁匠银根叔也这么说,唯独杨有福不信。

他一不信,镇上人就遭了灾。不过杨有福也只是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偶尔会砸砸谁家的锅,朝茅坑扔几块石头。

可他这作为在镇子上却算作独一份,就连私塾的先生,也会说,“这福娃子啊,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镇上的叔婶们只是笑一笑,先生就会摸着长胡子说,“不过嘛,那个英雄小时候不就是这么个二流子么,哈怪、哈怪,不哈那能怪啊,我看啊,这福娃子是个人材哩,要不到我的学堂来试试?”

杨有福却不愿意,他只想在窗外偷听,无拘无束多好。

这短短的一条街,有杨有福太多的回忆,如若那个记忆里的人要是不在了的话,杨有福又该到哪里去找啊!

心里这么一想,杨有福就如同急眼的兔子,跑的飞了起来。

最东头是他的家,他懒得看,空空荡荡,没个鬼影子。

再走几步,是私塾的院子,杨有福一头冲了进去。却见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兵卒,每个人身上都戳了好几个小洞,静静地睡着了。

先生端坐在案前,看着杨有福跑进来,拿出一只狼毫笔,扬了扬,大喊道。

“福娃子,谁让你进来的,你不是学堂里的娃,就敢私自闯进来,你这是要翻天呐!来来来。”

他抽出案上的板子,作势要打,这可让杨有福吓得不轻,连话也去不敢问,埋头又跑了出去。

斜对面是庄稼汉长安叔的家,门大敞着,杨有福心里一惊,扑了进去,屋子里没人,屋后的院子里传来,咚咚的挖地声。

杨有福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只见长安叔,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里面堆满了兵卒。

他一回头,正对上杨有福。

“福娃子,咋是你啊!你不是上山了么,回来做啥?难不成又想偷我家的鸡,你婶又不在,还不快滚?”

他继续抡着撅头,朝杨有福挥了挥手,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

杨有福有些尴尬,扬了扬手里的剑。

“叔,我……”

“滚。”

他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出来。

一连去了好几家,越走杨有福心越寒,就连那镇子中央的大善人李富贵也冷脸对他。

还说什么,借着兵荒马乱,想要偷他家的银钱。

他也不看看他的怂样子,偷偷摸摸的搜刮那些死去兵卒的银钱,甚至连镶在伤口的铜子也不放过,简直是钻了钱眼了。

哼!他就不明白了,都说自己恶。这,这,眼下哪一个谁不恶呢?

一个个把杀人当成顺手的事,自己又不瞎,想把自己当傻子,骗鬼去吧!

杨有福气哼哼的走在街上,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最西头的铁匠铺子。

进了门,屋子里到算得上干净,若不是那难闻的血腥和烤焦的烂肉味,杨有福真以为自己是撞了鬼了。

“福娃子,你来了,唉!知道瞒不过你,坐,坐。”

银根叔使劲拉了拉风箱,直起身,用手摸了一把密密地白色短须,摸出一壶酒,丢了过来。

“来,喝两口,压压惊,你也是大小伙子了,该说的还是说说吧!”

他伸出黑乎乎满布老茧和炸满裂子的手,摸出长杆烟锅,猛吸了一口。

“我寻思着,你也该出去走走了,更何况咱这镇子啊,住不成人了,我们也该走了。”

杨有福一惊,“银根叔,咱这是要到哪啊?”

“大人的事,你个孩子瞎问个啥,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他又吸了一口,喷出一股烟。

“啥,我一个人走么?”杨有福一喜,却不露声色。

“怎么?不行吗?你都十五了,也不小了,咋个都得出去闯荡一番,毕竟这是咱镇子上的传统。”

“不走,行吗?我想跟着你。”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乐开了花,憋在这个小镇上十年了,总是被碍着手脚,是该时候出去成就一番伟业了。

“你个哈家伙,银根叔还不知道你的鬼点子,说事情,是不是想出去了?”

银根叔眯着眼,一脸坏笑,看着怪人的。

杨有福立马站的端端的,开口道。

第五十一章 这个澡洗得好呀

杨有福望了望嘻嘻哈哈的几人,长长叹了口气。这江湖啊,水深的很,要找到一个好友还真不容易啊!

他的这声长叹,余下四人全听进耳朵里,虽然憋着没笑出声,可从他们的眼神看来,显然把杨有福早已排除在了外面。

随着小童一声令下,四人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到了碧池边,又各显神通。

矮胖子庞虎滚着圆圆的身子,在池边猛的一跳,整个人缩成一个皮球,从水面上跳跃个不停。如同抛出去的圆石,打着漂,怎么也不沉,眼看着就要漂到对岸。

那个使扇子的程雪莹,足尖在池畔轻点,顺手就抛出了手里的折扇。

扇子贴着池面飞,人却高高跃起丈余,轻飘飘似一片落叶。眼看着就要落入水中,那扇子恰好飞到足底,她又是轻点,身体腾跃而起,直朝着对岸飞去。

使棍的少年和她用了差不多的手法,也跃了过去。

最离奇的要算使大刀的段浪,他跑到池边,突然凌空翻了个身,头下脚上,大吼一声,用力劈出一刀。池畔冒出一大团火花,然后整个人如同被那火花炸飞一般,在空中翻腾着飞了出去。

四人几乎不分先后,眼看就要落到池水的那一边。

突然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就连这周围的天空也扬起了浓厚的水雾。

啊啊呀呀的惊呼声不绝入耳,可四人却顾不上回头。

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池中炸开两丈高的水柱,把四人溅得满身满怀。

只见水中跃出一道人影,拖着长长的水雾奔了出去。

四人大急,可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那个影子站到茶树底下。这时候才堪堪认清,那人正是杨有福。

这一下,场上众人全傻了眼,谁见过这样不要命的逃法。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可说了,唯有那使棍的少年慢了一步。这也怪不得他,毕竟女子的手法要比他细腻的多。

几人站在一起,却如同一群落汤鸡,浑身**,滴哒哒的落着水滴,也不枉作一处好风景。

不知谁在席间大喊一声,“哎呀,这个澡洗得好呀!”

紧接着,噗噗嗤嗤的憋笑声不绝入耳,就连站在场中央的柳仙子,也一手掩嘴,身体抖个不停。整个天明山,此刻完全陷入一种诡异的狂欢里,毕竟还有四人吊着脸,一脸不知所措的站着。

“次轮比试,五虎山张青败出,余者各归其位。”小童的一声喊,总算把大伙儿从狂欢里挽救出来。

杨有福又一次回到场中案前,还没坐定,柳仙子望了望碧池中的长廊小亭,又看了看杨有福湿漉漉的衣衫。

“不曾想,你的水性这般好,真是让人意外。”

他盯着杨有福仔细端详,伸掌遥遥挥了几挥。一股暖流如冬日暖阳,从衣衫间刮过,腾起大团的水雾。

杨有福只觉得浑身一暖,几个眨眼的功夫,一身衣衫竟然就彻底变干了。

他急忙拱手做谢,谁知柳仙子却板着脸,挥着手道:“说说,那个怎么办才好?”

杨有福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胡乱的一冲,竟然让曲折回环的廊桥变了样,扭成了一团麻花。还好,池中小亭还不曾变样,否则麻烦就大了。

“柳仙子息怒,这个都怪小子莽撞了,我一定会把它修好。”

柳仙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此话当真?”

杨有福用力点点头,答道:“当真。”

“那就先罚你生火烧水吧。”

她转身看着众人朗声道:“第三轮赏茗开始,不过诸位接下来可得手轻些呀,否则我这个小地方会被大伙拆掉的,可好?”

众人又是哄笑不绝,连连称好。柳仙子宛然一笑,折回案前坐了下来,对着蹲在炉边的杨有福轻语。

“莫要再出差迟。”杨有福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拼命地点头,实在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无礼了啊。

接下来的两轮就在谈笑间过去了,又选出了四人,依旧是三男一女。

一位瘦高的少年引起了杨有福得注意,他一身黑衣,口音很特别,听说是大秦国来的人。手里的一把剑异常的快,两场比试均是在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

他默不作声的站在四人中,不时朝着杨有福瞟来,似乎存了比一比的心思。

杨有福初时并没在意,可这少年看得多了,他也就看了回去。他发现少年持剑的手法与自己很像,紧握剑柄前段剑护处,余下的剑柄置于腕间。

杨有福很好奇,可惜只记得少年人的名字,李琦。还没来得及上前寒暄几句,第五轮的品茗就开始了。

接连两轮过后,红日早已偏西。选出的十二人除了杨有福之外全都坐在了人群里。

柳仙子走上前,望了望夕阳,对着众人深深做了个揖,朗声说:“今日赏茗会至此,还望诸位明日能前来赏光。”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前来做谢。眼看着众人皆已离开,杨有福也直起身正要开口。

谁知柳仙子却瞅了他一眼,冷语道:“谁让你走了,说好了帮我修理,莫非你想反悔不成。”

杨有福连声称不敢,又闷头坐了下来。恰在此时,李根宝领着几人前来打招呼。

他似乎认识柳仙子,两人寒暄几句,就见他问,“我这杨兄弟能一起走么?”

柳仙子瞅了瞅坐着的杨有福,笑着说:“你这兄弟自己长腿,走不走的,我那能帮他拿定主意?”

“杨兄弟,你……”他刚一开口,杨有福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李大哥,你们走吧,我随后就来。”

李根宝迟疑的看了一眼,就领着众人转身离开,唯有云公子对着杨有福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唏嘘像。

更为奇怪的是,柳仙子竟然笑了,是那种灿烂的微笑。

夕阳慢慢地落下远山,月亮突兀的从天空出现,把一抹银光撒遍了整个山巅。

目送着众人离去,宽阔的青石广场又恢复了往昔的冷清。

柳仙子仰头看着圆月出神,良久方转过头,轻声道:“杨有福,跟我走吧。”

说完,朝着不远处的廊桥走去,杨有福默默地跟在身后。

第五十二章 娘,我想你了

廊桥并没有想象中破坏的那样严重,只不过本来就弯弯曲曲,被杨有福那么一冲,远远看着就成了麻花。

柳仙子走到池畔一块青石上,蹲坐下来,仰头望着圆月,不言不语。

杨有福也不敢再问,默默地脱下鞋子,赤脚踩入水中。

池水清澈微凉,没过肩头,杨有福憋了一口气,潜了下去。

明亮的月光穿过池面在池底撒下一道道斑驳模糊的光斑。借着这依稀亮光,杨有福总算看得清楚了些。

廊柱并未曾断裂开,只是被冲散了,这让他内心大定,凭着依稀的记忆,把冲散开的廊柱挪到原来的地方。

他不时从水中冒出头,换上一口气,于是在这寂静的月色下,池面不时泛起阵阵银波,夹杂着哗啦哗啦的水响。

若不细看,定会以为有一条顽皮的大鱼在池中翻腾。

坐在青石上的柳仙子早已低下了头,盯着水面出神,细看那一双凤眸里不知何时已有银光浮现,却不知是谁勾起了仙子的伤心往事。

这些杨有福全都看不见,他只是一次次抱着着粗重的廊柱,小心的动来动去。挪动间,肩头紧贴身体的衣服不时会鼓起一个个小包,就连一张脸也因用力而显得棱角分明。

仙子的一双眼似乎穿透了池水的阻拦,盯紧着那一张脸和强健的身躯出神,偶尔会流出一丝浅笑,却全被浓浓的月色遮了个严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杨有福终于把廊桥挪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把全身浸入水里,使劲的抹了一把脸,直起腰,正要开口。

抬头却见,柳仙子不知何时早已来到池边,一双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丞志……”她嘴里轻语着,一张脸满是泪痕。

一只纤手伸到了半空,犹豫良久,还是落在了杨有福沾满水迹的脸上。

杨有福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石头人,就像是清风镇刘财主院门外的那一对石狮子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丞志,准确的说应该是杨丞志,那正是他失去父亲的名字。那个带给他痛恨和欢乐的人,那个目光如鹰又恰似柔水的人,那个身如明柱给他依靠的人。

不知怎得,杨有福的泪水就如决堤的湖水,汹涌澎拜,任凭那双纤手怎么也拦不住。

忽然觉得全身一暖,那个柔弱的女子就把他抱了个满怀。

这一瞬,杨有福又在三年之后感受到了母亲般温暖的怀抱。

他伏在女子的肩头哽咽着,“娘,娘,我想你了。”

一双纤手不住的在肩头、脸颊摩挲。明亮的月光下,一池碧水倒映着静立的两人,一个孩子,一个母亲般的女人。

在柔光里,分不清谁是谁,更分不清影子和本相。

“福儿,苦了你了!”女子轻声低语,一只柔手轻抚在杨有福头顶。

这陌生的声音,熟悉的话语让杨有福有些神情恍惚。

恍然间他突然记起一件事,母亲似乎说过,“这一辈子,她唯一亏欠的只有一人。”

说这句的时候,杨有福还躺在母亲怀中,他好奇的问:“那个人是父亲吗?”

母亲摇摇头,悠悠地看着远方。

“那是一个女子,等了许多年。”

杨有福又问,“她是谁啊?”

母亲摇着头,“不能说,可你可要记好了以后碰见她,千万要躲远些。”

“为啥要躲远些啊?”

“你一个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牢记就好。”母亲有些不耐烦。杨有福点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这么一想,杨有福就觉得浑身不安,不停的打着哆嗦。

“福儿,你是不是太冷了。”女子紧了紧怀抱,柔声问。

“我,我也不知道。”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那只柔手又攀上了肩头。

“实在是没法回答啊,更不敢动一动。”杨有福在心里哀嚎,“千万别是那个人。”

还好,女子似乎明白杨有福的心思,松开了怀抱,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朝着北面的草庐走去。

月光下的影子拉的老长,身形相差无几的两个人影,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

前面的身影芊芊,后面的身影魁梧,可总叫人觉得,那个芊芊身影的人牵着一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杨有福如同木头人般随着柳仙子来到了草庐里。小童门早已歇息,宽敞的厅堂燃着豆大的灯火,跳跃的火苗把钻进屋子里的月光挡了回去。

两人坐定之后,柳仙子倒了一杯天茗,杨有福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五杯,才觉得身体暖和了好多。

除了起身倒茶,柳仙子就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盯着杨有福出神,脸上不时露出一丝微笑。

“渴坏了吧?”她伸出手,又觉得不妥,到了半途缩了回去。

她看了看杨有福一身湿漉漉的衣衫,抱歉的笑了笑,折身进了里屋。没多久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件男式青衫。

“试试这件,看合适不?”她把衣服递了过来,眼神里全是柔和的光。

杨有福有些拘束,摆着手,缩了缩身子。

“柳前辈,不冷,真的不冷。”

“给,试试吧。”她执意伸着手,就在半空里停着。

杨有福还要拒绝,她有些温怒,一把将衣衫放在他的手里,不可置否的说道:“天这么凉,不换怎么行?”

她拉着杨有福的胳膊,生生把他拖进一间屋子里,隔着门在外面喊,“福儿,快点换上,别那么镪。”

不知为何,拿着衣服的杨有福双眼又一次湿润了。抖动的双手久久脱不下湿漉漉的衣衫。

杨有福换上青衫,刚一出门,柳仙子就急急的拉着他走到厅堂里,围着杨有福转来转去,不时伸手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又拉着他转来转去的看,“哦,有些大了,要不等我给你改改。”柳仙子脸色红润,眼神里全是慈祥。

“刚好,不用了吧!”杨有福略显拘谨。

“来,咱继续喝茶,给我说说你的家乡可好?”柳仙子拉着他坐了下来,又捧上一杯天茗。

“我,我能回去了么?”杨有福低着头,用己不可闻的耳语声问道。

“回去,回哪去?难道这里不好吗?”柳仙子一脸疑惑。

“好,好。”

“那为何要回去?”

“我,我……”杨有福嘴里呢喃道。

“今天,你哪里也别去,我去拿些吃食。”柳仙子很快又回来了,把桌上摆满满当当。

第五十三章 女子的心思你不懂

杨有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经不住盛情和美味的诱惑,最重要的是肚子也饿了,咕噜噜响个不停。

“你莫怕,我也只是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柳仙子端坐在一旁,幽幽地道。

杨有福猛的咽下嘴里的点心,又把掌心的碎屑倒进嘴里,这才低声说“我的家乡其实在清风镇。”

“是云安的清风镇吗?”

杨有福点点头。

“奥,老铁匠可好?”柳仙子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杨有福一下子就语塞了,自从离开清风镇之后,他再也没能回去,只好为难的摇摇头。

“怎么,难道白将军也在骗我?”柳仙子自语道。

她看到杨有福正盯着看,急急摆着手,“这不关你的事。嗯,是不是你在清风镇的时候就不曾碰到过那个老铁匠?”

杨有福一下子觉得心里慌得紧,他不知道该这么说。骗人吧,他有些不愿意,可不骗吧,他又不想说得那么清楚。

“我是见过,可如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杨有福思虑良久终于说出这句话。

“哦,这样啊!那你的家人呢?”柳仙子又问。

这一次杨有福真不知如何回答了。是啊,家人呢,难道要照实说吗?可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他摇摇头,盯着脚尖,一声不吭。

“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真是抱歉的紧,都怪我糊涂啊,以为你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看来,是我错了。”

柳仙子脸色阴沉,抿着嘴,显得闷闷不乐。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啊!”她突然站起身,掏出一本薄层子递在杨有福手里。

“我观你白日比试,缺的唯有一门轻身功夫。相逢是缘,这一本探花步法送你。虽说女子甚好,可若练好了,并不比寻常的差。”

她直起身,悠悠一声长叹。慢慢地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如水的月光直射进来,把室内的灯火都压的暗了些。

柳仙子探头望向圆月,突然轻吟起来。

倚窗望明月,何地能正圆。

昨日执樽酒,今夕余孤盏。

青发生银丝,常逢惊梦时。

年少檐前影,恰遇山后人。

吟毕,也未回首。“你走吧!今晚的事莫要再提,可好?”她突然冷冷的下来逐客令,到让杨有福有些奇怪。

杨有福躬身做谢,匆忙地朝山下走去,身后传来柔柔的女声。

“福儿,夜路难行,你可要当心些呀。”

杨有福走到客栈时,已是三更天,夜里天寒,台阶上结了一层水珠,踩上去湿糊糊的。

推开房间,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站在门口,思虑良久也没有头绪,更不明白那柳仙子到底想要如何。

抬头之时,房间了就变得亮堂了些,借着窗外的月光余晖,看到案前一人背对着端坐。

“谁?”他失口惊呼,那人却一动也不动。

杨有福习惯性的在背上摸了一把,却抓了空,这才想起,剑早就被收走了,就连剑囊也放在房间里。他后退一步,总算抓住了门角。

“难道你就这么胆小吗?”

案前的人转了个身,悠悠的说道。

他一开口,杨有福就放心了,因为说话的人正是云公子。就是不知,他为何躲在自己黑乎乎的房间里。

“你一直待在这?”

“怎么,不行吗?”

“这是不是不好啊?”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云公子已走了过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杨有福却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

杨有福侧身走到案前,点上灯,房间里一下子温暖起来。

他回过身,看了看依然站在门口的云公子,开口说道,“很晚了,你也该回房休息了。”

“怎么,这就想要赶我走,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用了,反正你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云公子慢慢渡着步子,盯着杨有福的双眼。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杨有福偏过头,假装朝着窗外望。

“真是一个奸佞小人。”云公子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气急败坏的低吼了一声。

“哈哈,你现在知道也不算迟,我本来就是小人,”杨有福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算我云某是瞎了眼,今后我要是再管闲事,就不得好死。”云公子重重的甩了一下门,拂袖而去。

这一夜,杨有福没睡。天明时分,李根宝就匆匆赶来,连门也没敲就一头闯了进去。

“哎呀!杨兄弟,这到底是咋回事?为何说好的事情,今日就变卦了?”

杨有福转身问道:“李大哥,莫慌,这到底是咋了?”

“你,你这是咋了?咋成这个样子?”李根宝盯着杨有福一双青眼眶,嘴巴张得老大。

“没事,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杨有福摆着手,示意他继续说。

“唉!”李根宝一脸痛苦的摸着脑袋。

“也不知这云冉丫头是不是脑子抽了,今个一大早,就吵着要走。可他哥也不拦着,本来不是就说好的吗?你说说,这叫啥事啊?”他又放下手摊开在胸前,显得语无伦次。

“哦,这事。没啥关系的,我本来也只是想去瞧一眼,走就走,早点到了京城也好。”杨有福略做思虑就明白了云公子的心思。不禁在心里暗笑一声,“当真是小女子,心眼也太小了些。”

李根宝偷偷瞧了杨有福一眼,露出一丝喜色。

“杨兄弟当真不生气?”

杨有福点点头,“这个也要生气?李大哥,你太小看我了,咱这就动身吧。”

说完收拾好东西,就跟着李根宝下了楼。

院门口几人早已等在哪里,云公子站在蓝雨身边,正在小声说着什么。

看到两人走下来,也没回头,只是怪腔怪调的说道:“有些人啊,简直连懒汉也不如,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这样的人啊,就不该跟着受苦,我看这天寨城的万花楼倒是一个好去处。”

杨有福没搭话,白玉鸣匆匆俯在他的耳畔低语,“二弟啊,你要是再不下来,这天都快塌了。”说完,偷偷瞟了一眼。

“好你个白家的浪荡子,又在偷偷摸摸地做坏事,等着,到了京城我一定会让你大哥揭了你的皮。”云公子突然冲过了,指着白玉鸣的鼻子大骂。

李根宝好一通劝,众人方才上路,可一个个蹙眉不展,和来时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第五十四章 拦在桥上的人

天寨城再朝西,就显得天高云阔,眼前亮堂了好多,毕竟没有几座过高的山头阻挡视线。

可前路依旧崎岖难行,毕竟那些巨大的陷坑并不单单只是点缀。

云公子三人缩在马车里,余下单人单骑到也痛快。杨有福在前,李根宝断后,一行朝着西面而去。

接连三日路过几个村寨,两个小城,一切都显得安静异常,似乎那些追命的恶人全没了影踪。

每晚歇下来的时候,杨有福就会拿出那两本薄层子慢慢观看。逃命剑法还是那样名不符实的深奥,杨有福总照猫画虎的比划了无数遍,总算是学会了六招的一点皮毛。

至于探花步,真如柳仙子所说,适合女孩子。杨有福试着走了走,总觉得姿势太过妖娆,可他又舍不得放弃。毕竟运用步法之后,身体柔韧了好多,最要紧的是可以轻松的跳上一丈多高,这用来配合逃命剑法,再好不过。

第四日中午,翻过一个山头之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河谷地。两侧全是低矮的土石山,高不及五十丈。

中央的河谷宽约三四里,河滩上一块块农田如同分割开的绿花布,整整齐齐。三三两两的农人穿梭在其间,忙活着收成。

河谷的中央有一条小河缓缓地流淌着,不时可见成群的牛羊在岸边吃草,顽皮的牧童扬着手里的鞭子,追逐着乱花丛里的蝴蝶。

李根宝站在高处,指着河谷开口道:“这就是湘水河,最终会与赣江相汇流入澜沧江,再有两日,我们就可以抵挡京城了。”

白玉鸣接口道:“是啊,这湘水河谷是云岭最富饶的地方,你看看那些农人,哪一个不是乐呵呵的。”

杨有福低头下望,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一块田地里,有农夫正在除草,一身衣裳整整齐齐,面色红润,和云安路上遇到的那些农人完全不同。

“到底是京城啊,就连普通人也大不相同。”杨有福徒发感慨,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沿着河谷前行五十余里,就到了龙首山,翻过龙首山就是武隆城。那龙首山常年有大军驻扎,到了这里也算是安全了。”李根宝这一席话,打消了众人心中最后的疑虑。

一行人全都放松下来,这几天行路的压抑似乎在一瞬间一扫而尽。就连缩在马车里的三人也走下车,大呼小叫个不停。

众人全都牵着马,一脸欢愉。唯有吴二一骑独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跑到了最前面,想必心早已飞到远方的那片繁华里。

五月的阳光,午时已有点灼人,路边的高粱高过人头,抽出绿色的穗,直挺挺的扎着。远处的麦田有些已经变成了青黄色,要不了多久,又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中午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马车的碌碌声不时惊起几只飞鸟,扑棱棱落到远方。偶尔会有一只昏了头的野兔从官道上急窜而过。

远处田旁的大树上,知了唱的起劲,却不知要不了多久,它的好日子就会到头。

一行人走了三个时辰,太阳恰好升到头顶,连脚下的影子也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团。一连路过两个官驿,众人也不曾进入歇息,可能是快到终点了,人就更加急切。正所谓近乡情怯,大概正是如此。

又走了半个时辰,远处一座巍峨的高山把天空挡了大半,背阴的一侧黑,细节也看得不甚清。

吴二高声大叫,“到龙首山了,看前面的那座山就是,白公子我们,我们到家了。”

最后几个字,他拖着哭腔,毕竟跟着他的两个兄弟永远的留在了路上,再也回不了家。

白玉鸣小跑了几步,盯着远处的高山出神,嘴里呢喃着:“到家了,总算到家了。”

他这么一这么说,众人都加快了脚步。前方的官道朝南拐了一个弯,一直延伸到了河岸边。

踏上河岸,没了那些高粱的阻挡,杨有福这才看清,这一座山生生让湘水河拐了一个大弯,朝向了北方。

河上是一座石桥,河的南岸,一座青山耸立,高达上千丈,阴面的山坡上长满了墨绿色的树木。

过了桥,官道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林里,山腰处可见旌旗飘飘,似乎有兵卒训练时的呐喊声传来。

李根宝站在队伍前方,遥遥指了指。

“到了哪里,我们好好歇歇。”

杨有福望了他一眼。

“哦,你看我,咋把你忘了,那是龙首军前营所在,我的一个兄弟正在那个营地里,到时候咱们好好喝喝。”他一笑,两只眼又成了两条缝。

“好,……”

“就知道喝酒,李副将你别见怪啊,有些人一喝酒,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云公子瞥了杨有福一眼,把他的话压了回去。

“看你说的,我咋能误了正事,到时候,我让我那兄弟多派些人手,咱们风风光光的回城,你看咋样?”李根宝望着云公子满脸堆笑。

“就是,我骑马骑得腿都酸了,李大哥你到时候再要一辆马车,可好?”白玉鸣不知何时摇着折扇也挤了过来。

“好说,好说,只要到了前营,这些都没嘛达。”李根宝满口答应,挥手又道:“咱们别光顾着说话,过桥吧!”

他大手一挥,站在队伍前方,河风轻扬衣衫,再配上手里牵着的骏马和腰间的长刀,真有一丝英雄气。

这儿已到了湘水河的上游,因为地势平坦,河面也不过四五丈,可河滩却异常开阔,不下二里地。

那座横跨河面的石桥差不多有半里左右,桥宽两丈,并排过两辆马车绰绰有余。

桥上铺着青石,两侧的石栏杆雕着兽首,中央较高,呈半弧形隆起,此刻桥上空无一人,显得异常宁静。

众人走上桥,马蹄声清脆,伴着哗哗的流水声,正所谓打马过桥,别有一番滋味。

可刚走了没几步,远远的看到桥那面露出三颗脑袋。因为离得不远,已能辨清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子。

杨有福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前方就是军营,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不开眼的在这里拦截。

他正要朝前走,身边的李根宝却一把拉住了他。

“杨兄弟,等等。”说话间,他神色冷峻,右手已拔出长刀,扬在胸前。

这不大的功夫,远处的三人已完全露出了身形。

一男子负剑,一身青衣,长发束了个马尾。

一男子肩上扛着长枪,一身白衣,头上扎着书生的方巾。

中央的女子最为奇怪,一身翠绿的衣裙,边角绣着碎花,面如白纸,唇若涂丹,手里抱着一架古琴。

三人端端的站在桥中央,就那么说说笑笑,分开的距离恰好把路拦了个严实。似乎这桥不够宽,更是把桥这边的一群人完全没放进眼里。

“夺命剑、散魂枪、孟女琴。”

“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杨有福偏过头,却见李根白脸色惨白,身体微微晃了晃,一双小眼睛睁得老大,嘴里咕嘟着,喃喃自语。

第五十五章 骂人是一门学问

他拧过头,压低声音,“一会你领着白公子他们几个朝回跑,千万莫回头。”

杨有福正要开口,他却猛的推了一把,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朗声道:“三位不辞劳苦,可是想让李某陪诸位耍耍。”

那马尾青年扬了扬手里的剑,嗤笑一声,“李眯眼,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我已给足了面子,你只要把那个女子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

他伸手遥遥指着鹅黄衣衫的的姑娘,满脸的不屑。

“好你个李玉成,不是说好的嘛,那个女子也得跟着,怎么着就变卦了?”书生装束的青年,扬了扬肩头的长枪,一脸怒气,指着蓝雨嚷道。

“你们两个够了,咱刚才是怎么说的?我帮你们抓人,你们帮我拿到千面幻羽,听说是在那小子手里,那把他一起抓走就好。”中间的白面女子,伸手指了指杨有福,尖声说道。

李根宝眼见三人如同瓜分东西般的吵来吵去,心有不悦,厉声喊道:“吴国的贼子,竟敢跑到龙首山来撒野,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他晃了晃手里的长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就见一兵卒拿出牛角短号,三长两短的吹了几声。

“哈哈,李眯眼,你真不是个东西,说好了的事,竟然偷偷的搬救兵?”那马尾青年冷着脸,皮笑肉不笑的高喊道。

“你也不看看,就山上那些个酒囊饭袋能救得了你们的命。”

他话音刚落,对面半山腰就传来了几声号鸣。李根宝面露喜色,扬起长刀就冲了上去,嘴里大喊着:“吴贼,磨磨叽叽做啥?要战就战,你以为老子怕你不成。”

他一手在身后做了个退后的手势,杨有福知道,这是给自己打的信号,没曾多想,拉着白玉鸣,云公子等人急匆匆的朝身后的官道退去。

“书生,你去拦住那些官兵;马尾,你缠住李眯眼。”白面女子招呼一句,突然一跃而起,如同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她手里也没闲着,把琴横在胸前,纤指轻拨,一阵缥缈的琴音就飘了过来。

“小哥哥,莫走啊!言儿还想和你拉拉家常。”

一声尖柔的女音过后,杨有福只觉得头脑涨得厉害,腿脚也不甚灵便。身旁除了云公子之外,其他人全跌倒在地,痛苦的捂着脑袋。

“张大嘴,塞上耳朵,别听那琴啊!”云公子急得大喊。

只见眼前一花,一绿衣女子从天而降,两三步就走到了鹅黄衣衫的姑娘身边,一挥手抱着了她的腰肢,大踏步走了过来。

“我还以有厉害角色,不曾想全是软蛋,嗨,小哥哥,来啊,莫让我生气。”

白面女子猛的转过头,盯着杨有福,嘴里吐出一股白气,眼看着就要冲到杨有福面门。

突然,跌坐在地上的蓝雨姑娘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冲上前,挡住了那团白雾,然后又捂着脸,倒了下去。

杨有福隐约听到她喊了句师傅,就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怒从心起,噌的一声拔出半刃剑,脚猛的一蹬,人贴着地面就弹了出去。

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刺到白面女子的面门,只见她抱琴的手伸出一指,轻拨一弦。杨有福的长剑生生被推开半尺,贴着她的肩头,刺了个空。

“小哥哥,你可真凶,言儿还想和你亲近一二,你真是无情呐!”白面女子,挤出一个媚笑,手里的琴就横着冲了过来。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柄长剑,端端的戳在琴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妖女,休要张狂。”云公子持剑冲了过来。

那白面女子一愣,就娇笑起来,“嘻嘻,竟然是一个雏儿,可惜我喜欢小哥哥。”她一手抱着鹅黄姑娘的腰肢,一手托琴,猛的在弦上吹了一口气。

只听得耳旁叮叮咚咚的一阵乱响,云公子的脚步就慢了一丝。

“小哥哥,等着言儿啊!改天我还会来找你,可千万莫要让那个妩媚子争了先呐!”

白面女子一阵轻笑,转头朝着杨有福又抛了一个媚眼,人就如同绿蝴蝶般朝着官道飞去。

云公子瞪了傻傻愣愣的杨有福一眼,也朝着远处追去。

两人一走,杨有福这才缓过神,急忙跑到蓝雨身边,却见她面色青紫,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一时竟没了主意。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爬了起来,白玉鸣凑过来问:“二弟,而今该当如何?”

杨有福这才想起李根宝,他仰头朝桥上望去,只见两人在桥中央斗得正憾,叮叮咚咚的铁器交集声不绝入耳。

仔细看,李根宝此时正落下风,被那把剑压的紧。

他顾不上多想,提着剑,运起探花步,人歪歪扭扭的腾空而起,朝着两人飞去。

“二弟,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不过,不过我咋看你这动作有些像女人。”

身后传来白玉鸣的惊呼声,杨有福一惊,差点就掉了下来。

还好,这探花步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身子略略倾斜,人却一下次跃出了两丈。

杨有福持剑瞅准一个机会,对着马尾青年刺了过去。

“杨兄弟,你怎么来了,云姑娘呢?”李根宝缓了一口气,急急地问道。

“云公子追去了,我来助你。”

“谁让你来,唉!”李根宝一愣神的功夫,左臂就挨了一剑。

那马尾青年人在半空,看了杨有福一眼,挥剑又刺。

“你以为多来个人就能胜我,只不过多了一个剑下鬼罢了。”

“我劝你早点跪地投降,弄不好还能留个全尸。”那马尾青年喋喋不休,可手里的剑却愈发凶狠。

杨有福有心退下去追那白面女子,可看着李根宝手里的长刀越舞越慢,心里就更加着急。

他运起探花步,不断调整位置,想要一击及中。可那马尾青年身法沉稳,手里长剑如追命般盯着李根宝,让他没有一丝机会。

突然间,杨有福就想起了那个叫庞虎的胖子,一下子有了主意。

“你个该死的马尾辫,拿一把破剑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也不看看你那条尾巴都快戳上天了。”

杨有福张口就来,虽然有些不习惯,可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马尾青年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在骂我骂?”

“你个死马尾,把马屁股都戴在了头上,不是你,难道是一匹死马吗?”这骂人啊,第一句一出口,就顺畅了好多。

马尾青年面色涨红,脖间青筋怒张,扭头道:“你敢骂我?等着,等着?”

他剑势急转朝着杨有福扑来,杨有福轻轻一跃站在一侧栏杆之上。

“你个马屁股,来啊,来啊,看我不割了你的马尾巴才怪。”

他没骂几句,那使剑的马尾青年就乱了阵脚,原来这骂人也是一门学问啊!

杨有福骂人骂的起劲,可手里也没闲着,翻了个剑花,就是一招狡兔三窟朝着飞射而来的马尾青年兜头刺去。

第五十六章 云公子的秘密

马尾青年人在半空,本以为杨有福只是嘴上功夫了得,哪曾想到他这回身一剑。

这一剑大有名堂,疾如闪电,堪比流星,剑光分成三份,呈品字形刺来。每一剑似虚有实,实在让人难于分辨。

匆忙间连刺三剑,方才堪堪挡住这一招。杨有福哪里给他机会,反手又是一招画地为牢,剑光化作一个圆弧,牢牢地圈住了他刺出的剑。

马尾青年大急,手中剑又不得脱,人生生从半空坠下,落在栏杆旁。

身后的李根宝这时恰好追了过来,挥出一刀朝着他的脖颈砍去。他无法撤剑,仓皇间只好挥掌轻推,虽然救了命,却把一只手臂留了下来。

一眨眼的功夫,场上形式急转。杨有福哪里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脚下急动,绕到他身侧,顺手就是一招声东击西。

这一招大有学问,若不挡,前半招就会转虚为实,若抵挡,后半招就有了机会。

杨有福这一剑看似冲着他的心窝,他挺剑一拦,后半招却斩向他的右腿。

只听得一声清响,半条腿就被跳上了半空。

马尾青年一下子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刺来一剑,朝着杨有福的脖颈,势要弄个玉石俱焚。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斜刺里挥来的一刀,把这一剑挡了个严实。

杨有福想也不想,挥剑上挑,从他的两跨间划了上去。

这见得的一声,宛若肥猪破肚,红的绿的青的紫的流了一大堆。

马尾青年只来得及探头呼了一声,“你,你……”就那么一命呜呼。

李根宝拄刀在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杨老弟,不是你,我焉有命乎。”

杨有福也惊出一声冷汗,若不是李根宝的一刀,这会儿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

远处山腰间传出阵阵呐喊声,有几句撕心裂肺,李根宝拧头看了一眼。

“杨兄弟,这儿就靠你了,我得去看看。”他拿起刀冲着山腰冲去。

杨有福把长剑在马尾青年身上擦了擦,背在背上。低语道:“对不住了,这会儿没工夫埋了你,若能回来,竟会给你找个好去处。”

他跑到白玉鸣身边,探手试了试,蓝雨鼻息尚在,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徒弟,死不得啊!

王顺走过来,急急问道:“杨兄,云姑娘呢?”他刚醒来,一脸急切。

杨有福指了指远处的庄稼地,“云公子追了去,莫急,莫急。”

他这么一说,王顺就更加急了,拿起刀就朝着远处跑去,可没跑几步,又跌倒在地,他无奈的捶打着地面,把尘土扬的老高。

杨有福小声向白玉鸣说了几句,又跑过去,拍了拍王顺的肩帮,把他扶了起来。

“你一定要救下小姐啊!”王顺哭喊道,把鼻涕涂了个满脸。杨有福点了点头,又向白玉鸣指了指,示意他把大家照顾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杨有福内心大定,却又恐恐不安。

最后他朝着白玉鸣招了招手,快步走入庄稼地里。

田畔的高粱杆子密密麻麻,遮挡住了视线,啥也看不清,杨有福越发焦急。他强自定下心来,辨了辨方向,沿着折断的庄稼追了出去。

正午的麦田燥热异常,热浪一**劈头盖脸的冲过来。不知名的小虫子不时跳到肩头,甚至有那么一两只蹦到杨有福脸上。

可这会儿他却顾不上挥手拦一下,只是紧握手中长剑,不时环首四顾。

追了莫约两三里,眼看着朝河的上游走去。杨有福暗自着急,回身望了望,那座桥早已消失在麦田后面,他脚下就更急迫了些。

翻过一道田埂,眼前的麦田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人穿过的痕迹。杨有福只觉得心猛烈的狂跳起来,仿佛下一瞬就会由口喷出。

他举着剑,站在田埂上茫然四顾,除了身后那些折倒的庄稼,眼前的视野里一片宁静,唯有极远处的一座小丘上似有人影一闪。

杨有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会儿他啥都顾不上,如同一头固执的野猪,直冲着那小丘奔去。

可快到近前的时候,他又放慢了脚步,因为小丘中部那三棵树下站着的竟然是农人用来驱鸟的草人。那白色的影子也不过是草人手臂上一缕白色的布条,在微风里慢慢摇晃。

杨有福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疼,踉踉跄跄勉强站稳脚步。他还是不死心,走到那三棵树下,仔细看了看那个草人,甚至还把白布条拿在手里摸了摸,仍然毫无头绪。

杨有福强自打起精神,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可那会儿,若不过去,李根宝可能会死。如今跟过来,那三人却没了踪迹。

这座小丘高不过**丈,杨有福没费多大力气,就爬到了山顶。

他正要环首四顾,突然听到小丘后面不远处传来一阵轻笑声。

“孟言儿,你以为你能跑的脱?”这是云公子的声音。

杨有福心里一喜,正要跑过去,却听那孟言儿答道:“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可我孟言儿要走,你却是拦不住的。”

“哈哈,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走?”

“谁说我要走,就是要走也得带着她。”

“别想的太多了。”云公子突然冷声道。

杨有福大急,正要冲过去,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脆响过后,那个孟言儿惊呼一声。

“你,你,怎么会这样子?”

“你明白的太迟了,我很好奇,你那里来的勇气,真以为我越地武林是泥捏得吗?”云公子冷语道。

“不过,你只要听过的安排,放你一条生路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这些有何用?俗语说成王败寇,我孟言儿今日栽了就栽了,想要我服软,做梦!”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说实话,见到千面幻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就是没想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

“要杀就杀,废话那么多作甚?我孟言儿要是皱一下眉,就永世不得托生。”

“哈哈,你到想得开,可惜了啊,可惜了。”

“你要作甚?”那孟言儿突然惊叫起来。杨有福一急,可又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就慢慢得猫着腰爬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莫名其妙的罪名

透过麦秆间隙,远远望见小丘后面山腰的一棵大树下,正站着两人。

绿衣女子些斜靠在树杆上你一侧手臂低垂,肩头红染,另一手抱着古琴,白脸有些狰狞。

距离大树不远处,站着一白衣公子,背对着杨有福,手里长剑斜指地面,剑刃滴着血。看情形,是云公子没得错了。

在他身旁,躺着那位鹅黄衣衫的姑娘,胸脯微动,显然没有大碍。

杨有福心内大定,本想就这么走过去,可看看那绿衣女子的惨状,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作甚?这么美的女子,杀了多可惜,若卖到天上阁,却不知能收几个钱。”

白衣公子轻笑着,一步步逼近。

“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吧!”绿衣女子突然尖声大叫。

她抛下手里的琴,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窝刺去。

眼看着那绿衣女子就要命丧己手,白衣公子身形一晃,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抬剑,那把短匕就被击飞到了一边。

“想要死?那怎么行。”白衣公子伸剑轻晃。

“要不让我看看,这张面皮下会是怎样的一张脸?”白衣公子收起长剑,搓着手,夸张的狞笑着。

“你,你别过来。”绿衣女子闭着双眼,一只手在胸前胡乱的划动着,想要挡住伸出来的那只手。

“怎么,这就怕了?刚才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白衣公子的手还是贴到了那张白脸上。绿衣女子身体猛的哆嗦一下,靠着树杆瘫倒在地。

也不知道他用了一个什么样的手法,只见一张白色的膜被那只手从绿衣女子脸上揭了下来。

“啧啧,真是个大美人啊!那年第一次见面,以为是个丑女子,谁曾想竟然如此漂亮。”

白衣公子用一只手指抬起绿衣女子的下颏,仔细的端详,不断的点着头,似乎下一瞬口水就会滴落下来。

绿衣女子睁开眼,一脸怨恨。杨有福屏住呼吸,眼睛睁得老大,他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

良久之后,白衣公子松开手,自语道:“本不想杀了你,可如今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要么听我的,要么就去死?”

他盯着地上的绿衣女子低声又道:“你说说,该当如何?”

绿衣女子闭着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可杨有福听到耳里,总觉得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唉!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只有成全你了。”

白衣公子扬起手里的长剑,慢慢递了出去,眼看着长剑就要抵达一张俏脸。

倒在地上的绿衣女子突然大叫道:“你说,你说,我全听你的,别杀我,别杀我。”

她这一句说出,整个人瘫成了一摊烂泥,身体不停的哆嗦着。

“谁说我要杀你,我只不过想在你脸上留个记号罢了。”白衣公子声音柔和了好多,可停在耳里却让人浑身发凉。

“我,我……”

“你不用害怕,我也不会让你做什么。”他伸手拍了拍绿衣女子的俏脸,嘿嘿的轻笑了一声。

“只是你得跟着我去京城一趟,做完一件事,我就放你走。”

绿衣女子面色大变,身体不停地向后退,可惜却被身后大树拦了下来。

“答应了,我就放你走,到时候我会联系你,可好?”

白衣公子把手里的剑沿着脸颊慢慢地抵到了胸前,轻轻挑了挑。

绿衣女子蜷缩着身体,不住的打着哆嗦,点着头,两眼似有晶莹的水滴落下。

“那就服下这个。”白衣公子摊开手掌,绿衣女子迟疑一下,伸手抓了过去,仰头咽下。

“那个可以还给我吗?”她伸出一指,怯怯问道。

白衣公子把手中的白膜拿在眼前,看了又看,这才递了过去。

绿衣女子匆忙地把白膜在脸上一抹,又恢复了冷冷的样子,捡起地上的琴,匆匆离开了。

这时杨有福才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蓝雨的毒该怎么办?

他刚要直起身走过去,却发现树下的白衣公子也没了踪影。

迟疑间,只觉得脖颈一凉,低头却见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正对着喉间。

“你看够了吗?”身后传来冷冷的问话声。

“要是没看够,那就让你看个够。”那声音愈来愈近,杨有福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似乎说话的人正贴着他的耳根,可长剑戳在哪里,杨有福一动也不敢动。

“既然你啥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再废话。”他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地上女子。

犹豫良久,这才接着说道:“没错,我就是云冉,云安城镇远将军之女,那天你救下的就是我。”

“其实,你救我的时候,有好多次我都想杀了你?”

杨有福只觉得脖间长剑轻颤,身后人的呼吸声急促了好多。

“可,你知道我为何没杀你吗?”杨有福思虑一遍,竟然没能想出一个理由。

“哈哈,你也想不出,其实我也没想出,这不怪你。”杨有福觉得背上有温热的水滴落下,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好了,马上就到了京城,你去做你的大侠,我去做我的小姐,从此之后再无交集,可好?”

云公子停了一下,撤走长剑,长叹一声。

“我不想说废话,只是希望你牢记,今天的事你权当没有见过,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可好?”

杨有福转过身,看到云公子仰头看着远方,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其实他想说,“你为何不把白脸女子的解药拿到手啊?”可惜这会他却不敢说了。

再次回到石桥上的时候,李根宝已折了回来,几人正焦急的翘首等待。如不是李根宝的阻拦,说不定王顺等人早就追了过来。

看到杨有福三人安然无事,李根宝总算露出了笑脸,只是他一笑就疼的直咧嘴,毕竟肩上的伤还在。

白玉鸣把蓝雨放在马车上,依旧是脸色青紫,气若游丝。连同俯在云公子肩头鹅黄衣衫的的姑娘,走出来时有九人,这一战过后,躺倒了两个。

云公子看了看蓝雨,似乎想起了什么,匆忙地把背上的姑娘放在车上,怒气冲冲的跑过来,伸手指着杨有福的鼻子大骂。

“好你个浪荡子,竟然把那个贼女子放走了,你说说,敢当如何?”

第五十八章 你怎么走路像个女人

他这一句,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杨有福本想着反驳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答应了人家,如今反悔反倒有些小人了。

他虽然一直自称小人,可这个小和那个小还是有区别的。

这么一想,杨有福就不生气了,反而微笑着答道:“那个贼女子啊!我倒想留下她,可惜力有不逮。”

白玉鸣急急道:“二弟,那有没有拿到解药啊?”

杨有福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白玉鸣搓着手,一脸无奈。

“唉!我这个师伯还没送见面礼呢?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他在杨有福身旁走来走去,显得烦恼异常。

“杨兄弟,真的没拿到解药吗?”李根宝也上前问道。

杨有福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寂。

“莫慌,总该有办法。有些事啊,尽力就好,莫太过自责了。”李根宝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小姐可好?”李根宝对着站在一边的云公子说道。

“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说起来,这次多亏了这位杨姓兄弟,若不是他,我俩那有命来。”

云公子看着杨有福,若有所指的说。

“是啊,这次多亏杨兄弟勇猛,等到了京城,我一定会秉明将军,好好奖赏一番。你看可好?”

“这个自然,亏不了他的,你说是也不是?”云公子转头朝着杨有福问道。

“小子哪敢?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到京,也算小子没妄了护卫的名声。”杨有福这一句谁完,浑身就冒了一层汗。

一行人再次上路,再没了欢声笑语,就连彼此的问候声也全留在了石桥上。

过桥入山,曲曲折折的盘道呈之字形环绕不绝。

两旁崖陡壁,古木参天,遮住了一方天空。不时的阵阵阴风让人把衣物裹得紧了些。

到了后来,马乏人疲,行路越来越慢。众人下马拉车,只叹这龙首山矮一丝才好。

翻越两道山脊,路平整了许多,可青石铺就的路面却是血迹斑斑,一队队兵卒拿刀持弓默默的走过,还有一些兵卒扶着伤兵,带着死去的同伴朝山上进发。

杨有福慢了几步,靠近李根宝身旁,低语道:“李大哥,那个耍枪的书生可曾留下?”

李根宝微微一愣,驻足不前,咬牙切齿的恨道:“他奶奶的,让他跑了。”

“跑了,怎么会跑了呢?”

杨有福提高了声音,让余下几人全撇过头来。

“唉!怪我,都怪我。”李根宝面露愧色,长吁短叹。

“那个书生真的跑了?”白玉鸣急急问道。

李根宝点点头,“他轻身功夫厉害的紧,若不是如此,怎会让他逃脱。”

“不是还有弓手吗?”白玉鸣一脸不解。

“富家公子做久了,是不是连脑子也坏掉了,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的皮赖货色吗?”云公子白了他一眼。又对着李根宝说道:“我看你们白虎兵好日子该到头了。”

白玉鸣不解,望了杨有福一眼。杨有福也不解又望向了李根宝。

李根宝突然顿足握拳,低语道:“回京之后,我定当向将军领罪,下次他若再来,必将有来无回。”

云公子朝山下望了望,淡淡的道:“如此甚好。”

又走了四五里,半山腰的树林里藏着一所营寨,营寨前的空地上摆满了人。

杨有福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死去的兵卒不下百人,还有一些伤兵坐在一旁,大约有五六十人。

他们没有一声哀嚎,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互相包扎着伤口,可每个人眼里却冒着火。

李根宝快步上前,交涉一二,几人进了营寨。

刚进寨门一方脸汉子就迎了上来,拉着李根宝的手,连呼惭愧。

李根宝拱手道:“胡将军,这惭愧的话真不敢说,要说也是我李根宝对不起大家,让兄弟们死伤惨重,可惜那贼子竟然逃了去。”

胡将军默默不语,看来这一顿酒是喝不了了。

果然几人刚饮罢一盏茶,门外进来一兵卒朗声道:“将军,护卫已集结完毕,可否出发?”

胡将军直身答道:“走。”

一行人出了寨门,早有一队兵卒接应,李根宝向胡将军挥了挥手,众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一直走到掌灯时分,总算爬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几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几家冷冷清清的铺子,还有随处可见的兵卒。

护卫的队正和李根宝打了个招呼,又急匆匆的赶下山去。

这一夜,杨有福几人住进山顶镇上的一家客栈。晚饭时听店家讲这个镇就是盘龙,平时很是热闹,可今日山下有贼子作乱,就冷清了好多。

这一顿饭,吃的很仓促,李根宝和白玉鸣竟然没有叫酒喝。若大的厅堂里就只有他们几人,耳旁只有筷子和碗碟交击的叮当声,连吞咽时的咕噜声都小了很多,似乎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鹅黄衣衫的姑娘醒了,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蓝雨仍然是那个样子,杨有福不禁暗之担心。云公子说了,蓝雨一个女孩子交给他就好,这反倒让杨有福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异常安静,杨有福独居一室,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心中的大侠远的太多,他拿出两本薄层子,放在案前。

第二天,杨有福用冷水摸了把脸,脑子也清醒了好多,一夜间,他把那十二式剑法舞了无数遍,也把那探花步法走了无数圈。

而今出门,脚步都有些飘摇,站在楼下的李根宝刚一抬头,眼睛就离不开了。

“杨兄弟,你这是怎么啦?”

“没咋啊!”杨有福拧头四顾,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一脸疑惑。

“额,不对,不对!”李根宝紧盯着杨有福的双腿,“你再走几步看看。”

他一手摸着短须,若有所思。

杨有福一步落在半空,久久不敢踩下。

“李大哥,你这么看着,怪人的。”

可李根宝眯着眼只是微笑,却不搭话。

杨有福只好快步走了下去,可能是太过紧张,步子就有些飘了。

“你这步子啊,怎么像女子。”李根宝惊讶的叫了一声,好几个房间都探出一个脑袋。

第五十九章 朝阳门下话别离

杨有福奇奇怪怪的步子总算给一行人添了些笑语。就连一贯不言不语的王顺也不时扭头回望,这反倒让杨有福心安理得地走在了最后面。

至于吴二,那家伙总会诡秘一笑,看看杨有福又看看白玉鸣。

白玉鸣一脸懵的看了又看,摇头反问,“二弟有啥不对的么?”这时候,一群人就开始哄笑,弄得白玉鸣一头雾水。

吴二适时的在他耳旁低语,他方才恍然大悟,扑过来搂着杨有福的肩头。

“二弟,你要是喜欢,等到了京城,我找个舞娘,好好给你教教,如何?”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就连一贯冷着脸的云公子也从车帘后探出脑袋哈哈大笑。

“这位杨兄弟啊,你该不是想做那千娇百媚的梅燕仙,我有些期待,不知你何时登台唱上一腔。”

白玉鸣拍手大叫:“公子说得好啊!我咋把梅燕仙忘了,二弟莫急,到了京城啊……”

这样的欢乐过后,杨有福心情却愈发沉重,不是因为大伙的奚落,而是蓝雨的面色愈来愈差。

他问过云公子,云公子只是摇头。

“到了京城,我帮你找董圣手可好?”

杨有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可看看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心里就愈发着急。

又过了半日,翻过一座小山头,面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坐落着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池。

“二弟,你看看,前面就是武隆城,今晚咱兄弟俩就可以好好喝上一盅了。”也不知是这些日子过的太苦,还是一路担惊受怕,白玉鸣的眼了竟然泛起了晶莹。

李根宝突然冷着脸道:“大家别停,傍晚必须赶进城里。”

杨有福这一日也觉得李根宝有些不对,可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默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想着蓝雨,想着那些大银们,心情好了很多。

过了山头,官道也平整宽阔起来,青石铺就的路面齐齐整整,隔上四五里就有一所凉亭供路人歇息。唯一令人奇怪的是,到了这儿,反倒没了一队队巡逻的兵卒。

三三两两的路人,脸上洋溢着微笑,就是遇到杨有福他们这些陌生人,也会轻轻点头算作招呼。

临近傍晚,众人出了山道,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路的两旁麦浪在微风里翻滚,有些泛黄的地方在夕阳下散发着迷人的金光。

远处是散落的村庄、农舍,屋顶冒着袅袅青烟,不时有狗叫声传来,夹着孩童的哭闹和大人的吆号。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道望突兀的的城墙拦在了眼前。

两尺长的青砖层层叠叠,垒起五丈多高,城墙上旌旗展展,一队队兵士列着整齐的队伍,目不斜视的从上而过。

“杨兄弟,到了武隆城,你可考虑好了?”李根宝突兀的问话,让杨有福愣了愣。

他这才想起,路上李根宝说过,带他参军的事。

杨有福望了望不远处高达丈余的门洞,和门洞上刻着的三个大字,朝阳门,突然就笑了起来。

“李大哥,兄弟对不住你了,那个白虎兵,我不想去。”

白玉鸣摇着折扇,急走几步,“二弟啊,白虎兵你都不去,你是不是傻啊!”

“李大哥,他不去,我去行不行?”吴二也挤了过来,一脸期待。

“既然杨兄弟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你啥时候想通了,就来找我,可好?”

李根宝没搭理吴二,一脸正色的对杨有福说道。

杨有福点了点头,躬身做礼,“李大哥,白大哥,兄弟这就走了。”他转身朝马车走去,对着车内低语。

“云公子,接下来这几日,还得麻烦你照顾蓝雨姑娘,等我找到了法子,再来接她,可好?”

“你想的到美啊!”云公子挑开车帘,屏着脸。

“这是你的徒弟,你不管,谁管?”

“我管,我管。”杨有福还没接话,白玉鸣却跑了过来。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她的师伯啊!”他一脸期待。

“就你,一个浪荡子,还想管蓝雨姑娘,你想得更美啊!”云公子围着白玉鸣转了一圈,突然恶声道。

“你以为是天上阁的妩媚子吗?你管管试试,看我不打烂你的脑瓜。”

白玉鸣望了杨有福一眼,拖了个长声,“二弟,你,看看。”

杨有福长叹一声,如今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可指望白玉鸣显然不行,反倒是云公子,还是妥当些。

他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杨小子无礼了,本不该说这些话,可蓝雨姑娘气息奄奄,小子也是毫无办法,还望云公子能收留几天,杨小子感激不尽。此事罢了,无论蓝雨是生是死,杨小子定当厚报。”

李根宝站着一旁不住点头,显然对杨有福的一席话很是满意。

唯有白玉鸣一脸茫然,连声说道:“二弟啊,咱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你竟然信不过我。”

他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杨有福心有不忍,出声提醒,“不是信不过大哥,而是蓝雨这病实在是有些棘手,你可懂?”

白玉鸣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到一边。

“你对这女子倒算上心,唉!算了,算了,我勉强管上一月,可好?”

杨有福大喜,躬身谢拜。云公子摆着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别急着谢,听好了,这件事过后,你欠我一条命,可好?”

杨有福点点头,“云公子,蓝雨托付与你,我定不会出尔反尔。”

“我会等着你。”云公子说完,又钻入车里。

一行人入城,果真是分道扬镳,李根宝和白玉鸣再三挽留,可杨有福心有所系,却是一刻也不愿停。

李根宝只好作罢,离别之时,指了指城北方向,让杨有福有事的话去白家我找他。

白玉鸣脸露不悦,和吴二等人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一群人慢慢走远,杨有福整了整衣衫,一步步朝城中走去,那个董圣手,他倒要去讨教一二,希望能有一个好结果。

第六十章 望明月与揭杆子

杨有福站在宽阔的青石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沿街满满当当的铺子,和认不出名字的招牌,突然觉得这里就是银根叔说得藏龙卧虎之地。

只可惜,自己的一双俗眼拨不去繁华的迷雾,毫无来由,心里就慌得紧。

腰间的长弓,进城之前被李根宝收了去,毕竟这是京城,弓箭还是禁忌。

他紧了紧背上的长剑,又摸了摸怀里的包裹,随着人流朝城南而去,据云公子说董圣手就在城南的德仁堂。

走了没多远,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杨有福看看天色已晚,就找了一家名叫同福的客栈住了下来。

酒菜上桌,他端起盅刚要小酌,突听邻桌的灰衣青年说道。

“你不知道吧?今日我在朝阳门碰到了三少。”

“三少,不可能,这几个月都没见过他的人影了,难道今日刚回来?”另一白衣少年,饮了一口酒,满脸不信。

“唉!听说三少是偷偷摸摸出门的,本来家里给他找了一门亲事,谁知他一颗心全在梅燕仙身上,这一次回来,也不知会不会弄出啥乱子?”另一青衣少年端着酒盅,低声说道。

“那是他没球用,一个戏子,还是个男人,三少要是喜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灰衣青年一脸不屑。

“你懂个啥,人家三少就好这口,这叫龙阳之好,美得很,你不读书,啥都不懂,就知道胡咧咧。”青衣少年伸手指了指,高声道。

“莫要胡说,这事要是传到三少耳朵里,你俩绝对会褪一层皮。”白衣少年低语道。

“唉!也是,想当年我和三少也算邻居,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灰衣青年突然一脸落寞,蒙头就是一盅。

杨有福听的正起劲,他们突然就不说了,让他心里直痒痒。这个三少真是个人才啊,明明梅燕仙是个男子,他还要胡来。

不对,梅燕仙,那路上说得不是自己么?原来最坏的人竟然是云公子。

杨有福长叹一声,手中酒一口饮下,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眼看那三人就要起身离去,杨有福走上前,鞠了一躬。

“敢问,兄台,你们说的三少到底是何人?”

那三人互视一眼,白衣少年直身答道:“这位兄弟,感情你不是京城人啊?连三少也不知,兄弟来自哪里?”

“云安,城东。”杨有福答道。

“云安的,这么说你是第一次来了。”灰衣青年转了转眼珠,出声问。

杨有福点点头。

三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三少啊,你不知到没啥,可京城四少你要是不知,那就麻烦了。”白衣少年坐了下来,夹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说道。

“敢问兄台,这是为何?”

“为何,他问我为何?你们谁说为何?”白衣少年转头看看两人,一脸奇色,似乎杨有福是怪物一般。

三人突然爆笑起来,那灰衣青年直身而起,站到大堂里,你对这众人,高声道。

“你么有谁能给他说说京城四少么?这小子,来了京城,竟然不知道四少是谁?”他指了指杨有福,目光扫过众人。

可在场的人全都避过他的目光,默默地喝酒吃菜。唯有邻座一孩子站了起来。

“大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他还要再说,坐在身边的中年人一把捂着他的嘴。

“这位小兄弟,孩子小,你莫怪罪啊!”说完连身道歉。

灰衣青年大怒,捣着手指,“你们一群怂囊鬼,连个话都不敢说,你们不说,我说。”

他快步走到杨有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望了一眼背上的两把长剑。

“兄弟,我看你是个练家子,哥哥劝你一句,到了京城啊,你是条龙,也得盘着,是条虎,也得窝着。至于你这剑,最好包的严实些。”

说完,又拍了拍杨有福的肩膀,三人起身出门。

那白衣少年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对着杨有福拱了拱手,“我看兄弟也是条汉子,若在京城遇到了麻烦,可到龙山书院找我,我叫张少逸。”说完转身离去。

这一顿饭,杨有福吃的闷闷不乐。饭后问了问店家,德仁堂距此不远,也就是两条街的距离,可他却说不清董圣手是不是在哪里,这让杨有福暗之担心。

这一夜,杨有福总算在京城落了脚。半月的功夫,十五岁的少年认了兄弟,有了徒弟,一切如同梦一般。

杨有福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却不知清风镇上的乡亲深处何地,他对着朗朗星月,长长叹了口气。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云州城,那座堂皇的大殿里,镇远将军对着中堂的猛虎也长长哀叹一声。

身后的大殿里跪了十余人,均是黑衣装扮,为首的一人仰着头,身体不停的发抖。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还有脸前来,你说说该当如何?”

“将军息怒,这一次是我们估计不足,没曾想那个无名小子真个厉害,就连夺命剑也命丧他手,将军,你可要给我一个答复啊!”那人把头俯得很低,低声哀求。

“答复?”镇远将军转过身。

“你还敢要答复,是不是要我把脑袋割了给你,你好回去向张成在领功啊!”

镇远将军突然平静地问道。

跪着的那人身体如同筛子般颤抖个不停,额头落下豆大的汉滴,颤声道。

“将军啊!小的,小的哪敢,只是张将军说了,说了。”

“说了什么?”将军沉身问。

“小的不敢说。”

“说……”

“他,他说,说这么拖着不是个办法,要不,要不就揭杆子吧!”那为首的黑衣人抖得更厉害了。

将军走近几步,俯下身,一双鹰眼盯着黑衣人,一手拍了拍他的脸。

“揭杆子?哈哈,揭杆子?”

“你回去告诉张成在,就说,想要我揭杆子,不是不可以,可他得拿出些东西来。”

“东西?”

“对,东西。”

镇远将军说完,背着手走了出去。

跪着的黑衣人低首倒退着也出了门。

第六十一章 乱投医与破规矩

此时身处同福客栈房间的杨有福却坐立不安,因为蓝雨仍然昏迷不醒,可那个董圣手却是毫无头绪。

杨有福想过去找白玉鸣或者李根宝,可既然离开了,他就想靠自己试试。

这么一想,他就强自静下心来,拿出两本薄层子,走着探花步,手里舞着长剑,豆大的灯火映出少年灵动的身影。

这一夜,灯亮了一晚。天刚亮,杨有福包好背上长剑就离开了客栈,他不想再惹麻烦,毕竟当前最要紧的是治好蓝雨的病。

早晨的武隆城,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辆沿街收恭桶的马车。

杨有福沿着大街走了两三里,远远看到一条街中央的铺子前,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铺子古香古色,门头高悬一块大匾,上书德仁堂三字。

略做打听才得知,这正是云公子嘴里所说的董圣手坐诊的地方,就是不知今日是否出诊。

等待的人有四五十个,有男有女,有着锦袍者,也有衣衫褴褛者。

据说这德仁堂瞧病抓药,一直是看人下菜。没钱的,不收钱我也可以,有钱的,钱少了不行。这倒让杨有福暗暗吃惊,却不知自己算是没钱的呢?还是没钱的呢?

卯时刚过,德仁堂禁闭的大门,呀一声就打开了。门内走出两小斯,伸了伸懒腰,又掩着嘴打了大大几个哈切。

一小斯挥着手,“都让开些,让开些。”

一小斯揉了揉眼睛,靠在门框上,“来来来,站着排个队,董先生马上就到,别挤成一锅粥啊!”

他话音刚落,乱糟糟的一群人,一眨眼就排成了一条长龙。杨有福挤在长龙里,看着大伙都偏头朝街上张望。

没多久,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一辆马车稳稳地停下了德仁堂前面。

一小斯快步上前,掀起车帘。

有一白袍青年从车中走下,身材略显单薄,对着一群人拱了拱手。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位姑娘咬着耳朵,脸涨得通红,一看就是犯了花痴。

杨有福略显失望,看样子董圣手今个是来不了了。

那青年转过头,杨有福看了个真切,白净秀气的脸,左眉间一颗黑痣,微笑着朝堂内走去。

杨有福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少年不是别人,真是昨晚遇上的李少逸。他有心想走,可看着前后的人一脸热切,还是静下心来等着。

等到辰时没多久,轮到了杨有福。他跟着小斯走进德仁堂,三进的大堂被一整面密密麻麻的药匣子围了半圈。

药柜前有一张长案,案头端坐一人,看到杨有福走进来,吃了一惊,站起身问,“兄台,怎么是你?”

杨有福一笑,“我也不知道是你啊?”

那少年笑了笑,示意杨有福坐在案前,放好药枕,看样子准备给他切脉诊病。

杨有福连连摆着手,“不是我,不是我,是……,唉怎么对你说呢?”

“是我徒弟病了。”

他脸憋的通红,有些语无伦次。

“兄台莫慌,慢慢说。”李少逸摆着手,到显得镇静异常。

杨有福说明缘由,李少逸低头沉思,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莫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抬起头,犹豫一下,开口问道。

“你说的白雾,是不是从一个白脸抚琴的女子口里喷出来的?”

杨有福暗暗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有些难办了,那女子我倒是听先生说过,可没见到病人,我也开不了方子啊!”

他又抬头望了杨有福一眼,轻轻蹙了蹙眉。

“你看看,这么多人,我也走不开,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

“等我诊完病,一起去瞧一瞧如何?”

杨有福大喜,连连称好。

“你别急着答应,要我出诊可以,可这诊金你可得准备好才行。”

“多少?”李少逸伸出一根指头。

“一两银子?”

他笑了笑,摇摇头。

“一百两?”

“不,是一千两。”少年盯着杨有福说道。

“我不能保证看的好她,可诊金不能少,若不行,我可以引见你去找董先生,如何?”

杨有福一下子有些为难,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原以为碰到的少年人畜无害,谁知竟是个狮子大开口的主。

他摸了摸怀间的包裹,一狠心,还是拿了出来。

“莫急,莫急,诊过再付钱,这是德仁堂的规矩。”李少逸一脸笑意,可看在杨有福眼里却是满肚子的坏水。

杨有福坐在德仁堂里从早晨一直等到午后,也总算弄明白德仁堂的规矩了。

的确是看人下菜,不偏不倚。有钱的,一副药收好几两银子,没钱的,几副药也是白送。

真所谓普救苍生,有钱没钱都欢欢喜喜,就是放到清风镇上,也只有竖大拇指的份了。

杨有福暗暗称奇,开完最后一个方子,李少逸净手折身笑道:“兄台,可还觉得委屈?”

杨有福站起身,躬身做礼,“不敢,不敢,兄台德艺双馨,杨小子佩服得紧。”

李少逸又是一笑。

“兄台,走吧!我看你着急的紧。”

两人起身,登上了马车。

“杨兄指路吧?”

“我,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啊!”杨有福这才想起,在朝阳门分手时忘了问云公子的住处。

“你说说看?”

“云安镇远府的云公子,他是不是住在云府?”

“你问我?”李少逸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起来。

“我也说不清,不过若是云公子,那自然是知道的。”他停了一下,盯着杨有福又道,“说起来,这个云公子,你也听说过,正是京城四少的第四少,他人不错,不过这三年听说去了云安城,你说的可是他?”

他这一句让杨有福想起了在镇远府见到的云浩,一下子脸露笑意。

“怎么?真是他?杨兄,没曾想你还真沉得住气啊?”李少逸一脸好奇。

“应该是吧!那你可知怎么走?”

“当然知道,不过要是他的话,那诊金就……”李少逸一脸怪笑。

“是不是免了,李兄你真是太好了。”杨有福心里狂喜。

“谁说要免了,我是说,要是他的话,诊金怎么得,也要一万两银子。”

第六十二章 讹人的事没得商量

杨有福猛的跳了起来,头重重的磕在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怎么着,你要讹人啊?”

“讹人?就是讹人,怎么着,你不愿意?”李少逸作势要下车,杨有福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这一抓,用劲过猛,李少逸疼的直咧嘴,连脸色都变得惨白。

杨有福急忙松开手,连声道歉。

李少逸板着脸,扭着头,望向车外,没好气的说道,“诊金一万五,没得商量,要么你下车,要么我下车。”

杨有福强压住拔剑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不是一万吗?怎么就一万五了。”

“呵呵。”李少逸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真没得商量?”

“哼!”

“可我真没这么多钱啊?”杨有福突然就泄了气。

“知道自己没钱,还这么横?这里是京城,不是云安城,懂不懂?”李少逸总算开了口,虽然没给好脸色,但看起来还是有门了。

“我真没这么多钱?你看看我这把剑如何?”杨有福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把背上的剑拿了下来。

“我又不是剑客,要剑何用,更何况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出这个钱。”李少逸的语气缓和了好多,杨有福心里暗喜。

“这么说,你不收钱了?”

“谁说我不收。”李少逸白了他一眼,接着道,“只是别人会送上这个钱罢了。”

杨有福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二傻子,愣了愣,这才想到了云公子。怯怯道,“难不成,是云公子吗?”

“不是他还有谁?”李少逸盯了他一眼,如同看一个瓜娃。

“可他能掏这个钱吗?”

“能掏?你是不是没长耳朵,我说的是送,你一会跟着我,这么,这么就好。”

李少逸突然眉开眼笑,在杨有福耳畔窃窃私语。

说到要紧处,他一脸郑色,说到好笑处,又裂开了嘴,眯上了眼,似乎完全掉到了钱眼里去。昨日初遇时的好印象,完全被他这一副贪婪像破坏殆尽。

杨有福在心里哀叹一声,这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少逸好似明白他的心思,偏头瞅了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贪?”

杨有福心里道,岂止很贪,简直是不要脸。可他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反而强挤出一张笑脸。

“不贪,一点也不贪。李先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妙手,一条人命岂能用金银衡量,杨小子只有敬佩的份了。”

这一句话出口,杨有福长舒一口气,简直太恶心人了,说窝心话,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李少逸苦笑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连你也误了我。先生说过,做个好大夫很难,如今我算是懂了。”

他一脸苦闷,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到让杨有福有些好奇。他在心里暗想,做婊子还想立牌坊,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从这句话过后,李少逸再也不曾开腔。

马车碌碌地碾过大街,窗外的繁华和热闹仿佛是别人的事情。车内的两人各怀心思,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好马车夫是个爽朗的汉子,不时吆号几声。

穿街走巷,一直朝北而去,莫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车窗外传来一声低呼,“小李先生,城北云府到了。”

李少逸探出头,望了望,扭回头看了杨有福一眼。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杨有福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哀叹个不停。他从来没想到如今要做的这些勾当,简直太过寡廉鲜耻,拿镇上先生的话说,“真个忘了祖宗。”

可不做显然不行,蓝雨眼睁睁等着他去救,正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他浑浑噩噩的走下车,眼前是一个古香古色的院落。

院门并不大,平常的四扇对开门,一扇门半掩着,门槛中央微凹、发白。靠在两侧的是一对小巧玲珑的石质兽首,仰头见一小匾,上书云府二字。

在杨有福眼里,这院门还不如镇上李富贵新修得大门阔气,可总让人感觉平凡里透出一股威严。

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威压,也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张狂,而是如同镇上私塾那般平故里给人生出一份敬畏。

凭直觉,杨有福觉得这家院子的主人一定是个有学问的大先生,较之镇上先生高了一大截的那种。

心里这么一想,就禁不住暗子担心。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真的能拿的到吗?

李少逸回头看了一眼,“是这里吗?”

“我,我也不知道。”不知为何,杨有福突然就没了底气。

“你说的四少就住在这里,要不问问?”

杨有福点点头,上前几步,一手扶着门上的铜环轻叩。

没几声,门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位身着皂色端庄的老汉从半掩的门里走了出来。

古铜色的脸,鬓发微白,腰杆硬朗,一张口,满嘴的白牙异常瞩目。

“敢问小哥,所谓何事呀!”老汉彬彬有礼,面露微笑,不由得杨有福心内大定。

“敢问老伯,云浩公子可是住这里?”杨有福躬身做礼,不比不亢。

“你是?”

“我是他一位故人,昨日同来京城,有事相商。”

老汉微微惊愕,随即又换做笑脸,拱手答道,“公子稍等,老韩去去就来。”随即又折回门去。

李少逸上前两步,攀着杨有福的臂膀,笑道,“杨兄果真不凡,连韩老头也卖你面子,真个奇了,奇了?”

杨有福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对着叫老韩的老汉生出一份好感。若他知道,偌大的京城,不知道多少人被这韩老汉拒之门外的话,他就不这么想了。可惜李少逸不说,杨有福哪里知道。

就在两人怯怯私语之际,那韩老汉又走了出来。

杨有福还没来得及上前做礼,那韩老汉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仔细的盯着杨有福端详良久,这才出口说道,“原来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呐!老韩失礼了,公子莫怪,随我来吧!”

两人朝门内走,李少逸紧紧跟上,敢要跨过门槛,却被一只手臂拦了下来。

“我请的是杨公子,你又是谁?”

韩老汉虎目圆睁,一脸怒气,把李少逸推了一个踉跄。

“杨兄,你赶紧说说啊?”李少逸一脸着急,眼巴巴的朝杨有福喊道。

杨有福回身道,“韩老伯,他是我请来的小先生,不知老伯可给一个面子?”

“你请的?”

杨有福点点头。

“既然是杨公子请来的,那就进来吧,不过,把你那些龌蹉的心思收起来,否则别怪我老汉翻脸。”他一脸郑色,似乎对李少逸每一丝好感。

第六十三章 武隆城内一书堂

进了门,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致。青石铺就的地面长满青苔,迎面是一座两人高的照壁。

中央一幅画,一老人须发花白,手握书卷坐于松下石上。面前五人或坐或站,姿势各异,唯一相同的是手里都拿着一本书。

天上旭日初升,地上流水潺潺,青竹、兰花散落其间,别有一番韵味。

两侧是一副对联,曰,旭日映千树,少年诵古今。

字迹平直公正,却又透着不凡,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杨有福站于壁前,久久不愿挪步。

“公子可是看出来些门道?”韩老汉满脸带笑,隐隐带着期待。

杨有福一惊,刚刚他仔细观赏这幅画,时,总觉得不同寻常。似乎那山水树木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他有心想说,又觉不妥,只好悻悻道,“韩老伯,小子愚钝,只觉这幅画好,可好在哪里却又看不出。”

韩老伯略显失望,瞅了杨有福一眼,不甘的问,“那你看看这字,可有出奇的地方?”

杨有福转过头,仔细看了一遍,十个字,出自同一人只手,平直公正,可每一个字里却有一笔不同寻常。

杨有福虽然不曾进过学堂,可在私塾的窗外却没少呆,先生每次写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该轻的地方轻描,改重的地方重写,可从来没有这几个字里那一笔的样子,完全是抛弃了书法的束缚,随意而任性。

看着看着,那几个字里的一笔就在眼前跳动起来,如同一把小剑或者一把小刀,在一个字的方圆里舞个不停。

杨有福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软,竟然打了个趔趄,,若不是韩老伯出手相扶,定会跌倒在地。

老人呵呵一笑,“杨公子莫要心急,慢慢来,慢慢来。”

可无论杨有福如何努力,那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脸色微白,朝着韩老汉轻轻摇了摇头。

“杨公子实乃奇才,这么一会功夫,竟然有所悟,不错,不错。”

韩老伯的一席话让李少逸摸不着头脑,他凑上前,低声问,“杨兄,哪里是不是有古怪啊?”

杨有福微微一笑,也不做答。韩老伯却吹胡子瞪眼的怒道,“你个浑小子,凑啥热闹,走了走了。”

绕过照壁,眼前是一宽阔的院落,占地四五亩,院中一碧池,占地亩余。塘内荷叶青翠,含苞待放的荷花娇艳欲滴,几只水鸟把池面撕开一层层青波。

塘边青竹几杆,柳树依依,梅树几棵,绕着几块假山石,真以为到错了地方。

池塘对面是一座两层木楼,青砖黛瓦,木雕的窗户半开,里面传出朗朗地读书声。

杨有福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又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比如这一句,“世间技难乎哉?唯熟尔。”他就没听说过。

韩老汉指了指池塘对面,“是不是很惊奇?”

杨有福点点头。

“第一次来,都这样。云老先生在授课,我们可不要打扰他啊!”

“老先生还在授课?”李少逸插嘴问。

韩老汉点点头,“可不是么?我也劝不住啊!”

“我能不能去听听?”李少逸一脸期待。

“就你,算了,要是打扰了老先生授课,那麻烦就大了。”

这一问一答,让杨有福就更加好奇了。他很想去偷听一会,过过瘾,毕竟好长时间都没去私塾的窗外偷听了,有些想念啊!

“你去不去?”韩老汉折身问道。

“我?”

“对,就是你,去不去?”韩老汉一脸微笑。

“不会打扰他老人家吧?”

“不会,不会,刚刚云老先生还提说你来着。”韩老汉面露慈色。

李少逸转头看了看杨有福,满脸不信。

“杨兄弟,你真是厉害啊!”他伸出拇指扬了扬。

“我羡慕的紧,一会能不能帮我美言几句。”

杨有福刚要作答,那韩老汉伸手拨了李少逸一把。

“你这个混混子,滚远些,莫要教坏了这孩子。”

李少逸拱着腰,嬉皮笑脸的说道,“韩爷爷,你莫要骂我,我其实也是一个好孩子来着。”

可他一脸古怪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杨有福有了主意,出声道,“李兄,我就是乡下来的穷小子,那能给你递上话啊!若非老人家抬爱,我哪里有这等机会。”

李少逸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消失了,板着脸,凑在杨有福耳畔,低声道,“两万,不还价。”

杨有福一愣,挤出一个苦笑,兜身低腰,低语,“只要能治好蓝雨的病,两万我给你。”

李少逸哈哈一笑,对着韩老汉说道,“韩爷爷,听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去,我在这池塘边看看鱼可好?”

韩老汉哼了一声,拉着杨有福扭头就走。

绕过池塘,快到小楼门前的时候,韩老汉停了下来,低声说,“你去吧,记着莫要提那小子。”

杨有福点点头,朝小楼走去。

这是一所五进的木楼,一楼的窗户半掩着,杨有福来到在窗前,小心窥视。

一楼的大厅里放了十来张低案,十余名学子正襟危坐。

最前方是一老人,白发、白眉、白须,身形消瘦,握书卷的右手暗斑隐隐。可整个人却分外精神,仿佛抬眼间就会把一室照亮。

此刻,老人正在吟诵,声音朗朗,抑扬顿挫。

“夫天下者,天下也。夫地阔者,万物也。以天下万物为己任,方可谓少年也。少不更事,年余几何?……”

他这一口文绉绉的言论,杨有福如听雨看雾,可眼前的学子们却如饥似渴,频频点头。

老人放下手中书,抬额轻语。

“诸子可懂?”

一少年起身答曰,“先生讲的可是少年人的理想,当存高远,以天下兴亡为己任?”

老人面露喜色。“尔知此,可谓明志焉,善。”

少年一喜,随即又正襟危坐。

杨有福心中有一丝向往,轻轻哀叹一声。

老人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窗外何人,可来一见?”他目光如皓月辰星,穿过窗隙,直直照入杨有福的双眸。

第六十四章 少年人不负己

杨有福一惊,回身望了望远处的韩老汉,只见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进去。

他站的端端正正,把身上的衣衫用手抹了了又抹,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

“来。”云老先生摇着手,示意他上前几步。

杨有福手脚无措,连走路都摇晃的厉害,引得堂下一阵轻笑。

老人拧头扫视,笑声渐歇。

“来,到这里来,莫怕,莫怕。”老人柔声道。

杨有福总算走到了老人近前,距三步外站定,躬身做礼。

“老先生,杨小子唐突了。”

“嗯,不错,不错。”老人眯着眼,一脸慈祥,说话间,两颊的暗斑微颤。这时杨有福才看清这张脸。

如饱经风霜的枯树皮,满布纵横交错的沟壑,唯有一双眼深邃而有神。

此时,这双眼正盯着自己,散发出和煦的光芒。

“你就是杨有福吧?云小子提说过你,今日一见果真不寻常啊!”

杨有福脸憋的涨红,张口结舌道。

“我,我……”

“莫急,莫急,慢慢来。”老人伸手轻拍了拍肩膀。

“今个是不是找云小子来了?你可莫学他,干啥事都慌里慌张的。”

杨有福点点头,“老先生,我咋能和云公子比呢?我只是山野里的一个穷小子,碰巧遇上公子,要说,我还得谢谢公子这一路上照应才是。”

第一句一出口,杨有福就有的说了,毕竟戏文里那些对白总能用上。

云老先生微微一笑,脸上的树皮就绽放开来,那些沟壑就更密更多。

“你刚才不是在窗外听了么,说说,有没有想说的?”

“我,我听不懂!”杨有福只觉得脖子以上烧的厉害,因为他真的不懂。

“没听懂,看来是我讲的太差啊!”老人叹了口气,朝堂下望了一眼。

“你们可曾懂了?”

有几人点头,还有几人轻轻摇头。

老人眉头皱纹更甚,“使不得,使不得,不懂装懂,悲哉。”

堂下众人低头不语,老人看了看杨有福又道。

“我刚才是讲这少年人的心性,如同这天地万物,纯白若纸,可到了成年就有了想法,这时候想要改变就很难了。”

老人停顿一下,接着道,“是以古人以物喻人,指明道路,以免偏差,你可懂?”

杨有福点点头。

“那你说说,少年人何为少年?”

他这一问,让杨有福一时无从作答。可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少年人亦有那么一丝见解。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银根叔,想到了镇上的那些叔婶们,还有这一路见到的任何事,似乎都在对少年这个词做了说明。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张红着脸,小声答道。

“于我而言,少年之所以为少年,是因为有一往无前的冲劲,无论做何事,只要不愧于心,不负己,不损人,可谓少年也。”

只一句话说完,杨有福长舒一口气,毕竟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说了出去,就异常的痛快。

“好一个无愧于心?”云老先生一手扶髯,频频点头。

“尔等可懂?”他扫视堂中学子,一脸平静。

“先生,我等懂了。”一学子躬身答曰。

“好,好,好。”云老先生微微一笑,顶上发髻频颤。

“听说你不曾去过学堂,如今倒有一个机会,不知你是否愿意?”老人盯着杨有福双眼问道。

杨有福内心有些激动,刚要点头,可转眼一想,又不敢点了。

“莫怕,莫怕,我刚刚琢磨一下,觉得你去龙山书院研学正好,你可愿意?”

老人望着杨有福,堂下学子一脸惊奇,毕竟这老人家从来没这么和蔼过啊!

“我,我……”

“你是不是想说,愿意又不好意思?莫怕,莫怕,龙山书院距此不远,就在这京城南郊,明日我休书一封,你带着就好,到时候让老韩领着你吧!”

云老先生笑了笑,摆摆手。

“你去吧,找云儿好好说说话,毕竟初来京城,好多事还需安排妥当才好,去吧!去吧!”

杨有福默默的躬身做谢,一步步退出学堂。出了门,浑身冒了一层冷汗,也不知是吓得呢?还是惊得呢?

韩老汉走过来,从头到脚的望了杨有福一眼,笑了笑,低声道,“走吧!”

叫上等在一边的李少逸,三人一起绕过学堂朝里面走去。

云府外面看着并不起眼,里面却另有乾坤,唯一差别的是这里的精致更加和谐自然,一草一木,一廊一屋似乎天生就应该在哪里出现。

走了好久,只有景致的变换,而无折折绕绕的感觉。

穿过几处庭院和几个小花园,最后到了一所青石砌成的小院前。

恍惚间,杨有福觉得又回到了清风镇的那所石头院子,唯有一碧如洗的蓝天之下少了环绕的青山,多了些京城的繁华。

韩老汉走上前,轻轻扣了扣门。

“谁呀?”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吱呀一声开了。

探出头的是那身穿鹅黄衣衫的姑娘,不过她似乎对韩老汉有些怕。

怯怯地道,“韩爷爷,你找公子么?”

“不是我,是他。”韩老汉伸手一直,那鹅黄衣衫的姑娘喜欢过头了,露出一脸诧异。

“怎么是你?”

“好了,人我是给你带到了,你去给公子说一声,我老汉就不进去了。”韩老汉说完,对着杨有福点点头,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老汉刚走,那鹅黄衣衫的姑娘就变了脸。

“你还敢来?真以为我们云家是大善人么?说是不是没钱花了,多得没有,这二十两就权当赏你了。”

她随手摸出两锭银子,一脸的鄙视。

杨有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李少逸转过头,假装着看风景,可脸上的憋笑却没能忍住。

“还有你,一副疲赖像,笑得像个傻子,想要钱,门都没有。”

鹅黄衣衫的姑娘,杏眼圆睁,伸手指着李少逸怒骂道。

李少逸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张口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你,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啦?这还是轻点,要不是公子说过,有人会上门求助,我早就打你出去,你以为这云府是你随便能进的么?”

杨有福憋着笑,这一路,他总是见这个假冒的云姑娘文文静静,如今这么凶蛮,到让他吃惊不小。

可看着李少逸吃瘪,心里的闷气总算散去几分,他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个啥?一个讨饭的,竟然还敢带外人进来,真是想翻天呐?”

她一手叉腰,似乎马上就要翻脸。

突然门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嗯声。鹅黄衣衫的姑娘一惊,脸色变得煞白,紧闭着嘴,一下子手脚无措起来。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四少

听到这一声,杨有福心里一喜,急忙躬身做礼道:“杨小子不懂礼数,打扰云公子了。今个来,就想看看蓝雨这病,能不能治?”

他话音刚落,门内走出一白衣少年。望着来人一脸平静,杨有福一惊,大张着嘴巴,因为这个人竟然不是自己一路随行的那个云公子。

“这位小哥,你可是找我?”他一转身惊讶的叫出声。

“怎么,是你?”

杨有福一愣,在那张脸快速地扫视一遍。那人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让杨有福一阵恍惚,茫然的点了点头。

李少逸快步上前,迎着笑脸,拱手道:“四少,你怎么怪怪的?不认识我了么?”

“我,我就是少逸啊,德仁堂,不龙山书院李家的那个?”

他匆匆忙忙用手指了指自己,又遥遥朝身后指了指,然后人站的端端正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这个他称之为四少的人。

杨有福恍然大悟,原来这眼前人竟然是四少。那一张脸明明是镇远府哪个云浩公子的,可这身材看着总是怪怪的。

“怎么,不认识了?”

“我们还喝过一次酒呢?”他收了扇子,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可对站在旁边的李少逸却理也不理。

转头又对那伸着鹅黄衣衫的姑娘柔声说,“小妹,莫得无礼,这杨兄是哥哥的一位熟人哩。”

杨有福伸手扶额,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云公子,你瞧瞧我这记性。你还给我送盘缠来着,不过?”

“不过什么?难不成,你转脸就不认人了,唉!我云浩真是瞎了眼啊!”

他仰头长叹,似乎痛苦不堪,可杨有福分明看到他那一双眼里藏着的狡黠。

可这会儿,身边站着李少逸,杨有福真不敢问一声,只好默默地住了口。

“云公子,你真记不得我了?”李少逸一脸急切,上前拉住住了白衣公子的衣袖。

“我真是李少逸啊,不信,你看这个?”他从怀里摸了老半天,掏出一块的白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浩字。

“你还说,要是哪天发达了,让小弟们拿着这个玉牌找你,绝对亏不了大家,难道你忘了吗?”

李少逸扬着手里的玉牌,嘴里的唾沫星子四溅。

白衣公子张开扇子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不言不语。

杨有福一回头,就愣住了,因为这一双眼太过熟悉,似秋水般迷人而深邃。

“你,你……”他大喊着,扬手一指,正要说话,却被白衣公子打断了。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你那一身坏毛病,嗯,既然少逸也在,那这件事就交给他好了。”

白衣公子突然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抽走胳膊,又拍了拍,挤出一脸坏笑。

“少逸啊,哥交给一件事,可好?”

李少逸谄媚的拱着腰,低头拍着胸脯,答道,“四少你说,少逸一定办好。”

白衣公子一笑。

“那正好,这件事啊,非你不可。”他伸手搂住李少逸的肩膀,两人怯怯私语,咬着耳朵,也不知在鼓捣些啥。

只是从李少逸不时扭过来的一张脸上,杨有福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因为他那张脸总是瞅着自己诡异的笑,看的他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

等两人分开后,李少逸一脸坏笑的走了过来,盯着杨有福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杨兄,你真厉害,啧啧,小弟佩服,佩服。”他躬身做礼,弄得杨有福一头雾水。

李少逸一抬手重重的拍在杨有福的肩膀上,然后挤了挤眼。

“不知道杨兄好这口,小弟实在太过眼拙,不过嘛?”

“找小弟我,你算是找对了,等这里事罢,我领你去天上阁,若是那梅燕仙敢扫你的面子,那我这一次就白送好了?”

“白送?什么白送?”云公子插嘴问道。

“没啥,没啥,四少我在和杨兄弟说笑话呢。你说是不是,杨兄?”

他用肘轻轻撞了撞,朝杨有福挤了挤眼睛。

“是啊,是啊,云公子,这少逸兄在和我说句玩笑话。”杨有福仰头答道。

“哼!浪荡子。”云公子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朝门内走去。

这时鹅黄衣衫的姑娘跟了上去,呐呐道,“哥,等等我。”

李少逸趁机在杨有福耳旁低语,“刚说的不算数啊!要是不行的话,算你五千两银子,少一个字都不行。”说完扭头也跟了进去。

石头砌成的小院并不大,一座小楼,两座耳房,可院子屋前的青竹却长得密密麻麻。

一条小径穿过竹林延伸到下楼前,竹林里落了一层厚厚的枯叶,中央有一块圆形青石,方圆不过丈余。青石磨得发亮,干干净净,竟然没有多少落叶,尤为显眼。

李少逸显然来过这里,踏上青石时突然停了下来,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低声问。

“四少,可是时常练剑啊?”

云公子脚步一听,点了点头。

“这都是你踩的么?上一次来的时候,我才十岁,一晃眼,又是八年。”

“怎么?是不是手痒了?”云公子一笑,做了个挥剑的动作。

“哪敢啊?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让你揍了一头的包。”他伸手护在头顶,做出要跑的样子,引得云公子哈哈大笑。

“你小子啊,总是长不大,院长大人可好?”

“好是好,可关我啥事?”

“那是父亲,你说关你啥事?”

“要不你带我出去耍耍,上次京城一别,三年就过去了,我想你了,浩哥。”

李少逸拖着哭腔,又向到云公子身上扑,却被他手里的扇子挡住了。

“滚,你这个混混子,做你的小圣手就好,莫要胡来。”

“是啊,咱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大哥走的早,二哥去参军了,就连你也做了副将,除了三哥还在胡混,你说说,这四少哪一个还敢胡来?”

他这一句,似乎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到让杨有福多看了几眼。

“少逸啊,这就好,这就好,我们总要长大。不过你也别光顾着出诊,有时间了多去看看院长大人,可好?”

“浩哥,别人的话我不听,你的我能不听吗?这事罢了,我一定去。只是,我很好奇,竟然有人会中孟言儿的毒,不会是他吧?”

他回头望了杨有福一眼,意味深长。

“小孩子家的,有些事,能不问就不问,可懂?”云公子突然提高了声音。

“我懂,我懂,浩哥,走,走啊!”

第六十六章 死要钱的毛病改不了

其实杨有福到希望他们能比划一番,那样的话,就可以一览云公子的风采。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问题,说不定,这么一舞,所有的事情全都能弄清楚了。

可那两人却拧头朝小楼走去,杨有福只好跟上。

蓝雨还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李少逸看完之后,神情也严肃了好多,再没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杨兄,这有些难办呐?虽然师傅说过孟言儿的毒无药可解,可我不信?”

他掏出一包银针,杨有福一惊,正要上前阻拦。

“没事,让他去吧,他人虽然不怎么样?可小圣手的名气却不是白叫的。”云公子扭过头,淡淡地说道。

李少逸手脚极为麻利,不过两个呼吸间的时间,他把那一包银针全部扎了个精光。

可能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因,这些银针全都集中在小腿、胳膊和头上。

密密麻麻的银针在蓝雨铁青色的肤色衬托下尤为显眼,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少逸不时会捻转其中几根,每到这个时候,平躺着的蓝雨就会发出低沉的叽咛声,似乎痛苦异常。

莫约持续了一袋烟的功夫,李少逸收了针,眉头不展的站在一旁。

“怎样?”

“如何?”

云公子和杨有福几乎是同时开口,杨有福伸手示意他先说。

“唉!不怎么好啊!”李少逸阴沉着脸,拿出一根银针递在眼前。

“你看看?”

两人凑上前去,这才发现银针中央有一段变成了深黑色。

“这天毒太过蛮狠,我就说那孟言儿老是带着一面具,弄不好还是个美人哩?”

李少逸拿着银针,仰头望着屋顶,眼神全是期待,似乎蓝雨的生死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这让杨有福很是愤怒,看来这个小圣手真的不太靠谱啊!

“发啥愣?你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去去去,滚一边去。

嗯,还有把你的口水擦干净了,简直恶心死人了。”云公子推了李少逸一把,一脸嫌弃。

“我,我咋就不行,四少,你这是小看兄弟啊!”李少逸擦着嘴,一脸的不愤气。

“你要弄明白,你今个来是做啥的?要是弄不明白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四少,你大人大量,全当我刚才就是放了个屁,可好?这病啊,能治,只是……”李少逸突然面露难色。

“说。”

“讲。”

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相视一望,云公子翻了个白眼。这一眼,让杨有福心内大定,果然如此。

“我刚才动用针气,希望能逼出这个天毒,可这毒太过霸道,只达肌肤却不得出。不过脏腑内余毒已清,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大碍。”

“这么说,蓝雨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了?”云公子问。

“醒是能醒,只是,我怕她醒后寻死啊?”

“为何?”

“你们来,来看看。”李少逸走到床前,指着蓝玉露在外面的肌肤说道。

“这些发黑的要不了多久,全都会坏死,整个人恢复后可能要面目全非了,唉!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啊!”

“你不是自吹是小圣手么?怎么还有脸感叹?”云公子瞪了他一眼,李少逸后退一步,身体猛的一哆嗦。

杨有福心里一悲,仔细看看躺在床上的蓝雨。面目和四肢露出的肌肤呈深黑色,有些地方已经形成了硬痂,没了一丝光泽。

他扭过头,脑子里全是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那时杨有福可谓之英雄,而蓝雨不过是一只等着他拯救的羔羊。可等到她那一声师傅呼出口,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杨有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如今有了徒弟就不再孤单,这唯一的亲人让杨有福惶恐不安。

他想起来一件事,就是来这个世界之前,在飞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望见那个躺在地上呼喊着哥哥的小姑娘那无奈的眼神。

那眼神像极了蓝雨跪下哀求的那一双眸,也像极了这个世界母亲最后离去时回望的那一眼,更像极了云冉在云安城下回望的落寞。

他长叹一声,扭过头,下定了决心,瞪着李少逸。

“你说说,需要多少钱?”

“啊!?”李少逸一愣

“啥?要钱?”云公子一把扭住他的耳朵。

“你这个死要钱的毛病,啥时候才能改?”

李少逸拧了拧脖子,挣扎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不是我要钱,而是确实需要钱啊!”

“要治这个病没钱真不行,我没骗你。”

他一脸诚恳,似乎不怕这些钱最后装进了别人的口袋。

“说,需要多少?”云公子叹了口气。

“不多,就两万两好了,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李少逸满脸委屈。

“你再说一遍,多少?”云公子手上用了些力气。

“哎呀!耳朵要掉了。”李少逸大叫着伸手想去捂住耳朵,却被云公子用手拦了下来。

“真的疼啊!四少,我骗你做啥,两万都不一定够呢?”他拖着哭腔,偏过头朝杨有福使眼色。

杨有福叹了一口气,蓝雨这病,无论如何也得治。他闷声道,“这钱算我欠你的,可好?”

李少逸一愣,也顾不上疼了,几乎是吼道,“杨兄,你怎能这样?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穷的就剩下两把剑了,难道你要坑我么?”

这一次,李少逸真的哭了。

“那不是两千啊,杨兄,那是两万,就是卖了我,我也拿不出啊?”

“卖你?你以为有人要,哪怕是二两银子,我看着也悬。”云公子总算松了手,鄙夷的瞪了李少逸一眼。

“那怎么办?四少啊,你可不能让我这做小弟的破家啊?”

“好了,银子我出,可要是治不好,我要让你好看。”云公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李少逸手上。

“现在说说,接下来,该当如何?”

杨有福也想知道,毕竟蓝雨的病等不得。

“光有钱也不行,还得求一个人?”李少逸一手揉着耳朵。

“说,谁?”

“南山寺的空明真人。”

“除了他,别人不行吗?”

“不行,因为只有空明真人配合他的昊阳神功,才能把天毒去除干净,而且空明真人还是一位制药大师,利用他的昊阳炉,配合药物把人放进去蒸上七天七夜,才能去除死肌,焕然新生,少一环都不行啊!”

李少逸嘴里说着话,一脸向往,似乎空明真人就近在眼前。

第六十七章 蓝雨的决定

“可有把握?”云公子问道。

“有。”李少逸答道。

“几分?”

“五分?”

“好,就这么定了,今日我就去南山寺。”

“是不是等蓝姑娘醒来后,再问问啊?”李少逸抬头问。

“等什么等?这不是她师傅也在么?

嘿,你说说看,要不要等?”

杨有福还在想李少逸的话,人真的能蒸上七天七夜而不出问题吗?这个杨有福没有听说过,他很是担心。毕竟这蓝雨姑娘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再怎么说,毁容总比没命好啊?

他把心一横,正要作答,身后却传来一声嘤咛。

“哥,蓝雨姑娘醒了?”鹅黄衣衫的姑娘在屋里叫道。

三人匆忙进屋,果然见蓝雨姑娘醒了过来,大睁着双眼,安静的躺在床上。

杨有福心里一软,弯腰看着床上人,低语道,“可还好?”

蓝雨点点头。

“刚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蓝雨又点点头。

“咱就这么着,可好?师傅不嫌弃。”杨有福声音越来越低。

“咱师徒俩啊,就找个没人烟的山头,慢慢过咱们的日子,可好?”

蓝雨摇摇头,豆大的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咱不哭啊!我这个师傅也不会哄人,什么大侠啊、英雄啊,那都是一些虚名,咱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咱谁也不见。”

床上的蓝雨使劲一摇头,脖间的黑痂就渗出血珠来。她用力抿了抿嘴唇,轻咳了一声。

“师傅,蓝雨不怕死,自从上次你救了我,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师傅,你莫劝我,要去。我早就是死了一回的人了,死不死的真没得啥?可不能因此而误了师傅的前程。

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干裂的嘴唇鲜血直流,鹅黄衣衫的姑娘瞪了他一眼,拿出手帕轻轻的擦了擦。

“你这个师傅也太差劲了,一进来就惹得蓝雨大哭,去去去。”她一脸敌意,颇为不满。

杨有福师徒俩交谈之时,云公子和李少逸早已退出门外。听到喊声两个回过头,云公子招手示意。

杨有福朝向蓝雨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

“杨兄,可否定下主意?”李少逸急急的问,杨有福知道,他是怕到手的银票飞了。

杨有福偏头望了云公子一眼,“公子,杨小子谢了,此时罢了,定当把银钱给公子补上。”

他说得很诚恳,可在李少逸眼里就是个笑话,这么一个穷小子,要补上这么一大笔银钱,简直是做梦啊!

“云公子说了,他来付,更何况他已经付了,你就别再瞎掺和。”李少逸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微扬。

“四哥啊!我就不留了,还得去找那些药材。南山寺的事还得四哥多费心,等到明天,咱们在南山寺碰头可好?”

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似乎怕杨有福二人抢了他去,还没等云公子开口,就夺门而出。

“唉!真是十年都不曾变,依然是个小财迷啊!”云公子望着夺路而去的李少逸,长叹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这钱还得你来还,要是还不上,那你又欠我一条命,可好?”

“这次,一定归还,等杨小子在京城站稳脚跟。”

“不急,不急,那个千面幻羽不是还压在我这里吗?你啥时候还清了,我啥时候再给你,你看可还?”云公子挥着折扇淡淡地道。

“多谢公子了,杨小子又欠你一条命。”杨有福深躬做礼。

“你莫忙着谢我,这事难办?

你知不知道南山寺空明真人?

唉!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这么给你说吧。”云公子收了折扇,望着门外竹林,深情冷峻起来。

“那空明真人并非凡俗中人,要他答应,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你还是和我同往,说不定,还会有一线机缘。”

他说完,也不等杨有福作答,对着屋内喊道,“小冉,你照顾好蓝雨姑娘,我和杨兄去去就来,若爷爷问起来,你就说,我陪那杨小子逛京城去了。”

两人稍作准备,沿侧门而出,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驾车的正是那韩老汉。

他远远看到杨有福两人,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待两人上了车,他扬鞭驾的一声,马车疾驰而出。

“公子哥可要坐稳了,老汉我好久不曾赶车,手生的很,可莫要怪啊!”话音未落,马车就抖个不停。

车中两人相视一笑。

“你可知他的名号?”云公子指了指车帘外的韩老汉,低声说。

杨有福摇摇头。

“夺命马鞭韩正云。”他呵呵一笑,接口道,“他老人家的马鞭子厉害的紧,可最厉害的还要算他赶得马车,因为坐过的人,没有不晕车的。哈哈哈。”

这一次他笑声异常响亮。

“云小子,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哈话啊!韩老韩真是白疼你了,你不是想要飞的感觉吗?驾!”

杨有福只听得几声鞭响,马车猛的震了一下,车窗外的景物就开始飞快的后退起来。

“你们两个可要坐稳当了,韩老汉今个要飙车。”

云公子哈哈大笑,示意杨有福把稳当,他对着车帘外大喊,“韩爷,别停啊,赶快些!”

本来杨有福还有些担心,毕竟在城里,撞了人就很麻烦,随着云公子一点也不担心,他也就放心了。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慢了下来。

韩老汉在车前高喊,“到了怡翠巷,前面马上就是天上阁了,公子去也不去?”

云公子脸色一边,挥着手道,“韩爷,今个就不去了,不过这位杨兄弟却好这口,一会到了天上阁,你就走慢些。”

“哦,这是为何?光看怎么行,要不要停下来?”韩老汉略做迟疑,车子就慢了。

“韩爷,这杨兄弟啊,初来京城,看看就好,若是能碰上那梅燕仙在阁楼上清唱,那就更好了。能不能上楼那得看他的本事,你说是不是?”

“公子做事,三年也没变,果真一贯的大气,这样也好。哈哈哈,杨小子,快些探出头来,也好让这些烟花女子见见少年人的风采。”

马车近乎停了下来,就连两侧的车帘也被高高揭起。

第六十八章 梅燕仙的风情

杨有福朝外瞥了一眼,就再也把头转不回来了。

因为外面的世界去,真的太过美好。

阳光明媚,垂柳依依,沿街的一池碧水,翠绿的想嘴咬上一口。

就连站在枝头的那一只只小鸟,叫的都异常动听,这怡翠巷果真不同凡响。

这全因那临池的一座座小楼,玲珑秀气。楼上的人儿,婀娜多姿,每一位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看着,看着,杨有福禁不住就探出头来。

抿嘴捂扇的轻笑,轻佻含情的眉眼,仿佛花间蝶般瞩目。

那夹杂在花丛里的“公子”,“英雄”的叫喊声,更是让杨有福有些迷醉,嘴巴张得再也合不拢。

这一次,他不愿装傻,却真的傻了。

“哎,敢紧擦擦口水,真是丢死人了。”云公子板着脸一声低呼,杨有福这才拧过头来。

“真不该领你来,韩爷,走!”云公子出声催促。

“公子哥,咋了?这不是很好吗,杨兄弟要看就让他看好了,看看又不会缺二两肉。”韩老汉回头嘟囔一句,把马车停了下来。

“这不就是天上阁么,看看今日梅燕仙有没有唱曲儿,我老汉好久都来听了,公子能不能给老汉子一个机会啊?”韩爷乐呵呵的央求道。

“韩爷,你要看,咱就看,要是那梅燕仙不出来,我今个儿就把他叫出来可好?”云公子摇着扇子,高声答道。

“不好,那要是叫出来就没啥意思了,我老汉子就喜欢这种撞来的机缘呐!”韩爷突然就说了一句高深的话。

这让杨有福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为何要在这里停下?今日的事不是去南山寺求空明真人么?

心里这么一想,人就烦躁不安,恨不得立马动身。

“听说,空明真人极喜欢梅燕仙的曲儿,公子要是能叫上他,就再好不过了?”

韩爷,停下马车仰头望着眼前的一座四层小楼,淡淡地说道。

“唉!请他下楼容易,可要是想去带到南山寺,那可太难了。”云公子额头轻蹙。

杨有福仰头望去,眼前的一栋高楼,古香古色,质朴异常,如鸡群里的一只白鹤,透出一股高贵。

此时三楼的露台上,一青衣女子正独坐弄琴,低声吟唱。

独倚,楼前,观美景,

纤指,拨弦,鸟儿鸣。

吾看那鸟儿,落入三里红尘,好多年。

绕树的,烟花曼玉,遮蔽了,眼睛。

长叹,春花落了,再无踪影。

那知,种花人,不过随意撒种。

南山寺的钟声,传过了,百十里地。

唯独穿不透,五丈城楼,惊醒众生。

吾自知,不过三里烟尘,画一抹。

常惊叹,楼下的客官,墨迹一生。

声音悠远中带着沧桑,咋一听,以为是游走到镇上的说书先生。

可细细一品,又不是那种味道。

“那就是梅燕仙小先生。”韩老汉伸臂遥指,深情露出一丝激动。

“梅燕仙是不是经常这么独唱啊?”云公子低声问。

“哪能呢?咱这是运气好啊!没梅小先生有好几个月都不曾登台了,我今个也不过寻思着碰碰运气。”韩老汉微闭双眼,脑袋伴着歌声轻摇。

“他真是个男人?”杨有福不知为何,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以为是女子?”韩老汉闭眼回了一句。

“浪荡子!”云公子偏头抛了一个白眼。又仰头高喊一声。

“梅先生,可否下来一叙?”他这一声,断了弦,乱了歌,激怒了一群人。

那梅燕仙直身而起,拱手答道,“可是四少回来了?”

楼下怒目欲喊的人全禁了口,因为这四少,非同寻常。

云公子扭过头,微微抬颏,挑奚的瞅了杨有福一眼,仰头答道。

“四少不才,这三年都不曾来看看梅先生,真是得罪啊!”

楼上女子纤手轻捂,发出一声惊叹。楼下众人惊愕者更多。

“正是四少,小女子羡慕四少的紧,这就下来。”楼上女子一脸喜色,连琴也顾不上收,就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走,今个带你看看梅燕仙的风采。”云公子钻出车外,轻摇折扇,又恢复了镇静自若的样子。

三人朝天上阁走去,门前的四名壮汉哈腰仰头,带着笑脸,把三人迎了进去。

而身后那一群围观的人,却全被挡在了门外。

走进一楼大堂,杨有福才知道自己错了。本以为只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虽知连楼也有这么一出,他算是开了眼。

镶金带玉的家具,流光溢彩的灯光,还有绕在楼内的盈燕之音全都在高速他,这里就是青楼。

杨有福原以为上次去的翠云楼已算是富丽堂皇了,可见到眼前的装饰,他才明白,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青衣的梅燕仙早已等在大堂里,身材苗条,凹凸有致,一张脸柔若春水,只是眨眨眼,就让厅堂里充满了旖旎。

杨有福呆了,如同十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因为他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是个男人。

“云公子,这位是?”梅燕仙巧兮兮的站于近前,樱口轻启。

“他啊!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要不你自己说?”云公子望了杨有福一眼,把话头抛给了他。

“是极,是极,让杨小子自己说,弄不好还结一个善缘。”韩爷挤眉弄眼,一副老不羞的样子。

“我,我……”杨有福一急,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莫急,莫急,兄台出来贵地,要不做下来,喝口茶,缓一缓吧!”梅燕仙浑身都在微笑,轻轻的眨了眨眼。

四人于大堂一隅落座,梅燕仙挥了挥手,一女子端上茶具,又款款而去。

梅燕仙起身,煮水斟茶,一举一动都令人转不开眼。

茶香袅袅,体香幽幽,就连韩爷也禁不住伸鼻长吸,连连称好。

梅燕仙只是微笑,可杨有福觉得整个大堂都随着他的微笑颤抖个不停。

等到再次坐定,茶余半盅,梅燕仙掩口低语。

“杨兄现在可以说了么?”

杨有福手一抖,把茶泼了个精光。

梅燕仙掩嘴又笑,“杨兄当真有意思的紧,小女子好奇的厉害!你要再不说啊,我怕这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蹙眉抚胸,若不是仰头时,颈前凸起的喉结,真可谓,活脱脱一个美娇娘。

……………………………………

丘临是第一次在起点签约写小说,以前只会写短篇,这一次就想写一个长篇。

写写理想,写写幼年脑海里大侠的样子。虽然不讨喜,不牛逼,但每个人物确实如同活在这一本书里。

于是开始规划的那些条条框框发生了变化,每个人物开始了各自独立的行为和语声。丘临只希望自己能把每一个人物刻画的生动些,让各位读者老爷看过之后能有一个立体的图像。

可是,这实在是难啊!丘临努力再努力,总是码不出最好的样子,还望各位读者老爷宽宏大量。

再有,这周是丘临第二个推荐,第一个推荐好惨啊。还望各位兄弟姐妹给一把力,投上一张推荐票,点一下收藏。丘临在这里谢过了!

第六十九章 英雄?狗熊?

杨有福看到喉结,就想起在翠云楼时,三楼房间里的那几张嘴,不知怎得,胸腔里就憋涨难受,张口欲呕。

慌忙间只得伸手遮挡一下,可这怎么逃过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杨兄可是不适,要不要躺下歇息一会?”

梅燕仙走过来,眉头紧促,探手轻抚杨有福后背。

他不来还好,这一来,一摸,杨有福就呕得更厉害了。

“四哥,这如何是好?要不,找少逸兄看看?”梅燕仙脸现忧色。

云公子端起茶盏,轻酌一口,笑道。

“莫慌,莫慌,杨老弟这是颠症发作,过不了多久,自然就好了。”

他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对着杨有福眨眨眼,“杨老弟,你说,要不要看看?”

杨有福那里不知道他的想法,摆着手,

急急的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这是小毛病,一会就好。”

梅燕仙满眼狐疑,看看两人,轻语,“要不我给你换一杯鲜花茶可好?年纪轻轻,落下了病根,这该如何是好啊?”

杨有福有心拦他,可胸腔里难受的紧,只好作罢。

梅燕仙一起身,云公子就跑过来附耳低语。

“你可要好好讲啊!别弄出什么乱子。”

杨有福不知何故,还没张口,他就直起身,摆着手说道,“其实你也知道,我不过是给你提醒一下罢了!”说完又折了回去。

梅燕仙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杯茶。只见茶盅里艳红翠绿交相呼应,氤氲中飘出一股异香,禁不住让人口舌生津。

云公子探头望了一眼,脸显异色,耷拉着眼皮,自语道。

“梅小先生,你这就不地道了,这么说咱也是多年的好兄弟,为何这般茶没有四哥的份?”

梅燕仙把茶放到杨有福面前,伸手示意他喝一口试试。这才抬头道,“四哥这是多心了啊,燕仙那敢怠慢,只是这茶全都是粗俗之物,就怕四哥不喜啊!”

“我为何要不喜?难不成梅先生还能弄出毒药不成?”

“唉!本来我不愿说,可不说四哥意难平,那就说说吧!”

“这茶内有茱萸,白菊,新荷,还有猫儿草,晾晒干燥后,用童子尿……”

“噗,呕、哦。”杨有福突然站起身,狂呕不停,因为就在刚才,转眼之间,他已把一盅茶一饮而尽。

“杨兄可否好了些?”

“四哥还要不要喝呀?”

梅燕仙转头问了两声,可这一次,两人竟出奇的统一,均是一声不吭的摇着头,再也不说话。

梅燕仙轻笑一声,望着杨有福,“杨兄莫怪,说起来,昨日我已听过你的大名。”

“昨日?”杨有福疑惑道。

梅燕仙点点头,“没错是昨日。”

“听谁说的?”杨有福又问。

“三哥。”

“三哥?”

“你瞧,我到把这件事忘了,你不知道三哥。其实他有另一个名字,这个你一定知道,京城三少,白玉鸣。”

“白玉鸣,怎么是他?”

“为何不能是他?”梅燕仙站起身盯着杨有福问道。

“唉!他说什么了?”

“他说啊……”梅燕仙低头瞅了杨有福一眼,突然羞红了脸,捂嘴轻语。

“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杨有福一愣,腾的站了起来。

“你要干啥?别胡来,我眼还没瞎。”云公子低声冷呵道。

韩爷也放下手里的茶盏,扭头道,“杨小子,别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也喜欢梅小先生好多年。”

“可惜啊!他却不喜欢我啊!”

杨有福又是一愣,再回过神时,却见梅燕仙和云公子两人在哈哈大笑。

“梅小先生喜欢开玩笑,你是不是当真了?”云公子憋着一脸坏,笑着问道。

杨有福急忙摇着头,这个锅不能背啊!

“其实我也喜欢他,比你的喜欢多一点。”这次云公子郑重的说。

经过这么一通闹,杨有福胸腔闷胀的感觉竟然莫名奇妙的好了。

他整理下思绪,起身对着梅燕仙深鞠一躬。

“梅先生果真厉害的紧,杨小子佩服,可惜小子来自云州穷乡避壤,没见过世面,到让先生见笑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杨小子有一事要求先生?”

“杨兄请讲,只要燕仙能够做到,绝不会推辞。”

“唉!杨小子想请先生随我去见一人。”

“谁?”

“空明真人。”

梅燕仙抬头望了望云公子,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他超前走了几步望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幽幽地道,“我能不去吗?”说着话的时候,杨有福看到他的肩膀轻轻地抖了抖。

“这全在先生了,不过杨小子不会放弃的,还望先生成全。”杨有福站起身,对着那个背影躬身做礼。

“吾本是红楼散淡伶人,今恰逢良机炽炎沾身。五丈楼早年挡住南音,何苦逼死花染土生根。”

梅燕仙突然开口清唱,再回首时已是泪眼摩挲。

杨有福心里一紧,拔剑的心思都有了。可不知为何,却总是抬不起那一只手。

他哀叹一声,朝门外走去。

“杨兄留步,我,我随你去。”身后传来一声天籁之音。

杨有福一喜,顿足回首。只见站在窗口处的梅燕仙粲然一笑,让厅堂里明光大盛。

“三哥说,你是个英雄,他不如也。

他还说,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佩服一个人,还是个傻小子。

他喝醉了,又说,他这一次回来,挨了板子,可这一次他赚到了。因为认了一个兄弟,值了。”

梅燕仙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虽是一个深陷伶哩的俗人,可我也喜欢英雄,从小就喜欢。”

他仰着头,闭着眼,面露微笑,只有眼角的晶莹如珠般坠下。

“我这一辈子,再也做不了英雄了,就连这样的梦也不敢做。可我希望能帮一次,那怕一次也好。”

他突然睁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望着三人。

“等我一会。”说完,急匆匆跑上了楼。

“英雄?我看是狗熊。”云公子望着上楼的身影,喃喃自语。只是,这次的声音很低,低的连杨有福也没听到。

唯有独坐的韩爷,端着茶盏,连声说好。

第七十章 发光的古琴

再次启程,马车后多了两匹马。一匹空着,另一匹坐着杨有福。

梅燕仙被云公子叫到马车里,自然杨有福就被赶了出来,虽让人家不仅长得漂亮,还多才多艺,眉眼含情,看着都觉得舒服。

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出了城。一车两骑直直朝南而去。

从马车里不时传出的笑声里,杨有福猜出一些端倪。

因为迎面的阵风里隐约传来,浪荡子,疲赖货,好色鬼这么不中听的字眼。

除了自己,杨有福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同时满足这么多的称呼。

那风里的传来的笑声,就像一把把小刀,把杨有福全身割得生疼。

又过了一个时辰,隐约可见平展的麦田尽头一抹黛色的轮廓起伏,随着蒸腾的热风不断扭曲。

俗语说的好,望山跑死马。这么蒙头赶路过了差不多又是一个时辰,那些黛色变的愈来愈清晰,也越来越苍翠。

平原上的风也柔和了好多,夹杂着一丝凉意。

最终一车两马停在了一处青山脚下。众人下马沿着石阶,绕行于树荫溪流之间。

翻过一道小山梁,突然潺潺的水声就充斥耳畔,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占地十余亩,背后靠着千尺高的崖,一抹如雾的瀑布从空中飘下,让口鼻里都是水润的气息。

韩爷站于山梁路口,指着眼前一片青灰色的建筑,豪气的喊道,“这就是南山寺,一座藏在龙口的福地。”

他话音刚落,迎面小道就走来了一青衣小童,年约十一二,胖乎乎、圆滚滚,手持木鱼,噔噔的敲击着。

那小童并未剃发,反而把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

他在四人三尺外站定,略施一礼,这才开口问道。

“香客从何来?”

韩爷施礼答曰,“从该来之地。”

小童一惊,手里停了敲击,又问。

“香客为何入寺?”

韩爷又答曰,“南山寺等吾,不入何为?”

小童双手战战,木鱼也拿不稳,再问。

“香客何所求?”这一次,他双眼圆睁,目不转睛的盯着韩爷,似乎在等那个答案。

韩爷一笑,长啸一声,答曰,“求人不如求己,拜神不问缘由,吾等至此,只求得安心一盅。”

小童脸色惶恐,一下子跌倒在地,拧头对着寺院大喊。

“师傅,来了一群怪人,你再不来,徒儿命休矣!”

喊完,翻身跳脚,对着韩爷大喊,“你个死老头,敢耍我,等我师傅来了,看不打烂你的屁股。”

说完弄眼吐舌,哎呀呀,大叫不绝。

“徒儿,羞得胡言,你也不看看,来的都是老妖精么?”

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杨有福眼前一花,一位矮胖的青衣老人站在了眼前。

“来来来,徒儿啊!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那入寺三问,难得住别人,却难不住他啊!”他指了指韩爷,抚髯一笑。

“师傅啊!他,就是他欺负我,你不打他的屁股,叫我作甚?”小童呲着牙,怒目瞪了韩爷一眼。

“做啥?你说做啥?”矮胖老头伸手扭住小童的耳朵,把他拉了过去。

“哎吆,师傅,轻些,轻些,青圆的耳朵快要掉了。”他侧着身子,吸着凉气,搞的一伙人哈哈哈大笑。

矮胖老头松了手,摸了摸青圆的脑袋,怜声道,“你不是一直说要认个二师傅么?还不赶紧跪下,不然就没了机会哦。”

他伸手指了指韩爷,点了点头。

青圆一下子溜在地上,冲着韩爷倒头就拜。

“师傅在上,徒儿不知不为罪啊!俗语说有眼不识泰山,徒儿连眼珠子都飞了,顶撞师傅。你老人家要是过意不去,就打青圆的屁股吧!”

他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韩爷,低声道,“二师傅啊,你打的时候手轻些,明圆最怕疼了,下次定不敢骂你。”

他这一转眼的变化,让人目瞪口呆,却又憋不住放声大笑。

青圆转头四顾,蓦然的拖着哭腔,“师傅,二师傅是不是不要我了?”

“为何啊?”

“他都不扶青圆起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连杨有福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再次坐定之后青明圆就多了一个师傅。

这会儿,他跑的满脸是汗,给四人端上茶盏。还介绍说,这茶就是南山寺最有名的安心茶,除了皇家,一般人还真喝不到。

可喝着安心茶,杨有福却是惴惴不安,因为云公子对于前来求助之事,竟然只字不提。

他和梅燕仙一起端端的坐着,静静地听着韩爷与空明真人叙话。

杨有福不时对着他使眼色,他也不为所动,这让杨有福更加急切。

眼看过来中午,一行人用罢斋饭。青圆领着二师傅不知去了哪里,空明真人领着三人来到寺院深处一小亭坐定。

小院翠竹盈盈,凉风习习,当真是一个纳凉的好去处。

空明真人微微一笑,抚髯轻语道,“吾三年不曾去京,梅先生竟如此出条了!也罢,今日这情,吾定当厚报,说说可有所求?”

杨有福正要起身,却被云公子一个冷眼定住了身形。

梅燕仙微笑着起身拜道,“真人言重了,燕仙今日确有事相求,可否听过曲儿再言?”

空明真人哈哈哈大笑,扫视三人,开口道,“莫说此话,听曲儿要紧,青鱼取我的琴来。”

没过多久,一瘦高青衣小童捧着一古琴走了进来,放在空明真人身前石几之上。

琴长约三尺六寸,上有七弦,琴身为一原木略做雕琢,并无繁杂镂空的花纹。裸露的木纹好些地方有些斑驳,有几处呈暗褐色,似乎是长期摩挲所致。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架在寻常不过的劣制乐器。

只是当空灵真人双手扶于琴上之时,那琴身突然浮现出一抹金光,瞬息及逝。

杨有福以为自己眼花,揉眼细瞧,可依然如故。

他有些疑惑,刚想问问云公子。却见梅燕仙突然起身,直直朝古琴走去。

嘴里呢喃着,“真是它,真是它么?”

空明真人轻轻又抚,金光再显。低语道,“是它啊!这么多年,从不曾变过。”

第七十一章 澜沧一曲解忧患

“我能摸摸吗?”梅燕仙一张小脸充满期待,伸出纤指颤个不停。

“摸吧,摸吧,本来它今日就在等你啊!”空明真人起身,示意梅燕仙坐过去。

“真的可以?”梅燕仙目不转睛的盯着古琴,一手停于古琴上空五寸处,一手掩嘴自语。

“凤炎啊!凤炎,吾今日可见着你了。”说完,坐于琴前,闭目沉思,一双纤指在琴上空快速的翻动,却不触弦。

“喜欢就弹上一曲吧!我也想听听梅先生那高山流水般的梵音。”

“真的可以吗?这可是凤炎啊?”梅燕仙睁眼又问。

“凤炎又如何?它也有喜欢的人。而梅先生恰好是它喜欢的那一类。”

“真的吗?”梅燕仙满脸喜悦,眼角似有晶莹浮现。

凤炎这两个字刚一出现,杨有福就想起说书人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

三十年前,扬州城下,一道一琴阻万军。那时杨有福年幼,以为这只是吹出来的故经。可今日道人与琴全在眼前,让人不由得不信。

他感想问一句,却见云公子腾的站了起来,指着那架古琴问道。

“可是那阻挡万军的凤炎古琴?”

“阻万军,那可不敢当。不过是挡住几个小毛贼罢了,当不得真的。”空明真人站在一旁,轻轻摆了摆手。

“怎能不当真啊!爷爷说过,那道士是越国的英雄,若不是他,那有这三十年的繁华。

本该立碑诵名,可那道士不允,是以这么多年,反倒成了一个传说。

不曾想,今日见到了琴,那真人可是道人无疑了。”

云公子激动的不能自已,刚要俯身做礼,却被那空明真人遥遥一手托了起来。

“那些个陈年旧事,我早就忘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我个糟老头子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提它作甚。咱还是听曲儿要紧。”

空明真人抚髯微笑,恍惚间杨有福觉得似有昊日拂照,浑身都暖洋洋的。

梅燕仙俯首又拜,“真人,燕仙无礼了。”

话毕,端坐琴前,闭目凝神间双指如花间蝶,上下翻飞。

袅袅琴音如流水般溢出,杨有福闭目细听。

脑海里旭日初升,微风习习,江阔鱼跃,一叶扁舟迎风而来,舟上一人,青衫鼓舞,烈烈作响。

忽而,天穹有仙音梵唱,直冲江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开始翻腾,白浪如卷云般层层叠叠,小舟似落叶般摇摆不定。

青年高声吟哦,声音似有似无,似真似幻,缥缈不定。

杨有福才听及一句。

澜沧江怒卷云舒,鱼跃长空荡几何?

虽然不懂这句曲儿的意思,但那一往无前,俯瞰凡俗的意境却令人难忘。

一曲终了,杨有福还觉得余音未尽,直到一声低语方才打破了幻想。

“这一首澜沧鱼跃曲赠与真人,燕仙班门弄斧还望真人莫怪。”梅燕仙立于琴前,垂首低语。

“怪?怎么会?这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好,好,好呀!”空明真人抖动着颊上肥肉,满脸的兴奋。

“好多年不曾听过了,梅小先生果真非凡人也,吾不如也,要不是俗事缠身,真想随小先生去那澜沧江一游啊!”

“真人言重了,燕仙是不敢当啊!”梅燕仙连连拱手做礼。

“坐,坐,坐下来说,今个高兴,要不咱一醉方休如何?”空明真人扫视一周,满脸兴奋。

“真人,燕仙唐突了,只是方才突有所悟,觉得一念压在心头,不吐不快。

是以燕仙就此别过,下次来时,定会奉上新曲一首,名曰,一曲破万兵。不知真人可否应允啊!”

梅燕仙直身而起,突出此言,让诸人均是一惊。

可细品此话真意,又禁不住满怀期待。

空明真人拍案而起,大喝,“好啊,好!吾甚是期待,既然梅先生有事,那我等送送可好?”

杨有福心里哀叹一声,出发前说的好好的,今日反倒全都忘了。他怒从心生,正要开口。

却见那梅燕仙低眉有拜,口中低语道。

“吾有一事求之,不知真人可否应允?”

“应允,应允,只要是梅先生的事,我定当前往。”

“前往到不用,只是需要真人费一番心血啊!”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空明真人挥着手,一脸豪迈。

“这事……”

听梅燕仙细细说完,空明真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且越来越紧皱,似要拧出水来。

他思虑良久,这才盯着杨有福问道,“那蓝雨可是你徒儿?”

杨有福点点头。

“唉!这事难办啊?既然答应了梅先生,那我定当竭尽全力。

不过,此事关系慎重,你可想好完全之法?”

杨有福又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杨小子自知其中危险艰难,如败之,定不会留一丝遗憾。更何况,我那徒儿命多劫难,如不努力一把,吾心内难安啊!”

“好,既然如此,那就请带你那徒儿来吧。不过我做事,须有因果,不妨留一物在此,也算善缘,可好?”

杨有福也觉得甚好,可如今身无长物,除了两把剑和千十两银钱,竟然再也拿不出任何东西。这让他分外着急,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云公子急的大叫,“好你个竖子,扭扭捏捏,当断不断,真是急死了人了!要不我拿一物相抵,可否?”

空明真人摆手不语,只是轻笑。

“我再做一曲,可好?”梅燕仙也开口帮腔。

空明真人依然闭口不言。这一下,冷了场。

正当众人期待之际,杨有福突然取下背上长剑,捧在手里。

“杨小子,身无长物,唯有一剑,可算的故土之物,不知真人可否满意。”

他慢慢解开包布,拿起半刃剑,递了上来。

空明真人看了一眼,面露异色,惊呼道,“剑从何来?”

“游郎手中换得。”

“可有诳语?”

“实话实说,无一丝隐瞒。”

空明真人抚髯轻笑,“甚好,甚好!”

“汝不悔?”

“绝不悔!”

“若败,汝当何为?”

“命当如此,小子只求心安。”

“唉!为何吾未逢良师,此女福气至此,空明羡慕不已。好,此事罢了,南山寺留君清茶一杯,可好?”

“好!还望真人费心了。”杨有福说完,抵首长拜。

第七十二章 半刃剑的秘密

空明真人接过长剑,摆手道,“不必多礼,我空明说过的话,绝不空回,你大可放心好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他把长剑凑在眼前,翻来覆去得看,脸凸显异色,噫的一声站起。

然后,单手持剑,在院中舞了一圈,这才折回来坐下。

又把剑尖放在眼前细观,良久之后,方自语道。

“寒铁、陨铁为骨,白金砂、赤精铜为筋,亮银、精铁为皮,经九九八十一道淬火,历万锤锻打,凝为一剑,历时半月,后在段龙石上磨砺两个时辰,方才开一刃。”

他猛的仰头,盯着杨有福高呵,“我说的可对?”

杨有福心内一沉,差一丝就要脱口而出。还好穿越者的心智让他临危不惧,避过了凌厉的两道寒光。

仰头抬眼答曰,“小子不知?”

“汝可要瞒吾?”空明真人眯眼微笑,目光柔和了好多,杨有福心神荡漾,又要说出那句话来。

还好,三年的炉火炙烤让他心似精铁,微微一笑又答,“小子不敢,难道说这长剑大有来历?”

空明真人双手持剑,扬过头顶,闭目轻语,“不可说,不可说。”

云公子和梅燕仙相视一眼,齐齐朝杨有福看了过来,似有怒色。

杨有福急忙摆着手,连声道,“别看我,我也弄不清,早知道这剑大有名堂,我哪敢拿在手里啊。

真人,你就说说好了,小子求你,权当听故经,行不行?”

空明真人长叹一声,双手平持着宝剑,面朝北方,俯首跪拜。

嘴里喃喃道,“银护法,空明得罪了,本不该得的东西,空明向来不要,只是今日借来一观,你老莫怪啊!”

他虔诚的连拜三次,这才坐了下来。只是一张肥脸,不知何时变得苍白了好多。

他伸手抹去额前汗珠,低声道,“这件事,你们听了全都得窝在心里,若说出去,有没有命,谁也说不清。现在可还要听?”

他目光从前三人脸上一一划过,直到见三人点头应允,这才捧着剑喊道,“青鱼,去把住院门,谁也不许进,可懂?”

青鱼点头退去,几息过后传来吱呀的关门声。空明真人又摸了把脸,开口低语。

“尔等可要细听,吾只讲一遍,附耳来吧。”

三人凑了前去。

空明真人凝神静气,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杨有福正好奇间,只听得耳内有低语声,原来传说的隔空传音竟然是真的。

他禁不住惊讶低呼一声,惹得三人怒目而视。

杨有福急忙捂住嘴,示意再不敢乱叫,空明真人这才接着讲起。

“此剑吾细细观之,实乃银护法大人所铸。

银大人自称银根,没人知道他的本名,只知左银右金。右金咱暂且不提。

就说这左银吧!唉这话只可听听,千万别较真啊!

左银亦称银魔,是九宫主公之下万众瞩目的护法,除了杨枭大人之外,无人能及。

杨枭是英雄,想必你们早已知道。可实际上这左银才是正真的豪杰,可惜他只能藏在背阴处啊!

左银大人不仅武艺高强不可测,而且一手铸剑技艺更是神秘莫测。就是凡铁在他的手里也会焕发新生,更何况这把剑?”

他扬了扬手中剑,接着说道。

“这把剑看似平凡无奇,可真要用起来,你才会发现它的神异。”

他站起身,持剑走到院内一块青石之前,轻轻挥剑划了一下,转眼间那块青石分成了两块。

只见切面光滑入镜,闪着青光,如同磨过一般。

“唉!可惜,三十年前,左银大人除了打过一把刀之外,就再也不曾见过他的影子,因为见过他那张脸的人全都去了哪里。”

空明真人指了指地下,手抖的有些厉害,只好把手中剑平放到石桌上。

“这把剑,还得给你,但不是现在。”他盯了杨有福一眼。长叹道,“这也许就是命吧,命里有时均需有,命里没时莫强求啊!你可知?”

杨有福点了点头。

“好,好,咱接着讲,话说那一年,我坐在扬州城外弹了一曲,你们可知身后城楼上站的可是何人?”

“难道是左银大人吗?”杨有福问道。

空明真人突然伸手捂住杨有福的嘴,又拧头四顾。

这才接着道,“不可说,不可说呀!”

“人们只看到我退万军,却不知万军之后还有万军,这个理,没法讲。

那一年,左银大人接见了我,赠与七弦。”

他望了望石几上的古琴,满脸激动。

“我知道,我不配,可九宫之命难违啊!

可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自此之后,我长居于此,钻研琴艺,收徒开寺,佑我龙塬。

可谁知道这其中的隐秘,若不是今日见了杨小哥,哪怕入了土也弄不明白。

吴越之争,由来已久,我那时年轻气盛,争名护国,本没得错,可错就错在,不该以技压人,害万人性命。

他们啊,都是俗人,九宫有令,伤俗人过千者斩。我那一次,本该没了命,谁知左银大人却又饶过了我。

他说:这世间的事呀,不是全都用剑能解决的。

他说:你心性未稳,当闭门思过,自会新生。

也多亏了他,让我技艺突飞猛进,二十年前,研习出昊阳。“

空明真人突然伏地又拜,低声喃喃,却不知其音。

再起身,看了看杨有福,才接着道,“说起来,你和这左银大人命里有缘呐!若不是他,你的徒儿哪有名哉。”

他微微一笑,“今日见了这把剑,又见了背剑而来的杨小哥。吾自感,冥冥中似有天意,既然天意难为,那说了也就说了,想必左银大人也不会怪罪。

只是这把剑,你真不该拿啊!血杀之气这么重,想必早经无数人之手,你若想要活命,可待三年之后,何如?”

他突然问杨有福,到让杨有福无从回答。

“怎么?你不允吗?不允也迟了。”

“你俩作证,这小子已把剑予我,并非强夺而得。若你不允,定可带剑就走,我不拦你。”

杨有福看了看云公子,一时没了主意。可转眼一想,一把破剑,换蓝雨性命,到也值了。

遂点点头,开口道,“空明真人多虑了,今小子知道了这剑的不凡,更不会后悔。因为带着它,我哪有名哉。还得多谢真人了,救了我,更救了蓝雨徒儿。”

他俯首又拜,空明真人伸手托起,长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三年后,你来取剑。今时立即启程,还是早些把那蓝雨姑娘接过来为妥啊!”

第七十三章 浪荡子的样子

杨有福一时心潮澎湃,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他明明看见那把剑确实是老银根打的。

这个秘密他当然不敢说,也不能说,他只能低着头默默的在心里怒骂。

“你们这群人,以为骗过了我,起步之前,我早已发现了你们的诡计。”

这一句他也只能在心里骂,因为那三人正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虽然他看不见,但他又不傻。

是以,杨有福直起身时,对三人的疑惑视而不见,只是笑了笑。

“真人,我立马就走,明日一定把我那可怜的徒儿领过了,还望真人多多费心了。”

云公子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你个疲赖货,还不从实招来?”

杨有福假装听不懂,迎着笑脸说,“兆,从哪里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一乡下穷小子,哪里有那好命?”

梅燕仙噗嗤一笑,接口道,“杨兄弟是不是要走啊!正好咱俩一起。”

“谁说就你们俩,我也回去。”云公子阴沉着脸。

“你今日回去?”孔明真人问道。

“回去?”

“不等韩老妖么?”

“怎么?他不会吗?”

“他认了个徒儿,真热心,没几天怕是难回去了。”

“哎!韩爷到那里去了?我再问问。”

“不用问他和徒儿去了南山深处,怕是到了半夜才能回来吧!”

“这样啊,那算了,我就不回去了。不知真人可否赏一碗斋饭?”

“你这孩子,莫说一碗,你就是常住,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少你一碗饭啊!”孔明真人爽朗大笑。

“也好,你拿着这个牌子,去找云冉吧!”云公子磨出一个木牌递了过来,有对着杨有福挤了下眼睛。

杨有福心中了然,接过木牌,拱手答到,“那就烦劳云公子了。”

“哼,别急着谢我,若是路上怠慢了梅小先生,我定不饶你。”

他瞪了杨有福一眼,有扭身对着梅燕仙柔声说道,“先生气,你可要留意了,这家伙不仅又皮又懒,还是个浪荡子,你莫要受他欺负,不行的话,明日再走不迟呀!”

梅燕仙微微一笑,“公子言重了,这一路来,我看杨兄弟磊落光明,到算作难遇啊!”

“哼!你不明白的。”云公子没头没的说了一句,扭身就走。

杨有福和梅燕仙两人在山下拜别空明真人,二人两骑朝着京城出发。

此时已近未时,太阳眼看着就要去落山。身后的南山拖着常常的影子,把两骑掩进了阴影里。

直到打马狂奔了半袋烟的功夫,才有一次追上了夕阳。

空旷的原野上两人默默前行,塔塔的马蹄声被抛在了身后。

杨有福几次欲开口搭话,可那梅燕仙总是躲躲藏藏,没了走时那般镇静。一骑前冲,把杨有福落在了身后。

莫约过了一个近两个时辰,来到了京城三十里之外的南溪河。

此时日头一落到山后,暮色中的原野失去原本的颜色我,都变得狰狞起来。不时传来野鸟奇怪的叫声,让梅燕仙越走越慢,直到最后,和杨有福并肩齐驱。

“你不是跑的挺快嘛?为何不跑了?”杨有福没话找话。

“要你管,你是不是管的宽了些。”梅燕仙也不转头,气吁吁的答道。

“我听说这里有鬼啊?”杨有福自语道。

“你果真是个疲赖货,云公子没说错,哪里有鬼?”梅燕仙拧过头瞪眼怒道。

“真的有,你看?”杨有福一手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

梅燕仙抬头一看,呀的一声,堪堪抓住马背,拖着哭腔喊道,“都怪你,你个浪荡子,乱喊乱叫去,如今怎么办啊?”

他停的有些急了,马儿前冲,差一点就把他摔下马背。

“莫急,莫急,说不定那鬼是找你呢?”杨有福边说着话,一手把背上长剑拿在手里。

“你莫乱说,我没做过亏心事,要找也是找你?”梅燕仙拖着哭腔,把马脖子搂的紧紧的。

“莫慌啊!到底找谁,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杨有福伸手拉住另一匹马的嚼口,靠了上去。

“你别过来,别过来。”梅燕仙突然大哭,以为杨有福要骑到他的那匹马上。

“我不喜欢男人,你别信云公子的话。”杨有福阴沉着脸,看着不远处小桥上那个人影,恶狠狠的说。

“你就是一个浪荡子,云公子没说错。”梅燕仙突然仰起头,直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杨有福。

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浪荡子。”

他隆起的喉结在白皙的脖间不断涌动,让杨有福恶从胆生。

他一把拉住梅燕仙的肩膀,把他拉到眼前,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吼道,“我是个男人,男人懂不?我连女人都不喜欢,更何况你?”

梅燕仙不避不躲,反倒把头抵了过来,双眼几乎贴上了杨有福的眼睛。

他喘着粗气,呼出的香风让杨有福有些迷醉,那双眼的深瞳更让杨有福有些心惊。

他刚要松开手,梅燕仙突然开口低语,“我怕鬼,求你不要抛下我好吗?我听你的,行不行,行不行。”

“唉!”杨有福长叹一声,那一瞬他似乎又一次看到了穿越前飞起时,那个叫他哥的女孩。

他不知道为何,就柔声道,“别怕,有哥在,咱不怕啊!”

说完伸手在梅燕仙的脑袋上揉了揉,又觉得不对。

急忙松开手,打马走了几步跳了下来。对着马上的人平静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帮我,但是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帮了我,我怎么会抛下你。下来吧,跟着我,我倒要看看这鬼是个什么样子?”

他伸着手,可那梅燕仙却仍然呆在马上去。杨有福想了想,把手里长剑背到背上,扶着马鞍。

“现在可以下来了吗?你怕啥,我又不吃人?”

梅燕仙一手捂面,脸颊红到了脖根,总算下了马。

他藏在杨有福身后,一手揪住杨有福的衣角,随着杨有福的步伐,慢慢向前。

桥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这一次,杨有福总算看清了,是一头戴斗笠,手持长长竹竿的农人。

那人忽然扬头脱帽,拧身高喊。

“他不吃你,我吃!”

第七十四章 装酷的赵二勇

梅燕仙呀的大叫一声,把杨有福后背抓得生疼。

杨有福也没回头,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藏在背后的人。

“莫怕,万事有我。”

说话间抽出背上长剑,虽然拿在手里轻了好多,比不得那把半刃剑,可也算给他增添了些信心。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不行,我,我得跟着你,我怕。”

“怕个啥?那是个人,又不是鬼。”

“我还是怕。”

背后的一只手抖动着,把杨有福又抓了一把。

“你这么抓着,我俩就只有等死了。”

那只手松了开来,可随即又猛地抓了个严实。

“哎!算我倒霉,那你就跟着,若咱俩死了,说不定大家会说,这两人啊……”

杨有福突然停口不语。

“两个人怎么了?你说清楚啊!”身后人有些着急。

“哎!不说了。”

“你说,你说不说。”背后的那只手又抓了一把,似乎还不解气,竟然开始用拧了。这一下,疼的杨有福直咧嘴。

“真要我说?”

“嗯。”

“他们会说啊,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两个男的,搂搂抱抱,真不正经,莫非是龙阳?”

这句话出口,杨有福觉得浑身轻松,自己竟然呵呵呵,笑出声来。

背后那只手在背上乱捶一通。

“你个疲赖货、浪荡子,你,你去死吧!”

“好,我这就去。不过你听好了哇,若我有不测,你能跑就跑吧!最好在马上等着。”

他朝身后扬扬手,大踏步向前走去。

“你别死啊,你欠我的还没还呢?”梅燕仙喊了一声,却不曾跟上。

那小桥上的人远远的大喊,“你们两个男人卿卿我我的恶心不恶心?反正迟早都要死,要是有啥还没说完的,等到了下面,你俩再细说吧。”

他伸手指了指地面,接着喊道,“时间金贵,咱也别再耽搁了,该做啥做啥,可好?”

他狞笑着,双手猛地拧了拧手中的长竹竿。随着格格巴巴的脆响,竹竿碎成了无数块,四散开来。

随即那人手里就多了一杆银枪,长丈二有余。紧接着又扯去披在外的褐色衣服,露出一身白袍,顺手理了理头顶的方巾,这才持枪再喊。

“散魂枪赵二勇在此,报上名来,吾枪下从不落无名之鬼。”

杨有福回头望了梅燕仙一眼,给他做了个走的手势。然后一步步迎了上来,嘴里大喊着。

“真还别说,今个碰巧了,我这人还真是无名无姓,难道说你会放了我?”

“放你?做梦吧!你可知我赵二勇为何等在此地?”

杨有福假装一惊,问道,“发疯?”

“我要为我兄弟报仇!”

“你报你的仇,找我做啥?”

“你杀了他。”

“我杀的人多了去,谁知哪一个是你兄弟呢?”杨有福假装不知,其实当那杆长枪出现时,他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如今这么做,也不过是给梅燕仙多留些时间,好让他顺利的骑马离开。

“你是不是以为他能跑的脱。”赵二勇遥遥指了指不远处的梅燕仙。

“别做梦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陪着你。”

他哈哈一笑,手中长枪挽了个枪花,带着呼啸,犹如银龙出洞,直直冲着杨有福心窝而来。

杨有福挺剑抵挡,剑身堪堪挡住枪尖。一股巨力沿枪尖外泄,巨大的冲击,让杨有福接连退了十余步,才堪堪站定。

咦,赵二勇惊呼一声,面露异色。又看了看手中长枪,自语道。

“我原本不信,今个算是信了,可怜我那兄弟,做了你剑下亡魂,当真是冤的慌啊!”

他神色变得凌厉起来,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变了个样子,分外精神。

一杆银枪在他手里似乎有了生机,大开大合间,似灵蛇吐蕊,变得灵动而饱含杀机。

第二枪如苍鹰搏兔,呼啸而至。

杨有福调整好步伐,手持长剑,以剑花缠之,如牢笼般紧紧包裹枪尖,竟让这第二枪无功而返。

只是这一通功夫,再观那赵二勇的枪法,竟然毫无破绽。

“你这就叫散魂枪吗?不过如此。”杨有福淡淡的道。

“这一枪不够,不够啊!”他摆摆手,接着道,“就如同小女人手里的火钳,看着厉害的紧,其实是个样子货啊!我看你应该叫火钳枪才对。”

赵二勇勃然大怒,手中长枪舞的急了起来。刹那间,杨有福眼前全是枪影。

长枪犹如银龙般左冲右突,龙身不时腾挪,摆动,追着杨有福不放,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可此时的杨有福却如那偷花的女子,扭着奇怪的步子,不肯与枪花相撞。

手里的长剑,不时会从枪缝里刺那么一下,让不断绽放的枪花乱了身形。

一时间险象环生,长枪好几次紧贴杨有福的面门横扫而过,有好几次枪尖几乎擦着脖颈刺来。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杨有福就会命丧当场!

可他那奇怪的步子,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他逃命。

手里长剑就那么胡乱一戳,总是在危急关头给那赵二勇致命一击。乱了他的枪,乱了他的心。

赵二勇急的哇哇大叫。

“你这竖子,难道只知逃命,还逃得如同女人般扭捏,真不知羞,可敢同我一战?”

“你这蛮牛,本以为空有蛮力,谁知却如此保守。好似丑女人不敢见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哎!没办法了,学学你的样子,看看有多丑。”

杨有福捏着剑,踩着探花步,身形婀娜起来,就连在远处的梅燕仙也被他这怪异的身形逗得大笑起来。

赵二勇气的七窍生烟,手中银枪快被他捏出汗来。

枪风忽变,似狂狮甩尾,刚猛异常,每一击如毒蛇出洞,不顾一切。手中长枪被舞做一大团银光,远远观之,犹如豪猪张刺,让人无从下手。

“你这竖子,只图口舌之利,等会定要割下你的舌头,刺破你的喉咙,让你永世都变成哑巴。”赵二勇追着杨有福接连猛刺,头上方巾鼓舞,似乎人也高了几分。

可杨有福却避而不见,见而不迎,迎而不击,领着那杆银枪或左或右,或前或后。让那银枪总是差一丝才能触及,又像下一瞬又要成了枪下亡魂。

不由得,让人越追越近,越追越急,忘了自身安危。

第七十五章 正人君子与下三滥

两人从桥南跑到桥北,从岸边跑到河,弄的好似两只急眼的落汤鸡。

吴二勇抓着长枪,猛的一阵,一阵水幕如浓雾般四散开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举枪长啸。脖颈间青筋怒张,身上白袍无风鼓动,整个人仿佛充气的羊皮筏子鼓胀起来。

不知为何,杨有福总觉得那一杆长枪上笼罩着一层银雾,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波动。

只看了一眼,杨有福心里就狂跳不止。上次遇见这种情况,还是在蓝玉城,那个独臂独的刘老汉耍木刀时,大吼一声,似乎就有一层白雾笼罩。

听说那是刀气,如今再见,杨有福岂能不明白,这枪上笼罩的一定是枪气了。

说起来,杨有福也不明白这些,他只是听说书先生讲那些侠客时,总会提起这些,比如,剑气、刀气。可枪气是个什么鬼!

他也明白,当这些东西出现的时候,那就算是高手了。眼前的吴二勇显然懂了怒,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看来今个是一场硬仗,弄不好真的会没命的。

这么一想,杨有福就拧头望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差点气炸了肺。

那个梅燕仙竟然没有听他的劝告,仍然呆呆的站在哪里,虽然身边就有两匹马,却没有骑上去。

他加快脚步,猛地一窜直升丈余,人还在空中,就着急的大喊。

“哎!你是个死人啊!还不骑马快跑,站在那里真要等死吗?”

听到杨有福的喊声,梅燕仙一愣,这才翻身上马,超朝南山方向奔去。

那吴二勇竟然放声大笑,“现在才想起来跑,是不是迟了?”

话音未落,就见南溪河南岸远处突兀的出现一绿衣女子,眉笑着站在路中央,一张惨白的脸,分外瞩目。

杨有福心里一冷,完了完了。一个就这么难缠,这又来一个,看来今日就是我绝命之地啊。

他顾不上身后紧追的长枪,几个起落,来到了梅燕仙身边,扬手把他夹在腋下,转身跳下马,站定不动。

吴二勇在一侧狞笑着。

“你不是跑的挺欢吗?怎么不跑了?”

杨有福顾不上看他我,转头看着那绿衣女子,闷声问,“难道云公子的话你也不听?”

那女子身体微动,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见吴二勇闷声闻到味,“什么,云公子,莫非……你、你、你竟敢背叛李将军。”

他伸手腰指,差一丝就要暴跳如雷。

那女子盯着吴二勇,高声道,“我哪里曾背叛过,我说过,不然他们逃走,但并不曾说过帮忙的话?吴二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耳朵也不听使唤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要遵守预定。否则,等我回了吴地,你们冷雨庄的人全都得死。”他声音冰冷,透着一股血腥。

绿衣女子娇小笑一声,“散魂枪果然言出必行,我孟言儿虽是女子但也绝不落后,说了就得到,今日他二人哪里也去不了。”

说完从背后取下一架古琴,捧在怀里。

“如今,人就在这里,能不能报你那兄弟的仇,就全在于你了。”

孟言儿又是一声娇笑,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杨有福只觉得全身发冷,而身边的梅燕仙竟然哆嗦起来。

“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吴二勇扬了扬手中银枪,高声喊道。

杨有福在梅燕仙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应声高喊,“这位梅兄弟与二位无冤无仇,可否留他一条活路?”

“现在才想起来求我,迟了,不过嘛,若这位兄弟能让我舒舒服服,那放过也不是不可能。”吴二勇露盯着梅燕仙嘿嘿嘿的淫笑着,接着说道。

“这就的好看,这位兄弟愿不愿意了?”

梅燕仙气的脸色铁青,张口怒骂,“你个千杀的,想要我迎合你,呸,你做梦去吧!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想要做鬼还不容易,等下我舒服完了,送你一程。”那吴二勇舔着嘴唇,一脸的兴奋。

梅燕仙扎挣着抓住杨有福拿剑的手,就要一头撞上去。

“你这是干啥?”杨有福拉住他问道。

“你杀了我,可好?”他仰头望着杨有福,双眼有些湿润。

“哎!都是我拖累了你啊!”杨有福低语道。“若不成,到时候你自己解决可好?”

他反手掏出腰间短匕,悄悄的塞在梅燕仙衣袖里。

“咱为何要寻死,我就不信了,我杨有福是要成大侠人,会让你一个小小的虾米挡住去路,来来来,咱大战三百回合。”

杨有福高喊一身,拨开梅燕仙抓过来的手,冲了前去。

突然耳内传来一阵低语,“那吴二勇竟敢威胁灭我师门,简直是不想活了,你去,我来助你。”

杨有福一笑这隔空传音果真好用啊,看来今后还得学学。

那吴二勇见杨有福冲了上来,扬起长枪,大吼一声,劈头盖脸的朝杨有福扫来,枪身横扫间激起一层层银雾。

杨有福眼前一花,那长枪已近在咫尺。他不敢迎接,生生止住冲势,双脚把地面划开长长一到沟槽。

仰身后倒,人弯成一张反弓,手中长剑贴着枪身,轻轻一滑。

借着一滑之力,运转探花步,人绕着长枪转了半圈,立于枪上,脚尖一点朝着拿枪的人刺出一剑。

这瞬间的变化,让吴二勇惊出一声冷汗,他急忙撤手,后腿半步,另一手拖着长枪猛地一收。方才堪堪避过这迎心窝的一剑。

杨有福哪里会给他机会,人仆倒在地,腰身急拧,让身体打着旋追了过去。

这一招,是学那个叫庞虎矮胖子的一招,虽然有些变形,但却很有用。

之见手中剑轻轻一颤,已在吴二勇胯间划了一道口子。

虽然没见血,但却然杨有福兴奋异常。原来所谓的高手也不过如此。

他顺嘴喊道,“我看热的厉害,给你扇扇风。”

那吴二勇大怒,拧腰挥枪就刺。杨有福就地打了个滚,堪堪避过。

翻身站起,脚下连踩几步已转到吴二勇身后,从怀里掏出一物,抛了过去,嘴里又喊,“看我的蚀骨粉。”

吴二勇如同蛮牛把枪刷的如同盛开的白菊花,水泼不进,眯眼怒骂,“竖子,竟敢用这下三滥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 今日给你开开裆

“你以为我舍得啊!这一包东西,费了老子一千两银子,等下你得赔我?”

杨有福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那朵白菊花疾走。

手里的剑遥遥指着菊蕊(中央那一顶帽子),准备刺出那致命一剑。

可无论他怎么绕,无论他跑的有多快,那密密麻麻的枪影都会把剑路封了个严实。

直到三息之后去,那团枪影逐渐变稀,最后停了下来。

持枪人大吼一声,“好你个竖子,竟敢骗我?”

他暴跳如雷,钢牙紧咬,手中长枪猛地银光大盛,似乎眨眼间就长了几尺,一枪刺来,带着雷霆。

还未到近前,杨有福就觉得如同巨石负身,行动艰难。他只得双手举起长剑,迎着长枪横置,硬着头皮,接了这一记重击。

只听得哐的一声巨响,长剑狂颤,杨有福虎口开裂,人如同一根钉子被订入地下数寸,腾起一大团尘雾。

吴二勇抽枪平刺,想要来一个对穿。杨有福大急,猛地一跺脚,人生生上窜三尺,让着一枪刺了个空。

那根枪并不停留,跟在杨有福脚下,猛地上挑,直直对着他的胯间。

“爷爷给你开开裆,看看你到底算不算男儿?”那吴二勇哈哈大笑,手里的枪却是越舞越急。

杨有福人在空中,扭腰抬腿,形似鹰鹞般折了个身,反手一剑,正是新学的一招苍鹰搏兔。

抖动的剑光形似利爪,牢牢的牵住枪头,一提,一带。让上挑的枪势转个了个方向。

身体滑翔间,连挥三剑,只听得当当当三声轻响,那布满枪身的银光尽数散去。

两人博做一团,只见枪影不绝,剑光翻飞,真所谓棋逢对手,难分仲伯。

突然间一阵飘渺的琴声传来,初如细雨,瑞物无声,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忽而琴音急转,仓仓仓,三声脆响,炸雷般响彻耳鼓,让人不由得身体一顿,动作就慢了一丝。

“我已助你,行不行,就在此一举,要胜他的散魂枪,可攻其颈后,必有奇效。”

杨有福耳内又传来绿衣女子的低语声。

他想也不想,抽剑猛刺,正是逃命剑中狡兔三窟那一式。

虽说枪长剑短,三剑看似难以及人。可这一式却隐藏秘密,挥舞间能将剑刃锋芒透入瞳内,若不知厉害,对手必为剑光所累。

吴二勇眼看着三剑刺来,手中长枪又没了银光,哪敢轻敌,仓忙间抽枪回档,舞起一朵菊花。

这下正好给了杨有福机会,两个腾挪间,人已转到吴二勇身后。

一剑刺出,夹着风雨雷霆之势,正中颈后。这一式,名曰,风雷。

吴二勇手中长枪仍然在挥,可人却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失去控制的银枪脱手而出,嗡鸣着抛的很远。

“杨兄果真非同凡响,孟言儿不入也。今强敌已退,千面幻羽,杨兄可否还我?”

一身绿衣,惨白面具遮脸的孟言儿站在不远处,轻声询问。

“孟仙子有所不知,不是杨小子故意刁难,而是那东西确实不在我手里啊!”

“哦……,那而今落于谁手?”

“哎!仙子应该知道啊,正是那云公子。”

“嗯,可是那个云公子吗?”

杨有福点点头。

“也罢,今个你帮我除去心头大恨,我本应谢你,可师门珍宝流落在外,言儿不得不寻。

至于他,杨兄可随意处置,只是那一根枪太过瞩目,还是不要用才是啊!”

“多谢仙子了,杨小子实乃乡下粗人,啥也不懂,不知那枪该如何处置为好?”

“罢了,罢了,我就帮你一程吧,也算做两清了,他日相逢,也好顺意为之。”

孟言儿走上前,把吴二勇身上钱物搜刮一空,放在一边。又掏出小瓶,在身上滴了一滴,只见一阵烟雾过后,吴二勇的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貌似这瓶中物与杨有福上次所用的化尸粉有曲艺同工之妙,且更为神奇。

杨有福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孟言儿回头瞅了瞅。

“杨兄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切记莫害于人。”

杨有福伸手接过,揣入怀中,连连道谢。

孟言儿摆摆手,走到一边,捡起长枪,仔细的看了看。

“果真不同凡响,可惜了。”说完,双手腾起一团绿雾,把长枪使劲的来回折了折,竟被她一双纤手搓成一团。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绿光又盛,那一拧做一团的银枪,在杨有福眼前慢慢化作一大团银亮带青黄色的团块。

杨有福大骇,禁不住抓了抓手中长剑。

孟言儿抬起头,摸一把前额,轻笑道,“杨兄莫怕,这枪虽说质地不错,但仍算是凡品,若是夹有寒铁、陨铁,言儿却是无能为力了。

更何况,这世间的兵器都有灵性,失去了曾经的主人,那一身灵气散尽,就只能算作凡品了。若那吴二勇活着,我也是毫无办法啊!”

她这一番话,到让杨有福好生奇怪,原来这个世界并非自己看到的样子,还有好多的秘密等着去发现。

那堆银钱被二人分了,孟言儿说,不分不行,杨有福也只好随她。

原本一切顺利,可到了临别之际,却意外徒生。

这也怪杨有福,一直忙着和吴二勇激斗,随后有只顾着和孟言儿交谈。竟然忘了站在一旁的梅燕仙。

只见他脸色惨白,低着头,身体不停的抖动。

杨有福不知何故,上前轻拍他的肩膀。谁知他竟然扬手一挥,呀的一声惊叫起来。

“梅先生是不是惊着啦!莫慌,莫慌,坏人已死,更何况有孟仙子在,哪有歹人敢来?”

可梅燕仙却一声不吭我,不但不抬,而且头埋得越来越低。

孟言儿闻声走了过来。

“这位是梅先生吧,久闻先生大名,可抬头一见,改日叙叙琴技,可好?”

梅燕仙低声嗯嗯着,还是不抬头,杨有福就有些怒了。

“孟仙子问你话,咱可不能没得礼数啊!”

梅燕仙不情愿的抬起头,只是一眼,却令眼眸柔和的孟言儿勃然大怒,伸指一指道。

“竟然是你?”

第七十七章 杀与不杀只差一个字

“我,我,姐姐,仙儿错了。”梅燕仙把头垂到胸口,似乎没了底气。

“错了,哪里错了?”孟言儿步步紧逼。

“仙儿不该跑,更不该躲这么多年。”梅燕仙声音低不可闻。

“好,好,好,好你个孟仙儿,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孟言儿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知不知道,为了寻你,这么多年,父母苍老了许多,母亲因为你,把眼睛都哭瞎了。

你知不知道,门派为了寻你,把周遭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就连师父……”

“师父她怎么啦?”梅燕仙突然仰起头,急切的问道。

“怎么啦?你让我怎么说,她,她死了。”孟言儿突然捂着嘴,低声哭啼。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他老人家好得很,怎么会死呢?”

梅燕仙突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我,师父一定还活着,你是骗我,对不对?是骗我,骗我。”

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孟言儿的胳膊,拼命的摇晃。

孟言儿偏过头,惨白的面具没有丝毫的表情,可杨有福却看到她双眼里透出的那一股怒火。

果然她一摆手,把梅燕仙推的老远,重重的跌倒在地。

“我倒想骗你,可你没有那个资格。若你不是我亲妹妹的话,我必杀之。”

她看着远方空旷的原野,伸手摘下那紧贴着的面具。

这一次,杨有福离得很近,也看的很清。

一张脸除了颜色苍白之外竟然和梅燕仙相差无异。

“你好好看看这张脸,这是你亲姐姐的脸,只是比你早那么一丝出来的那个人。”

孟言儿盯着跌倒在地上的梅燕仙,轻轻呼出一口绿雾。

“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可那时候,我就说过,我不怪你。可你为何要走,害的师父也丧了命。”

她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接着道。

“你知道,这些年,我去了哪里吗?

我几乎跑遍了吴越秦三地,每到一处,我就想找到你,问你一声,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妹妹啊?我很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她又长长叹了口气,“可惜,母亲不让,师父临终前也不许。”

梅燕仙早已哭成了泪人,伸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把一张俏涂成了花脸。

他伸手在脖间摸了摸,突然就没了隆起的喉结,又用手在下巴蹭了蹭,把那不多的几根绒毛去了个干净。

然后他抽掉头顶的发髻,让一头乌发散落开来。

杨有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张的老大。毕竟一个男人在你的眼前变成女子,他真的接受不了。

梅燕仙并没有去管他的惊讶,而是爬了过来,抱住孟言儿的双腿,仰着头,低声说道。

“姐姐,今日你就送仙儿一程吧,来世我还要和你做姐妹,到时候我会还上欠你的债,可好?”

夜风轻拂着一头乌发,把一张俏脸盖了个严实。杨有福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絮絮叨叨的讲着。

良久,她终于再次扬起头来,看着孟言儿那一张苍白的脸,然后点点头,等着宣判的到来。

孟言儿弯腰垂手,轻轻的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双眼泪光闪闪,脸上却露出微笑。

“仙儿,你知道。”她悠悠的开口,似乎在对着夜空讲话,又像对着旷野讲话,还像对着杨有福在讲。

“这么多年来,对于那件事,我从来不曾怪过你,今后更不会。

唉!你可知道,咱们俩第一次拜入师门时,我有多高兴。那时候,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们会并肩行走江湖,成为人人称颂的仙子。

可是,我错了,不该急于求成,更不该带着你去找那留仙果。”她悠悠一笑。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次我们不去,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委屈,师父也不会死,母亲也不会瞎。你说说,该会有多好!”

她伸手摸了摸梅燕仙的脸颊。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的,我知道你是好心,一个果子全让给了我。我也知道,你见我昏迷不醒,一个人跑那么远的路把我背回师门。我更知道……”

她突然俯下身哽咽着,“你为了救我,跪在掌门真人屋外三天三夜,揽下了全部罪责。又不惜散去一身功力,求的一枚九转丹,吊住我的命。可是……”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为何在我临近醒来之际,却高飞远走,隐姓埋名,六年都了无音信。

难道我,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会恨你一辈子吗?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就这么不通情理吗?难道我,我就不是一个人吗?”

她突然蹲下身,紧紧的抱住梅燕仙,使劲的摇晃着。

“你说说,你说说,你倒是说啊,说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几近失声,杨有福偏过头,轻轻摸了摸眼睛,他突然有些想母亲了。

“你要知道,你的名字是孟仙儿,是我孟言儿的亲妹妹。是吴国冷雨庄冷青燕的关门弟子,更是那瞎了眼母亲的女儿。不是梅燕仙,更不是天上阁的头牌,也不是名震青楼的梅小先生。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啊!”

两女放声嚎叫,让哭声传的老远,连那两匹马也不耐烦的嘶鸣起来。

“姐姐我,我错了,真的错了,可我不想回去,求求你好不好?”

“不好,我倒要看看,我孟言儿的妹妹,谁个敢拦?”

“不是的,姐姐她们对我真的很好,还有三哥和四哥,还有杨兄弟。我不回去行不行?”梅燕仙求救似的望了杨有福一眼。

杨有福却不敢插话,因为紧随而来的是孟言儿那一双冷彻人心的目光。

“好,好,都随你,可要是谁惹你不开心了,你就给姐姐说,我一定宰了他。”她猛地转头,冷冷的瞪了杨有福一眼。

“这些你也看到了,若杀了你,仙儿会伤心。可不杀的话,你若放出风声,让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活,你说说,我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杨有福一下子惊呆了,这是什么逻辑,姐妹相认,本应是好事,为何自己却成了那个冤死鬼啊!

第七十八章 记忆里的眸子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梅燕仙突然站起身挡在二人之间,急切的摆着手。

“姐姐,这与杨兄弟又有何干系?你为何要杀他?你还讲不讲理?”她脸色铁青,气吁吁的道。

“你还知道跟我讲理,这么多年了,你讲过理没有?”孟言儿白了她一眼。

“我,我,姐姐,一码归一码,我是我,杨兄是杨兄。你不要把我们的事缠上他好不好?”她突然又没了底气。

“吆,而今就胳膊朝外拐了,说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孟言儿恶狠狠的瞪了杨有福一眼。

“哪里啊,我和杨兄只见过一面,你这是哪跟哪啊!”梅燕仙的一张青脸突然转红,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好多。

“这么说,你俩没多大关系了?”

“嗯,确实只是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梅燕仙终于恢复了镇静。

“好,好,好,这下我就放心了。”她说着话,突然就拔出一把短剑来。

“那么杀了他,你也不会伤心了?”她慢悠悠的说道。

“姐姐,你要杀就杀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梅燕仙慌慌张张的张臂又拦。

“这本来就不关杨兄弟的事,你为何总要为难他啊?”

“仙儿,不是我为难他?而是人心难测,他若说出去,敢当如何?”

“杨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只是一面之缘,你有如何得知?

除非,除非他发个毒誓。”

“此话当真?”

“你看姐姐何时说话反悔过?”孟言儿伸手摸了摸梅燕仙的脑袋,眼神里全是柔和。

梅燕仙转过头,对着杨有福长长一拜。

“杨兄今日得罪了,让杨兄遭受无辜之灾,实在是罪过,改日燕仙必登门谢罪。”

“你说的是哪里话?本该是我杨有福谢你,可又让你跟着我受累,还差点丧了命。杨小子实在是心里有愧啊。”杨有福有些手脚无错。

那梅燕仙突然俯过身,低语道,“杨兄可暂且答应阿姐要求,仙儿心中有愧,还望杨兄成全。”她又俯身长拜,到让杨有福没了主意。

孟言儿在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仙儿,你莫理他,要不让我割了他的舌头和双手,这样也算的了安全。”她扬了扬手中短剑,跃跃欲试。

“杨兄,你能不能帮帮我,说上一句话啊?就一句,可好?”梅燕仙急的大叫,满脸紧张的看着杨有福。

杨有福真的不愿意说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有三成把握逃命,可看到那一双无奈的眼睛,突然心就软了。

“好,好,我杨有福今日在此发誓,若说出今日之事,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全家死个精光。”

他一脸郑色,一手指天,高呼一声,隐约间南山方向有雷光闪动。

梅燕仙长叹一口气,露出一张笑脸。孟言儿也长叹一口气,却扭头恶狠狠的瞪了杨有福一眼。

“既然你发过毒誓,仙儿又不愿杀你,那就暂且饶过你一命。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饶的一命算作你欠仙儿的,若有必要,你必还她,可好?”

杨有福一愣,这是什么逻辑,为何自己遇上的女子全都是这么不讲道理啊?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欠的命多了,再欠一命又如何?更何况,梅燕仙救了蓝玉一命,自己本来就欠她的,如今正好。

他突然爽朗大笑,对着二女长拜,“杨小子今日逢两位仙子搭救,不胜感激,他日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言儿捂嘴轻笑,发出一阵银铃音,“杨兄弟果真豪迈,言儿佩服,他日相逢,不醉不休。”

梅燕仙一笑,轻语道,“姐姐真好,妹妹谢过了。”

“你谢我做啥?要谢也得谢这位杨兄弟,今后在京城,你还得多找他啊!”

“姐姐。”梅燕仙脸色一红,羞的低下了头。

“他该我一命,那就是该你一命,你找他理所应当,有何不好意思的,就这么定了。”她一甩手,又冲着杨有福问。

“你可听清楚了,记得有时间多去天一阁看看仙儿,若她受了欺负,我定不饶你。”

杨有福不敢搭话,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梅燕仙又把颈间之物放了回去,抹了把脸,恢复了梅先生的样子。

“那今日就此别过了,等到了我京城,我自会找你。”

孟言儿戴上面具,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两匹马儿并不曾走远,杨有福两人双马也启程赶往京城。

经此间纠葛,二人熟络了好多。梅燕仙没了冷冰冰的样子,变的热情起来。

她还美名其曰,这是姐姐的要求。于是一路上她就旁敲侧击,就差问杨有福的祖宗十八代了。

这时候杨有福才发现,原来这个梅燕仙竟然是一个话唠。他使出挥身解数,方才堪堪给她了一个满意的答复。

银根叔说的话真是没错啊!看来今后遇到女子还是少招惹才是。

只是这么一想,杨有福就神情落寞,因为还有一个无法避开的麻烦在等着他。

不由得,就长叹一声。

“杨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啊?何不说给兄弟听听,或许我能帮你一帮呢?俗语说得好,……”

梅燕仙这一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杨有福真是快要疯了。

还好到京城的路并不远,杨有福站在怡翠巷口,回头望了一眼那夜色中灯火辉煌的五层高楼。禁不住暗下决心,今后绝不再来,哪怕这里真有大隐。

这一刻,站在三楼依栏翘望的梅燕仙,看着远处巷口牵着马儿的少年,悠悠长叹。

她只觉得双颊绯红,有些烫手,还好迷幻的夜色把这些不安全都隐藏起来。

她突然就想起,六年前,第一次来到越国时的情景。一个人又累又饿,在那个边陲小镇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了。

恰好镇里的一个熊孩子塞给她一个包子,一块牛肉和一碗热水。

她忘记了那张脸,却记住了那双眼,狡黠的表面隐藏着一对清澈的眸子。

所以那天刚一见面,她就答应下来。可就目前看来,显然那个眸子的主人忘记了她,忘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哎!梅燕仙又是一声长叹,看着远处的牵马少年消失在夜色里。

来的总会来,走的总会走,这就是命啊!

楼内伶人的清音沿窗棂飘了出来,也不知是对着谁在唱。

第七十九章 兄弟的情义

杨有福这一夜又回到了同福客栈住了下来。

店东家看到他,急忙招呼。

“是你啊,怎么?又来了。”

杨有福点点头,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瞩目,而是因为那一晚,他和那个小圣手交谈过。

京城同福客栈的东家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认了出来。

于是杨有福平生的第一次凭着别人的名气得到了照顾。

店东家给他找了一间上房,还把酒菜也送了上去。

杨有福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京城的人果真不凡,待人接物较之清风镇上的李富贵,真是一个天山,一个地下。

他刚吃完饭,店东家又亲自送上一壶清茶,真让杨有福有些受宠若惊了。

“小哥,饭菜可和胃口?”东家站着不动,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好,真是得谢谢你了。”杨有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起身做礼。

“哪里,哪里,小哥能来小店,真是缘分,说这些话就生分了。”

“我只觉得受之有愧啊!这些银子还望收下。”

杨有福取出一块碎银,莫约三两,递了过去。

店东家连连摆手,“小哥言重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要小哥满意,我就心安了。”

“那好吧。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了,还望东家多多照顾才是。”

“那是自然。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东家请讲,若杨小子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拒绝。”杨有福略做沉思。

“哎!其实也不算个啥大事,就是这个,你先看看吧?”店东家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昨日你走了没多久,三少就派人过来,送上这封信,说等你回来了,务必亲手送上。”

杨有福拆开信,仔细看了一遍。才知道,白玉鸣竟然买下了这间客栈,做为送给蓝雨的见面礼。

“他人呢?”

“谁啊?”

“三少?”

“我也说不清,只是送信的人说,请你务必收下。”店东家搓着手,略显不安,但就是不打算走。

“你还有事?”

“哎!也不是啥大事,我就是寻思着和杨公子商量商量。”

“商量?”

“是,商量。我寻思着公子不动经营之道,能不能把这店东之位还让我来做,公子只需看看账目,岂不省事。”

杨有福这时要是还弄不明白店东家的企图,真就是一头猪了。可他又不愿白白收人钱财,这落下的人情难还得很啊。

可这家客栈毕竟是送给蓝雨的,他也做不得主,一时间杨有福竟然没了主意。

他沉思间,店东家你却忐忑不安,在屋内转来转去,最后又停在了杨有福面前。

“杨公子,这事我也知道让你很为难,不如公子暂且把诸事都教给我,等下了决心,咱再细说,可好?”

“好,好,就这么办。嗯,等等敢问东家尊姓大名。”

店东家一喜,朗声道,“小的名叫张有财,公子以后就叫我有财好了。”

“有财,是钱财的财吗?”

“嗯,正是。”

“好,这名字叫的好啊。有财兄,你就好好干吧!我近期还有一事,等忙完了,咱再细说。”

杨有福挥挥手,那张有财急忙退了出去。

杨有福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一间住处也真是不错,可这个人情得早些还了才好。

蓝雨的病还有梅燕仙的秘密,却让他一时半会又抽不出身。不管了,先干眼前事吧!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推开窗户,如银的月光倾泻而入,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看来得早些动身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杨有福就来到了德仁堂外,等到晨光微亮,房门刚开,他就一头冲了进去。

李少逸站在那张长案前,头也没回,问道,“那事如何了?”

“真人已经答应帮忙,就等你的药呢。”

“哎!杨兄,这次师兄弟对不住你啊。”李少逸转过身,一脸愧疚。

“少逸兄这次帮了大忙,哪里来对不起一说?”杨有福迟疑道。

“我正在头疼这事,有一味药如何也找不来,你说这如何是好?”

“连少逸兄也没得办法吗?”

“唉!谁知道偌大的京城我李少逸竟然找不到一株黑苦参。”

“黑苦参?”

“对,就是黑苦参。”

“哪该如何?”杨有福有些急了,走进几步。

“办法有是有,就是太过危险了。要不我用其他的药材替换一下吧!”

“那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为这事,我一宿都没合眼。可看来看去,还是没有合适的药材。”

“那你说说,这黑苦参哪里有,我这就去找。”杨有福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真个要去?”

“必须去啊,我就一个徒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不是?”

“好,既然杨兄要去,那就最好不过了,我这里有一张地图,还是师父好几年前画的,这里应该有黑苦参,我陪着你。”

李少逸拿出一张羊皮纸,在上面点点画画,又用红笔圈了一个圈。

“若跑得快些,有两天时间足够了,只是这里陡峭异常,常有凶兽出没,怎么说也得三四天。”

“你说说,到这里有多远?”

“大概六十里,不过这山里几乎没有路,很麻烦啊!”

“要么让我一个人去,你找个熟悉的猎户带路,可好?至于黑苦参,你可以画张图谱让我带上,我寻思着,有一天时间就足够了。”

杨有福仔细看了看地图,接着又道。

“这里距离南山寺也不甚远,不如你带着蓝雨先过去,我找到黑苦参后从这里赶过去,可好?”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杨兄你可想好了,这里异常危险,弄不好会没了命的。”李少逸郑色道。

“多说无益,去了才知,少逸兄,杨小子拜托了。”

没多久,李少逸就找来了一名领路的猎户,杨有福等不及,人刚到,他就带着黑苦参的图谱和地图,急急忙忙的出发了。

杨有福刚一出门,李少逸就收拾东西朝屋内喊了一声。

“三哥,人都走了,赶紧出来吧!”

堂内房间走出一人,摇着折扇嘟囔着说道,“少逸啊,你为何不让我见二弟?不过是出些银钱罢了,难道说二弟会怪罪于我吗?”

李少逸陪着笑脸,“三哥,看你说的啥话,咱这不是要给杨兄一个惊喜吗?我知道那两万两银子对你来说不算个事,可杨兄要是知道了,那就很麻烦啊?”

“怎么就麻烦了呢?”白玉鸣摇着扇子,一脸疑惑。

“三哥,这你就不懂了,兄弟之间,有些忙啊,要悄悄的帮,否则就少了情义,你可知……”他越说声音越低,附在白玉鸣肩头,一脸笑意。

第八十章 文渊院与武道阁

李少逸给杨有福的地图上显示,生长黑苦参的地方就在龙首山南麓一个叫墨渊的深谷里,哪里距离京城六十余里。

看起来并不远,可哪里荒无人迹,凶兽出没,却是危险异常。

两人双骑出城,交谈中,杨有福得知,带路的猎户名叫张大宝,四十多岁,一个古铜般的汉子。

前些年,张大宝去过墨渊一次,采过药材,但他也只是在墨渊出口处,并不曾深入。

杨有福看他一脸紧张,出身劝告,“张大哥,你带我到了谷口就好,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那怎么行?李先生交代的事,我不能出了差迟。”

“没事,没事,我到时候和他说说,你不用担心。”

“真的不用我陪着进去吗?”

“不用,到了地方,你就折回来吧!”

“杨兄弟,那就麻烦你了,到时候还需你在李先生面前美言几句啊!”

“不妨事,我会给他说的。”杨有福摆了摆手,李大宝露出笑脸。

“杨兄弟人真好,那天猎下野味,咱俩喝两盅咋样?”

“好啊!”

两人又说又笑,沿着朝阳门出了城。走了莫约十余里,迎面碰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朝京城而去。

杨有福瞟了一眼,就避过马车继续前行。

他刚越过马车,就见车帘一闪,一个人影冒出头来,盯着杨有福的背影我,喃喃自语。

“怎么是他?为何出了城去?”

闻声之后,车窗了又挤出一个脑袋,随口问,“如花,你说的是谁?”

“三娘,就是那个背着破剑的穷小子啊。”

“啊,怎么是他,等等,赶紧停车。”

叫三娘的女子一声吆号,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阵耽搁,那杨有福两人早已跑的好远,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女子站在车上,俯首遥望。

“如花,你可看准了?”

“三娘,我看的清清楚楚,是那小子没错。”

“嗯,这就奇了。信上说那小子一到京城就去了云家,怎么?这就要走,不行咱也的快点去天一阁问问清楚。”

女子缩回头,大喊一声,“郑爷,咱走快些啊!”

马车一下子跑的飞快,鞭声响个不停。

车厢内,那叫如花的女子问,“三娘,你不是要去天上阁当大掌柜吗?这么急做啥?”

“如花,你可要记清了,咱不是去享福,而是去做要紧的事,这天京城啊!水深的很。”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有明白,这天上阁明面上是咱的产业,可暗地里那个王公大臣不想参上一脚。到时候,诸事难办,如花你可得把眼睛放亮些,莫惹下麻烦。还有,以后再这么大大咧咧的和我讲话就不合适了,明白没有?”

如花急忙附身跪拜,“小的不懂礼数,还望三娘不要生气,我一定摆好位置,把这件事做好。”

“这样才对,好多年没来京城,也不知这也莺莺燕燕是否还记得我?”柳三娘掀开车帘,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楼,笑了笑。

“如花,到了京城你记得一点,咱是夜莺,不是那些卖笑的烟柳女子,千万别迷了眼,落了心啊!”

粼粼的马车声和城门口吵闹的人潮把两女的声音遮了个严实。

远处策马飞驰的杨有福突感心内悸动,却不知是为何。他更不知道,为了他这个穷小子,一大群人从五湖四海而来,刚刚擦肩而过的两女就是其中之一。

沿着官路向东二十余里,李大宝策马冲上一条朝南的大道,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远远传来一整吆号声和刀剑交击的叮当音。

杨有福猛地冲到前面,勒马低喝,“李大哥,你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

李大宝停马一笑,“杨兄弟,莫慌,这里是龙山书院啊,哪有不开眼的敢来,除非是不要命了。”

“龙山书院?”

“真是?”

杨有福望着远处山脚下树荫里露出的青砖墙,回头又问。

“书院不是在京城南郊么?怎么这里也有?”

“可不是?京城的也是龙山书院,不过它属于书院的文渊院,而这里是书院的武道阁。”李大宝笑了笑,遥遥指了指远处的书院,又道。

“这里可是咱大越国的栋梁啊,二十九年前,就有了这里的武道阁。白家老爷子说了,书生不能只懂文而不习武,那是要亡国的。我觉得他老人家说的确实在理,可惜这武道阁不是谁都能进的,要是我那孩子能入武道阁,我睡觉都能笑醒啊!”

他爽朗大笑,两眼里全是羡慕。

杨有福随口答道,“李大哥人这么好,孩子一定也不错,进武道阁只是迟到的事情。”

“借杨兄弟吉言,这是罢了,还得要杨兄弟在李先生美言几句才是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李大哥尽管放心。”

“杨兄弟,那就多谢了。”李大宝做势下马,被杨有福拦了下来。

两人慢慢前行,等靠近了书院,杨有福看着一群群英姿勃发的学子,禁不住心驰神往。

云家老爷子说过,让他去书院学习,却不知是到文渊院呢?还是去武道阁呢?杨有福隐隐有些期待。

李大宝似乎猜出来杨有福的心思,笑着开口道,“我观杨兄一表人才,身手不凡,何不去哪里为我大越国所用啊?”

杨有福一笑,摆着手道,“我就是乡下穷小子,那能进得了那个地方,到是李大哥的孩子很有希望啊!”

“哈哈,杨兄弟真会说话,要是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让我家那小子给先生美言几句。”

“那就多谢李大哥了。”杨有福拱手做谢。

李大宝望了望远处,笑着答道,“杨兄弟莫急,这次回去,我就给我家了的小子说道说道。”

等到走过龙山书院,两人又策马疾驰,莫约走了二十里。李大宝跳下马,指着朝龙首山一侧的密林说道。

“我得从哪里走,这马骑不成了。”

两人下马,找了一处开阔地,把马儿拴好。

然后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艰难前行。

第八十一章 墨渊里的秘密

两人在羊肠小道,荆棘丛中又走了莫约二十里。远远看到前方有一黑的幽谷,宽不过三丈,左右两侧的岩壁高达千刃,岩密布,树木葱茏,不时有飞鸟扑棱棱掠过。

人站在谷口,只觉得冷风整整,夹带着潮湿的雾气,铺面而来。

李大宝,指了指谷口的一处悬崖,“上次我就是在哪里找到一株灵石竹。”

杨有福定睛一看,那一处悬崖距地三张多高,倒不是很险,可旁边的小树上却盘着一条拇指粗的青蛇。

“上次,哪里有蛇吗?”

“蛇,没要吧!上次我上去费了老大功夫,下来之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就没敢进去。”他看到那条蛇,也吓得不轻,长吸了一口气。

“李哥,到了这儿,那你就折回去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李大哥,不是我不让你陪着,只是这几乎没有路,你这么跟,更何况,咱俩的马还在哪里,你不去看看怎么成?”杨有福指了指深谷,对着李大宝说道。

“啊!马,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李大宝一惊,接着说道。

“那匹马可是我的命根子,要是被人偷走了,可咋办啊?”他急的转来转去,看看深谷,又回身望望来路,一下子没了主意。

“还是你回去吧!负责咱俩没了马,也赶不回去啊!”杨有福出声提醒。

“好,好,我这就走。”李大宝说完回身就跑,可没跑几步又停了下来。

“可你一个人,真的能行?”

“行的。”杨有福点点头。

“那你多留神,要是实在不行咱也莫强求啊?”

“好的,听你的,我不强求。”

李大宝这才慌慌张张的动身朝回跑。

知道可不见人影了,杨有福才折回头,仔细看了看,这个名叫墨渊的深谷。

无论如何,今个一定要找到黑苦参,他暗下决心,慢慢的朝深谷里走去。

墨渊果真名副其实,杨有福刚走进深谷不到两丈,四周就幽暗起来,伴随着两侧岩壁滴滴答答的落水声,还有铺面而来的湿冷雾气,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抬头隐约可见黑的岩尽头有一道明晃晃的亮线,时隐时续,仿佛未开全的鬼门一般。

杨有福停下脚步,磨出怀里的地图就这星点亮光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脚下流水潺潺,凸起的山岩早已磨去了棱角,偶尔有一深潭,成墨绿色,深不可测。

杨有福瞅着脚下,小心的攀附着岩壁两侧的藤蔓,慢慢前行。

两侧岩壁上书丛草窝,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偶尔会有一只山鸟扑棱棱拍着双翅飞进雾气里。

越走,雾气约弄,寒气越盛,就连脚下的石头也变得异常湿滑,稍不留神就会跌一个跟头。

眼前是一个高达四张的瀑布,杨有福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上去。

他站在瀑布下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一边的岩壁上似乎有人来过,几个浅浅的岩窝扭扭曲曲的盘旋向上。

杨有福试着踩了踩,还不错,这一下他有了信心。运转探花步发,手脚并用,攀着这些岩窝一口气爬了上去。

瀑布上方的山谷宽阔了许多莫约四五丈宽,谷底也平展了不少,沿着溪流两侧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树木,还有一些花草开的茂盛。

可惜杨有福不认识那些花草,也不敢贸然采摘。

山谷里到处都是鸟兽的踪迹,不是有鸟鸣声传来。杨有福送了一口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顺手在旁边的草丛里抓了一把,突然感觉有一块圆乎乎的石头异常光滑。

他拨开草丛一开,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刚才摸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的颅骨。

陷在草窝里,顶盖骨朝上,他摸的正好是那一处。

杨有福拔出长剑,把杂草豁开,地上显出一个人的骨骸。似乎死了好久,连身上的衣物全都腐烂了,只留下一副光光的骨架。

仔细看看好像是一个成年女子,几颗牙齿已经掉落变黑,全身好几处骨头也像是生了黑色的魔斑。

难道是死之前中毒了?杨有福小心的情理周围的杂草,这一次有了新的发现。

离着骸骨不远处有一个木盒,木盒的旁边一把锈迹斑斑豁豁拉拉的铁剑,铁剑一头斜斜指着一块青石。

杨有福有些好奇,试着擦净青石上的苔藓,上面好像有些字迹,却还是看不清。

他捧了些水,把青石擦洗一遍。这一次,青石上的字迹显现出来。

从右朝左读起来,恰好是一段话。

“前方危矣,吾自知命不久焉,如有缘者,得吾传承,可葬吾于此。吾为爱徒寻药至此,不幸罹难,望好心人告之,如$&#¥”后面的字模糊不清,显然这刻字的人无力为续。

杨有福从包裹里取出一块布,把骨骸小心的收好。然后用长剑小心的撬开那个木盒。木盒里放着一张古卷,似乎是用什么动物的皮子做成。

杨有福用剑挑了出来,慢慢的翻看着。其首四个大字,古琴剑法。

每张卷纸上都画了一个人影,手持长剑,姿势各异,下方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共十二幅,看样子是这剑法的十二式。

这些小字似乎和其首面的打字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首面的那张卷纸也新了好多钱,显然是后来人添加上去。

杨有福来不及细看,小心的把古卷挑回木盒里,让后包好,装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死去的人是谁,更弄不懂他这人为何要留下一段话,还有一本秘籍。

可从那句话可以看出,墨渊深处一定是危险异常。

杨有福轻叹一声,朝谷口方向望了望,黑,雾蒙蒙,啥也看不清,禁不住有些泄气。

可一想那躺在床上,满身黑痂蓝雨姑娘那可怜的样子,他就禁不住全身充满了力量。

杨有福长吸一口气,在心里说道,“死就死吧,总比窝窝囊囊活着要好得多。”

他紧了紧松开的绑腿,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抽出长剑轻喝一声,“来吧!”

然后大踏步朝前走去。

莫约走了,两三里,四周的空气干燥了好多,就连一路伴随着的溪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谷底的野草好像被巨物踩踏过,磨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鸟兽少了好多,只是偶尔传来一声悲鸣。

杨有福停了下来,磨出那张图谱,上面画着一株药草,银色的茎干长着十二片手掌大的样子,叶子像人的手掌一样伸出五个分叉,黑色的脉络形如蛛网,布满了叶片。起根也呈青黑色,如同一个直立的小人。

杨有福仔细看了一眼,收起图谱,持着长剑,沿着一侧岩壁,慢慢超前摸去。

第八十二章 独角银蟒

突然前方传来沙沙沙的轻响,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似乎空气了也沾满了腥气。

杨有福把手里的长剑紧了紧,找了一处凹进去的岩窝紧紧的贴在哪里,大气也不敢出。

他去山上打猎时遇到过好多次,这种沙沙声想起,一般都会有蛇。银根叔说过,遇到蛇,怕了的话,就找地方躲起来,屏住呼吸。

只是那沙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耳畔传来树枝草杆折断的噼啪声,令人心惊。

杨有福知道,这可能不是蛇,而是莽,那种能生吞野猪的巨蟒。可这会儿他却不能动,连手中的长剑也不敢晃一下。

突然一阵腥风吹了过来,杨有福瞥了一眼,立即屏住气,用手捂住了嘴巴。

之间一天碗口粗细,莫约三张长的银色巨蟒窜了过来。

它长着巨口,蛇蕊不断的探出探进,獠牙上沾着涎水,停在杨有福不远处,探起头,不断转来转去。

杨有福大气也不敢出了,把手里的剑攥的紧紧的。刚一斜眼,那巨蟒的一只巨眼就瞪了过来。

杨有福这才看清,巨蟒的头顶有一个巴掌长的独角。

它盯了杨有福一眼,嘴猛地一张,探过头来,几乎贴上杨有福的额头。

那一瞬,杨有福只觉得浑身冰冷,除了手里的剑能动之外,全身都成了僵硬的了。

巨蟒蛇蕊探出探进,似乎对杨有福没了兴趣,一扭头超谷外游去。

直到巨蟒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杨有福这才长出一口气,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要挥动手里的长剑,也差一点就要命丧巨口。

定了定神,杨有福又向墨渊深处进发。越走,空气里的腥气越重,谷底散落着野兽的骨骼,有一些小虫不是从那些骨头上怕来爬去。

杨有福仔细打量着岩壁两侧的草木,搜寻黑苦参的踪迹。

突然前面处一块凸起的大石上窜下一条尺余长的银色小蛇,张着小口直直朝杨有福扑来。

杨有福猛挥长剑,对着小蛇就是一刺,那小蛇一偏头,竟然躲了过去。

可锐利的剑锋还是在它身上划了一条口子。

小蛇吃痛,身子扭做一团,张口放出呲呲的一声长鸣,扭身就要逃走。

杨有福追上去接连两剑,把小蛇斩成了三截,有抬起一脚把舌头踩成一团肉泥。

这时,杨有福恰好来到大石之上,这才发现,大石的顶部缝隙里生长着一株药草。

银色的茎干,手掌样的叶子,黑色如蛛网般的脉络,顶部还长着一棵红色的果实,约拇指大笑,散发着异香。

杨有福一喜,急忙拿出那张图谱,仔细比对一番,果真是那黑苦参无疑了。

大喜之下,他竟然忘了那条巨蟒,小心的用剑把黑苦参从石缝里撬了出来。

果真是个奇物,儿臂般粗细的根茎形如一个直了着的小人,头颅和脚手一个不缺。如不是上面长长的茎干,杨有福真的不敢相信。

他仔细的把黑苦参包了起来,这才拿起剑,想要朝深处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可刚一直身,一股热腥的风就吹身后吹来。

杨有福猛地转过身,就见眼前一条银色巨蟒高昂着头,恶狠狠的盯着他,獠牙刺得老长,口水不断的低落,喉间发出呲呲的嘶鸣。

那银色巨蟒轻轻转了转头,看了看地上成了几段的小蛇,嘴猛地一张,一低头吞了下去。

杨有福拿着剑,慢慢转到大石一侧,可两侧岩壁高耸,只余一线天际。真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长出一口气,瞪了银色蟒蛇一眼,脚下猛地一蹬,直直窜了前去。手中剑如臂驱使,正对着巨蛇颈后尺余。

那巨蛇不避不挡,长尾闪电般甩了过来,只一下,就把伸处半空的杨有福重重的拍打到岩壁一侧,发出一声闷响。

杨有福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浑身的骨头好像断了般疼痛难忍,闭口间一股血腥,伸手一抹全是献血。

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持着剑遥遥指着银色巨蟒,口里大喊着,“来啊!来啊!”

那巨莽似乎对他不屑一顾,一偏头窜到巨石之上,又低下头,蛇蕊不停的晃动。

突然那银色巨蟒如同疯了般扬头嘶鸣,一双眼一动也不动,盯着杨有福看了过来,嘴越长越大,就连喉咙深处的小刺也看的一清二楚。

杨有福也是一动也不动,紧紧盯着巨蛇颈后尺余处,手里的剑遥指。

那银色巨蟒慢慢探过头,距离杨有福不到三尺,似乎下一瞬就会把他一口吞下。

杨有福心里一惊,人突然就动了,运转探花步发,绕着蛇头疾走。

那巨蟒只是微微动了动,口张的越来越大,眼开着杨有福就要绕道大石一侧,巨蟒突然拧头冲了过去。

就在那一刻,杨有福对着巨石猛地一蹬,整个人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巨蟒颈脖处,一剑刺出。

只听得当啷一声,剑尖崩出一团火花,巨蛇一声嘶鸣,身体猛地一缩,把杨有福缠了个严实,未留一手一剑还露在外面。

随着巨蟒不断的收缩身体,杨有福只觉得气也吸不入,胸腔如同炸了般的刺痛,眼前慢慢开始模糊。

“不能死啊!不能死?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自己,还有蓝玉。”

一想到蓝雨,杨有福的眼前就亮了起来,他拿着持剑的手,对着一处猛地刺了进去,这一次没了阻碍,顺利异常。

缠在身上的巨蟒猛地一颤,然后缠的就更紧了一些。

这一下,疼的杨有福哎呀一声交了起来。连手里的长剑也当啷掉在了地上。

真的要死了!杨有福在心里哀叹。双眼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将要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一大团污血滴落下来,沾了个满身满脸。

他的闭着眼,偏了偏头,用嘴在污血冒出的地方拼命的啃,一下,两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巨蟒不再动弹,杨有福嘴边的地方被他咬了半个饭碗大小的一个血坑,咕咕流着血。

杨有福又累又渴又饿,也顾不上腥臭难闻,一仰头,咕嘟咕嘟的喝个不停。

知道感觉浑身发麻,头脑憋胀,他这才停了下来,是这从巨蟒身体里探出身子。

可人刚一爬出来,就眼前发昏,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第八十三章 救命恩人不知名

这一下,脑袋重重的撞在地上,疼痛让杨有福脑子反倒清醒了些。

他不停的对自己说,“杨有福,你不能死,不能死,你是要当大侠的人。”

可每说一句,就吐出一口腥臭难闻的污血,仿佛快要把全身的血都从嘴里呕出来。

杨有福知道自己是中毒了,若再不想办法,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记得有人说过,蛇胆能解蛇毒去,他想试一试。

杨有福强撑着站了起来,拿起那把剑,一连跌了两跤,才走到银蟒蛇边上。

此时,独角银蟒蛇早已死透,硕大的脑袋无力的耷拉在地上,两眼却透着凶光,似乎觉得死的很窝囊。

杨有福拿起剑,颤抖着双手,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朝着蟒蛇腹部刺了一剑。

只听得当啷一声,撞气一团火星,蟒蛇的鳞片丝毫无损,连个白印子都没有。反倒是杨有福被这反震之力撞的倒在地上。

他不死心,一连刺了好几下,直到成了一滩烂泥般的没了力气,这才弄明白。原来独角银蟒的鳞片异常坚硬。

杨有福也弄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如此顺利的刺出那一剑。

他一想,脑子里就是疼的厉害,只好作罢。

歇了好久,又攒了一点力气,杨有福拿起剑朝蛇颈后尺余处的大窟窿处刺了一剑。

这一次,异常顺利,他就沿着那个被他咬开的血洞处,用剑慢慢的掏,终于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色蛇胆被杨有福拿在了手里。

那一刻,杨有福想笑一声,可刚一开口,嘴角就拉的刺痛,喉咙里如同刀割一般飚出一股污血。

这一口血,差一丝就要了杨有福的老命。他顺势躺在地上,闭着眼摸索着把蛇胆递在嘴边。

然后忍着痛,拼命的咬了一口。一股粘稠清凉的液体入口,总算是压住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灼疼。

可随着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苦,那种说不出来,多喝一口就会死人的苦。

杨有福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可今日他不得不吃。

这中苦顺着喉咙一往无前,腹部如同翻江倒海般难受。杨有福忍不住狂呕起来,可有怕糟蹋了这救命的良药,正好捂住嘴,蹙着眉,把剩下的胆汁一滴不剩的全都吞了下去。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吃这般苦了,若再吃,他就不是一个男人去。

最后的一滴胆汁咽下肚,浑身的灼烧感渐渐歇了下来。可头脑还是昏昏沉沉,仿佛重了十多斤。

这重了的头颅杨有福再也扬不起来,就那么一头扑倒在地上,人也昏了过去。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背上匆忙期间放着的包裹掉落下来。那一颗鲜红的拇指般大小的果实,恰好落在了杨有福的嘴边。

果子的香气似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肿胀如肉肠样的嘴唇微动,竟然把果子吞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人发出嗯的一声哼叫,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喜欢。

山谷里变得越来越暗,到了最后变成了漆黑一片。

没有鸟鸣,没有兽嚎,只有悉悉索索的虫子爬动和叽叽呲呲的鸣唱。

不知过来多久,头顶上撒下一线月光,把幽暗的深谷分成了两个世界。

这一团光恰好照在杨有福身上,仔细看去,离他周身一尺开外,集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围着杨有福不愿离开,可更不敢上前一丝。

又不知过了多久,幽谷深处慢慢变得亮堂起来,那些小虫似乎极为畏光,慌不择路的乱做一团,一只结一只的四三而走。

杨有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成了一名大侠,披着黑色的披风站在城楼上。

城楼下无数的兵卒,丢盔卸甲,仓皇而逃。城墙内,无数的民众高呼如巨浪般狂啸。

“杨颖胸前、杨英雄、杨,英雄,杨萧,杨枭。”

杨有福猛的睁开眼,最后一声他听的很清楚,是杨枭。对就是杨枭,那个杨有福念念不忘的大侠。

他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挤出一个笑脸,这一次嘴角和喉咙不怎么疼了。

杨有福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顺手捡起地上的剑,一步步朝独角银蟒蛇走去。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糟蹋不得。这一次头不再昏,眼神也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杨有福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蟒蛇,这才发现独角银蟒颈后一尺哪里的鳞片似乎小了很多,他试着用剑刺了一下,虽然依旧没能刺破,但却崩下了一片鳞。

他拿着那小了一号的鳞片在独角银蟒身上比划了一下,确定这一处的鳞片果然是新涨上的。

杨有福不禁苦笑出生声,真当是运气好啊。蟒蛇在几十年前被那死去的前辈刺破了颈后的鳞片,恰好这一次,自己碰巧又刺到了这里。若非如此,自己那有命哉。

一想到那个不知名的前辈救了自己的命,他就禁不住朝背后摸一把,谁知竟然摸了一个空。

这一下,杨有福急了眼,因为那株背在背上的草药也不见了。

他慌慌张张的四处寻找去,这才发现,包裹落在了他做梦地方的草丛里。

他又是一笑,这一次先捡起了那个抱着骨骸的包裹,小心的打开,看了看,没有撒落。

杨有福刚想把骨骸再次包好,却见颅骨的下面掉出一个玉石指环,就捡了起来。

指环呈翠绿色,中央隐约可见淡淡的一条红丝,表面异常光滑,可能是主人生前经常戴在指间。

杨有福把指环举在眼前,接着头顶的亮光,看到指环上隐隐约约有一个燕字。

这个字可能就是哪位前辈的字号,杨有福小心的把包着骨骸的包裹放在一块石头上,手捧着那个翠玉指环,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对着骨骸拜了三拜。

嘴里低呼着,“燕前辈,今日杨小子得前辈相救,不能谢恩,他日定要找着前辈宗门,厚礼葬之。”

说完又是三拜,这次捡起包裹,小心的背在背上,又把翠玉指环,戴在了左手拇指。

做完这一切,杨有福仔细的在周围找了找,收拾好落在草窝里的黑苦参,再次来到独角银蟒蛇边上。

这鳞片的蟒肉都是好东西,他有些舍不得啊,毕竟出来的匆忙,没有银钱,还该了一屁股债。

杨有福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和那个钻进钱眼的李富贵相差无几。

他苦笑一声,扛起蟒蛇,朝谷外走去,这一次,似乎肩上的东西轻了好多。

杨有福越走越快,好像忘记了肩上的巨蟒,更忘记了曾经的他连一头大野猪也扛不动。

他一路走,一路傻笑,双眼不停的朝四周瞧,那些顺眼的花花草草全都遭了殃。如果花草会说话的话,一定会说,这个家伙疯了。

第八十四章 胜哥的逻辑

这一次,杨有福走的异常稳当,虽然头还有些闷,脸上还感觉得憋胀难受,但总算说话利索了好多,恢复了少年人应有的样子。

出谷的路程似乎变短了。没用多少时间,杨有福就来到了墨渊之外。

强烈的阳光斜斜照了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杨有福一手捂着眼又折回了影影里。

等了好一会,他试探的朝外望了望,柔和的阳光从东方照耀大地,四周虫鸣兽吼。一切似乎都没变,又像是都变了。

杨有福小心的探出头,朝天东面望了一眼,远处山头的红日不过丈余高。

他醒悟过来,进入墨渊的时候,他记得东面山头的日头已在半空,显然这是新的一天。

杨有福一下子慌了神,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蓝雨还命在旦夕。他突然就担心起来,连肩上的独角银蟒蛇也被他扔到了地上。

毕竟这个东西扛在肩上,太过影响行动了。

想了想,他还是在附近找了一个小岩洞,把独角银蟒藏在里面,又用石头缝好洞口,这才急急忙忙的朝着来路跑去。

跑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前面不远处的树丛里出现几个人影,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杨有福连忙藏在一棵大树后,探头观望。

来的有三人,均是劲装打扮,腰间挂着刀剑,手里拿着长弓,一路左盼右顾。

“你说说,他真的进到墨渊里了?”一人问。

“嗯,我亲眼看着他走了进去,那会有假啊!”一人答道。

“那就奇了?听说墨渊里有怪物,难道他不害怕?”另一人问道。

“我看到那小子一个人在谷口转悠的好一会,才走了进去,绝对假不了。”

“那你咋不跟着进去呢?”有一人问道。

“我,我又不想死。”那人忿忿的答道。

杨有福侧耳细听,觉得不对,因为要是李大宝领着人来的话,应该不会这么说。

想到李大宝,杨有福隐隐有些担心,那个豪爽的猎户,也不知如今在哪里。

他慢慢抽出背上长剑。

“兄弟,咱不用急,那家伙若是死在里面,我们去了也没得用啊!”

“那要是逃出来了呢?”

“逃出来,怎么可能?”一矮胖的汉子扬了扬手里的长弓,喊道。

“那咱们就更得早些去,按我说的来,提前在路口布上陷阱,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另一个络腮胡的小个子挥着长刀交到道。

“你俩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另一位高个子壮汉,拦在二人前面。

“啥事啊?”胖子问道。

“哎!看看你俩,真是一对猪脑子。给咱们银子的上家不是说了么?只需要跟着就好,别惊动他,咱可不能贪得无厌啊!”

“大哥,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谁还嫌银子多了咬手么?早说了,那小子只是一个人,咱们三个,他还能翻天不成?”络腮胡的小个子挥了挥刀,恶狠狠的说道。

“哎,小三,不是我说你,你刚下就不应该把那个汉子宰了。说了多少次,咱是求财,不害命,难道你听不懂?”

“大哥,怎么都是我的错?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两匹马很不错,不杀了他,那能到手?”小个子撇过头,有些不屑。

“就是,就是,大哥,这么多年,我三兄弟自称东门三虎,可你看看咱这三虎过的都是啥日子?连个娶媳妇的钱都攒不下,这次那人出手大方,我们要是努力一把,说不定就翻身了呢?”胖子站在小个子旁边,一脸期待。

“那也不能杀人?”高个子壮汉显然有些生气,头偏到了一边。

突然惊讶的大喊,“你,你,你到底是谁?”

他看到的正是杨有福,当听到李大宝遇害之后,杨有福就再也藏不住了,一下跳了出来。

听到喊声,那两人也转过头,一脸惊恐,仿佛见了鬼。

这一次杨有福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拦在了三人面前。

“说,那个猎户到底是生是死?”

“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乱喊叫个啥?差点把爷爷都吓死了,你说说,该怎么赔?”络腮胡子的小个子抓着刀,上前一步,耀武扬威的喊道。

杨有福不懂他嘴里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小个子有些心虚,退了半步。

“是你?对不对?”杨有福抬剑遥指,轻语道。

“不是我,不是我。”他摆着手,连连后退,可手里的刀却没落下。

杨有福又扬剑遥指余下二人。

那两人也急忙摇了摇头,只是那胖子后退了三步,一手却朝腰间的箭壶上摸。

杨有福怒从心起,身形似箭,手里的剑一挥,又退回了站着的地方。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胖子丢下弓,捂着手腕蹲在了地上。脚边是一只齐腕断了的手掌,还滴着血。

胖子看了看地上的手,又是一声嚎叫,竟然翻着白眼,晕倒在地。

络腮胡的小个子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胖子,把手里的刀一抛。倒头就跪,嘴里大喊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杨有福懒得管他,盯着高个的壮汉,冷冷的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那高个子壮汉望两人一眼,拱手答道,“壮士要杀要砍随意,可要我说出来,那是万万不能的。”

“爷爷,他不说,我说,你饶了我可好?”络腮胡的小个子跪着超前爬了几步。

他刚要开口,却被高个子壮汉一脚踢了老远了。

“老三,你莫怪我,咱东门三虎虽说没干过大事,但这通敌卖国的事咱不能干。”

杨有福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壮士莫怪,让你看了笑话,我只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吴国的探子?”

高个子壮汉站定之后,对着杨有福拱手又问,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这反倒让杨有福暗暗称奇。

那络腮胡的小个子跪坐在地上,摸了一把口角的鲜血,恶狠狠的瞪了高个子一眼。

又陪着笑,对杨有福说道,“你莫听他的,我胜哥今日发誓,把知道的全告诉你,若有隐瞒,就让我全家死个精光。

爷爷,我要是说了,你能饶小的一命吗?”

杨有福一笑,点了点头。高个子壮汉脸显怒色,又想上前,却被杨有福手里的剑逼了回去。

他双手捂着脸,悲痛欲绝,嘴里喃喃道,“好你个胜哥,你若敢通敌卖国?我定不饶你。”

“大哥,你说的那么难听干啥?我这叫见机行事,不不不,应该叫,叫啥来着。嗯对了,明哲保身,对,就是这个词,你没学识,不懂,小弟就给你好好讲讲。

这人啊,就得弄清楚自己的斤两,不要做那用鸡蛋碰石头的蠢事,通敌又如何?只要保住了命,还怕个啥?要不了多久,咱就能功成名就。多好的事啊!你看看,到你手里,总是被办砸了。

这么多年,要是听我的,咱东门三虎,早就成了京城三虎了,你说说,是也不是?”

他一脸笑意,滔滔不绝,听的杨有福都觉得脸红。

第八十五章 要钱还是要命

杨有福真想给他一剑,一了百了,可他又想听听胜哥口里的缘由,于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挤出一个笑脸,朝胜哥点点头。

络腮胡的小个子胜哥似乎得到了鼓励,猛地站了起来,向大个子壮汉瞅了一眼,又偏头问道。

“这么说,爷爷会饶小的一命了?”

杨有福点点头,随口答道,“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这有何不可?”

胜哥大喜,又倒头跪拜。然后只身讲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大个子站在一旁,摧胸顿足却又无计可施。

原来,杨有福一行人刚一进城,就被有心人盯上了,这东门三虎也不过是被收买了的小卒。

因为上家蒙着面,胜哥也没能看清面相,可口音却似乎与杨有福相似。

那人还说,杨有福是吴国的探子,让胜哥三人跟紧些。

原本三人第一天跟的很紧,随着第二天杨有福一大早就去了云府,让三人没了办法。

直到前日,三人在客栈发现了杨有福,就一路尾随而来。

听了胜哥的话,杨有福大惊,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不仔细了,丝毫都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问道李大宝,胜哥却闭口不谈。杨有福怀疑李大宝可能已经被杀掉了。

他不死心,又问了大个子壮汉一句,他也不言不语,只是低下头。

杨有福只觉得心中一团火憋的难受,长啸一声,随手一剑,结果了胜哥的小命。

知道他抽回剑,胜哥还是一脸惊愕,似乎对这个就过很感意外。

“忘了告诉你,我并不是吴国的探子,恰恰相反,我杀掉了好多的探子。”

杨有福淡淡的说完这句话,胜哥似乎明白过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个子壮汉绵显悲色,扑了过去,抱起胜哥,帮他合上双眼,嘴里自语道。

“胜哥,大哥对不住你,对不住你,若不是我糊涂,怎能如此。”

说完,他有站起身,看看杨有福,低语道,“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只想求你放胖子一命,他本是一孤儿,了无牵挂,我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其实他从来不曾做过坏事,只是跟着我们不得不如此。”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晕过去的胖子,扬头说道,“你手脚麻利些,可好?”

说完静静的站着,等杨有福那手中剑刺来。

杨有福扬了扬手里长剑,却无论如何也刺不出。若按他刚出来时的性子,这三人都得死,可如今他反而不知如实是好。

银根叔说过,这世间的事不是用剑都能解决的。杨有福似乎有些明白,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蓝雨还在等他,他不能停。既然杀不得,那就发他们走吧。

想到这里,杨有福扬了扬手里的剑说道。

“今个不杀你,是因为我突然不想杀人。可你要听清楚,你俩的命还是我的,若想好好活着,今后就别做荒唐事。”

话音刚落,人已跑到了远处。

没用多久杨有福来的了拴马的地方,李大宝早没了影子,可两匹马儿还在。

杨有福没做停留,翻身上马,直直朝着南山而去。

临近黄昏之时,杨有福有一次站在了那个小山梁路口,看着眼前的南山寺,不仅思虑万千。

前来迎他的还是青圆,这次没再刁难,反而一脸讨好。

等到了寺内,见过众人,杨有福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青圆见过蓝雨之后,竟然起了拜在他门下的心思,只是不知,他的正牌师父空明真人和韩爷作何感想。

李少逸见到杨有福之后,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杨有福本以为他要说药的事,随着他拉着杨有福跑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杨兄,我有一事,还得求你?”

杨有福望了他一眼,一脸迷惑。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关于三爷的事?”

“三爷?那个三爷?”

“唉!就是白玉鸣,白三爷。”李少逸一脸懊恼。

“与他何干?”杨有福更加迷惑了。

“杨兄啊,你莫怪我,这次三爷硬要跟着,我也没得办法。”他摊着双手,一脸无奈。

“来就来吧,我不怪你。”

“不是啊,唉!该怎么说呢?”李少逸拧过身子,显的极为不安。

“难道白大哥有事?”

“我,我,唉!”李少逸深吸一口气,脱口道,“我找三爷要了些银子。”

“那是你俩的事,与我何干?”

“这银子是用来买药的。”李少逸脸憋的胀红,头抵到了胸口。

“买药?钱不是早给你了吗?要了多少?”

李少逸伸出两根指头。

“两百?”

他摇摇头。

“两千?”

他又摇摇头。

“难不成是两万么?”杨有福深吸一口凉气,有些生气了。

“嗯,钱不够。”李少逸眼神躲躲藏藏,头偏到了一边。

“好,好,好!”杨有福捣着手指,气不打一处,这个死要钱的,真不是东西。

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低声问,“你为何不早说?”

“我以为三哥不会来。”

“你是不是想着骗过我,再要些银子啊!”

“我哪里敢?”

“要我如何?”

“你能不能给三哥说说,权当我借他的。”

“好,我会去说的,至于那些钱,我要知道去处?”杨有福深吸一口气,郑色道。

“这个自然。”李少逸脸上一喜,讨好的上前几步。

杨有福取出黑苦参,递了过去。

“药找到了,其他的事休要再提。还有关于你借钱的事,最好别让云少知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李少逸满堆带笑,乐呵呵的跑了出去。

唉!这个李少逸,真是一个死要钱的命啊!杨有福长叹一声,也走了出去。

再次来到空明真人的住处,果真见到了白玉鸣。他老远就扑着跑了过来,刚想报住杨有福,却被他侧身避开了。

白玉鸣尴尬的扬了扬手,抽出折扇,摇了起来。

“二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白哥近日可好。”杨有福打着哈哈。

“好,好。”两人相视一笑。李少逸站在不远处,一脸紧张。

“白哥,我有个事,还得求你?”杨有福拽了拽白玉鸣的袖子,把他来到了一边。

第八十六章 兄弟情义

白玉鸣一脸不解,直到杨有福开口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因为杨有福并没有问那两万两银子的事,而是问关于城东三虎的事。

白玉鸣也不知道这号人物,只是答应回去后,打听一下。

李少逸见两人交谈过后白玉鸣并不曾找他麻烦,于是就喜滋滋的凑了过来。

“杨兄,药材已齐备,你看看啥时候开始啊?”

“当然是越早越好。”杨有福顺嘴答道。

“是不是蓝雨姑娘?”白玉鸣问道。

杨有福点点头。

“今早我去看过她,很不好啊!”

杨有福一惊,来着李少逸就准备走。

“现在不行?”李少逸站着没动,抬头看看天。

“今日已过午时,更何况,空明真人正在给蓝雨姑娘疗伤,打扰了,就麻烦了。”李少逸望了望后面的一个院子,脸显忧色。

这让杨有福就更加着急了。

“二弟,莫慌,今早些的时候,空明真人还说蓝雨姑娘并无大碍。今日也只是例行疗伤,听说这样子那天毒就不会蔓延了。”白玉鸣也有些着急,一把拉着杨有福的衣袖。

“更何况,你去了也不方便不是?”

“我为何去不得?”杨有福有些怒了。

“你当然去不得!”院子外传来一声高呵。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浪荡子,去了也只会误事。”

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杨有福定睛一看,原来是云公子。于是他一下子焉了,毕竟该别人两条命,还有两万两银子,那里敢多说话。

云公子走了过来,围着杨有福从头到脚的看了一圈,却又不说话,弄得杨有福手脚无措。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听说你去了墨渊?”

杨有福点点头。

“我看不像啊,听说去哪里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你该不是随便拔了根草充数吧?”

杨有福一愣,指了指李少逸,“你问他,看看我拿回来的那根草是不是真的?”

“问他做啥,要问就问你,他拿了那么多钱,竟然买不到一株药吗?”

李少逸脸色变得煞白,急忙辩解道,“四哥,你可不敢冤枉我啊,那黑苦参真的买不到。你要是不信,咱今个就会京城看看?”

他说着人就朝外走。

云公子伸手指着他的后背,高声喊道,“你今个走个试试?”

李少逸被这一声喊定住了身形,他挠着脑袋,转头向杨有福求援。

“杨大哥,你说说,我是不是找个很久?是不是没有办法才让你去的?”

杨有福想了想,的确如此,于是又点了点头。

“四哥,你看看,我没说假话,真是买不来那柱药啊!”

云公子一脸笑意,轻轻摆了摆手,“你想的到美啊!两万两银子就想买到黑苦参,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傻,还是在装傻?”

杨有福也一脸疑惑,至于白玉鸣他简直像在听清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昨日问过空明真人,他说解这个天毒,根本就不需要黑苦参。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少逸抱着脑袋,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我想问问,你拿了我两万两银子,到底想要做啥?”

“什么?拿了你两万两。好啊!好你个李少逸,李伸手,你说说,你为何给我说没有钱?”白玉鸣一脸怒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李少逸的肩膀。

“这么说,他还拿了你的钱了?拿了多少?”云公子问道。

“嗯,没多少。”白玉鸣面色一紧,想要糊弄过去。

“说,到底多少?”云公子铁青这脸,吼了一声。

“不多,就两万两。”白玉鸣说完,急忙缩着头。

“好啊,看来你胆子挺肥的,要不要也借我一些?”

“没了,全借给了他。”白玉鸣愁眉苦脸,声音低不可闻。

“你还有何话可说?”云公子一脸郑色,上前踢了李少逸一脚。

杨有福大张着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蠢货,可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这样的蠢很值得。

李少逸眼看着三人把他团团围住,哭丧着脸,一把抱住了杨有福的腿。

“杨大哥,你可要救救我啊?”

杨有福略作适量,开口说道,“救你可以,但你得交代清楚才成。”

李少逸偷偷的扫了三人一眼,伸手抚着额头。

“我,我想把梅燕仙从天上阁赎出来。”

三人相视一眼,全愣住了。

李少逸急急道,“杨大哥,蓝雨的毒能解,我真没骗你,我只是,只是想多攒些银子。

听说黑苦参很值钱,我,我真没有要害你的心思。”

他焦急的挠着头,似乎不知道该这么说才好。

杨有福更弄不明白,这李少逸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那天三哥来找我之后,我就有了这个打算。因为三哥说你很厉害,我寻思着,如果能拿到黑苦参就好了,于是……”

他使劲拽了一把头发,接着道,“杨大哥,我真没有骗你送死的心思。更何况这黑苦参对蓝雨姑娘还真有好处。”

“那你为何要骗我?”杨有福问道。

“我怕你不去。”

“那为何要骗他们两个?”

“我不想问自己兄弟借钱,我想自己赚,更何况,这些药材值不少银子啊!”

“你这是赚吗?”云公子又是一脚,把李少逸踢得跌倒在地。

“若不是空明真人和韩爷劝我,昨日我早宰了你。你说说,该怎么办?”

“钱我退给你们,可这株药我能不能和杨大哥商量商量?”李少逸怯怯的道。

“商量?你还好意思商量?我看你是想找死。”

云公子恶狠狠地喊道,又想冲上前去,却被杨有福和白玉鸣拦住了。

云公子转头白了二人一眼,愤愤道,“我看你兄弟俩真是一对蠢货。”

说完,又瞪了三人一眼,扬手道,“拿了?”

李少逸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拿出那株黑苦参递了过去。云公子一把夺过去,朝院门外走去。

刚跨过院门,他又折回头,对着三人喊道,“你们给我等着。”说完扬长而去。

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第八十七章 到底谁蠢

云公子一走,李少逸一下子又扑了过来,抱紧杨有福的一条腿,哭的想个泪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都被他抹到杨有福的身上。

杨有福从来不曾见过男人这样悲伤,心中的怒火还没来的及冒出来,就被这一把眼泪浇灭了。

他只觉得李少逸可怜,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啊!

他试着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一个劲的说道,“你别哭了,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

他刚一谁完,白玉鸣就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他,仿佛他就是一个怪物。

果不其然,那哭得正酣的李少逸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爬了起来,拉住杨有福的衣袖,大声问,“杨兄,你真的不再怪我吗?”

杨有福使劲的点了点头,毕竟李少逸救了蓝雨的命,他怎么做都不为过啊!

“我不怪你,我这么会怪你呢?无论如何,你都算救了蓝雨一命,我感谢都来不及,哪里还敢责怪你。”

李少逸突然破涕为笑,转身拉住白玉鸣的衣袖,用力摇摆着。

“三哥,你看看杨兄并不曾怪我,我知道,他是明事理的人,他知道兄弟情义无价啊!你说说是不是?”

他声音高昂,字句间真情流露,让杨有福都有些动心。唯独白玉鸣却不为所动,反而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

果然,那李少逸忽然又换了一张哭脸,朝着杨有福哀嚎。

“杨大哥,你看看三哥,他饶不了我,你说说我这做兄弟的该怎么办?”

他可怜巴巴的仰着头,豆大的泪珠挂在脸颊。若不是年龄大了些,杨有福真以为又回到了童年。

杨有福看了一眼白玉鸣冷冷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李少逸,心一软,顺口说道,“白哥,要不……”

白玉鸣抽出折扇挥了挥,出声打断道,“二弟,你不用再说,这李伸手看着人模狗样,其实是满肚子坏水,你莫信他。你若信了他,说不定他在心里透着乐的同时还会骂上一句,也说不定呢?”

“骂我,为何要骂我?”

“因为你蠢啊!”白玉鸣冷冷的来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杨有福分外难过。这么多年里,说他蠢的人很多,但唯独这一次让杨有福真的伤了心。

他其实不怕蠢啊!就怕别人自以为聪明。

今日白玉鸣本是好意,可在杨有福看来,他就是在给自己警示。那种不图回报的,不怕得罪的忠告,真的让他有些感动。

杨有福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该说的话了。他笑了笑,答道,“我知道我蠢,也想着学的聪明一点,可无论如何努力,总是差了一丝。既然如此,不说也罢。”

他突然拂了拂衣袖,也扭头走出了院子。

“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吧?李少逸,我不管你到底想要如何,可这些年我只当你是兄弟。你好好想想,该当如何?””

说完,他也摇着扇子,一脸悲愤的走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空明真人的请求

她都这么说了,杨有福还能说啥。更何况,那一株草药早已被云公子拿了去,再想要拿回来,那真的是太难了。

想明白这一点,杨有福心中朗朗,低首拜谢道,“若如此,杨小子当然愿意,还望云姑娘多加照顾才是。”

“这个不用你说。”云冉姑娘冷冷的回了一句。

“杨小子来了?那还不进来?”楼内突然传来空明真人的询问声。杨有福不敢耽搁,扭身进了屋子里。

刚进门,就看到空明真人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摇着手示意他过去。

杨有福慢慢走了过去,孔明真人一脸疲惫,伸手抚了抚额头,叹息道,“你这小子啊,可害苦了我。”

杨有福陪着笑脸,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啊,这次你那徒儿运气不错,恰逢我前日听琴,功力大涨,否则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这一次,我还得谢谢你啊!”

空明真人长叹一声,又道,“听说你寻来了黑苦参,这是真的么?”

杨有福点点头,空明真人一脸兴奋,又道,“若有拿东西,你徒儿应该无碍了。只是又得受一次罪啊!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杨有福一愣,顺口问,“真人,此话怎讲?”

空明真人换了一个姿势,斜靠在身后的矮几上。

“那个小李先生说的没错,若要彻底去处天毒所致的伤疤,就必须在炉子里待上七日。借助药材和昊阳炉内的阳火,达到去除死肌,焕然新生的目的。

当然,没有黑苦参也是可以的,只是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若有了黑苦参,则会事半功倍,肤如凝脂也绝非不可能啊!

只是你可是愿意?”

他突然出声问道,杨有福看他神色冷峻,知道这黑苦参可能绝非寻常药材可比。

可自己入那墨渊,九死一生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他用力的点点头,“杨小子,愿意,就是又得烦劳真人了。”

“唉!这么多年,我一直再想,若当初师父能对我有你一半那么好,我也不会做那些荒唐事。”他突然神色黯然,似乎想起了往事。

“我哪里能和真人比,我只是做了一个师父该做的事罢了!”杨有福摆着手,连连摇头。

“不错哇,不错,就是这个样子。”空明真人盯着杨有福,不断点头,脸上的黯然一扫而光,反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杨有福不明所以,轻声问,“真人,你说的是何事?杨小子不懂啊。”

空明真人哈哈大笑,点着头又道,“不懂了好啊,要是懂了,那就麻烦了。”

他越说,杨有福越糊涂,额上愁云密布。

“年纪轻轻的,愁个啥,唉!还是给你说了吧!”空明真人扭头朝堂内一屋子望了一眼。

“不瞒你说,我今个做了一件亏心事,真的对不住了。

说起来,我这么大年纪了,本应不应有非分之想,可今日竟然放着老脸不要,提说起来。”

空明真人一脸愧色,盯着杨有福低语道,“我有一事求你,你可答应?”

他这么一说一问,杨有福心里就慌得紧了,嘴里结结巴巴的答道,“真人,也,也要求我吗?我能,能做啥?”

“瞧你,紧张成啥样子?可别胡思乱想,我这个请求啊有些不要脸,你千万莫怪啊?”空明真人坐端身体,一脸严肃的道。

“你若答应,那就最好不过。你若不答应,也没多大关系,我依然会遵守约定,把你那爱徒医治的完好无缺。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少了一次机会。”

空明真人又朝那房间望了一眼,语气越来越轻。

“我再问你,若你的徒儿拜在我的门下,你可愿意?”

杨有福一愣,人一下子呆住了。刚才他确实是想的太对,蓝雨身世实在是太过可怜,杨有福真不希望她再受一丝一毫的罪了。

不过,这拜在门下到底是个啥意思啊?难不成空明真人想要收个关门弟子么?杨有福实在是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他还是有些担心啊!

“我,我……”他喃喃道。

“难不成,你不愿意吗?”空明真人一脸失望。

“多好的苗子啊,又受了我昊阳之炎的炙烤,若再用上黑苦参真是再好不过,可惜了啊!可惜了!”

他摇着头,盯着那房间喃喃自语。要转过头,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要不,你去问问你的徒儿可好,毕竟,你们两人师徒之情连一月也不到啊!”

谁完又觉得不对,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要拆散你们师徒俩啊!我只是有些急切了,杨小英雄莫怪啊!”

“我哪里会怪你,这蓝雨本是苦命人,我和她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可上天既然给了我这样一个做师父的机会,我就会尽力做好,不留憾事。空明真人莫怪?杨小子失礼了,我这就去问问我那徒儿,她若有心,杨小子绝不拦着,可好?”

空明真人面露喜色,只身而起,连连点头。

“杨小英雄果非常人,谭某自叹不如也?可惜我俩相差太远,若非如此,定要认作异性兄弟。那蓝雨姑娘做你的徒儿,实在是三生幸事,谭某羡慕的紧啊!”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杨有福涨红了脸,连称不敢。

“去吧,蓝雨姑娘已无大碍,但身子还弱的紧,莫要强求才是?”空明真人出声提醒。

杨有福连连谢过,朝楼内一小屋走去。

刚一进屋,就见一张小床上躺着一人,全身黑若焦炭,只有一双眼微动,闪烁不定。

杨有福大惊失色,刚要开口,那人唇口微动,吐出两个字,“师父……”,余下的话还没出口,眶内的晶莹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涌个不停。

杨有福鼻子一酸,摸了下鼻根,勉强忍住。轻声问,“蓝雨,你还好吧!”

那人点点头,低语道,“师父,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都是蓝雨敢死,害师父差点丧命。”

她说着话,就要翻身爬起来,却被杨有福拦住了。

“你莫动,空明真人说你还得好好歇歇。你看看师傅,不是好好的吗,莫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

杨有福强压住心头的悲痛,转了个身,对着床上的人挤出一个笑脸。

“徒儿不哭了,可师父也莫要提那赶走蓝雨的话,徒儿这一辈子就只认师父一人,可好?”

“好,我也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得说。

师父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穷小子,带不好你,更教不好你,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你无论如何也要考虑一二。”

“我不听,我不听,师父,你若不要蓝雨了,蓝雨就只有去死,反正我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又何妨!”

躺在床上的女子,看不出表情,但一双眼突然黯然下来。

杨有福一愣,急忙应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师父也不强求。不过,这么个机会错过了怪可惜!”

“师父,你莫再问,蓝雨不会去的。”

“咱不去啊!只是师父要是收下一个新徒儿,你可愿意?”

第八十九章 剑琴初音

床上人一愣,费劲的眨了眨眼。“师父,要收徒儿当然好了,我怎会不愿意?”

虽然听起来很是轻松,可仔细听却有一丝失望藏在里面。

杨有福心里一喜,“这么说,你答应了?”

“徒儿害的师父差点丧命,怎敢拦师父收徒啊?”

“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有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因为他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停在空明真人身旁,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久。

只见孔明真人,越听越高兴,脸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好啊,好,杨小英雄果然是少年英豪,这事办的妙啊,你等等,我这就去。”

他一着急,就欲起身出门。

杨有福连忙拦住他,“真人莫急,其实啊,我们可以这样子的。”他又小声嘀咕。

空明真人一脸好奇,大张着嘴叫道,“啊!还可以如此,甚好、甚好,正合吾意啊!杨小子真不错,要不咱们试试?”

杨有福点点头,孔明真人哈哈一笑,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看看你那徒儿吧!”

两人走进房间,只见床上的人真呆呆的望着屋顶出神。

“蓝雨。”杨有福出声喊道。

床上人转过头,见到空明真人,急欲翻身做起,却没能起身。只是急急的道,“真人,蓝雨谢谢您了。”

空明真人一笑,摆了摆手,“别乱动,好好歇歇吧。你师傅刚才和我说了关于你的事,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等你痊愈了,常来南山寺走动就好。”

蓝雨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屋外的几人陆陆续续全都走了进来,大家一一和蓝雨打了个招呼,最后全都被那个云冉姑娘赶了出去,就是云公子也没能例外。

这一夜,杨有福被安排再一所小院子里,晚饭过后,众人一一回房,白玉鸣本想跟过来,却被李少逸强行拉走了。

南山寺的夜异常安静,月亮从树梢悄悄探出头,四周响起一阵阵隐约的琴音。

有的高昂,有的激烈,有的深情,有的凄凉。各种琴音从不同的方向流出,仿佛在诉说着每个人的过往。

这些琴音其实是空明真人的徒弟和寺院里的一些道人弹奏出来的。有些是在练习琴技,有些却只是单纯的弹琴,各种琴音交响呼应,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京城那翠柳巷里。

杨有福突然想起自己在墨渊里得到的古琴剑谱,似乎也带着个琴字,不由得从怀里拿了出来。

就着案前灯火,杨有福翻开了第一页,古琴剑法,那四个字异常醒目。

既然是琴那来的剑呢?在墨渊时,因太过匆忙,加上光线黯淡,杨有福并没有来得及细看。

如今在灯下细观,才发现这一页的不凡来。

原来,绕着古琴剑法四字周围,全是用浅色狼毫笔描出的蝇头小字,一笔一画娇柔中带着刚烈,似出自女子之手。

细细读之,让杨有福喜出望外。原来竟是这古琴剑法的基础法门。若不懂,则后续的十二式就无法练习。

杨有福细细思量,这前后的笔迹并不相同,也可能是得到这本书的哪位前辈自己的见解。

管那么多干啥?既然有了心得,那就照着练习好了。杨有福略做思量,就做出了决定。

他抽出背后长剑,平平的端在手里,照着那蝇头小字描述的方法,一板一眼的练习起来。

原来,剑还可以这么用?杨有福暗自惊叹,创出这古琴剑法的高人,连呼,妙哉,妙哉。

手里的长剑在独特的手法下发出各种脆鸣,那是剑尖前五寸轻颤的结果。

杨有福按照书上描述的方法,一次次出剑、抽剑,或刺、或拦、或挡、或挑,每一次运剑,剑尖前五寸轻颤而发出鸣音,谓之剑琴。

通俗的说,就是挥动手中长剑凑出琴音来。

这似乎也不难,难就难在,你还得把这些音按照一定的顺序、节凑排列成曲,然后舞出来。

剑琴是古琴剑法的基础。不懂剑法不行,不懂琴技就更不行了。若不是杨有福幼年时常在窗外观看先生弹琴,这几日又近观梅燕仙演凑,加上对那把不世出的凤炎古琴印象深刻。

当然,也少不了杨有福这特殊的身份,还有那一学就会的能力。

所有这些,让杨有福具备了学习剑琴的条件。

于是乎,在第一次的练习中,他就熟练的刺出一剑,发出一音。

在第一百次出剑之时,他就凑出了一段曲调。

在三百次出剑之时,他就能完整的演奏完一首曲子,虽然只是梅燕仙那日演凑过了的澜沧鱼跃曲。

若那个人还活着,一定以为遇到了鬼,可惜那个描出剑琴方法的人却死了。

于是乎,杨有福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当他翻到第一式的那幅画页时,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凑不出那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于是循着那曲子而舞动的一招剑技就再也挥不下去。

杨有福不死心,一遍一遍的练,一遍一遍的卡壳。

就如同一个刚刚拿到竹笛的牧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吹不出脑海里的曲调。

“唉!自己还是太笨了。”杨有福在心里哀叹。

可那第一式剑法却如同具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催促着杨有福不停的练习下去。

于是,在南山脚下的南山寺,在无边无垠的的月色下,在萦绕不绝的古琴音里,在寺内一个孤零零的小院子中,不断响起相同的琴音。

一遍一遍的断了、续上,再断了,再续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首磕磕绊绊的琴曲总算完成。

在最后完成的一霎那,这结巴的曲调似乎附上了魔音。穿墙过院,绕林越溪,惊飞无数只沉睡的鸟儿,惊起无数只虫兽,压过那残余无几的琴音,让整个寂静的古寺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一个个睡着的,沉思的,烦恼的人,突然间就被这魔音吸引过来。都不约而同的推开窗户,探出头,朝这这个小院的方向张望。

空明真人猛地睁开眼,从打坐中醒来,一手轻抚面前凤炎古琴。

“它来了,你也该醒醒了。”

第九十章 天魔琴诀

空明真人坐直身体,一手在凤炎古琴上轻摇。随着他指间波动,古琴轻颤,发出一阵急促的琴音。

这琴音似凤凰苏醒后的高昂吟唱,透出一股热烈。穿墙过屋,把一大片青砖黛瓦的南山寺笼罩了个严实。

寺内残存无多的琴声全被这一声盖去,好几架琴弦丝狂颤,却发不出一声轻响。

那些探出窗口的脑袋,如同着魔般扭向一个方向。脑袋上的双眼微闭,口角翕张,仿佛吞了人间琼浆般吧唧个不停。

身处一室的杨有福还沉浸在哪一剑的美妙里,突听的手里一声脆响。

低头看时,那一把三尺长剑却在瞬间炸裂成无数的碎片,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如银雨般纷纷落下。

唉!手里的剑还是差了些,他有些怀念那把半刃剑了。

殊不知,并不是他舞剑之时拿捏失当,亦非手中长剑耐不住震荡之音的冲击,而是那一声凤鸣在作祟。

可惜,剑碎了,更不能诉说这中间的曲折。

谁也不知,这第一次琴剑与凤炎的交锋竟然会出现这般变化。到底谁胜谁败,终究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长剑碎裂之前最后的一个清音还是漂入空明真人所在的那一间屋子。虽然弱不可闻,可正在鸣唱的凤炎古琴还是轻颤了一下。

空明真人猛地站起,望着窗外银月,低语,“到底还是来了啊!凤炎你败了。”

刚刚还异常安静的凤炎古琴突然猛颤一下,没了声息。

站在窗口的空明真人长叹一声,又转过身,拿起矮几上的凤炎古琴,一手轻轻摸去弦丝上的微尘。

“凤炎,别太悲情,那一剑终究是落入尘埃里了。而这一剑只不过是个雏儿啊!我们的路还长的很,莫急,莫急。”

说完,顺手把琴收入盒里,又一次坐在那蒲团之上,微闭双目,喃喃自语。

“这个小子啊!真不简单。”

……

眼看着手里的剑碎成了一幕雪花,杨有福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曾碰到过这样的事,就是听说过也没有。

他喃喃自语,“难道是哪里出错了?”说着话,人又走到了桌前。

那本摊开的书还翻在第二面,画页上的人还在默默的舞动长剑。

杨有福拿起册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就是找不到错了的地方。

他不死心,又把册子翻到了第一面,仔细观看那些蝇头小字,脸上渐渐的浮现出了笑意。

原来,真是自己错了,这剑琴竟然需要特殊的心**诀配合才行。而那个功法的名字,竟然叫做天魔琴。

看到这三个字之后,杨有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因为这天魔琴诀他曾经听说过。

那一年杨有福十岁,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杀了三只鸡之后,他把鸡肉也烧熟吃了个干净,本来想着在镇子外的麦地里睡上一觉。

可谁知,他刚躺下,学堂方向就传来一阵悦耳的琴音。听的人兴奋异常,甚至有些热血沸腾,只想找一只老虎斗上一斗。

脑子里只是这么一想,杨有福就有些心惊胆寒。毕竟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尽管把一手杀鸡剑法练的念熟,可要让他对上猛虎,那只能没命。

杨有福不想死,翻起身朝学堂跑去。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龌鹾,竟然想害他寻死,简直是不想活了。

杨有福怒气冲冲,一口气跑到学堂屋外,正要发火。却瞥见堂中先生端坐,面前正放着一架古琴。

这一次,心中的怒火无风自熄。因为杨有福早已尝过先生的板子,扬的高,打的狠,重要的是太疼了,没有三两天根本就好不了。

他偷偷的趴在窗沿上,盯着先生和古琴,耳朵支了起来。

“今日,我们学习琴技,刚才的那一曲就是冲锋陷阵时弹奏的琴曲,名曰,热血。”

先生慢慢度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说,“其实这首曲子,在军中又被称为冲锋曲。此曲一响,万军雷动。尔等刚刚可否有上阵杀敌的豪情?”

先生笑着问堂前的学子,众人纷纷点头。杨有福也是一愣,罪魁祸首找到了,他却无能为力。

来都来了,杨有福就不想走了,趴在窗沿上细听先生讲琴。

“琴有七弦,文能悦耳,武可拦敌,……”先生那熟悉清朗的嗓音由堂内飘出,让杨有福有一种冲进去的冲动。

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只要走进去,那就出不来了。没了自由自在,不进去也罢。

虽然杨有福最终忍住了诱惑,可先生却用一曲琴音牢牢的牵住了他的眼睛,堵满了他的耳朵。

那一首琴曲,名曰无名之召。杨有福只觉得有一双眼在那琴音弥漫之地深情款款,似乎有一双无形之手在那遥远之地轻轻摇晃。世界在眼前消失,最后只余一架古琴。

恍惚之间,琴音突止,先生出声轻喝,众人方从梦中惊醒。

“此曲乃凡俗之音,之所以又如此神妙,全因这弹奏之法,此法称之为魔琴,尔等可是要学?”

先生一脸笑意,追问着堂下学子。诸学子交头接耳、熙熙攘攘,竟然无一人愿意。

先生又问,“尔等真的不学?”

诸学子摇头齐声答曰,“不学,此乃女子术尔,男儿自当舞长剑焉!”

先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好好,尔等均是好男儿啊!不学也罢!”

“我要学!”

杨有福在窗外大喊,先生充耳不闻,只是端坐琴前,凝神静气,吐纳不绝,而后又奏曲一首,方才拧头一笑。

“好你个福娃子,不想做我的学子,还敢偷听,看打。”

眼看着他抓起戒尺,做势要来,杨有福哪能让他得逞,仓皇间夺路而去。

想到此处,杨有福不仅宛然一笑,先生静坐吐纳,十指翻飞的情景犹如眼前活动画卷。一举一动历历在目,想必先生早已把这名叫魔琴的法诀交给了自己。

可自己竟然眼瞎,身处山中无人识啊!

杨有福长叹一声,朝着东方倒头跪拜,口里连呼,“先生在上,请受学子一拜。”

第九十一章 四字真言

这一拜之后,杨有福才觉得惭愧得慌,他第一次认识到,要想在这方世界出人头地,没有一个好师父是不行的。

自己追求的那种自由自在,亦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进学堂,可能寸步难行。

那直起身昂,望着圆月出神,自己幼年的糊涂之举可能错过了好些个机缘。唉!如今也不迟啊,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更何况自己还算不上浪子,充其量算作一个混混子罢了。

这么一想,他就平静下来。揣摩着脑海里先生的神态动作、手势,盘腿端坐。

虽然手中无琴,杨有福还是拉来房中一矮几充数。

他闭眼深吸,手中十指轮动,似乎面前真摆着一架古琴。

十息之后,胸腹中微热,似有一股怪力包藏其内,郁郁而不得出,憋的浑身耐受。

杨有福强忍着那怪力冲击,努力轮动十指,把先生当时做的那些动作还原了一遍。

又过了十息,那股怪力慢慢扩散开来,有冲入四肢的趋势。可不知为何,身体里似乎藏着一个无形的屏障,怎么也破不开。

杨有福长这么大,从来没接触过什么功法秘诀,所以这心法什么的他真的弄不明白。只能让这一股怪力在胸腹间乱窜,左冲右突,疼的一张脸拧成了麻花。

可这怪力无论杨有福怎么用力还是不受约束的乱窜,这一下,杨有福再也忍不住了,头上豆大的汗滴直淌。人也摊到在地,四肢不断的抽搐着。

“可能是快死了吧!”杨有福暗想,他不死心,就这么死掉真的太坑人了啊!

他有些恨自己的贪婪,其实不学这个天魔琴真的没关系,最起码不会死啊!

杨有福在心里哀嚎,这天杀的贼老天,如此的不公,我还没能做一回潇洒的大侠呢?

感觉胸腹间的疼痛愈来愈甚,就连头脑中先生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了。杨有福第一感觉到了害怕,那种孤立无援,静静等死的恐惧。

他咬裂了嘴唇,艰难的在地上爬动,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伸手拉下放在窗前桌子上的那本薄层子。

一定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这是杨有福最后的一丝念想。

“一定要有啊!”他嘴里喃喃着,费了的睁开双眼,紧紧盯着第一页仔细的看。

古琴剑法四个字的周围,那些蝇头小字一个一个全都被他盯了个遍,可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唉!真的要死了啊!各位再见了,来世还做兄弟。”

他闭上眼,额头上的汗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杨有福松开拿着薄册子的手,恰好有几滴泪水低落在那个古字上。

黑色的墨团遇到泪水,仿佛雪地泼了一碗热汤,浓墨不断退缩,似乎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杨有福紧闭双眼,整个人疼的缩成了一团。那个薄层子摊开在不远处,第一页的四个大字其中一个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可惜却没人观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也熄了。浓浓的夜色铺面而来,把天地变成了一个颜色。

杨有福真开双眼,伸手不见五指,浑身的酸麻把真个人撕成了碎片,只余一双眼还能活动。

“这就是死吗?为何这般黑?”

他无意识的转动双眼,突然不远处的一抹微光映进了脑海。

那一抹微弱的亮光如同无边寒夜里的烛火,让杨有福的双眼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仔细观之,似乎是一些文字。杨有福再也顾不上全身那种无名的难受。用一双眼带着感觉不到的躯体,一点一点的朝那一团微光移动。

近了,近了。那一团微光在眼帘里慢慢放大,直到最后出现一段文字。

这次杨有福看的很清,是一个法诀。因为第一段话讲道:吾得此秘法十年,方悟天魔琴诀之妙,亦深知此法为邪魔之道,不可轻传。是以,描伪法于其表,藏真法与其内。若有缘得之,乃天意尔,吾亦不为悲焉。

天魔琴诀,名为琴技,实乃心法耳。吾明此理悔之晚矣。然世间秘法,并无邪正之别,故习之尤可,后辈当以此为戒。

天魔并非天生,实乃万人逼之,此心法亦为天魔逃命时所创,实属不易也。

正道心法,以外及内。天魔琴诀反其道而行之,以外及内。

故而,习法需修琴,无琴而内气失引,窜而损脏腑筋脉,后辈切记之。

杨有福看完这一段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然翻了个天大的错误,先天修习剑琴,因有琴音助之,故而未有不适之感。

随后剑碎,失了琴音之助,反到让自己白白受了一通罪。

他禁不住苦笑出声,长叹这世间功法之妙。

捡回来一条命之后,杨有福反而更加安心了,他接着看下面的文字。

修琴需修心,吾观天魔大人创此法诀。那是时爱人新故,悲从心生,所奏之曲多哀。

其后他手刃仇敌,喜不自禁,所奏之曲多悦。

再然后,多年交往之友人反目,他恼怒异常,所奏之曲多忧。

时至最后,天魔大人与天下为敌,路人不问缘由追杀之。他心冷似寒铁,怒不自禁,杀人多如牛毛,所奏之曲多愤。

吾习此心法十余年,才觉其中妙处。归纳四字真言,曰,悲喜恼怒。

此为琴诀心性历程,循序渐进,方可大成,而不为其魔性所右。后辈应沿此而行,发扬光大,让着魔琴为吾等所用。

这十余年,练琴不堕,略有所成。暗叹光阴荏苒,时不我待,又怕后辈急于求成,仓皇而不顾。是以藏真诀于四字之中,唯有汗水,方可解之。

这第一个字内隐藏的话读完,杨有福暗叹这位前辈的执着,又对哪位创造出魔琴心诀的天魔大人敬仰不已。

谁才是是英雄?谁才是大侠?真的说不清啊!

杨有福暗之叹息生不逢时,未能见到那天魔大人一面,想必那一定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激动之余,扬手拿起那本薄层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九十二章 迟到的人最紧张

杨有福心里暗喜,慢慢活动着酸麻的四肢,眼看着屋内由暗转明,窗外明光复还。

他挣扎着做了起来,拿着那本薄层子,心潮澎拜。可惜全身的汗早已流尽,想要挤出一滴却成了难事。

杨有福看着剩余的三字,长叹一声。年少时未能入学,悔之晚矣。如今想要习此心法,只能从头学起了。

还好这南山寺就有以为琴技超凡的大家,唯一缺的就是一架琴了。

想着、笑着,就这么睡着了。

红日从东面升起慢慢的绕过窗棂,照了进来。若还在清风镇,这种时候最会有人在房外大喊,太阳都照屁股了,还不起床?

可惜,这里是南山寺,并没有好事者大声吆号。

更何况,昨晚凤炎琴的一曲琴鸣,让好多人难以入梦,是以今日的南山寺较之往常就更加的安静了。

杨有福还在梦中,突听得窗外有人在叫。

“这个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我,还在懒床,真是一个疲赖货。”

最后的三个字,杨有福听得很清楚,因为这疲赖货是那个人的专属。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爬起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果然,云公子正站在园中,吊着脸,看到杨有福走出来,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个师父,心真大啊!你那徒儿还是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睡懒觉。哎!也不知蓝雨是眼瞎呢?还是上辈子欠你的?认了你这个糊涂师父。

罢了!罢了!她糊涂,我却不能糊涂。在不叫醒你的话,你们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听了他的话,杨有福有些慌张,心里一急,脱口问道,“怎么,蓝雨昨晚出了事?”

“你瞧瞧你那个样子,一张乌鸦嘴,张口就不吐好话。蓝雨好着呢!只是今日正是入炉的日子,你若今日不来去就可能再也见不着了。难不成我说错了?还是我管的太宽?”

云公子一脸怒意,瞪着杨有福,似乎要吃了他一般。

杨有福这才想起,今日真是蓝雨入药炉浴火重生的日子。自己昨晚逢那变故,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他摸了摸脑袋,低头躬身做礼。

“多谢云公子,都怪杨小子愚钝,竟然误了大事,罪该万死,公子莫怪啊!”

云公子又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死不死,我不管,可那蓝雨姑娘见你没来,怎么说也不愿进去,还不快走。真是疲赖货,弄啥都是拖拖拉拉。”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转身就朝院外走去,杨有福急忙跟上。

眼看着他绕过几道远门,从南山寺南门出了院子,直直朝山中走去。

杨有福有些疑惑,却不敢问,只能在心里嘀咕着。

“你是不是有意见啊?”云公子头也不回。

“没,没有。”杨有福连忙否认。

“没意见怎么像个闷头葫芦?照以往看,你应该问一声的,今个怎么不问了?”云公子停下脚步,扭头怪笑。

“全凭公子安排,若非如此,我那徒儿那能捡回命来,说起了,这还得多谢公子了。”

杨有福这一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谁知那云公子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师父真是不地道啊!一句话就把啥都推到蓝雨身上,她一个苦命人,我能不管吗?只是你这态度实在是差了些。”

杨有福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接下去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早已欠了别人两条命,若在欠下去,那还有脸见人。

他想到此处,脸上一紧,一抹红色就窜到了脖根,嘴里喃喃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云公子把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狠狠地瞪了杨有福一眼,挥手道,“算了,算了,跟你个疲赖货说也说不清,其他的就不说了,只是那株黑苦参就算赔我的吧!亏就亏些,谁让我是个善人呢!”说完,扭头就走。

杨有福跟在身后,心里有苦说不出。因为昨日空明真人刚刚说过,这黑苦参谁说可有可无,但若加入其中必有神妙之处。

他刚才还在想如何开口讨回来,如今却被云公子一阵抢白,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哎!这可能就是命吧。他暗叹一声,走的是昏昏沉沉。

绕过一片树林,小路曲折着朝一面悬崖盘旋而去。

四周鸟鸣花幽,溪水潺潺。可杨有福却没有心思去听去看。他像一根木头般,机械的迈着双腿。

又走了莫约四五里地,眼前树木丛里忽然俩亮堂起来,迎面是一面千刃悬崖。崖下有一洞,洞口宽约四丈,高约六丈。

洞前一石台,方圆**丈余,台上站着一行人,此时正翘首以盼。为首的矮胖老者,着一袭青衣,老远望见杨有福二人,急忙迎上前去,扶髯轻笑。

“杨小英雄,昨日可睡的好?”

杨有福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把头一低,脸就红成了秋风里熟柿子,喉咙里吐出一句话来。

“真人,杨小子惭愧的紧,来的迟了,实在是罪过啊!”他要行礼,却被那空明真人拦住了。

“说那些客套话做啥,本来就没想着叫上你,我寻思着,你若以来,定会下不了决心,错过良机。所以今晨特意没有叫你。杨小英雄莫怪。

哎!可谁知,今日把啥都准备好了,你那宝贝徒弟却出了乱子,这不,只好让云公子前去寻你。”

杨有福一听蓝雨出了差迟,胀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急急问,“蓝雨可是让真人费心了?”

“费什么心?蓝雨那孩子乖巧的很,我根本不用操心。只是……”

“只是什么?”杨有福插嘴问。

“你看看,你这师徒俩啊,真是一个样子,都急急呼呼的做啥?哎!”空明真人伸指点了点。

“蓝雨啊,在入炉前,没见着你,说啥也不愿进去。她说,她的命是你救的,今日若去了,能见你一面,也不落遗憾。”

杨有福心里一紧,急急的问,“真人,莫非这入炉果真凶险异常,九死一生么?”

第九十三章 入炉浴火

本来还面带微笑的空明真人脸色突然一沉,郑色道,“此乃良机,错过了就没了机会。入炉炼体,乃不得已而为之,莫说九死一生,实为置死地而后生也。”

他轻抚长髯,悠悠道,“那日应你此事,本以为你早知其中利害?岂能当儿戏?”

他转头瞅了李少逸一眼,“小李先生,你可讲清楚了?”

李少逸慌慌张张的走上前,满脸难色,结结巴巴的道,“真人,我,我早给杨兄讲清了。”

“果真?”

“嗯,果……真。”

杨有福脸上阴云更甚。

明空真人哈哈大笑,又道,“你们这些毛孩子啊,我岂能不知?实乃今日之事,十拿九稳,否则那会仓皇行事。”

他上前一步,扶着杨有福的肩头,低低耳语。

“杨小英雄莫要害怕,今日不比往昔,莫说吾昊阳功法大成,就是那一株黑苦参,我也有九成九的把握。

你若还要担心,那今日不入炉也罢。”

他这一声,犹如天籁,杨有福一时半会竟没能醒过神来。

“杨小英雄,可有了断?”

他出声提醒,杨有福这才慌慌张张转身做礼答道,“是杨小子唐突了,真人莫怪,莫怪啊!既然是良机,杨小子岂能错过,还望真人成全啊!”

他长拜不起,直到空明真人扶了一把,这才起身。

云公子凑上前来,瞪了杨有福一眼,低语道,“记着,又欠我一条命。”

杨有福露出一个苦笑,扬头答道,“云公子大恩,杨小子没齿难忘,记得,记得。”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也不知是笑杨有福弄不清原委,还是笑他懦弱可欺。

孔明真人轻笑一声,扬手道,“走吧!”

一行人入洞,折绕莫约一二里,来到一处石厅里。

此处宽数十丈,高七八丈。靠近岩壁一侧有一座青砖瓦房。门外站着两青衣青年,道髻高挽,被一根玉簪牢牢固定,手指长剑,拦住了进门的通道。

两人见空明真人一行靠了过去,急忙收了剑,附身拜道,“师父,诸事已妥,云冉姑娘真在其内,师父可要进去?”

空明真人点了点头,领着杨有福和云公子走了进去,其余人均在屋外等着。

李少逸急的捉耳挠腮,轻呼,“杨兄,杨兄。”

杨有福一刚一回头,却见空明真人扭头低语道,“小李先生,要来是可以,莫要开口,可好?”

李少逸不敢作答,连爬带滚的挤了过来,朝着杨有福挤出一个笑脸。

四人走进屋内,杨有福这才发现,其内藏乾坤,竟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石室。

大厅正中有一两人高的药炉,冒着袅袅药香,炉下并无明火,只有两中年道人围着。

空明真人朝两人轻轻点头,所做问候。又领着三人走进右手侧的一个小房间。

房内有两人,一躺一坐,躺着的真是蓝雨。而坐着的确实那个冒充的云冉姑娘。

此时的蓝雨浑身缠满了褐布,只余一张脸还露在外面。只是脸上的黑痂更甚,连一丝表情也做不出。嘴也似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叫声。

杨有福心里悲痛,附身迎了过去,其余诸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可好?”杨有福伸出手,却不知该摸向哪里。

那一双眼眨了眨,有一丝晶莹显露。

“都是师父连累了你。”杨有福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就是躺在床上人的师父。

那一双眼又拼命眨了眨。

“那,今日师父就给你做这个决定。”杨有福扭头朝大厅瞅了一眼。

“莫怕,师父等你。”

那一双眼这次并没有眨,只是直直的盯着杨有福。

杨有福心里一酸,扭头走了出去。

没多久,云公子和云冉抱着一个缠满褐布的人形物走了出来。

空明真人静气抬臂,一声轻响,巨大的炉盖应声飘了下来。他又一扬手,被褐布裹紧的蓝雨就缓缓地落入炉内。

孔明真人长吸一口气,双臂一震,落在一边的炉盖升起盖紧了药炉。

那两名中年道人退后一步,三人呈品字形正对着药炉,遥遥伸手。

杨有福只觉得一阵暖风拂面,那巨大的药炉红光隐隐,炉内有呲呲的气雾声响起,隐约听到几声凄厉的低豪。

杨有福只觉得心内刺痛,低头颜面,默不作声。

莫约过了半刻钟,孔明真人对着那两青衣中年道人小声低语。而后走了过来,轻拍杨有福肩膀,小声道,“杨小英雄莫要害怕,此良机千载难逢,蓝雨姑娘福缘深厚之人,七日之后,定会浴火新生。”

杨有福点点头,又要跪拜,却被孔明真人一把拉住。众人出门,在洞内大厅静等。

孔明真人朝远处扬了扬手,就见青圆小道童拖着圆圆的声子,背着一个与他身高差不多的琴盒,一脸兴奋的冲了过来。

孔明真人结果琴盒,取出凤炎琴,盘腿端坐抚琴不语。

一曲罢了,众人直觉得气静神闲,浑身舒坦,仿佛新浴之后又沐春风。

空明真人突然直身站起,一手拉着青圆,对着众人朗声道,“今日实乃良时,吾徒青圆于此地拜杨小英雄为义师。”

他转身扫视众人,又道,“杨小英雄为其徒儿不辞万苦,九死一生,为其追回一条命来。青圆敬佩不已,为我可否?”

他哈哈一笑,一手拍了拍青圆的肩膀,“莫说是你,就是为师也深慕不已。

义师何足道哉,就是师父又何尝不可?”

他微微一笑,望向杨有福。弄的杨有福手脚无措,面显色,起身回道,“我,我,……”

这一下,众人哄笑一片。

直到空明真人轻轻挥手,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杨有福只觉得全身燥得慌,脸烧的厉害,一双耳朵仿佛要着了火。

“你个浪荡子,竟然又有人拜师,真是走了狗屎运!”

云公子对着杨有福低语。就连李少逸、白玉鸣两人也是一脸异色。

“诸位莫笑,杨小英雄虽然年轻,可真当得了这义师二字,就是我也受益匪浅。

青圆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过来,行拜师之礼?”

第九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杨有福虽然知道这件事,但空明真人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让他有些懵懂。

知道一套拜师礼节完成,杨有福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

他就这么糊糊涂涂的又收了一个徒弟,虽然是义师,终归算的上是师父。拜师之后,他就得拿出像样些的拜师礼啊!

可如今到好,他两手空空,除了那枚翠玉扳指,似乎身无长物。

就在他为难之际,云公子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把短剑,嘴里说着,“你看看你有多糊涂,把这随身的佩剑也落在了我哪里,今个送给青圆正好。”

杨有福打着哈哈,接过短剑,给了他一个感谢的眼神。云公子翻着白眼,扭身走到了一边。

杨有福在心里哀叹,这又该上了,该就该吧,到时候一起还。

空明真人一脸笑意,又摇了摇手,一道童捧着一琴盒走了过来。

他接过琴盒,取出古琴,轻抚琴弦发出一阵悦耳琴音。

“这架古琴是我五年前所做,起名,青羽,今日做为回礼送个你。”

他淡淡地说道,“你别忙着拒绝,昨晚听你奏曲,果真不凡,不曾想杨小英雄还有如此爱好,还望今后能时常探讨琴技。”

杨有福本想这拒绝,可经他这么一说,他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更何况,眼前真缺一架琴啊!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他把短剑送给青圆,觉得过意不去,又道,“这事罢了,我传你一套剑法可好?”

青圆拿着短剑一脸兴奋,回头望了望空明真人,见真人微微点头。急忙跪拜道,“多谢师父,青圆一定会不负众望。”

他犹豫着似乎还有话要说,可神情慌张,似有难处。

杨有福张口问道,“青圆,你是不是还有话给师父说啊?”

“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

“师父,其实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吧。”杨有福一笑。

“那,那能不能让师姐来教我剑法啊?”青圆朝药炉方向瞥了一眼。

孔明真人哈哈大笑道,“青圆,不得无礼啊!”

“没事的,真人莫要怪他,我寻思着,等蓝雨的病痊愈了,就留她在此地待上一段时间,还得烦劳真人了。”

“哪里的话?杨小英雄只要放心,我一定会把蓝雨姑娘照顾的好好的。”

空明真人朝杨有福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这一下,青圆有些傻眼了,捧着短剑,不知所措的跪在哪里。

“青圆,还不快谢谢师父。”空明真人出生提醒。

青圆这才醒悟过来,笑着又拜。

这一番拜师礼仪反倒冲淡了杨有福心头淡淡的忧伤。

看着眼前一脸笑意的青圆,杨有福觉得自己真所做一个大人了,有些事还得早做准备才好。

他走到孔明真人身边,低声耳语一番。空明真人一脸笑意,领着他有一次进入药炉所在的一个房间。

这一次,杨有福总算见识到了,琴技的各种技法。

右手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

左手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

虽然方法繁杂、手法多变,但对于杨有福来说,也不过是多看及眼的事情。

一个时辰不到,孔明真人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杨有福把他教授的技法全都能熟练的弹奏出来。虽然手法略显生疏,但已非寻常人可及。

空明真人奏了最后一曲,起身长叹,“杨小英雄果真非常人焉,吾已无技可施了。此有琴曲一部,赐予杨小英雄,还望多多练习,必成大器。”

杨有福连忙拜谢,收起青羽古琴,两人又一起出门。

此时已近黄昏,众人还在洞厅里等着。空明真人稍作交代,一行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最后就留下孔明真人,杨有福、云公子、李少逸还有白玉鸣五人。

几人席地而坐,一番谈论之后。杨有福这才弄明白,这世间的功夫,无外乎两类,一种是修身,如同他自己。一种是修心,如同空明真人。

至于李少逸和白玉鸣他们到底是修身还是修身杨有福也不大明白。

云公子一直笑而不语,杨有福就更是弄不懂了,不过来京城的路上,杨有福早已见识到他的不凡,应该是内外兼修吧!他不问云公子也不说。

白玉鸣讲道,他再过几天就得去龙山书院继续学业,明日还得回去。

李少逸犹豫不绝,想回去,又想留下。杨有福知道他心系梅燕仙,也不好多说,都是苦命人啊!可惜自己没有余钱,帮不上忙。

于是到黄昏之时,就留下空明真人、杨有福和云公子三人。

趁着空明真人入室照看炉火的间隙,云公子突然探手低语道,“拿来?”

杨有福一惊,但却露出一脸疑色,答道,“什么?”

“别装蒜?”

云公子白了他一眼,又道。“昨夜的剑琴你别说你早就学会了?”

杨有福又是一惊,慌慌张张的答道,“我只是随意比划一二,哪知?”

“你是不是觉得我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在不拿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云公子恨恨的道。

这一下让杨有福有些左右为难,他自知今日之事难了,只好摸出薄层子递了过去。

云公子一把躲在手里,仔细的翻了翻。突然脸色变得煞白,伸指点了。

“你,你,让我怎么说才好啊!,这可是邪功,你当真要学?”

杨有福点了点头。云公子气的扭过头,又折回首,又问,“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哎!有些话,我还不能说,可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平常人。你要是走歪了,会出打乱子的。”

他神情严肃,连说话也与以往不同。杨有福不知道他不能说的是什么,但若不学这到手的心诀功法,才真会出打乱子。

他隐隐预约觉得,自己自从出了清风镇似乎一切早已被安排妥当。可杨有福打心底里不愿意啊!

想到此处,他长呼一口浊气,郑色道,“功法本无正邪之别,我不能拒绝,只能做到问心无愧矣。”

“哼,好个问心无愧。罢了,罢了,你我本就萍水相逢,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那本薄层子就被他又丢了回来。杨有福这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次一别,不知何日才会相逢。

第九十五章 残雪一曲话凄凉

于是在蓝雨进入昊阳炉的第一日,只有杨有福一个人在炉外陪着。

空明真人每过六个时辰就会去炉前应用昊阳功法控一控炉火。

到了后半夜,昊阳炉内安静异常,连微弱的呻吟声也彻底消失了。杨有福坐在炉前,心情复杂,也不知七日之后是喜是忧。

每到此时空明真人都会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令杨有福又是异常的感激。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他早见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特别是这一路来京城,命丧他手的亡魂并不算少。杨有福本以为自己会镇静,心似寒铁,可不知为何,却柔弱断肠。

这可能就是空明真人说的修心吧!杨有福不懂,可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懂得。

第一夜熬过去之后,那种惶恐的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反倒让杨有福有一次静下心来。

这一静,洞内的琴声就响了六天六夜。就连那两位守在炉前的中年道人也不住点头,毕竟这么练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六天,杨有福的琴技有了飞速的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琴音从磕磕绊绊到流利异常,从最初的形似到最后的神似。以至于杨有福最后一次弹奏热血一曲,那两位中年道人竟然直身长啸不已。就连空明真人也连连点头称好!

第七日晨,洞内又来了一群人,可放眼望去,全是杨有福不熟悉的,这令他更加的不安。

还差一个时辰就要开炉,杨有福却在洞厅内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青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弄的杨有福都有些烦了。

到了最后的关头,就连空明真人也守在炉前,神色紧张,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午时一刻的到来。

越是到最后的时刻人就越紧张,仿佛呼吸都比洞内的崖壁所压抑。

侧耳细听,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清晰可见。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凄厉的笛声,刺破耳鼓,直直朝着头脑内钻。

屋内的孔明真人一声长啸,猛喝,“贼人,大胆。”

杨有福一惊,急忙走了进去。只见空明真人与那两名中年道人满头大汗,围着昊阳炉端坐,似乎到了最后的时刻。

杨有福刚要开口,孔明真人却扭头低语道,“杨小英雄,洞外来的是宿敌,如今我却腾不开手。你看着我门下弟子虽多,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他们二位。”

他又转头望了望另两名中年道人,接着说道,“这几日,我观你抚弦,听其琴音,已可堪用,不知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杨有福哪敢拒绝,连连点头。空明真人一笑,“莫慌,外面来的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咱不怕他,你且如此,如此。”

本来还惊慌失措的杨有福看到空明真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暗自愧疚,果真是一人挡千军的英雄啊。就凭这份心性,自己拍马也赶不及。

他走出门,对着青圆稍作交待。一人一琴,迎着笛声,一步步朝洞外走去。

这一走,杨有福才觉到了啥叫迎难而上,啥叫逆水行舟。

因为那钻耳的笛声犹如魔音,每进一步,浑身的血液就开始沸腾。

杨有福踏出不到十步,就觉得头内胀闷,目眦欲裂,一呼一吸间满鼻的血腥。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魔琴诀,才堪堪抵挡住那呼之欲出的一腔热血。

随手拿起青羽琴,一手急弹,不知不觉间竟然是一首悲痛欲绝的曲子。名曰,残雪。

此曲乃是百年前,一琴师临终所做。相传,做此曲时,琴师宗门被破,同门惨死无多数。

那天朝阳初升,宗门前山峦残雪犹存,门内弟子新丧,琴师抱琴立于檐前,背靠凌霄,突然痛苦失声。

只因为他不过是宗门最无用的弟子,入山四十载,弹不出一曲音。

围堵诸人仰天大笑,正要上前取琴师性命。恰在此时,那琴师抚琴乱奏,一曲飘来。

此曲一出,清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不过是三月天,转眼就飘起了雪花。

那一朵朵雪花受琴音引导,眨眼功夫就凝成一柄柄利剑,呼啸而至,似乎要扫尽天下不平。

围上前的诸人大惊失色,寸步不得进。可随着狂风,四周枝摇叶动,阵阵雷霆由天穹而降,只几个呼吸间,那一群人竟然被这一首曲子带来的异象杀的片甲不留。

原本歹人已死,琴师本应停下,可不知是太过悲伤,还是技艺至此,竟然抚琴不绝。直至琴师七窍流血,目眦俱裂,琴弦断绝,此曲方止。

只是这时的宗门,早已没了一个活人,就连那个创出此曲的琴师,也早已没了声息。

此后,残雪曲名扬天下,可再也没有人能达到无名琴师的那种境界。

杨有福六岁时,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琴师一定是和他一样的穿越者,只可惜命不好,刚穿越就碰上了灭门的惨剧,以至于神魂不稳,一命呜呼。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别人讲的,可除此之外,他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奇异之事。

可惜那个琴师早在百年前丧了命,否则杨有福真会去问上一问。

然而天不随人愿,幼年的杨有福也从来不曾听过这一首琴曲,就连私塾里的先生也从不曾提说过。

今日空明真人耳语教此琴曲,杨有福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此曲本应天上有啊。

如今只是一个前奏,那无处不在的魔音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脚步也轻松了好多。

杨有福信心大增,凝神静气,一五指在弦上翻飞。可不知为何,心中那却压抑不住那一丝悲凉。

这四字真言果真好用的紧,这一次,再无昨夜那异常。胸腹间的那股怪力,循环往复,一点一点的向四肢移动,没了疼痛,整个身体反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如沐温泉,浑身都透着舒爽。

预杨有福内心大定,手里拨弦的动作中就坚定了许多。

一缕缕热流由腹及胸,穿前臂而达手背,最后沿指间渗入弦中。

突听得琴音大盛,环绕杨有福五尺方圆的空中激起一层水雾。

仔细看那是琴音与笛声交织,搅动洞内水汽剧烈动荡而激发出的雾气。

杨有福望了一眼那围绕在周围不远处了的水雾罩子,微微一笑。

他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眼,一只手了灌满了那种怪力。

随着他手指的拨动琴音欲愈小,可悲切之意愈浓,萦绕在周围的雾气罩子越来越大。

随着雾气越发浓厚,有一丝冷意随着悲凉的琴曲开始在这一方空间内蔓延。

空气中有细微的冰晶凝结,初如蚁丝,后似米粒。

第九十六章 文士之怒

一个呼吸间的功夫,那萦绕周身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

一丈、两丈、三丈,直至堵满了整个岩洞空隙,那凄厉的笛声瞬间消失了。

若此时杨有福回头,一定能发现,原本站在洞内石厅的一群人,如今都已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可惜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无意间就运起探花步法。整个人如同一只飞掠在花间的蝴蝶,几个起落间,人已站在了洞外。

他猛地真开双眼,透过蒙蒙的冰晶雾罩,看着站在洞前平地上的白衣人,怒道,“你到底要想要干啥?”

那人一愣,笛声就歇了。杨有福随即停下拨动的手指,看着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去。

“你是谁?”这一次杨有福方才看清,眼前的白衣人一身文士妆扮,头发花白,短髯及颈,一张脸蜡黄,刻满细纹。

他双手持一翠色竹笛,轻放在颏间。

随着三个字出口,那一双不大的眼猛地裂开,透出两股冷光,直直的射了过来。

杨有福伸手一指,“我在问你?你到底要干啥?”

那白衣文士一愣,显然是被杨有福的气势惊住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相信的问,“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不是你,难不成还有鬼吗?”杨有福心中之气难平。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无力,看来不给你长些记性是不行了?”那白衣文士勃然大怒,脸上细纹尤甚,就连一张脸也变成了灰色。

“你跑到别人门前,不声不响的卖唱,也不问问主人愿不愿意听?你还有脸发怒?我要是你啊……”杨有福拖了一个长音。

“早就一头撞死了,不然真辱没了君子的斯文。”

杨有福看着这一身文士妆扮,突然提高了语调。

“你,你,你,竖子,竟敢如此无理。看来空明这老家伙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一个不懂礼仪廉耻的家伙。好好好,今日我就替他清理一下门户。”

他抖动着双手,把竹笛凑到嘴边,似乎又像奏那魔音。

“你还有脸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样的东西?”杨有福胸中气还没散尽,那能饶的了他。

“你竟敢骂我是个东西?”

“难不成,你不是东西了?”

“好,你竟敢如此骂我今个要不弄死你,我袁显(min)从此之后就再不登门。”

“你想的真美啊!真是无耻之极,你想要要我的命,可有输不起,莫非是怕了我?”

“那个怕你?”

“不怕,你为何不说,输了自断当场呢?”

那中年文士又是一愣,拱手对天一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辈岂能轻易求死?”

“好你个老不羞,还知道这句,真是太不要脸了。”

“我辈文士,岂能同你同流合污?有辱斯文。”

“你到底死不死?”杨有福怒从心起,只恨少了一把长剑。

“生死随命,富贵由天,岂能轻易求死。我不过来切磋一二,你这竖子竟敢如此蛮狠?”

“那就来吧!”杨有福盘膝端坐,双手抚琴,一阵继续的琴音流出。

“你……”那白衣文士敢要说话,却被手中长笛牵绊。

这一次杨有福气怒火冲天,本以为遇到宿敌,会是一场死战。却谁知,竟是一个愚夫音痴,只为切磋一场。

可他这一怒不打紧,却犯了初习魔琴诀的大忌。

毕竟四字真言讲的很清楚,悲喜恼怒。杨有福出洞之前,心存悲凉,正好迎合了悲字真意。

可如今和这个老不羞一番争论,反倒没了悲切,只余怒火。

俗语说得好,悲则气盛,怒则气乱。杨有福初学魔琴诀,刚刚入门,本应以气盛补气不足,如今却是以气乱转运气机。

于是那胸腹间的怪力再不像出洞前那么顺畅,反而四处乱窜,冲撞不绝。

这一下,刚刚还稳如悬锤双手,如遭狂风,战战不自制。

手不稳,弦就乱了。弦乱了,琴音就塌了。琴音塌了,心绪不宁。

一首好好的残雪曲,被他弹成了乱雪曲。

而这时,笛声响起,高昂悠扬,待着一腔怒火,如重锤巨鼓在耳畔轰鸣。

杨有福只觉得耳内刺痛,头脑里憋胀难耐,像要炸开一般。

只是一瞬,杨有福目眩神迷,差一丝就要跌倒在地。

那白衣文士,朗声道,“竖子,今取你狗头若探囊尔,汝可服气?”

杨有福将要倒下之际,反被这一声镇醒了。

就这么倒下去,他如何咽得下气啊?蓝雨还命悬一丝,若自己死了,谁又能照顾她?

杨有福耳畔突然响起那穿越之前的那一声,“哥!”还有那一双清澈焦急而无奈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震。

一阵阵悲凉由心而发,顺着胸腹间的怪力在全身弥散。

刺骨的寒,透心的冷,了无所依的人生让杨有福在这一瞬间差点泪目。

他伸手揉了揉眼眶,仰天长啸。“要我杨有福去死,那不可能,要死也是你先死。”

他双手十指翻飞,一曲残雪如流水般倾泻。随着琴音响起,天地间乌云翻腾,狂风怒吼,如薄雾般的冰晶萦绕周身,随着琴音的弥散不断蔓延。

这一刻杨有福眼里只有七根弦,在天地间跳跃不停。

那不断弥散的冰舞慢慢的蚕食笛声的领地。白衣文士一张脸憋成了青灰色,眉间纹路紧缩,两腮浑圆,似要把手中竹笛吹的裂开。

刹那间,竹笛有绿光莹莹,随着笛空冲出,在空红幻化为无数的青叶影子,如蜂群般嗡鸣不绝。

那笛声犹如魔音,指挥这满天翻飞的青叶凝聚成一把青色巨剑。只待白衣文士一声令下,定要把那雾气的牢笼斩个破碎。

杨有福虽然禁闭双眼,可萦绕在周身的雾气冰晶似乎感受到了青色巨剑的威胁,发出卡卡擦擦的声响。

只见细弱微尘的冰晶不断放大,最后凝成一颗颗圆润如珠的冰粒,随着狂风,上下翻飞,直等着这将要到来的一次碰撞。

那青色巨剑似乎感受到冰晶的威胁,在笛声里剧烈的颤动不停,一声剑鸣响彻云霄,搅动的狂风似乎也歇了一歇。

第九十七章 死境

这剑鸣夹带着笛音之势,把笼罩在白衣文士周身的冰雾破开好大几个豁,正应了那句话,剑虽未到,势已逼人。

杨有福仍然没有睁眼,但透过那颤动的冰珠还是感受到了杀意。

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墨渊遇到独角银蟒的时候,那一次,杨有福自知是走了狗屎运,可如今他却知道自己只能硬抗着了因为还有一个人需要他的保护。

空明真人最后交给他的那首曲子,杨有福慢慢的弹懂了。他终于明白,那个琴师为何最后关头会临危不惧。

他更明白了那个琴师在杀尽歹人仇敌之后为何停不下来,直到力竭气尽。

因为这样的悲伤总会在绝望的尽头放上一丝希望,让你禁不住竭尽全力,不死不休。

这一刻他完全沉浸在残雪曲子的意境里,天地间唯有七根弦和一只翠色竹笛。

胸腹间的怪力借着悲意,显得格外浑厚。这怪力跟着跳动的双手和凄切的琴音自由的流淌,然后顺着弦丝的颤音弥散,最后附着在悬浮着的一颗颗冰珠之上。

笛声突然间高昂如裂帛之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青色巨剑如同得到了命令,绿光大盛,把周围都映成了青绿色。然后剑身高高扬起,遥遥指着杨有福一剑劈来。

这一剑带着呼啸和雷霆,把沿途遇到的冰珠击了跟粉碎,溅起一大团水雾

水雾前方的空气似乎也被这一剑的威势所压,颤动不停,带动那无数的冰珠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杨有福闭着眼,双手在弦丝上未停,只觉得颜面一冷,一头无法无风自动,轻轻向后飘了起来。

一阵凄厉至极的琴音流出,那一颗颗冰珠似乎受到了感染。一颗一颗的缩了回来在杨有福面前形成了一面

冰盾。

恰在此时,那一剑已至,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杨有福整个人就陷入一大团白雾里。

这一声过后,琴音弱了好多,但还在顽强的响着。从白雾里传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在空气里慢慢弥散。

中年文士停下嘴边竹笛,朗声高喊,“竖子,还能一战否?”

身处白雾之中的杨有福此时若狂风下的烛火,摇摇欲坠,要不是昊阳炉里的那个人在牵着,怕早已倒地不起。

因为昊阳炉未开,他就不能停下手中的弦。

那一双手,此时早已献血淋漓,漫步裂口,没拨动一次,就有献血溢出。

可比之杨有福口鼻间的献血来说,这些都只是毛毛雨。

因为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口鼻间就有一股股血液咕咕的流动,也许要不了多久,血就会流尽。

杨有福胸腹间的怪力此时也若游丝,再也没了左冲右突的气势。

因为那一剑顺着冰盾溃散,如附骨之疽顺琴音而折返,除了手中的古琴之外,杨有福整个人都被这无形的剑势伤了个遍。

如果不是他运转着魔琴心诀,整个身体可能会像那一颗颗冰珠一样,震的粉碎。

杨有福凭着最后的一丝信念,默默的运转着魔琴心诀,双手把弦丝都染红了,让弦音慢了好几个半拍。

于是,好好的残雪就变了韵味。可这变了韵味的残雪曲却更加的凄凉阴冷了,仿佛听上一句,也会让人寒心。

胸腹那细弱游丝的怪力,在琴音孕养下愈发凝练,虽然弱不禁风,可天生就带着一整威势,沿着固有的路径流淌不绝。

沿途所过之处,那些被震伤的裂口,一点点开始修复。最明显的要算那一双手了。

刚才还是献血淋漓,可转眼的功夫,已结满了痂皮。

口鼻间随着呼吸涌出的献血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呼出的只有一丝寒气。

而至一切,不过是在这一句话后不过四五息的功夫。

在白衣文士看来,眼前的这个小毛孩子,也不过是愣了一下。他心里一喜,敢要开口说话。

杨有福突然睁开了双眼,直直望了过来。

“要战就战,那个怕你。”

第九十八章 呆子和疯子

杨有福的不知道这是何地,他隐约记得,在最后的一瞬间,无数的青色利刃从下面八方刺了过来。

那萦绕在周身的冰珠早已消耗殆尽,然后就觉得浑身一冷,笛音歇了,在醒来时,世界就变了个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没有,按以前的经验,应该差不多了。可试一试十指仍然能动,又好像没死透。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拖一息是一息。正是抱着这个信念,杨有福的十指就不曾停。

那七根琴弦发出的声音虽然,听不到,可凭着感觉,杨有福觉得自己弹得没出错。

弦丝轻颤,带动着触弦的手指微颤。这一颤,那留在指间的怪力开始缓慢的蠕动,慢慢的随着颤动的弦丝加快了速度。

杨有福感觉手腕能动了,然后是手臂,胸腹、头颅、下肢。

那一丝怪力每到一处,哪里就发出卡卡擦擦的轻响,如同坚硬的寒冰一点点裂开。

当最后一声轻响过后,透彻的寒冷又兜头袭来,冻的杨有福不停的哆嗦,牙关撞的格哒哒直响。

唯一幸运的是,那一丝怪力总算在胸腹间懂了起来,循着这几天运行的线路,慢悠悠的移动。

那颗冷透了的心又开始跳动,咚咚咚,一声接一声。

杨有福长吸一口气,双眼里有了阳光。他试着转头,看到白衣文士站在不远处,开口说出那句话。

这一次,杨有福心里安静了好多,可能是刚刚死过一次的缘故吧!他暗想到。

然后眨了眨眼,世界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杨有福开口说道,“多谢先生不杀之恩。”他本想着起身做礼,可双腿坚硬,竟然直直到了前去。那一直未曾中断的琴音,就此歇了。

“这,这如何是好?”那白衣文士一脸焦急,冲上前来,扶起杨有福,又扭头朝洞内高喊。

“孔明,你这个老不羞,出的这啥馊主意,可害苦了我。

你个老东西,赶紧给我滚出来,否则,这小家伙出了啥事,你莫怪我啊?”

他一边喊,一边用手抵住杨有福的后背,面色一紧,自语道,“怪了,怪了,怎会有一丝魔性?”

这一下,他脸上的纹路又变的密集起来,探头朝洞内张望,似乎又想喊。

“你个袁呆子,咋咋呼呼的大呼小叫,像个啥样子,我这不是来了么?”

说话间,一个矮胖的青衣道人飘然走了出来。

杨有福拧头一看,来人正是孔明真人。

他急忙问,“蓝雨可好?”

“好,好着哩。”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抬手指了指身前的白衣文士,又问。

“唉!”孔明真人头一低,长叹一声,犹豫了一瞬,这才接着说道。

“这是,说来话长啊!”他站在杨有福身边,瞥了杨有福右手一眼。

“如今蓝雨姑娘已经无恙,你能不能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又望了杨有福右手一眼,这一次杨有福看清了,他问的是自己右手上的翠玉扳指。

“你说这个啊?”杨有福扬了扬手指。

孔明真人点点头。那白衣文士,却一把抓住杨有福的右手,脸色变得铁青,把杨有福抓得生疼。

“说,你这扳指从哪里来的?”他厉呵一声,显得分外着急。

“袁呆子你看看你那样子,哪里像一个做先生的?”孔明真人瞪了他一眼,怒道。

“还不把你的爪子放了,要知道你是这个样子,我打死也不会和你说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白衣文士反而把杨有福就抓的更紧了。

他压低嗓音,几乎是嘶嚎着。

“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白衣文士,把头贴了过来,双眼紧盯着杨有福,突然又泄了气,松开双手,让一下子就蔫了。

“我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有怎会是她的敌手?”

“好了,放轻松些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孔明真人长叹一声,望着远方。

“周疯子,你应该也看出了,这扳指的不寻常啊?”

“那天见到杨小英雄我就发现了,可那又如何?难道师妹她会活过来吗?”孔明真人头也不回,保持着那个姿势。

“可……”

“知道了只会更加烦心,袁呆子,你说是不是?”

“唉!可这毕竟是她仅存的东西啊,难道我不管?”

“管,当然要管,今日就让杨小英雄细细说来。”空明真人回过头,朝杨有福点了点头。

“杨小英雄,这件事我本不想问你,可如今不问也不成,你若想说就说说吧。”

本来杨有福带着这个扳指就是想着那一天能找到那具骨骸的故人,如今有如此机会,他岂能放过。

他褪下翠玉扳指,捧在手里。

“说起来,这还得从我去墨渊讲起……”

杨有福的一席话讲完,那白衣文士整个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喃喃自语道,“你说过,若我习成笛剑,就会来找我,可三年前悟得此道,你却了无音信。你……”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指间口唇微动。

“吴呆子,别再伤心了。走了的回不来,她若在,定不希望看见你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可……”

“没有可是,杨小英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时常去看看她。”

白衣文士点了点头,怕起身,准备离去。

杨有福急忙上前一步,捧着翠玉扳指问道,“先生,这个还是你带走吧。”

白衣文士回过头,盯了那扳指一眼,又摇摇头。

“人都不在了,我要它何用?更何况,你得到它本身就是一场机缘。”

他突然拿出竹笛,奏了一曲,这一次杨有福没觉得一丝威严,只感受到了纯粹的悲凉。

一曲罢了,白衣文士收起竹笛,扭身道,“你若有心,就找个机会,把这扳指带给那个苦命的孩子吧!”

杨有福刚想问问,那个孩子是谁,还没来得及出口。

白衣文士却扭身就走,只几步,人消失在山道里。

空明真人站路口,望着远方悠悠地道,“这次没和你打个招呼,你是不是心存芥蒂啊?”

第九十九章 杨有福的怨气

和白衣文士一战之后,杨有福自感自己的渺小,虽然有些收获,可要闯荡江湖显然是不够的了。

到最后,白衣文士那一句话,更是让杨有福心凉半截。

自己早已竭尽全力,可最后才知道,对手不过是为了探探的底细,甚至连切磋的资格都不够。

这件事,说起来全是空明真人搞的鬼,可他似乎也没有错。若非如此,自己哪能了解到这魔琴心诀的妙处。

是以,空明真人这么一问,反倒让杨有福久久说不出话来。

“莫非杨小英雄还在生气?”空明真人哈哈一笑。

“真人对杨小子恩同再造,我岂能埋怨。”

“那就好,那就好,要不要先去看看蓝雨姑娘?”

“好啊!”杨有福心里一紧,朝着洞内跑去。

站在洞厅里的小楼前,杨有福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接下里是喜是忧。

空明真人似乎知道杨有福的心思,捋着髯,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些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说不竟会有意外之喜。”

他显然是好心,可听在杨有福耳里却又是一种滋味。

杨有福暗道,“当初只为保命,如今反倒多出一丝期待。难道这就是心里的荒草,长着长着就生了妄念?”

他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楼内的一丝光从门缝里照了出来,温暖而舒心,杨有福又摇了摇头,迈腿走了进去。

厅堂里那高大的昊阳炉真静静的呆在哪里,两名中年道士早已不知去向。

杨有福扭回头,发现孔明真人正微笑着望着他。

“真人,蓝雨姑娘呢?”

孔明真人只是微笑,却不做答,这一下杨有福就有些急了。

“难道……”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说什么糊涂话,蓝雨姑娘好得不能再还,去吧。”他朝厅内一房间望了一眼。

“记着,别说糊涂话了,负责我看那云姑娘绝不饶你啊!”

说完这句话,孔明真人倒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杨有福平复了一下情绪,朝那个房间走去。

刚推开门,那个云冉姑娘就瞪着一双杏眼,恶声道,“你来干啥?蓝姑娘睡着了,看一眼就走。”说完侧身让出杨有福走了进去。

杨有福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人,身盖薄被,一张白皙的脸似乎没有血色。双眼禁闭,睫毛偶尔会动那么一下。

印象里的那个浑身黑色痂皮的可怜人完全不见了,甚至被起杨有福第一次救她的时候更加的漂亮些。

他看了一眼,还是觉得不放心,刚要开口。那个云冉姑娘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朝门外拉。

“看了就走,蓝雨姑娘需要静养,你在这里只会坏事。”她一脸的不耐烦。

杨有福叹了口气,扭头走出小楼,刚一出门,连长脸就笑成了一朵花。

“怎么?是不是出乎意料?”空明真人凑了上来。

“这次多亏了真人,杨小子无以回报,要不就算我欠你一个情吧?”杨有福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身无长物的感觉真的不好。

“哈哈,你该给的已经给了,更何况还有蓝雨姑娘在。”

“也是,今后还得拜托真人多多照顾了。”

“说哪里话,虽然有些遗憾,但能看着她成长也很不错啊。”空明真人一脸期待。

“多谢真人,杨小子这厢有礼了。”杨有福正色施了一礼。

“也还,咱们就此作别,我也不留你。记着见到那个苦命的女子,把那件东西还回去。”

杨有福点点头,连连称好。

“那独角银蟒的鳞片也是个好东西,你有时间的把它那过来,就所做谢礼可好?”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孔明真人一笑,拍了拍杨有福的肩头,“京城里鱼龙混杂,千万莫忘了初心,我老了,就不随你去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杨有福用力的点点头,转身朝洞外走去,洞口的微光指引着他面朝光明。

刚一出洞,果然是一个大晴天。

回京的路走了第二遍,这一次异常顺利。连一个拦路的毛贼都没碰上,反倒让杨有福有些失望。

他决定先去客栈,先安稳了再说,否则蓝雨回来时,每一个住处,真是不行。

杨有福刚走到同福客栈的门口,张有财就满脸带笑的迎了出来。大厅里坐满了食客,看来这段时间张有财把客栈打理的不错。

“杨先生回来了?”

杨有福微微一笑,跟着张有财向后院走去。

后院比起客栈大厅安静了好多,屋檐下楼内的鸟雀喳喳的交个不停。

杨有福刚坐定,张有财早已招呼店里的伙计准备好了饭菜。

杨有福看着一慢慢的大桌饭菜,独独放着一双碗筷,疑惑的抬头望了一眼。

那张有财快步走上前来,低腰附耳,“先生,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杨有福摆摆手,指着一把椅子说道,“你也坐着吃吧!”

那张有财如同蜂蛰了般跳了起来。

“先生,这怎么能行?我一个下人,还是站着就好了。”

“我让你坐,你就坐,怎么那么多话?”

杨有福有些不高兴,毕竟孔明真人骗他的事,让他有些失落。

“我还是站着吧!”张有财扭头朝门外看了看,有些扭捏。

“你要是不坐的话,那我找一个敢坐的人来。”杨有福突然提高了声音。

张有财被这一声吓得一屁股塌在了椅子上。

杨有福瞥了一眼,微微一笑。

“这不是很好吗?坐着是不是舒服一些?”

张有财一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杨有福紧紧压住了肩膀。

“先生,我真的坐不了。”张有财愁眉苦脸,扭着屁股,把搭在椅子上的半个屁股扭了扭。

“这不是坐下了吗?来喝酒。”

杨有福端起一盅,一饮而尽。那呛喉的灼烧让他拧了拧眉,却没有想上次喝酒那样呛出声来。

他慢慢的挑拣了一口菜,仔细的拒绝着,然后咽下。

“我有个事要给你说说。”他又端起一盅。

“我准备把咱们客栈的名字坏掉。”

噗通,张有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一百章 天上人间

他慌忙爬起身,屁股还没挨上椅子,就听见杨有福问道,“听说京城最有名的叫做天上阁,确有此事?”

张有财一愣,挤着笑脸,吭吭两声,

“天上阁天下闻名,这个做不得假,只是……”他突然吞吞吐吐。

“说,有啥不敢说的。”杨有福又端起一盅。

“小的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只是先生,那天上阁是个青楼啊?”

“青楼又如何,难道我看不得?”

“开得,开得。”张有财头如捣米。

“那不就得了,咱不开青楼,就叫天下人间吧!”杨有福站起声,大手一挥,豪迈的大叫道。

“好,这个名字好啊!”张有财也跟着叫好。

“好,那就喝酒。”杨有福扬了扬酒盅,一饮而尽。

这一顿饭,杨有福吃的意犹未尽,本来还想着浪费,可改名字的事确定下来,他就觉得这一顿酒,喝的值了。

他是爽快了,可张有财却是胆战心惊。他在心里捣鼓,这新来的东家吃错了什么药,该客栈名字做啥?有钱人的世界真的不懂啊!

杨有福一高兴,就把白日里的怨气事忘了,交待张有财明日就去坐一块新招牌。

张有财支支吾吾,左右言他,让杨有福怒从新生,他把手里的酒壶啪的一声蹲在桌上,怒道,“这么个小事你都做不了,要你这个掌柜何用?”

张有财端着酒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连忙躬身做礼。

“先生,小的哪敢,只是这招牌换不得啊?”

“为何换不得?”

“哎!管事的孙里正还有白秃子说了,要是谁敢换名字,那他的店就不用开了。”

“还有此事?”杨有福一脸惊愕,本想着京城之内,那会有这些龌鹾。不曾想,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啊!

他脸色一沉,低语道,“要是我硬要改呢?”

“那我也无能为力?”张有财一脸无奈。

“你要是做不好,明日就不用来了。”杨有福突然翻脸道。

张有财一下子慌了神,跪倒在地。

“先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全得靠我养着。”他伸手抹着眼睛,显得异常悲切。

“行了,行了,起来吧!”杨有福有些不耐烦,他最怕这些烦心事,可到了京城,全都来了。

“你明日去问问,要是需要打点的地方,放手去干,再不行,就给我说吧。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杨有福又是一盅九下肚,胸中怨少了好多。

“这名字改定了,要是那个不开眼的敢拦着,我就给他一剑。”

杨有福哈哈一笑,习惯性的朝背后摸了一把。然后就愣住,我的剑呢?看来得先弄一把剑啊!

这一夜,杨有福睡的很香,从清风镇出发到今日差不多快二十天。

这些天,他重来没敢睡的沉稳些,可今日也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明日改店名的激动。让杨有福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他抹了把脸,招呼伙计弄了些吃的,然后给店里的伙计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出了门。

前几日听李少逸说西门附近有一家铁匠铺子,不仅卖菜刀,而且卖刀剑。

杨有福还有些不信,毕竟这里是京城啊!能卖刀剑的那会有普通人。

可李少逸一再坚持说,那铁匠铺子开了百十年,一家三代人全都是铁匠,就连那些扑快、将军也会偶尔光顾,想必手艺不错。

京城太大,杨有福本想着就这么走过去,和问了伙计,竟然需要好几个时辰。

他嫌太浪费时间,就找了一辆马车,谈妥价格,花了五十文铜币子,差不多半两,让杨有福一阵心疼。

还好,马车夫三十来岁,是个话痨,这些银钱也不算白掏。

一路走,一路讲,这儿是谁谁的铺子,哪儿是谁谁谁的门面。

那个谁谁的亲戚在朝中当官,那个谁谁的靠山是这片的大哥。

马车夫讲的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到要紧的时候,他甚至会回身比划一番。反倒让杨有福白白替他担心。

因为这马儿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竟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通行无阻,如鱼得水般顺畅。

“我看小哥就是个有钱的主,是不是去找那童家买上一把好剑啊!”

马车夫讲了一阵这京城里的趣闻,见杨有福不为所动,就把话头朝他身上扯。

杨有福一笑,“你猜啊?”他也想逗上一逗。

“我看小哥一定是豪门子弟,微服寻宝吧?”马车夫,一回头,露出一口黄牙。

“说对了,你看看我今日有没有那份运气?”杨有福来了兴致。

马车夫勒住马,回身仔细看了看,笑道,“还是我眼瞎啊,公子哪里是子弟,这分明是要顶门立户的大爷吗。这运气那会差。我看啊……”

他沉吟一声,拧头仔细的大量了一番。

“我看公子今日必得重宝。”

杨有福哈哈一笑,抛过去一块碎银,“借你吉言,今日竟要旗开得胜。”

“公子,坐稳了,今个我程六儿就让你看看眼,看看咱的手艺。”

马车夫眉开眼笑的结果银子,抖着马缰绳,驾的一声,马车就如同是射出的利箭,疾驰而去。

“爷,你可坐稳了啊,我这马车可是拉我将军的。”

“当真,哪一位?”

“白啊。”

“还有谁?”

“哪一位,你一定听说过?”程六二扭回头,又折了回去。

“谁啊?”

“杨枭,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两个字突如其来,让杨有福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竟然没了话。

“爷,你不会真的没听说过吧?”程六二勒住马车,有一次拧回头,一脸好奇。

“嗯,那能,我只是在想,你见到的是不是真的?”

“那会有假。”程六二一下子勒住马车,一脸气愤。又从怀里磨出那一块碎银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犹豫了一下,沉着脸,递了过来。

“给,你的银子。”

他见杨有福不接,又道,“你不信我也罢,竟敢说杨枭是假的,你这个人不地道,我不拉了,钱退给你。”

第一百零一章 传家宝

杨有福有些吃惊,竟然有放着银子不赚的马车夫,这京城啊!果真不寻常。

他递上一个笑脸,“老哥真会说笑,杨枭是英雄,我大越国那个人不晓得,怎么会有假?

我是说,你拉的那个人真的是杨英雄吗?”

“难道不是?我眼又没瞎,三年前,杨英雄从宫内出来,一抬手就拦住了我的车,怎么会是假的呢?”

他把手里的碎银子收了回去,又在胸口摸了老半天,摊开手放在杨有福眼前。

“你看看,这个可是有假?”

他手心里放着一块铜子大小的白玉佩,上面雕着一头夜鹰,鹰的双爪间刻着一个大大的枭字。

盯着玉佩,杨有福一阵失神,这东西自己应该是见过的。

九岁那年,偶然在家里翻箱倒柜,就翻出来这个东西。

杨有福以为这个值些钱,就拿去李富贵家想换些银子。不曾想李富贵却看都不看,还说这就值一个铜子,把杨有福气的不轻。

母亲回到家后,杨有福就拿着这快玉佩去问。谁知却被母亲用一窜糖葫芦骗走了,还说这个东西啊,就是个纪念,不值钱。

可到了晚上,父亲刚回家,两人就在房间里嘀嘀咕咕。

杨有福贴着门缝听到一些,说什么。

你乱放那东西做啥?

嗯,我以为孩子不懂。

给他玩玩也没啥吧?

我看你是想死。

然后父亲揪着耳朵拉了进去,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三天都下不了床。

那次之后,杨有福就精明了好多,再翻箱倒柜的时候,就多了一些选择。

一瞬间的回忆,让杨有福一阵失神,毕竟父母不在了,这块熟悉的东西就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程六儿看着杨有福不声不响,有些不高兴。

“怎么,不信?”

杨有福一愣,急忙伸手想要摸一把,嘴里说着,“我信,我信啊!”

那程六二把手一缩,“看看就好,想摸却不成,就连我媳妇她也不成。”

他不让杨有福摸,自己却放到手心里摩挲着。

“这个是英雄的东西,我要留给儿子的!”他满脸自豪,仿佛抱着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杨有福虽然心里痒痒得紧,可看着那一张脸,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能出口。

他打着哈哈,笑道,“我看这玉佩做个传家宝很不错啊!”

“爷,真有眼光。可是我没儿子啊,你说这老天真不看眼?”

“难不成大哥家里全是闺秀?”

“什么闺秀不闺秀,唉!俺那媳妇不争气啊,生了六个闺女,就没有一个带把的啊!”程六二长叹一声,脸上的自豪一扫而尽。

果真这天下事,没有一件能遂人愿的啊!杨有福在心里长叹。

可嘴上却说,“程大哥这么豪爽的人,那会没有儿子,只要多努力,我看啊,今年就一定能成。”

程六二哈哈哈大笑,“爷真有眼光,我看今日必有收获,咱个走起,驾!”

他一甩马缰绳,马车如同飞一般的轻快。

借着呼呼的风声,程六儿的话语陆陆续续传了过来。

“玉佩的事,我谁都没说过,今个咱是有缘。爷千万莫说出去啊!”

“哪能,你说的是啥子玉佩,我见过吗?”

“爷,真是风趣,要我说啊,只有那天上阁的梅燕仙才能和爷有的一比?”

“嗯,何以见得?”

“梅先生温文尔雅,爷是风流倜傥,如何比不得?”

“哈哈,程大哥果然有趣。”

“这还是跟着爷学的。”

“……”

这一路,果然不再寂寞,杨有福第一次觉得京城果真是个好地方。随便碰上的一个人,竟能让自己安心如此。

程六儿的手艺不寻常,本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西门在望,街道两侧的建筑物一下了矮了许多。轻歌漫舞的婀娜少了,劲装膀圆的汉子多了。

就连偶尔碰上的女子,也是粗衣缠身,多了一丝英气。

“爷,这就是南门坊市,你说的那个铁匠铺子就在这里。”

“哦,果真大有不同啊!”杨有福感叹一声。

“那是自然,这里全都是一些日用百杂的铺子,还有兵器铺,骡马店。你看……”

他挥臂一指,“那挤了一堆人的真是袁家铁匠铺。”

杨有福抬眼望去,靠近西门的一条窄街道里,有一处挤满了人。临街的铺子全摆在外面,让街道显得更窄了,马车显然很难进去。

杨有福跳小车,和程六二作别。他有些不舍,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闲了聊聊真不错。

“爷,这是要走了吗?六儿无礼了,觉得爷这人不错,下次哪里找你?”杨有福刚想说的话全被程六儿说了。

他哈哈哈一笑,“程大哥人也不错啊,要找我今后就去天上人间吧!”

“天上人间?那是个什么地方?”程六二一脸疑惑。

“今个还没有,不过,明个就应该有了,记得报上我的名字,说杨先生就好。”

杨有福说完,扭身朝那条窄窄的街道走去。

街道两边的铺子上摆着日用百杂,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马车棺材无一不缺。

有的粗糙,有的精细,有的华美,有的朴素。各家货武物虽略有不同,可真的选起来却得费一番功夫。

那些店铺东家、小二,一个个悠闲异常,不慌不忙,端着茶盏,摇着扇子,慢悠悠聊着家常,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唯有街道中段的一家铺子顾客盈门,竟然排起了长龙。如同过年节时,清风镇上白婶的面点铺子,挤的不能再挤,看来这袁家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啊!

杨有福慢悠悠的走过去,排在了队尾。

前面的一个汉子转过身问道,“小兄弟,也来买菜刀啊!”

杨有福一笑,点点了点头。

“那你是来对了,我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买几把刀回去。”那汉子一笑,揉了揉肥肥的一双手。

“大哥哪里人?”

“齐元。你哪里?”

“齐元?”杨有福一愣,似乎这个地方并没有听说过。

“嗯,一看小兄弟就没有去过齐元,齐元在越国最南面,临近大海,我就在齐元最大的酒楼做大厨的。”汉子憨憨一笑。

“确实没去过,想必是一个好地方。”杨有福随口答道。

“那是自然,齐元出过大人物,你应该听说过吧?”

“谁?”

“齐元亨。”

第一百零二章 耍菜刀的将军

“是哪个拿着两把菜刀的齐将军吗?”

“你也知道菜刀啊!”那汉子一乐,脸上的肥肉就直晃悠。

“这谁不知啊?”杨有福也有些乐了。

毕竟齐将军凭着两把菜刀,从小兵卒到将军的故事听得他耳朵都生茧子了。要是不知,除非是个傻子。

讲戏文的先生却说,齐元亨没当兵之前是个厨子,这个杨有福也信了。

可他还说齐元亨的厨艺一流,杨有福就有些不信了。可惜那时他站在窗外,更不敢争辩,只好就这么听着,今日到是个机会。

“听说齐将军的厨艺是一绝啊,当真如此?”

“你怎么知道?”那汉子双眼瞪得像铜铃,摇晃着一身肉。眼看就要靠过来,被杨有福一把拦住了。

“我不瞒你,齐将军和我是同村人,说起来,他还得叫我叔呢?”汉子一脸自豪。

杨有福更不信了。

“就你,才多大点,齐将军会叫你叔?”

“咋,别不信啊,我和他是一族人,我这一门的辈份高些!”汉子抹了把脸,憨憨一笑。

“他厨艺咋样?”

“好的很?怎么说呢?他做的鱼头啊,可是一绝。”汉子微闭着眼,吧唧着嘴。

“你吃过?”

“吃过,吃过,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这几年齐将军也不太回去,加上我也做了厨师,就没见过他。”

“你不会说这厨艺也是跟他学的吧?”杨有福有些生气,这人吹牛也不脸红啊。

“你咋知道?”汉子瞪着双眼,一脸惊奇。

“他的两把刀就是这家店打的,我也想买上两把?”他舔了舔嘴唇,一双眼一下子亮了,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汉子的这些变化,杨有福全看在眼里,他有些信了。他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这不是现成的厨子吗?还是齐将军的徒弟。菜名他也想好了,就叫做,齐鱼彩头。

这么一想,杨有福不禁笑出声来。

“你不信?要不咱找个地方给你露几手?”汉子挽着胳膊跃跃欲试。

“我信,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流口水了,可惜你要是回去了,若大的京城就再也吃着你说的那个鱼了。”杨有福一脸失望,不停的摇晃着不脑袋。

“说的也对哦,我这两天在城里转了转,果真没有那种鱼头做的菜。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吃,我可以给你做一顿。”

“那怎么好意思啊?”

“有啥不好意思的,不过今后你想要就得去齐元城的顺意楼了。”

“兄弟这是要回去吗?”

“嗯,买了菜刀,回去娶媳妇。”汉子憨憨一笑。

杨有福跟着一笑,计上心来。

“要不你跟着我干吧?”

“跟你?你也会做菜?”

“做菜到是不会,可我有一间酒楼,行不行?”

“你不会是诓人吧?年纪这么小,会有酒楼,当我是傻子吗?”汉子脸色微青,拳头攥的紧紧的。

“你不信?”杨有福有些生气,从怀里摸出那张房契,扬了扬。

“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汉子敢要伸手,杨有福却一把收了回来,又放入怀中。

“你买你的菜刀吧!不愿去就算了,我就不信,若大的京城找不到一个厨子?”

那汉子搓着手,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憨笑。

“公子莫生气呀!我就是说说。要不咱商量商量?”

“你不是要娶媳妇么?”

“唉!说那干啥。”汉子伸手摸了摸脑袋,讪笑着。

“公子是不是也来买菜刀,要不要我帮你挑选一把?”

杨有福懒得理她,瞪了他一眼,把头拧向了一边。那汉子弄了个没趣,只好又拧回身去。

袁家铁匠铺名气虽大,可门面却很小,只有临街的一间房门面。排队的人一多,就有些挤了。

还好,这前来买东西的人都很自觉,买了就走,倒也等不来多长时间。

莫约过了两刻钟,就轮到了杨有福前面的汉子。他看着摊子上各式各样的菜刀,一下子竟然没了主意。

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开口,连杨有福也有些急了。

店家伙计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催,只是微笑,可能他见到这样子的人太多了吧?

可身后排队的人却不乐意了,就在那阴阳怪气的乱喊,让那汉子更加没了主意。

杨有福实在是看不过眼,不就是一把菜刀吗,选下来有那么难?

他随手拿起一把普通长方形的菜刀,扬了扬,“我看这把就不错,要不就选这个?”

那汉子看了一眼,摇摇头,又在摊子上乱找起来。

“你又不是找媳妇,有那么难吗?”

那汉子回头看一一眼,脸红到了脖根。

“我想找一个顺手的,就这个样子?”

他对着伙计比划了老半天。

杨有福总算明不白了,他要买的是那种猪耳形的阔叶菜刀,显然摊子上并没有。

那年轻伙计笑着说道,“你想要定制一把对不对?不过这定制的菜刀价钱不便宜。你要的话,先得叫定金才行。”

“多少?”

“嗯,也不多,你说的这个样式,定金得这个数。”伙计伸出两根指头。

“二十两?”

伙计摇摇头,“不是二十两,是二百两。”

汉子低着头把拳头放在嘴边,低声道,“要不就给我把这吧。”

他指的真是杨有福刚刚拿起来的那把制式菜刀。

“你刚才不是不要吗,现在咋又要了呢?是不是带的钱不够?”杨有福出声问道。

汉子头低到胸前,哼了一声。

“我给你买,但有个条件。”杨有福提高了声音。

汉子点点头,显然在听。

“你得在我的酒楼里赶上一个月,要是行,我马上交钱。”杨有福想着自己还有千十两银子,要是你能找个好厨子,这钱就没白掏。

那汉子仰起头,眼睛又亮了。

“真的?”

“我骗你做啥?”

“行,我跟着你干了。”那汉子把双手猛地一拍。

“拿钱啊!”

杨有福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都什么人啊,要钱都这么不要脸。可想着那鱼,他咽下了这口气,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棒槌

钱一掏出去,杨有福就有些后悔了。万一是个骗子咋办?不管了,反正有那把刀压着。

那汉子看着心仪的刀就要到手,陪着一张笑脸,讨好的说道,“公子,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杨有福一笑,那汉子又道,“你要是买刀的话,我替你选一把。”

“我不买菜刀。”

“那你来做啥?”

“我要买一把长剑。”

“长剑?”汉子有些不信。

“就是长剑,三尺七寸的那种。店家可以?”

那年轻伙计脸上一喜,挥着手。

“有,有,啥样的剑都有,公子请随我来。”

他领着杨有福直直朝铺子后院走去,连菜刀也不买了。

那汉子急忙跟上,才走了几步。年轻伙计回头问,“你也买剑?”

汉子摆摆手,“不买。”

“不买你跟来做啥?”

“我看看行不?”

“砍菜刀可以,剑不行。”年轻伙计一笑指了指摊子上的菜刀。

汉子苦着脸,惹来一阵哄笑。

杨有福跟着年轻的伙计穿过窄窄的过道,走进铺子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不大,莫约亩余,地上铺着青砖,打扫的异常干净。

靠近北面是一流高檐瓦房,里面不是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东西两面的耳房是两层的青砖小楼,东面门楼禁闭,西面门开着,有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你看这把如何?”

“嗯,还不错,但为何做工这么粗糙啊!两个鎏金的护手都没有。”

“你这到底是买刀自用呢?还是装门面,要是装门面的话,你就来错了地方!”

杨有福听着,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年轻伙计转过头,小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袁家的刀具重在实用,随不想那些个草头精美,但买了绝对不会后悔。那人是他不懂,公子莫怪啊!”

“嗯怎么会怪呢?我就想买一把趁手的剑,好看不好看倒无所谓,但必须的称心。”

“那公子是来对了,丞刚绝对会让你满意的。”走在前面叫丞刚的伙计回头一笑,抬腿迈进了西面的耳房。

屋子里两人正站在一个放满各式长刀的案子前。

一个年轻些的穿着和袁丞刚一样的短打青衣,一看就是店里的伙计。他朝袁丞刚打了个招呼,有对着杨有福一笑。

另一位年长些的青年,莫约二十七八,着一袭紫锦袍,留着短须,面容清秀,头上发髻扎了个马尾。此刻倒背着双手,正对一把刀评头论足。

他见两人走了进来,抬头扫了一眼,然后指着那把刀说道,“就这把还凑合,可惜就是丑了点,要不这样,你把零头抹掉可好?”

他这么一说,杨有福倒想听听这一把刀值多少钱。

“公子,真不行,最多抹掉一个小的。”那伙计低声说道。

“怎么就不行了,你这刀样子好丑,两千两银子还不行吗?”

伙计摇摇头,“公子,原价是两千九百九十两,抹去零头应该是两千九百两,你抹的是不是太多了?”

他这一说,让杨有福有些担心,毕竟身上带着的银钱并不多。可那个紫锦袍的公子还价的功夫厉害的紧,让杨有福又一次笑出声来。

“这位兄弟,我观你一直再笑,莫非是个董家子,要不你给评评理,看看这把刀到底值不值得这个价钱?”

他抬眼翻了翻,显然是没安好心。杨有福又是一笑,随手拿起案子上的拿把刀,掂了掂。

入手略沉,莫约十数斤,刀长两尺八寸,刀身呈鱼肚,刀尖似柳叶,刀护上镂刻着云纹,刀柄略微弯曲,握起来很舒服。

本来很普通的一把刀,可这沉甸甸的重量却让它有些不普通了。

杨有福扬手挽了个刀花,异常顺畅,如臂般好使,看来刀是不错的了。

可不知为何,扫了一眼刀面和锋刃之后,杨有福眼神就黯淡下来。

因为这么好的材料竟然没能百锻,最多锻打不过数十次,白白瞎了上好精铁和亮银。

杨有福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愤怒,如同看到农夫把上好的的墨玉石做猪槽一样,简直是暴珍天物。

他微微低了下眼,把刀缓缓放回原处,笑而无语。

那紫锦袍青年,见杨有福不说话呢,有些温怒。“你说说,这刀如何?”

杨有福还是笑而不语。

“你这人,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别装。我还以为碰到个行家,不料竟是个棒槌。”

“棒槌,你说谁?”

“棒槌说你呐!”那紫金袍青年咧嘴一笑,眼睛又细又长。

“不对,你竟敢骂我?”

“骂你还是轻的,因为你啊……”杨有福故意顿了顿,接口道,“本来就是个棒槌。”

他这一句惹得两伙计相视一笑。这一下紫锦袍青年就翻脸了,一个健步冲了上来,扬手欲打。

杨有福瞪了他一眼,“棒槌你打个试试?”

紫金袍青年的拳头扬在半空,生生换成了一个揖,哭丧着脸叫道,“玉虎有眼无珠,还望先生莫怪,最好能帮我寻一把好刀。”

杨有福一笑,这人怪有意思。略做沉思之后,伸手又拿起那把刀。

“这刀最多值五百两银子,现在可知我为何叫你棒槌了?”

他话音刚落,那个稍年长的的伙计一脸怒气,眉毛一下子抬了起来,睁圆转眼,一手指着杨有福,怒喊。

“你一个娃娃,懂个啥?敢说我这刀有问题,我看你是眼瞎啊!”

那袁丞刚急忙拦住他的胳膊,“二哥你咋说话,说不定这位公子自有他的道理,我们暂且听听如何?”

“听什么听,听他胡咧咧吗?三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弄把咱袁家的牌子都要砸了。”年长的伙计一脸不高兴,挥着双手。

袁丞刚换上一张笑脸,对着杨有福施了一礼。

“公子莫怪,我这二哥脾气急了些。我很想听听为何这把刀不行?”

那年长的伙计还要再说,却被他拉到了一边。

“兄弟,你真懂?”

趁着这个间隙,那紫金袍青年小声问道。

杨有福一笑,点点头。那紫金袍青年一脸惊奇。

“兄弟真是行家,是玉虎走眼了啊!罪过,罪过。”

他这么一弄,反倒让杨有福有些不好意思。可袁丞刚还等着他讲讲刀的事,杨有福深吸一口气。

暗道,今个豁出去了,就是不买剑,也要把这个黑心的铺子揭个底朝天。

第一百零四章 说实话的后果很严重

袁丞刚一脸笑意的站在一边,那个叫玉虎的紫金袍青年眼巴巴望着。

杨有福晃了晃手里长刀,转头轻语道,“你可知一把好刀都好在哪里?”

叫玉虎的青年接口道,“首先得锋利,还要结实。嗯,样子也要好看。”

“还有吗?”

“没了,只要锋利,别的都是闲的。”

杨有福不语又偏头看了看袁丞刚,等着他开口。

袁丞刚轻了轻嗓子,如背书般读道,“一看材质,二观锋刃,三试韧度,四听声音。至于外观,个人喜好各异,并不能做为评判的标准。我说的可对?”

杨有福点点头,“袁公子对刀的理解实在是透彻,我自叹弗如。”

“那你为何说这把刀不好?”叫玉虎的青年接口问道。

“哎!我何时说过这话?我只是说这把刀值五百两银子,并不曾说它不好啊?”

“丞刚愿闻其详。”,那袁丞刚一愣,随即施礼道。

“就是,你说说,为何近三千两银子的刀,只值五百呢?”

杨有福一笑,朝门外望了一眼。

“这把刀打制耗时不足五日,淬火六遍,冷锻二十余次,我说的可对?”

袁丞刚又是一愣,随即大张着嘴,惊呼道,“先生真乃神人也,似炉前观望焉,丞刚佩服得紧,敢问先生尊姓贵名?”

杨有福正要作答,那站在门口偷听年龄稍大些的伙计,一下次扑了过来,一把拽住杨有福的手臂。

“说,你是谁家的奸细?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今个要是说不清,那只有拉你去见官了。”

他攥的很紧,如同炉前虎头钳把牢靠。

袁丞刚大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二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先生搞菜去,你怎能乱说?”

“好你个袁丞刚,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个小子明显就是有内应。半月前炉堂里不是招了个小厮吗?走,走,我怀疑你和他是一伙的。”

他使劲拽了杨有福一把,想要把他拉出门去。可杨有福好像脚下生了根,纹丝未动。

“袁丞铁,你要不是我哥,我都想抽你,丢人都丢到家里了。你以为所有人都想你一样愚钝吗?”

袁丞刚怒目而视,又偏过头对杨有福说道,“先生,你不用管他,他就是一根筋,你千万莫生气。”

“袁丞刚,你敢骂我,还想抽我,我看你是翻了天了。哼,算你狠,等我找到大哥,看你怎么收场?”

袁丞铁把杨有福的胳膊猛地一甩,昂着头气冲冲走了出去。

名叫玉虎的青年愣在一旁,脸上表情丰富至极。他上前拽了拽杨有福的衣袖,满脸兴奋。

“这么说你是大师了,那我找你打制一把刀如何?”

“我不是大师,只是略懂一些炼制铁器的门道。”

“哦!”他一脸失望,似乎还不死心,又问,“那给我挑一把刀总行吧?”

杨有福点点头,算作答应。

袁丞刚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丞刚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指教一二。

你为何说这刀只值五百两银子,又为何说没说不好?”

杨有福伸指轻弹,手中的长刀发出一阵嗡鸣。

“可听出了什么?”他问。

“声音很脆。”叫玉虎的青年抢先答道。

“你呢?”杨有福转头又问。

“额额,是有些不寻常,可这和百炼刀没什么区别啊?”

“再听?”杨有福又轻弹一声,出声提醒道,“注意听听尾音,是不是有些驳杂?”

那袁丞刚闭目良久,猛地睁开眼,“嗯,果真如此,不知这是为何?”

“百炼刀之所以名贵,全在冷锻,经过反复敲击、震荡,去除了精铁中的杂质,而且冷锻的好处是刀的韧性得到了尽可能多的延伸,是以,敲击之后,震荡平稳,没有杂音?”

“可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曾敲击啊?”袁丞刚瞪大着双眼,一脸疑惑。

“还是你眼尖,我这么说是因为它的锋刃,你看。”杨有福把手里得到递了过去。

袁丞刚翻过刀身,把刀刃凑在射进来的一束光前,翻来覆去的开。

那名叫玉虎的青年也挤上前去,两人看了良久,依然是一脸疑惑。

“先生,这是为何?”袁丞刚有些不懂。

杨有福接过刀,走了两步,把刀平放在案子上,然后拉着两人绕着案子转了一圈。

“现在明白了吗?”

两人还是摇头,杨有福又拿了一把刀摆在傍边。

“现在在看。”

一把刀的时候,刀的锋刃在窗外余光映照下,随着观看者的移动,不停变幻,似乎并无不同。

可放上另一把刀,这种对比就鲜明的多。

第一把刀锋刃的余光似乎更为整齐,无论你站在那一侧,映射的光线最后都对准了锋刃最薄处。

而第二把刀就不同了,映射的光线散乱异常。

这一比,那一把刀好,就一目了然了。

“嗯,我明白了,刀刃必须均匀,而且淬火必须适度,还要让参入其中的亮银完全浮在其表。”袁丞刚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这么说,这一把刀是不错得了?”玉虎急的忙问。

杨有福一笑,“这刀是不错,可比起它用的材料来说是糟蹋了。”

“这些精铁和亮银的价格应该值千两银子,可没能把两者完美融合,所以现在它最多值五百两。那你还要吗?”

“要啊,为啥不要?”玉虎一把拿起那把刀,舍不得放下。

袁丞刚一喜,笑道,“玉虎兄真要这把刀吗?今个我做主,就算你两千两银子吧。”

他话音刚落,那玉虎就跳了起来,“袁老三你也忒狠了吧,这位兄弟都说了只值五百两,你竟然给我翻了三倍。”

袁丞刚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结果,结结巴巴地说道,“谁,谁说先生说五百两了,你,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先生说的是材料糟蹋了,可到还是好刀啊!材料值五百两,可变成刀就得值这么多。”

“先生,你说,我讲的对吗?”

他转头就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杨有福,这一下,弄的杨有福不知如何作答。

第一百零五章 吃老虎的猪

“三弟,卖给他。”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声音略显嘶哑,更觉得沧桑。

紧接着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刚出去的袁丞铁。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一脸喜色,连进门也是用跳的。

袁丞刚脸上一喜,转身迎道,“大哥你咋来了。”

“哎!我要是再不来,听说咱家的招牌就要被砸了啊!”

他一张口,眉间的细尘就如同雪花般纷纷落下。

一张古铜色的脸,好几处黝黑发亮,额头几条皱纹扭起几条黑线。

他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把颏下浓密的短须蹭的更黑了。

“听丞铁一说,我就有些急,炉堂里烟尘实在太大,没顾上洗把脸,二位兄弟千万莫见怪啊?”

他嘿嘿一笑,一张脸上的菱角就分外明显,一看就是经常使蛮力的老手。

杨有福拱手道,“杨小子今个有些放肆了,竟然惊动了先生,实在是抱歉的紧。”

“什么先生,我就是一个打铁的,不用那些个文文邹邹的称呼。你要是看的起,就叫一声丞银好了。”

“袁大哥,小子哪敢?一看大哥就是个实在人,那我也不绕圈子了。”

“嗯,说说看,刚才我在外面听了先生的高见,原来竟是自己人。”

“嗯,其实我来是想买一把剑的。”杨有福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买剑?”

他转头瞪了向袁丞铁,“你不是说,他是来砸场子的吗?”

袁丞铁慌忙挤出一个哭脸,“大哥,他骗人,刚刚你不是也听说了,这哪是来买东西,分明是砸场子啊!”

“老二!”袁丞银突然大喊一声,吓得袁丞铁一哆嗦,差点就跌倒下地。

“给你说过多少次,来咱家的都是客,要知礼懂礼。

看看你三弟,年龄比你小,可干啥都比你沉的住气。

哎!要是爷爷在,你这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算了,几个有客人在,我也不说你,从明起,你就在炉堂看火吧!”

他有转过头,朝杨有福一笑,“让小兄弟见笑了,今日这把刀就按这位兄弟说的,五百两银子,权当赔罪了。

至于小兄弟要的剑,你说说,若丞银能给你打制出来,也按成本价,可好?”

那袁丞铁还不死心,嘟囔着,“一家子都胳膊肘朝外,就我一个小人。”

袁丞银又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咬了咬牙,示意他出去。

那袁丞铁一下子好像泄了气,人也小了一大圈,低着头,走了出去。

叫玉虎的青年一把拿起刀,满脸堆笑,“袁大哥,真的给我?”

袁丞银点点头,他大喜道,“太好了,太好了,今个赚了,赚了。”

杨有福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这样啊!他刚要说几句场面话,随着那叫玉虎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哥哥今个谢谢了。今后在这京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就来白府找我。这把刀拿着趁手的很,我得出去试试。”

说完,他扔下五百两银票,拿着刀就朝门外走去。

这一刻,杨有福羞愧难当,他从来不曾见过这么无耻之人,可细细想来,似乎他做的并没有错处。

唉!还是这多管闲事,喜好买弄的毛病惹的祸啊。看来,今后不改是不行的了。

杨有福郑色整衣,对着袁丞银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袁大哥,今日之事全是因小子而起,吾自感羞愧难当。这剑今个就不买了。”

袁丞银还没说话,那袁丞刚略显不悦,气吁吁道,“这位兄弟,咱不是说好了吗?剑我已经会给你找一把,你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杨有福面露难色,“丞刚兄弟,不是我不想买,而是我怕小子的钱不够啊。”

那袁丞银哈哈一笑,拍了拍杨有福的肩膀。

“哎!多大点事,到让兄弟为难了。不买也罢,今个既然来了,去炉堂看看再走不迟,说不定就碰上中意的呢?”

他边说,边拉着杨有福朝门外走。杨有福也不好拒绝,只好一起出门。

敢出门,就见白玉虎拿着那把刀在院子里舞着。

呼呼的刀风不绝,银亮的刀锋在紫衣云里翻滚。

杨有福原以为这白玉虎是个纨绔,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行家。不仅苦笑一声,自己还是太嫩了些。

那袁丞银无意开口道,“这白家的二公子深藏不露,比那三少稳重的多啊!看看这刀功,确实不凡。看来是得到了白老爷子真传啊!”

杨有福仔细望去,那白玉虎一招一式有模有样,显然不是一两天的功夫。

特别是那刀形,劈、砍、刺、崩、点、斩、撩、挑,沉稳而灵动,似乎早脱开了基本刀法的条条框框。

再观那刀势,刀形未到,却又余影,青砖地面上不时落下一条条刀痕。不深不浅,正好显出一丝痕迹而青砖未伤。

那白玉虎一顿狂舞,终于歇了下来。再看他脚下,层层叠叠的刀痕恰好围成一个正圆。

“好,好刀!”白玉虎大喝一声,遥遥挥刀轻晃。

“白二爷果真一手好功夫啊!”那袁丞刚在一边大喊。

“哪里,哪里,还粗浅的很,主要是这把刀不错,还得谢谢二位啊!”他抱着刀,笑的如同年画上的娃娃。

杨有福有些尴尬,走了不是,留也不是,开口更是没的脸,只好扭头看看不大的一片云彩。

“小兄弟,玉虎还得谢谢你啊!我喜欢舞枪弄棒,却对着刀剑之物一窍不通。若不是兄弟提醒,今个就栽了。要不,改天咱俩去哪天星楼看看,说不定会捞个宝贝呢?”

他哈哈大笑着,缓缓朝杨有福走来。

这一刻,杨有福总算明白了啥叫扮猪吃老虎,啥叫深藏不露。原来这京城,真的是一个龙潭。

他强憋着一股闷气,闷声答道,“是杨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在这丢人了。今后若有难处,竟要麻烦玉虎大哥。”

“说啥客套话,今日一见,兄弟人真的好。我还在感叹我家三弟的好运气,出了一趟远门,认了一个兄弟。

可见过兄弟之后,我觉得我的运气胜他更多,要不咱今日结拜如何?”

第一百零六章 出钱的就是大爷

杨有福一口老血憋在胸中,却吐不出。当白玉虎第一次说他叫玉虎时,杨有福就觉得和白玉鸣的名字有些像,那时他就怀疑这青年是不是白玉鸣的哥哥。

如今,当白玉虎说出结拜的话时,杨有福确定无疑,这一定是白玉鸣的哥哥了。因为一样人畜无害的笑脸,喜好洁白的性格,绝对错不了。

想到此处,他反而心安下来,笑着到,“白公子莫要说玩笑的话,我一个穷乡避壤的混小子,哪里能和白公子做上兄弟。”

那白玉虎一笑,收了手中刀,“也好,今日不急,来日还长。敢问兄弟姓名,家住何方?日后找起来也方便些啊!”

杨有福一愣神,这,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他还准备了一些拒绝的话呢!

可人家问,他不答也不好,只好答道,“小子名叫杨有福,暂时住在京城的天上人间。”

“嗯,好名字。不过,你说的天上人间又是哪里?为何我从来没有印象啊?”

杨有福哈哈哈一笑,就一小客栈罢了,白公子不知也在常理。

“哈哈,杨兄弟说笑了,听着名字就是个好地方,该日我就去仔细寻寻。今个还有个急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和袁家兄弟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出了门。

只是他边走,边嘟囔,“杨有福,有福,为何这名字恁熟悉啊!”

白玉虎一走,杨有福就被袁丞银请近了炉堂里。

说是炉堂,其实就是一溜高檐的青砖瓦房,四面通风,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四个炼铁炉,此时炉内火苗正旺,不少人光赤着棒子真在抡锤。

叮叮当当之音不绝,呼啦啦的风箱响个不停。

袁丞银停在一火炉前,指了指炉内烧的通红的一块铁坯,笑道,“杨兄弟试试?”

杨有福搓了搓手,突然又了些许冲动。可能是离家太久,真有些想念了。

可嘴里却说,“那怎么能行,袁大哥不怕我把这块料子浪费了吗?”

“你看,东西多着呢?费了就废了。”他扭身指了指屋角放着的一堆生铁,笑出声来。

“老三,去那件衣裳,让杨兄弟换上,这炉内火星太盛,烫了伤了就不好了。”

袁丞刚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杨有福望着炉内熊熊大火,心里一热。扬臂道,“师傅,再加把火,风稳些。”

换好衣裳,拿起铁锤之后,杨有福把啥都忘了,脑子了全是那块铁坯还有银根叔的影子。

他想像着自己就是银根叔,指使着袁丞银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偶尔还会吆号一句,“这儿,使全力,你是不是没有吃饭啊!”

他这么一弄,其余的三个炉子前的锤声就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停在这个炉子前,看着两人打铁。

锤声从早晨一直响到午后,一块凡铁终于有了一丝剑的样子。只是这一把剑与以往的剑完全不同。

层层叠叠的锻打让剑身布满了规则的花纹,犹如刻上去一般。

这样的花纹,在熟练的铁匠手里很是寻常。可看看在场观看的众人,一个个惊讶的神色我,显然这花纹有其奇妙之处。

如果仔细观之,就会发现这些花纹均匀而又规律,绝非寻常的百炼铁可比。

就在大家以为,接下来要对剑坯淬火之际,杨有福却把烧红的剑坯用锤打几下折叠成了一团。

就连袁丞银也不解其故,出声提醒道,“杨兄弟,你这又是为何?”

杨有福抬头笑道,“生铁百炼方熟,可要刚柔并济,没有前锤是不行的。如今重新回炉,就是为了让着百炼铁柔韧些,知道轻弹声脆,方可淬火定其精神。

袁丞银焕然大悟,连连点头,就这么反复锻打了两个时辰,淬火十次之后,一把长剑终于定型。

又经半个时辰开刃、磨砺,一把长剑终于成行。

剑长三尺七寸,精铁打制,剑身呈青黑色,剑刃泛着寒光,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细纹。虽没有那把半刃剑看起来那么流畅,但也不失为一把好剑。

毕竟这把剑并不曾用到那些特殊珍贵的材料,用精铁能打制如此,真的非同凡响。

杨有福扬了扬手里的剑,问道,“这把剑值多少银子我?我买了。”

袁丞银愣了愣声,这才答道:“一块凡铁罢了,怎敢问杨兄弟收钱。杨兄弟你要是喜欢,待会让丞刚给你把剑收起来吧?”

“那怎么能行?”顺手掏出几张银票,摊在桌子上。

“这是一千两银子,算作我买剑的钱,可好?”

袁丞银笑道,“杨兄弟这般义气,到让我为难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后你每月来这里打制一件东西,可好?”

杨有福一笑,摇了摇头,还是没能答应。

他脱掉外衣,拿起那把剑,和炉堂李的众人作别。

袁家兄弟二人一直把他送到铺子外面。

那汉子还在外面站着,看见杨有福拿着长剑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前。

袁丞银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那汉子直笑,低语道,“这位大哥,明日你可以来取。”

汉子有些奇怪,又不知何故,只是连声道谢。

知道杨有福领着他朝回走,他才觉得不对,因为袁家兄弟竟然把杨有福送上了马车。

“公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杨有福问。

“为何,你买把剑有人送,我买刀就没人送呢?”

“因为,你那是菜刀啊!”

“菜刀不是刀吗?”

“是。”

“那为何不送我?”

“因为你没出钱啊!”

“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出钱的就是大爷啊!”

“你现在才知道。”

“嗯”

第一百零七章 二汪的葬礼

回去就没了来是的运气,马车夫小心翼翼,这一走就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快到了客栈的时候,差不多已近黄昏。

齐锦义听了杨有福的话后,嘴里一直念叨着那个叫天上人间的酒楼,眼巴巴的望着,不停的问,“到了吗?到了吗?”

杨有福对此尤为自豪,可能到马车挺稳了,他却看到,张有财站在门口,来回渡着步,不时抬头张望,心里一紧。

果然那张有财看到二人从车内下来,如同盼到了救星,几步就跨了过来。

他哭丧着脸,闷声道,“先生,有财今个把事办砸了。”

杨有福脸一沉,没好气的说,“走,回去说。”说完转生朝客栈走去。

那齐锦义跟在后面嘟嘟囔囔,“杨兄,不是去天上人间酒楼骂我?你是不是走错了啊?这明明写着同福客栈。”

杨有福翻了个白眼,“没错,就是这里,走进去了咱边吃边说。”

齐锦义咋了咂嘴,“也是,饿了一天了,是该好好吃上一顿。”

三人穿过大堂,走进客栈后面的院子。

杨有福回头问,“张哥,说说,到底咋回事?”

那张有财走上前来,看了齐锦义一眼有些犹豫。

“没事,都是自己人,你说吧!”

“管事的孙立正还好说,花了点小钱就大发了。可白秃子却狮子大站口,要这个数,我最不的主!”

他伸手比了个六。

“六十两?”

“嗯,不是,是六百两。”张有财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杨有福心里火大,大半天都在炉前炙烤,本来就有些上火,听了这个消息腾地站了起来。

对着齐锦义喊道,“小金子,去把我的剑拿来,我看看那个不看眼的白秃子去。”

齐锦义折身朝外走,张有财慌不慌张的站起身,叹了口气,“先生,可不敢这么莽撞啊!那白秃子听说和白家有些瓜葛,要是得罪狠了,咱这店就开不成了。”

“你说白家,那个白家?”

“哎,这京城除了哪一个,谁又敢这么叫。要不你给三爷说说,他一句话,啥都摆平了。”张有财小声提醒。

他这么一说,杨有福就更不愿意了。原本这家店就是人家送的,再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人家,就有些过分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桌子,“张哥,你带路,咱今个就去会会这白秃子。”

张有财见杨有福动了怒,只好在前面带路。刚出院子,就碰上齐锦义拿着剑走了过来。

“杨兄弟,一会我替你摆平这小事?”

齐锦义凑上来说道。

“你,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虽说我是个厨子,可对付一个秃子觉没有问题,就是少了一把菜刀唉!”

张有财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没敢说话。

“行吧!要是我也搞不定,你在上,可好!”

“嗯,杨兄弟你放心大胆好了,有我在,绝对出不了啥乱子。”

齐锦义拍着胸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

三人出了客栈,沿着大街朝东走了半里路,然后拐到一个小巷子里。

可走了没多远,张有财就不走了,战战兢兢的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小楼,小声说道,“先生,那就是白秃子的家。”

“走!”

杨有福结果剑背在身后,扬了扬手。

“嗯,我不敢去,他家里有两条恶犬,你可要小心些。”

“好,那你就跟在后面。”杨有福说完大步走了前去。

眼前是一栋三层小楼,门前围着矮墙,院子里小桥流水,倒也修的别致。在这一大片低矮的放屋里闲的鹤立鸡群。

杨有福暗道,这白秃子还真是个人物,竟然有这闲心。

他想了想,走到门口,一脚踹出,门应声而开,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原来这门竟然是半掩着,杨有福刚要进去,突然不远处传来赫赫嗤嗤的声响,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扑了过来。

应该是张有财说的恶犬了。杨有福顺手抽出背上长剑,两刺两下,那两个黑影唧咛一声就没了声息。

杨有福正要开口喊,那小楼里灯光一亮,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怒喝道,“那个不开眼的,竟敢打我家的二汪?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然后就见院子里有人提着灯走了过来,最后停在杨有福面前五尺开外。

杨有福抬眼一看,果真是一个秃子,人高马大,膀肥腰圆,睁着虎眼,冷冷的盯着杨有福三人。

他身边站着三个壮汉,手里拿着长棍,跃跃欲试。

秃子朝地上看了一眼,突然一下次扑了过去,抱着地上的两只黑狗,放声大哭。

“大汪、小汪,你们咋就走了呢?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俩养大,不图将来你们能给我养老送终,只图老了有个伴陪着,你们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你说说,我咋办?咋办?”

他拖着哭腔,抹着眼睛,竟然真就有泪落下。让杨有福吓了一跳,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光头猛地扬头,怒视三人,伸臂一指,大喊道,“张有财,一定是你,是不是想吃了我家二汪,你咋能这么心狠,天哪,这就一个什么世道啊!”

张有财拉住杨有福的衣袖,躲在身后,哆嗦这身子,连连摆着手,“白大当家的,真不是我。我哪敢起那心思,孝敬还来不及呢?”

“那你说,是谁?”白秃子双眼一瞪,恶狠狠的吼到。

张有财连忙把头躲在杨有福身后,嗯嗯啊啊就是不搭话。

“那是你了?”白秃子直起身,盯着杨有福一字一句的说,“听说客栈来了个新东家,这一来就从这我家二王,难不成是看我白家的人好欺负。”

杨有福一笑,这白秃子还真是个人物啊!他点点,答道,“是我,又如何?”

“听说你是个厉害人物哩,我敢把你干嘛!我家二汪死了就死了,可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啊!”

他转身对着那三人说道,“你几个给我听着,咱家二汪去了,这算新丧,得按规矩来,厚礼葬了他。”

他转回身,朝杨有福一笑,“这个小哥,我白仁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二汪死了就死了,毕竟它们是牲畜,我也不能让你替命。

可毕竟我养了那么久,怎么说也得办个像样子的葬礼吧!”

白仁义长叹一声,又道:“今个天太晚了,我也不为难你,可明日,你得一早就来。还有张有财,你不是说要孝敬吗?明日你们就给我好好表现一番。”

他似乎怕杨有福没听懂,有上前一步,提高嗓音,“二汪无后,明日你们该怎么做,今晚回去后就好好想一想。嗯张有财,这东家要是不懂的话,你给他好好说一说。”

第一百零八章 吃一顿狗肉,可好

这他这话还没说完,杨有福的手就朝着背后摸。这要是放到前几日,这四人早就变成了四只死鸡。

可自从到了京城,诸事都不称心,那蓝雨还在南山寺养伤。杨有福不由得就多了些许牵挂,加上这白仁义竟然姓白,又是京城白家的人。这让他一时半会竟没能生出杀心。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杨有福抹着剑柄,正寻思着剁掉他那一条腿。

突然一直沉默不言的齐锦义一下子冲上前去,挥动双拳,对着那白仁义兜头就是一顿乱拳,打的那白秃子直叫唤。

齐锦义一边大一边喊,“你个死秃子,敢叫你爷爷为一只狗尽孝,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这你说的人,如今坟头草都荒的不成样子,你是不是也想去陪一陪啊?”

那白仁义猝不及防之下被齐锦义的王八拳打的鼻青脸胀。即便这样,依然没能消去这胖厨师的火气,他边喊,边用脚踢。疼的那白秃子哇哇乱叫。

余下三人,眼看着白仁义被打,拿着木棒一拥而上。

杨有福眼看着齐锦义以一敌三,正要拔剑上前。

谁知那齐锦义回头喊道,“杨兄弟,今个你千万别动手。听说京城的高手多如牛毛,刚好让我来好好领教一下这几位的功夫。”

话刚说完,他的王八拳就大变,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势大力猛。

眨眼功夫,那三人就倒了一地。

“呸!原来是一群草包。”齐锦义拍了拍双掌,又在白仁义脸上摸了一把。

“你知道你为啥叫仁义,因为你姓白。今日我齐锦义豁出去了,让你知道咋样说话才是仁义。”

他把白仁义的脸拍的啪啪直响,正要再踩上几脚。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喊,“谁在这里撒野?”

然后一个人肩上抗着一把大刀,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那人显然活多了酒,连脚步也飘的厉害。

地上的四人听到这一声喊,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喊了一声,“二爷。”

白仁义最为夸张,哭哭啼啼的爬了过去,嘴里喊着,“二爷,你可要给我做主,他们把咱白家人就不当一回事啊。”

说完还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齐锦义上前一步,吼道,“再瞪,再瞪把你的眼珠挖出来,当炮踩。”

那白仁义一听,如同孩子般哭喊起来。

来人把肩头的大刀猛地一挥,吼道,“在京城这地界,谁敢踩咱白家人,我就剁掉他的脑袋。”

他大踏步冲了上来,双手把刀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一刀劈下。

此时接着灯笼的余光,杨有福觉得这冲过来的人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杨有福抽出长剑,一个箭步站到了齐锦义前面。毕竟今后这天上人间的收入还得靠他呢,要是出了意外就得不偿失。

那人见杨有福持剑迎来,大吼一声,“小子哎!报上命来,二爷的刀下没有无名之鬼。”

他这么一吼,杨有福内心反倒大定,因为他已经确定,眼前举着刀的人是吴二无疑了。看来,到了京城,和白玉鸣的纠葛真是分不清了啊!

他看口笑道,“好你个吴二,到了京城,竟然充起爷来了,真是厉害的紧啊!”

此时,那举着刀吴二,听到他这一声。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前冲的身体被他生生顿住,可手中的刀却一下子砍了下来。

吴二大叫,“杨二哥你赶紧让开啊!”他拖着哭腔去,急的都变了调。

可杨有福却不躲不闪,那把刀的刀尖几乎贴着他的脸劈在了地上。

站在身后的齐锦义一脸惊愕,伸手想要拉杨有福一把,却迟了一步。

不远处的张有财抱着头,痛苦的闭上双眼,他知道这一次之后,自己就完了。

那倒在地上的四人,此时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一个个眉开眼笑,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唯有吴二此时心中如同酱缸,各种滋味全齐了。他借着前冲之势,总算砍出了那一刀,可砍出之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顾不上怒骂白仁义那几个饭桶,而知一头抢地,悲道,“杨二哥,今个你可害死我了。”

这些变幻全在一瞬间完成,等到张有财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好端端的蹲在肩上。

那个啥事都胡乱弄的东家,不但没死,反而一副志高气满的深情。反倒是还瘫倒在地的白秃子四人,此时却如丧考妣,焉的不能在再焉。

原来自己真是走了狗死运,混乱的选了一个东家,竟然是一个大人物。

想到这里,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把在场的诸人吓得不轻。

就连杨有福也吓了一跳,以为张有财疯了。他转身走过去,拍了拍张有财的肩膀,小声说,“张哥,好了,好了。”

张有财一阵哆嗦,等看清是杨有福,又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嘛,先生怎会有事呢?”

齐锦义气冲的跑过来,踢了他一脚,不到位,“要不是你,杨兄弟怎会有如此危险期,今日杨兄弟若是出了啥事,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吴二这会儿也回过了神,他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低声道,“杨二哥,兄弟今个我喝大了,差点伤了自己人,真是罪该万死。你要是不解气,就砍我两刀吧!”

杨有福看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长叹道,“吴二兄弟如今真是厉害得紧啊!就是不知,若白大哥见到你这样子,是不是也会赞上一句呢?”

吴二哭丧着脸,“杨二哥,你千万莫提这事,都是我自作主张。要是白爷知道了,还不打死我啊!”

“那你说说看,今个这事咋办?”

“我自会给杨二哥一个交待。”吴二说完转身朝四人走去。

“你们四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欺负人都欺负到我二哥头上了,说起,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来?”

白仁义哭嚎道,“二爷,我知错了,求你放过我,今后我绝不在做蠢事。”

那三个人也跟着喊,不停的磕头求饶。

杨有福笑了笑,他倒想看看这吴二怎么处理此事。

眼看着吴二朝地上的那把刀走去,白仁义突然起身,快步跑到杨有福面前,扣头就拜。

“爷,小的们有眼无珠,还望爷不要生气气。这狗啊,本来就是要养着吃的,也今个来了,咱就吃一顿狗肉如何?”

他仰起头,眼巴巴的望着,惹得杨有福不由得笑出声来。

本来,这件事他不想就这么算了哇,可如今诸事缠身。这白仁义又是吴二的兄弟,要是杀了,也不算个啥,可无形中就弱了白家的名头。

杨有福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剑真不堪用啊!还是银根叔说得对,果真这天下事不是用剑都能解决的。

第一百零九章 琐事缠身

这一夜,杨有福最终还是跟着吴二吃了一顿狗肉。

席间才知道,这白仁义等人一直跟着吴二,随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街坊邻里的龌鹾事却没少做。白玉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吴二就更不管了。

可杨有福却从白仁义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危机,他觉得该抽个时间和白玉鸣好好谈谈了。

齐锦义一顿饭之后,就和吴二打的活人,果然是一类人啊,即便有了矛盾,转眼就烟消云散,这让杨有福好生羡慕。

至于张有财,这一顿饭,味同嚼蜡,狗肉他一口也没法敢吃。可一顿饭之后,他总算明白了今后该怎么做。

这一夜,京城里依旧如往昔般安静。这种安静让回到客栈小院内的杨有福却内心惶惶,对他来而言,来京城的这些天,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可期望遇上的隐世高人却毫无影踪。

哎!还是自己太过弱小了。杨有福暗自哀叹,翻开那两本薄层子,仔细观看起来。他隐隐觉得,要不了多觉,这京城就会风雨翻腾,自己应该早做准备才好。

第二天一早,杨有福就安排张有财去做新的招牌,至于齐锦义,他要做的就是做一顿饭菜,特别是那独特的齐鱼彩头。

安排这两件事之后,杨有福独自一人在京城转悠,他总觉得如今的同福客栈没有酒楼的韵味,他想去看看。

不知不觉竟然有一次走到了怡翠巷的天上阁门前,看着这古香古色,充满诗情画意的五层高楼,听着那莺莺燕燕的欢歌,他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在中午三人的酒席上,吃着可口的齐鱼彩头,杨有福做出一个决定。今日起,歇业修正,他要把天上人间弄成京城独一无二的酒楼。

张有财大张着嘴,不停的点着头,这些天,他总算明白了,这新东家的不凡。

齐锦义喝着酒,吃着肉,似乎把自己来京城的目的都忘了,含糊道,“杨兄弟,要是开酒楼的话,我能不能当大厨啊?”

杨有福一笑,“那是自然,不知齐兄弟能干多久呢?”

齐锦义脸上一白,把喉间的一口肉使劲咽了下去,低声答道。

“杨兄弟,我有些不想回去了,不知能不能行?”

“有何不可,只要你能做出这样的菜来,你想待多久就多久!”杨有福一高兴,酒就喝的频繁了些。

饭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安排张有财找匠人商量装修酒楼的事宜,风格就按照天生人间那种来弄。

至于钱的事,杨有福并不担心,毕竟那条蟒蛇应该能换些银子。再不行,他就准备每月去袁家铁匠铺换些银子。

毕竟蓝雨回来后,得给她找一个稳定的住处,没有钱怎么行啊?

齐锦义今日要去取他定制的菜刀,杨有福并不担心他偷偷他走掉。

三人正说这话,店内伙计突然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杨有福抬头一看,竟然是韩爷。他急忙起身相迎。

韩爷呵呵一笑,“杨小子去,这才几天就弄了这么大的廊场,连云老先生都比你惊动了?”

杨有福一惊,“云老先生,他老人家怎么知道?”

“不知谁传的话,说有个杨姓的小先生要开一间名叫天上人间的酒楼。先生一寻思,可能说的就是你。

他就写了几个字,派我送过来。还说,既然要叫这个名字,就不要弄的太俗气。”

韩爷顿了顿,又接口道,“我寻思着,这酒楼啊,你最好能去探探先生的意思。毕竟那日先生给了你一封推荐信,你若栽了,先生也是脸上无光啊!”

杨有福点点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尽眼拙,脑子更笨,真是灯下黑啊!放着高人不用,自己瞎琢磨,真是糊涂啊!

他急忙结果韩爷拿出来的一幅字,展开一看,真是天上人间四字。这是云老先生的手笔,得好好保存着。

韩爷有寒暄了几句,就出了门。杨有福送他到门外时,他突然问起云公子的事,说云公子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让他有时间的话去陪一陪,说说话。

韩爷一走,杨有福才想起,自己那天和云公子发生的冲突,可人要脸,树要皮,就这么去,真的蛮怪人的。可不去的话,似乎清理上又说不通,思来想去,杨有福还是决定过几天再说。

张有财这次办事极为干练,没多久就领着两个匠人回来了。

四人楼上楼下,楼前楼后的跑了好几遍,又听了杨有福的想法,总算拿出来初步的办法。匠人说,过两日他会拿出一份图样,然后再说具体的事。

杨有福这才觉得自己做事有些匆忙了,急急忙忙的歇了客栈,反倒落了下成。

可既然歇了店,人却不能歇着,杨有福决定趁着几日,把店里的菜品好好整理一二,可谁来做这件事,却是一个难题。

韩爷所说的,有人传言天上人间开业的事,不用想,一定是吴二几人做的。

这真是无心之举,却平白得了一个好处,看来这京城与清风镇果然不用啊,每一个人都有用处,就看你怎么办?

杨有福正独自一人琢磨这些琐碎事的时候,齐锦义回来了,他一见到杨有福就扬着手里的两把刀,一脸兴奋。

“杨兄弟,那袁大哥真够意思,竟然给了两把。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杨有福扬头一笑,“说吧,啥话?”

“他说,袁家铁匠铺的大门永远都给你开着。”

“没啦?”

“没了,不过他还说,这话带到了,你就懂得。”

杨有福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还有个事要和你说?”

杨有福拉着齐锦义说道酒楼菜谱的事,他一脸激动,拉着杨有福得手,颤声道,“杨哥,真要我做大厨?”

“那还有假。”

“那我就做,绝不会让杨哥失望。”他一脸喜气的朝客栈后厨走去,看来今晚的饭菜应该会很丰盛了。

到了夜间,白玉鸣和吴二也来了。好几日未见,杨有福真有些想念。他这时候总算明白,为何李少逸回事一个死要钱的,因为,今日他也很想要些钱啊!

第一百一十章 一对老不死

直到酒散人歇,杨有福还是没开口。虽然吴二在席间好几次提起这个话头,但都被杨有福打断了。他决定明日去墨渊拿回藏起来的独角银蟒,随便去南山寺看望蓝雨。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杨有福总算安静下来。他借着酒意,取出青羽古琴。今日此情此景,暗合一曲奈何。

杨有福轻抚琴弦,试探的运转天魔琴诀。这一次琴音如水,滑顺而干净。

可能是这曲子的缘故吧!杨有福暗道。毕竟这奈何之曲,悲切中带着一丝明光,而这明光之音恰恰有喜从心生的渴望。

此时的杨有福第一次感受到身边人那无言的温暖,让心里的悲凉滋生出一团火苗。

琴音袅袅,已是由悲转喜,而这喜杨有福并不自知。

这份心境的转变,恰好暗合了四字真言的心境。这一下,杨有福如鱼得水,十指翻飞,让琴音一声高过一声。

在寂静的京城子夜,这琴声本该引来无数的怒骂、呵斥。

可今夜,一切都是静悄悄,唯有那飘渺的琴音萦绕不绝。

杨有福并不知道,他这一曲,让多少人夜里惊起,情不自禁,湿了衣襟。又让多少熬夜人,烛火再燃,敞了胸怀。

同福客栈方圆数里,这一夜,多了许多不眠人,唯独少了那些个掷物吆号怒骂的婆姨。

直到几个时辰之后,成群的夜猫哀嚎不绝,琴音方歇。

杨有福这一夜不曾练剑,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那一招杀鸡剑法似乎高妙了好多,似乎面对一条巨龙,也能一击必杀。

可能是幻觉吧!他熄了灯,沉沉睡去。

卯时刚过,杨有福突然睁开双眼,新的一天还有好多事在等着他。

他收拾好东西,背上长剑,牵上昨日备好的马儿,一个人悄悄出门而去。

上次有李大宝领着,今日是一个人。可杨有福早已是轻车熟路,没用多久,就到了当初和李大宝放马匹的地方。

杨有福弃马步行,这一次少了李大宝的牵绊,就快了好多。

太阳刚从东边冒头,杨有福已站在了墨渊入口处。

他几步跃上放着独角银蟒的崖洞处,不禁一愣,因为放在洞口的几块大石头虽然没变,可位置却乱了。

杨有福抽出长剑,转身四顾,除了雾沉沉的墨渊里不时传出的兽叫鸟鸣,四周静悄悄一片。可不知为何,杨有福总觉得有好几双眼在角落里盯着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匆忙的挪开大石头,洞里空空荡荡,那条独角银蟒竟然不翼而飞。

杨有福怒火冲天,一剑把一块大石劈成了两半。这条独角银蟒是他全部的希望,如今刚燃起的火却被一盆水浇了个透。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传出两声怪笑,除了音调不同,连语气、歇停的时间都一模一样,如同一人在饶舌学语。

杨有福一转身就看见树丛里走出一群人,打头的是两个瘦子。

一高一矮,长的出奇的丑。高个着白衣,矮子穿黑衫。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两把骨扇,一左一右的轻摇。

这两人身后,站着的四人,杨有福全认得。正是李大宝和胜哥四人。看上去,这四人此时神情呆滞,动作笨拙,如同木头人般站着。

杨有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穿白衣的高个子就扭头笑道,“黑哥,我说了,咱一定能等到这只蝉的,你还不信,咋样?”

那黑衣矮子扭了扭嘴角,闷声道,“你这那是等蝉,分明是等兔子,如今撞了狗死运,反倒得意起来。”

“喋喋,黑哥,你输了,今日起我就得叫你黑弟了,哈哈哈哈。”他扬头大笑,一张脸扭曲的有些恐怖。

“嗯,是我输了,不过白哥,你这哥当不了几天。你也不想想,为何这么多年,你老是弟弟呢?因为你太过信死理。”

“喋喋,我管不了那么多,咱兄弟从出道那天起起,不全是死人陪着吗?你不让我讲死理,难道找个我活人去说吗?”

“哈哈,你这临时的白哥,道理就是多,也罢,等把这小子也变成了死人,咱俩再商量,如何?”

他两人一问一答,说的不可开交,完全没有把杨有福放在眼里。

杨有福怒火冲天,想到惨死的李大宝不得善终,还有急着换钱的独角银蟒,厉声道,“我不管你俩是谁,不过今日都得死。”

“喋喋,黑弟,你听到了吗?有人要咱俩死啊!”

“哈哈,白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要咱们死的人太多了,可结果呢?咱俩好好的,可那些个叫唤的坟头草都长了多少年了。”

“黑弟,你还好意思说,你啥时候给人家砌过坟,哪来的坟头草啊?”

“哈哈,白哥,你还说对了,咱这是好人做到底,死了也得把他们带在身边。这叫啥来着?”黑衫矮子扬了扬扇子问道。

“唉!黑弟你年龄不大,这记性可真差啊!那叫有始有终,说了多少回,你总是记不住,我看你真是老了啊!”

“哈哈,老就老那,只要不死就好。”

“也是,不然为啥江湖人都叫咱们老不死呢?”

“喋喋喋。”

“哈哈哈。”

两人笑过之后,这才望向杨有福,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的杨有福浑身发凉。

他扬起长剑,遥遥指着二人。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今日我会让你俩死个透。”说完,扬剑直刺。

那高个子清扬羽扇,喋喋笑着,“黑弟,你今日就站着好了,让白哥好好和他玩玩。”

矮子果真闪到一旁,哈哈大笑。

那扇子一动,站在身后的四人如同被线牵着的木偶,跃身冲了上前,打头的真是李大宝。

此时他目光呆痴,双手机械的挥舞着,完全无视杨有福刺来的一剑。

眼看着这一剑就要穿喉而过,杨有福心内惶恐,明知道来的是一个死人,可就是下不了狠手。

他轻抖小臂,长剑贴着颈间划过。高个子手中扇子乱舞,李大宝突然扭过头,呲牙瞪目,张口就咬。

只听噔的一声,杨有福手中长剑一颤,那李大宝口里喷出一股污血带着几颗牙齿。

只是一瞬间,李大宝身后的胜哥三人已四三开来,长牙舞爪,从四周把杨有福团团围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冒牌货

看到这一口污血,杨有福悲从心生,好端端的一个汉子,如今被弄成了这个样子。

要不是他,李大宝可能还是快快乐乐的一个人。这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怨不了别人。

这几天杨有福还寻思着派人去找一找,如今李大宝尽在眼前,却是天人两隔了。

今后一定要把他的孩子送入龙山书院啊!

杨有福在一瞬间做出这个决定手里的剑就快了几分,那扑上来的几人除了李大宝之外,全被他在要紧处刺了一剑。

可本该倒下的三人,却冲的更加猛了。杨有福这才想起,这几人早已死去好几天,死人那来的要害一说。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手软。他记得有一年说书人在镇上说过,这世间有一伙赶尸人,能把那些客死异乡的孤魂领回家乡。

这四人是不是这种行尸走肉的存在,杨有福不能肯定。他更相信手里的长剑,既然刺不着死,那就劈了他。

心里这么一想,手里的动作就迅猛好多,长剑被他当做刀来使。

那挥了好多年的屠狗刀法信手拈来,一剑又一剑,剑剑都奔着关节手足而去。

这一来,不到半锅烟的功夫,那三个行尸就被他砍的七零八落,再也不能动弹。唯有李大宝,杨有福于心不忍,只是一脚把他踹到远处。

眼看着杨有福一步步逼来,那白衣高个子,突然把手里的骨扇一样,只听得耳畔一阵急促的轻响。

杨有福不敢大意,把手里长剑舞成了一面剑光盾牌。

叮叮当当一阵轻响过后,杨有福这才看清,这射过来的全是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钢针。还好他躲得急,否则真就重了这名叫白哥的道。

这一瞬间的变化,让杨有福距离那高个子已不到五尺,他想也没想,对着那人胸口就是一剑。

白衣高个子,手中骨扇下挥,恰好挡在剑尖,叮的一声,激起一大团火光。

“黑弟,这小子有古怪,速来助我。”那白衣高个子接着一击之力,顺地一滚,脱开杨有福长剑的范围,急忙开口大叫。

“白哥,要不是你硬要惹那个愣小子,咱怎会如此?”黑衣矮子,轻轻一跃挡在高个子身前。

“这那能怪我,那一日你不是也说,那小子适合做剑尸吗?虽知竟是一个硬茬。把咱们集赞的家底全部败了个光。”

那黑衣矮子嘴上说着话,手里却没闲着,扇子一扬,几道寒光却冲着李大宝而去。

杨有福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脚踩探花步,身体扭成一个婀娜女子模样,手里长剑轻颤,追着那矮子脖颈而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矮子大吼一声,震得杨有福心神荡漾,一口气没来得及提起,刺出的剑气势就弱了。

比那矮子挥扇轻抹,剑尖竟偏了数寸,擦着脖间而过。

“好你个愣娃子,力道还蛮大。”他冲着杨有福一笑,露出一口黑牙。

手里扇子一抬,展开成一面圆锯,擦着杨有福的手臂。

只听得刺啦一声,前臂的衣服撕开好大一条口子。还好刚及皮肉,并不觉得疼。

“黑弟,你这震狮吼是啥事间练的,我咋不知道。”

白衣高个,把手里骨扇一抛,顺嘴问道。

那骨扇在空中突然散开,变成十二把短刃朝杨有福兜头射来。

那黑衣矮子也不搭话,也紧跟着把手里的骨扇也一抛,化成十二道寒光朝着杨有福胸腹射来。

这一刹那的变化,真让杨有福躲无所躲。他只来的及收剑,刚想鼓动胸腹间怪力,把剑过化作一面大盾。

随着他刚一晕妆怪力,那黑衣矮子又是一声大吼,震得耳鼓嗡嗡嗡作响。那本已到了手臂间的怪力就这么缩了回去。

没了怪力的加持,杨有福别说舞出剑光盾,就是一道剑光也回不出来。他只能无奈的挥舞手中长剑,可想要凭这个拦下那瞬息即至的二十四道寒光,简直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

杨有福知道这一次自己绝对要命陨当场,可李大宝近在咫尺,自己竟不能给他一个交待。

信念至此,随即高呼道,“大宝哥,杨小子不能帮你完成心愿了。”

这一句喊出时,杨有福心如死灰,连悲痛的心思都没有。可毕竟人之将死,情那自已,高昂的喊声还是充满了悲凉。

距离杨有福莫约三步之外的李大宝,一双木纳呆滞的眼神突然一闪。

而此时的杨有福早已闭上双眼,平静的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在这一瞬间,他头脑里突然多出好多个人影子,有老银根,有教书先生,有长安叔,有白婶,有李富贵,还有蓝雨,他们都在朝着自己招手,似乎再向自己告别。

唯有一个女子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杨有福,你就是个浪荡子我,疲赖货,提不上串的东西。你想死,去死好了,自己一抹脖子就好,何必要受这份罪。”

她一张脸由怒转笑,却是那种奚落的嘲笑。

“早就知道你是个废物,你死了正好,把那蓝雨送到青楼,也断了你的惦念。”

她这最后一句,犹如钢刀,直插杨有福心窝。他猛地睁开眼,怒吼道,“不……,我杨有福的命谁也拿不走。”

他强自控制胸腹间怪力,忍着剧痛,将那乱串的怪力有手臂、指尖注入长剑之内。

拼命的猛呼一声,激起一团剑气,又运起逃命剑的招式,把剑光化作一面剑盾,挡在面前。

只是这么强自运转怪力,徒有虚名,只能运转剑光,却并无正常剑盾那般堪用。俗语说,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样子货。

可在这最后的时刻,杨有福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仍然把剑盾撑开在身前一尺处,希望它能报自己不死。

说时迟,那时快。那二十四把骨刃瞬息即至,一前一后直冲剑光盾而来。

那面剑光盾显然是个冒牌货色,唯一的作用就是让穿过的二十四把骨刃发出嗤嗤嗤的轻响,仿佛是最后的嘲笑。

杨有福虎目圆睁,目呲欲裂,眼睁睁看着那些骨刃一点一点飞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唉!看来天要亡我啊!”

杨有福内心长叹,又不甘心就这么闭上双眼。

突然一个人影撞到杨有福怀里,正好挡住了撕破剑光盾的那二十四柄骨刃。

随着啵啵啵的轻响,那个人影直直的倒在杨有福肩头。

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直冲杨有福鼻腔,让他忍不住不住呃呃的干呕起来。

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去,让那两人竟然吵了起来。

“白哥,你在搞什么鬼,是不是脑子抽了?”

“黑弟,你眼瞎啊!那只眼看到是我弄的事?”

“不是你那是谁?”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在哪鬼哭狼嚎,那会出这种事?”

“啥!你竟敢怀疑我,不是我,你早就被这小子戳成破布了。”

“那是你眼瞎?谁让你插手的。”

……

黑弟和白哥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可能他们都以为杨有福死的不能再死了。

杨有福看了看怀里的人,虽然满身污血,好多处腐烂后流着尸水。可那身形他却认得,真是死了的李大宝无疑了。

“大宝哥。”

杨有福心里一热,顾不上腥臭和恶心,把怀里的人抱的紧紧的。

可这个李大宝一动也不动,只有嘴里不停的流着恶臭的污血。

双眼圆睁,污浊的眶内溢出黑血。胸口和脑袋上端端的插着二十四把骨刃,有几把只留下一个血洞,显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杨有福伸手抚了下双眼,可一双眼眶早已干结,动也动不了。

他叹了口气,把李大宝缓缓的放倒在地。

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虽然这一次有些邪乎,但救了就是救了,做不得假。

杨有福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浑身都燥热难耐,这一刻他只想杀人。

也许只有杀几个人之后才能平息这一腔怒火。

杨有福直起身,可这不远处还在争吵着的二人。胸中的一团越燃越烈。

你们都以为我是蝼蚁,今个我要让你们看看眼。就是一只蝼蚁,死之前也要咬下一口肉的情。

杨有福心里这么想着,他并不觉得李大宝的出现会扭转今日的危机。毕竟眼前的两人真的是太过强了,可他不能走,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

死就死吧!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既然如此,那就死的轰轰烈烈。

这么一想,他就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昂的笑声让争吵着的二人停了下来。

“他是不是疯了?”黑衣矮子问道。

“很有可能。也许是被咱们吓得吧?”白衣高个子答道。

“你说,这小子做剑尸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你不清楚?”

“那个瘦高个的小子是比他合适得多啊!可惜有些厉害哎!”

“那你还问,我看这小子凑合着也能用啊!”白衣高个子望了杨有福一眼,好像杨有福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死人。

“哎!那就凑合着用吧。等我问一问再说。”黑衣矮子也转过头对着杨有福喊道。

“哎,小伙子我,和你商量个事?

你也看到了,反正你今日必须死,我这里有一包毒药,要么你把它喝了,死的痛痛快快。

要么,我们再战一场,让我慢慢一刀一刀的活刮了你。

你说说,你选那个?”

黑衣矮子,一手搓着颏下短须,使劲挤出一个笑脸。可他的脸实在是太丑了,不笑还好,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哎!小子我们是可怜你,要是再战下去,你可能比他们还要惨,要不你还是喝了它吧!”白衣高个子指了指倒在地上浑身插满骨刃的李大宝,趾高气扬的道。

杨有福伸手抹了把脸,又轻轻摇了摇,笑了。

“怎么,你是不是同意了?”黑衣矮子又问。

杨有福点点头,扬了扬手中长剑。笑道,“这药还是留给你们去吧,今日要么我死,要么你亡。”

亡字刚一出口,他人就动了。因为就在刚才,他试着运转天魔琴诀,胸腹间的怪力竟然顺畅无比,运转随意,让杨有福喜处往外。

是以,他才会笑,因为接下来的这一战,才想一个侠客的样子,不是挂羊肉,卖狗肉那种,使出的招式是一个冒牌货。

那白衣高个子一惊,大叫道,“黑弟,你的震狮吼是不是假的,为何那小子还能动啊?”

“怎么可能是假的?不对,白哥你要小心啊,这小子有古怪。”黑衣矮子眼看杨有福一剑袭来,竟然不迎,反而拉着白衣高个子转身就逃。

可这会我认为,杨有福那会给他们机会,他运转探花步,人如蝴蝶般在乱石和树丛里飞跃,只是几个起落,那两人已近在咫尺。

突然白衣高个子猛的转过身,把身上白袍一脱,迎头朝杨有福罩来。

那黑衣矮子也拧头大吼一声,震得耳鼓嗡嗡直响,连周围的树枝也哗哗乱颤,树叶纷飞。

杨有福只觉得胸腹间怪力受到震荡,猛地一顿去,似乎要停下来。可不知为何,这一次,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并没能打乱怪力的运转。反而如火上浇油般,让那股怪力凭空增加了许多。

杨有福内心狂喜,手里长剑轻挥,却已是那新学的古琴剑法。

剑尖端狂颤发出一声低鸣,那迎面罩来的白衫猛地一停,就被那无形的剑气琴音撕的跟粉碎,若蝴蝶般翩翩起舞。

这时朝阳除升,紧随蝴蝶之后的长剑映出一道炫目的光芒,美轮美奂,和有充满了杀机。

那白衣高个子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杨有福一剑削掉了刚刚扬起的手臂。

血雾随着长剑身后飞撒,让那纷飞着的白蝴蝶全变成了红色。

“白哥?”

黑衣矮子急忙收声大喊,可惜早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把高个子拉了一把,避过剑尖横扫的剑气。

噌,噌噌的轻响不绝如耳。杨有福手里的长剑震荡不绝,似乎正是那一曲残雪。

这一次,奏音的不是古琴,而是剑鸣,正真的剑琴。

剑琴声刚起,那高个子眼神突然就黯淡下来,一张丑脸变得惨白,也不知是血流过多,还是被这奇异的剑琴声所震撼。

他急的大喊一声。

“黑弟,走,快些走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对望一眼的信任

随着他这一声喊,萦绕在墨渊谷口的那一打团晨雾,如同着魔般朝着杨有福手中长剑飘来。

在琴音震荡下,晨雾分成一缕缕,犹如鹅毛般轻浮。

杨有福又挥一剑,这次剑琴声更胜。那一大团鹅毛变得愈发真实起来,只是身形变得修长,形似一柄柄利刃,在长剑的指挥下,微微颤动。

似乎下一刻,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利刃便会狂啸而出,撕碎阻挡在眼前的一切障碍。

“啊!魔琴,不?魔剑!”那黑衣矮子惊讶的大叫,显然他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刹那间,一张丑脸也变得煞白。

他混乱的摆着手,似乎想要拨开这笼罩在头顶的利刃阵。

嘴里却喊着:“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你该冒犯你的威严!”

他求饶的倒是快,可这档口,杨有福怎会饶他。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鼓动那股怪力。萦绕在长剑周围的利刃狂颤个,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走,走啊。”那黑衣矮子突然大吼一声,一掌把高个子朝杨有福拍来。

“黑弟!你?”

身在半空中飞舞的高个子一声怒吼,他玩玩想不到,到了最后关头,出卖自己的竟然是黑弟。

那黑衣矮子接着这一掌之力,人高高的跃起,消失在树林里。

只有隐约的喊声传来。“白哥啊!你莫怪我,你是哥,那就得有当哥的样子。

唉!要是有来世,我做一回哥,还给你。”

这一声,让飘在白空中的高个子一下子泄了气。

他嘴里喃喃着,“兄弟,这就是兄弟?”

眼看着那黑衣矮子逃走,杨有福目眦俱裂,也不知下一次才能找的到他?若找不到,李大宝的仇又该找谁去报啊!

心里这么一想,那股怪力就越发强劲起来,他长啸一声,手中长剑直刺而出。那些萦绕在周围的冰雾利刃仿佛得到了出发的号令,呼啸着疾飞而出。

这一次,高个子没了那般好运,被迎头飞来的利刃刺成了一个刺猬,又被杨有福手中长剑灌顶而穿,死的不能再死。

可这会儿,杨有福却顾不上看一眼,他只是随意的一挥剑,那穿在长剑上的刺猬就被他扔的老远。

杨有福大吼一声,脚下轻弹,整个人朝着黑衣矮子逃走的方向急窜。

身后的荆棘枝条咯吧吧乱响,在杨有福身上留下一条条深浅不一,长短不齐的血痕。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反而跑的更快了些。到了最后,只有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

穿过谷口的树林,又翻过面前的一道山岗。远远看见山岗下的谷地里,两个人影正在激斗。

一个青衣拿剑的高个子和一个黑衣徒手的矮个子。

杨有福大喜,看来大宝哥的仇,今日有得报了。

他几乎是一路飞跃,踩着树枝和凸起山岩直直的冲了下去。

此刻那两人斗得难分难解,忽然看到一人仗剑奔来,均是一惊,手下的动作却又快了几分。

跑到距离两人十余步时,杨有福停下来脚步。他定睛一看,心内狂喜。

原来那拿剑的瘦高个子青衣少年竟是个熟人,虽然那是只是遥遥相望,可毕竟不像坏人。

“兄弟,我来助你。”杨有福大喊一声,迎身而上。

那青衣少年刺出一剑,扭头叫道,“咦!竟然是你?”

“我也觉得神奇,在这里竟能碰上熟人。”杨有福一笑,手中长剑递出,却是朝着黑衣矮子而去。

“杨兄,你莫急,今个我要手刃此人,你看着就好。”那少年见杨有福刺出长剑,突然有些急了。

“怎么?难道李兄闲我碍事吗?只是此人着实凶狠,害了小子大哥性命,今日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那少年也挥起手中长剑,迎头刺去。

“不是我要拒绝,而是此人三年前曾害了我同门师妹的性命,我曾发过毒誓,不手刃此人,我终身不娶。”

那青衣少年对着杨有福轻笑我,露出一口白牙。

两人合力之下,那黑衣矮子就显得捉肩见肘,连一张丑脸也扭的不成样子。

口里大喊道,“吾等鼠辈,竟然以众敌寡,真不知羞耻!难道说大越国的武人全是这等模样?”

那青衣少年脸上一恼,随口答道,“尔等歹人竟让敢评江湖之礼?我问你,三年前你奸杀那个少女之时,可曾讲过此番道理。”

他嘴里说着话,手中的剑却没有停下,反而一剑快似一剑,剑剑直指黑衣矮子的心窝。

“李兄,别和他废话,此人着实歹毒,刚刚就让他的兄弟替他死了一回。我等江湖中人,对待这些歹人更要同心协力,莫要上了他的当啊!”

说话间,挺剑直刺黑衣矮子的脖颈。

“你,你,你竟然杀了我的白哥。”那黑衣人猛喝一声,双掌舞的飞起,瞪着杨有福怒骂。

随即有偏头对着青衣少年喊道,“你莫听他胡言,这小子看到我兄弟得了宝物,想要杀我二人吞下此物。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早的把那宝物藏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你千万莫上他的当,说不定,我一死,接下来死的就是你啊?”

少年身形一顿,显然受到这话的影响,手里的剑慢了许多。

那黑衣矮子借机缓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物,狞笑着大喊,“哈哈,你们两个浑小子,竟然想要老夫的脑袋,简直是做梦。”

喊完,手里一样,一个拳头大笑的黑色圆球就被扔了过来。

杨有福也没多想,挥动手中长剑就要一剑劈下。

那青衣少年大急,高声提醒,“杨雄我,且慢。”说话间斜斜刺出一剑,在电光石火的一刻,拦下杨有福手刺出的那一剑。

随即拉住杨有福的衣袖,回身扑倒在地。

杨有福并不知青衣少年为何要这般做,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毕竟第一面,他就觉得这个少年和自己是一类人。

两人刚刚倒地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耳内嗡鸣,啥都听不听,就连趴着的地面也在这一瞬间动摇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湖人好难缠

杨有福拧过头,只见身后尘土弥漫,雾蒙蒙一片,周围的树木枝叶折断无数,就连一人高的大石,也四分五裂。

他暗自庆幸,还好,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只不过,这无缘无故的又欠了别人一条命啊!

“他怎么会有震天雷?难道……”耳畔青衣少年自语。杨有福这才明白,原来那黑衣矮子扔的是这么一个东西。

他透过尘雾,隐隐约约看见那个黑衣矮子正怕起身朝远处逃窜,一下大急,猛的站前身朝前追去。

那黑衣矮子此刻也极为狼狈,一身黑衣破破烂烂,沾满的尘土,但跑起来的动作却极为迅捷。看来,这震天雷也没能伤了他。

杨有福眼看着那黑衣矮子就要钻入三十余步之外的树丛里,他只恨没带弓箭,否则哪能又让他逃掉。

可眼睁睁看着他逃走,杨有福不甘心,他拼命鼓动胸腹的怪力,就连天魔琴诀也运转起来,可似乎还是追不上。

他猛地抬手,把手中长剑当做一刚长枪,用尽全力投掷出去。

长剑带着呼啸声,穿过尘雾,想着正在奔跑的黑衣矮子而去。

这一次杨有福用上了拉弓射箭的技法,真把那长剑当成了一支羽箭。

果真,那黑衣矮子拧身猫腰的一瞬间,长剑已至。他只来的及拧身躲过脑袋,可那飞去的长剑,还是查到他前伸的一条腿上。

黑衣矮子,咬着牙,一把拔出长剑,一股血箭沿伤口射出,他顾不上包扎,拖着一条腿,跑进了树丛里。

这么一耽搁,杨有福与那青衣少年两人就赶了上来。

突然树林里有一武抛了过来,杨有福一惊,顺势把青衣少年拉了一把,自己一下子仆倒在地。

心里想着,这一次,算我救你一命,一命换一命,咱俩两清了。

随着那青衣少年一摆手反而推开了他,杨有福大急,暗道,难道他不要命了。

“没想到你竟然胆小如鼠,一坨狗粪竟然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青衣少年纵身跃起,扭头抛下一句话。

马蛋,太丢人了!杨有福抬手遮面,可想着没人看见,又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一次,他有些气恼,竟然让黑弟这个蠢蛋骗了自己。

他弯腰抓起沾血的长剑,叹了一口气,这江湖,真是难混的很啊!

山谷里的树林里异常湿滑,深深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树林身处。杨有福垂头丧气的提着长剑,跟了过去。

没多久,就看见青衣少年正持剑与那黑衣矮子对持。

“你若放我走,我就告诉你那宝物的藏身之地?”黑衣矮子,一手放在怀里,一手按着腿上的血洞。

“否则,今个谁也走不了。”他顺手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黑色圆球。

恰在此时,杨有福一头冲了过来,他心里憋着股气。

心里暗道,这个老东西又想拿个粪蛋子骗人!

手里长剑一挥,大喊一声,“你给我去死!”

这一剑,斜刺里挥过,快似流星。

那黑衣矮子,还在惊愕间,就觉得肩头一空,那只拿着黑色圆球的手竟然掉到了地上。

“你!”他只来得及扭头大喊一声,杨有福飞起一脚把那个球连带手臂踢飞到了远处。

这一次,杨有福有了经验,他又刺一剑,让黑衣矮子另一只手臂也耷拉下来。

然后拉了青衣少年一把,两人扑倒在地。杨有福向他他眨了眨眼笑了。

“你这又是干嘛?”青衣少年微怒。

“救你啊!”

“需要么?”

“不需要么?”

“唉!你让我怎么说?那东西又不是地瓜,能有一个就出乎意料了,你以为还会有第二个?”

青衣少年无奈的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眉头紧蹙。

“我不管,反正也算我救你一次。”杨有福赖在地上,转了转眼珠,又道。

“现在我不欠你了啊!”

“嗯,本来你就不欠我什么。”青衣少年一愣我,随口答道。

“真的?”

“假的。”那青衣少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你欠我一场比试?那日你不辞而别,让我一通好找。你说说,你是不是欠了我?”

杨有福有些生气了,这江湖人真是难缠的紧,女人如此,连男人也让人头疼。

“只要不欠命就好!”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什么欠命?那人不是没死吗?算了,这手刃仇人的事就交给你。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你是条汉子?也罢!”

青衣少年嘟囔了一句,扬手指了指半坐在地上的黑衣矮子。

杨有福这次总算弄明白了,原来他将然然自己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废物,那怎么行?虽然这人连手都没有了,又古怪的紧,但那又如何?杀人也是有原则的。

这么一想,他就开口说道,“凭什么要我杀?你又不是没有手,更何况,这人和你有深仇,你要不杀,那就放了吧!”

“放了?你说的到轻巧,你知道我追了多远吗?”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自己动手啊?”杨有福有些好奇。

“我不想欠你什么?”青衣少年眼神有些黯淡。

“不是没死吗?”杨有福指了指地上的黑衣矮子。

“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可怜我那师妹,不能替她手刃仇敌了!”

“你这是迂腐,懂不懂?”

“……”

“唉!你这个死脑壳,就一剑的事,却弄的这般麻烦?”杨有福有些有些犹豫了,这江湖人,真是怪哉。

“你再不动手,那我就走了。”他擦了擦手中长剑,做势欲走。

“师妹,师兄今日是窝囊了,你莫怪我?”青衣少年仰天长叹,自言自语。

“要啥就杀?你们两个瓜娃子,实在是瓜的紧,也不知为何能活到今日。”地上的黑衣矮子突然开口道。

“我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的痛快,你速速来啊!还有,那个东西……”

青衣少年突然挥出一剑,地上的黑衣矮子嘎然而止。

“你为何要杀了他?”杨有福这才想到自己的东西还不知道放在哪里。

“你让我杀啊?”青衣少年一脸茫然。

“可他真好要说出那个东西藏的地方啊!”

“那又如何,我李琦杀人,从来都是当机立断。”

“唉!我的钱啊!”杨有福哀叹的一声,如今他真的缺钱。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钻进钱眼的感觉

“你的钱?什么钱?”

“……”

“你是不是真像他说的一样,抢人家的宝贝?”李琦指了指早已气绝身亡的黑衣矮子。

“我不想和你说?”杨有福转身朝回走,他准备去回去看看李大宝。

“可这些钱,你真的不要?”

没走十几步,李琦就在身后大喊。杨有福本不想理他,可听到钱字,还是拧过头望了一眼。

李琦扬了扬手里花花绿绿的一沓纸片,又道,“这些银票有好几千两,你真的不要?”

“谁说我不要?”

杨有福冲过去,一把拿在手里。

“还有没有?”

“嗯,东西全放在哪里,要不你看看?我还寻思着,这东西咱们怎么分呢?”

杨有福低头一看,地上放着一大推零碎。

他弯腰翻了翻,几块玉佩,几张薄纸,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最边上放着一把带鞘的短匕,镂刻着花纹,镶嵌着花花绿绿的圆石头,看起来异常精美。

杨有福随手拿了起来,翻来覆去的看,这个送给云公子防身,应该不错。

“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吗?”李琦突然开口问道。

“说。”杨有福还在翻弄那把短匕,越看越觉得漂亮。

“除了这把刀,其他的你能不能送给我啊?”李琦怯怯的问。

“行啊!”杨有福一抬头,就觉得不对。接口道,“为啥要送给你?”

他心里想着,莫非这里面还有啥值钱的东西?可把地上的东西又扫了一眼,全是一些破烂,这就奇了怪?

“我想把它们带回去。”李琦一只脚在地上蹭着,吞吞吐吐的说道。

“就这啊?”

“嗯,其实,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该问。可不带些回去,我怕师妹她不得安生啊!”

“那,你就拿走吧。”杨有福转身欲走。

“我,我还想和你商量个事?”

“嗯。”

“听这矮子说,那个高个子也被你杀了?”

“是啊,哪有这么?”

“不怎样?我,我……”李琦把地上的泥蹭出了一个浅坑。

“你能不能干脆些?”杨有福朝远处望了一眼,“我还要回去呢?”

“嗯,就是,那个人的东西能不能也送给我啊?”李琦抬起头,眼神有些期待。

“这个啊,等我看了再说。”杨有福突然犹豫起来。

“我不会白拿的,用钱换,可以吗?”李琦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票递了过来。

“是有些少,可我这次出来就带了这么多。”他盯着地面,一只脚晃得更厉害了。

“这怎么好意思啊?”杨有福嘴里说着话,可还是

“这怎么好意思啊?”杨有福嘴里说着话,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你了,等到了京城,我会登门再谢的。”李琦一笑,又急着躬身做礼。

他在揣入怀里之前捻了捻,应该有两千两吧!

收了钱,杨有福心情大好,自告奋勇的挖了个大坑,把那黑衣矮子埋了。

两人又折回墨渊入口处,等到可到那高个子的尸体,李琦一个箭步就跑了过去,动作念熟的在身上摸了一遍。

不一会,一大推东西就被他放在了地上,这次银票有些多,厚厚的一摞。杨有福咽了咽口水,盯着地上的东西问道,“李兄,莫非这些你也全要吗?”

他把全字咬的很重,特意朝那摞银票上瞟了一眼。

李琦没搭话,而是拿起一本薄层子仔细得翻着。

过了一会,他才把那本薄层子放下来,扭头问,“哦,你刚才说啥?”

“我,……”杨有福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份了,连那个钻钱眼里的李少逸也不如啊!

可不张口,那银票就进不了自己口袋啊!

“我,我问,那些你是不是都得拿走?”

杨有福这次可以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银票。

“不,不,不,我要这一堆东西做啥,这本来就是你的,我只要这些。”

他把一堆零碎拿到一边,有些犹豫,有指了指地上的薄层子,“这个东西杨兄能不能送我?”

“哦,让我看看。”杨有福这次张了一个心眼,他倒要瞧瞧。

层子很薄,封面写着三个大字,死人经。杨有福粗略翻了一遍,大概是一本养尸的心法。自己虽然不能用,但应该值不少钱吧?

他扬了扬把楼层是我,试探的问道,“这是一本心法?”

李琦露出一个苦笑,点了点头。

“那值不少钱吧?”

李琦脸上不多的笑消失了,变成一张哭脸他。

“杨兄,我知道我有些过份了。可这东西你千万莫学啊!要是学了,就会和他们一样,弄的人不人,鬼不鬼。”

“学它做啥,我是说,拿去换些银钱。”杨有福闷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琦突然对着杨有福一笑,“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就是这东西能不能买给我啊?”

“卖给你,难道你要学这个?你不是说这是个邪功吗?”杨有福也有些好奇。

李琦急忙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回去学,我只想把它拿回去在师妹的坟头上烧掉。”

本来杨有福还想在弄些银钱,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一扬手,豪迈地说道,“那李兄就那去吧!算我给师妹的。”

两人分了东西,又把余下的人一一埋了。这时杨有福才想起,那个独角银蟒,可知情的人都死了,他也无可奈何。

李琦整理好东西,又拿起一本层子说道,“杨兄是不是找这个东西?”

杨有福一惊,自己也太不细心了,看来下次得仔细些。

他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乐了,原来高个子把藏东西的地方画在那本层子上。

两人按图索翼,果真找到了独角银蟒。过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

就连李琦也暗暗称奇,可不知为何,他这一次却没有开口。

杨有福决定把独角银蟒带到南山寺,只好与李琦作别。

两人说好到了京城之后再聚,杨有福很是期望。因为李琦说,他这一次来大越国,就是要参加三年一届的武道大会。

杨有福这几天,也听说过此事,只是太忙了,没顾上仔细打听,他很想见一见这天下的武人,倒地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莫名其妙的对话

临近六月,南山脚下,金黄的麦浪翻涌,抬头碧空如洗。

杨有福单人单马,行走在画卷里。要不是马背上扛着那条独角银蟒蛇,一切都显得格外和谐。

他突然觉得这京城也不错,虽比不上清风镇的静谧,却能给人无穷的遐想。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杨有福就吓了一跳。因为出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地方有了依恋。除了清风镇,杨有福真不知道这世间还会有比故乡更好的去处。

可如今,不论是南山寺,还是天上人间,仿佛它们就是自己梦里曾经去过的地方。

杨有福暗自一笑,随手摸出背上长剑,在马背上舞了起来。

这一舞,就出了问题。原本只有一招的杀鸡剑法,这会儿却成了两招。

一招还是以往那一剑毙命,另一招却似乎能断人兵刃。

杨有福也暗暗称奇,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杀鸡剑法从来不曾有过变化。他准备闲来时好好琢磨,弄不好,这可能是穿越之后的一份大礼包呢?

这么一想,杨有福整个人都兴奋起开,看来自己并不是最倒霉的人呐!

俗语说好人欢马快,没用多久,杨有福就赶到了南山寺。

青圆如同幽魂般冒了出来,他总是不声不响,可今日,杨有福马背上的那天蟒蛇却吓了他一跳。

本来到口的师父愣是胎死腹中,一张脸吓得惨白,连腿也开始哆嗦起来。直到看清那东西已是死物,这才结结巴巴的交了一声师父。

杨有福很好奇,因为今天他来南山寺谁也不知,青圆等在这里,绝对是事出有因。

他还没问,青圆就急着说,“今个云公子一早敢来,急匆匆的带着云冉姑娘赶了回去,也不知有何事?

师父他就卜了一卦,然后命我在这里等着,他说你今日会来。“

杨有福一惊,竟然有如此神异之事,在他的印象里,占卜打卦从来都是那些走江湖的神棍才做的的事啊。

如今既然是空明真人,杨有福也不能多问,跟着青圆一起来到了南山寺。

此时临近晌午,寺里众人正在用膳,一路上倒也不曾遇到过别人。

再一次走进空明真人居住的小院,杨有福总觉得院子摆放的物件都不寻常。比如墙东的一缸鱼,墙西的几杆竹,迎着远门照壁处立着的一块假山石,假山石后面池塘里的几株荷,都透着一股神秘。

虽然说不清,可杨有福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弄懂的。

刚走进院子,空明真人笑呵呵的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看到杨有福肩头的度脚印忙完,眼睛就亮了。

“杨小英雄来的正好,我正想着出门迎接呢?”空明真人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两条缝。

“真人,小英雄什么的,真不敢当,你老以后就叫我杨小子吧,要么就叫福娃子。”杨有福一笑,随手把杠在肩头蟒蛇放到地上。

青圆又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告退一声,就扭头出了门。

空明真人围着独角银蟒转了几圈,又摸了摸,开口问道。

“这是你杀的?”

杨有福点点头。

他仔细望了杨有福一眼,又在蟒蛇身上摸索良久,这才抬头轻语,“当真是运气啊!不错,不错。”

杨有福不知道他说的不错是独角银蟒,还是说自己,一时接不上话,就静静的站着。

空明真人招了招手,“来,过来吧,福娃子,让我看看。”

杨有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伸手在杨有福全身摸了一边玩,又在寸口处停留了几息。

然后他松开手,双眼微闭,气息有些不稳,眉纹紧皱,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长叹一声。

双眼猛地郑凯文,如两把利剑,又似两颗寒星,猛地射了过来。

杨有福只觉得心神荡漾,背脊微冷,汗毛倒竖,就连呼吸也忘了。

“你是骗了我?说银护法是你什么人?”

他这一声虽然低沉,听到杨有福耳里,却如洪钟大吕,战战不能已。

脱口道,“银护法我真的不知道。”

“那银根呢?”

“嗯,那是吾叔。”这句话一出,连杨有福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回答。

只好着急的摆着手,“真人,我就是满口胡咧咧的,你莫信啊。其实银根是谁,我真的不知道。”说完这句话,杨有福感觉全身冒了一层冷汗。

“呵呵,福娃子莫怕。”空明真人出身安慰。

然后又躬身对着远方拜道,“银大人,空明今日无礼了,可事关重大,您老千万莫怪啊!”

说完这句话,他又折身轻语道,“你可是跟银大人学过打铁?你不用回答,先听我说吧!”

空明真人招呼杨有福在屋内坐定,又抬手朝屋外扬了扬,这才做定开口道,“那日人多嘴杂,吾亦不敢多语。可又担心你拿着那把剑招来祸端,只好出此下策。”

他端起茶盏,示意杨有福喝茶。然后折身回屋,拿出那把半刃剑。

“此剑果真奇妙,我竟看不透,你可知此间秘密?”

杨有福摇摇头。

空明真人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接着道。

“其实,那天一见,我就怀疑你是那个孩子。今日再见,呵呵,果真如此啊!”

他越说,杨有福越是糊涂。孔明真人扬了扬手里的半刃剑。

“那天是因为这把剑,可今日我之所以肯定,那人就是你,却不是因为这把剑了。”他盯着杨有福不断微笑,杨有福就更加糊涂了。

因为说这句的就像一个绕口令,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银根叔,如今又多了一个,这让杨有福越发紧张。

他咕嘟一口把茶盏里的茶饮了个干净,捧着茶盏,揉来揉去。

“呵呵,是不是紧张了?”空明真人给杨有福续上茶。

“你可知道,你的父母为何不然你习武,也不让你读书?”他站起身,朝杨有走近两步。

杨有福只觉得内心狂跳,冷汗直冒,好像有人藏在头脑里,把自己从里到外的看了个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人与侠士

可说句心里话,杨有福这么多年也一直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可惜父母早亡,他就是想问,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如今空明真人又提及此时,真让杨有福惶恐不安,想要知道,又怕知道。到最后,还是好奇心作祟。

“真人知道?”

“呵呵,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刚刚三岁。”空明真人微微仰起头,有些神往。

“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杨少侠,心驰神往,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咧嘴一笑,“我那时也不算年轻,可心里的那个梦啊!还在做呐!这一激动啊,就忘了仔细看看你。后来……”

他神情突然有些落寂,“后来,听到杨少侠的事,我有些不敢相信。可这时间的事就是这个样子,英雄命运多牒啊!”

空明真人长叹一声,拍了拍杨有福的肩膀,“说起来,那一次我们算是稀里糊涂。后来你五岁那年,我去拜访银大人,他当时就说起你。”

空明真人盯着杨有福一脸严肃,“银大人让我领着你学武。我当时不解,更不敢答应,因为我哪里当的了你的老师啊?

可银大人却说,你生下来就多了半条筋脉,寻常的武学是没办法学的。

他让我试一试,我那是虽然嘴上不敢答应,可心里却了开了话,留在铁匠铺和你呆了三天,最后遗憾离开。

这些成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心病,可直到今日也没找到好的办法。”

“你不是创出了昊阳神功吗?这个也不行?”杨有福心里一紧,脱口问道。

“不行,不行啊!”空明真人急急的摆着手。

“那昊阳心法虽然无需筋脉的限制,可要练此心法,先得练出真气。”

“真气,是剑气吗?”杨有福插嘴问道。

“说是,也算,说不是,也算。”空明真人微微一顿。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杨有福有些糊涂了。

“这个就得从我们所处的这方世界说起,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方圆不只有几十万里,往南是无际的大海,往东是大吴国,吴国之东依然是大海。往北是大秦国,可你知道大秦国的北方又是何地?”

“秦国北面?不会还是海吧?”杨有福有些吃惊,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此事。

“并不是海,而是陆地。”

“陆地?那我们为何不过去?”

“因为有一片绵延万里的荒漠,在荒漠之北有一片大陆,我们把它称之为冷月之地。哪里的白天极短,夜间银月寒凉,故称为冷月之地。”

杨有福突然有些激动,因为这冷月之地竟然如此神奇,他有些渴望。

“哪里我们能去吗?”

“能,当然能去,可普通人去了,只有等死罢了!”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去呢?”

“侠士。”

“侠士?”

“对就是侠士。”空明真人慢慢走到窗边,扬头望着远方,悠悠地说道,“侠士也就是人们通常讲的大侠。这个世界学会武艺并不能称之为侠士,而是武人。”

“那武人和侠士又有何分别呢?”

空明真人一笑,折身又走了回来。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来。”他拉起杨有福的手。一股暖流突兀的沿着拉着的那条手臂,一路缓缓流入胸腹间。

杨有福这觉得浑身暖洋洋,异常舒服,如同冬日的暖阳,让人懒得动弹。

“这就是真气,不过它是属于我的真气。我可以让它温顺,也可以让它暴烈。”

空明真人松开手,对着房间空中遥遥一掌,一团刺眼的火球突然出现,烤的杨有福浑身耐受。

空明真人放下手掌,房间里又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武人通过不断的身体锤炼和总结出来的技巧套路,让一个凡人变得强健而灵巧,做出超乎寻常的动作。

可侠士却是让武人具有了超乎自然的能力,这种能力我们姑且称之为真气。

真气藏于世间万物,纳于体能则称之为元气,元气外放能助长技法暴涨,异于武人。”

他两手背在身后,轻松几步,竟然踩着墙壁直上屋顶,倒立而不坠。

“千百年来,世人的真元修炼之法,真气沿外入体,循筋脉而内藏,人有十二正经,而你却多了半条。故而无法修炼真元之法,只能以武强其体魄。”

空明真人说完,又从屋顶踩着墙壁走了下来,这一番操作,简直让杨有福惊讶的无以复加。可最后的那一句,又让他如坠冰窟。

“那,那真的没有办法吗?”

“有是有,可这种功法,在大越国却是绝对不能学的啊!”

“为何不能学?”杨有福急急的问。

空明真人一笑,从怀里取出一物,平坦在手里。

杨有福凑前一看,是一块墨青色的玉牌,透过光滑的玉面,隐约可见玉牌里有银丝游动。

“这是北地的一块固元玉,通过特殊的办法把真气转别为元气并储存在其内。你可以试试?”空明真人轻轻的把玉牌放在杨有福手里。

“要是受不了,就扔下它。”

杨有福刚一入手,就觉得寒冷彻骨,而且这冷循着手臂,不断向胸腹四肢蔓延,就连头脑里也有一股刺骨的冷冲了上来。

只是一息不到,杨有福浑身就凝结了一层寒冰,那玉牌牢牢的冻结在他的手里,怎么甩也甩不脱。

杨有福大急,想要开口,可腮帮冷的动也动不了,只能发出呵呵呵的声响。

“不错,不错。”孔明真人眯着眼,笑的有些诡异。

杨有福拼命眨着眼,因为就这一会的功夫,手臂竟然也不能动了,脖子固定在一个位置,恰好避开了空明真人的目光。

“这是要冻死了。”杨有福在心里哀嚎。他真希望此刻能摔倒在地,哪怕摔一个狗吃屎,他也认了。

可惜,他的身体站的很稳,如一尊雕像,牢牢的固定在地上。

唯一让杨有福欣慰的是,胸腹间的那股怪力并没有比这透骨的寒凉所冻结,

依然在缓缓的动着,如同刚刚学步的婴孩,虽然走不快也走不稳,但却有了自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北大势

“这就是真元,咦!你竟然坚持这么久?”

空明真人看到杨有福不言不语,以为他还在感受固元玉里的真元之气,很是惊奇。

杨有福趁机又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嗯咛了一声。

这一下,空明真人总算发现了异常,一把拿走放在手上的固元玉。又牵着杨有福的手,输过一股暖流。

杨有福如同解冻了的一块肉,浑身都湿漉漉的,唯一幸运的是,脚手又一次恢复了控制,这样的感觉真好。

“冷,冷……”他不停的打着哆嗦,吐字也不甚清晰。

“福娃子,早给你说了,别逞能,你就是不听啊?”

空明真人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又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面的真元是寒月之地独有的,万万不敢轻易尝试,否则,轻则残废,重则丧命。你啊,太托大了。”

说是责备,实则安慰。可听在杨有福耳里却是郁闷至极,正所谓,哑巴吃黄连。

可要是不回应,似乎有不通情理。杨有福只能哆哆嗦嗦的答道,“多、谢、真人救、命,杨小子没、齿难忘。小子一时莽、撞,差点误、了真人大、事。”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无妨就好。”

他把那块固元玉收入怀里,又叹了口气。

“这东西虽好,可毕竟只适合北地之人,我等身处南方,难耐那般寒冷,这寒冷全因那寒月所致,今后你可要牢记啊!”

杨有福急忙点点头,表示一定记清楚。这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岂有不记之理。

空明真人笑了笑,又道。“说起来,那北地地广人稀,因为寒月,却让侠士横行,我之修为也只是堪堪能存,不敢妄自称大也。”

杨有福一脸愕然,空明真人三十年前就是一人敌万军的存在啊!他有些不敢信,轻语道,“莫非真人在那寒月之地生活过?”

“不敢说生活,但确实是战了一场。”空明真人轻轻点了点头。

“战过之后,我方知天外有天呐。可就是那一战,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希望?”杨有福喃喃自语。

“真人何时去过寒月之地?”

空明真人惨然一笑,“说起来,有四十多年了?”

“哦!”

“那时我以为天大地大,何地去不得。”他探头仰望,似乎目光穿透了屋顶,直插云霄。

“可后来的一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慢慢走了几步,立于堂中案前,望着中堂挂着的一幅画出神。

杨有福这才注意到,挂着的是一副风雪夜归图。

一红衣女子,面貌不甚清,体态婀娜,威而不露,持剑待发,身前山崖雄奇险峻,女子似要踩遍万颠。

看来,空明真人也是一个多情人呐!可这话杨有福不敢问,也不敢说,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盯着那幅画发呆。

“福娃子莫笑,此乃吾恩人焉。然北地万里迢迢,吾此生难以回报也。”孔明真人面露愧色。

“恩人虽不知其名,可救命之恩,莫齿难忘。那日你若去了北地,还望能帮我找找此人。”

杨有福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凭一副颜面不清的画找人,真比大海捞针还难上几分。但他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呵呵,我这件事有些为难你了。可以你的体质去往北地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啊!”

“真人,这又是为何?”

“寒月之地,人天生又十三脉,我寻思你这半条筋脉只是未开罢了。”空明真人若有所思。

“真人可有办法?”杨有福一喜。

那空明真人脸色微红,低语道,“说起来惭愧,那一次历经千难万难总算到了寒月之地,可没多久却又灰头灰脸的折了回来,这开脉之法我亦不知啊!”

这一句让杨有福心内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他紧咬上唇,默默不语。

“福娃子,你也莫急。虽说我亦不懂开脉之法,可那一次被恩人所救,她曾提说过此事。

南人长居北地,需修习开脉之法,将隐藏的第十三条筋脉打通,方可耐受银月之寒。

此开脉之法在北地颇为寻常,可惜我先修南地功法,再习此法却是迟了。因为真元循脉而动,脉错则元气乱,伤筋耗身,与废人无异。”

空明真人顿了顿,望着杨有福一笑。

“你却不同,我观你几次运功,并不曾生出真元,也许去北地是一个机会。”

杨有福不知是喜是悲,他虽不知真元是何物,可胸腹间的怪力却不得不让人怀疑。

那这就怪了,难道说自己修习的功法竟然有开脉只能。

这话杨有福当然不能讲出来,他只是很好奇,为何白地那么多的侠士,却不曾来南地闯荡。

他正在疑惑间,空明真人又道,“寒月之地所修真元以阴冷甚之,南地燥热,反而亦致真元乱窜,破脉伤身,更有甚者小命难保也。是以北人很少南来,而南人亦极少北去,这在侠士间早已流传百年。”

“原来如此。”杨有福恍然大悟。

孔明真人嘿嘿一笑,“其实在三百年前,寒月之地曾有一宗门,独创魔功,统领北地数十载,期间数次南侵,你猜猜,最终如何?”

杨有福略做思量,疑道,“莫不成全无功而返?”

“非也,非也,是因为九宫。”

“九宫?”

“对,九宫是南地统领侠士的隐藏门派,虽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可每次北人南浸,九宫必出……”

。。。。。

空明真人滔滔不绝,杨有福这才弄明白,原来这方世界竟是如此样子。

那神秘莫测的九宫竟然能在数百年间牵制北人,实乃真侠士也。自己亦不知又有之年,能否加入其中?

空明真人犹如多年老友,侃侃而谈,到是解开了杨有福心中疑惑。

末了,他又拿出半刃剑,一脸严肃,“此剑未入侠士之前,万万不可轻易示人。还有你那晚弹奏的琴音,亦不可轻易为之。”

“真人,这又是为何?”

“哎,说起来,还是与那个宗门有关,毕竟这么多年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潜藏,南人称之为魔,切记切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做菜也出状元郎

“嗯,我懂了!”

“真懂了?”

杨有福用力的点点头。

此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在堂前亮起好几道光柱。室内看不见的浮尘如同蚍蜉般绕着光柱乱飞,正所谓明光显亮,纤丝显。

孔明真人偏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福娃子,你千万莫做那纤尘呐,要做,就做那一道亮光。”

他伸手一指,刹那间室内光明大盛。

杨有福又点了点头,他最终还是没有问起关于武道修行的事,至于那股怪力,就更没能说了。

一顿饭让杨有福心情愈发沉重,看来这做大侠啊,真的太难。

空明真人似乎也懂杨有福的心思,带着站在一所院子外,远远的见了蓝雨一面。

几天功夫,蓝雨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会儿正一脸严肃的指导青圆舞剑。

看着青圆那努力而憋屈的表情,杨有福突然乐了。

青圆都有自己的理想,何况自己一个长辈如此泄气,真是不应该。

他突然决定不见蓝雨了,城里烦心事缠身,有自己撑着就好。

杨有福在心里哭笑一声,闷头朝外走去。

空明真人笑了笑,颠着肥脸,“福娃子,想通了?”

杨有福一笑,达到去,“也许这里才是蓝雨该呆的地方。”

“嗯,这样也好,等过一段时间,我带他们去京城看你。”

“好吧!那条蟒你看着能用则用,要是用不了,就扔了吧!”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空明真人扬了扬手,“那是一个好东西啊,下次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出了南山寺,在山下站定。

“真人,就在这里别过吧!”杨有福拱了拱手。

“好!人生总有离别,也许下次相逢会出乎意外。”

空明真人站在一棵树下,望着远处金黄的原野,抚髯叹息,真有一丝高人的样子。

杨有福不再犹豫,顺手牵过马儿,跳了上去,驾的一声,直直朝着京城而去。远处蓝天如镜,麦浪翻涌,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杨有福这一次似乎鼓足了气,就连这平原阔野的微风也没能让他回头。

一直走到京城南门遥望之时,他这才想起,竟然没有道别,真是有些失礼了。

他嘿嘿一笑,想必空明真人不会在意的。随手摸了摸胸前,随手摸了摸胸前,那一沓厚厚的银票给了杨有福无穷的信心。

看来,这贼人来钱快的很呐!

这一次入城,杨有福总觉得与前几次不同。可能是真的把自己看成了这京城里的一员了,可惜骨子里还是那小镇上的熊孩子啊!

他这么想的时候,脸上诡异一笑。好巧不巧的这一脸诡异的笑容,被那南门口站岗的一位兵卒瞧了个清楚。

可惜看到之时,杨有福正穿过门洞进入城里。

兵卒心里一惊,差点就喊出声来。队正看到他的异样,出声喝问。

兵卒哪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可这么一耽搁,哪里还能寻到那个怪笑的人呢?

可此时边境风云突起,虽然京城并无宵禁,可队正却是一个负责人的兵。

层层上报,两个时辰之后,一张画着杨有福侧脸的秘密文书就摆在了武隆城巡武卫中郎的案前。

这时,杨有福这个始作俑者并不自知,正领着一群人在同福客栈前,指指画画。

如果仔细可能,这群人里有孙有财,前日来的那两个匠人,还有两名先生和一个女子。

而这个女子恰好是那天上阁的妈妈。说起来,这功劳全得归那吴二。

杨有福也没想到,这么粗糙的一个汉子,在这件事上竟然如此细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杨有福并不想把将来的天上人间弄的像一个青楼。可他不得不承认,那天上阁无论是建筑格局还是室内陈列,处处都透出一股不凡。

这不凡,杨有福也弄不懂,可那些文人骚客喜欢,也许就是典雅了吧。

他跟在几人身后,偶尔出声,其余时间全是在听着,显得尤为沉稳。

就连一贯对杨有福毛躁性情颇有微词的张有财,这会儿也暗暗点头。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其实他哪里知道杨有福的心思,要是身上没有钱的话,他比谁都急。如今,一摞银票打底,杨有福哪里是沉稳啊,他只是觉得这钱来的容易,就该花的痛快才好。

最终敲定改造方案之时,已是月挂树梢。

一群人围坐在后院堂屋的方桌前,桌上正中央摆着的真是齐鱼彩头。

酒过三巡,张有财铺红着脸起身朝众人一拜。

“今日张某谢过各位先生了,看来咱这天上人间定会旗开得胜,顾客盈门。趁着酒兴,我斗胆请杨兄说上几句,可好啊?”

他这一问,众人连连叫好,哄闹着让杨有福说上几句。

杨有福有些犹豫,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真的不曾在人前讲过话啊!

正为难间,一整晚都没说话的齐锦义噌的站了起来。

“我先说两句,可好?”

杨有福点了点头,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齐锦义憋红着脸,左右为难。

“诸位莫笑,这位齐锦义,齐大师才是天上人间今后致胜的秘密。”杨有福笑着站起身。

这一声让齐锦义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他双手胡乱摆着,嘴里喃喃不休。

“真没看出啊!”天上阁的哪位年轻妈妈捂嘴轻笑。一时间众人全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杨有福用手里的筷子指了指中央所剩无几的齐鱼彩头,笑了笑。

“今日,这菜如何?”

“好”,“好”,“好啊!”

“这鱼呢?”

“妙的很。”

“这就对了,你们可知做这菜的人是谁?”

杨有福笑着望了望齐锦仪,有扫视了一圈。

“哦!”“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你说,齐大师能不能讲呢?”

一位先生站起身,端起一盅酒。

“怎么不能讲?人常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今日我等有幸,这是撞见了状元郎了呀!”

“我先干为敬。”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又摊手示意。

“齐大师,请吧!”

第一百二十章 别人嚼过的馍

齐锦义急忙回礼,又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酒还是齐大师这三个字,让他脸上的红色延到了脖根。

“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另一位身着月白长衫,长髯花白的先生却突然开口道,“莫急,要我说啊,你这鱼好是好,可想要凭此独占鳌头却是差了一丝。”

他一脸郑色看来不像是酒话。可刚才明明说妙的人却又是他,这让杨有福十分好奇。

按常理,吃人嘴短,怎么也得说些好听的。像这么直截了当的打断主家人讲话的还真是少见。

要么是不通情理,要么是太过耿直,还有那就是来砸摊子的。

可这位先生却并非普通人,因为他本是龙山书院的先生,教授工部木作学的一位工匠。京城里又名的建筑大都出自他手。

要说他不通情理,绝不可能,说砸摊子亦无必要。唯一可能的就只有耿直了。

既然如此,那说明这酒楼今后真的钱途不是太妙啊?

杨有福想到此处,连忙起身拱手求教,“敢问先生,这,又是为何?”

那先生一笑,“杨老弟莫气啊!我虽是个匠人,可这么多年来,也尝过各类美味。说心里话,这鱼啊,做的真好。可要我说,却好差一丝。”

他站起身,退后一步,转身指了指院子。

“就如同这院子,设计的小巧精妙,却是千篇一律,有拾人牙慧之嫌。”

他顿了顿,又道,“这鱼,应该是齐将军传下的手艺,但就这么拿出去,就如同吃别人嚼过的馍啊!不是那个味道。

这位小兄弟也莫生气,我说的你听听就好,听听就好!”

谁完他朝杨有福拱了拱手,又做了下来。

齐锦义愣在哪里,脸一阵红,一阵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还是杨有福走过去,和他对饮一杯,又耳语几声,这才安坐下来。

杨有福知道今日这话不说是不行了,因为这位先生的话其实是对他说的,嘴里说的是鱼,可实际上说得却是酒楼改造的事,他岂能不知。

要是在昨天,杨有福还真就不敢吭声,因为兜里没钱啊!可今日却不同了,怀里揣了这么多的银票,粗算超过万两有余。真可以说是财大气粗了。

他笑着端起酒盅,朗声道,“诸位先生今日来陋室,杨小子怠慢了,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这第一杯小子给各位赔罪了!”

谁完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倒了第二盅,双手端着扬起。

“今日各位不辞辛苦,杨小子全看在眼里,这天上人间酒楼啊就按各位的来,改造不改造我看就算了。咱啊!不改了。”

“不改了?”众人一惊,面露异色。

“因为,我打算把它推到重盖!”他把手里的酒一口饮尽,扫视一圈,嘿嘿嘿笑出声来。

“好,好啊!”那月白长衫的先生大吼一声,把桌子猛拍一掌。

“杨兄弟是个明白人,这建好了,保你满意。”

其余诸人也连声叫好,唯有张有财哭丧着脸。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东家正常不过半日,咋又发起疯来?

杨有福趁着兴致,又端起一盅。

“这第三盅啊,我敬在坐的诸位,今后这天上人间的繁华少不了你们的功劳呐!”

一桌人全站了起来,同饮一杯。

一杯过后,几位先生全都坐不住了,匆匆忙忙离席离去,杨有福急忙让吴二安排人送各位回家。

这一夜,齐锦义在后厨忙碌了一夜。

这一夜,杨有福房内的灯亮了一晚。

这全因一句话,“别人嚼过的馍,不是那个味。”

杨有福不知道有多少人懂这句话,如今他算是懂了。

筋脉多了半条又如何?没有合适的功法又如何?

既然那些先辈大侠能自创功法技诀,自己为何又不能呢?

他暗下决心,从今日起,也要试着走一条自己的路,最起码,啥都是新的。

所以当第二天一大早,那位月白长衫的先生托人送来建造图纸后,杨有福一刻也没有停。

他把图纸揣入怀里,又带上齐锦义新做的齐鱼彩头食盒,跳上一辆马车,直直朝着城北的云府赶去。

这一次少了匆忙,早晨的京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叫卖声不绝如耳,竟然有杨有福好久不曾尝过的生煎包子。他有些嘴馋,探头望去,街角一间铺子前排着长龙,屋内蒸腾的白气让等待的每一个人都扬起了笑脸。

“来,你的三个生煎好嘞,料水在那,您自己来!”

杨有福望了一眼,又缩回头笑了。

“小先生,你是不是想要买几个生煎包子啊?”

那车夫拉住马,回头问道。

“不了,不了。”杨有福摆摆手。

“这南家的生煎美得很,你要是嫌麻烦,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买啊!”马车夫又问。然后看到杨有福手里的食盒,一下了就笑了。

“你瞧我这瞎子眼,小先生明明拿着美味啊!”

他夸张的吸了吸鼻子,“嗯,真香!驾!”

这个早晨,杨有福算是涨了见识,虽然没吃到,可沿路的美食全在耳朵里过了一遍。

以至于踏进云府大门的时候,他还在想,啥时候能把京城里的美食吃上一遍啊?

领路的韩爷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不时回头看一眼他手里的食盒,弄的杨有福异常尴尬。

今早走的太急了,他竟然忘了韩爷。

等走过照壁,绕过池塘,快要到二层木楼之时,韩爷终于忍不住停了脚步。

“杨小子,你真是不地道啊,为何这么香的东西没有我的份?”

韩爷猛地抽了一口烟,把烟锅在鞋邦上敲的梆梆响。

“韩爷,你的今个真没拿?”杨有福哭丧着脸。

“没拿,为啥不拿?”

“我说了你莫怪啊?”杨有福犹豫一下。

“不怪,不怪。”韩爷又按了一锅烟,眯着眼。

“今早这青鱼头啊就剩一个了。不过你莫急,我早已吩咐齐锦义今晚上给你老弄了新鲜的,你看行不行?”

“好,算你还有良心,就冲这,再见到云公子,我一定会跟他美眼几句。”

韩爷站在池塘边抽着旱烟,努了努嘴,“去吧!昨个云老先生还在念叨你呢?快去,莫让他等的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吃的青鱼

杨有福和韩爷招呼一声,慢慢朝二层小楼走去。

他越走越慢,等到门外台阶处直接停了下来。

头顶蓝天湛湛,身后碧池幽幽,可杨有福心头波澜突起。

眼前的两层小楼恰如深渊巨壑,让他止步不前。

今日赶得早了些,侧耳细听,并没有朗朗书声,更无师门辩对。

杨有福犹豫良久,回身望了一眼远处的袁爷。

他扬了扬手里的烟锅,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神,一步一阶,连续三次,总算站在了书堂门前。

想了想,他双手把食盒捧在手里,轻轻唤了一声。

“先生。”

“是有福娃子吗?来,进来吧!”门内传来一声沧桑平和的呼呼,如一把无形的大手,把杨有福心内的浪涛抚平。

他抬手推开门,只见云老先生正笔直的站在堂前,恰似一棵老松,挺着干裂的脊梁。

“今个天气真好啊!”老人一笑,脸上多了好多条细纹。

“嗯,是真好,连一片云都没有。”杨有福回头望了望天,顺嘴回了一声。

“真好!真好!”老人上前两步,看着杨有福出神。

杨有福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捧起手里的食盒。

“先生,昨日夜里捞上的青鱼,你老尝尝。”

谁完顺手揭开食盒,顿时室内一股清香弥漫。

老人微闭双眼,夸张的深吸一口,满脸陶醉。

“嗯,是这个味,看来齐将军后继有人呐!来,也别站着了,坐,坐。”

他拉着杨有福一起坐在堂前的矮几前。接过食盒,又把盖了盖好。这才折头微笑着说道,“有福,有福,看来我老人家一遇上你,就是福气满满啊!说说看,这京城咋样?”

云老先生一双眼猛地睁开,宛如皓月辰星,一扫老年人的衰退萎钝,让杨有福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他挺了挺不能再直的腰身,双手轻放胸前,恭恭敬敬的坐着,低声答道,“好!”

老人一笑,双眼微闭,“知道好,可好在哪里?”

杨有福略做思量,回想来时的一幕,对道,“气势恢宏,罗列有序,贩夫走卒格外忙碌,追名逐利不乏其人,繁华似锦。”

“还有呢?”老人闭眼轻摇。

“没了,我一个乡下穷小子,就这又这些见识。”杨有福声低不可闻。

“不对,不对,还有才对,你这么藏拙就不是君子之为啊!”云老先生睁开眼,笑意盈盈。

“嗯,那我就说了。”

“说吧!”老人又一笑。

“这京城吧,美是美,看起来啥都不缺,可实际上却少了宁静。”

“嗯,是少了点,那你觉得只是少了些宁静吗?”

“还少了一份随和,找个说话的人都很难?”杨有福小声嘟囔一句。

云老先生一下子笑出声来。“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却做老态,不可取,不可取啊!

古人常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你可懂?”

杨有福摇摇头,他是走了几千里,可书却没读几本。

“不懂就对了,唉!年轻人要是懂了,就该老了。”老人仰天长叹。

“听说你从云安来京,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苦吧?”

“也不算苦,有云公子和李大哥照料,倒也走的顺当。”杨有福小声答道。

“即便如此,你这放在京城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有些人一生不过百里。你呀,分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老人站起身,在杨有福肩头轻轻摸了一把。

他这一句到让杨有福感同身受,放在一月前,自己岂不是如此,十余年连十里地也没出过,说百里,简直是一种奢望。

杨有福愣神的间隙,老人渡步走到窗前,指了指刚刚升起的旭日,朗声道,“这天下万里有余,这旭日却能洒遍,你说说,这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太过高深,杨有福竟然不知从何作答。他也起身走了过去,看着院内碧波粼粼,树木花草,亭台楼阁全都笼罩在金色的晨光里。

忽然间,胸内朗朗,头脑清明,一个念头止不住的溢了上来。

“难道是如此?”他心里暗道,一下子有了答案。

朗声对曰,“旭日洒万里,朗月照九州,皆因恒古不变的规则尔。无规矩不成方圆,君有君则,臣有臣法,贩夫走卒各行其道,是以沐光迎月,不觉有异。先生,小子说的可对?”

云老先生未曾回首,只是身体微颤。杨有福心内快跳,忐忑不可终日。

过了几息先生转身抚髯,哈哈哈大笑,“妙啊!妙!既然如此,你有何必烦恼,顺其自然而行,不忘初心而歌,何恼之有?”

他这一句犹如当头棒喝,让杨有福心头狂震,手脚发麻,久久不能自已。

正愣神间突闻云老先生朗声叫道,“你们要偷听到何时,来来来,今日大家有口福了,尝一尝这青鱼如何?”

杨有福这才醒悟过来,偏头以往,门外廊前站了一群学子。也不知,他们来了多久,想想自己方才口吐狂言,不由得面红耳赤,站立不安。

学子们嘻嘻哈哈,鱼贯而入。到了云老先生近前,只是微微颌首,完全没有规矩可言,这到令杨有福分外惊奇。

等云老先生掀开食盒,一群人完全乱了套,熙熙攘攘,吵闹不休,犹如夜市,到让杨有福大开眼界。

“瞧瞧,瞧瞧你们的样子,唉!也不看看,这有客人呐!”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可迎来的却是一阵阵哄笑。

等各位学子再次坐定,杨有福定睛一看,食盒里空空如也,就如舔过了一般。

他有些懊恼,这鱼啊,还是带的少了些。

想到此处,他急忙躬身做礼,“云老先生,杨小子就不打扰了,今日带的太少,改日一定让大家吃个痛快。”

“嗯,说了,就得有啊!我老了,听得不甚清,你们和听清楚了。”

云老先生一手附耳,对着堂下笑问。

“先生,我等记着呢!”一学子笑着回答。

“记着就好,记着叫好啊!”

老先生突然伸直腰杆,双手放在背后,证声道,“这澜沧江的青鱼可好?”

“好,好。”堂下一片叫好声。

“尔等可知,青鱼来之不易,若没了这大好山河,那有今日之美味。”

他顿了顿,偏头望了杨有福一眼。

“尔等可要牢记,今日之福,全因英雄洒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为南人,莫忘北灾。

尔等可懂?”

他这一声整聋发聩,完全出乎意料。堂下学子,一个个神情激昂,齐声高呼道,“先生,学生不忘国难,定当奋发图强。”

云老先生一笑,挥了挥手。

“好了,有福娃子,你可以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门的恶客

杨有福晕晕沉沉的走出云府院子,直到稀里糊涂的登上门外的马车,他这才看到手里多了一封书信。

他拍了拍脑袋长叹一声,看来今日是挑错了时间啊!

他就是弄不明白,为何云老先生突然会赶他走。更加弄不明白的是,为何等在门外的韩爷会一脸笑意,连声对着自己说恭喜的话。

唉!这喜又从何而来呐!

以至于韩爷说了些什么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就连这封信啥时候递到手上的,他也忘了。

难道说,真的震坏了脑子吗?按说这穿越前的病症不因该传染过来的啊!

他又拍了一把脑袋,头脑这才清明些了。韩爷刚刚说过的话,慢慢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杨小子,不错啊!云先生很是欣赏呢?这不,他写了一封推荐信留给你。

你小子可要记好了,明日就得去书院报道,记着找李院长。”

杨有福坐在马车上,听着咯咯吱吱的车辙声。车窗外的喧闹他全都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韩爷的话。

“杨小子,不错啊!不错,不错……”

他嘿嘿的傻笑着,看来还是有人赏识的。不过为啥这韩爷不亲自送自己去书院呢?

上次云老先生明明说道,让韩爷亲自送的。

唉!难道是少了他一顿鱼吗?

杨有福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毕竟这京城就只有一所龙山书院。

他猛然间想起另一件事,那就是天上人间酒楼的建造图纸云老先生并不曾看。

唉!瞧瞧自己,稀里糊涂的竟然把这件正事忘了。

也许云老先生并不想看呢?

杨有福总算为这个问题找到了答案,然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嘴里念叨着,“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好啊!”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时候,马车恰好停在了同福客栈门外。

杨有福走下车,赶换上一张笑脸,就见张有财愁眉不展的迎了上来,身后站着店里的几个伙计,一样的苦瓜脸。

杨有福刚要开口问,张有财急匆匆说道,“小杨先生,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咱家的店就得被人砸了。”

杨有福一笑,“砸了就砸了,咱不是要盖新的吗?这一下还省去拆楼的钱,多好!”

“唉!你赶紧去看看,我怕这新楼盖不成了?”

张有财见到小东家竟然是这个样子,急的嘴都直哆嗦。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别人都打上门,要拆房子了,还在一边叫好,真是不上道啊!

他无奈的拉了拉杨有福的袖子,朝屋里走去。

杨有福扫了一眼,没见到齐锦义,就好奇的问,“咱的齐大厨呢?”

“唉!在屋里躺着呢?”

“怎么?病啦?”

“不是病了,是被人打了。”此时两人正好走到门口,一楼的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一人坐在一角。

齐锦义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一扬头,两个熊猫眼尤为醒目,嘴角挂着血丝,一看就伤的不轻。

杨有福一下子气从心生,这齐大厨可是他的钱袋子啊!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看来应是恶客上门。

杨有福扫了一眼坐着的那人,一身黑色短装,裤子紧束,臂缠缚带,一双三角眼恶意盈盈,两腮上的横肉鼓鼓胀胀,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

“张有财,你给我滚过来。”杨有福头也不回,盯着那人恶狠狠的道。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一句与其是对张有财讲的,不如说是问那个三角眼。

张有财慌慌张张,脚下一滑,竟然就滚在了地上。这让杨有福分外难堪,真是提不上串啊!

小爷为你撑腰,你竟然这么不上台面,罢了,罢了。

想到此处,杨有福柔声道,“有财兄,去扶齐锦义找大夫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

张有财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连爬带滚的走了过去,想要扶齐锦义一把。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那三角眼用鼻孔哼哼道。

“莫以为我是眼瞎?我让你扶他了吗?”

杨有福一笑,拱手道,“这位壮士,咱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可否移步一叙?”

他这一句是有些讲究的,往文雅了说就是探路,通俗说就是,你是那根葱啊?赶紧给我滚。

那三角眼身子动了一下,斜眼盯了杨有福一眼,又望了望桌上的长刀。猛地一拍桌面,那把刀一下子跳了起来,被他拿在了手里。

“你乃是何人?莫耽误我办事,否则……”

他晃了晃手里的刀。又道,“我把这刀啊,不长眼呐!”

“哦!刀本来就不长眼,莫非你也不长眼吗?”杨有福慢条斯理的收好手里的书信。

那三角眼好似被蜂蛰了一般,猛地站起声,怒道,“你敢骂我?”

“骂你?你是不是听错了,我骂的明明是刀啊!”杨有福一笑,紧了紧袖袍。

三角眼一愣,又看了手里的长刀一眼。

“这刀本来就不长眼,你明明就是骂我。”

“对了,就是骂你。怎么你打了我的人,我不应该骂你吗?”杨有福上前一步,逼视这一对三角眼。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那三角眼偏了偏头,仓啷一声拔出长刀怒喝道,“你敢骂我胡一刀,那就别怪我要了你的头。”

杨有福又是一声冷笑,“想要我头的人多了去,莫非我还得双手捧给你吗?有胆就来拿啊。”他偏着头,闭着眼,露出白皙的脖颈。

三角眼气的哇哇大叫,一刀挥了下去。

只听呀得一声尖叫,张有财竟然晕了过去。齐锦义想要扑过来,可惜双腿不稳,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然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那一张半扎厚的木桌竟然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杨有福睁眼一看,哈哈大笑,“你竟是个怂包,砍桌子有何用?”

接着有对齐锦义喊道,“齐兄,记下,这张楠木方桌五十两银子,一会自得问这位仁兄要啊!”

“什么楠木,你这就是个杂木桌子,几十文钱而已,你这是讹人。”那三角眼面红耳赤,脖间青筋怒张。

“你都劈了,还在乎那几个小钱。更何况,我说它是楠木就是楠木。”杨有福又是一笑。

“竖子,可敢与我一战?”三角眼急的跳了起来。

“一战,不不不,你有钱吗?先拿一万两再说话,我的命金贵的很,没钱就给我闪的远远的。”杨有福脸色一沉,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慢悠悠的说道。

那汉子一下子泄了气,收起刀,大步朝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伸指一指,“你给我等着。”

“壮士,且慢!付了钱再走不迟!”杨有福脚下微动,一晃身子却堵在了门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霸气的样子

三角眼一下子呆住了,他没想到杨有福的身**夫会这样好。

后发先至,悄无身息,这分明是一个高手,却要装成个愣子。

今个算倒霉了,他暗叹一声。还好那一刀没对着脖子,否则自己哪有命来。

三角眼想到此处,急忙弯腰低头,挤出一脸强笑,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子,数也没数,就递了上来。

“胡某有眼无珠,走错了门,还望大人大人大量。这钱我出,你就权当我说的是屁话,放了小的吧!”

杨有福不曾想到这三角眼看着愚钝,实则伶俐,翻脸比翻书还快,反倒让他看走了眼。

可五十两银子就想买命,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哼哼,拿这些钱就想让我放人,你以为我这天上人间是青楼勾栏吗?”

杨有福双眼一瞪,却顺手把那一把银钱收在手里,又朝地上的二人一指。

“我那两个兄弟被你伤的不轻,这看病的钱,耽搁的功夫又该问那个去要讨?”

三角眼脸上一哆嗦,在怀里摸了摸,低声应道,“今个出来得急,银子也没带多少,大人容我去去就回。”

“你想得到美啊!谁知道你是不是一出门就没了影子,京城这么大,我又该去哪里找啊?”

杨有福不依不饶,显然就没打算放他走。这天上人间还没开张,就遇到这样的倒霉事,不立个瓦样子,今后还不任人宰割。

这一下三角眼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愁眉不展,就连那把刀也被他抛的远远的。

眼看着就要成了僵局,杨有福转眼一想,有了主意。

他蹲下身,靠在三角眼近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三角眼猛地朝一遍挪了挪屁股翘。

“我瞧你也是条好汉,怎会没有几个师门同道。要不,你给我个信物,我自个去取,咋样?”

三角眼听到这话,脸上一喜,随即又面露恼色,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可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暴露的他的心思。

“好,好啊,那,那你去东城生死台边上的听雷轩,只要在楼外报小人的名号,绝对能拿到银子。”

“当真?”杨有福不露声色。

“当真。”三角眼连连点头。

“嗯,我信了。有多少?”

“也不太多。”

“到底多少?”杨有福提高了声音。

“五千两。”三角眼手一抖,嘴角又扬了扬。

“好,我就勉强收下。”

杨有福转过身,对着门口几个目瞪口呆的伙计喊道。

“去,找一条结实些的绳子来啊!”

三角眼大惊,敢起身要逃,却被杨有福一个眼神又瞪了回去。他面如死灰,犹如待宰的肥猪,没了生机。

等到杨有福把他绑成了粽子,他一下子傻眼了,想要挣扎,却是迟了。因为杨有福练就的一手捆绑绝技,让他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本以为这么就算完了,可虽知杨有福起身之后,却拉着留下的一截长绳,远远的牵着。

“你……”三角眼敢要出声,杨有福回身一阵冷笑。

“不想受罪的话,你就给我老实点。”

这一下,三角眼把那一句粗话憋了过去,默默的被杨有福牵着,犹如一条失魂的狗,朗朗跄跄的跟在身后。

这一天整个东城的百姓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霸气。

以往是人牵狗,如今是人牵狗,不过这条狗有些特别。

如若耳朵能够像狗一样耷拉着,胡一刀一定会让自己长出一对超大的耳朵。不仅能堵住声音,最重要的是能遮住脸。

杨有福心平气和的走在前面,偶尔会拽一拽绳子。他知道这一片坦途之后,就会迎来风暴,可做大侠哪有舒心的日子。

……

京城的生死台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二十九年前大越国改了国号,不再禁兵刀。于是京城东门里安国寺前的广场上就多了一个石头砌的石台。

石台高三尺,长宽四丈余,四周空空荡荡,方圆近百亩都是无一砖一瓦,为的就是能看的清楚些。

本来这台子也叫安国台,可京城里的浪子、豪客不时会来此一聚。每一次都是生死无论,热血红染,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作生死台了。

可能是京城里扑快们管的紧了些,在生死台之外出了人命,总会有人追的你犹如丧家之犬,要么魂落西天。

反倒是这生死台,死再多的人都没人问津,似乎是一片法外之地。

久而久之,江湖侠客门就长居于此,连带着广场周围一圈的铺面也火热起来。

而听雷轩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所在,但在怎说,它不过是一家客栈。唯一不同的是,装修的格外豪华,住店和饭菜格外的贵。

本来,照这么下去,也只有关门一条路。可不知从哪一年前,坊间传言,住在听雷轩可以在京城保命,除了生死台之外,绝对能保你安全。

初始并没人信,可接连几件大事之后,不等不信。因为有几个仇家盈门的恶人,竟然在听雷轩住了好多年。

这一下,听雷轩活了,价钱自然就跟高了。不曾想,这价一高,住进来的人就倍加有面子,连一些捂不住银子的主也会去蹭一蹭,作为饭后的谈资。

今日听雷轩一楼的大堂里格外热闹,吆号声,豪饮声不觉入耳。因为明日的生死台有一场好戏。

此时,坐在大堂正中前方的一座人格外引人瞩目。他们不吵不闹,只是小声饮酒。

这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弄不好明日的主角就在座中。

民间有一句俗语,吵闹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吵闹,也正是这个理。

若你恰好是听雷轩的小二,又好巧不巧的路过桌旁,而且耳朵贼尖,一定能听到几句。

比如这一句。

“吴君,你看看那胡一刀能不能成事?”

“罗君,你是不是担心太多,那胡一刀再怎么说也是一元悍将,就是那不到那个东西,最差也会谈听到一些风声。”

“嗯,是我多虑了。我听说那小子一路来京毫发无伤,应该是有些功夫的。”

“哈哈,你是不听岔了,这次有白虎兵的李队正跟着,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唉!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说这么一个废物怎能得到那个东西?”

“一定有高人。”

“高人?”

“对,若不然冷雨庄的冷余只能栽了。不过奇怪的是,那高人经没有拿走拿东西,你说是不是圈套?”

“啥子圈套,吴君你多虑了,咱这是捡了个漏啊!”

“漏,罗军你说的真好,真好。”

“好帅啊!”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欢呼,还响起一阵接连不断的掌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出门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骑虎难下

此时听雨轩门外早已围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且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两人走上前,身体没怎么动,可那些围拢着的人群却自动分来,仿佛早知道有人要来。

人群里不断传来怒骂声。

“你挤啥挤?急着投胎吗?”

“谁挤了?明明是你在挤。”

这样的怒骂声不绝,可谁也弄不清到底是谁再挤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背手,一抚髯,却是早已来到圈子里边。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那一条裂开缝隙,转眼间就消失了,似乎并不曾有人进来过。

此时的杨有福有些傻眼,他万万没想到这京城的人会这么热情,更是没料到这闲汉会这么多。

毕竟在他的记忆力,清风镇上的大人们总是忙忙碌碌,就是逢年节也不例外。

若要说围上一群人这种情况,除了镇上的孩子们,就真的没了别人。

杨有福见的多了,就不觉得奇怪,因为围观看热闹这种事他从来不曾见过。

可如今四周的人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犹如风箱里的蜜蜂般嗡鸣不绝。杨有福知道,这一次,他是大错特错。

可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早断了回头的念想。

‘也罢!就让我今日也风光一场吧!’杨有福暗道。

他皱皱眉头,紧了紧手里的绳子,又吭吭两声,清了清嗓子。

“各位英雄,能不买小子一个面子,让出一条道啊?”

杨有福高喊一声,人群又是一整阵涌动,裂成了两块,直直指着听雷轩的大门。

有好事者在人群里高呼,“路都给你让出来了,别再唧唧歪歪、没玩没了,痛快点,早早登台,让亲兄弟们也开开眼啊!”

“就是,就是,千万莫做那缩头乌龟,躲进楼里,荫成一个小白脸啊!”

“我看不像,这小兄弟一看就是条汉子,你看看他背上的剑,弄不好还是个会家子哩!”

……

吵闹声不绝入耳,让杨有福有些心动神摇。他上前两步,拍了拍那个粽子的肩膀,下颏朝听雷轩扬了扬。

“哎!我说,是这家吗?”

胡一刀这时心如死灰,若不是禁闭着双眼,他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听到这一声,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不睁眼更不行。

他拱了拱身子,闷声答道,“嗯,就是这。”

“你喊?还是我喊?”

“……”

胡一刀想死的心都有了,要是让自己喊,实在是张不来开口。可要是让他喊,那自己胡一刀的大名还不得传遍了吗?

这实在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上前一步是火坑,退后一步是深渊。可你,又不得不走。

“你抹不开脸啊?没事,反正只要有钱拿,那我就帮你喊了啊!”

胡一刀满脸黑线,痛苦的闭上双眼。

杨有福一笑,回首示意,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又吭吭的清了下嗓子,扬头朝着听雷轩大喊。

“哎!你们谁是胡一刀一伙的啊?出来一叙,可好?”

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可就是没有人应一声。

可还是有几声传到杨有福耳朵眼里。

“这就是胡一刀啊,听说是断门刀的大师兄,一把刀耍的水泼不进,去年在吴国安澜府一人痛宰了百十个悍匪,今个咋这么怂包了呢?”

“那是怂啊!分明是蠢,也不看看这武隆城卧虎藏龙,他绝对是瞎了眼了!”

“也是,你看看他那一伙连个屁都不敢放,分明是怕了。”

“嗯,要我说啊,这吴国的,来了就该宰了,祸害咱大越国这么多年,宫里也不管管?”

“这你就不懂了,这胡一刀是武林中人,虽说是吴人,可等到那北人南袭,再怎么也是一份力啊。”

“是啊,是啊!这北灾过去好多年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来。我说兄弟,你懂的真多啊?”

“呵呵,小子不才,师们恰好有人曾加过那场战争。那呀,怎一个惨字了得。”

“……”

这样的对话还有好多,杨有福越听,心越慌,越听越觉得自己是鲁莽了。

可是到如今,骑虎难下,要么舍身饲虎,要么痛打虎头。

杨有福自然不愿意做一块行走的肉,那就只有攥起拳头博一把了,说不定我,这老虎就被自己锤死了呢?

杨有福又高喊了几声,可还是没有人搭话,这让他有些急了。

他转声上前几步,阴着脸,又拍了拍粽子几下。

“哎!你该不是诓我吧?没人应声啊,再这么下去,那我只有出狠招了!”

胡一刀身体一整哆嗦,牙关哒哒作响。

“我,我,真,真没骗,骗你。”

“莫不成,你的同伙都是怂包吗?”

杨有福歪着头有些不解。

“难不成,他们也和你一样是个穷光蛋?”

就在两人小声交谈之际,人群里有不耐烦的大声喊道,“我说你这个娃娃,想出名想疯了吧,这是生死台,不是你家的你泥院子,捏个泥人都能登台?”

“哈哈哈。”

“嘻嘻嘻。”

“嘿嘿嘿。”

一阵阵哄笑声传来,杨有福有些恼了,转头望去,哪里有能寻到喊话的人。

他长出一口气,使劲拍了拍胡一刀的肩膀。

小声道,“胡兄,得罪了,你那些伙计不上道啊!”

他长叹一声,扬头高喊。

“咱厂的各位英雄,我今日请大家做一个见证。他……”

杨有福指了指粽子,又道,“胡一刀,上门打伤了我一群兄弟,房子也被破坏的不成样子。本来我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闭眼就过去了。

可谁知他竟是一个穷鬼,你们说说该不该上门讨账?”

“该。”

“该讨。”

“你心太软了。”

“……”

人群又是一阵轰鸣,杨有福等了片刻,扬了扬手,这才安静下来。

“可你们也都看到了,他这些同伙啊,不仁义,见死不救,要我说啊,弄不好也是穷鬼。”

人群这一次发出了山崩地裂般的哄笑,惹得杨有福也笑出声来。

“嗨嗨,我这就是说个气话,说不定他同伙就住在这楼里呢?只能说他命不好,认错了人。

他们不仁义,咱却不能做那不义之事啊!

我寻思着,这胡一刀也有些名气,既然同伙不管,那总有管的人。”

“嘿嘿。”杨有福一笑,满脸的诡计。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坑死人,不填命

他扬了扬手里的绳子,长长哀叹一声。

“各位英雄好汉,杨小子今日有礼了,不求别的,就求各位伸一把援手。”

杨有福转过身,又拍了拍胡一刀的肩膀。

“你们看看,这么一个壮汉,杀了折寿。可留着吧,我那里庙小,实在难容他这个大肚汉。”

杨有福顿了顿,朝胡一刀微微凸起的肚子瞄了一眼,又惹来一整哄笑。

“你们说说,刚当何如?我呀!一琢磨,与其困在这里,不如赊些财,送各位一场造化。”

杨有福刚说完,人群就躁动起来,议论声不断。

他扬了扬手,哈哈哈一笑。

“大家别想歪了,我就是想着把这盘子啊转出去,收些小钱回本。

就是不知道,各位英雄有没有人敢接啊?”

他故意把敢接两字咬的很重,转身不断在人群里扫视。

人群里好多人遇上他这一道目光,都身不由己的微微躲避,更有甚者,身体微微后退而不自知。

但毕竟还是有那不怕事的,却是在那高声吆号。

“小子哎!报个数啊,别弄布袋卖猫那种把戏,省得到时候说我等不仁义。”

“就是,就是,报数。”

“你直接喊多少钱,不就好了吗?麻烦。”

“……”

这样的喊叫声也有很多,让杨有福甚为欣慰。

他就害怕冷场啊!如今看来到是瞎担心了,这想要接盘的人看来还不少。

‘嗯,我不能报的太高了,也不能太低,得让大伙有些盼头。’

杨有福心里这么一想,就喜上眉梢。在围观的人看来,这家伙活脱脱一个钻钱眼里的愣小子。

吴二站在人群里不断点头,“咱这兄弟啊!不简单啊!”

白仁义谄媚的躬腰抬眼,“二爷,你说那杨兄弟,不不,杨爷真能整下钱吗?”

吴二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好好学学,看看人家多大气,多有排场,你整日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嫌丢人吗?”

“二爷说的是,我今后多到杨爷哪里去去,向他讨教一二。”

“嗯,这是正理,咱啊,都得学。”

吴二又抬头透过人缝望了一眼场中的杨有福,忽然一笑,偏头对白仁义交代几句。

只见白仁义不断的点头,口角都裂到了耳根。

恰在这时,场中杨有福朗声叫道,“我知道各位英雄都是正义之士,身上的银钱来的也不容易。我也不多说,保本就好,一口钱五百两。当然若有哪位英雄想要帮衬杨小子一把,我也不拒绝。可好?”

大家本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叫上一个天价。如今看来,大家都错了,原来是个雏儿啊!

大好的机会,那个又会放过。退而求其次,五百两银子救下那胡一刀,结个善缘,也不亏啊!

可毕竟在场的都是江湖里的混子,没有那个是睁眼瞎的。就连那些开始时躲躲闪闪的目光全都灼热起来,仿佛场中央放着一块肥肉,唾手可得。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江湖客身上的铁器随着身体的动摇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杨有福有些愣住了,难不成五百两叫多了?果然这江湖人都是些穷鬼啊。

他有些懊恼,偏头对着那个垂死的粽子叹道。

“胡一刀啊!胡一刀,看到没有,你连个五百两银子都不值啊!”

他这一声并不高,可场面上实在是太安静了,一下子飘到好多人的耳朵眼里。

那站在最里面的二人首当其冲。那个叫罗君的正要上前,却被吴君一把拉住了。

“暂且等等。”

“我要杀了他。”

“杀了有何用?莫误了大计。”

“唉!看他能猖狂多久。”罗君松开扶住刀柄的右手,眼里全是怒火。

两人可能用了某种秘法,虽然在对话,却没有一丝声音飘出。

自然站在场中央的杨有福更听不到,他只是觉得这一个人的目光分外热切。

‘唉!难道是自己过于贪心。’

他在心里暗道。可一想到那李少逸张嘴就是几万两银子。他也只能在心里哀嚎,‘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想明白此理,杨有福反而冷静下来。他蹲下身,拍了拍不知何时跌坐在地的胡一刀一把。

“嗯,和你商量件事?”

胡一刀闭着眼,不言不语。

“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拉到那台子上一刀宰了算啦。”

杨有福伸手胡乱一指,那胡一刀立刻睁开眼,挣扎着道,“杨爷,你莫杀我,我商量,商量。”他的眼神有些慌乱,身体如同筛子里的麦糠。

“唉!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想着再不行,咱就回去,你留在我那里帮工,我也不多占,做三年咋样?”

“三年?”胡一刀小声嘟囔。

杨有福站起身,怒道。

“咋!嫌多了!”

“不多,不多,这钱啊,我出。”

还没等胡一刀回答,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

这一声喊过,安静的人群里犹如女人窝里窜过一条蛇,要么就像平静的湖面下了一场大雨,乱得不能再乱,吵的不能再吵。

“六百五十两,少侠,给我。”

“你想多了,七百两。”

“你们这群穷鬼,一千两。”

“我以为你是个脱儿呢?弄了半天,原来是个愣子啊!三千两。”

“你骂谁愣子?”

“谁愣谁知道?”

“……”

直到最后,竟然有好几拨因为出价的事吵的不可开交。看样子,今日这生死台有得忙了。

“这位小兄弟,我出五万两,可好?”

突然那沉默已久的的吴君开口了。这一声用了真元之气,虽然不高不低,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就连那几拨眼看就要动手的,也是身不由己的安静下来。

“老天爷啊,五万两呐!”不知谁在人群里轻声嘟囔一句。

刹那间,好多人眼前全是白花花的星星。

杨有福一喜,猛的拍了胡一刀一把,差点把他拍到地上。

“胡兄,你,你还真是值钱啊!咱们呐,这一次赚了,赚了也!

嗯嗯,我也不多要,就只拿五千两,多出的四万五千两全是你的,可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家子

那胡一刀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懂,如死猪般默不作声。

杨有福有些好奇,寻思着,‘莫不是,这钱过多,胡一刀喜过了头,傻了?’

心里这么一想,杨有福立马有了主意。

“胡一刀,说句实话,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不过你别怕,钱一到手我立马分给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咱就找个中人。”

杨有福朝人群中望了望,又敲了敲富丽堂皇的听雷轩,惊喜的大叫,“要不咱找这听雷轩的东家作保如何,再怎么说他也算一方人物,不会贪墨你那些小钱。

嗯,胡一刀,你说咋样啊?

你倒是吭一声啊?”

那胡一刀仍然是一声不吭,只是浑身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一张本来就不白的脸黑的可怕,真是黑炭才有得比。

对面发话的男子,此时脸色阴沉不定,似乎谁打个喷嚏就回落下雨来。

杨有福左右拧头不断张望,他想不明白,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为何两个当事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还是这出价的人和胡一刀有世仇。

要是如此的话,自己就是好心办坏事,害了胡一刀性命呐!实乃不义也!

‘我不能不义!可这是五万两啊,机会难得。要不,问清楚再说?’

一瞬间,卖与不卖这两个念头在杨有福心头战了好几圈。

他望着对面出价的那人朗声高喊,“你可是与胡一刀有世仇?”

那人摇摇头。

“莫非与他师门有隙?”

那人又摇摇头。

“那就奇了,你为何要出高价管这件事?”

那人一笑,指了指胡一刀,“因为他就值这么多。”

“你不是看玩笑吗?”

“我吴某浪迹江湖十余载,从不诳语。”

“那我不卖了行不行?”

“嘿嘿,你说不卖了就不卖了?”

“你到底要如何?”

“你想知道的话,想答应我一个条件。”那人又是一笑。

“你想的美啊!谁知道你那条件是个啥?像套我,门都没有!”杨有福大声嚷嚷,就差没有跳起脚来。

“你莫不是怕了?”

“拍,我杨有福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要不你教教我?”

“嘿嘿,果然是一个愣子。”那人偏过头对身侧的同伙小声说道。

惹的人群一阵哄笑,杨有福一张脸,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显然是气的不轻。

“好,我就卖给你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嗯,这才像条汉子,只是我怕说出来,你反悔啊?”

“哼哼,这天下的英雄都在,若你的要求不是阴谋诡计的话,我定会答应你。若不是,你也看到了,这朗朗乾坤,我即便答应了,天理也难容啊!”杨有福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有些费劲。这戏文里的段子,讲起来这么如此饶舌呢。

“哈哈,果真是牙尖嘴里,我就说嘛,为何他会着了你的到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那人指了指地上的胡一刀,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说那那么多废话干嘛?你倒是讲啊?”杨有福有些着急了。

“好,好,你听好了,我的条件就是……”那人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

“在哪个台子上接我一刀,生死无论,可敢?”

“敢,当然敢,你要是早说不结了,弄一堆废话,就为了站在那台子上亮亮像吗?”

杨有福一笑,又弯腰拍拍胡一刀的脑袋,“听到没有,为了你那四万五千两银子。我得去那台子上走一遭啊!

你说说,咱够仁义吧!不过我寻思着你这怂包样子,拿钱拿在你的手了也放不住,不如……”

杨有福扭头望向听雷轩,众人都以为,他要说把银子给我。

可谁知他却对着听雷轩高喊,“久闻听雷轩大名,今日我这兄弟要得手一大笔银钱,可惜他胆子太小,钱给了他就和扔河里差不多。杨小子斗胆问一句,一会把我兄弟和银子放在你们这里,可好?”

众人全都伸着脖子,像一群大鹅,望向那不远处的听雷轩。

莫约四五息,一小伙计跑了过来,高声道,“你可知我听雷轩的规矩?”

杨有福摇摇头。

“嗯,你听好了,入住每天一百两银钱。不过吗?刚才东家觉得你这小子甚是有趣,他说了,每日十两如何?”

他这一句,没虽然不甚高,可在场的却听的一清二楚。

听雷轩会降价,说出去鬼都不信。可如今事实就败在面前,你又不得不信。

莫非,这小子是哪听雷轩东家的私生子?

这个问题成了在场的各位英雄好汉心中的疑团,可哪一个有敢看口问吆!

那人出价的人也是一愣,正疑惑间,那小伙计摆着手又道,“诸位莫乱猜了,东家说了,只保半月,多一天也不行。”

他想了想,觉得说的还不够明白,又接口道,“东家还说了,这小子在这胡乱喊,处多少钱,今后也休想我听雷轩保他一刻钟。”

这一下,杨有福也算弄明白了,原来人家是闲自己凡啊!

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弄了半天,竟然是这个样子。看来这愣小子活不过今夜了。

那出价人哈哈大笑,对着听雷轩躬身做礼。

“还是东家英明那呐!等我了了此时,竟会重金拜谢。”

他声刚休,只听的听雷轩中传出一声低语。

“哈哈,吴盛余当真豪迈的紧呐!真不愧是断门刀的梁柱,今日罢了,当请吴君痛饮一杯。”

这声字句清晰,在场诸人自觉如附耳低语,看来,听雷轩东家真是高声莫测。

可话说回来,听雷轩东家能有此语,那吴盛余岂会平凡。不说吴国,就是在大越国内也有好多江湖客听过他的盛名。

俗语说得好,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今个这个愣小子是活到头了。

一时间,场上哄哄闹闹,讥讽之语不断,全都是冲着杨有福而来。

那吴盛余震震衣袖,双手作揖怎么对着众人一礼。

“鄙人吴盛余,今来贵地,还望各位豪杰多多担待。”

放下双手之后,他瞪了胡一刀一眼,厉声道:“刀子,你要是没死的话,就吭一声,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哼哼……”

他这冷笑,让杨有福惊出一身汗来。

‘麻蛋,弄了半天,原来人家是一家子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杨有福你给我滚回来

杨有福这才发现原来最糊涂的那个人正是自己啊!看来今后再不能这么糊涂了。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让这在场的英雄好汉们看出来自己是个蠢蛋。嗯,就这样子。’

心里一琢磨,杨有福又朗声道,“哈哈,早看出来你们是一伙得了,让我猜猜,你弄不好还是我胡兄弟的长辈吧!

哈哈,有这样的长辈去,只能算他胡一刀倒了八辈子血霉。你不仁,咱不能不义,只要胡兄弟不反悔,我就答应你了。

不过,那五万两我还是会分给胡兄四万五千两的,不为别的,就为胡一刀仁义。”

他转过头,对着地上的胡一刀轻语。

“胡兄,我杨有福比起你的长辈如何?要不今后就跟着我混,可好?”

那吴盛余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咬牙切齿,把腰间的长刀攥的咯噔噔作响。

“胡一刀,你竟敢做如此背逆师门之事,既然如此,我这个师叔不当也罢。

可钱财事小,师门之规为大,罢罢罢,等此事罢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

躺在地上的胡一刀身体猛地一抽,拖着哭腔大喊。

“师叔,是,是这小子诓我,你千万莫信,我和他真的没一点关系啊!”

“哼,有没有关系,现在也说不清,等回到了师门,你对着祖师爷的排位讲吧!”吴盛余愣着脸,就差递上一刀了。

“你,你,你,好你个杨有福,你这是要坑死我啊,如今我就是跳进澜沧江也洗不清了。我,我……”

胡一刀一口气没回过来,眼睛一瞪,头一偏,就那么晕了过去。

“唉!胡兄啊,咱不是商量好了吗?你若不愿意,咱不卖便吧!你说你这一闭眼,我和谁去商量。”杨有福哭丧着脸,长呼短叹,弄的在场众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就连站在吴盛余身旁那人也小声问,“吴君,莫非胡一刀真的就叛了?”

“哼……”吴盛余扬头哼了一声,噌当一声拔出长刀,遥遥指着杨有福。

“你不用管哪胡一刀的死活,无论如何这五万两银子我都会交到你的手里。在此之前,你只需做一件事。”

他顿了顿,挥刀遥指,“那就是登上生死台,接我一刀就好。”

人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接啊!”

“接了!”

“别怂啊!”

“你该不是个软蛋。”

……

吴盛余转头四顾,呵呵一笑。

“杨、有、福,是吧?别磨磨蹭蹭了,你看看,这天下英雄都在等着。不过嘛……,你实在是怕死的话,也可以不接。”

他收起长刀,昂首高呼,“只要你爬着从这里过去,就好。”他指了指胯下,一脸阴笑。

“哈哈,那五万两银子,我还是会给你,权当认了个龟孙,见面礼是少不了得啊!”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又吵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杨有福不悲不喜,没人知道他此时的想法。

他突然蹲下身,把躺在地上晕倒的胡一刀放平整,又给他整了整衣服裳。这才只身拿剑,笑着开口道。

“胡兄之恨我俩相逢太晚,救不了你于水火。”

他一手颜面,悲切道,“常说师门恩如海,哪知你竟然做龟孙这么多年!兄弟,你睡吧!杨兄我虽然窝囊,但却受不得这般气。

咱啊!今儿不为钱财,就为那口气,我就替你接了这一刀,可好?”

杨有福转头四顾,又望了望听雷轩一眼。

“各位在场的英雄,你们都看到了啊!这就是胡一刀的师门,你们啊,都要记好了。莫要进错了门啊!”

他说完,有对着愣神的小伙计挥了挥手,“兄弟,还是麻烦你先把我这胡兄安顿好,我去去就来,钱的事莫怕。”

那吴盛余此时脸色阴沉不定,牙关紧咬,嘴角直哆嗦,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杨有福扬了扬手中剑,猛喝一声。

“我答应你了,拿钱来。看看是你的刀利,还是我的剑快。”

吴盛余双眼似乎要喷出活来,身体如同木偶般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递了上来。

“小兄弟,还是得麻烦你,银票就不用点了。”杨有福双眼似利剑般迎着怒火,轻轻扬了扬手。

那小伙计,走上前,取走一把银票,战战兢兢的问,“我可以走了吗?”

“莫忘了我那兄弟。”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早已凝固,就连周遭围观的人也一动不敢动,屏气凝神,仿佛雕塑一般。

“你可有得交待?”吴盛余终于出声了。

“呵呵,不劳你费心。倒是你,带这么多银钱,还是找地方放一放才好。”杨有福冷着脸,不动声色。

此时,红日正当头顶,没有一丝风,唯有每人脚下的那团影子在微微的移动,仿佛一团团黑色的火焰,在无声的燃烧、升腾。

吴盛余猛一挥手,迈出一步。

杨有福昂首长啸,跨出一脚。

两人并驾齐驱不紧不慢,身后跟这一群黑压压的人流。

不过,这一次少了喧嚣,少了吵闹。每个人都眉头紧蹙,似乎在考虑一生的难题。

挤在人群中的吴二大惊失色,他自始自终都没能看清杨有福的脸。可周遭那些关于吴盛余的传闻他却听的不少。

越听他越心惊,越听他越着急。可四周的人流犹如铜墙铁壁,那些昂起脖子的大鹅们并没能给他离开的机会。

他在心里不停的喊,“杨兄啊!你可一定的挺住啊!”

“白仁义,你他娘的到时爬快些啊!”

“三爷,你老一定得走快些啊!要是满了,你那便宜兄弟就再也见不着了。”

可是不管他如何焦急,身处的人流总是向前,那远处的生死台依稀看见,似乎连台上沾染的血污也分外刺眼。

头顶了红日犹如火炭,烤的吴二烦躁不安,回想这来京一路上,杨有福那灿烂的笑脸。

吴二一狠心,猛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扬头朝着生死台的方向,高呼。

“杨有福,你,你给我滚回来!”

……

以下是免费字:亲爱的书友,还望大家能给丘临来些订阅,最差给些推荐票票也好啊,不然这么单机的写下去真的好难!多谢各位的支持。一章也就是一毛钱,连根烟都不够,支持一下吧。不然的话我只能快速的完本了哎!多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有一剑

吴二这一声异常的响亮,他是把憋在心里的情绪全都喊了出来。

走前前面的杨有福停下了脚步,那些跟在身后的人群齐刷刷的扭过头来。

至于站在吴二身边的几人,全都是怒目而视。

一壮汉问也不问,上前就是一拳。一下子把泄了气的吴二揍倒在地,身边的人好似商量好了,一人一脚,可怜的吴二只喊了一声就被无数只脚踩晕在地。

谁让他不识相呢?好似两只斗鸡,刚要开战,你却拿走了一只,那种遗憾的滋味,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得了。

何况这些江湖客,整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怎会受这种气呢?

因此,吴二那一声犹如在浪沧江里丢了一块小石头,既没有响动,也没有浪花。

人流继续向前,就好像没有事情发生过。

杨有福也一样,他停脚一瞬之后,又继续向前。至于吴盛余,他连停顿都没有,按着既有的步调,直直朝着生死台走去。

眼看距离生死台不到三十步,吴盛余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冲天而起,莫约达五六丈高之后,又像一片落叶,无声的飘向那沾满血污的台子上。

在下落的间隙,他挥臂一震,身上的白袍无风鼓起,轻飘飘落到待在带下那个罗君的怀里。

“罗兄,暂且帮我拿一下。”

那吴盛余扬手高呼,这时杨有福才看清,他早已在台上站定。

白袍下是一身亮银铠甲,手掌大小的银片层层叠叠,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一身银铠,配上吴盛余手里的长刀,再加上他那魁梧的身材,白净冷峻的脸,活脱脱一位威武的将军。

不知谁在台下大喊,“呀!断门刀的银将军!”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吸气声,看样子这银将军确实不凡。

可事到如今,杨有福就是想要反悔也没了机会。

他看看吴盛余潇洒飘逸的身影,叹了口气。

自己蹦不了那么高,也飞不了那么远,难道去丢人现眼吗?

不、不、不,杨有福一笑。悠闲地迈着步子,绕着生死台转起了圈子。

这一下,众人大跌眼镜,尽然正是个送死的愣小子啊!唉!看来今儿没得精彩可看了。

杨有福绕着石台转了大半圈,愣是没能找到台阶。

这就有些尴尬了,还好又走了基本,总算看到了。看来,这设计台子的人还是很亲民的吗。

十几阶台阶,杨有福走了好几息。

吴盛余站在台上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看到杨有福总算走了上来,强忍怒意。

“你可要中人?”

“中人?”杨有福一愣,‘你试一下需要这么麻烦吗?’

吴盛余挤出一个笑脸,对着台下高呼,“可又谁愿意为这位做个中人,最好能收尸的那种。吴某必有重谢。”

他供了拱手,等了半刻钟,可台下诸人全都没有愿意的。

最后还是那台下的罗君勉强答应下来。

杨有福在心里暗笑,“选手和中人全是一家子啊!可真是稀奇。”

他抽出长剑,把剑鞘抛到一边,扬了扬。

“请,莫误了良机。”

吴盛余有些吃惊,还是抽出腰间长刀。只见刀长四尺,宽比手掌,薄如蝉翼,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竖子,竟敢辱吾师门,亮出此刀,也好让你死的其所。

此刀名,烈阳。魂牵梦绕一刀断,阴阳两隔永不见。

呵呵,你可以安息了!”

他高高扬起手中刀,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银亮的刀面突然变得火红,犹如天上烈日,散发出一股股热浪。

“出剑吧!别以为我会饶了你的狗命。”

杨有福凝神静气,一刹那,天地似乎只有他一人,还有面前染着烈焰的那把刀。

他知道,这一次真的是生死攸关,迈不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惜少了一把好剑啊!’杨有福暗叹一声。运转魔琴诀,胸腹间的怪力极速运转,沿臂至手,最后注入剑中。

这一刻台下明眼人发现,那个失魂落魄的愣小子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冷峻异常,一股无形气势直插云霄,寒凉清冷之意似要遮日荡云。好多人不自主的浑身一哆嗦,却不知何故,以为是看花了眼。

那吴盛余手中烈阳更深我,却总觉得被一丝寒意所压制。他弄不清原因,也不想弄清,只想着一刀两断。

“本想留你全死,可烈阳不愿。也罢,等你归西,我会找个熟手的裁缝,也算是如你所愿了。”

吴盛余哈哈哈大笑,跨前一步,头顶的烈阳又亮了几分,对着十余步之外的杨有福,遥遥一劈。

刹那间明光大盛,生死台上全是那把烈阳长刀的影子,带着滚滚热浪,如滔天巨浪般朝着杨有福兜头罩去。

此时的杨有福微闭双眼,连那一句挑衅的话也顾不上答。只是拼命的鼓舞体内怪力。

可手中剑却一丝也不动,给没有一声清亮的剑鸣。

‘快,快写啊!’杨有福在心内狂呼,脚踩探花步,努力想象着古琴剑法第一页上舞剑的画面。

“叮,叮叮,叮叮叮……”

一串悦耳的琴音响起,杨有福睁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红光,笑了。

此刻,台下众人突闻一阵琴音,叮叮不绝,窃窃悦耳,让人忍不住闭上双目,侧耳聆听。

不知何时天空飘过一片乌云,遮蔽了这一片光,一息不到,周围的空气瞬间有了寒意。

一点,两点,无数冰晶从天而降。刚触肌肤,瞬然不见,可人却冷的更甚,牙关哒哒作响,身体哆嗦个不停。

杨有福侧耳细听,这一曲,不知名。

他强忍一探究竟的好奇,运气最强一剑(杀鸡剑法),刺了出去。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细听应是九阵。

每一阵,都有数不清次数的碰撞。

‘侥幸!运气啊!’

杨有福在心里长叹,也就是早刚才,头脑里的剑法突然有了变化,依旧是一招,还是杀鸡剑。

可这一次,这一招却化成了九式。这才有了这九阵轻响。

多么的悦耳,多么美妙。

杨有福身体连连后退,犹如浪里扁舟,千颠万覆不沉,狂澜怒涛不坠。

这间隙,他才记得,今日恰好是穿越之后的第十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烈阳本该有九孔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果真如此啊!只是这一剑等的得确长了些。

杨有福极速后退,看着手中长剑从三尺六寸碎成只余一个剑柄,露出一脸哭笑。

十年一剑,竟会是这个样子。

可毕竟他还是在距离高台边缘两尺处,堪堪站稳了身形。

此时,台上红光慢慢散去,那数不清的赤红刀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一头顶的一片乌云,低低的悬挂,犹如一个倒扣的黑色巨碗。

碗内寒气逼人,碗外艳阳高照,倒成了安国寺广场前的一到道奇观。

这景观,寺内众道士见到,城东的百姓见到,就连站在城墙上巡逻的守军驻足不前。

看来,又有高手杨威啊!

几息之后,红光总算散尽,杨有福长舒一口气,这一刀总算扛了过去。

他一松口,那倒扣的巨碗也慢慢随风消散,烈阳又从天穹直泄而下。

是一个好天啊!好多围观的人扬起了头。晴空朗朗,一碧如洗,哪里又一片云彩。

莫非,刚才的全是梦境?

就连现在高台一侧的吴盛余也以为这是一场梦。

可等他看清对面站着的个少年,他总算明白了。

那少年端端的站着,身上褐色紧身衣衫无端的多了好多灼烧的小孔,用衣衫褴褛形容毫不为过。

可再看那少年,静气凝神,一手拿着剩余剑柄的长剑,黑发在脑后飘扬。吴盛余就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的败。

一股弄弄的恨意滋生,犹如那手中的烈阳。

刀!想到了刀,他低头一瞧,心生诧异。

长三尺九寸,宽五寸四分的烈阳在烈日下闪耀,可为嘛会有几个黑色的小点?

吴盛余强忍心头怒火,拿起长刀定睛一瞧,顿时七窍生烟。

明晃晃的刀面,竟然出现一排圆孔,细细数来,恰好九个。

孔并不大,只有数分,可放在长刀上却尤为显眼。

好端端的烈阳神兵,竟然变成了九孔烈阳长刀,这,这改如何是好啊?

吴盛余这一刻肠子都快悔青了,他颤动的抚摸着刀面,脸色越来越差。

本以为只是一刀的事,如今刀坏了,人却好着。

他望着不远处的少年,咬了咬牙,又晃了晃脑袋。

不管了,今日哪怕是把你碎尸万段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呐!

他啊呀呀一声怪叫,把手里的九孔烈阳刀高高扬起。可瞬间觉得不对,又放了下来,连续扬了三次,最后却把烈阳插入刀鞘。

杨有福看着那吴盛余把刀举来举去,心生疑惑,敢要开口问,忽然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声异常高昂,却又整齐有序,似乎有一队骑兵正策马赶来。

台下的众人也乱作一团,禁不住扬头张望,远处一团黑云伏地而来,还有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土。

突然有一人高喊。

“二弟,等我来救你?”

台下众人大骇,这站到生死台上,还能救得下来吗?

迟疑间,那一片黑云眨眼就到,明眼人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守护京城的白虎病。

为首一骑白袍小将策马奔腾,全然不顾熙熙攘攘的围观人流,生生从人群里撕开一道豁。

紧随其后的骑士列着战斗队列,手里长刀闪闪,肩上弓弩霍霍,身上黑甲哐哐。

等到了生死台,只见队内一人挥手,黑压压的骑军把生死台团团围住。

那白袍小将怒声道,“台上何人,竟敢害我兄弟性命!”

他一声白甲,手持长枪,遥指台上。

围拢的兵卒有几队翻身下马,持盾扬刀,慢慢朝高台靠拢。

剩下的一队,三人一簇,快速装配起一架架巨弩,黝黑的箭矢拇指粗细,闪着寒光。

细细一看,不下二十架,全对着台上愣神的吴盛余。

直到这时,那白袍小将才看清楚台上情形,呵呵一笑,对着杨有福高呼。

“二弟,哥哥来迟了,你可是受了罪?”

不等杨有福作答,他拧头怒目,对着吴盛余大吼。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竟敢害我二弟。”然后头也不回,朝身后扬了扬手。

那持盾的一队人马,两人一组,竟然毫不费力的翻到台上,把吴盛余团团围住。

白袍小将这时才翻身下马,有一壮汉想陪,悠闲地沿着石阶朝上走。

此时他早已放下长矛,反而拿出一把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

台下那个叫罗君的跟的近了些,还没来的及开口,也被一队兵卒团团围住,动了不敢动。

等白袍小将上了台,定神看了杨有福一眼,又是哈哈一笑,收了扇子,几步就扑了过去。

“二弟啊!可苦了你。”

他双手在杨有福身上摸个不停,直到确定并不曾受伤,这才拱手道,“二弟,吓着了吧?么事,么事,哥哥今日领你去那天上阁,咱好好的压压惊。”

说完,朝身后扬了扬手。

“拿下!”这一声,低沉却充满了威严。

没等那吴盛余辩解,他有朗声道,“此乃白虎军抓捕吴军探子,尔等莫要慌乱,等一一严明身份。”

他这一句毋庸置疑,让围观的众人有些慌神。

那登台的二十名盾兵,高举盾牌慢慢朝吴盛余靠拢。

“这就是你大越国待客之道吗?莫以为凭着几个**就想让我服软。”

吴盛余朗声长啸,足尖点地,高高跃起,又想故技重施。

随着这时徒生变故,有两名盾兵,紧随其后,举盾跃起,后发而先至,一左一右把身处半空的吴盛余夹了个牢实。

只听的哐当一声响,左右而来的盾牌几乎同时重拍在银甲上。

断门刀鼎鼎大名的银将军,竟被二盾之力生生拍晕过去,像一只断翅的大鸟,直愣愣掉到了地上。

嘭的一声,击起一阵尘土。

白袍小将挥扇轻摇,似乎嫌那尘土太大。又扫视台下众人,朗声笑道。

“莫以为我大越白虎兵是泥捏的吗?想要一身试法,大可以一试。

我大越国虽然好客,可对于吴贼却不会手软。”

说完牵起杨有福的手,看了看,手中只剩剑柄的长剑,叹息一声。

“二弟啊!不是哥说你,没有一把好剑怎么行。

既然这吴贼落了网,那他的冰刃就暂且给你用吧。”

他上前几步,捡起长刀,一挥手抽了出来。

“哎呀!二弟,这刀怎么有九个窟窿?”

第一百三十章 一只怕鬼的狗

吴二醒来的时候,红日早已偏西。他只觉得全身疼痛、头脑发懵,挣扎着总算站了起来。

不远处一首歌谣随风飘来。

一剑遮红日,烈阳生九孔。白袍救危难,生死非生死。

听着,听着,吴二就笑了。

看来杨兄弟应该是得救了,看来三爷来的刚刚好,看来我那一声当真有用啊!

这一身疼,值了!

此时的杨有福并不知道,吴二因为他挨了一顿乱踩。

因为他此刻正赤着膀子、奋力抡锤,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滑落。

跟着白玉鸣从生死台离开,杨有福并没有去天上阁,也不曾拿那把九孔烈阳刀。

因为他更喜欢剑,所以离开生死台之后,杨有福就去了城西袁家,他需要一把新剑。

这一次,杨有福拿出五千多两银子,加上袁家兄弟半卖半送,总算凑齐了一把剑需要的材料。

精铁、赤精铜、白金砂,还有少许寒铁。陨铁那是可与不可求,杨有福也不奢望,至于亮银,他可不想做靶子。

即便如此这一把剑锻打出来也是品质非凡的。

就连袁丞银也亲自做了他的帮手,他也想看看这一把剑锻打出来到底如何?

袁家铺子后面的炉堂里炉火正旺,青色的火苗从炉内呼啸而出。

炉旁铁砧上一块烧的通红的铁坯被砸得叮当作响,随即又被丢入一旁的铁桶里,冒出一股烟雾。

这样的操作从午时至今,就没停止过。好多次,袁丞银都觉得要锻刃了,谁知杨有福又把铁坯扔进了炉子。

风箱一直呼啦啦作响,直到夜幕,炉火这才熄了。

这一把剑黯淡无光,粗看以为是剑坯,可等到杨有福一扬手,削掉一块精铁,袁丞银才明白,要锻出一把好剑绝不容易。

直到杨有福背剑出门,袁丞银嘴动了动,那句话还是忍住没说出来。唉!可惜了一个好铁匠啊!

白玉虎万两银子订的剑,看来又没得着落了。

杨有福回到客栈已近子时,可一楼大厅的人一个也没有少。

他们都听说了今日之事,原本不信我,可等到听雷轩派人送来五万两银子,所有人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看到杨有福,所有人的眼睛全亮了,开什么酒楼,开个武馆多好?

只要有啥子,那会少得了钱财。

张有财双眼眯成一条缝,一手捂着胸口。

五万两银票啊,飞了可咋办?

他几乎是扑到刚迈过大门的杨有福身边,本想来个拥抱,又觉得不合适。

一手讪讪的在衣角上擦了又擦,磨蹭了好一阵,这才不舍得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杨公子,你总算回来啦。”

才一张口,双眼泪如泉涌。

“张哥,你这是咋的啦?”

“没啥,没啥,我就是激动,杨公子辛苦了啊!这钱你收好。”他又上前一步。

杨有福看了一眼,笑了,“你拿着,咱起新楼不是还需要钱吗?更何况,今日你们不也跟着受了罪,怎么也得好好养养啊!”

杨有福摆摆手,又道,“特别是齐大厨,一定的治好了,咱的酒楼今后全得靠他呢。”

张有财心里暗喜,却哭丧着脸,把手里的银票扬了扬,“这钱我拿着合适吗?”

“怎么就不合适?你是咱天上人间的大掌柜啊,你不拿谁拿?”

张有财,还想问,却见杨有福有些不耐烦,只好把银票又收入怀中。

杨有福可齐锦义打了声招呼,见他没啥事,就朝小院里走去。

明日得去龙山书院报道,还有这突然升级的杀鸡剪发我,似乎需要自己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真是头疼啊!

吃夜宵的时候,张有财拿过一张图纸,在那絮絮叨叨。

杨有福懒得看,就随口打发他去找哪位书院的先生拿主意。

等到回屋已过了子时,夜里寂静一片,除了谁家的夜猫嚎叫个没完,似乎一切都在梦里。

杨有福取下长剑,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虽然没用那份怪力,可这一圈走下来却出了一身臭汗,腥臭难闻。

他只好用冷水擦了一遍,又拿出那古琴剑谱,在等下翻阅。

等到窗外微白,杨有福才靠在椅背上小寐片刻。

不知为何,昨日一站之后,觉就少了,到让杨有福有些怀念。

这杀鸡剑法果真不凡啊!

一大早,杨有福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起身出门,他想给先生留个好印象。准起码,咱勤奋不是。

龙山书院离此不远,就在城东南角。可能是杨有福起的过早,书院的两扇大门禁闭,就连看门人也没有影子。

杨有福蹲在门外不远处,大口嚼着一个煎饼果子,感觉这京城人真是没白活。

等到红日初升,那两扇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大开了。

杨有福整了整衣冠,一步步朝门内走去。

可刚踏进门就被人挡住了,这看门人人竟然是一个姑娘。

一袭镂花白裙,左侧胸口用蓝丝绣了一坐山,山下是龙首二字。

她手持短剑,伸臂一拦,杏眼圆睁口里呵斥道。

“你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书院?”

“滚,滚远些。”

杨有福一愣,就有些气了。

“你又是谁?好狗不挡道,懂吗?”

那姑娘一下子竖起双眉,仓啷一声就拔出短剑,一剑刺来。

“你敢骂我是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杨有福一大早就被人如此辱骂,胸内郁气难消。脚下急动,却是翻身折到女子身后。

“我是骂挡路的狗,与你何干?”

那女子转眼见剑下无人,以为撞见了鬼,杨有福这一声又从身后传来,就更加泄气。

拧身转剑,带着衣裙翻飞,把好端端的一套剑法耍出了舞姿。

嘴里尖声大叫,“鬼……啊!”

杨有福脚下微动,恰恰避过划过的剑锋,张口笑了。

“哈哈,原来是一只怕鬼的狗。”

恰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苍劲的叫声。

“如烟,你又在作弄人了,唉!你这丫头啊,还真是缠人。”

那姑娘被这一声生生至住身形,握着剑,跳着脚大喊。

“李爷爷,你也不管管这个浪荡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尬尴

老人一笑,抚了抚白色羊须。

“如烟,你又调皮了。”

白衣姑娘恼了,撅着嘴。

“爷爷,你怎能护着他,他非礼我!”

老人双眼圆睁,似一脸惊奇。

“怎么,这小子竟敢如此无礼?”

“谁说不是呢,爷爷,他还说你是狗啊。”

那姑娘朝杨有福白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哪儿来的混小子?”

老人勃然大怒,羊须抖动个不停。

杨有福长叹一口气,知道再不说就真的说不清了。

他躬身做礼,“老人家,小子杨有福今日扣门,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啊!”

说完,取出怀里的那封信,递了上前。

那如烟姑娘一把夺了过去,又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老人。

老人拿着信,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如烟,我看你得回家待几天了。”

“啊!又要回家,不吗?爷爷,我不胡闹了可好?”

如烟恭恭敬敬的站着,连语气也变得可亲起来。

“唉!你不回家怎么行,你父亲昨日捎信过来,明日是你那表妹的及妍礼啊!”

“啊!我倒是忘了。”

如烟伸手在脑门拍了一把,松了一口气,有恢复了古灵精怪的样子,看的羊须老人连连摇头。

他把信收入怀里,笑眯眯的盯着杨有福看,看的杨有福心里直发毛。

“你就是杨有福?”

杨有福点点头。

“云先生前几日特意让韩老汉过来说过此事,原来就是你啊!”

杨有福一愣,没想到韩爷还真得来过了。

“我家少逸也说起你,他可是羡慕得紧啊,看样子真年少有为啊!”

“那有啊!老人家,你这可要折煞我了。”杨有福连连摆手。

老人反而不动了,又开始仔细打量。那如烟姑娘瞪大双眼,倒背着双手,围着杨有福转来转去,弄的他极不自然。

她突然停下来,开口问,“你就是杨有福?”

杨有福无奈的点点。

“今日城里传的那个,一剑遮红日的?”

杨有福一动也不敢动。

“我看,怎么不像呢?要不你再来一遍试试,不用那么大。”

她舞着双手,在天空划了一个圈,然后又在头顶划了一个圈。

“就这么大好了,你倒是说话啊?行不行?”

老人脸显怒色,“如烟,休得无礼,去,煮上一壶好茶。”

老人偏头示意,那如烟姑娘哼了一声,板着脸朝院内走去。

走到半道,她回过身,拿着短剑朝杨有福挥了挥,小嘴张张合合,倒也有趣得紧。

杨有福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你给我等着。”

他粲然一笑,也动了动嘴,意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如烟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有福啊!你莫怪她,她就是这个样子,嘴巴厉害的很,却是个好姑娘啊!”

羊须老人望着远去的如烟,微微一笑,略做思索之后,又道,“如烟从小就没了娘亲,今后你莫为难她,可好?”

杨有福一愣,看着远去的白影,心里长叹,‘原来这苦命人不止我一个啊!’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老人家,我答应你,今后如烟就是我杨有福的妹妹,我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就好,这就好,嗯,走吧,咱慢慢说。”老人领着杨有福也慢慢朝院里走去。

跟着老人家,杨有福总算弄明白了,这就是龙山书院的文道院。

文道院学子并不多,只有三个年级,每年招收一百名学子。

在文道院学习三年之后,通过文试,再进入武道阁学习三年。最后在军中历练两年,方能算作龙山书院毕业。

光听听这时间,就需要八年,这还不算其中大大小小的考试,看来这龙山书院果真不凡啊!

跟着羊须老人折折绕绕,最后来到书院中央的一栋小楼里。

楼前是占地十余亩的一个月牙型的小湖,湖里的荷花刚露尖角。

环湖种满了垂柳,鸟儿低鸣,柳枝依依,在加上身着白色学院制式长袍的学子,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二层小楼古香古色,恰好处于月牙弧弓中央。

白墙黛瓦,再配上那一湖碧翠,正可谓,碧玉盏里一珍珠,说美轮美奂都毫不为过。

李院长的房间恰好在二楼中央位置,屋子很大,却被一排排整齐罗列的书架挤满。

只有靠窗的位置,才留出一方空间,却也是摆着一长案,一矮几。

两人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那如烟姑娘正在煮茶。

窗户大开,阳光迎着荷绿斜斜的照了进来,笼罩在白裙之上。

白裙前的小炉火苗正旺,让一张俏脸分外红润,光洁的小脸汗毛清晰可见。

此时那如烟一改活泼好动的样子,显得异常认真仔细,整个人刹那高大起来,仿佛天女下凡。

杨有福一下子就怔住了,李院长叫了他好几声,方才回过神。

老人诡秘一笑,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嗯,真好!”

这一下杨有福慌了神,其实他刚刚只是想到了母亲,那个养了他十二年的人。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此的过客。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出远门,越发的思念。

‘难道是这具躯体的原因?’

杨有福在心头琢磨,却又弄不懂。

“怎么?是不是想家了?”

老人伸手示意杨有福坐下来,又接过如烟沏好的一盏茶,顺手递了过来。

杨有福点了点头,接过茶,猛喝了一口,神情有些落寂。

直到这时,才觉得茶水异常滚烫,噗的一口吐了出来。

那如烟掩嘴低笑,抛了一个白眼。

“真是一个呆子。”

老人也哈哈大笑起来,上前问,“可是烫着了?”

“没事,我不怕的。”杨有福硬着头皮答了一声。

“皮这么厚,还怕烫才怪?”

如烟又翻了一个白眼,怪声怪气的说道。

老人再笑,“哈哈,真是一个愣娃子啊!莫急,莫急,咱慢慢来!”

他一语双关,目光又在两人脸上徘徊。

这一次,就连那如烟也看出了不寻常。她冷哼一声,连招呼也没打,就扭身走了出去。

“哎!如烟啊,你这个样子,将来那个敢娶你奥!”

老人一声怪腔,又是哈哈大笑,这一下让杨有福都快坐不住了。

门外传来一声高喊,“要你管,你好好管管你那宝贝儿子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见文士

不用问,她嘴里说的那个儿子正是李少逸。

老人露出一丝苦笑,端起茶盏,小酌一口。

“这少逸不伤心,要是有你一般就好了,唉!今后你有时间多和他说说。”

杨有福急忙摆了摆手,“李院长,少逸年少有成,我还得向他学呢,哪能?”

“怎么不行?你和他相处的少,唉!这孩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迷上那青楼的少年,你说说,这叫什么话?我和你谁啊……”

这话头一开,李院长就开始滔滔不绝。原来李少逸爱慕梅燕仙的事,在京城早已是人尽皆知,这成了李院长心头的一块疤。

想想也是,唐唐京城龙山书院的院长,竟然出了这么样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儿子。老人家该会有多痛恨,所以这才会和杨有福第一次见面,就谈及此时。

爱子心切,只有做了父亲的人才会懂。

本来,杨有福知道梅燕仙是女子之后,就不觉得奇了,更何况李少逸也和他说起此时。

少年男女的爱慕并不算奇事,可京城人并不知梅燕仙是个女子啊!

杨有福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欠了别人一条命。

最终,杨有福还是答应了老人的请求,不为别的,就因为老人家把那个叫如烟的姑娘训的服服帖帖,这样比啥都好。

喝过茶,老人带着杨有福登记在册,又领了两身学院的制服,杨有福就算是龙山书院的学子了。

也不知道云老先生在信里是这么说的,李院长竟然领着他去了三年级的甲字班。

杨有福想了想还是没问,既来之,则安之吧!

沿着月弯月湖畔,朝东一直走到月牙的夹角,正好碰到一位中年儒士领着二十名学子席地而坐。

青草、垂柳、碧水,蓝天、白云、红日。比起清风镇上的学堂不知要美上多少。

李院长和儒士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但让杨有福少了些约束。

毕竟和长者同行,那无时无刻的无形压力,总是让人难受。

龙山书院文渊院,每个年级有五个班,每班二十人,甲字班加上杨有福甲字班恰好二十一人。

见老人走远,那儒士偏过头,盯着杨有福一笑。

可这一笑差点让杨有福转身逃走,因为这个儒士竟然是那日吹笛的那个人。

“哈哈,你来了,好、好、好呀!”

他一连三个好,每一个都让杨有福心惊胆寒,真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窝。

杨有福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拱手深深做了一礼。

“先生,小子杨有福今日报道。”

“嗯,来、来。”儒士摇摇手,示意杨有福坐在他身边。

杨有福哪敢不从,只能战战兢兢的半坐着,屁股也不敢塌实,难受的紧。

那儒士一笑,扫视诸位学子一眼,最后把目光放在杨有福身上。

“尔等可知,今个来的是何人?”

诸位学子连连摇头。

“哈哈,你们真不知?”儒士一脸怪笑。

诸学子依然摇头。

“那,杨有福可只是谁?”

诸学子还是在摇头。

儒士有些温怒,“唉!你们啊,整日只知读书,难不成真要读成一个呆子吗?

这位啊,说起来,你们理应知道。”

他突然停顿下来,在诸学子脸上扫视。

“一剑遮红日,可曾听过?”

他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学子小声回应。

“哈哈,这挥剑主人都来了,难道你们没什么想要问的?”

儒士说完,朝杨有福诡秘一笑,站起身,倒背双手,哼着无名曲子朝远方走去。

走了没几步,回头又道,“今日的课业,就是写一篇关于这一剑主人的详实消息。

至于你,他遥遥指了指杨有福,你的课业正好相反。”

说完哈哈哈大笑,又抽出竹笛,吹了一首残雪,越来越远。

众学子先是一愣,等到儒士看不到影子,这才一下子炸开了锅。

“杨兄,要不你先来个介绍吧?今后咱们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一位少年站起身,冲到杨有福身边。

“就是,就是,今后都是兄弟,嗯不对都是兄弟姐妹,就老实交代吧?”

一个小胖子也凑了过来。

杨有福还在想儒士最后的话,“相反,什么相反,难道自己的作业就是骗这帮小屁孩吗?”

‘一定是这样。’杨有福在心里暗道,马上有了主意。

他扫来一眼在座的诸位学子,最小的年约十五,最大得年约十八,满脸稚气,一看就是一群小屁孩。

看着眼前这十五名少年,无名少女,他突然就释然了。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胡言乱语而不受约束了。

杨有福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躬身做礼道,“诸位师兄、师姐,杨有福这厢有礼了,我呀,就是乡下一穷小子,刚才先生说的那人其实是我同胞兄弟。”

他眼珠一转,嘘了一声,“你们可得保密,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千万莫让先生知道。”

杨有福一张口,把啥都推到那个莫须有的同胞兄弟身上,他甚至给他起了一个名字,杨有志。

二十位学子如同小鹅般仰着头,睁大双眼,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杨有福嘴里的杨有志,俨然是少年少女心中理想的影子,聪慧好学,不耻下问,待人有礼,又在机缘中得了一场造化。

说道最后,就连杨有福自己也有些信了,似乎自己的这位同胞兄弟真有其人。

本来一切顺利,就连在场的学习们都一一介绍了自己。

可到了罢了,以为圆脸小姑娘怯生生站起身,提了一句。

“可,可是先生刚刚明明说的是,你才是舞剑的那个人呀!”

这一下,大家都如同焉了的小鸡,垂头不语。

唉!这个名叫宋思瑶的姑娘,你,你给我等着。

杨有福一声长叹,可有不得不接受事实。

于是新一轮的盘问又开始了。

此时那中年儒士正坐在李院长的房间喝茶,偶尔会扬头望望窗外。

李院长捧着茶盏微微一笑。

“显呐!你觉得谁会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回学生时代

此时坐在草地上的杨有福可谓是志得意满,虽然把所有的功劳全给了那个莫需有的同胞兄弟,可毕竟相反两个字他是做到了。

因为这不大的功夫,他已把三年级甲字班的学子门的底摸了个透。

那横眉少年名叫齐荣锦,菜刀将军的幺儿。

那小胖子名叫陈一舟,听说是宫里来的。

那个聪慧的小姑娘宋思瑶,是越国南地青州府的小姐,其父真正鼎鼎大名的宋俞成将军。

……

当然其他的也一一被杨有福牢牢记在了心里。

特别是那个瘦小不苟言笑的刘栋余,其父竟然是驻守昆山关的刘守业。

据说昆山关是大秦过入越的第一道门户,三十年前的吴越之战,大秦国并未参加。可就是在最危机的时刻,驻守昆山关的十万越军并不曾回援。

要知道,十万兵差不多是大越国十分之一的兵力了,这么多人常年居守此地,看来这昆山关果真是重要异常了。

除了这些,杨有福大概也从这些学子嘴里探听到文渊院三年学业的一些安排。

前两年主要是史诗经注,可到了第三年,主要学习一些武学知识,为将来在武道阁的学习打下基础。

毕竟三十年前的战争,让越人看到,只有强武,才能安定国门。是以,越人好武,无出其右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文渊院的先生们并不全是老学究,更多的是和吴显一样文物双全的落落君子。

今日所受之课业,正是如何获取消息。消息对于武者来说或许不是十分重要,可对于一个国家的军队,有时候消息能够决定成败。

真因为如此,那吴先生才会安排这样一个课业。

至于武者的划分,各国并不相同,可在江湖上,武林中人去有自己一套鉴别的办法。

粗略说来,武者未习练出真气之前是一个层次。由低到高可分为,花式,游艺、胜百、绝尘。

花式,就是俗称的爱好者,只会一些花架子,当不的真,可好多武学套路却由此而生。

游艺,就是说具有武者初步的本领,游戏江湖,混口饭吃没多大问题。

胜百,从字面上看,应该是能应战普通的百人而不败,可谁有会把这放到嘴上呢?

绝尘,武者通过习练,已经具有一定的真元内劲,但经脉未通,决战之时,身法和招式都有了质的提高。比如那吴盛余,当属此列。

至于习练出真元之后的另一层次,先生未讲,诸学子也是道听途说,当不的真,杨有福并没发在心上。

回过头,对照自身,堪堪可称得上胜百,要说绝尘真是达不到。

若不是习练魔琴心法之后生出的怪力,还有杀鸡剑法突然顿悟,杨有福昨日也许会命丧当场。

他突然觉得这天下武林真是卧虎藏龙,今后大意不得,弄不好那日就会阴沟里翻船,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来进入这龙山书院,还真是对了,真要感谢哪位云老先生。

说不定,自己这一切,全是那个云姑娘所为。唉!有欠了一个大人情啊!

就在杨有福沉思之际,那宋思瑶又问道,“杨兄,我听说那杨有志是云安人,这次随白师哥来京有好些天了。白师哥还认他做二弟,昨个还领着白虎兵去生死台救他,你可知是不是真的?”

她瞪大双眼紧盯着杨有福,想要一个答案。

杨有福心里长叹,‘这个便宜的白哥啊!真是一个大嘴巴啊!’

可深情确实一愣我,惊愕道,“真的吗?这几日我并不曾遇见到我那同胞兄弟。他真的认了白爷做哥哥?”

杨有福一脸忍不住的笑意,任谁看,都觉得是个提不上窜的东西。诸学子中有好几人都露出一副鼻翼的神色,似乎就差一句骂人的话。

那宋思瑶一冷,深情有些黯淡,“哦!原来如此,难不成你不认识白玉鸣师哥啊?”

杨有福点点头,“听说四少名气大得很,那里会瞧得上我啊。倒是我那胞弟,运气好得很呐,说不得那日他就领我认个门呢?”

宋思瑶叹了口气,刚要开口。那横眉少年把手一挥,哈哈一笑,上前怕了拍杨有福的肩膀。

“看来杨兄弟和胞弟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吗?你来京城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你。要我说啊。”

他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找他不如找我,再怎么说,咱也算是同窗了。我和四少很熟,前几日还喝了一次酒呢?要不……”

他一笑,扫视诸位学子一眼,一副志得意满的深情。

“改日我领你去认认门,怎么说我那一声白哥不是白叫的。”

陈一舟仰着小圆脸,露出肥肥的下巴,嘟着嘴有些不高兴。

“齐大哥,你不是早答应我了吗?为啥又答应他?”

他伸手指了指杨有福,气哼哼的说道。

“哎呀,陈小胖,你瞧瞧,这几日学业一多,到把这件事忘了。”

齐荣锦几步上前,搂着陈一舟的肩膀,附耳低语。那陈一舟不断点头,转怒为喜,就连望向杨有福的目光也柔和了好多。

宋思瑶一脸不可思议,瞧瞧拉了拉杨有福的衣袖,指了指两人,小声说,“你千万莫信。”

她又真在杨有福面前,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我领你去见白师兄。”说完蹦蹦跳跳的走到一边,做了下来。

几人这么一闹,气氛就活跃下来,少了一本正经,多了一些活波可爱。让杨有福禁不住回想起学生时代,那种无忧无虑,那种口无遮拦。

说起来也怪,本来穿越前近乎遗忘干净的记忆,这几日却如流星般,偶尔划过,倒让杨有福有了一丝期待。

欢乐的时光过的总是很快,眨眼红日已是偏西。虽然学子们带的午餐并不是杨有福爱吃的齐鱼彩头,可人一多,吃啥都觉得香。

吴先生也从湖畔的小道走了过来,他这个老是啊,做的真是悠闲。

不知为何,李院长也陪在身边,这让杨有福生出一丝好奇。

远远看着两人说说笑笑,似乎为一件事争论不休,杨有福就更喜欢得紧了。

只要不是因为自己就好,毕竟甲字班的同窗们人真的好,杨有福可不愿意被赶走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世间最悲痛的事

杨有福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如今的先生正是那一日与之对阵的吴显。

那日一战,杨有福虽然险胜,可谁知是不是那吹笛人放水呢?

如今再落其手,难道会有好下场?

杨有福不信,可李院长的一席话却让他不得不信。

两人看过诸位学子的课业消息,相视会心一笑。

李院长望着杨有福意味深长。

“有福娃子真是不错啊,这么半天,竟然挖出这么多的消息,真是出人意料。”

他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了吴显。吴先生看着看着竟然笑出声来,可能是杨有福那个莫须有的同胞兄弟太具有迷惑性了,以至于先生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嗯,真不错,还是一个人精。”

杨有福一惊,站的就更端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安心上进吧!毕竟江湖事如今还不需要你们太多过问。”

他脸上洋溢着笑意,对着李院长躬身示意。

“李院长,显今日服输了。不过输了一顿酒,却多了一个好弟子,这酒啊,喝的,走、走、走。”

吴显招呼着李院长就要离开,这时李院长却走到杨有福身边,在他耳畔低语。

“明日记得去云府一趟,云老先生甚是挂念,莫要误了。”

“可……”

杨有福想说,这刚来就耽误学业,好吗?

谁知李院长对他罢了摆手,低语道,“莫担心,这个假啊,我准了。”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那宋思瑶若有所悟,跑过来拉着杨有福的衣角。

温怒道,“杨兄,你莫不是骗了我等?”

杨有福一笑,“哪里骗得了啊!”

“可我总觉得,你是在耍我等。否则,先生为何笑的那么诡异?”

“宋师姐,你多虑了,我真的没骗你,要不……”杨有福还再考虑接下来怎么说。

那宋思瑶一喜,美颜带笑,连人也凑的近了些。

“杨兄,莫非你改天会带你的胞弟来书院吗?”

她满眼全是星星,让杨有福有苦说不出。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

‘唉!也只好如此了,再不行,就让她来充个数吧!’

可想到又要多欠别人一个人情,杨有福又愁上眉梢。

“怎么,不行吗?没想到杨兄竟是这样的人?”

宋思瑶脸显怒色。

杨有福急忙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我这兄弟胆子好小,见不得人,我好好说说,可好?”

“一定。”

见杨有福点了点头,那宋思瑶才一脸雀跃的走开了。

……

回到客栈,已是掌灯时分,大厅里坐着一人,真唉声叹气的喝着梦酒。看到杨有福踏进门,那人一下子真起身,几乎是冲着迎了上来。

张有财也一脸苦笑的从桌台后绕了出来。

“杨先生,四爷来了,你好好劝劝他。”

杨有福点点头,刚拧过身,就被白玉鸣一把搂住了脖子。

“二弟啊,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脸显喜色,只是走路时去稍弯着腰。

杨有福疑惑的望了一眼。

“白哥,你这是咋了?骑马摔伤了腿?”

白玉鸣哈哈一笑,扬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就是被家法走了一顿。”

“真的不碍事,不信,你看。”

他直起腰,刚想转个圈,却不知为何哎吆一声,疼的直咧嘴。

“到底是咋了?”杨有福有些担心。

“唉!就昨日回家,被揍了一顿,不过嘛……”

他面露喜色,那个吴盛余竟然真是吴国的暗探,这一顿打值了。

“不说这事,今个哥哥求你另一件事。”

他冲腰间摸出那把扇子一边摇,一边朝桌前走。

等两人坐定,白玉鸣这才压低声音,又瞟了一脸张有财。

那家伙倒也有眼色,告知一声,走出们去。

“唉!就是我那未婚妻,明日行及笄礼,我想请你作陪,可行?”

杨有福一愣,深情有些黯淡,却被他一笑掩饰过去。

“怎么,不行吗?”

“我,去了,合适吗?”杨有福想到李院长的嘱咐,迟疑道。

“有啥不合适的。”

白玉鸣端起一盅,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

“我那哥哥不在,剩下的兄弟又是个浪荡子,去了只会碍事。”

他左右看了看杨有福,一脸坏笑。

“我记得二弟去了最合适。一来都是熟人,二来吗?你不是喜欢云公子吗,明个真好能见上一面。”

杨有福有些苦笑不得,‘这白哥啊,啥都好,就是不正经起来真的要命。可自己要是去了,到底算是那一方的呢?’

想到此处,杨有福摇摇头。

“白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龙阳。”

“那么说兄弟是喜欢姑娘了?”白玉鸣眼睛一下就亮了。

“走、走、走,今个咱去天上阁,一来是为二弟压惊,再则也让哥哥我好好爽快、爽快。哎吆!”

他刚一挪屁股,又疼的大叫起来。

“白哥,你行吗?”杨有福笑了。他不是不喜欢姑娘,而是碰不到喜欢的人啊!

可看着白玉鸣这个样子,还想着去风流一把,他禁不住笑出声来。

“二弟,笑什么笑?等你定亲了,若碰到一个如意的,你还能潇洒,若不是,有你苦吃。”

白玉鸣一脸郑重,他越是这样,杨有福就越想笑。弄到最后,两人全都哈哈大小起来。

杨有福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一顿板子。

可这一夜,杨有福总觉得惴惴不安,仿佛一个做了亏心事的贼。说出来,自己不愿意,不说的话,心里又憋得慌。

“这个傻子,傻子。”

他喃喃自语,仿佛说出这两个字后,心里才能平静下来。

前几日,在南山寺,青圆也说过,云公子有急事。莫不是这个事,杨有福只觉得有些遗憾。

碰上喜欢的人,却不敢开口,世间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此。

‘也许,过了明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有福在心里念叨着,最终在灯油燃尽之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牵着某人的手,在万军之中奋力厮杀,虽然前路渺茫。

可一回首,却见那人笑靥如花。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诡异的女贼

只不过,一张俏脸苍白的厉害,身体似乎也站立不稳。

杨有福一低头,才发现,一支羽箭由背穿胸,露出的三棱形箭尖滴着血,冒着热气。

她强颜欢笑,身体却软塌塌的倒了下去,薄唇费力的翕张着。

“去……北……地。”

杨有福急忙弯下腰,想要抱起她。谁知她柔弱的身体被一阵风吹过,散做漫天飞花。

“啊……”

他怒吼一声,一下子从梦中醒来,猛地坐起身,把放在床旁的长剑拿在手里。

此时夜色正浓,窗外传来,“梆、梆。”的声响,还有更夫沉闷的低耗。

恰好是两更天,杨有福一下子睡意全无,就连昨夜的酒,也全醒了。

他赤脚站在窗旁,皎月似白布蒙在窗上,他抬手正想掀开。

忽然屋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似乎有谁家的夜猫不归家。

可杨有福侧耳细听,却又是另一回事。只因为习练那出一股怪力之后,他的听觉、视觉就异常敏锐,何况在这静夜。

那悉悉索索的脚步绝不是猫儿的,应一个人。

杨有福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人此刻的身形。冒着腰、惦着脚尖,持着长鞭,在屋脊上漫步。

因为在悉悉索索之外,还有鞭梢划过瓦楞的哒哒声。

他突然俯下腰身,盯着那块白布出神。

悉索声和哒哒声慢了下来,却是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头顶檐前。

突然那声音完全停了下来,屋檐的瓦片发出呲呲的细响,似有织物从檐前划过,若不可闻。

一条黑色纤细的影子从白布的顶端慢慢垂下,然后是一人头部的侧影。

那影子津贴着窗纸,似乎侧头细听。杨有福急忙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莫约数个呼吸之后,那影子拿出一支细管,在窗纸上戳开一个小洞,探了今来。

噗……噗,一声清香,那影子在用力吹气。这一下,杨有福再也不愿等了。

他猛鼓胸腹间怪力,弹起起腰身,高高跃起,一剑刺出。

噌的一声剑吟,那影子呀的一声惊叫,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杨有福抬手推窗,一泄如银的月光也顾不上开,人已窜出屋外。

屋外院子里是一黑衣人,扶着一臂,苗条的身形在月光下一览无余,长发散开,腋下夹着一条长鞭。

杨有福也不问,又递出一剑,只是这一次他留了些心思,想要捉住一个活口。

那黑衣人更加利落,低嗯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堪堪躲过这一剑。

然后人如同射出去的袖箭般,窜上屋顶,朝远处逃窜。

放在前几日,杨有福绝不回去追。

一来轻身功夫有限,二来敌不明。俗语说狂徒末路,谁知道追过去是不是一个坑呢?

可夜间的那个梦,却让他焦躁难安,此时哪里能沉的住气。他想也不想,一纵身也跳上了房顶。

那黑衣人见杨有福追了过来,又加快了脚步。

两人兔起鹘落,在屋顶上来回腾跃。

只是那黑衣人脚步轻盈,如雀鸟般灵巧。而杨有福身体重拙,野狐般上蹿下跳。

这一下,城东的静夜里就亮起好多灯盏,多了好些个骂声。

这些杨有福全然不顾,他今日就像看看,来的到底是何人。

也许是黑衣人受伤的原因,或许是杨有福太过笨拙。

一追一逃,杨有福总是慢了几步。他有些后悔没带长弓,否则早已射他个人仰马翻。

那黑衣人见杨有福穷追不舍,频频回头张望,偶尔会扬手,撒下几点寒星。

这时杨有福就止住脚步,如临大敌般把手中剑舞成一面光盾,堪堪躲过。

这么几次之后,黑衣人也觉得杨有福实在难缠,脚步愈发的快了,反倒让杨有福吃了许多苦头。

四肢、肩膀和头颅不时撞在凸起的橼柱、屋脊上,隐隐作痛。

眼看房屋越来越稀,那黑衣人一翻身跃了下去,杨有福急忙跟上。

接连穿过一道矮墙和几片树林之后,眼前出现一片银光闪闪的湖泊。

方圆数里,显然跨不过去。

那黑衣人转身站定,娇笑一声,手里长鞭轻响。

原来竟是个女贼。

杨有福也在两丈外站定。只因那女贼手里的寒星又小又急,不得不防。

“哈哈,你个瓜娃子还真是胆真大啊,竟敢跟过来?”

杨有福还没开口,那女贼反倒质问起来。

“嘿嘿,这倒要问你,半夜三更为何要到我家檐下作祟?”

这一句也是杨有福听来的,只是用在此时正好。

那女子一愣,然后咯咯咯娇笑个不停,用花枝乱颤形容也毫不为过。

“因为你帅啊!我好喜欢哩。”

杨有福明知她说的是假话,可心里却有些自得。

摸了摸脑门,脸刷的就红到了脖颈。还好只是银月,遮去了这一份难堪。

“你这鬼话,骗鬼去吧?”杨有福总算憋出一句。

“咯咯咯,小哥哥呀,你可知妹儿那日一见,就想的甚紧,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可人间毕竟还是个黄花姑娘吗?”

那女子,突然扭捏着身子,跺着脚,似乎连嘴也撅了起来。

杨有福就想不明白,这和黄花姑娘有何干系。

正疑惑间,那女子又是一声娇笑。

“小哥哥呀!你是个死人吗?妹儿白日不敢来,也只好夜里见你了!”

似乎,有些道理,可杨有福总觉得怪怪的钱,哪里不对。

他扬起长剑,低喝道,“谁有会信你的鬼话。我且问你,你是谁人?要做何事?”

他顿了顿,又道,“若答的好,暂且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他声敢毕,那女子突然俯身哭啼,嘴里自语着。

“好你个福娃子,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你不款待也罢,竟然想要我命。你、你,好狠的心啊!果真是辣手无情,翻眼不认人的东西。”

那女子仰起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本来,杨有福就要出剑,可那一声福娃子,却让他有顿住了。

恰在此时,女子手腕一抖,夹在掖间的长鞭如灵蛇出洞。

一眨眼,飞掠丈余,直直朝杨有福袭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舍身追命

杨有福眼前一花,乌黑的长鞭就近在咫尺。

那黑衣女子形如鬼魅,身形亦消失在原地。再现身之时,人却出现在他五尺之外。

杨有福抬手扬剑,竟然挡了个空。乌黑的长鞭形如灵蛇,在剑前数寸处突然拧了个身。

因为拐的过急,鞭身发出啪啪的轻响,细若发丝的鞭梢在月光下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从脑后袭来。

杨有福突感脑后生风,大急之下,屈膝弯腰,让身体变成一张弓。手中剑也来不及回撤,绕身回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光弧。

这光弧恰好碰上曲线,虽了无声息,可杨有福只觉得剑身猛地一颤,一股无形巨力传来。让他身体失衡,整个人仰面倒地,发出一身闷响。

那长鞭一击不中,在空中绕了一个回环,又回到了黑衣女子手中。

女子发出咦的一声惊呼,扬臂拧腰,又摆出一副婀娜之姿。

嘿的一声,长鞭又来。

这一次鞭身笔直,如一把长枪,又似出洞的毒蛇,猛的扎了过来。

杨有福来不及跃起,就势来了个懒驴打滚,侧身避开。

还好,长剑并未脱手,在滚落的间隙,他猛地鼓舞胸腹间怪力,使其凝聚右手长剑之上。

人却未回头,反手就是一剑。

只是这一次,杨有福有了防备,这一剑与上一剑大不相同,剑尖数寸处狂颤。

皎洁的月色下,如镜的湖水旁,一声剑琴初音升起。

第一声过后,余音就连绵不绝,细听急促如骤雨,悲凉意难平。

一曲初起,寒意已生,就连皎月也变得清冷苍白。

此正合四字真言的悲字之意,在那股怪力的引导下,一把长剑瞬间沾满寒霜。

只是这一次,真元内敛,凝于间中,故而四周并无冰晶凝结,可一剑之威尤甚。

若今时此刻,以这一剑对上烈阳的话,那就不是开九个孔的事了,而会裂成做两段。就连那吴盛余弄不好也受骑所累,伤的不轻。

可惜,今日对战的并不是那把刀,二十一条无名长鞭。

眼看着那一剑上撩,直冲毒蛇七寸处。

这时,变故突生。

只见黑衣女子手腕轻抖,那笔直的乌鞭上就出现一弯曲蛇形,如涌浪般沿鞭未飞驰二来。

恰在那一刻,剑至浪涌,原本上撩的一剑,又一次扫空。

杨有福悲意更甚,按理他该愤怒才是。可白玉鸣昨日一席话,今夜那个奇怪悲凉的梦,还有往日那些场景,全都揉做一团。

剪不断,理还乱。

这世间的情,最是催人,杨有福哪里又能绕的过去呢?

更何况,他穿越前已是花样年纪,一颗心正热。

穿越之后,十年苦熬,如今刚有些头绪,却被一脚踩了个牢实。

恰如春花含苞,被人掠去,空余残枝。

又似枯木逢春,寒流忽至,只剩余恨。

可细说起来,这恨却毫无头绪,只因别人并不知啊!

杨有福也深知自己是那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

如今这热的一头眼看就要冰了,他这觉得天地如此不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可自己正是那被遗忘的人,就连安心过一辈子,也不让自己如意。

前有吴盛余,今有蒙面女,全都是如此,唉!

他一声长叹,似乎偌大的京城竟然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只是这一声哀叹却是让悲意更甚,剑身寒霜更浓,剑更快,心更冷。

那黑衣女子才避开一剑,觉得一阵冷风袭来。似乎眼前这个少年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大坨寒冰。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了。

此时杨有福眼里的黑衣女,不再是一个女子,那一条乌鞭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只因杨有福的一双眼变得更加明亮,一双手变得更加沉稳,一双腿越发的快,一颗心冷似寒铁。

那上撩的一剑,猛地一抖,剑头就开出三朵剑花,犹如牢笼般把那乌鞭笼了个严实。

黑衣女子大急,撤身退鞭,可那剑光紧随其后,不溃不散。

杨有福运转探花步,人已直起腰身,此时去朝着黑衣女子而去。

人凌空跃起,手中剑如寒星坠地我,急若迅雷,不是向着那女子,而是朝着长鞭七寸二来。

只是这一次的七寸,不是鞭梢,而是鞭未。

黑衣女子更急,额头似有汗珠凝结。因为这一剑,无论她怎么避,都避不开。

那剑光犹如附骨之疽,形影相随,当真难以对付。

一连扭了几次身,多了好多个婀娜,可依旧避不开。

她眉头清蹙,叹了口气,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递了前去。

杨有福突间那女子腰间寒光一闪,手中长剑轻阻,然后一泄千里,发出呲牙牙的脆响。

那女子哎呀一声惊叫,短刃却是掉落再跌,就连那露出袖箭的纤手也似乎沾上了一丝血腥。

杨有福心无狂澜,只因湖面早已凝成寒冰。手中剑再递,依然朝着那七寸而去,而此时的他距离那女子也不过四尺。

常言道鞭长莫及,可此刻黑衣女子只恨手中乌鞭太长,眼前少年太狠。可一切似乎都迟了,因为那一剑此时一抵挡鞭尾。

只听的噔的一声轻响,长鞭落地,那黑衣女子也被一剑击飞到空中。

杨有福有些惊愕,他自自信这一剑定当鞭碎人消,为何却又落了空。

‘难不成,这乌鞭还真是个宝贝?’

心里虽然这么想去,可杨有福并不着急捡起来。只要这女子死了,啥不都成自己的了吗?

他突然觉得有人来找自己也真不错,不仅钱来的快,而且还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此处,杨有福突然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声回荡在皎月的静夜里,又邻着湖水,怎么听,怎么人。

那女子一惊,身形突然加快我,犹如一团黑雾在皎月下腾挪。

‘竟然要逃?’

这个念头闪过,杨有福一声长啸,人却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寒霜大盛,带着持剑的人,遥遥向那一团黑雾冲去。

这一招,正是那逃命剑十二式里唯一全力以赴的招式,名曰,舍身。

可舍身是假,追命为真。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亲人

这舍身追命,本该是追回自己的命,在危机关头杀出一条血路。

可如今放在杨有福手里,却成了孤注一掷的搏命,然而他这么做,反而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剑如流星般直直朝着那团鬼魅的黑色迷雾射去。

可能因为寒霜的影响,长剑刚一触及那团迷雾,那迷雾就开始激烈的都抖动。

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黑衣女子已显出身形,只不过回身却布满了雪白的寒霜。整个人不停的哆嗦着,就连动作也迟钝了好多。

眼见这一剑就要穿喉而过,那女子突然开口喊道。

“你,你不能杀我!”

杨有福手下一滞,剑尖指着脖间停了下来,似乎再慢那么一丝,黑衣女子定当香消玉殒。

其实杨有福并不是想放过她,而是想问一问原因,到底为何来袭。

那黑衣女子见杨有福停了下来,送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物。

“这个,你应该见过吧!你不能杀我?”

杨有福定睛一看,拿在黑衣女子手里的是一个羊脂玉锁,似乎自己层见见过,可这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他手中长剑略振,那白皙的脖颈间就出现了一抹血色。

那黑衣女子大急,摇晃着手里的玉锁高喊。

“这是五岁那年姨姨送我的,难道你忘了?”

杨有福猛然想起,幼年似乎有这么一段记忆。母亲在他五岁那年出了一趟远门,带走了他脖间挂着的一件物什。

他曾经问过父亲,父亲说,母亲去给他娶媳妇了。

他不解,奶声奶气的问,“那为何不带我啊?”

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带你就坏事了,你外公家养了一大群鸡,你要是去了,那还不吵翻天啊!”

那时杨有福刚来这个世界只有几月,他也弄不明白,这是不是真是的理由。

可一想那么多只鸡,他就眼馋得紧。可无论他如何哀求,父亲却不为所动。

一月后,母亲回来了我,带了一大堆吃食。杨有福虽然喜欢的紧,可他更关心那一群鸡。

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点着他的鼻子,调笑道,“福娃子,为母给你找了一个俏媳妇哩,等你满十五了就去迎她过门。”

他不死心凑近母亲耳朵,小声说道,“那你啥时候带我去看看啊?”

母亲一笑,戳了戳他的脑门,“你个小娃娃,猴急个啥,等到了年纪,我自然会领你去。”

可之后好多年,母亲再也不曾提说此时。直到三年前,父母突然离世,杨有福就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想到此处,杨有福伸手结果羊脂玉锁,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这把锁正是自己幼年带着的那个。

因为玉锁上雕着两个字,有福。而那字迹正是母亲的笔迹。

两个字可以作假,唯独母亲的笔迹做不得假。因为这些年,虽然不曾去过学堂,可母亲的教导却从来不曾落下。

所以,看到这两个字,杨有福忍不住神情一阵恍惚,他强忍悲痛,把玉锁收入怀里。

女黑衣女子大急,竟然不顾脖间长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喊着。

“那是我的,你凭啥拿去,你,你这个坏人。”

她突然垂下头呜呜的哭了,杨有福急忙撤开长剑,即便如此,还是在颈间划了一条小口。

这一下让杨有福弄了个手脚无错,只能傻傻愣愣的站着,嘴里喃喃着,“我,我……”

“我什么我,你就是一个坏人,我算是吓了眼了,要不是外爷让我来,你以为我愿意啊?”

她低着头,对杨有福看也不看,只是不停的发着牢骚。

“这一个多月,我吃不好,睡不好,风餐露宿,就为见你一面。呜呜,你,你竟然想要杀我?”

她突然撒泼般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随手拔下面巾,仰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泪水的小脸。

杨有福之望了一眼,头脑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只因为这一张脸实在和母亲太像了,简直像一个模子了刻出来一般,唯一不同的就是右侧眉梢有一颗红痣。

杨有福强压心头的冲动,因为这么些年,他实在是太想母亲了。如今,总算有了亲人,他就再也不是一个孤儿。

“你,你别哭了,行吗?”杨有福细声问,把长剑收在背后,上前一步,刚扬起手,又觉得不对。

毕竟姑娘的脖子是他一个少年郎摸的吗?

那姑娘也吓了一跳,身体略微后仰,拖着破音,结结巴巴的喊。

“你,你要干嘛,别,别过来呀!”

杨有福忽然心就软了,这三年来,他总喜欢在人堆里凑,可又有谁能明白他的心思。

如今总算有亲人来找他,他不激动才怪。

“好,我不过去,那,那能然我看看吗?”杨有福指了指姑娘脖间,有些担心。

可这一下,姑娘哭的就更大声了。

“呜呜,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人,我,呜呜,去过你住的那个村子。呜呜,那个白胡子老头都说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福娃子。呜呜,你,你就是个坏人。”

杨有福长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杨有福,也是你说的那个福娃子。相信我好吗?”

他蹲了下来,凑近了,脸上全是柔和。

“真的?”姑娘总算止住了哭泣。

杨有福点点头。

“我不信?除非……”

那姑娘突然有些羞涩,把头埋在臂弯里。

“除非你拿出证明,证明你就是那个人。”

那姑娘终于仰起头来,郑色说道。

杨有福一下子愣住了。

‘这又该如何证明啊?’他犯难了。最后他忽然有了主意。

“我父亲叫杨丞志,想必你应该见过吧?”

“嗯,还有呢?”

杨有福摇摇头。

“这怎么行?要不,你就让我看看吧?”

“看什么?”

“看你身上的一块胎记。”姑娘睁大双眼,隐隐有些期待。

一听到胎记两个字,杨有福就不愿意了。因为他身上正有一块奇怪的胎记,赤红色,像半个弯弯的月牙。

只是这个胎记长得实在不是个地方,在右侧屁股正中,这让他如何开的了口啊!

“我没有胎记。”杨有福总算挤出一句话来。

“没有?”

“嗯,没有!”他用力的点点头。

“不可能的。”那姑娘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拽住杨有福的手臂。

“我不信,你让我看看,嗯,就看一眼,好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这是要上天

这一夜,在如银的月光下,在莫名的湖水旁,杨有福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那么快就缴械投降。

可看着身旁一脸兴奋的小姑娘,杨有福长叹一口气。

‘嗯,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他自我安慰着,更何况,这狗还是自家的狗啊!

再次回到同福客栈的院子,已是四更天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杨有福是分外的上心。

就连卧床休息的齐锦义也被他拽了起来。无他,就为给妹妹吃上一口家里的饭菜,特别是那个齐鱼彩头。

虽然张有财和齐锦义还有几个伙计,是不是,总会用奇怪的眼光悄无声息的扫过。

可这又有什么干系,毕竟妹妹最大,谁也拦不住。

吭吭。

杨有福刚吃了一口菜,突然就咳嗽起来。只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名字啊!

怎么成?

“哥,你慢些吃,别呛着了!”

对面坐着的姑娘直起身,把筷头夹着快递到嘴边的一大块鱼肉绕了个圈,放进杨有福的碗里。

“哥,这块鱼肉给你,咱不急啊!”

她虽然嘴上虽这么说着,可眼神却盯在那块鱼上,舔着嘴唇,显然是意犹未尽。

杨有福心里一热,埋头猛吃了一口。起身吼道,“齐锦义,齐锦义,你死哪里去了……”

这一顿饭从四更天吃到卯时,杨有福总算知道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西儿。

看着西儿一脸满足的揉着肚子,再也吃不下一口菜,他禁不住笑了。

安排西儿在二楼房间休息,杨有福这才缓了口气,因为那一顿饭吃的他直冒汗,实在是太紧张了。

坐下来没多久,吴二就来了。他还带了一身华服,说今日务必得穿上。

杨有福想了想,还是换上了这身衣服。从房间走出来时,在场的人眼前都是一亮。

齐锦义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在他印象里,杨有福就像换了一个人。

青色锦袍绣着银边,系着银色腰带,腰间挂了一块翠色红绳玉佩。胸口绣了一个线条勾勒的虎头,袖口和袍摆用银线金丝绣着云纹,脚上是一双白底黑梆的朝天履,整个人显得威武非凡。

只是一张脸过于白净,头顶乌发又松垮的绑在脑后,反而多了一份放荡不羁。

吴二哈哈大笑,竖起拇指。“杨爷真个不凡啊!”

张有财砸着嘴,不停的嘘嘘,“杨先生这气势,这威风,啧啧。”

齐锦义大张着嘴,拉着杨有福转了个圈。

“杨兄,你这是要上天啊!”

他这一句逗的大家哈哈大笑,就连杨有福也没能憋住。

说笑间,吴二和杨有福就准备出门。可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哥,你要到哪里去?”

杨有福一转身,却见西儿正匆忙的赶来楼来。

此时她着一身浅绿纱裙,绿丝细腰,流苏寸摆。

头顶发髻被三根玉簪牢牢固定,额前留海几缕乌丝发随风飘扬,恰好让一张白皙嫩滑的鹅蛋脸显得格外活泼。

尤其是一双眸子,微含怒,配合右眉梢的一点红,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流光溢彩四散开来。

真可谓,此女下楼,天女飞升。

吴二一愣,大张着嘴,头也不转,含糊道。

“杨爷,这,这是咱家小姐呐?”

“嗯,怎么,不信?”

“杨爷,我哪敢不信啊,只是,只是……”

他转过身,挠着脑袋欲言又止。

“呵呵,只是什么?”

“啊!这也太漂亮了,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一声,让在场诸人颇有同感,此时的西儿端庄优雅,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齐锦义微张着嘴,咬着手指,口水都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紧忙擦了一把,目不转睛的问,“杨兄,你啥时候给兄弟引见一下啊?”

杨有福一笑,朝西儿招了招手。

西儿果真如同一只小鸟般,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站定。

“诸位,这是我妹妹,西儿。

西儿,和大伙儿打个招呼啊!”

西儿微微躬身,施了一礼,扭头对着杨有福轻语。

“哥,你不要西儿了吗?”

“哥那里是不要,这不是出门办事吗?你就在家呆着,可好?”

西儿摇了摇头。

“西儿哪里也不去,就跟着哥。”她伸出纤手,抱住杨有福的胳膊。

有仰头看了看,柔声道,“哥,你真是可怜哎!连个梳头的人都没有,来,来。”

她拉着杨有福坐下来,有摸出一把木梳仔细的梳理起来。最后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把杨有福的一头乌发牢牢的固定在头顶。

还别说,经她手这么一打理,杨有福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被扫去灰尘,焕发新生。

就连吴二也喃喃自语,“杨兄,我怀疑你上辈子是个女人哩!”

……

坐在马车上的杨有福此时有些后悔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一时心软带上了西儿这个缠人精。

谁又能想到,那个端庄优雅的女子一座上马车就显了原型呢?

‘唉!今后的日子难过了啊!’

杨有福在心里长叹。可西儿丝毫不管不顾,如同那枝头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烦死个人了。

可杨有福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慢声细语,讲个不停,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吐出来。

大半个时辰之后,又到了熟悉的云府。

远远望见一辆马车早已在门外等着,不用问,那一定是白玉鸣了。

等到杨有福撩开车帘,那白玉鸣早已在车外迎着。

“二弟,你总算来了。”他有些着急,因为这么一耽搁,红日已是半杆高了。

杨有福还没作答,那白玉鸣大睁着双眼愣神又问。

“二弟,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遥指的,真是弯腰下车的西儿。

杨有福一笑,“白哥怎么,不行吗?”

“行,行,怎么不行,嗯,咱进去再说。”

一行人鱼贯而入,那韩爷立在门口,笑意盈盈。

绕过照壁,一眼望到临池塘的二层小楼前铺着红毯,毯子上聚了一群人。

多是女眷,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分外漂亮。

西儿这会儿也不多话,紧紧跟在杨有福身边,寸步不离。

白玉鸣好几次想要凑过来,又觉得不妥。直到吴二在他耳畔小声诉说,这才回过头,对着杨有福扬了扬手。

今日的主角是那个人,可白玉鸣也算是其中之一,所以穿着格外的隆重。

锦袍玉带,鱼龙华服,虽然算作白虎兵的制式礼服,却依然显得光彩夺目。

只是,他那一把扇子却不知去了何处。

几人快走到小楼近前时,突听一声吆号。

“安静!安静!小寿星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走不得

喊声刚歇,紧靠池塘的青石小路上,两位盛装女子款款而来。

一粉一黄,粉衣明媚,黄衣端庄。

杨有福一转头,那走在前面的粉衣女子就映入眼帘。

只望了一眼,他心里就憋闷得慌。无他,全因白玉鸣那一脸贱兮兮的笑容。

等两人走到红毯处,一群女眷全围了上去,赞叹声不绝入耳,可杨有福总觉的云冉今日不甚欢喜。

他退后几步,面显疑色。西儿拉了拉他的胳膊,不解的问。

“哥,咱为何不过去呀?”

杨有福神情恍惚,含糊道。

“哥今日就是那一片叶,白哥才是正主。”

“奥,早知如此,咱不来便罢。”

女子心细如发,嘴上虽这么说,可西儿还是不时偏头回望,心早跑到女人堆里去了。

此时,白玉鸣早已凑了上前,正在和两位女子相谈甚欢。

三人的笑语不断,很是开心,鹅黄衣衫的女子不时掩嘴轻笑。

他们越开心,杨有福心里就越难过。毕竟要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成为白哥的女人了。

恰在此时,小楼内走出三人。一位是云老先生,一位是李院长,还有一位妇人,年约四十,一身华服,反倒有些眼生。

杨有福正思虑着是不是过去打声招呼。突然觉得肩头一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个浪荡子,怎么也来了?”

杨有福刚一回头,那人又道。

“奥,我明白了,你今日是来混饭吃的呀!”

她这一声又尖又高,让在场诸人全都静了下来,齐刷刷拧过头,望了过来。

西儿涨红着脸,刚要骂,却被杨有福拦住了。

“我来自由我的道理,反倒是你,却是令人生疑?”

杨有福静气凝神,朗声说道。

“你,你竟敢说我是混饭的,你也不问问,在场哪一个敢说不认识我?”

她竖起双眉,杏眼圆睁,若再挥着手臂,活脱脱一个副男儿模样。

众人全是一愣,不再言语,却还是有一妇人应声接道。

“是啊,是啊,谁敢说不认识我们如烟姑娘!你们说是也不是?”

如烟略显得意,做了个鬼脸,用嘴型说了一句: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你这个混饭的。

她虽没出声,可在场诸人全都看在眼里,引得好一阵哄笑。

小声方歇,忽有一声低语。

“我,我不认识你啊!”

杨有福身边的西儿接了一句,这一下众人就笑得更厉害了。

杨有福有些气恼,若不是白玉鸣不停的用眼神示意,他早就折身离开了。

可转念一想,今个是云冉的及笄礼,他怎么能走呢?

想到此处,杨有福突然就笑出声来,摇晃着脑袋,摆着手指。

“哈哈,如烟丫头,我今日算是认识你了。”

他这一句,一语双关。就连李院长和云老先生,相视一眼,也哈哈大笑起来。

李院长朝杨有福挥了挥手。

“福娃子,来,来啊!今个我得好好给你介绍一下。”

那如烟有些气恼,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走过去,一把抱住云冉,娇声道。

“姐姐,你看,那个家伙他欺负我,你替我赶走他可好?

行不行嘛,姐姐?”

她扭着身子,摆着胳膊,活脱脱一个孩副孩子模样。

云冉一笑,点了点头。

那如烟一样子喜出望外,扭头朝杨有福做了个鬼脸。似乎在说,看到没有,瞧,姐姐也嫌弃你呢。

西儿阴着脸,拉了拉杨有福的胳膊,小声道。

“哥,咱走。”

杨有福真想一走了之,可李院长和云老先生笑呵呵的看着,真是走不得,他有些为难了。

“哥,走啊,她不愿意我们来,我还不愿意呆呢?”

杨有福低头看了一眼满脸怒意的西儿,柔声道。

“西儿,你听哥的,今个咱不走了。”

“哥,为啥?”

杨有福一笑,指了指云冉和站在门口的三人。

“哥啊,是他们请来的客人呢,他们没发话,咱怎能走呢?”

“可我不想呆了。”

西儿憋憋嘴,似乎要哭。

“你要是真不想呆,咱走就是。”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真的?”

杨有福点点头。

“那我就等等。”西儿一脸无奈。

“不用等我,咱这就走。”

看到西儿的样子,杨有福有些不忍心。他拉起西儿的手,扭身朝院门口走去。

“还是哥哥好啊!”

西儿一脸雀跃,拉紧杨有福的手,两人一同朝外走去。

可刚走了三步,就听到身后有人高喊。

“有福娃子,你要到哪里去?”

听声音,应该是云老先生,可这会儿杨有福却不愿回头。

“唉!你这个娃子,脾气咋这么大,难不成还得我亲自来请你回来么?”

这一声,是那李院长在叫,杨有福还是没有回头。

“二弟,你能不能给白哥一个面子啊?咱不走行吗?”

这是白玉鸣的声音,可杨有福依然没有回头。

突然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今个走个试试?”

杨有福心里一惊,停下来脚步。

西儿拽了拽他的手,“哥,咱走啊,走。”

可这一次杨有福却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

“哥,你不走,西儿走了?”

西儿突然松开紧拉着的手,一个人孤零零的朝前走去。

“你真的不愿待吗?”杨有福低声问。

西儿身体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等着。”说完这句话,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刃。

“等我还上欠下的一条命,马上就好。”说完他扬起短刃,就要朝胸口插去。

西儿大急,刚回过头,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只来得及大喊一声。

“哥……呀!”

恰在此时,斜刺里飞来一条长鞭,只是一卷,那短刃就脱手而去。

“好你个福娃子,咋是个死心眼的货色。嗯,这个刀子给你,今个是大喜的日子,你若想死,出了门再死,我绝不拦你。”

韩爷一脸怒色的冲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

这时,杨有福方才醒悟过来,今日自己做的实在是太过份了。

他转身,恭恭敬敬的深鞠一躬,对着小楼说道。

“杨小子今日失礼了,各位长辈的关爱小子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缘,定当登门谢罪。”

说完拉着西儿转身就走,因为他怕再不走,连西儿也走不了了。

“好,好,好,真是一条汉子,不过你欠我那两条命,什么时候还呢?”

身后,那冷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第一百四十章 我们

杨有福万万没能想到,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不到一刻钟,他就傻眼了。

站在李院长身旁,他有些心绪不宁,时不时回头瞅上一眼。

“怎么?你这个臭小子啊,干啥事过过脑子好不好?”

李院长轻抚短须,看着不远处嬉戏着的几个女子,笑意盈盈。

“嗯,是我当真了。”

杨有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西儿挽着云冉的手臂,说说笑笑,好像没事人一样,他就觉得不可思议。

‘唉!这女人啊,就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动物,不论在那个世界,都是一样。’

杨有福内心长叹,觉得自己才是最笨的那个人。

“明白了?”李院长笑着问。

“嗯。”

“那就好,不过,这是在云家,要是在其他人家的话,你小子可得吃苦头。”

杨有福点点头。

“去,给云老先生赔个不是。”李院长侧了侧身。

“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他微微仰起头,短须在微风里飘摇。

杨有福也觉得今个做的有些过了,他默默地走到云那老先生身边。

此时,云老先生正在与那位华服妇人交谈,似乎并没有看到杨有福过来。

“静茹,冉儿是你从小就照看大的,她母亲不在了,他那个糊涂父亲只知道瞎忙。我老了,年轻人的心思也不懂,今后还得你多多照顾才是。”

“先生,静茹懂得,冉儿大了,我一定好好的教导她,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门。

这丫头啊,几年不见,越来越有出息了。倒是我这个做义母的,这几年去的少了些,先生莫怪啊!”

“哈哈,你说这人老了,心思就多了,看到冉儿,我就想起当年的你。

那时候你不是也不愿意么?如今看看,做了院长夫人。

这人啊,年轻的时候就得张狂些,意气风发才对!你说,是也不是?”

华服妇人面色一红,微嗔道,“先生,你又取笑我!”眉宇间竟露出一丝羞涩。

一抬头,就看到杨有福正端端的站在身侧,咦了一声,怒道。

“你这个小子,过来干嘛?”

云老先生满脸微笑,也不搭话,一时让杨有福尴尬异常。

可看看在场人欢声笑语不绝,杨有福觉得自己是不是小气了些。既然来道歉,就得有道歉的样子啊!

他恭恭敬敬的施礼道,“今日是杨小子莽撞了,令大人们失望,如今就想赔个不是,还望别生我这个浑小子的气。”

“奥!你还知道你浑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知不知道今日是啥日子?”

华服妇人站起身,比杨有福高了好多。

杨有福低眉顺眼,躬身弯腰,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诉你,今日是冉儿的及笄礼。你说说,你这是干啥?”

杨有福低着头,只觉得天穹似乎都压在身上,苦不堪言。

“冉儿多好的孩子,咋就认识你这么个……,唉,不说了。还有你那个白哥,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人常说一丘之貉,我看没得错。”

杨有福还是不敢搭话,只觉得手心渗出了汗,又粘又冷。

“静茹,你这就不对了,年轻人嘛,怎么也得给个机会。有福娃子,你说,对不对?”

云老先生总算开了口,让杨有福把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先生,你就惯着他,要我说就得给一顿板子。”

“那是你院长家的规矩,我这书院啊,没得板子。原来的板子啊,早就被你们用坏了。”

云老先生哈哈大笑。

“先生,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华服夫人似乎颇为不满。

“嗯,要不等到了书院,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如何?毕竟你如今可是他的师母啊!”

云老先生又笑,可让杨有福听得却格外心惊。

“好吧,你老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样?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说完华服妇人离席离去,杨有福这才敢抬起头来。

“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的太过了些?”

云老先生眯着眼,脸上皱纹纵横交织,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狡黠。

“按理说,我该打你板子。可三年前,我答应一人,要好生照顾你!

这人你也不用问,因为,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孤儿,因为还有我们!”

云老先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换成一副郑重的神色。

“你们?”杨有福喃喃道。

“对,是我们,所以,你小子就更得老实点。否则,碰上我还好,要是别人,你可有得罪受了。”

杨有福还想再问,老人摆了摆手。

“老了,老了,刚说了一句,就记不起来了。有福娃子,今个是我家冉儿的及笄礼,他哥哥不再,一会你得帮我一把啊!”

杨有福点点头,可心里全被那个我们占住了。

老先生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真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福娃子,想那么多做啥?我要是你啊,就想想一会自己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老人就离开了。

白玉鸣这时却凑了过来,搂着杨有福的肩头,小声问。

“二弟,你说说今个是不是出了怪事?”

杨有福一脸疑惑,等他接着说。

“为何我们路上见到的云姑娘是另一个人?你说说,怪不怪?”

“嗯,是挺奇怪的,是不是你认错了啊?”杨有福在心里偷偷地乐。

‘唉!这个白哥,啥都好,就是人有些傻。’

“不会错,这一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云姑娘明明是另外那个才对。不行,我得再去问问。”

他折身想走,却被杨有福一把拉住。

“二哥,你慌慌张张干嘛?是你的,怎么也跑不脱,不是你的,你求了也没得用啊!”

“二弟,你不知道,这是父母之命,违背不得,唉!”

白玉鸣叹息一声,反倒让杨有福不知该如何相劝。更何况,他有自己的打算。

“要不,等及笄礼过了,咱们再说,可好!”

“嗯,也只有这样子了,不过你一会得帮我啊!”

“帮你?”

“对啊!”

“可我答应云老先生了。”杨有福一脸歉意。

“那不成?你先答应的我。”白玉鸣一下子沉下脸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错

最终,杨有福还是答应了白哥的请求,不就是扮演两个角色吗?这个我拿手啊!

日上三竿之时,及笄礼正式开始。只是今日的礼仪有些特别,全因要行及笄礼的多了一位。

多的哪位正是鹅黄衣衫的女子,听说她才是正主云冉。

至于粉衣打扮的真云冉,反而成了另一个人,云婉。她的身份是云老先生的义孙,云冉的姊姊。

据说这两人同一天生日,只是云婉不曾来过京城我,所以面生的很。

想想也是,镇远将军离家好多年,夫人收个义女带在身边也算正常。

只是这么巧,是不是有些假啊?

杨有福也懒得去想这些事,只要那个人没事就好。

他偏头朝白玉鸣望去,果然见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一脸喜色,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云冉再看。

这就好,这就好。杨有福心中暗喜,却又不露声色。

吉时已至,两女来到堂前。厅堂正中居中端坐的的正是云老先生,左首控制价而且,右首是李院长夫妇。

三磕九拜之后,云老先生频频点头,眶内闪动,李夫人上前为儿女额前点上殷红的朱砂。

此乃昭告众人,吾家女,已长成矣。然后李院长开始长篇大论,无外乎女德之数。

语毕,又持短尺轻叩其首,连续三下,此谓三醒。

礼毕,云老先生送上一对玉镯。李夫人送上一双耳坠,还有那些本家女眷,上前来贺,赠礼各异。

杨有福迟疑间,却见李院长频频向他示意,真不知何故。

西儿小声提醒,“哥,该你了!”

他猛然醒悟过来,为何云老先生会说那句话了。来之前,他并不曾准备过,身上银票到是有,似乎颇为不妥。

一时,杨有福分外着急,他在胸口一摸,突然有了主意。

那一日去袁家铺子锻完剑,随手做了四个簪子。虽说是寻常红白之物,可加上他的手艺和一颗籽玉倒也算的不凡。

他顺手取出两个,恰是一凤、一蝶。

凤簪展翅欲飞,蝶簪翩翩欲舞,一拿出来,就吸引了好几双眼。

可杨有福却只觉得倒霉得紧,无他,全因这凤簪所致。

可要是放回去再取,显然不妥当。可就这么拿过去,又让人难为情。

一时,杨有福窘态百出,驻足不前。

云老先生呵呵一笑,扬手道,“有福娃子,来,让我瞧瞧,你这一份礼也当真独特。”

杨有福只好上前,把手中的簪子递了过去。

云老先生那在手中细观,啧啧不绝。全因那簪上双翅,摇晃间煽动不停,金银绿三色呼应,精妙异常。

老人一笑,拿出那根蝶簪。“此簪给冉儿正好。至于这一支,”

他一扬了扬手,“虽说是凤簪,可送给婉儿也正和吾意。”

他盯了杨有福一眼,意味深长。

“小子,你可懂吾心思?”

他这一句,引得堂前众人哈哈大笑,就连白玉鸣也前来道贺。唯有西儿蹙眉撅嘴,一声不吭。

这一下让杨有福更加尴尬了,还好,李院长及时起身,笑道,“还不快谢谢云老先生。”

杨有福这才躬身拜谢,算是勉强糊弄过去。

那根蝶簪交到了那个云冉手里,她连连道谢。可凤簪递过去的时候,却出了差迟。

粉衣的云婉面显窘态,就是不接,面露不悦,若不是云老先生以威压之,杨有福真当在劫难逃。

恰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西儿却走上前来,顺手从头顶拔下一根玉簪,笑着道。

“姑娘莫怪,我那哥哥自小愚钝,不懂礼仪,今西儿自作主张,那这玉簪代替可好。”

她递上玉簪,那云婉接了过去,笑意盈盈道,“谢谢妹妹了。”

西儿正想拿走那根凤簪,却被那云婉一把攥在手里。

“这个我也暂且收着,多谢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有福摸不着头脑,就连西儿也怔在当场。

杨有福暗道,‘自古女子多变,果真如此啊!’

杨有福领着西儿坐定,最后就轮到白玉鸣了。

他也算今日的主角之一,显然准备的极为充分,光是礼单就念了好久,儿女略有差异。

只是让杨有福没想到是,自己那份礼,他也带来了。

杨有福又一次上前,只是这一次,一切顺利。

等到及笄礼必,两女入阁,众人入席,杨有福这才长长送了一口气。

‘看来,这世间礼仪果真繁琐的紧,如无必要,今后还是不来为妙。’

白玉鸣今后过后也算作云府的女婿,这一顿酒,看样子他有得醉了。

西儿却被两女请入闺阁,到是杨有福陪着李院长和云老先生略显清闲。

等到儿女敬酒之后,李院长首先发话。

“有福啊,那日给你斟茶的姑娘,你可中意?”

他这一句突如其来,夹破竹之势,让杨有福含到嘴里的酒差点喷出。

不知这算不算乱点鸳鸯?杨有福不得而知,可那个疯女子,他却是怕了。

于是,杨有福闷头喝酒,就是不搭话。

云老先生端起一盅,哈哈大笑。

“小李子,我老了,眼神昏花,刚刚没甚看清,难道你明眼人也看不透吗?”

他喝了一口,又道,“有福娃子,意有所指,你可莫当那糊涂虫啊!”

李院长一愣,自饮一杯,笑道,“先生,不是我糊涂,是那位拒绝了啊!更何况,我家如烟哪里有差了?”

云老先生微闭双眼,只是轻笑,却不做答。

李院长偏头有问,“有福啊!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如何?”

杨有福战战兢兢,正要起身作答,突见那云婉捧着一壶美酒款款而来。

他一下子泄了气,随口说道,“院长大人,常言道无功不受禄,男子当先立业,后成家。杨小子虽没读过多少书,不懂那些规矩,但还想闯荡一番。”

“哼哼,你那是想闯荡,分明是想放荡吧!”

云婉青着脸,把酒壶重重的摆在他的面前。

“听说男儿无酒不欢,小女子不才,长居军中,见惯了那些豪爽汉子,今日可敢和我比试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陷阱

这一日,杨有福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人事不省。

若不是西儿照顾,韩爷安排人手,他真的会有家难回,毕竟白玉鸣也醉了。

再次醒来,案头燃着豆大灯火,屋内朦胧一片。

床旁趴着一人,正是西儿。

听到杨有福起床的声音,她慌忙站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

“哥,你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

杨有福揉了揉后脑勺,头晕晕沉沉。

“没多久,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杯茶来,这茶都凉了。”

她匆忙的拿起桌上凉茶,急急的走了出去。

杨有福起身,坐在案前,扬头见窗外微白,心里一惊。

‘竟然睡了一天,这可糟了?’

看来这酒今后真不能喝了,可惜不知那人又是何样?

回想着那人端着大碗痛饮的样子,杨有福禁不住露出苦笑。

自己似乎还说了好多话,如今全都记不得了。

唉!喝酒误事啊,可不喝又不成,杨有福有些头疼。

西儿这时捧着一大碗茶走了进来,看到杨有福下了床,急忙走上前来。

“哥,你怎么下来了?”

“嗯,今日还得去书院啊!”

“不急,不急,李院长差人过来,让你好好歇歇。”西儿一笑,随手递上一碗热茶。

杨有福喝了一口钱,差点吐了,太苦了。

“哥,这个你一定得喝,昨日白公子领着一个小先生来过,那小先生说你醉的太厉害,醒来后记得把这个喝了。哥,快喝啊!”

杨有福一愣,白玉鸣来过,难道他没醉?

西儿噗嗤一笑。

“哥,你这一醉啊,真把人家吓坏了,睡了一天一夜,今日才醒,不行,你得把它全喝了。”

杨有福一口喝干碗里的药,闷头问,“西儿,我到底睡了多久?”

“嗯,前日,昨日,差不多有两天吧。”

杨有福有些不信。

“哥,我骗你做啥?你那日喝醉了酒,大喊大叫,嘻嘻,真有趣的紧哩!”

杨有福脸上一黑,低语道,“好了,西儿,我没事,你去忙吧!”

“嗯,那我走了,有事叫我啊!”她伸了个拦腰,有捂嘴大了好几个哈切,看来也没睡好啊。

杨有福摇摇头,这一醉真的误事了。眼开天色一亮,杨有福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他就愣住了,眼前的三层小楼已拆的只剩一层,张有财正站在不远处观望。

“有财兄,起的早啊!”

“不早了,啊!杨先生你怎么起来了,我看你在睡觉,就让他们小心点。

昨日也没征求你的意见,就开始拆了,这……”

杨有福摆摆手,“嗯,拆了好啊,早点拆,咱们的天上人间就能早些开业,你多费些心。”

杨有福一个人来到大街上,此时天色尚早,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他想去书院,又想去云府看看那个人,一时在街上走来走去,没了主意。

正犹豫的时候,远远看到吴二跑了过来,可能跑的太急,额头上全是汗。

看到杨有福,一把把他拉到街边。

“杨爷,昨晚来的时候见你还没醒,可这事实在是太急了,只好再来找你。”

“到底啥事啊?”

“其实也没啥事?”吴二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你不说我就走了。”杨有福做势要走。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只是你千万别告诉白爷,说是我说的啊!”

“这个好说。”杨有福点点头。

“白爷昨日一高兴,就去了天上阁,谁知碰上有人在调戏梅先生。白爷看不过,说了他几句,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杨有福气不打一处。

“白爷被人给打了,如今在家养伤。”

“打他的是何人,我也没打听到,听说是李家的一个远亲。”

“那不会打回去吗?”

吴二摸了摸头,有些不自然。

“我打不过,更何况又不能叫白虎兵。”

“伤的重不?”

“也不算重,可能得卧床歇息几日。”

“那好不早说,走,咱这就打回去。”

“就咱两个?”

“那还要何人?”

“不是,昨日白爷的弟弟白玉虎领了十几个人,又被暴揍了一顿,我有些怕。”

“有何怕的,走,等我拿上剑。”杨有福大手一挥。

烟柳巷在京城西南,据此十余里,两人来到巷口时,红日才刚刚冒头。

没走几步,房后就窜出一人,急促的说道,“二爷啊,你咋我才来,刚我看到那人拉着梅燕仙超那边去了,我让小五在后面偷偷的跟着。”

说话的人是白仁义,肥脸上全是汗,看来没少跑路。

杨有福心里一紧,急忙问,“有几个人?”

“就他们两个。”

白仁义又指了指临街的一个小巷子。

“就从这走进去的,我怕你么找不到,一直在这等着。”

杨有福急忙沿着小巷跑去,回头喊,“吴二哥你们就在这等着,看看还有没有人来,我去去就会,不用担心。”

他跑的又快又急,吴二有心跟上,可一转眼,杨有福就没了影子。

临近城西全是破落户,巷子也弯弯曲曲,又窄又长。杨有福跑了没多久,就来到一个丁字路口,一下子不知该去那一边。

正迟疑间,却见一侧的路口地上有几粒米花,墙上多了一条新划的痕迹。

杨有福心里一喜,看来这梅燕仙还不傻,知道留下标记。墙上那一条划痕,应该是那个小五留的。

杨有福之所以如此肯定,全因大越国稻米少的缘故,寻常人家一年能吃上几次都算好的,那会舍得炒米花吃。

他沿着小巷朝前寻去,果然下一个路口,那米花和划痕又一次出现,杨有福心内大定。

杨有福沿着标记折折绕绕的跑了四五里地,走进一个死胡同。

地上没了米花,墙上也没了划痕,只是多了一滩浅浅的血迹,显然是被人打扫过,因为粘着的尘土里有淡淡的血腥。

杨有福心道,‘不妙。’

看来跟着的小五一遭了毒手。他一把抽出长剑,慢慢朝一所远门靠去。

突然身后传来嗖的一声轻响,随即四面八方有数数十只羽箭飞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剑出雪落

听到第一声箭鸣,杨有福就这到遇上了强敌。

武隆城虽然不禁武,可对弓弩却控制的极为严格。特别是这一段时间,吴越交战,对弓弩这种远距离突袭的兵器就查的更紧了。

看来,这一队人应该是官军了,却不知为何要针对自己。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收下并没停着,身体缩成一团,手中长剑舞成了一面光盾。

只听得耳畔,乒乒乓乓一整乱响,十数支羽箭全被击飞。

他整个人沉肩一撞,木制的大门哐当一声,就被撞开了。

杨有福来不及回头,身猛地一窜,人已站如院中。

这是一个寻常的人间,五间瓦房带有两耳,院子半亩有余。

一侧种着花草,一侧长了几颗枣树,青枣豆粒大小,缀满枝头。茂密的枝叶恰找遮住了靠近远门口的一方天空,令那些箭失去了目标。

可杨有福并不敢大意,谨慎的仰头四望。还好,树上竟然没藏人。

他送了口气,急急朝正中的瓦房走去,到了房间里,就不用四处受敌了。

刚跑了没几步,突然听到头顶有风声传来。

一仰头,就见天空落下一张大网,朝他迎头罩来。

杨有福本想着几步窜出去,可这网有些大,竟然差了那么一丝。

‘难不成,真要做了落网的鱼儿?’

杨有福不甘心,就是官军又如何?他脚猛地一蹬,人已跳起半丈高,手中剑连连挥动,想要把这网撕开。

可接连几剑,却无寸功。那一张网坚韧异常,寻常刀剑却不能破。

头顶的大网瞬息即至,眼看要把杨有福罩个严实。

院外墙上有人哈哈大笑。

“本想教训那白家一顿,没想到还逮了条大鱼。哈哈,你们给我听好了,下手狠些,留条命就好。”

说话的应该是这一伙的头领,显然他觉得网下人早已是瓮中之鳖,抓住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刻,空中的大网离地不过三尺,杨有福一跃之后,无功而返,正猫腰站在院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有福突然动了,手中剑高高举起,剑鸣音不绝。

听曲调,应该是一首夜雪,好似一个夜行人,在雪夜里抹黑前行。

一刹那,整个小院的空气突然转凉,冷风呼啸。几颗枣树如邻深秋,叶子嗖嗖飘落。

一眨眼的功夫,只余空落落的枝干。那些青枣如雨降下,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然后,雪花如纸片般嗖嗖落下,刚刚还孤零零的枝干,一下子满树银花。

那扬起的一剑,在这一瞬间恰好抵于下落的网上。

此时的大网,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样子,犹如冻僵的破布,失去了柔韧。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嗤啦声传出,那大网竟被这一剑划开长长一道豁口。

杨有福又是几剑,然后是无数剑,那张大网被划成了无数个巴掌的大片,飘摇而下,随风四散。

“呀!好大的雪啊!”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突然那头领气急败坏的大叫,“哎呀,我的乾坤网啊!放箭,放箭,快放箭。”

“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风雪中,又是一阵箭鸣,又密又急,可却绵软无力,是了准头。

杨有福挥完最后一剑,只觉得的神清气爽。

这一曲夜雪,果真不凡。

剑琴音初歇,风息雪停,红日铺面,若不是枝头的晶莹和满地的破网,凭谁也想不出,几息的时间,竟然在这小院子里落了一场雪。

可能因为这大网已破,那些埋伏的暗子全都冒出了头。

杨有福环首四顾,小院的围墙,屋顶我,远处的屋脊上站满了人,粗略估计,不下四十。

那发话的头领此时站在靠近巷子的墙头上,一身亮银锁子甲,方脸粗眉,如同画上一般。

手拿一把长刀,只是不知为何,那刀好似断了一截。

杨有福忽然想起一人,一声亮银铠,手持长剑。

‘莫非是那吴盛余的同门?断刀,断门刀,应该如此。’

他正寻思间,那方脸头领有发话了。

“别以为破了我那乾坤网,你就能走的了。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那人一扬手,小巷斜对面的院门突然大开,从门内走出三人。

“看看,那是谁?”

方脸头领扬手指了指。

杨有福站在院中,并不曾看见外面的情形,可他绝不会犯傻跳上树做活靶子。

“嘿嘿,那又与我何干?”

方脸头领一愣,扭头对身边的一人几语几句,紧皱的眉头瞬间散开。

他抬手挥了挥手,笑着道。

“是吗?那就领过来让他看看,真要是个闲人,那就宰了。”

方脸汉子手中刀猛地一挥,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杨有福心里一紧,这次来,就是为了救梅燕仙的命,若真要弄的他没了命,那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糊涂虫吗?

可如今敌强我弱,明暗未分,绝不能轻言放弃,更不可示敌以弱。

他垂下手中剑,望着远方,哈哈大笑。

“你可知只是武隆城吗?要想和我比人数,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方脸头领面色一紧,拧头四顾。

杨有福乘热打铁,“你以为,我敢来,会是一个人?”

那方脸头领勃然大怒,伸刀遥指,“你,你竟然不受规矩。来人啊,把他给我宰了。”

他这最后一句,刀遥遥指着巷子方向,显然是对着外面的人讲。

杨有福恨不得飞出去,可他知道。这不行,不说这里距离外面的人几十步远,就是那些弓箭也会让他一时难于上前。

若强闯,只会让梅燕仙丧命快些。一时间无数念头从头脑简来回。

他猛地扬剑,哈哈大笑着说道,“你若敢杀人,那就别管我玄铁卫抄家。虽说断门刀身处吴地,但我保证,不出三月,绝对让它在武林除名。若若不行,你大可以试试?”

他这一声,又高又亮,藏在附近的人近乎全到听到耳里。

方脸头领脸色发白,嘴里喃喃着,“玄铁卫?难不成你是大秦国的人?且慢。”

他突然一扬手,脸上陪着笑。

“这位少侠,你们怪啊!要是这么说,咱还算作是一路人。要不咱坐下商量商量。不过大秦有玄甲卫,你这玄铁卫又是那一部分啊?”

看到他说出慢着两字,杨有福放下了悬着的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冷血

因为大秦国玄甲卫的大名无人不晓,虽然只有三十六人,可灭一个小国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一个门派。

想到这里,杨有福突然有了主意。

他轻轻跃起,右手猛地一挥,一段碗口粗细的颗枣老枝被一剑削断。树枝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玄铁卫岂是你能问的?要么你杀了他,要么就等着灭门,想要商量,哈哈你似乎还不够格。”

他沉着脸,发出一声冷笑,惊的那方脸头领不住摇晃,似要坠下墙头。

他伸手服了一把,脸上堆满了笑,收起大刀,拱手一拜。

“大人,你莫气,都怪我有眼无珠,误了大人大计,我这就走。”

他一挥手,对着巷子高喊,“你俩是不是眼睛瞎了?还不放人。”

偏过头,他又挤出一个笑脸,对着杨有福轻语道,“大人,你可满意?今个出来的急,也没带啥礼物,这三千两银子,就留下来给兄弟们喝顿酒。”

他猫着腰,把一沓银票,轻轻的放在墙头,又朝四周摇了摇手,正要跳下墙头离去。

恰在此时,远处有人高喊。

“大哥,不好了,外面全是官兵,怎么办?”

“多少人?”

“黑压压一片,最好有几千人。”

“走。”

“大哥,走不了,四周全被围上了。”

方脸汉子阴着脸,瞪了杨有福一眼。

“大人,我都放人了,你为何要如此?难不成,真要弄个鱼死网破才好?”

杨有福一愣,玄铁卫也不过是他顺嘴说的,哪里想到真的来了一群人啊!

难道,又是白家的白虎兵?

他有些不敢肯定,但这个可能性最大。若不是,那麻烦就大了。

杨有福急于脱身,但并未慌张。

侧耳细听,果真有杂乱的马蹄声传来,听声音人数不少。

他提着剑,慢慢朝院外走,哈哈一笑。

“外面来的是何人,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只要你不动我的人,咱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否则别管我剑下无情。”

方脸汉子面露疑色,回身和身边另一人小声交谈,似乎两人吵了起来。

杨有福沉着这个间隙,快步出了远门,果真看到梅燕仙蒙着头,正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小巷子里。

危急关头,他顾不上找那群人麻烦,一纵身,来到梅燕仙身边,扛起他就朝对面的院子跑去。

身后有人大喊,“跑了,跑了。”

只听得那方脸汉子大叫一声。

“兄弟们‘还,中计了,不用管外面的官兵,先杀了这二人再说。”

杨有福刚好跑到对面院门口,身后又传来嗖嗖的箭鸣。

这时候,他啥也顾不上,身体猛地一窜,躲进门后。

几支羽箭咚咚的扎在门板上,因为他跑的急,肩上的人撞在门框上发出啊的一声叫。

这一叫,让杨有福心生疑虑,因为听声音似乎并不是梅燕仙的。

他急忙拉下那人头上的黑布,翻脸一看,果真是一个见过一面的小五,这一下杨有福怒不可遏。

他放下小五,持着剑,一纵身就冲了出来。

“好,好,好,断门刀,好得很,竟然使诈,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人多,还是我的剑快?”

他纵身跃起,脚尖在巷子两侧的墙上轻点,人已跃上墙头,朝着方脸汉子的方向扑去。

身边好几只羽箭被他快剑击落,那熟悉的剑琴音又一次响起。

眼看着杨有福折身又来,那方脸汉子也是一愣,举着手里的断刀,怒吼着,“你还敢来,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玄甲卫是不是冒牌货?”

他手中段刀突然燃起烈焰,换做一条火龙遥遥向杨有福斩来。

身处半空的杨有福不回避不然,手中剑高高扬起,随着落雪曲的初鸣,画成数十道剑光朝着火龙扑去。

这一次,正是那升级后的杀鸡剑法,有赖于魔琴诀的助力,剑出切的快,一眨眼已是十余剑。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交战的小巷子里,已是寒风起,雪花落。

剑沾寒霜,刀凝火势,只是一击,水火不容。

只闻及一阵脆响,夹杂着嗤嗤的炸裂声,眼前的火龙在风雪了爆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火光。

一息过后,火龙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一把短刃裂成无数碎片,四溅开来。

杨有福站在方脸汉子三尺开外,手中长剑正抵咽喉。

“说,梅先生去了哪里?”

那方脸汉子面如死灰,闭着眼,默不作声。

杨有福手轻抖,一抹淡淡的血腥慢慢飘散开来。

“尔等若再不说,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想着梅燕仙对自己的帮助,杨有福怒火难消,双眼冷若寒潭,古井无波。

若是白玉鸣再次,一定知道,这是他大开杀戒的先兆。

又等了两息,杨有福正要对手,突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那个梅燕仙被一人掠走了,我没能看清那人的面目,只见他着青衣,抗着一杆长枪。我,我……”

杨有福手下一动,那方脸汉子却被一剑穿喉,他抽出长剑,摇摇指了指,低声喃喃。

“你们全得去死。”

话未毕,人已消失在风雪里。

只听得风雪里不断又惨叫声传出,又短又急,全都是戛然而止,仿佛有人在不断的掐住这些人的咽喉。

可是雪太大,风太急,那致命一击总是笼罩在迷雾里。

莫约三十余声之后,忽又一人大喊。

“你不能杀我,我是李家……”

后面的话被一整剑琴音遮了个严实。

又过了三息,风住雪停,小巷附近的屋顶、墙头、院子里洒落了一地的死尸。

每一个均被一剑穿喉,面露恐色,似乎死之前遇上莫大的危机。

在距离那几颗大枣树不远的一个院子里,地上的躺着一锦袍公子,他双眼圆睁,似乎颇为不甘,颈间被一剑穿透,早已没了声息。

双手无力的摊开,一手心放着一面墨绿的牌子,上书,李府内务四字,看来身份颇为不凡。

枣树斜对面院门后,小五还在昏睡,只是有人把那黑巾把头包了个严实。

距枣树百丈外,一堆堆黑色铠甲的兵卒,沿着四通八达的小巷,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只是这时的杨有福却凭空消失,恰似从未来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雨初起

等在翠柳巷口的吴二和白仁义手脚无措,看着一堆堆官兵把这一片围的密不透风,却又无能为力。

只因来的虽是白虎兵,可领头的却是白虎卫的队正,熊彪。

如同他的名字,白虎卫历来留情不认,就是白玉鸣来了,也是毫无办法。

吴二搓着手,急的焦眉烂额,一眼眼朝着烟柳巷的方向观望。

突然,站在身边的白仁义拉了他一把,惊叫着。

“二爷,你看看,你看。”

吴二头也没回,“别乱喊,好好看看。”

那白仁义又拉了他一把。

“不是啊!二爷,你看你好像是杨爷啊!”

吴二猛地一回头,惊讶的差点大叫起来。因为从远处走来的那人,不是杨有福,那能是谁。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杨有福。

“我以为你……”

“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哪里?我以为你被抓了。你咋从这儿过来了?”

“嗯,不该问的就别问,走回白府,有些事,我得问问白哥。”

吴二嘴动了动,想问却没出声。

其实杨有福这会儿心里长叹,“侥幸。”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在为被围困住而发愁。可当那一场雪落过之后,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因为这一次他终于领悟了古琴剑法的第二招,虽是剑法,可这第二招却夹带一种腾挪的身法,每出一剑,可借助这身法在一丈方圆腾跃,然后是下一剑。

这么以来,每次出剑均处于不同的方位,神秘莫测,让去对手无迹可寻。

最为神奇的是,这身法借助那股怪力,似琴音弥散,疾如迅雷,悄无声息,用来暗杀最好不过。这第二招的名字也暗合此意,名曰,杀梦。

意思是杀一个人,犹如在梦里般随心所欲。

这第二招虽然好用,但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刺出一剑之后,需要半息时间用来鼓动那股怪力。半息虽短,但在危急关头却会丧命,是以,连续施展必有所限。

可杨有福碰巧习练了探花步,恰好弥补了这半息的不足。因此他才能连续不断的施展杀梦而无后顾之忧。

在杀完那一群人之后,眼见官军合围,杨有福却毫无惊慌,借助杀梦和探花步法,加之翠柳巷周围复杂的环境,才让他全身而退。

略微遗憾的是,因形式危及,他竟然没顾上收尸,少了好大一笔收入,让杨有福闷闷不乐。

本来,他绕了一大圈,早已远离这是非之地,后又担心吴二等人的安危,这才折返回来。

当然,这些话杨有福并不会对吴二讲,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一次是有人可以针对白家,想要白玉鸣的命,这他得问问清楚。

至于梅燕仙,看眼前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何况京城这么大,找一个人那是一件容易的事,还得仔细安排。

杨有福和吴二去了白府,可这会儿领兵而来的熊彪却头大如斗,不为别的,就因这死的人他见过,正是京城李家的小儿,李青玄。

说起来,李青玄是死是活并无关系,可就怪他身上带的那块牌子,李府内务。

这几个字可不寻常,看着是李家的,可实际上却是宫内的令牌。

因为如今坐在大越国皇位上的那位恰好姓李。李青玄虽是皇家子弟,可仔细数数那是排到第百位也轮不上他。

只因他的祖父是曾是大越国皇叔,因为三十年前的那一战,越国元气大伤,眼看要亡国灭族。

他的这位祖父竟然暗地里私通吴国主和,谁知望夫岭一战大胜,加之南山寺的那位一人敌万军,逆转了战局,最终越国惨胜,总算收服了实地。

按理说,他的祖父通敌卖国该当死罪,可偏偏查无实据。而其父又死战疆场,立下了赫赫战功,当真杀不得。

战后越皇召集群臣商议,总算保住了其祖父性命,但他这一族终究有了异心,被贬到齐元做了一个不领兵的王爷。

本来事情至此就没了后续,可谁知那李青玄的父亲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善于经营,不过十余年,已是一方巨贾。甚至三年前,把铺子都开都了京城里。

这李青玄恰好是京城李家铺子的管事人,年纪虽小,可人缘颇好,可李家本性大成了一片。

熊彪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一年前,那一顿就过后,只觉得这个少年果真不凡。

不仅人长得清秀,而且出手格外豪爽。

可后来又喝了几顿酒,他却隐隐觉得不对,因为这李青玄小小年纪却是一个人精。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显然是有所图,可他也不敢说人家图个啥,只是再也不愿深交。

今日见了这块牌子,他只觉得心内狂跳。他甚至不敢把拿牌子拿在手里,因为那个东西太烫,弄不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顾不上听手下人的回报,连那杀手也不想去找,而是找了几名心腹,原路折返,请示上司再做决断。

‘唉!看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熊彪长叹一声,望着那死去的李青玄出神。

……

此刻,天上阁一楼的大厅里站满了人,就连那些个长久不下楼的伶人也一个不少。

楼里楼外全是官兵,青一色的黑甲,神情冷漠,连楼内的俏女子一眼也不看。

柳三娘和如花站在门口,如花愁眉不展,拧着手转来转去。只因这些官兵油盐不进,不喝茶,不饮酒,更不通情理。

“三娘,刚当何如?”

如花扮演着脸耳语道。

“不急,等。”柳三娘面不改色。

“可这?”

“嗯,你可是阁主,当沉的住气。”

“可姑娘们怕是沉不住气啊!”如花小声嘟囔着。

“那就得看你的手段了。”

“嗯,我懂了。”

如花说完转身走入楼内,柳三娘紧紧的跟在身后,对着站成一列的官兵媚笑着。

“各位大爷,我俩说一句话可好?”

一位队正模样的官兵冷着脸,“休要多言,等查清之后再说不迟。”

柳三娘一下了拉住队正的胳膊,可怜兮兮的挤出一个笑脸。

“爷,你看看我这些小姑娘们,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就连我也吓得少了半条命,要是再不劝上几句,她们怕要吓死大半啊。”

如花双眼通红,抱着另一条胳膊,挤出几滴泪。

“爷啊!小女子知道爷是做大事的人,俺们弱女子啥也不懂,不敢误了爷的大事,我只想让姑娘们安静些,可好?”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身体紧紧的靠了过去,弄得那对正面红耳赤。

他猛地一挺身,把两人推到在地,冷声道,“最多说三两句,否则,别怪我拆了你的楼。”

说完转身出门,两女匍地叩首,连声道谢。

那些入楼的宾客本来一个个战战兢兢、乱作一团,见到两女起身,全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黑白黄赤

果然,在两女柔声老练的安抚之下,无论是前来的宾客,还是久不下楼的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天上阁少了紧张,多了些欢悦。

可从早晨一直到午后,那些围着的兵卒并不曾离去,又让在座的人多了一份担心。

只是此时的熊彪却松了一口气,因为宫里终于传来的命令。

李青玄一家族算是完了,他招呼收下收拢尸体。这些全得送去刑部,提邢司,那唯一活着的人证小五,也得一起被送走了。

收拾了完尸体,按例白虎卫就应该撤离,可这一次,上司却并不曾下达命令,那熊彪也走不得。

其实,这会儿他心里也慌得紧,来的路上他已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

白家和李家有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那一年,白家老爷子力排众议,主张一斩了之,可最终却被众臣否决了。

毕竟李家乃皇族,杀之有伪天道。可不杀的话,却动摇社稷。

这些话,是熊老爷子在醉酒时给熊彪讲的。

熊彪虽弄不懂天道和社稷那个重要些,但他却懂了一件事。

那就是,杀人得站住理,抓人却无需担忧。因此这么多年来,他只抓人,从不刻意杀人。

唯独杀的那几个,全都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罪人。

所以,熊彪冷面却不止儿啼,而能止儿啼的正是来的这位,冷轻言。

看到提邢司冷轻言领人来后,熊彪的担心就更甚了些。

只因这冷轻言,人如其名,话少、心狠,说杀人不眨眼毫不为。这么多年来,熊彪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从他手底下活着走出来过。

冷轻言手下有四大名名捕,人称黑白黄赤。

今日他领的正是黄赤两人,黄脸瘦高个,名叫黄金铭,挎一把弯刀;红脸矮胖子,名叫郝江风,肩扛一根长枪。

和熊彪交接之后,那小五就到了冷轻言手里。

他当着熊彪的面,草草问了几句,竟然把人放了。

此间关系甚重,熊彪急忙开口阻止。

“冷大人,这恐怕放不得?”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混混子,能杀人?熊大人是不是担心过甚?”

冷轻言未闭着眼,摇晃着脑袋,扬了扬手里的长剑。

“可上头怎么交代?”熊彪指了指天,还想争取一二。

“这个你不用管,人交给我,怎么处理那是我的事。”

他冷着脸,朝郝江风挥了挥手。

“给熊将军出具一份交割文书。”

很快一份冷轻言亲手签字的交割文书递了过来,熊彪不想接。

冷轻言哈哈一笑。

“听说熊将军是战场上的豪杰,可到了京城竟变得胆小如鼠,呵呵,轻言别的不敢说,可抓贼却胆大的很,要不改日来我这里可好?”

熊彪有些气恼,他那里是怕啊?只是担心罢了。

听了冷轻言这一长句,他还是把文书拿在了手里。

“冷大人仁义,熊彪谢过了。至于去提邢司熊彪还没那个胆子啊!”他拱着手,打着哈哈。

“额,有意思,看来我改日得去左卫军访上一访了!”

冷轻言笑意愈浓,熊彪心里狂颤。

很快二人交割完毕,熊彪率队离开。等白虎卫的人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那冷轻言一下子变了脸,清扬下颏。

“金铭,你说说,这下手的该是何人?”

黄金铭拱手答道,“属下刚在粗略探查一番,这出手之人应该使一把长剑,身高不过五尺,看足迹和手法,应该是个少年。”

冷轻言微微点头,偏头又对着郝江风说道,“嗯,江风,你怎么看?”

郝江风慌忙放下手中长剑,摸了摸脑袋,略显紧张,但还是开了口。

“黄兄说的在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他摸着脑袋,更加不安。

“说!”

“为何那人要留一个活口啊,按说这是江湖大忌。我以为,这,这留下的人应该与杀手认识。”

冷轻言与黄金铭相视一笑,又几乎同时收回了笑容。

“嗯,还有呢?”

郝江风挠了挠脑门,有些不好意思,憋红了脸却又看不出。

“嗯,还有,还有就是这个人应该是断门刀的人,问一问那在押的吴盛余,应该有所得。

而且,而且,我觉得这个杀手,并不是来杀人的?”

“嗯?这是为何?”冷轻言一愣。

“大人,因为,因为,我探查这边街巷发现了这个。”

郝江风摊开手掌,掌心有几粒米花,早已沾满了灰土。

“米花?”黄金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东西出现在翠柳巷周围,自应稀松平常,那个逛青楼的不会揣上几百。嗯,不对。”

他一把把米花抓了过去,“死胖子,你这又是哪里来的?”

“嘻嘻,黄哥,就在这巷子口啊!怎么,你想吃?”

“吃你个头啊!死胖子,你又调戏我,着打,说正事。”黄金铭板着脸。

郝江风也不笑了,偷偷地瞅了一眼冷轻言,正色道。

“冷大人,属下以为,这杀手应该是救青楼出来的某人,可人没救着,却碰上了这伙强人,一怒之下愤而杀之。可,可对?”

他眼瞅着冷轻言脸色不对,声音就越发低沉、结巴。

那黄金铭着急的大喊,“那还不去翠柳巷查一查?”说话间,做势欲走。

冷轻言突然吭了一声,他急忙停了下来。

“慌什么慌?翠柳巷是得查查,可你们有那能耐吗?我看,这事不用查了。昨日白家二少爷去了哪里,难道你们不知道?”

“还是老爷英明。”黄金铭拱着腰身,嘴里连连道。

“嗯,老爷,你咋啥都知道啊?”郝江风惊奇的问。

“好了,好了,怎就别在这杵着了。你俩一块去翠柳巷,仔细打听打听。我吗,得去白府拜上一拜。唉!”

冷轻言说完,转身便走,黄赤二人紧紧跟着。

……

小五离开翠柳巷,早已吓得丢了魂,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城东跑。

在他身后不愿处,跟着二人,一白面书生,面带微笑,轻摇折扇。一黑脸挑夫,担着两筐莲藕,不快也不慢。

翠柳巷外,路人如织,谁也不曾留意道,这寻常的三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手

等到白虎兵全部退出翠柳巷已近未时,天上阁里的宾客一个个如丧家之犬,都会溜溜的走掉了。

若大的五层楼空空荡荡,只剩下门口的几名小童,和一群女子。

四楼东侧,靠近拐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有两个女人正在窃窃私语。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站着的女人沿着面纱,看不清脸,单从窈窕的身段看来,似乎像青楼女子,这会儿她正冷冷的小声说话。

“柳三娘,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手伸得过长了些,这里是京城,不是你那翠云楼。

你要么老老实实的呆着,做一个老妈子,要么早早的走远些,滚回你那翠云楼去。”

她咄咄逼人,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暴起,从气势上看似乎又不像青楼女子。

坐着的女子正是柳三娘,她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一抬头,眼前就站着一人。这会儿,她有些紧张,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了无声息的出现过,看来是个高手啊!

她突然间就蜷缩着身子,像一只惹人怜爱的俺吃完,眼神里全是惊恐。

“你,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就是一个过气的老妈子,人老珠黄,在这天上阁混口饭吃。大家都是女人,你又何必难为奴家啊!”

“呵呵,女人,鼎鼎大名的夜莺首领竟然自诩自己是个弱女子,说出来真是个笑话。怎么,不敢承认吗?不承认不承认我全都不想管,只要你老实点,一切都好说,否则,……”

站着的女人抖了抖裙裾,发出噌的一声剑鸣,原来她在身上还藏着一把剑。

柳三娘身体微抖,一只手朝身后摸去,哪里藏着一把短刃。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否则连老妈子也做不成了。”站着的女人冷冷地说道。

柳三年幸幸的抓了一块方帕,胡乱的在眼角擦了擦。

“奴家就是一个苦命人,你,你又是谁?”

她拖着哭腔,可手帕后的双眼却露出一丝狠色。

“这个,你还不够格,等你那天到了那个地步,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站着的女人渡着步,走到唯一的小窗旁。

“不过,你的主子还算得上一方豪杰,我暂且饶你一命。你回去之后,带一句话。

嗯,就说,这京城的事,不用他管,其他的一切都靠天意。”

“天意?”

“对,就是天意。好了,今个你也算担惊受怕一番,就好好歇歇吧,可是十日之后,你若还在京城做不该做的事,那就别管我不客气。”

说完,那女子悄然出门。走到门口之时,又折回头。

“还有管好你的人,青楼女子就得有青楼的样子。”

知道那女子离去,柳三娘还坐在椅子上,只因全身出了一层冷汗,瘫的动也不能动。

‘难道是她?’

柳三娘只是心里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可,那能是谁呢?’

她瘫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

而此时跟在小五身后的白面书生和黑脸挑夫也惊出了一身汗。

本以为冷大人的计策万无一失,眼看着身前的小鱼游入城东一处巷子里,只要再等上一刻,就能直捣黄龙。

可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小鱼身旁大树上落下一片不起眼的叶子,随风飘入那条小鱼怀里。

突然,那小鱼就了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二人相视一眼,又转首四顾,除了他们二人和那小鱼之外,巷子里在没有活物。

二人慌慌张张的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糟了。

那吊着的小鱼竟然死的不能再死,胸前插着一片叶子,直穿心窝,脸上还洋溢着一丝微笑。

显然,他以为死里逃生,庆幸不已,可虽知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白面书生猛地展开手中折扇,银亮的扇骨突出一排利刃。

黑面挑夫扔下框子,手中扁担在风中抖了一抖,竟然化作一根乌色长枪。

两人靠背而立,如邻大敌,那黑脸挑夫额头的汗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白哥,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你呢?”

黑脸挑夫摇摇头。

“我就看到一片叶子被风吹过来。”

“嗯,我也看到了。树上没人,这就怪了?”

“怎么办?”

“等。”

“嗯。”

一阵微风吹过,柳树哗啦啦作响,几片零星的柳叶随风四散。

白面书生朝着黑脸挑夫点了点头,两人神情冷峻,一动也不敢动,唯有那把扇子和黑色的长枪在微风中轻颤。

两双眼注视着几片柳叶,打着旋,慢悠悠飘落,直到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只是寻常的落叶,二人又相视一眼,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谁知这时变故突生。

一张二寸宽的黄纸片从树后墙旁射来,呼啸而至,绕过一扇一枪,落于二人面前。

黑脸挑夫挺枪要追,却被白脸书生一把拦住。

“二弟,且慢,嘘,看看,那上面有字。”

白面书生用折扇上的利刃跳起纸条,只见纸条上写了一句话。

‘鹤蚌相争,渔人得利,君是鹤是渔?’

两人面色阴沉,最后还是那白面书生把纸条收入怀中。

然后背靠着背,慢慢朝巷子外退去。

……

城北白府的门槛很高,这是众多周知的事。冷轻言在院门外徘徊了良久,最后一狠心,几步跨上青石砌起的台阶,站在那朱红色的大门旁,轻轻扬起右手,抓住门环。

当、当、当。

他轻轻扣了三下,门后没有一点声息。只有门槛两边的青石兽首,高昂着头,鼓着双眼,大张着嘴,无声的与他对峙。

来之前,冷轻言就听说白府的事了。

昨日两个白家自己接连受挫,白府就开始闭门谢客,要是以往,这会儿该是车水马龙才对啊!

“唉!”

他叹了一口气,来的迟了,早知如此,昨日就该拜上一拜。可就这么走了,似乎又不甘心,那做乱的可是李青玄啊!多好的机会,难道他们就不动心?

冷轻言不信,他又走上前,用力的扣了三下。

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小童弹出脑袋。

“谁啊!”

“我,我,冷轻言。”

“你是有病吧,说了不见客,在这乱敲个啥?”

那小童一脸不悦,就要把门关上。冷轻言急忙伸出一只手,放在门缝里,又陪上笑脸。

“这小哥,你能不能递个话,就说提邢司的冷轻言求见大人。”

“说了不见,你是不是聋啊,听不清?啥?提邢司,我家没人犯王法,走、走、走。”

小童及不耐烦,推了推门。冷轻言只好无奈的收回了伸出的那只手,因为他知道,今儿迟了。

他的手刚一退出来,门哐的一声有关了严实。

门里传来一句话,还是那小童。

“真以为白家倒霉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追上门,切。”

冷轻言长叹一口气,唉!还是自己眼拙,失了这大好时机,还好,自己提前留了后手。

看看天色,已是近申时,想必黑白二人已经有了收获,他不仅有了一丝期待。

忽然远处街角有两骑急促而来,一白面书生,一黑脸壮汉,全是神色匆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谎言

看到两人,冷轻言大喜。

他振振衣袖,又恢复了冰冰冷冷的样子。

那飞驰而来的两人,距丈余处翻身下马,哭丧着脸,倒头就拜。

“大……人。”

“嗯。”

“小的没能把事情办好。”白面书生不敢抬头,黑脸壮汉紧紧跪在身后。

“唉!走吧!”

“可那件事怎么办?”

“回去再说。走!”

冷轻言扭头就走,两人爬起身,远远的跟在身后。

……

白府内院角落里的一栋小楼里,此时不时有笑声传来,让寂静冷清的白府多了些生机。

白玉鸣、杨有福、吴二和李根宝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的饭菜早已所剩无多,连开了的酒也有好几坛。

“白爷,你明日可是要去书院吗?”

李根宝喝了一盅酒,笑眯眯的问。

“去啊,明日再不去,先生会揭了我的皮。”白玉鸣自顾自的倒了一盅酒。

“可你这熊猫眼,怎么办?”

杨有福涨红着脸,指着白玉鸣的一对青眼圈,笑了。

“能怎么办,你说这李少逸,说得好好的,今个竟然不来。嗯,真不是个东西。”

白玉鸣挥舞着胳膊,有些气恼。

“你现在才知道,他啊,杀熟,就是你傻啊,所以,嘿嘿。”

杨有福自饮一盅,笑的有些猥琐。

“二弟,你是不知道啊,上次就因蓝姑娘的事,他坑我好多钱,还以为我不知道,嘿嘿,我心里明镜似的。”

“怎么,你也知道?”

杨有福吃了一惊。

“二弟,你不知道啊,那家伙喜欢梅燕仙,一心想要给人家赎身,你说我能不帮么?

如今倒好,梅燕仙竟然被强人掠走了,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白玉鸣显然是喝多了,站都站不稳。

“这你也知道?”

“嘿嘿,你以为?”白玉鸣又喝了一盅。

“这下可好,小李子找不到知心人,你说说他该有多急啊?”

他朝着杨有福挤眉弄眼,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我就说,青楼的当不得真,他还不信,这下,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为力了。”

“嗯,白哥说的是,这次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这事谁都不怪,要怪就怪老天。

有情人,事难成,自古依然。”

白玉鸣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猛地挥了挥手,似乎在做一个定论。

杨有福犹豫良久,一些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人是他杀的,那罪就让自己一个人背吧!

他又端起一盅,一饮而尽。

李根宝凑了过来。

“杨兄弟,那日听说了你的事,真是少年英雄,李某佩服得紧,要不要来白虎卫耍一耍?”

“去、去、去,李哥你就知道拉人去白虎卫。也不看看二弟如今是书院的学子么,要当兵那也是几年后的事。”

“呵呵,我这不是提前打个招呼吗?杨兄弟名声在外,要不早点打招呼,还不被别人抢了去。”

李根宝和杨有福又碰了一杯,呵呵一笑。

“吴二,去看看院外有人没有?我和二弟商量个事。”

吴二闻声出门。

看着吴二走远了,白玉鸣正襟危坐,揉了揉脑袋,摸出扇子摇了摇。

“二弟,我听说,那些人全死了,是不是你?”

“莫怕,这里没有外人,吴二就是个大嘴巴,搁不住事,你说说看,也好让兄弟给你想想办法。”

“就是啊,杨兄弟,这事听说牵扯到宫里,弄不好,会出大乱子。”李根宝压低了声音。

‘原来醉的人只有自己一人啊。’

杨有福自顾自的饮了一盅,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不开口。

“二弟,你倒是说句话啊?”白玉鸣二人有些着急。

“白哥,这事你莫问,可好?”

杨有福定下心来,这一次,他不想说。

他今日来,本来是想问问那些人的身份,可如今他不想再问了。

“二弟,这是京城,不是一线天,也不是杨乃寨,有些事,不是一把剑能解决的。唉!你让我怎么给你说?”

白玉鸣长叹一声,一脸严肃,就连说出的话也和银根叔有得一拼。

“就是啊!杨兄弟,这里是京城,咱有的是办法,那些舞刀弄枪的危险事,咱找人去,你说是不是?”

李根宝语重心长,连端着的酒也放下了。

两人转过头,盯着杨有福,眼也不眨一下。

杨有福心内一暖,差点脱口而出,可一看到白玉鸣那一双青眼圈,又忍住了。

“呵呵,看你俩说的,这理我懂,要真是我,那不是早说了吗?其实,我也好奇这个人是谁?”

杨有福轻声满语,白玉鸣与李根宝相视一眼,脸上越来越柔和。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来,咱喝酒。”

李根宝又端起一盅,白玉鸣却沉声道。

“慢着,二弟你是不是骗我,刚才吴二明明说道你追了过去?”

“我是追了过去,可走叉岔路了。”杨有福面露愧色。

“不对,不对?”白玉鸣收了扇子,做思虑状。

“哪里又不对了?”

“哪里早被白虎卫围的飞鸟难逃你怎么出来的?”

“说出来,你都不信,我走到一个死胡同,然后看到墙上一个小洞,以为那伙人从哪里钻了出去,于是……”

“奥,难不成,你钻了狗洞。”

白玉鸣拍了拍脑袋,若有所思。

“白哥,你俩该不会笑话我吧?”

“好、好,哪里话,出来就好,要是出不来,那真是麻烦大了。”

李根宝吸了一口气,连声叫好。

“既然二弟无事,那咱们还等什么?吴二,吴二,去拿些酒来。”

于是这酒又喝了起来。

这一日,杨有福喝的酩酊大醉,就连怎么回的家也没有一丝印象。

再醒来之时,已是掌灯时分。

西儿气鼓鼓的坐在床旁,手中的一碗汤已经凉了。

看到杨有福醒了,还没顾上生气,一转身就出了门。

等杨有福喝着醒酒汤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翻着白眼。

“哼哼,喝的和死猪一样,下次你要再这么喝,我就把你扔进猪圈里,看你还喝不喝?”

“西儿,生气了?”

“哼。”

西儿又翻了一个白眼,撅着嘴。

“刚才,那个李少逸来了。”

“嗯,人呢?”杨有福呛了一口。

“走了。”

“没说啥?”

“说了。”

“说啥啊?”

“你还喝不喝酒?”

“嗯,不敢喝了。”

“真的?”

“真的。”

“好吧,我信你。他说,等你醒了去德仁堂,他等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千金难买的命

德仁堂距离客栈并不算远,杨有福赶过去的时候,从半掩着的门里射出一点亮光。

杨有福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李少逸一个人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不时搓着手,唉声叹气。

看到杨有福,他几步就迎了上来,一把抓住杨有福的手,拖着哭腔。

“杨兄,你总算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两眼就挤出两行热泪。

“去、去、去,一个大男人家,掉啥眼泪。”

杨有福有些来气。

“杨兄,不,二哥,你可得救救我啊!”

杨有福这一开口,李少逸就哭的更厉害了,一下子扑倒在地,抱紧他的双腿。

“有啥话咱能不能坐下来说?你这么一弄,反倒让我想走了。”

杨有福踢了他一脚,绕上前两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二哥,唉!我这是没得办法了啊!否则,我咋会麻烦你?”

李少逸头发散乱的披着,衣衫不整,完全失了以往玉树临风的样子,倒让杨有福暗暗惊奇。

“李兄这是咋了?莫非天塌了。”

“你可要帮我啊!”

李少逸有拖着哭腔,想要扑过来。

“别、别、别,你再这么着,我真的就走了。”

杨有福做势要走,让李少逸一下子慌了神。

他面色一红,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了上来。

“二哥,你看看这个,我实在是没得办法。”

杨有福结果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若要那姓梅的命,今夜子时莫名湖塔前一叙。

“这是哪里来的?”

杨有福站起身,沉声问道。

“嗯,今日申时,一小童送来的。”

“可还有话?”

“有,有,那孩子说,必须得你去。”

“是这么说的么?”

“嗯,那孩子说,就得要哪个一剑遮红日的人来,才行。”

李少逸恭恭敬敬的站着,眼神里全是期待。

“哦!这么一回事啊!”杨有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帮你?不、不、不,你说说我为何要去?”

“这,我,你……”

李少逸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嗯,你怎么不说话?”

“……”

“你要是再不说,我真的走了。”

杨有福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那李少逸一下子扑了过来,红着眼,目眦俱裂,拦在他的身前。

“二哥,那讹你的钱还给你,可好?”

“还有呢?”

“你总得给兄弟落下些私房钱啊。”

李少逸摸出一沓银票,想必他早已准备好久了。

“我可是要卖命的啊!”

杨有福不露声色,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我知道,二弟的命金贵的很,千金难买,谈钱是不是就俗了。”

李少逸眼珠一转,脱口而出。

“是有些俗,我今日酒还未醒,看来去不了了。”

这一句让李少逸有些慌,他狠了狠心心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递了过来。

“你的保证全须全尾。”

他眼神很坚定。

“必须得毫发无伤,否则我怎么有脸去见她。”

“好。”杨有福脱口而出。

李少逸兴奋的手脚无措,嘴里急急的问。

“二哥,你真的答应了?”

“谁说我答应了,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啊,我也想找这么一个人去,你说呢?”

杨有福一笑,又折了回去。

“好吧!二哥,只要她能活着回来,否则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李少逸说出这句话,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这个钱,你收好,若我有命,再拿不迟。”

杨有福把手上的银票递了回去,他突然觉得钱有时候真的烫手。

距离子时不到两个时辰,杨有福觉得有必要准备一番,毕竟,今日是去救人,不是杀人。

……

从德仁堂出来,接连绕过两个街角,杨有福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回头却有一个人都没有,这让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可一直回到客栈后面的小院里,那个跟在身后的人却始终没能露出身形。

杨有福以为自己眼花了,走进房间,翻出上次顺手买来的长弓,还有一壶箭。

今夜是个硬仗,他不想有什么闪失,虽然京城禁弓弦,但杨有福却不甚担心。

半夜子时,那莫名湖要是有官兵,才出了鬼?

亥时过半,西儿还没回来,杨有福觉得不能在等了,就出了门。

今日时辰再好不过,没碰上客栈里的那几个人,就连西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段时间,原来的三层小楼已经全拆了,工地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木料。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上房檐,像一只夜猫,消失在夜色里。

……

京城东南角的莫明湖,银月当空如盘,湖水宁和似镜。

湖心有一岛,长宽四十丈有余。

岛心有一塔,玲珑秀气如湖上倒立的伞柄。

塔高三十六丈,距地十二层,恰好暗合十二个月份。

此时在塔顶站着一个黑衣人,腰悬一把长刀,就连整个脑袋也被黑巾裹了个严实。

独留一双眼,似黑夜里的繁星,不时闪耀。

眼看子时就到,可平静的湖面却无一丝波澜。

黑衣人呼啸一声,对着脚下喊道:“尔等听着,今夜绝不能放走一只飞鸟。”

脚下传来尔尔之音,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

此时杨有福正俯身在一条小船上,小船慢慢的朝着湖中小岛飘去。

本来他想着光明正大的前去,可翠柳巷一战,让他有了想法。

长篙早被他抛了去,借着去势,小船朝湖心小岛缓缓而来。

此时距离子时也不到一刻。

那一声长啸杨有福听得很清楚,看情形,岛上人不会少。

因为长啸过后的应和声不下二十,在寂静的夜里,怎么藏也藏不住。

杨有福摸了摸手里长弓,又扣了一只羽箭。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找自己麻烦,可既然来了,就得看看自己手里的箭答应不答应。

小船缓缓向前,杨有福虽没抬头,可那高塔的月影早已说明了一切,如今距离小岛也不过三五丈远。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把身体压的很低,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突然,远处的湖面窜起一阵银浪,一只小舟似离弦之箭,直直窜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章 莫名塔里真莫名

杨有福猫气腰,只望了一眼,眉头愁眉不展。

这显然不是救人,而是赴死。

果然,那小舟刚靠近湖心小岛两丈有余,就听的一阵剑鸣声响起。

月色下,莫名楼上黑压压的箭雨犹如蜂群,嗡鸣着朝那小舟扑去。

‘唉!又一个送死的。’

杨有福心里长叹。

突然,那舟上人影一侧身,抽出一条丈余长软鞭,对着蜂群,就那么一搅。

那蜂拥而来的箭矢全被软鞭卷住,又被那人随手一抛,落入湖中,发出叮叮咚咚的一阵轻响。

杨有福大惊,一下子站起声,抬手就是一箭。

他不得不露出身形,只因那挥舞软鞭的身形,太像一个人。

杨有福甚至顾不上喊,双脚在船舷上轻点,人已跃了起来。

一手持弓,一手摸了一根短浆。

这一跃两丈有余,可去势一消,人直直的朝下坠,眼开要落入湖中。

杨有福抛出手中短浆,先一步落于湖面。

脚尖在短浆上又点了一下,弄出大大的一个涟漪。人却借着这一点之力,又一次跃起。

这一跃,虽只有丈余,但他双脚却踩上了小岛。

余光里,只见那飞窜的小舟也靠了案,那舟上人双脚刚踩到地上。

此时莫名楼上,新一轮的松弦声想起,又细又密。

杨有福搭弓又射出一箭,人也围着高塔狂奔。看方向,其实朝着那舞鞭之人而去。

那人略做迟疑,也朝着杨有福而来,想必她也有一样的想法。

最起码,从眼前,是友非敌。

两人身形不分仲伯,眨眼功夫已同时跃至塔前。

耳畔嗖嗖声不绝,却全被两人避过。

借着皎月,杨有福看到那颗熟悉的红痣,有些气,但更多的是感动。

“西儿,你胡闹什么?”

他不能让她回去,因为,今儿至此,早已是回不去了。

“我帮帮你。”

西儿一笑,随手拉下黑色面巾。

恰好,一层的塔室里,飞出两只羽箭。杨有福顾不上抽剑,猛地一拉西儿,两人扑到在地。

那箭带着呼啸,擦着发丝飞了出去。

西儿吐了吐舌头,又是一笑,这让杨有福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他放弓抽剑,长叹了一声,扭头道,“跟紧我。”

本想着来个偷袭,可到头来有得硬冲,这可能就是命。

一侧塔室只有一个门洞,此时敞开着,里面黑,啥都看不清。

杨有福知道,那里面已经有好几把剑,好几张弓等着。

他给西儿使了个眼色,猫着腰冲了过去。进门之时,整个人突然后仰,想一块平展的木板,滑了进去。

四只羽箭从眼前飞逝,好几把刀剑从颜面划过,全落了空。

在下一瞬,杨有福突然拧腰,手中剑左右分刺,快若惊虹。

杀鸡剑法,只有两式,可论快,杨有福尚未见到出其右者。

接连九剑,发出九声闷哼。杨有福顾不上回头,脚下轻点,人如魅影般在塔室内回环。

本来不大的塔室,此时全是他的影子。若有光,竟然会让好多人惊掉下巴。

可惜,没有光,更没有惊叫声,因为,看到的人全都死了个精光。

杀梦、探花步,果真不凡。就连通二层的旋梯上也散乱的躺着几个尸身。

西儿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瞪大着双眼,惊讶不已。

“哥,这全是你?”

杨有福点点头,暗叹一声侥幸。上次还好在湖畔留下一分心思,否则西儿哪有命来。

可一转头,他有觉得不对。

‘塔室这么黑,西儿为何能看到?’

“你能看到?”

“嗯,哥。忘了告诉你,三年前,爷爷教我这个叫枭眼的功法,视暗夜若白昼。哥,你喜欢?”

杨有福摇摇头,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哥哥不学,只是好奇罢了!”

西儿刚刚上翘的嘴角随及落了下来,眉头紧蹙,似有不喜。

“好吧!改日你教我可好?”

杨有福心有不忍,慢声细语。西儿这才转恼为喜。

“哥,这个好难练的,今日教给你,却也是用不了,要不你用这个好了?”

她摊开手掌去,掌心放着鹅蛋大小黑色圆珠。

“嗯‘这是?”

“这是雷鸣珠,在夜间使用可有奇效,哥,你可以试试。”

西儿小声讲了雷鸣珠的用法,杨有福恍然大悟,这不是游戏了的闪光弹么?

别的不敢说,可用这个东西阴人,他却是有不少经验。

两人交谈的间隙,头顶二层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显然楼上的人也怀着一样的心思。

杨有福拿过雷鸣珠,贴着楼梯,朝二层摸去。

快到楼口时,他随手扔去一物,发出哐当的乱响。二层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铁器的撞击声,杨有福想也不想,随手把雷鸣珠扔了上去,迅速背过身。

一道亮如白昼的强光从楼口射出,把漆黑的一层塔室映的如同白日。随及一声巨响在二层塔室炸开。

楼上尖叫声不绝,杨有福只觉得耳内嗡鸣不断,可他不能停,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一闪身,运转探花步,持剑跃入二层塔室。

塔室里十一人如同瞎子般胡乱的摆着手,还有几个抱着头蹲在地上。

杨有福来不及细看,手中剑连刺。几息功夫,楼上人全没了声息。

“哥,是不是很好用啊。额,我还有几个。”

西儿献宝似的有掏出三颗雷鸣珠,可杨有福却没有接。

不是他不想要,而是觉得这东西用在这些废物身上太过浪费。

西儿不解,扭头问,“哥,你咋不要呢?我还有好多呢?”

“不急,哥想要试试身手。”

“奥,我知道了。”

西儿似乎明白了,可杨有福知道她并不明白。

一层层的朝上爬,似乎一点挑战性也没有,这令杨有福分外疑惑。

最重要的是,直到第十层,还是没有见到梅燕仙的身影。

杨有福明知不对,可又抑制不住向上爬的冲动,总想着下一层也许就有了结果。

十一层的时候,杨有福左肩划了一道血痕,西儿又拿去了雷鸣珠,可杨有福还是没有接。

十二层的时候,杨有福遇到了对手,是一个用剑的高手,好几次都差点命丧剑下。

因为那个人的剑和他一样快,最后他只好使出杀梦,这才了结了那剑手的命。

只是这人临死之际,指着他手里的剑,却喊出几个字。

“剑,魔剑……”

然后就死了。

杨有福只觉得有一丝可惜,但他并不后悔,因为命悬一线之际没有侥幸可言。

此时,一座高达十二层的莫名塔已是空空荡荡,唯有第十二层的塔顶一个方形的孔里透出苍白的月光。

塔顶传来一声长叹。

“唉!我就知道,全都是废物。可惜了,可惜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蚂蚱

听着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轻人,可从语气看,又像是迟暮老人。

杨有福不知他嘴里可惜的是自己,还是那死去的杂鱼,但他知道,头顶之人却是一个劲敌。

因为手里握着的长剑在登上十二层之后就开始轻颤,起初以为是那命剑士的缘故。可等到这一声叹息落下,他才知道,头顶有一把剑在等着。

西儿并不知情,还在跃跃欲试,却被杨有福一把拽了回来。

他折身返回十一层,这才悄声说道:“西儿,你一个人回去,不用等我。”

西儿不愿,杨有福冷着脸,怒道,“你若认我这个哥哥,就听我的,在客栈等着。”

西儿这才极不情愿的朝塔下走去,最后,她还是留下了三颗雷鸣珠。

杨有福叹了口气,整理衣衫,收紧双腿和上臂的缚带,一步步朝塔顶而去。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对付我,可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走。”

杨有福猛喝一声,挺剑扬臂,整个人如同一把剑从那漏着月光的破洞里冲了出去。

这一式正是那逃命剑法里的风雷,夹带着风雷之音,杨有福的头顶出现了一轮银月。

那站在塔顶之人并不曾动,仿佛一根木桩般杵着。

他只是轻轻扬了扬手里的长剑,仿佛在对杨有福打一声招呼。

“你来了,可惜,迟了。”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人呢?”

“梅先生本不在此,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哈哈,本以为今日我能留下你,可惜天不遂人愿,来吧,扬起你的剑,让我称称你的斤两。”

那人依然没有回头,似乎并不怕杨有福突袭。

本来准备好的杀梦被杨有福生生顿住了,他突然想要知道原因。

“你,是谁?为何要找我。”

那人哈哈一笑,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这一句是天大的笑话。

“我么,你无需知道,因为我和他们一样。”

那人顿了顿足,轻笑:“都是无足轻重的人,反倒是你,让我分外好奇。”

那人突兀的直起腰身,转了过来,甚至拉下包裹严实的面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果真不出意料,是一个少年。

一张脸又窄又长,一双眼又小圆,就连两条淡眉亦凑在一起。

他盯着杨有福朗声笑着。

“是不是很失望,我也很失望,可这没得办法,父母给的,谁也改变不了。”

他说话时张开了嘴,让凑在一起的淡眉忽然分开,于是,一双小圆眼多了些许生动。

“怎么,是不是怕了?”

他晃了晃手中剑,笑了,宛如画中人,比生硬的拉长些许。

“嗯,我从不以貌取人,更何况你我素不相识。”

杨有福突然想到了白玉鸣那张白净过分的脸,总算憋住了笑。

“要笑就笑吧,要不,我怕你再也笑不出来呢?”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很麻烦啊!你看看,这脚下的废物们,就再也不能笑了。”

“哈哈,可我却不信,要不试试?”

杨有福终于笑出声来,连带着的是手中剑的轻鸣。

“试,怎么不试,可我还是有话要说。”

那人又一笑,双眼近乎消失不见,顺手又指了指脚下。

“你知道这些死去的人都是谁吗?哈哈,我也不瞒你,全是李家的死士,还有断门刀的门人。”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杨有福突然觉得心内不安。

“因为,他们本来就该死,如今死于你手,再好不过。”

那人轻抚衣衫,遥望湖面,神情有些犹豫。

“这样一来,他们的仇怨也算是结了。至于你,哈哈,却是不同。

因为从你走上生死台的那一刻,你的路早已被选定。”

杨有福心内狂震,细细想来,来京城之后,似有总一只无形的手牵着自己,脱不得,逃不掉。

“你,你到底是谁?”

杨有福扬起手中长剑,厉声喝问。

“嘿嘿,我和你一样,也是那张网上的蚂蚱,只不过,在你出现之后,我就可以歇歇了!

是不是很意外啊?我说过,我们都得死,但不是现在。尔今,你可明白?”

那人微微一笑,让一张白净的脸变得更长了些。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不急,不急,因为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那人摆着手,遥望着湖面出神。

不知为何,杨有福又一次想到了白玉鸣,似乎这个人自己最熟悉的人一下子变的陌生起来,怎么也看不透。

“是不是明白了?”

那人笑意盈盈。

“白家吗?”

“呵呵,这我不能说。”

“一定是!”

“你说是,那就是了!”

那人摆着手,又晃了晃手中长剑。

“你不笨,但比起有些人,你还是嫩了些。”

“白玉鸣?”杨有福轻声自语。

“你最好按我说的做,否则你的那些朋友兄弟可能活不了多久。”

“尔敢?”

杨有福勃然大怒,手中剑鸣音振振。

“你是不是在担心她啊?”

那人伸手遥指由湖心岛飘出的一叶小舟。

“可惜,迟了!”

那人话音刚落,绕着湖心小岛的湖面远处,突兀的出现一团团黑色的影子。虽不甚清晰,可能想到,那些全是围拢而来的小船。

杨有福总算明白,他为何一开始就说,迟了的意思。

自己想拖延,对方也想拖延,这下西儿危矣。

想到此处,他禁不住怒火中烧,几乎就朝着塔下跃去。

“你以为,你走的了?”

那人动了,形如鬼魅,一把剑遥遥封住杨有福的去路。

杨有福折身又冲,还是被他拦住。

“西儿,回来!”

杨有福冲着那一叶扁舟高喊,可惜,那舟上人似乎也发现了湖面上的船影,把小舟驾的更快了些。

杨有福突感心内有一股热流涌过,双目一下子变得赤红,手中剑鸣如急促的弦琴,震出一团寒彻入骨的白雾。

剑琴音初响,他整个人突然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皎洁的月光变得冷若寒冰。

一曲起,雪花落。

只是,今日的雪又猛又大。

那人在杨有福消失之际,也动了,形如一团黑色的浓雾,就连手中的长剑也消失在雾里。

不知何时,围绕湖心岛方圆五十丈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那一叶扁舟恰好处于这冰面之间,艰涩难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英雄之死

莫名塔顶,那团黑雾在纷飞的雪花里分外惹眼。

杨有福手中的琴剑奏响的正是残雪,在四窜的黑雾映衬下,正合了残的意境。

他手中剑接连刺出,可每一剑总会被黑雾里的那把黑剑挡了下来。

眼看着那一叶扁舟凝涩不动,远处黑压压的小船团团围来。杨有福悲从心起,不为自己,而为这些天认识的朋友和亲人。

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拖累,可事到如今,他有不得不叹息命数。

三年前,父母去世之时,他就觉得自己无甚大用,明知道那是谎言,却强迫自己去相信,因为只有相信了,才会少去无尽的烦恼。

如今,像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杨有福甚至不敢去想。只要一想,他就觉得悲凉。

偌大的天下竟让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甚至西儿?

想到西儿,杨有福内心狂颤不已,林带着这遮天闭月的雪花也开始疯狂。

手中长剑越发凝重、冰冷,似乎吸近了湖上的寒气,肩负了十余年的重压,每一击,多了沉重,少了灵锐。

那黑剑依然从黑雾里不停飞出,可每迎一下,黑剑就凝上了一层薄冰。

以至于,百十余剑之后,换了颜色,变成一把厚重的冰刃。

黑剑慢了,杨有福就多因为头顶的雪花了一份心思。他努力鼓舞全身的怪力,只觉得这一方空间的雪花、寒冰全近在掌握。

他猛喝一声。

“呀……”

那围绕湖心岛的薄冰应声轻颤,裂成了数不清的冰凌。在杨有福这振聋发聩的嘶嚎里,应声升起,瞬及犹如离弦之箭,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那黑压压未来的小船,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凌箭雨一阵乱扫,乱了阵形,灭了其实,多了好多声鬼哭狼嚎。

这一下,被寒冰凝滞的小舟没了束缚,恰似久困牢笼的小鸟腾翅,一飞冲天。

沿着被冰凌箭雨重开的豁口,直直冲了出去,消散在迷离的夜色里。

塔顶那人大急,却脱不了身。

“你……”

他似乎有话要说,却被杨有福手中的长剑,生生憋了回去。

残雪曲已近尾声,因为头顶的雪花渐稀,可杨有福手中的剑影愈浓。

这一次,他终于使出了杀鸡剑法的第二式,九剑全朝着黑雾而去,震起一团团的冰雾。

似乎这杀鸡剑法的第二式与古琴剑法的第二式杀梦颇为契合。

每一剑都神鬼莫测,让人防不胜防。直至第九剑,那无处不在的黑剑终于败下阵来,腾起一阵团兵雪花。

眼前的黑雾一凝,显出那人的身形。这大好良机杨有福岂能放过,手中长剑琴音高亢,让剩余无多的雪花凝成了十余把雪刃。

嗖的一声,瞬息即至,悬停在那人周身。杨有福手中的长剑也恰好停在了眉心之处。

那人一身惨笑,落了手中剑。拿剑上恰好有八个排列整齐的小洞。

雪停了,月光落了,那一张长脸笑了。

“现在,可否报上你的大名?”

那一双淡眉散开,一双小圆眼变得柔和。

“败军之将,哪有大名可言。小子不才,秦北地闲人冷三。”

冷三拱了拱手,对近在咫尺的长剑置若罔闻。

“杨兄高艺,冷三佩服得紧。”

“那么,你可以去死了。”

杨有福望了望湖面黑压压的小船,一张脸古井无波。

“我懂,可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走脱?”

杨有福手中长剑一递,那一张长脸的眉心处淌出一颗血珠。

“那是我的事。”

杨有福望了望远方,神情幽幽。

“真的吗?”

冷三不死心。

“真的、假的又当如何,我本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真的?”

“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

杨有福撤了手中剑,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一群人让他牵挂。

“谢了,杨兄,我说过,我们都是一类人。”

冷三翻身做起,抬头望着天上的皎月,突然就愁云满面。

“怎么,冷兄也有难言之隐?”

杨有福收起剑,也做了下开。

“唉!一眼难尽啊!”

“可以说吗?”

冷三点点头,一双小圆眼里腾起两团雾气。

“我说过,我们都是蚂蚱,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因为我才是那只蚂蚱,而你不是。”

杨有福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是大秦人,紧靠白域,那里风沙遮天,难于脱身,而我恰好是他们选定的那个人。”

“是北面来的吗?”杨有福插嘴问。

“不是,是九宫。”冷三摇摇头,双眼突然一亮。

“九宫?那你是被逼的了?”

杨有福有些疑惑。

“九宫从不逼人,反而是北地那些蛮夷时常来杀掠,我是被九宫救下的那一个。

你知道,被人救总会觉得亏欠了人家。”

杨有福一笑,因为他自己就欠了好几条命。

“那你为何又来了这里?”

“唉!这事说不得。”

冷三面露苦涩。

“为何?”

“因为,你还不曾答应我。”

“那件事吗?”

“是的。不知你可愿意?”

冷三的一双小圆眼又闪了一下,盯着杨有福目不转睛。

“可得杀人?”

冷三点点头,“不是杀人,而是杀很多人。”

“那我为何要答应你?”

杨有福拿起长剑,在屋脊上轻轻敲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你可知杨潇是怎么死的吗?”

冷三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杨有福只觉得内心狂跳不已。因为他确实想知道,可却淡淡道。

“这和我以及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可能不知,杨潇的身份。”

“难道他也是九宫的人?”

“嗯,杨潇不仅是九宫的人,而且是抗击北人的英雄。可这么一位英雄,却落得了一个悲惨的下场,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冷三猛地转过身,盯着杨有福手里的剑。

“……”

杨有福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是被南人所害,自愿赴死。”

冷三一字一句的说道。

杨有福头脑嗡嗡作响,那最后的四个字如黄钟大吕不停的在耳内回环。

“自愿赴死、自愿赴死,好一个自愿赴死。”

杨有福站起声,抽出长剑,猛地一挥。

“你敢骗我?”

他不愿相信,自己心中的英雄竟然死的如此窝囊。

“我也不愿信,可事实如此。”

冷三迎着他的眼神,寸步不让。

“那,我能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倒霉的冷轻言

冷三一笑,长脸上多了两个黑点。

“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

“……”

“莫慌,你只需杀一人,一人。”

冷三笑着的时候,总让人感觉笑颜下藏着另一张脸。

杨有福知道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索性就不再问。

他之所以答应冷三,并不是因为他们威逼利诱,而是因为九宫的杨潇。

在杨有福的印象里,杨潇是一个真正的英雄,那种为国为民的大侠。他太想知道杨潇的死因,不为别的,就为了给逝去的人一个公平的结局。

虽然俗语常说,英雄多短命,祸害遗千年。

可杨有福不信这个世界亦是如此,他更不愿意等,毕竟走到哪里天上都不会掉馅饼的。

“那我等你,可别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杨有福纵身跃下高塔,足尖在塔檐上点了几点,人已落在塔前。他知道,那些围来的小船绝不会拦着自己。

果然,等他走到湖边,那围拢而来的小船全散了开来,让出一条道。

看着杨有福等舟离去,冷轻言有些狠了,原以为今日会翻身,可实际上又是万劫不复。

昨日在白府碰了个钉子,黑白二人又丢了唯一的线索,冷轻言就知道,自己是栽了。

谁知亥时过半,竟有人送来消息,说是莫名湖里有那贼人的踪迹。这让冷轻言喜出望外,毕竟只是最后翻身的机会。

这一次,绝不能出一丝差迟。

提刑司的人倾巢而出,急匆匆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因为白虎卫又先行一步,征用了湖上所有的船只,冷轻言只能领着提刑司的人望湖而叹。

还好,手下的白书生找到了一条船,堪堪能坐五人。

等他们急急忙忙的跟过去,那湖心岛早就被白虎卫围了个严实。

今夜并无圣令,所以白虎卫寸步不让。就连那一惯奴颜婢膝的熊彪竟然也不现身形。

冷轻言知道,他一定在,因为熊彪的粗喉咙早已响了几遍。可无论他如何愤慨,却毫无办法。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塔顶上的二人激斗,看冰起雪落,听琴音如织,他却心如死灰。

等到岛上逃出一人,冷轻言喜不自禁,因为那围拢的小船考的过近,被那一阵冰雨冲了个七零八落。

反倒是他们一行人,离得甚远,未受其害。

这本来是好事,也可以说是上天送来的一份厚礼。冷轻言相信,这个逃走的人一定会给他带来无上的荣光。

他还没开口,手下的黑白黄赤四人早已蠢蠢欲动。

那逃出之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已拎起一条长鞭,显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可冷轻言却莫名的觉得激动,不为别的,就为这头顶的乌纱。

眼看着两船相距已近三丈,冷轻言抽出长剑,转头扫视众人,轻轻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一片白影沿湖面轻盈飘过,空气里弥漫着一抹淡淡的花香。

然后五人眼前一花,在睁开眼时,那疾驰而来的孤舟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冷轻言揉揉眼,他不死心,可不论如何看,均是如此。

船上五人相视无言,都以为撞上了鬼。可冷轻言知道,那绝对不是鬼,而是有人。

他摸摸脖子,脑袋还端端正正的放在肩膀上,这让他略微安心,毕竟命没有丢。

经此一遭,冷轻言心灰意冷,他深知,今夜又是无功而返。于是摸出一壶酒,喝了一口,毕竟子夜寒冰,湖面湿重,喝一口总能唤醒一丝热血。

他刚一低头,就听的黑脸的黎世元惊叫道:“大人,快看,那两人停手了。”

冷轻言仰起头,这才发现那笼罩小岛的大雪已经停了,月光下莫名塔顶上的两人在塔脊上相坐,似乎在低声交谈。

可惜距离过于遥远,无论他如何努力,怎么也听不清。

少顷,其中一人突然从塔顶腾跃而下,另一人却有无动于衷。以至于湖上那些载满白虎卫的小船也让开一条路,随他而去。

冷轻言很想前往莫名塔一探究竟,但他知道今夜是没有机会了,到了明日一切将会恢复如初。

他突然有些恨,轻轻摆了摆手,尾随在离开的小舟之后。

……

离开莫名湖已近丑时,杨有福这一次并不曾攀橼跳屋,他想要光明正大的回去。

虽然是深夜,有的只是月光,可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却是另一种体验。仿佛这世间只留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其他的全都在梦里。

近东门的朝阳街这会儿冷清寂静,偶尔跑过的野猫、野狗让这种静更加真切些。可惜没有夜鸟,那种在深夜里发出惨笑的枭鸣,否则杨有福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故乡。

自从应下了冷三的话,杨有福就突然想家了。明知道哪里应该是一样的冷清凄凉,却依然想着那一日能够回去。

这可能就是情怯吧!

那种望乡不归的思绪,纠缠过多少豪杰。

再拐过一条短街,如今天的上人间就遥遥可及了,杨有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前面的街角突然窜出几条人影,站在街道正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如同五根戳着的木桩,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有福停有些吃惊,因为京城从来没听说过拦路打劫的,最多就是小偷小摸,坑蒙拐骗。

如今碰上这样一群人,不由得不惊奇,难道京城里的捕快们全是吃素的?要么就是……

想到最坏的一方面,杨有福一下子阴沉着脸,噌的一声拔出了背上的长剑。

这五人由天上人间方向而来,不由得让人生疑。

一想到那些无辜的人枉死,杨有福就觉得气血上涌,双目变得赤红。

他嘴里喃喃道,“冷三,你给我等着。”

说完这句话,杨有福扬剑遥指前方,神情有些恍惚。

‘果然,这江湖人的话信不得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心里这么一想,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强压在心头的话。

对着那面目可憎的五人,他长吸一口气,厉声道:“你们,今夜都得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难保小命

话音未落,人就持剑而去。

这一次,杨有福动了真怒,气势汹汹,完全失去一个江湖人应有的冷静。

在冷轻言眼里,他只觉得这人真是一个莽夫,横冲直闯,带着无尽的杀意。这杀意犹如头顶的月光,塞满心头,让一贯冷静沉着的冷轻言起了怯意。

他随口应道:“少侠,为何要杀我等?”

可毕竟他这一声慢了一丝,因为黎世元早已挺着长枪冲了出去。

昨日城东无名小巷里失手之后,他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贼人近在眼前,怎能空手而归。更何况兄弟四人全在,冷大人压阵,他怎能甘居人后?

他一定站在身侧的白书生也动了,手中扇骨上的利刃闪着寒光,紧随黎世元身后,包绕而来。

两人本想着先下手为强,可等到动身之后,这才发现,对面的少年绝非常人。

只见到月光下那个人影一闪,一把剑就刺破夜空飞了过来。黎世元之来得及挺枪横挡,只听得当啷一声巨响,乌黑的枪杆溅起一团火花。

那把剑随即后撤又刺,这一次却是冲着白书生的脖颈,还要他的扇子堪堪挡在胸前,卸去一部分剑势。

噗的一声轻响,钢扇的扇面上戳了一个小洞,剑尖恰抵咽喉,划破肌肤。

“英雄,住手啊!”

冷轻言大急之下,又是一声惊呼。只不过却还是迟了,那两人,一个扑倒在地,一个用手捂着脖颈,全都静了下来。

黄金铭的长刀停在了半空,郝江风的长枪才刺出一半,却也不得不停下。

因为就在这一声里,那持剑的少年已绕过了他俩的命,颈部的剑气寒意未消,总觉得冷飕飕,莫名心慌。

杨有福停下身形,在三尺开外站定,手中剑低垂,可谁也不敢保证这把剑再扬起时穿破自己的咽喉。

“尔等何人?为何拦我?”

杨有福冷声喝问。他临阵停手并不是因为那个头领的惊呼,而是因为这四人身上的官服。

蓝底银丝,鱼纹绕身,在月光下尤为显眼。

曾记得幼时,身披此官服的一群人来拜访过父亲,一个个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倒也现的不凡。

等那群人走后,他问父亲,来者何人?

父亲笑曰:“官家征夫。”

他又问,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远去的人影,悠然笑语。

“福娃子,你可要记着,这些都是苦命人,今后遇到了,非性命之威,莫伤他命。”

杨有福还想问,却被母亲一把拉走。

今夜又见此等官服,杨有福就多了一份心思,终究没能下狠手。

当然这些冷轻言并不知情,他看到杨有福终于停手,急忙收了剑,更收了以往的傲气,拱手做礼。

“少侠英明,冷某谢过了。”

杨有福冷着脸哼了一声。

“少侠莫怪,我等并无恶意,只想过问今夜之事,不知少侠能否给个答复?”

冷轻言低垂着头,声音低弱,言语里充满了恳求之意。

杨有福听得真切,却知道自己有话不能说,但他还是说了一句。

“今夜之事,本就是一场误会,欲知详情,可问冷三。”

冷三具体的身份杨有福并不知情,可听在冷轻言的耳朵里,他却只能苦笑。不为别的,就因为冷三的身份,白虎卫第一副将。

若说熊彪,此事还有得商量,可如果是冷三,冷轻言真不敢去问一句。

白虎兵主司京城防务要职,本是精锐之师,白虎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作为白虎兵第一副将的冷三却是白虎卫的大统领。

私下里有人传言,说白虎卫之上还有一精锐小队,人数不过三十六,但个个身手不凡,神出鬼没,他们有一个很江湖的名字,鬼影。

鬼不鬼影,冷轻言并不知晓。可这些流言或多或少进过他的耳朵,他虽未见过这群人,朝堂上也不曾听人提说过。但冷轻言相信,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如今杨有福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冷三的身上,到是让冷轻言分外为难。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最终又说出一句莫名的话。

“我乃提刑司冷轻言,不知少侠大名?”

“杨有福。”

杨有福说完这三个字,就急匆匆的朝天上人间而去。

身后传来冷轻言的高喊声。

“杨少侠,咱是不打不相啊!有空来提刑司坐坐啊!”

杨有福并不曾回头,就连脚步也不曾停歇。

冷轻言有些丧气,回头望了望四人,挥手道。

“走。”

街道又恢复了宁静。

……

杨有福几乎是一口气冲入客栈后的小院子里。月光下的院子安静至极,除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屋脊上夜猫的嚎叫,似乎一切都不曾变。

可杨有福却知道,今日太大意了,因为西儿房间里的灯并没有点亮。

他几乎是跳着脚跃上了二楼,一把推开房门,房间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杨有福大急,正要折身出门,忽然瞟见窗前案上放着一张白纸,月光照耀似有字迹,分外惹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拿起那张纸,对着皎月,字迹清晰,看样子是两人写的。

上面一句写着:哥,西儿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下面一句很长,字迹似曾相识。

慌慌张张,糊糊涂涂,再若如此,难保小命。

这一句看似莫名其妙,其实却意味深长。

杨有福情急之下,把手中白纸翻了个身,后面空空荡荡。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伸入怀中,取出珍藏的哪张纸。

哪张纸正是一线天出口处,空马车上所得。就连纸上的是四个字杨有福也记得分外清楚。

“古有孔亮空城计,今有云冉空车随。”

两相不计较,杨有福豁然明悟,因为这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若无意外,那写字之人就是那个她。

杨有福把纸贴好,重新收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哭笑。

西儿显然无事,别人不敢全信,但这个她,还是信的。

他折身出门,悄声回房,静立在幽暗的房间里,看着皓月当空,暗自长叹。

突然间觉得自己真傻,如同提线的木偶,又像穿了鼻攥的黄牛,总被一根无形的绳牵着。

这江湖,真不是凭着一身功夫就能混的。

入京以来,数次立于险地而不自知。要不是运气使然,命不该绝,如今早已化身白骨。

真如那纸上所言,慌慌张张、糊糊涂涂啊!

事到如今,反倒让杨有福沉下心来,他深知今后再不能如此义气用事了。

可能是心事过于沉重,一夜激战之后的疲惫竟然消失于无形。杨有福直身立于房内,不知不觉窗外月光熄了,暗夜很快过去,东方已升起一抹浅白。

突听的院外有人高呼。

“杨有福,杨兄弟,今个该去学堂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喜欢男人的先生

听到这喊声,杨有福就知道入了这江湖,真个脱不了身了。就像掉进粪坑的石头,怎么洗都带着一个臭字。

他抹了把脸,推开门,看到院子里站着菜刀将军的幺儿,横眉少年齐荣锦。

此刻他的一双横眉挤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写的一字。

本来杨有福不想让他为难,可回头一想昨夜的遭遇,他就不愿去了。

“能不去么?”

“杨兄,你莫为难我。”

齐荣锦低着头,摆弄着腰间的长刀。

“先生说,今个叫不到你,我就得滚回家去。你权当可怜我,行吗?”

“是不是回家后会挨板子啊?”杨有福一笑,有些想往了。毕竟父母不再多年,就连挨板子也成了一种幸福的事。

“嗯,……”

齐荣锦把手里的刀柄揉了又揉,总算抬起头来。

“杨兄,不是挨板子的事,而是……”

他突然又不愿说了。

“要不……”

“杨兄,你不用说了,……”

齐锦义松开刀柄,用手揉了把眼睛。

“我懂。”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懂个屁啊!”杨有福不知为何就喊了一嗓子。

齐荣锦回头搓着手,笑了,满脸全是惊喜。

“杨兄,你真的跟我去学堂?”

“能不去吗,不去的话,你小子还不得恨我一辈子。”

杨有福走下楼,快步上前,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走,咱别迟到了。”

“杨兄,你别摸我头行吗?你又不是女子。”

“女子怎么啦?难不成你的头是凤冠还是金叉?”

……

杨有福最后还是跟着齐荣锦去了书院。他知道,自己又陷进了这一张网里,可又无法拒绝。

谁让自己傻呢。

这全都得怪银根叔,说什么,江湖事,义当头。这下可好,明知是陷阱,还得跳下去。

哎!

杨有福叹息着,又一次走进了龙山书院文渊阁的院子。

连人沿着月牙湖畔朝东而去,最后停在一栋门子型的三层小楼前。

旭日刚刚升起,万物都笼罩在和煦的阳光里,似乎一切阴谋诡计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都被一扫而光。

杨有福摇摇头,比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刚才在来学院的路上,他还在思虑空明真人和先生袁显在这件事中的位置。因为他总觉得,这一次是一群人在坑自己,白玉鸣也不过是跑龙套的小贼罢了。

齐荣锦并不知道杨有福的心思,他看到杨有福摇头晃脑,以为他有话要说,急忙凑了过来。

“杨兄,都怪我,害你来的这么早,两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盯了盯楼前门上的铜锁,面露愧色。

“要不咱去湖畔等等?”

月牙湖畔有石桌石椅,杨有福是知道的,可两个大男人一早坐在哪里,难免被人闲话。

想到闲话,杨有福噗嗤一笑。只因李少逸那个傻子,装的和真傻子一样,反倒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欠了别人莫大的人情。

“杨兄,有甚喜事,可否让兄弟欢喜欢喜?”

齐荣锦颠着笑脸,一脸期待。

“嗯,你可知咱们先生年少时也是个多情之人呐?听说……”

杨有福心有不悦,面上却没露出一丝。上次齐荣锦曾提说过,先生和天上阁的梅燕仙交好,杨有福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也不义。

一念之间,他把袁显先生的隐秘情事说了个一干二净。就差拿出那块玉牌,来证明了。

齐荣锦听的是如痴如醉,嘴巴裂到耳根,连哈喇子流下亦不自知。

他不住点头,捂嘴偷笑。

“杨兄,奥,真的啊!还有这事?”

杨有福白了他一眼,不再做声。

齐荣锦听到要紧处,突然没了下文,急忙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

“怎么会没有呢?你一定是在诳我。

你不是说先生为了那女子,练了一手好笛子吗?”

“那女子死了。”

“死了?”

杨有福点点头。

“难道此后先生就没再喜欢过别人?”

“可能会有,可我哪里知道?”

“不对,按情形,他应该再也不喜欢别人,不,不喜欢女人才对。”齐荣锦若有所思。

“对,对,对,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啊!”杨有福忽然觉得齐荣锦这小子很有文士的修养,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对,不对。”齐荣锦自言自语,随即抬头望了杨有福一眼,压低嗓音。

“我就说,为何先生在学堂上老是拿梅燕仙做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什么?”杨有福有些诧异。

“先生不喜欢女人是对的,因为他如今喜欢男……人啊!”

齐荣锦无师自通,一下子就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让杨有福都有些吃惊了。

“真的?”他问。

“真的,我骗你做啥?”齐荣锦一副我最了解的神色。

“可我明明听说梅燕仙被贼人掠了去啊?”

“啥时候的事?”齐荣锦问到。

“就在昨日,怎么,你不知道。”

“嗯,你这么说就对了,难怪昨日先生神色匆匆的离去,我就说嘛……”

齐荣锦敲了敲脑袋,又补充道。

“先生绝对是有问题。”他眯着眼,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齐荣锦,谁有问题?”

不远处,突然有人出声问。两人一回头,看到身着蓝衫的袁显,袁先生正款款而来。

齐荣锦有些慌乱,摸了摸脑袋,讪讪道:“先生,没啥问题。嗯,我把杨兄叫来了。”

“嗯,来了就好,去,那着钥匙开门去吧,难不成还要我亲自迎接你们?”

袁先生一笑,杨有福二人也跟着笑了。

甲字班在三楼的一个大房间里,先生坐定之后,剩下的学子一个接一个全都来了。

等人齐了,先生开始授课,他在堂前木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争字,用手中的戒尺点了点。

“尔等可明白此字的含义?”

众学子均不敢声张,先生一笑,伸手指了指齐荣锦。

“齐荣锦,你来说说争字的含义。”

看着齐荣锦目瞪口呆的样子,杨有福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睚眦必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是老鼠还是飞蛾

可先生考据,学生岂有不答之理。齐荣锦虽不愿意,但还是站了起来,脱口说道。

“争,手抓物也,竭尽所能而获取者,谓之争。”

先生一笑,示意齐荣锦坐下。然后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杨有福身上,戒尺遥指。

“你是叫杨有福,说说可有遗漏之处。”

杨有福上一瞬还在感叹先生仁义,下一瞬切觉得世事无常。

他站起身,看着那个字,面无表情的答道。

“力争上游乃世人之所崇,此手落于幕后不可见,此争,不齿也。”

他说完这一句,恭恭敬敬的站着,一双眼却紧紧的盯着袁先生。

“哦!尔等可有异议?”

袁先生不看他,反倒问起了在座的诸位学子。

杨有福心内尔尔,暗道,‘避而不谈,必有猫腻啊!’

可即便如此,他却不能明目张胆的质问。

正在杨有福心痒难耐之际,却有学子起身作答。

“争本无罪,龌鹾之人强加之过焉,此懦夫所为,我辈定当力争上游,做前人未成之事,方不违本心,何错之有?”

声音脆如银铃,可听杨有福耳朵里却分外难受,只因这龌鹾两字全冲他而来。

袁显哈哈大笑,抚短须朗声道:“嗯,如烟果然明理,此乃君子之举。尔等定当立此大志,与天争辉,与国争光,与人争名,与己争时,方可谓少年。”

他转过身目光从诸学子脸上滑过,笑意盈盈。

“诚然此间或有难言之事,只要信念不灭,心志不移,中有所得。至于此手或彼手,有何患哉?”

那李如烟扭头抛来一个白眼,显然是对杨有福怨念颇深。

杨有福长叹一口气,默默不语。

他这是平白拉了一个对头,真得冤枉啊!

袁先生见诸学子频频点头,又笑道:“今次尔等恰逢良机,是以今日提争字又论。尔等莫慌,这此可是好事啊!”

可杨有福并没有看到诸位学子有迎喜事之心,反而一个个愁眉不展,心道,不好。

果然,那袁先生见诸人均不搭话,有些温怒,气吁吁道:“怎的?尔等难道是怕了?陈一舟,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敢应声?”

陈一舟身体猛地一哆嗦,慌慌张张的站起声,满脸忧愁。

“先生,我,我……”

“你倒是说啊!”

袁先生手中戒尺猛地一扬,让陈一舟胖胖的身体矮了半分。他本来就是矮胖身材,这一下就差钻到书案底下。

“我,我不敢说?”

“为何?”

“因为你每次说的好事,到头来我等均会倒了霉头。”

“嘻嘻。”

“哈哈。”

好几人捂着嘴发出轻笑,就连杨有福也差点笑出声。因为他想到了清风镇学堂里夫子,每次只要这么说,就会有人触霉头。

袁先生脸一阵白,一阵红,嘴里喃喃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尔等不可教也。”

这一下就连杨有福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先生转过身,盯着他。

“你笑什么,莫不是有话要说?”

杨有福施了一礼,收敛笑容。

“我只是觉得先生说的很对,可你也看到了,我一贯胆小怕事,看诸位与我神似,禁不住笑了。”

他低头朝陈一舟使了个眼色,又郑色静立不动。

袁先生背过身,朝堂前走了几步,口中连连道:“好,好,好得很呐!”

他挥动戒尺在那个争字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在过问了,你,你,你,还有你,嗯,对了,你既然胆小怕事,老师岂能不管,这个好机会就给你了。”

他戒尺连连点动,指着堂下五人。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七月十五,会在京城生死台,不,安国台举行惊龙赛。你们明日随我如山,不得有误。可听清楚了!”

最后几个字,他声如洪钟,震得窗纸嗡嗡作响。

那原本站着的陈一舟一下子瘫倒在地,唉声道:“先生,我能不去吗?”

“可以。”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拿着你父亲的口谕,先生就准了。”

陈一舟如焉了的皮球,两眼无神,嘴里自语着。

“口谕,口谕……”

杨有福一惊,莫不成这陈一舟还是皇家的子嗣,可为何不姓李呢?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的袁先生冷声有问。

“杨有福,你是不是也不愿去啊?”

杨有福本想着答一声是,可看看陈一舟的下场,他哪里敢这么说。

“先生,去是可以去,我就怕去了给你丢脸啊?”

“嘿嘿,丢脸,你看看先生我脸很大吗?你不怕丢人,先生我难道害怕丢脸?”

“可是,先生,我啥都不会啊。”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你说说,到底去是不去?”

“嗯,去吧!?”

“额……?”

“去,我去还不不成吗?”杨有福哭丧着脸,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黏在网上的飞蛾,怎么挣扎都走不脱。

“他俩人没了意见,你们可否愿意?”

袁显拖了一个长音,对着余下三人呼问。

“既然陈一舟敢去,我也敢。”说这话的是齐荣锦。

“先生,你要不要考虑换下某人,俗语说一个老鼠可是会坏一锅汤的。”不用看,说这怪话的一定是李如烟。

“先生,可,可我是一个女子,真能行?”宋思瑶盯着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然是可以?不过,唉!算了,就这么定了。”先生似乎有话要说,可刚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

李如烟蹭的站起声,指着刘栋余喊道:“先生,我看栋余就被某些人强的多,要不要……”

袁先生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李如烟,你要是不愿意,就让刘栋余去吧,毕竟他是男儿,可否?”

李如烟青着脸,怒目瞅了杨有福一眼,昂头高声喊着。

“先生,你岂能轻看女子,我李如烟不去也得去。”

“好,好,好啊!”

袁先生哈哈大笑着,连连称好。

“果真女子强若男。”

说完扬身出门,房间里寂静一片。

只有杨有福能感觉到,有十余双炽热的目光想要把他洞穿。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救了你一命

可他不能回望,因为自从踏上这个江湖之后,一切都无法回头。

等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一舟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他抱着拳,感激的望着杨有福。

“杨兄,多亏有你,否则我又得挨板子了。”

“哎吆,这就拍上了,不愧是一剑遮红日的大侠啊,走到哪都少不了跟屁虫。”

刘栋余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

他这么说杨有福,是有底气的,毕竟他是世家公子。可这么说陈一舟,就让杨有福觉得奇怪了。再怎么说,人家可是皇族后裔,难不成,还有隐情?

果然这句话刚落,陈一舟就勃然大怒,盯着刘栋余怒目低喉。

“你再说一句试试?”

“怎么,是不是先生选上你,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连姓氏都没有的东西,也敢在这儿装大佬。”

刘栋余恶声恶气,斜着眼,呸的一声,啐了一口。

陈一舟一张圆脸憋的涨红,跳着脚就要冲过去,却被杨有福一把拦住了。

他之所以伸手阻拦,是因为他在刘栋余双眼里看到了凶光。这凶光和乱坟岗遇到的那两个贼人并无二致,甚或像杨乃寨死于他剑下的那几个淫贼。

杨有福突然怒了,他明知道刘栋余的父亲是驻守昆山关的大将军。可心里的火难消,气难平,他就想让有些人知道,这世间并无高人一等之事。

“杨兄,你莫拦我,让捶死这个狗东西。”

矮胖的陈一舟拼命挣扎着,急得双眼通红,似有雾气萦绕。

可他哪里是时常爬高上低,翻墙钻窗山里娃的对手,再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你敢骂我是狗?你也不看看自己连一只狗都不如吗?”

刘玉栋伸指点着,完全抛弃了学子应有的斯文,脖颈青筋怒张,显然也是气急败坏。

杨有福突然想笑,刚刚才说的争字哪里去了?果真是这一只手可以只为名利而不择手段啊!

他正要搭话,那陈一舟突然抱着头,蹲下身,呜呜的哭了。毕竟是个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下好多人都开始怒视刘栋余,就连一只默不作声文静至极的宋思瑶也厉声呵斥。

“刘栋余,你够了,别再说了。”

“我为何不能说?你们给我评评理,我说的那一条不是大实话?陈一舟,你若有种,今日就给同窗门讲个明白?你,你敢吗?”

他突然的爆发,让陈一舟的哭声有些哽咽。

杨有福似乎明白了陈一舟的委屈,因为这三年,他见过太多的无奈,想必陈一舟也是如此。

齐荣锦也走了过来,低头在陈一舟耳畔小声安慰,又抬头对刘玉栋陪着笑脸。

“刘师兄,你大人大量,饶过一舟吧,他还是个孩子。”

“就是啊,刘玉栋你也太不像话了,你要再这么着,我今后就不理你了。”

李如烟板着脸,气吁吁,她显然是对刘栋余的表现失望至极。

“好,好,今日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这事就算揭过。不过今后你要是再摆弄你那可笑的身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刘玉栋撂下一句狠话,总算停了嘴,趾高气昂的坐着,和附近的人说着闲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至于杨有福,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如,因为自始自终他连杨有福的名字都懒得提啊!

他不提,可杨有福却要提。

虽然刚刚在先生面前说到丢脸的事,可那只不是一个拒绝的籍口。

他轻轻拍了拍陈一舟缩在一起的肩膀,有些心疼。

然后,几步走了过去,对着刘栋余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啪!

本来还哄闹的学堂寂静无声,唯有几只蚊子还在嗡嗡作响。

“你……”

啪!

刘栋余只来得及突出一个字,杨有福又是一巴掌。

“好了,我的打完了,该你们了。”

他冷着脸,对着诸位学子冷声说道。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刘栋余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

突然他感觉到肩膀一沉,嗵的一声又坐了下来。

“我今日还不想杀人,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我乖乖的坐着,否则……”

杨有福伸手拔出背上长剑,晃了晃。

“据说,我这把剑,从来都不长眼的。”

他此刻的气势犹如一座冰山,在炎炎夏日的学堂里散发着莫明的寒气。又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动手前说上几句废话。

噗通。

哐当。

啊!

呀!

……

三年级甲字班的学堂里,二十一名学子摔倒了一大半。剩下的人,都惊讶的张大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因为,就在那一瞬,所有人都真切的感到了死意,就连呜呜哭啼的陈一舟也住了嘴。

唯一还在嗡嗡的,还是那几只该死的蚊子。

杨有福有些遗憾,啥时候自己才能让蚊子也害怕呢?

蚊子不害怕,但还是有人怕了。

“你,你,饶了我行吗?”

刘玉栋双股战战,说话漏风,可能是少了几颗牙齿。

“饶你?当然饶你了。否则,你以为你还有命?”

杨有福一笑,几步跨到堂前。

“我这是在救你,懂不懂?不懂的话,就滚回老家问一问。

不过嘛,在走之前,你还差几巴掌。”

他看了看手中剑,顺手放在背后。

说完这句话,杨有福看到那十九名学子并不曾动,就有些怒了。

“你们动作都麻利些,别让我等着急了,我这人啥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急啊!”

他突然转身,随手指着一人。

“就你,去,打一巴掌之后,就可以走了。”

那学子战战巍巍的走了过去,在刘栋余脸上摸了一把,嘴里还嘟囔着。

“栋余兄,对不住了。”

说完转身想走。

“你是没吃饭吗?”

杨有福沉声道。

“我……”

“是不是要我教你?”

那学子又折回去,闭着眼,狠狠的扇了一下。

“这下成吗?”

“好,很好。你要知道,他救了你一命。”

杨有福低头摸着手指,意有所指。

“谢,谢过学兄。”

不知道是刘玉栋真的怕了,还是他悟了,总算说出一声谢字。

“好了,你可以走了,下一位。”

杨有福那阴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先生的秘密

这一天,龙山书院文渊院三年级甲字班的学子们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凶残。

不论是知书达礼、秀气文静的宋思瑶,还是胸有城府、大气豪放的齐荣锦,还是娇蛮凛冽、毫不奖励的李如烟全都在杨有福的淫威之下低了头。

每一个人都是竭尽全力抽上一巴掌离去,到了最后,玉树临风的刘栋余一张脸肿成了大猪头,却丝毫不敢吭声。

等到陈一舟的时候,他眼里的泪水早已干了,仰起头,笑声问。

“杨兄,我能不打吗?”

杨有福摇摇头。

“那我能不能轻些呢?”

杨有福怒了,厉声喝道:“你是不是男人,若不是你可以走了?”

他并非是气恼陈一舟的懦弱,而是深藏在骨子里的胆怯。

一个男人可以害怕,但绝不能退缩。因为退了第一次,就会退无数次。

自从听到刘栋余的话之后,杨有福就知道,这个陈一舟和自己一样,是那种笑,孤独而倔强的人。否则以他的出身、年龄、见识,绝不至于此。

如今似乎看到另一个自己,懦弱而胆怯,只为生存而不顾其它,他就觉得莫名的悲愤。

想到此处,杨有福走了过去,几乎是一手提着陈一舟的肩膀,把他拉到了刘栋余的面前。

“我再给你一次就会,过了这次,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绝不过问。”

杨有福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

“我,我……”

陈一舟结结巴巴,竟然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杨有福叹了口气,慢慢朝门外走去。

他在心里叹息,‘有些路,只有走的人才能决定。’

恰在这时,那一脸呆痴的刘栋余突然懂了动嘴角,眼神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似乎有一丝光彩映衬。

“杨,杨兄,我明白了,真的要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一命啊!”

他颠着脸,努力的弯下腰,鞠了一躬。

“那就不用谢我,因为你的命还在某些人的手中。”

杨有福停下脚步,冷冷的说道。

“一舟兄,一舟兄,都是我的错,我魔怔了,胡言乱语,你莫怪啊!”

刘栋余看着近在眼前的陈一舟,慌乱的用手掌在自己的脸上啪啪的打着。

“我该死,我该死……”

陈一舟拧过头,求救似的望了杨有福一眼。

“杨有福,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有福依然没有回头。

“这是你的路,别人有别人的路。”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如释重负,仿佛突然间拔高一般。

陈一舟若有所思,上前一步,抡圆了手掌。

啪!

“你确实敢死,不过我今日饶过你了。”

陈一舟抡完这一把掌,人一下子有了精神,回身追了出来。

“杨兄,等等我啊!”

身后传来刘栋余呜呜抽泣。

……

整个上午袁先生都没出现,甲字班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过问一番,仿佛这件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这是一件怪事,可杨有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自从冷三说了那件事之后,杨有福就知道,所有的事早已被安排妥当,自己没有接到那个任务之前,觉得是安全的,无论做什么事,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

就比如这两天杀的那些人,仿佛如同这些年宰了的那些鸡,连一点消息也不曾漏出来。

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顺其道而行,反正是走不脱了,那就恣意妄为吧!他倒要看看,那些人会忍不住跳出来。

……

一个早晨就这么过去了。等到下午,果真如同杨有福预料的一样,甲字班的除了刘栋余,其他人一个也不缺。

袁先生出现时,连上午发生的事问也不问,一切否按着杨有福预料的那样进行着。

不过,总有一些变化是出乎某些人预料之外的。

譬如现在,齐荣锦正在小声的讲着先生的秘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承诺。

而好巧不巧的是,他最后的几句话,恰好被袁先生听了个清楚。

“齐荣锦,你刚才说什么?梅先生怎么啦?”

袁先生一脸焦急。

齐荣锦毕恭毕敬的站着。

“先生,我昨天听说,梅先生被人掠走了。”

袁先生一下子变了脸色。

“谁说的?”

“就,就是白玉鸣少爷。”

他到聪明,一下子把这件事砸了个牢靠。

先生一顿,强挤出一丝笑意。

“嗯,好了,你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人却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

“问我就说有问题,你还不信,嗯,现在信了。”

“……”

“好了,五百两银子,记好了啊!”

齐荣锦笑眯眯的朝一个学子挤挤眼,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有了收入。

看着先生离开,杨有福坐不住了,他站起声,也朝外走去。

早上那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如今不管杨有福做什么,再也没有人敢过问一句。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心眼

只因为他眼看着袁先生打情骂俏,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先生的威严。

‘先生不是不喜欢女子,而是喜欢男人味的女子。’

想到这一点,杨有福有些慌了。

他有些愤怒,替那个莫名的女子深感悲哀。

看来,情这个字真不能信啊!

“小哥,来耍耍。”

“少侠,要不要喝口茶。”

“英雄,你好帅哦,小女子想和你聊聊。”

……

这样的声音听多了,连杨有福也有些迷醉。

也许先生就是这样沉沦的吧!

杨有福摇摇头,紧紧跟在后面。

绕过几条小巷,袁先生踏进一家开在幽静处的青楼。

那青楼院子口悬着两盏大红灯笼,上书暗香二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杨有福低声嘟囔一句,推开半掩的木门。

小院子里翠竹掩映,两丈方圆的一池碧水中落着几株荷,此刻有几朵开的正艳。

池畔翠竹之下,有一绿衣女子正坐于石几之上,低头弄弦。

古朴的七弦琴悠悠的发出颤音,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一方世界,杨有福驻足细听,竟然是残雪。

他抬起头,对着那抚琴女子一笑,慢慢渡步过去,只因头顶硕大的斗笠显得格格不入。

等他走到了近前,一曲终了。那女衣女子抬起头,拱手低语。

“客官,可是要听曲儿么?”

杨有福恍然大悟,终归是青楼啊,那里会有特别的地方。

看着眼前秀气的女子,他拱手答道:“不听曲,今个只喝酒。”

那女子一笑,扬手轻呼。

“桃红,来客了,备一座好菜,几壶老酒。”

说完,弯腰垂眸。

“客官、请了。”

那一瞬,杨有福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他有些不敢信。

池塘后的二层木楼传出窃窃私语,偶尔会有几声吆号与媚笑,才让人觉得,这正是青楼,只是多了一些韵味罢了。

袁先生早没了影子,引领杨有福入楼的正是那绿衣女子口里的桃红,一抹粉裙,犹如烂漫的桃花。

可惜院子里只有桃树,而无桃花,否则真的以为活在梦里,想必那竹下抚琴的女子就是柳绿了。

想到此处,杨有福对着身前的桃红轻语。

“小姐姐,你是桃红,那竹下抚琴的是不是柳绿啊?”

桃红一回头,脸上绽开一朵桃花。

“小哥是初客吧?竟一眼就识得姐姐,真是有缘人呐!等柳绿姐姐闲了,我让她陪陪你可好?”

“那怎么行?桃红在前,柳绿在后,我不能失了姐姐你的名头啊!”

桃红噗嗤一笑,脸上桃花红的更艳,如同滴了血。

“小哥哥,你嘴可真甜啊!看来小哥哥还是个老手。”

杨有福脸上一红,紧了紧头顶的兜里,闷声说。

“哪里是啊,实在是小姐姐两人太美了,我真的分不出谁是谁。”

“呵呵,小哥哥真是个妙人啊!不过来了暗香楼,为何只吃酒,不吃人?”

杨有福一惊,吃人,难不成还是个黑店,看来袁先生真的是太过分了。

他眉头紧蹙,一声不吭。

那桃红自顾自的小声笑着。

“小哥哥,要不就让桃红陪你吃酒如何?”

杨有福还在想袁先生的事,匆忙间答道。

“好啊!好啊!”

“真的?”桃红停下脚步,跃跃欲试。

“那还有假,不过小姐姐陪我吃一顿酒,银钱几许?”

“谈钱就俗了,这酒啊是东家的,可人却是我自己的,小哥哥莫嫌弃就好。”

桃红嘟着嘴,一脸不悦。这让杨有福分外好奇,青楼女子竟然不谈钱,这是要变天了吗?

……

等到坐定之后,那桃红姑娘果真过来陪酒。她碎步上前,攀着杨有福的肩膀,如同一株纠缠的藤蔓,一扬手就揭去了头顶的斗笠。

然后,经验的大张着嘴巴,随即又烟嘴轻笑。

“小哥哥还真的小啊,要不听听曲吧!”

“好啊!”

“真的要听?”

“小姐姐是弄弦呢,还是抚萧呢?”

杨有福偏头,露出一口白牙。

桃红面色微红,气吁吁道。

“小哥哥可真坏,我不理你了!”桃红伸出纤手在杨有福见上锤了一把。

“人家还是个处子呢,只会吹笛子,难道小哥哥不喜欢?”

“喜欢,那会不喜欢?”杨有福一笑,斟起一盅酒,一饮而尽。

“怎么会不喜,姐姐可否吹上一曲?”

桃红闻声一喜,浅笑道:“小哥哥要听何曲?”

“但吹无妨,让我见见姐姐的功夫。”

那桃红面露芬芳,从怀里掏出一只短笛,翠如似青竹,轻轻搭于唇间。

只见的唇口轻启,呼气如兰,一声似银瓶炸裂的脆响拉起一首断魂殇。

笛声如涕如诉,或升入天渺,或坠入地幽,似池鱼脱水,似凡人升天。挣扎纠缠不可知,哀嚎遍野尤可闻,真当得了断魂二字。

杨有福不知饮了多少酒,只觉得酒是凡物,难解万般愁。

最后一声熄至,桌上空坛不知几许,头如巨斗,身似陀螺,眼里全是那桃红姑娘粉红的影子。

“哥哥,醉了!”

“没醉,没醉,我喊能喝三百杯。”

“哥哥,真醉了!”

“没醉,没醉,我还要听下一曲。”

……

酒也不知过了几循。

曲也不知听了几首。

桃红姑娘笑了,摆弄着手里的竹笛,笑看着醉倒的少年,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叹息一声。

“东家啊,你可是坑死桃红了。”

……

二楼的一间雅室,有二人对坐,一人青衫短须,真是袁先生无疑。

一人绿裙白面,朱唇艳红,身前案上摆着一架古琴,却是那猛女琴,孟言儿。

“先生带他来此,为何?”

“还让他放心。”

“放心?难不成他不答应?”

“答应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你可知?”

袁先生小饮一盅,郑色反问。

“先生,学生懂了。”孟言儿纤手微颤,琴声有些颤抖。

“可你终究是怕了。”

“嗯,我怕,怕仙儿赴我后尘。”

“你总不能管她一辈子吧?”

“只要我不死,我总归是她的姐姐。”

“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我不再过问,可那小子必须得见上仙儿一面。”

“只能如此吗?”

袁先生点点头。

“你要知道,这世间总有一种人,死心眼,重义气,不幸被你遇上了。”

第一百六十章 坑人的曲儿

杨有福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斜斜的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拉的老长。

这是一间静室,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他翻身下床,头脑胀闷的厉害。扭头见桌上放着一碗茶,袅袅的冒着热气,显然是有人刚刚换过的。

杨有福一惊,匆忙的在怀里摸了摸,那两张纸还在,银票也在,长剑放在枕头旁边。

杨有福走了几步,放心的端起碗,正要喝,却见碗下压了一张纸,纸上写着字。

他顺手拿起,轻声读了出来。

“你个混小子,见了酒,就没了命,看来酒菜让店家破费了。不是我说你,你喝酒就喝酒,为何要点那么多曲儿,这下好了,先生今日要倾家荡产了。不过,这钱,你得自己还,等酒醒了,就下楼来吧,我等着你。”

读完这一段话,杨有福觉得头也不闷了,反而脸上烧的厉害,他自顾自的骂了一句。

“让你不要脸。”

这酒啊,今后真不能再喝了。人常说喝酒误事,真是如此。

正当他自语之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绿衣女子走了进来,看到杨有福已经醒来,有些慌张,急忙低下头。

“小哥醒了啊?我就是来换换茶,马上就走。”

女子说话间,偷偷的抬起头,有点胆怯。

杨有福定睛一看,正是那竹下弹琴的柳绿。

他微微一笑,“柳绿姐姐,我睡了多久?”

绿衣女子微微惊愕,随即又笑语嫣然。

“不长,就两个时辰。桃红今日吹笛子累着了,就让我来,小哥莫怪啊。”

“哦,你不说我到忘了,不知今日听了几只曲子?”

“说起来,就有些多了,桃红把会的曲儿都吹了一遍呢!”

柳绿笑脸涨红,有一丝偷笑,不幸却被杨有福扑捉在眼里。

“那是几曲啊?”杨有福有些急了,袁先生也没说多少钱,他很担心。

柳绿对着杨有福胸膛望了一眼,噗嗤一笑。

“小哥是怕钱不够吗?无妨,袁先生早已作保了。”

“不过,东家说了,若小哥还不起也无妨,只要隔上几日来暗香楼弹弹曲儿,也是可以的。

难不成小哥也精通音律,柳儿倒是羡慕得紧啊,却不知何时才能听上一曲?”

她轻摆衣袖,裙摆顺着身体的扭动,舒展开来,恰似那院里池中翠意欲滴的一株荷。

杨有福心中长叹,也不知这东家是何样人物,其实桃红配柳绿正好。但此情此间,为何觉得叫青荷却是更妙啊!

他脱口笑道,“柳绿姐姐真是妙人,是不是小名叫做青荷啊?”

那柳绿一惊,惊讶的大张着嘴巴,又抬手轻掩。

“小哥为何得知?”

“……”

杨有福不语,这一下倒让柳绿显得手足无措。

还是杨有福出声打断了尴尬。

“我的账,需要来几回?”

“嗯。”姑娘扳着纤指,好半天才说。

“看样子,得个大半年吧!”

“这又是为何?”杨有福有些疑虑。

“嗯,小哥初次来吧?这暗香楼啊,只有听曲儿才需要付钱的。至于酒菜,东家早就吩咐过了,若是小哥来,分文不去。”柳绿笑意盈盈,眉宇间有暗波轻摇。

“这又是为何?”

“说起来,还得从那一天说起……”

柳绿慢声细语的讲了一通,杨有福这才明白。

原来,那一日生死台比试之后,他竟真的出了名。就连着暗香楼的东家,也画了一张肖像,美名其曰,贵宾。

可酒菜可免,听曲儿却还得付钱,只是杨有福不知,却是着了那桃红的道。

见杨有福沉默不语,那柳绿又问。

“小哥是不是恨那桃红诳你?”

杨有福摇摇头,顺口问道。

“你可知袁先生?”

“你是说书院的袁先生吗?他在楼下等你。”

“这我知道,我是说,袁先生认识你那东家?”

“你怎么知道,岂止是认识。东家是袁先生的老师,就连这暗香楼也是袁先生盘来送给东家的。”柳绿一脸慕色。

“哦,这么说来,你的东家也会弹琴了?”杨有福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嗯,东家的琴技无人能及,京城除了空明先生和梅先生,无人出其右者。怎么,小哥也听说了。”

柳绿咯咯轻笑,满脸自豪。

“你的东家是不是着绿裙,白脸红唇的孟女琴?”

杨有福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凌厉。

“你,你,你到底是谁?”

柳绿慌了神,打了个趔趄,把把怀里的琴捧在了手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欠了她一条命。”

杨有福叹息一声,语气有点微冷。

“你告诉她,就说这情是我杨有福欠她的,啥时候都可以取,只是取之前,必得让我见一个人。”

柳绿长舒一口气,匆忙的退了出去。

杨有福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一楼的大厅里早没了几个人,远远看到袁先生正端端的坐着,手里端着一个茶盅。

杨有福走过去,躬身做礼,面带愧色,低声叫了一句。

“先生。”

袁先生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先生又问,“要茶还是要酒?”

杨有福脸色微红,低着头悄声吐出一个字。

“茶。”

“好。”

“要不要听曲了?”

杨有福摆摆手,还敢听,怀里银子要捂不住了。

“怎么,是不是不敢听了?莫怕,有先生在,这次我请。”

他扬了扬手,只见一绿衣女子怀抱一架古琴款款而来。身后紧跟着桃红柳绿二女,低腰捧着茶点,低眉顺眼。

那女子面白如纸,唇似涂丹,一双眼似藏秋水,一对眉像柳叶轻摇,一颦一笑间,那把古琴早已摆在了案前矮几之上。

她唇口微张,吐出一声,宛若天籁。

“先生,要听何曲?”

杨有福真想冲过去,揭了她脸上的纸,擦净她唇上的丹,撑开那两池秋水,捋直那两叶片柳叶。

然后,逼她一声狮吼,震醒微醉的先生。

可惜,先生在侧,他不敢。

更可惜,对面那柔情似水的女子,正是他口里欠命又欠钱的东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一样的热血

杨有福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先生陪着笑脸,柔声轻语。

“既然有福也在,那就来一曲热血吧。”

热血不是杨有福第一次听,因为这首曲子他印象深刻。可听先生这么一讲,却大有深意,难不成,自己的血不够热吗?

杨有福不敢问,也不能问。

那孟言儿挺直腰身,抬手拨弦,一刹那,整个人全变了。似乎不再是一个弱女子,而是一名深不可测的女中豪杰。

这难道就是气势?

细细回想,自己见此女共计三次,可每一次均有不同。

不论是第一次的放浪不羁,还是第二次的气势逼人,都让人看不透。

到了这一次,她又换做另一个面目示人,越发让人困惑,却不知袁先生是否知道。

杨有福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杞人忧天呢!

想明白此理,他反而安静下来,心平气和的聆听这一首琴曲。

孟言儿弹奏的热血和李根宝那些粗犷汉子敲击出的曲调完全不同。

原本古琴弦长音沉,要弹奏出激昂的意境其实很难。可古琴在孟言儿手里却弹奏出异乎寻常的音调。

时而如苍鹰振翅,时而似巨浪排空,时而错杂如私语,时而急促像铁骑。

猛然间的一个长音,犹如将军振臂高呼,又似英雄仰天狂怒。

不知不觉间,杨有福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似乎千军万马不可挡,刀山火海尤可闯。

那恒久不动的怪力竟在胸腹间蠢蠢欲动,似要挣扎而出。也许,要不了多久,也许他就能冲破桎,进入那一个境界。

一时间,憋的杨有福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就连背上长剑也不自觉轻鸣几声。

袁先生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却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轻语。

“有福,先生替你担保的曲儿,你说说值是不值?”

他这么一问,杨有福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这暗香楼的曲儿大有名堂,只是普通人并不知情罢了。

回想到京城以来,多少次若不是魔琴心诀,他也许早已化作一黄土。

果真,这世间万事万物均有其应用的地方,也许今日无用,可谁又能料到他日的风采呢?

杨有福站起身,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先生和孟姐姐的教诲,有福没齿难忘。”

“罢了,我那里能教的了你,若不是李院长强求,真不敢接你这个学生啊!”

袁先生端起茶盏,浅尝一口,随即又道。

“言儿说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如今仙儿也在,我就说这事不可为,可他们不听,如今倒好,全被你小子撞破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遮掩。这言儿和仙儿都是我的学生,今后你们可得好好相处。

至于那件事,还不到说的时候,你今日就是问,我也不会说。就算空明那个老匹夫来此,我也是这话,你可知?”

杨有福点点头,似懂非懂。

“唉!你这个小子啊,啥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别人的事自有天理昭昭,你那能管的过来。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纠缠,我也弄不懂,你要去,就去见见吧。

言儿,你领他去看看仙儿,否则真让他弄出啥乱子不成。”

那绿衣的孟言儿收好琴,领着杨有福出了楼,从一侧开的小门进到楼后的一个小院子里。

绕过几杆青竹和一座小巧的假山,来到一面两丈余的高墙前。

孟言儿伸手在墙上摸了一把凸出的青砖。眼前平整的墙面裂开一个门洞,她挥着手,小声道:“走,进去吧。”

两人走入门洞,身后的小门无声闭上,恢复了高墙原本平整的样子。

……

杨有福跟在身后,借着通道内微弱的亮光,他总算看清,这是一条天然的洞穴,走了近百十丈,通道渐渐向上,看样子快到出口了。

果然,再次见到蓝天时,杨有福回头一看,自己两人恰好从一假山里穿出。假山上潺潺流水和大丛的兰草把出口遮掩的牢牢实实,看样子异常隐秘。

最离奇的是,这个亩余的院子邻着深院高墙,密密匝匝的翠竹环绕四周,就是登入高处也不易发现这处所在,真是藏身的好去处。

杨有福却弄不明白,为何要把梅燕仙藏在这里,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隐秘之事?

他不问,那孟言儿也不说,只是闷头走进竹林深处的一栋矮屋里。

刚进门,就听的一阵紧促的脚步声,继而传来那熟悉的唤声。

“阿秭,你可是要放我出去?”

杨有福瞧见从里屋跑出一白衣女子,熟悉的面貌,只是做了女儿打扮,反倒让他一时难于适应。

“仙儿,你又是慌慌张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不听,若是坏人来了,该当何如?”

孟言儿板着白脸,语气有些冷。

“阿秭,哪里来的外人,啊!怎么是你?”

那白衣女子一抬头看到杨有福走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藏在孟言儿身后,显得惴惴不安。

“你不是一直把他挂在嘴边么,怎么?如今他人来了,你反倒怕了?”

孟言儿依旧冷着脸,可语气却缓和了好多。

“阿秭,我……”

“我什么我,等他见一面,马上就走,你若没有什么说的,就回房歇着。”

那白衣女子欲言又止,却被孟言儿冷声打断。

“还有你,人也见着了,要走就走我,别拖拖拉拉,不想个男子模样。”

孟言儿折回头,对着杨有福就是一通数落。

……

……

杨有福真的是无语了,都什么人啊,以为自己是洪水猛兽,连话也不让讲。他虽心有不悦,但依旧笑意浓浓,仿佛一个傻子。

毕竟好多事,他并不清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错过。

“真不明白,他们为何选上你?愣的像一只呆头鹅,连个话都没有。

妹妹,这就是你说的英雄?”

她嗤笑一声,接口道。

“我看就是狗熊,不过我做为姐姐也不能拦你一辈子,有啥话,你俩就快些说。”

她扯开白衣女子牵着的手,慢慢走到门口,又猛地一回头。

“说话就好好说话,莫要做那僭越之事,否则……”

孟言儿最后一句并没说完,可杨有福从她的眼神里却看到一丝狠色。

僭越之事,什么僭越之事。

杨有福不明白,可白衣女子却一下子羞红了脸。最终还是低着头,捏着嗓子发出蚊子般的问候。

“你,你来啦?”

杨有福点点头,略施一礼。

“那日,少逸来找我,说你被强人所掠,可好?”

“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他好吗?”

“他啊,还是老样子,比起你却是好多了。”

不知为何,杨有福一想到李少逸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有些生气。

白衣女子面色更红,娇声道:“我不是担心他啊,只是担心连累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少年人向往的美好

杨有福一愣,担心自己?自己一个男人需要担心吗?

白衣女子慌张的摆着手,“我不是害怕,我是,哎!我……”

她一下子卡壳了,显得手足无措,脸上红晕更甚。

“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你全知道?”

杨有福背过身对着门外一声叹息。

“我,我……”

“你不用再说了,见你安好,那欠着的也算清了。可好?”

杨有福只觉得心中疼的厉害,似乎有一块在慢慢的剥脱。他有叹了一口气,然后收拢一下散着的长发,超门外走去。

身后寂静一片,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屋内回环。

“你,别走,行吗?我,我全告诉你。”

杨有福把踏在门槛上的脚退了回来。

“真的?”

“嗯,我不想再骗你了,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今后哪怕就是等死,也不再骗人。”

身后的声音有点悲凉,杨有福转过身,迟疑道。

“骗我?等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喊的太高,站在屋外的孟言儿也冲了进来。

“仙儿,你真的要说?你可想好了?”

她狠狠的剜了杨有福一眼,心疼的抚摸这白衣女子的肩头。

“这些年,可苦了你,眼看就要盼到头了,就这么放弃我真的不忍心。仙儿,这可是你的命啊!”

孟言儿突然失声痛哭,杨有福从来不曾见她如此悲伤过。他隐隐觉得,梅燕仙要说的事分比寻常,突然间,杨有福就不想再听了。

“梅先生,你不用再说了,见到你一切安好,我已放心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杨有福扭头朝外走去,他真的一刻也不愿停。

身后传来两女低声的哭啼,犹如两只猫儿纠缠一团撤不开的线团,让人分外煎熬。杨有福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仙儿,你,你不能这样!”

“阿秭你别拦我,就让我做一次真是的自己吧!”

突然间,两女发出刺耳的尖叫和怒吼。

杨有福不敢回头,他深知每一次回头都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以前如此,如今也如此。

“杨有福你就是个懦夫,仙儿真是瞎了眼,瞧上你这么一个糊涂虫。”

孟言儿突然厉声高呼,杨有福不得不回头,只是敢看了一眼,他急忙闭上双目,又偏过头去。

因为,就在刚才一回头的一瞬,他看到梅燕仙褪去衣衫袒露着上身,一切女人的美好全都显露无疑,好比一块璞玉剥去了包裹的石衣。

这个变化来的太急、太猛烈,少年郎的脸上涨红如绛。

他想过无数个画面,唯独不曾想到会是如此。

回想起来,那白腻如玉的肌肤,那饱满圆融的弧线,还有那白皙悠长深不见底的沟壑全是少年人向往的美好。

可这一切全被两条沿胸至臂的黑线破坏殆尽,犹如美玉雕上惹眼的瑕疵,恰似美酒勾兑一滴浓墨。

杨有福不愿去想那女子的悲凉,更不敢在看这世间的绝望。

良久之后。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那哭啼声总算止了下来。

一声怯怯的低呼把站着的少年郎再次唤醒。

“我,我就这么惹人生厌吗?”

杨有福心里猛地一跳,转身脱口道。

“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谁做的?”

他并不曾回答女子的问题,可听到这一句后,那女子破涕为笑,一张笑脸又一浅露羞涩。

“你,啊,你?!”

孟言儿长叹一声,走出门去,这一次她一言不发,甚至连那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

等到屋内只余二人,梅燕仙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气,小心的凑了过来。

她拉着杨有福的一角,小心翼翼的轻摇,凝望着门外的翠竹,幽幽的说道。

“你相信命数吗?不管你信不信,自从那年遇上你之后,我信了。”

她摸索着从怀里摸出一物,在杨有福眼前扬了扬。

“这个你还记的?”

拿在她手里的是一个巴掌长的木剑,常年的摩挲让木剑上的木纹颜色深重,更添了一丝古朴。

可无论怎么看,这把木剑都像是一把粗制烂糙的玩具,毕竟那些深浅不一的刀痕无论如何也磨不平。

杨有福一愣,好多年前他似乎做过这么一把剑,可惜很快就被他抛弃了,不曾想,竟然会有人藏着似若珍宝。

他挠挠头,发出一声自嘲的浅笑。

“这东西,你还藏着做啥?”

“这可是你送我的。”梅燕仙盯着手中木剑,眼神里全是柔情。

“那就没啥用啊!”

“难道,你也忘了?”梅燕仙轻轻摩挲着木剑,眼神里的光渐渐弱了好多。

“也好,忘了就好,就好啊!”

“……”

她突然的变化,让杨有福一头雾水,急急的追问。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梅燕仙摇摇头,一声不吭,可看情形人却如同失了魂,这让杨有福有些慌乱了。

“我是给你吃的,可这么多年,我真的记不清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穿越真是太坑,竟然让他成了一个脑震荡后遗症的傻子。

他痛苦的捶了捶脑袋,有一丝久远的记忆泛上心头。

“上次,你说了同样的话,我似乎有些印象,因为那女孩子偷了我的木剑,还对着我喊了一句,她就是你啊?”

本来木讷的女子突然间焕发生机,眼神里泛起一阵光亮,让整个人一下子雀跃起来。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那女子喊了一句什么话?”

好像两个人在对暗号,提问的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嗯……”

“额……”

杨有福揉着眉头,他怕自己记错了,又怕自己记对了。

“到底是什么啊?”

梅燕仙不知不觉的挤了过来,带来了少女独特的幽香。

“你是不是头疼?”

她伸出手在杨有福额头轻轻的摸了摸。

这一下,如同一道闪电,在杨有福脑海里炸了开来。

他终于想了起来。那天,他给那个女孩吃食之后,就这么皱了皱眉头,然后那个小姑娘用她黑黑瘦瘦又冰凉的小手就这么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一把。

本来杨有福有一丝嫌弃,可等到那小姑娘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就觉得异常温暖。

这全因为,在穿越之前的那个星期天,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妹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妹妹就用它肉肉的小手摸了一把,然后问出了那句话吧。

“啊!你就是那个穿着男孩子衣服,扎着羊角辫,小手黑乎乎的小叫花?”

梅燕仙点点头,脸上全是激动。

“你偷了我的剑?”

“是啊。”

“你还朝我嚷来着?”

“说了什么?”

“吭吭,孩子话当不的真。”

“说说看!”

“你说你要做我媳妇?”

“你怎么说?”

“我说好啊!”

“然后呢?”

“我那是玩笑话!”

“可我当真了!”

梅燕仙盯着杨有福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命数不可变

白衣女子把小小的木剑贴在脸颊,轻柔的摩挲着,似乎这把木剑就是那个远去的孩子。

有一刹那,杨有福心乱乱的,他实在是不忍心说出那句绝情的话。

“我那时真是玩笑话,更何况,那个孩子小时候没有几个媳妇呢?你说是不是?”

他这是婉拒,本以为白衣女子能够明白他的心思。可谁知,话音刚落,梅燕仙就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嫌弃。”

“……”

杨有福愕然了,愣了好一会,这才回过味来。

“你不明白。”他淡淡的说道。

“我很明白。”梅燕仙认真的答道。

“可我如今成了孤儿。”杨有福不死心。

“我也是。”梅燕仙轻轻眨了下眼睛。

“你不是,你还有阿秭。”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愿意,那也是你的阿秭。”

梅燕仙朝门外望了一眼,异常的肯定。

“……”

忽然而来的一阵风,把屋外的竹林吹的哗啦啦作响。

梅燕仙凝望着竹林,眼神愈来愈亮,让不大的房间里充斥着和煦的光。

“你总会愿意的,本来,我本想着一直这么等着,因为我相信命数不会变。

可如今,我时日无多,若再不张口,我怕……”

她的双眼突兀的出现一丝潮气,伴随着晶莹的亮光,让整个人更加惹人怜惜。

可惜,杨有福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伸手的人。因为他的心早已被那一道目光牵走了,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可毕竟还是有一线希望。

“那,李少逸怎么办?”

他总算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白衣女子身体微颤,眼中柔情愈浓。

“我只是他的病人。”

“病人?”

“是的,我来越国就是因为这奇怪的病,这个你应该见过了。”

梅燕仙双颊飞起红晕,面露羞色。

“那他,怎么办?”

“他是他,我是我。”她轻轻咬了咬银牙。

“他可是为你攒了好多年的钱,据说要给你赎身。”

“我本来就是自由的,哪里有赎身之说。”

“那,天上阁……”

“那只是我另一个身份,当不得真。如今站在你眼前的,才是真正的我。”

梅燕仙咬了咬上唇,盯着杨有福一动也不动。

“唉!”

杨有福叹了口气,他真不知如何开口了。真是一回头,就可能后悔一辈子。

“你这是可怜我吗?”

白衣女子泪水盈盈。

“怎么会?”

“那就是答应了?”

“……”

“难道你真有了心上人?”白衣女子身体猛地一震,本来红扑扑的小脸刹那变得苍白如纸。

“……”

杨有福没动,因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是真的?”

这句话刚一出口,豆大的眼泪就如串珠般滑落下来。白衣女子弯下腰,抚着胸口,真应了那句话。

我见犹怜。

“是不是她?”

她突然仰起头,噙满泪水的双目分外迷离,眼神摇晃的厉害,不知要盯向何处。

“?”

杨有福心内狂跳,果真是女子心细如丝啊!

“哪里有啊!”他这是自欺欺人。

“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一定是那个假男人,一定是……”

梅燕仙嘴里喃喃着,似乎有一丝不甘。

“我就知道,她心怀不轨,意有所图,果真、果真……”

她说完这句话,擦了擦眼睛,仰起头,盯着杨有福的双眸。

“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杨有福不敢看,把头偏向了一边。这件事是藏在心中的龌鹾,见不得光。如今被人强行拿了出来,他哪里敢说一声硬气的话啊!

“还是说,你只是一厢情愿?”

白衣女子微低下头,咬着唇,银牙上染了一抹血色。然后,猛然一抬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你逃避也没有用,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更知道我心存私念,可命数如此,我就是忍不住。

不管你答应不答应,这一辈子,我就认定你了,你逃不掉。要怪就怪你当初不该给我拿一口吃食,让我早些死去才好。”

“你这又是何必,何必啊!”

“难道我不美吗?”

“唉!”

杨有福摇摇头,长长哀叹一声。

梅燕仙很美,可当心中藏着另一个人时,其他的就差了一丝。

“你既然能等她,那我就能等你。等她是你的事,等你是我的事,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事,你又何必叹息!”

梅燕仙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变成那个女装的梅先生。

“可这样,对你不公平?”

杨有福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公平?爱一个人需要公平吗?就像你,你可想过公平二字?”

恢复镇静的梅燕仙,说话一如既往的利落而有条理。

“我……”

“你也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只因我们都在寻找。我讲的可对?”

杨有福点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那你的病怎么办?”

“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说这些有何意义?”

“可我很是担心,终归我们曾是有缘份的啊!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得走,这是命数,谁也拦不住。”

梅燕仙越发冷静,就连话语也少了柔情。反而让杨有福更加不安,他甚至忘了他原本想要打探的事情。

“要不,做我的妹妹吧!你知道,好多年前,我就把你看成了我那未曾谋面的妹妹。”

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因为在清风镇生活这么多年,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对他下狠手的人。

如今,眼看着曾经谋面的小姑娘心灰意冷,他哪里能说出拒人千里的话来。

“妹妹,妹妹,我不要做妹妹,要做也是做那个假男人的妹妹,……”

杨有福的这一句话,似乎给悲痛绝望的梅燕仙指出一条生机。本来冰冰冷冷的语气在这句话之后,又一次恢复了柔弱的样子。

“不管你愿不愿意,就这么定了。”

她扬起纤手,使劲挥了挥。

“我相信,那个假男人还是会喜欢我的,嘿嘿。”

她突然间偷笑两声,让杨有福毛骨悚然。

“你,你要如何?”看着直身欲走的梅燕仙,杨有福突然没了主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同门师弟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难不成你改主意了?”

梅燕仙微微一笑,眼神里藏着一丝狡黠。

“唉!”

看着她从身旁走去,杨有福第一次觉,有些事真是无能为力。

……

少顷,孟言儿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

“你,你把仙儿怎么啦?”

“……”

杨有福抱着头蹲在地上,他这时才觉得其实做一只鹌鹑也挺好。

孟言儿上前猛推一把,他打了一个趔趄,直挺挺倒在地上。

“你不是挺能说嘛,怎么,变哑巴了?”

她冷声低吼,白若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仙儿对你那么好,我就不明白,难道你是心是寒铁做的么?你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收了多少苦?”

孟言儿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让杨有福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掐了一把,感觉到痛,看着弯腰抽泣的女子,才发现问题比他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好多。

“那,那梅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杨有福闷声问了一句,他有些后悔,刚才在无端的纠缠。

“怎么?你连问也没问吗?”

这一次,杨有福总算在孟言儿的脸上看到了怒火。

“我,我没顾上问。”他讷讷的说道。

“唉!真不知道你那里好,我苦命的仙儿啊!”

孟言儿长叹一声,又要哭泣。

“你能给我说说吗?梅先生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杨有福皱了皱眉头,有些泄气。

“仙儿自小就要强,在等上两年,也许会有办法,可她这一次一意孤行,执意要这么做。

这一次,再没了办法了。也许半年,也许一年,谁能知道呢?”

孟言儿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望着堂前的画像出神。

这时杨有福才发现,中堂上挂着的画并非寻常的松鹤图,而是一副寒月映雪图。

画中一轮寒月异常巨大,占据画面一角,似乎分外寒冷。画中央有一座孤山,高耸入云,顶部平坦,却有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雪暮之下,似有一老者翘首望月,口里念念有词。

老者前方,画着一个祭坛,其上烈火熊熊,那火焰却是黑色的,在天空交织成古怪的图案。

似图非图,虽不甚清,却能看见两条蜿蜒扭曲的黑线绕成一条盘旋的巨龙。

那巨龙张口仰月,突出一段字符,似乎自己似曾相识。

杨有福一定,顾不上避任务,从怀里逃出那本古琴剑法,匆忙的翻到最后一页。

果真和中堂悬挂的字画神似,唯一少了的只有那个祭坛和老者。

孟言儿一眼就看到杨有福手中的古琴剑法,神情一怔,显得异常惊讶。

“你,你,你,那个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她抬手指着杨有福手中的古卷,声音颤抖不停。

“这个,你见过?”杨有福扬了扬手。

孟言儿点点头,随即又目露凶光,抬手就取下了背上的古琴做势拨弦。

“师傅她老人家是不是被你所害?”

“你说的是这本书的主人?”杨有福疑惑道。

“她在哪里?”孟言儿眼里微光一闪,随即又熄灭了。

“她死了。”

“是你?”

“不是我。”

“那是谁?”

“应该是一条银蟒。”

“你敢诳我?师傅她怎么会死在一条蟒蛇的手里?”

“我怎么说得清?”

“一定是你?是你。”孟言儿突然勾起一根琴弦。

“真不是我,要说,是你的师傅救了我。”

“我就说,你怎么会活命?”孟言儿又松开了手指。

杨有福擦了擦头顶上的汗珠,他知道就在刚才,他又在生死间徘徊了一会。

“我见到她老人家的时候,她早已成了一架白骨。可惜……”

杨有福叹了口气。

“可惜,我没能在她生前拜上一拜,毕竟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孟言儿泪水涟涟。

“师傅她,她怎么就死了呢?怎么会……”

她突然嚎啕大哭,让杨有福一下次手足无措。

“这,你,唉!”

杨有福定定心神,沉声道,“那条蟒被我杀了,其实我,其实也所算是你师傅她老人家杀的,我只不过刺了最后一剑。”

他搓着手,惴惴不安,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子真的救了他的命。

“呃。”

孟言儿抽泣一下,住了声,两只眼早就肿成了桃子,她柔声又问。

“师傅她老人家今在何处?”

“上次匆忙,本想把燕前辈安置在那墨渊外的一处朝阳山坡,可形势危急,只好把老人家的骨骸随身携带,如今还放在我的住处。

没能及时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是我的不是,可我发过誓,总有一天会送她回宗门的。”

杨有福说完此时,他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草率,可这些天,一事接一事,也不得不如此。

等他讲完,那孟言儿已是眼圈又红,银牙紧咬,压低了嗓音问。

“师傅她老人家可有的遗物?”

“嗯,正是这个,你若想要收回,我定当双手奉上。”

杨有福拿起手里的羊皮卷,虽心有不舍,还是递了上前。

可孟言儿并不曾接,低声又问。

“除了这个,可有其它。”

杨有福这才猛然想起,那日挪动骸骨之时,还得到一翠玉指环。随及从怀中掏出,一并递了过去。

梦言儿看到翠玉指环,神情有些激动,一把抓了过去,举在头顶,对着大门仔细端详。

那翠玉指环可能是放在怀中贴身缘故,此时翠绿如碧水,通透晶莹,中央缠绕的那道红线如同活了一般,不断跳跃。

她翻来覆去得开,最后把目光盯在指环上的那个燕字,失声痛哭。

良久,方才擦净泪水,柔声问道。

“可还有其它?”

杨有福摇摇头,因为除了这些东西和骸骨,其它的早已化作黄土。

孟言儿似乎不信,盯着杨有福看了好久,自语道。

“师傅一向谨慎,听你之言,临死之前应该脱开银蟒之危,你且细细道来,莫要落下细节。”

她既然这么将,杨有福岂有不说之理。只要一五一十的讲了那日入墨渊的细节。只是隐瞒了石头上刻的字迹,他也怕纠缠不清。

听他讲罢,孟言儿眼神突然亮了。

“我就说,师傅比不会如此,果真。”

她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杨有福的肩头,厉声喝问。

“那骨骸处是不是还有其它异常?”

杨有福摇摇头。

“那放着骨骸的石头上是不是刻了字迹呢?你莫要瞒我我,改日,我会去走一趟。”

杨有福眼神有些飘忽,本想否认到底,可终究抵不过心头的义字。

唉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这么说你也算是我的同门小师弟了?”

杨有福没说话,他不能否认,也不敢承认。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孟言儿叹了口气,又把手中的翠玉指环递了回来。

“这个你拿着,等会儿给仙儿吧,毕竟师父这些年,亏欠她太多。好了,你在这等等,我去去就回。”

眼看着孟言儿就要出门,杨有福慌了。

“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梅先生的事?”

孟言儿回过头,迟疑的望了一眼。

“你确定想知道?”

“嗯。”

“那还叫梅先生吗?”

“嗯。”

“仙儿,孟仙儿,明白?”

“嗯,梅先生,我懂了!”

孟言儿摇摇头,似乎颇为失望。

“你不懂!”

“我懂。”

“好吧,话说七年前……”

……

等孟言儿讲完梅燕仙的故事,已过去近乎一个时辰。杨有福真没想到,六年前遇上的那个小姑娘竟然经历了如此的残遇。

生不如死,还要苦苦撑着,只为圆了心中的那个梦。想想自己,那个年龄却只会杀鸡逐狗,还是穿越而来的少年,他就觉得脸红。

这人和人啊,真是不能比。

七年前,三国武林听闻北地蛮族入侵,于是有识之士集结在万里荒漠狙击。

那时,燕前辈作为宗门的砥柱通往。只因在此之前,她与袁先生心生隔阂,袁先生远遁至此。

在这之后,燕前辈心如死灰,同门交情浅疏,也只能带着二女通往。

那一战,北人尽死,南人也所剩无几。

燕前辈因追一名北贼,误入大漠一处密地,北人就戮,可她带着两女却深陷其中。

因两女年幼不知事,孟仙儿误闯之下竟觅得一物,此物正是杨有福手里的古琴剑法和堂中挂着的那幅画。

本来,这是好事,也算做一种缘分,只可惜等孟言儿和师傅找到孟仙儿之时,她早已晕了过去。

这其中发什么什么,无人知晓,等到孟仙儿醒来,询问她也说不甚清。

燕前辈觉得此物不祥,就收了起来。等回到宗门,孟仙儿身上就莫名的出现两条黑线。

起初极短,可不到一年,就蔓延近肩头,可孟仙儿却偷偷瞒着两人。还好,孟仙儿身上的黑线只有在子夜时分才会显现,这才藏的悄无声息。

等到六年前,她越发憔悴,燕前辈这才发觉不妥,本打算带着仙儿来越地求医,谁知在动身之前,宗门内乱,竟然发现了越国的奸细。

这一下,求医之事不了了之。燕前辈被宗门琐事缠人,可孟仙儿身体却越来越差。孟言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毫无办法。

恰好在那一年,孟言儿猛然听师傅说起留仙果能解百毒。,就带着孟仙儿去找。这才有了孟仙儿让果,孟言儿中毒之事。

再然后,孟仙儿散去一身功力,为姐姐求得了一枚救命丹药。

也许她那时早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偷偷的跑到越地。

可燕前辈并不曾放弃,虽然找不到人,还是来了越国京城。

也许她见过李少逸或者神医,否则绝不会去墨渊寻药。

当然,后面这些事,杨有福并没有说出口。可听了孟家姐妹这曲折离奇的身世之后,他知道,自己是再也走不脱了。

……

在杨有福思虑之时,孟言儿早已出了门,也许她是找妹妹说说话。毕竟这么多年来,两人有好多误会并不曾解开。

杨有福能想象到自己再见到孟仙儿时的尴尬,却想不明白。孟仙儿为何要找李少逸医病?难道李少逸的师父,那个不曾谋面的董圣手还有隐藏的秘密?

杨有福第一次觉得这世间事真是复杂,他觉得有必要去找空明真人谈谈了。

看样子梅燕仙的病并非不能治,而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办法。

更何况,经历此事之后,梅燕仙心结应该能解。至于媳妇之事,想必不会纠缠。

这么一想,杨有福心内大定。

……

果真,等两女再次入门,那梅燕仙果然恢复如初。只是眼神躲躲藏藏,面露羞色,反倒平添了几分妩媚。

杨有福轻咽一口,做礼道,“今次烦扰二位姐姐,有福失礼了。”

孟言儿瞪了他一眼,梅燕仙捂嘴轻笑,却不做答。

“既然是同门姐弟,做那多无用的礼数何干,嗯,还不拿出来?”

她快人快语,杨有福在催促声里又递上翠玉指环。

“仙儿,接啊!”

“阿秭,你接吧!”

“我姐那作甚?你接了刚合适!”

“谢谢,阿秭。”

“你这孩子啊,就是太过善良,有些人啊,就等用鞭子催。”

孟言儿瞟了杨有福一眼,意有所指。

“姐姐!”

梅燕仙突然就羞红了脸,连声音也娇弱无比,简直是勾魂。

杨有福突然就怕了,毕竟梅燕仙在天上阁厮混多年,什么样子妩媚子没见过。

眼见梅燕仙接过指环,又套子右手拇指,然后两女相视一笑。

杨有福暗道,不妙矣!

果然,那孟言儿拉着梅燕仙那只带上翠玉指环的手举过肩头,屏着脸,沉声道。

“此乃吴国冷雨庄长老冷青燕门内命环,见此环如见冷长老亲至。关门弟子杨有福听着……”

她突然顿了一下,猛喝一声。

“还不跪下?”

杨有福一愣,梅燕仙急忙出声阻拦。

“阿秭,无需多礼啊?”

“那怎么行?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掌门也不可免。”

“可是……”

“没有可是,要么他跪下去,要么他放弃。”

孟言儿见杨有福不为所动,脸色就冷了下来。

其实跪还是不跪,杨有福也在犹豫。本来对着那燕前辈跪拜是必然之事,可对着两女,他还真的做不出。

在他犹豫的时候,那孟言儿似乎醒悟过来,放下手,偏头就对着梅燕仙跪倒在地。

口里高呼,“冷雨庄冷青燕长老门下弟子孟言儿,跪见门内执事。”

说完偏过头,又瞪了杨有福一眼。梅燕仙见此,有些慌了,弯腰想要扶起姐姐,却被她厉声何止。

那梅燕仙倒也机灵,随即退下指环,放于堂前案上,自己亦倒头跪拜,说着和孟言儿一样的话语。

这一下,杨有福知道自己是绕不过去了。

要他放弃那古琴剑法,绝无可能,可不放弃,就得跪。

此跪和彼跪虽无二致,可两女在侧,还是不同。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他为难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哥哥与妹妹

杨有福摸摸胸膛,那一摞厚厚的银票给了他一点信心。

其实说银票有些牵强,主要是这摸到银票啊,就想起了白玉鸣。

那个装成二傻子的分流多金男人。

他回想白玉鸣第一次拉着自己结拜的情形,似乎下跪对他来说如同喝酒般痛快,也许是自己思虑过多了。

想明此理,他突然跪了下来,口里高呼。

“两位姐姐在上,咱三人何不趁此机会结拜异性兄妹,奥,不,异性姐弟,可好?”

杨有福自鸣得意,以为一切水到渠成,既能免了下跪的尴尬,又能少许莫名的麻烦。

可惜他又错了。

“很好!”

“不好!”

两女异口同声的回答,虽还是差了一个字。

杨有福眼看着愿望成空,急急大喊。

“小子今年十五岁多一月。”

他的意思自然明白不过,年龄小,那就做弟弟吧!

虽知一声过后,并无人应。反倒是孟言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嫌他碍事。

“仙儿,为何不好?”

“阿秭,我只是不愿和他结拜。”

“既然是师姐弟,结拜又如何?”

“都是师姐弟了,难道还要再拜吗?”

“唉!我劝不了你,不过听说那个假男人也喜欢结拜唉!”孟言儿突然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杨有福一惊,果然女人天生就喜欢偷听啊,可这会却不能说。

“阿秭,要不,那就拜吧,可我还未满十五岁啊?”

“那又何妨,你就做妹妹吧!俗话说哥哥疼妹妹天定地义嘛!”

孟言儿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让本来愁眉不展的梅燕仙喜处往外。

杨有福明知不好,却也无可奈何,自己挖的坑,咬着牙也得跳啊!

……

简单的三跪九拜之后,杨有福就多了两个亲人,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如今他就不再是孤儿了,至于那个门内执事指环,反而被冷落了。梅燕仙顺手戴在右手拇指,也不再提说。

三人再次坐定,小声商议燕前辈身后之事。这时,杨有福才发现燕前辈不姓燕。

孟言儿原本打算把师傅的骨骸找个风水之地厚葬,在听了杨有福的打算之后,她这个念头也打消了。

还是放在杨有福哪里安全,这是两女最后的决定。

成了一家人之后,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就连梅燕仙也豪放了许多。

许多她未曾讲过的密辛也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原来这两条黑线真是北地的一种盅毒,中此毒之人,原有的武功心法会不自觉的消散。是以她才会做出散去一身功法的傻事。

说起来,这么做,反倒是误打误撞的救了她的命。

等到来到武隆城,找到李少逸之后,她方才明白此理,还好一切都不算迟。

这些年,李少逸用银针帮她控制盅毒,而她也只能女扮男装藏在天上阁里。

如果不是因为遇上杨有福,她可能会这么平平常常的过一辈子。

可天不遂人愿,那日白玉鸣寻她相商。她才知看似普普通通的少年竟然非同寻常,甚至有和他类似的经历。

虽然白玉鸣也知道的不甚清,但有一点他讲的很明白,有一件事必须杨有福去做。

而后才有了梅燕仙被掠之事,可那日杨有福赶来之前,她又就被人救走了。

那人掩这面目,不言不语,就连梅燕仙也不知是谁。

只是等她醒来之后,却被丢弃在暗香楼前,恰好被出门的孟言儿碰上了。

这两日,梅燕仙心急如焚,全因外面传来的消息。

说什么的都有,她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强自鼓动真气,想要去找杨有福。

这一次,突生意外,那原本稳定的黑线却再也压不住了,以至于成了目前这个局面。

……

听二女讲罢此事,杨有福却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不说那董圣手,就说那救人的蒙面人就令人怀疑,看来要么是友,要么是大敌。

他本想着带梅燕仙离开,可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处被这里还好的藏身之地。

当然,云府最后,可眼前显然不再合适。

他还想再看看那黑线,可毕竟男女有别,提也不能提。

杨有福只能遗憾的离开,等到了前院暗香楼,却看到袁先生还在等他。

似乎袁先生早已明白此间干系,见杨有福走过来,起身招呼他一同离开。

出了巷子口,杨有福折身想走,袁先生却叫住了他。

听着街上充斥耳鼓的娇笑怒骂和丝竹之音,袁先生突然笑了。

笑的莫名其妙,笑的令杨有福汗毛直竖。

“有福啊,今日你可明白先生的良苦用心?这人啊,沾不得情字,沾上了就甩不脱!”

见杨有福不语,先生又指着满街的姹紫嫣红,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如你,是以,你想做的事我也拦不住,要去就去吧!先生等你!”

说完扭头就走。

此时正逢晌午,阳光从头顶直射,让脚下的阴影凝做一团。放眼望去,整个街道连同两旁的房屋都散发出耀眼的光。

仿佛天穹之下,唯有此处才远离那阴暗的笼罩。可杨有福深知,这里不知钱藏着多少危机,多少情义。

他突然觉得,时间急迫,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如同白驹过隙,再也寻不到了。

拐上正街,袁先生早就没了影子。迎面跑来一辆马车,杨有福顺手拉下,一步就跨了上去。

“去南山寺!”

他掏出一张银票,抛了过去。

那车夫一惊,回头嬉笑着接过银票,揣入怀中。

“咦!咋是你呀?”

“嗯,还真是有缘。”

杨有福顺口作答,那车夫却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忘了,我,我,我就是那天那个程六儿啊!”

“怎么会是你?”

“我也奇怪了呢?以为你认出我来,原来你,你……呵呵。”

程六儿指着杨有福呵呵大笑。

“少侠去南山寺进香?莫不是好事已成?”

程六儿回头望了一眼,意味深长。

“屁的好事,有好事轮得到我。我啊,去南山寺还愿去,这不多年不见的妹妹今日竟然找到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嗯,这事好啊,我听说,那南山寺的香火可旺了呢!还有那个老道士啊,了不得,那年,我看着他从宫里出来呢……”

车轱辘咯吱吱作响,伴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倒也不显得吵了。

……

两个时辰之后,南山寺一隐约可见。南山寺下田野里,麦浪汹涌,看样子又是一个丰收年。

可就在这档口,马车却停了下来。

“六儿哥,咋不走了呢?”

“嘘,你看,路中央躺着一个人哩。”

“嗯,不会吧,割麦子还得半月呢?咋会有人?”

杨有福一骨碌翻起身,挑开车帘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耍酒疯的汉子

距离马车三丈开外的官道中央,平躺着一人。

他头枕一把大刀,嘴里叼着一棵猫儿草,一手拿着酒葫芦,翘着二郎腿,正在哼着小曲儿。

细听,咿咿呀呀,还有那么一丝韵味。只不过,这路宽不过丈余,他那么横栏着,却是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看来又是一个不开眼的啊!

杨有福跳下车,示意车夫等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那人似乎毫无察觉,曲儿更清晰了。

……

“我说,老哥,咋在这耍酒疯啊!”

“嗯嗯,啊啊,昨夜红楼梦醉,琼宇美人怀似软玉。吾迷离间回首再望,原是那蛇蝎心怀不轨,嗯嗯……啊啊……,叹呐,绝情总被无情绕,悲啊!情迷花纸不识女儿闺,咿咿呀呀……”

那躺着的人,唱的更欢,可听起来总有些变味。

“老哥,你是不是跑错了啊!这里不是那翠柳巷。”杨有福一笑,上前近了些。

“嗯嗯,啊啊,不是,怎么会不是呢?”

那人一骨碌翻身坐起,蓦然四顾,又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又拍着脑袋。

“哎呀!我明明在那天上阁的云床上,为何会在这里?

嗯,不对,一定是你,对不对?

是你,是你把我撂在这荒郊野外。”

那人猛地起身,指着杨有福大嚷。

“怎么会是我?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带你来这儿?”

杨有福噗嗤一笑,原来还是个醉汉。

那人抹了一把脸,又揉了揉颏下短须,恍然大悟。

“奥,也对,昨日全是美娇娘,你却是个愣小子,不可能,不可能!”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自言自语。

“想明白了?”杨有福笑着插嘴。

“嗯,明白了。”

那人突然弯腰,拿起地上的长刀,遥遥一指。

“一定是你,买通了那美娇娘,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人虽然拼命大睁着眼,做出一副怒意,无奈怎么睁都少了虎目一睁的那种气势。

杨有福哭笑不得,这什么跟什么啊?

“你一定是记错了?”他出声提醒。

“没错,绝不会错,一定是你。”

那人上前两步,距离杨有福不过五尺。

杨有福突然明白了,这绝不是寻常的醉汉,弄不好,又是那些寻事的,真是阴魂不散,走到那都能碰上。

他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

“你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那就别怪我手里的剑。”

“怎么,你手里的剑也不长眼吗?”那人厉声喝问。杨有福这时才看清,这醉汉瘦瘦高高,有点

“剑哪里长眼?”

“哦,原来是你不长眼啊!哈哈,有趣。”

杨有福一惊,暗道,又被人折着弯骂了。

“你要如何?”

“帮你开开眼啊!”那人嬉皮笑脸,颇不正经。

“我本不愿与你纠缠,这是你自找的。”杨有福强压怒火,振了振手中长剑。

“怎么?要翻脸吗?果真翻脸如翻书啊!”

那人唠唠叨叨,如同一个女人。

“举刀吧,别里嗦。”杨有福有些不耐烦了。

“呵呵,要我举刀,你,还不配。你啊……嘻嘻。”

他突然大笑起来,似乎有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玩下了腰。

“你啊,就适合那翠柳巷的妩媚子,你说,我说的可对?”

“你……”

“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那人突然冷着脸。

“要不是……”杨有福突然觉得和这么一个人在旷野里胡搅蛮缠本来就是一件蠢事,他收了剑,转身朝马车走去。

“咋,走了呢?我还想玩玩呢!哎!谁让咱是个男人啊?”

那人似乎有些落魄,自言自语,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边。

也许是因为杨有福的退缩,让他豪气干云,他又一次咿咿呀呀的哼唱起来。

“吾乃那万花丛里蝶一个,自诩绕花树不留余痕,谁料残花间总遗鸠酒,沾上一丝再难脱身。啊呀呀,眼迷心乱,额呵呵,心自难安……”

……

车辕压着一侧田坎,总算绕了过去,那人还在哼唱,如同魔音般钻入车内。

杨有福终归不曾动手,连他也说不清到底为何。

还是那车夫六儿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少侠,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子装的啊!怎么,你没看出?”

杨有福一惊,探出头回望,却见那人早已成了一个小黑点。

“嗯……”

“别的不敢说,这多年,我见过无数男女,可一个女人不管怎么妆扮,我还是能一眼看出了!”

似乎六儿对自己分外自信,回首指了指远去的那个黑点,笑道。

“女人啊,胡须、喉结都可以做假,可只要一动,那两条腿却是做不得家的。”

“明白了?”

“嗯……”

“真的。”

“嗯……”

“我看你是个瓜娃子吆,那女子应该认识你的,这下明白了?”

杨有福一惊,他想到了一个人,可这会却不不能说出来。

“她唱的啊,是在告诉你,这女人啊,还是少招惹些,否则,你小子会没命的。嘿嘿,少侠,我就是胡言乱语,莫当真,莫当真啊!”

车夫说这些话,让杨有福神情一阵恍惚。他突然觉得,这车夫不同寻常,可具体不寻常在哪里,却有说不出。

……

经那人一闹,杨有福头脑乱糟糟的。还好,南山再望,也许空明真人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等到了南山寺山下,车夫停下马车等着,杨有福孤身上山。

这一次,他突然有了一丝预感。

果真,刚翻过那个小山头,就接青圆和蓝雨两人正站在哪里等着。

“师父。”

“师父。”

两人异口同声,均是一脸兴奋。

“你们,怎么在这?”

“嗯,真人师父说,你今日回来,所以,我一早就在这等着。嘻嘻,师父你还真的来人呢!雨儿好喜欢呢!”

蓝雨这阵子恢复的极好,脸儿红扑扑的,一双眼扑闪扑闪的眨着,跃跃欲试。

看样子若不是青圆在,正要扑过来了。

杨有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感慨,几日不见,小姑娘就长成了大丫头了。

三人一前一后朝寺内走去。

蓝雨突然挤了过来,在杨有福耳畔低声说道。

“师父,今个云冉姐姐来了,还给了我一把剑呢!”!你来之前,她走了不久,你路上碰到没有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留旧事

杨有福内心狂震,停下了脚步。

果真如此,看来六儿说的没错,自己果真是灯下黑啊!

那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难道……

杨有福百思不得其解。

只因为他不敢想了。

“师父,你咋了?”青圆也凑了上来。

“没啥,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嗯,那个青圆,剑学的咋样了?”

“我……”

青圆脸一红,低下了头。

“他啊,笨得很,怎么说都学不会。”

蓝雨一开腔就叽叽喳喳个没完。

“我那里笨了,分明是那剑,不行。”

“青圆,你还有脸说剑,嘻嘻,师父你不知……”

蓝雨一脸兴奋趴在杨有福肩头,小声叽咕。

“奥,嗯。”

杨有福不断点着头。

这其实不怪青圆,要怪就怪那剑,不,那剑法。除了杨有福这个从来不曾练过其他剑法套路的人之外,其它任何一个练过武的少年,都会嫌弃。

因为剑就得一往无前,势如破竹,阵前取命,哪里会有用来逃命的。

也许只有那怪老头子,才会弄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

“哈哈,青圆啊,你得和师姐好好学学!”

杨有福语重心长,可这剑法的名字绝不能说。

等入了寺,蓝雨两人退走,杨有福又在那个小院子里见到了空明真人。

真人正坐在院子一角的大青石旁,石上放着茶盏,还有一把剑。

杨有福瞥了一眼,才发现正是那把半刃剑。

眼前的真人不懂如松,眉宇间却藏着一丝犹豫,总让人猜不透。

果真刚一开口,杨有福就觉得不对。

“真人可好?”

“嗯,很不好。”

“为何?”

“哎!全是烦心事啊!”

“是不是我不该来?”

“该来,要不,我真的要去找你了。”

“嗯……”

“说说,你在京城如何?”

“嗯,见到了袁先生,还入了书院。”

“哦,那很好啊!不过,袁先生可得受委屈了。”

孔明真人把煮好得茶倒在茶盏里,递了过来。

“尝尝,这可是雨儿新采的呢!”

杨有福喝了一大口,清爽里微带着苦涩。

“真不错,看来雨儿学琴又有收获啊,还是你教的好呀!”

杨有福起身拜谢,空明真人摆了摆手。

“那是小姑娘聪慧。反倒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好!这天下啊,大得很,就是我,也没走上一遍,你不一样。”

空明真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悠悠的说道。

“可我总觉得,我就像那拴上牛鼻子的黄牛,总被人牵着走。”

“这不好吗?”

“好?这好吗?”杨有福不明所以。

“总比你独自摸黑前行好的多吧?”空明真人露出一抹浅笑。

“可这也……”

“是不是觉得很无奈?这江湖啊!水深的很,没有那些个小鱼烂虾引着,你那能找着大鱼?”

空明真人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剑,轻轻扬了扬。

“这就是饵,我原以为你拿着只会引火烧身。可我还是错了,该来的总会来,怎么躲也躲不过,这可能就是命数!”

“命数?”

杨有福有些弄不明白,手里的茶盏久久不能放下。

“命数!”

“那我该如何做?”

“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空明真人放下剑,自嘲的笑出声来。

“我以为你能给我答案。”

“唉!说出来连我都不信,你能信么?”

孔明真人拧头对着杨有福,意味深长。

“我信。真人可否指点一二?”

杨有福起身又拜。

“若我料定的无错,今次你会有一场大机缘。说起来,这机缘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嗯……”

“你可知长留观?”

“略知一二。”

“那长留观三十年未出世,如今却行走人世,不同寻常呐!你可遇到长留观弟子?”

杨有福挠挠脑袋,想起了天茗斋前的吴青云,笑了笑。

“小子见过,还和那长留观的弟子交了手。”

“嗯,不错,结果如何?”

“小子,侥幸得胜。”

“你是不是觉得长留观不过如此,稀松平常?”

“小子不敢。”杨有福心里一惊。

“嗯,那长留观高深莫测,就是我,也不敢说出此话。

回想三十六年前,长留观两弟子行走人间,剑扫天下豪杰,灭武人威风,是何等霸气。

谁又能料到那杨潇巧遇九宫宫主爱女之后,竟放弃长留观弟子之名,留在了九宫。”

“啊!”杨有福惊讶的大叫,他万万没想到,杨潇竟是长留观的弟子。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是那杨潇,杨大侠?”

“除了他,还有谁。”

“那另一人呢?”

“另一人,唉!原本是一对璧人,可惜那杨潇另觅他处,那另一人也栖的一枝。”

“那人是女人?”

“嗯,从此云将军有了红颜,天明峰多了一个茶斋。”

“我听说云夫人乃女中豪杰,可与天茗斋的那位是同一人么?”

空明真人摇摇头。

“非也,此斋主乃长留观弟子,与那二人应同出一门。嗯,你觉得那天茗斋主如何?”

“深不可测。”

“还有呢?”

杨有福仔细回想,似乎那斋主对自己分外留心,可这些话他不能说。

“温文尔雅,有长者之风。”

“那是自然,你可知,他们不过是长留观凤毛麟角之辈,以此观之,谁又能看清楚那长留观的底蕴?”

“……”

杨有福真不敢想,这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门派,那是何等的威风。

“说起来,百年前,长留观曾大举入世,那时我不过一孩童尔。

听吾师门长辈所言,那一年,长留观弟子举留仙剑,一剑阵斩北人大统领;又出九剑,剑斩统领无数。北人溃散,南人追之。

长留弟子怒而拔剑,一剑划出天堑,界定南北,方解南北之危。

有南人问那弟子名号,他收剑低语,长留观旧人,无名。

此后百年来,南人再无北地之扰,可惜,那无名真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再无音信。”

“可真人方才明明说道这世间曾有长留观弟子行走,莫非此长留非彼长留?”

杨有福脱口又问。

“呵呵,也对,也不对。长留乃仙家所在,世人那知其密辛。不过长留观的名号,却是无人敢僭越的。所以,我以为,这出世的三人应是长留观的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

“对。但俗家弟子亦是长留的弟子,今次你遇到的吴青云,也是如此。想必那长留观入世已成必然,何况,今距离那无名出剑恰好百年,也许南北之争就在今昔。所以,对你而言,此乃良机也!”

听罢空明真人的一席话,杨有福似懂非懂,可他却是听出话外之音。

那就是这一次,自己是逃不掉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龙腾九天

可即便如此,杨有福也不愿做睁眼瞎。

‘死也要死的明白!’

心里这么一想,他猛地站起身,深深一拜。

“还望真人给小子指出一条明路。”

空明真人端着茶盏久久不语,只是连声叹息,杨有福深知真人接下来的话绝非寻常,更不敢吱声。

良久,空明真人放下茶盏,长叹一声。

“银大人可好?”

杨有福一惊,身体猛地一震。他以为上次已脱开干系,可目前看来并非如此。

“……”

“你若不说实情,我怎敢讲?”

“可是……”

“我知银大人对你必有交代,只因我曾对他有一个约定,想必你就是他说的那个孩子吧?”

杨有福强压心中的慌乱,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一切都应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对,你的事九宫必有安排,可这次长留来人,看来又是一场纠葛,所以,你的缘分到了。”

“我为何看不出?”

“呵呵,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瞒不过,可……”

空明真人又是一笑。

“那日冷三说,有一事必须我去,这又是为何?”

空明真人站起身,在院子里渡着步,似在思虑此间纠葛。

蓦然回首又问,“那袁显可对你说过此事?”

“说了,可依旧含糊。”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他们是要动手啊!看来这天下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他回身坐下,盯着杨有福,神情严肃。

“理应是一件天大的事,弄不好,这天要变了。你该如何选?”

“我不知,走一步,看一步吧!”杨有福只觉得头内轰鸣,却又强做镇静。

“到那时,你或许只有一条路啊!那时你又当如何?”

空明真人一脸平静,可杨有福却是心生狂澜。他真没想到,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去做。

“我,我……”

“你也不知,是不是?”

杨有福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嫩了。

“这件事,早在三十年前那一战之后,就开始酝酿,到如今本该是收割的时候了,可提议的人却不在了。”

空明真人似乎有点悲叹,在为那个不在了的人鸣不平。

“难道是杨潇?”

“你小子聪明,果真没令我失望啊!正是他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走,想要促成此事,可此间关系甚重,总会有人从中作梗,以至于到了这关键的时刻,不得不提。”

“这就是那个南人统一的大业吗?”杨有福又问。

“嗯,想必你也听说过了,本来九宫并不管这些繁琐之事,只是三十年前那一战,让好多人看到了南人的悲惨。若再不统一,北人再来,南人只能成案板上的死鱼,任人宰割。”

“而半月后的惊龙会就是一个契机,你将会成为最关键的那个人,自然你的身份也将置于光天化日之下。”

空明真人微微一笑,似乎一切早已成竹在胸。

“可,可我的身份?那又会是谁?”

杨有福不敢想,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土匪窝里的一个小崽子,满十五岁之后,浪迹天涯。

那些熟悉的人,也不过是幼儿园里的师父,照看他成人,可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想全是错的。

疑虑间,那空明真人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都是我的猜想,可惜是不是真的,也只能等到那一天。”

“那袁先生知道吗?”

“他应该也不知。”

“那其他人呢?”

“环顾整个京城,我找不出一个人来。也许,有一个人知道其中密辛。”空明真人略做迟疑之后,淡淡的低语。

“那人是谁?”

“云老先生。”

“他?”

“对。”

“为何是他?”

“因为他是先生啊!我年幼时他就是先生,如今依旧是。你可知先生应知天下事,难道你的事能大过这天下?”

“可我还是不明白?”

“唉!我也不明白。自从你来京之后,这京城里的浊浪,我就再也看不清了。”

杨有福苦笑一声。

“我就是一只虾米,哪里能翻得起浪来?”

“呵呵,难说,谁说虾米不起浪呢?说不定有大鱼跟着呢?”

“大鱼?”

“对啊!这江湖总有几条老不死的,你可得留些心。”

“嗯,我懂了!”

“懂了,就拿着剑走吧。雨儿不错,就留在这。反倒是青圆,你下次来了可得多照应些,毕竟你是他的师傅么!”

“嗯,那这把剑就送给青圆,你就说,这练剑啊,只许慢,不许快!”

“你倒会偷懒,也罢!不过云冉姑娘来了,说起你的事,本来我不该管,可毕竟还算得上长辈。你说,是也不是?”

孔明真人呵呵一笑,眉宇间犹豫一扫而尽。

“那当然是长辈啊!我听你的。”

“那就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说不上话,可该出手时就出手,莫要做那后悔的君子。嘿嘿,你明白么?”

孔明真人一脸贱笑,不想一个高人的样子。

“嗯,我记着啦!”杨有福有点害羞。

“那好吧,我不送你,那两个小的,我会给他们说的,要走就走!”

杨有福长长一拜,因为这才是长辈该有的样子,至于是不是大隐,那又有什么干系。

……

下山时,已近傍晚,程六儿还在山下等着,看到杨有福一脸兴奋。

可能是一个人太过无聊,凑上前问道,“少侠可问清楚那人的底细?”

杨有福摇头不语,等上了马车这才悠悠的开口。

“清楚不清楚又有什么干系?”

程六儿一愣,随即笑答。

“这干系可大了,若弄清了身份,那好事将近矣,若不清不楚,谁知那年才会相逢。”

“看来程老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呵呵,年少轻狂,谁会没有过呢,不过啊,我那时……”

……

伴随着夕阳,南山下的旷野里拖着长长的影子。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倒也显得自然。

等到南山落于夕阳之后,巍峨高耸的城池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黑的影子潜藏在菱角分明的夕阳下,犹如巨兽蛰伏。

那程六儿遥望着武隆城,高呼。

“此乃龙地,蛰伏的巨龙终会高飞,少侠,你可看清了去路?”

杨有福撩帘遥望,笑着答复。

“龙腾九天,总会有一丝征兆,走吧!”

第一百七十章 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一问一答,犹如高手过招,可杨有福深知,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等到了客栈,程六儿继续去街上进行他的揽客大业。而是杨有福在和张有财、齐锦义等人打声招呼之后,独坐一室,也开始思虑他的前程。

是不闻不问,还是弄清底细?杨有福还在犹豫,所谓动一发而牵全身,正是如此。

杨有福为难了。

程六儿的话语犹在耳旁,是啊,前路在何方?

虽然空明真人说了,这是自己的机缘。可杨有福不愿意就这么糊里糊涂,上一世做了一回糊涂虫,这一世他不想再这么糊涂下去。

……

再次出门的杨有福一身轻松,跳上一辆马车,朝着白府走去。

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龙潭虎穴,有能如何?我有一剑,足矣!

……

等到走进白府,已是黄昏,白府里的富丽堂皇、庄重肃穆全与杨有福没一丝干系。

直到站在一座院前,看着满脸陪笑的白玉鸣迎上前来。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张笑脸。

“白哥,二弟又来麻烦你了。”

这一句话并不复杂,却被杨有福在来的路上练了无数遍。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沉住气。

“二弟,快请,我正说起你呢,想你就来了。吴二还不去准备酒菜,怎么也得和二弟好好喝几盅。”

白玉鸣的黑眼圈还没消散,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两道浓墨。

“白哥,今个酒就不喝了,我想和你说说话。”

杨有福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白玉鸣一怔,随及又陪着笑脸。

“那怎么行,二弟这几日因为我的事劳碌,怎能没有酒?吴二,你死哪去了,还不弄快些。”

他眼神有一丝慌乱,随即抽出折扇轻轻摇着。

“白哥,今个真的不能喝了!”

“真不喝吗?”

“嗯。”

“那好吧!唉!”

白玉鸣常常叹息一声,眉头轻轻跳了一下。

“我总想着,咱兄弟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可,可,这才走了多远啊!”

他抹了一把眼角,竟然洒泪了。

“……”

杨有福不言不语,扬头看天,他在等。

有时候等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个杨有福深信不疑。

上一世,妹妹在街对面等他。

这一世,父母在天上等他。

如今,到了自己该等的时刻,杨有福不愿放弃。

“二弟,哥哥我对不住你啊!”

白玉鸣高高大大的身体一下子仆倒在地,就连手里的扇子也被他扔了。

“……”

“我,我,唉!有些事我不能说,可那日认你做兄弟,我真没存一丝私心,否则天打雷劈。”

“……”

“二弟,你能说句话吗?一句也好,要不打我、骂我,我也认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的不是。”

“……”

“二弟,你真的要割袍断义吗?兄弟虽说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平心而论,绝无一份龌鹾,你能原谅我吗?”

“……”

“看来,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咱兄弟一场,真要这么短命了,也好,也好!”

白玉鸣猛然直起腰身,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一下子插在了左臂上。献血染红了他那身洁白的的衣裳,如同白纸上盛开着一朵鲜艳的杜鹃。

“这一刀,是做哥哥的还给你的。”白玉鸣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着牙,吸着冷气。

“二弟,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做你的白哥。”

杨有福盯着那散开的一团艳红,眼神有些模糊。这些年,自己的心太冷了,血变凉了,为何没有一丝难过,反而觉得痛快?

他抬头望了望天幕,黑夜如同一块无边的幕布缓缓的笼罩苍穹,那皎月却总是慢了几分,也许是白天里阳光的影子太过逼人。

杨有福想着,嘴角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意。

“你是认真的了?”

“还是说,你又在唱戏?”

“哦,对了,我很笨的,所以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他不说则已,一说,接连就是三句。

白玉鸣嘴角猛地抽了抽,还是有些疼,这会儿刺骨的疼痛让他的脸色更白了了些。

“嗯,不是,我蠢!”他结结巴巴,几个字就回答了杨有福的问题,然后人依旧在抽搐着,却又咬牙坚持想要等待最后的答案。

“很好,很好,我不如你,我只是奇怪,你又知道多少?”

杨有福伸舌在唇上舔了一下,嘴太干,空气里的血腥味太浓,总是忍不住。同样忍不住的还有背上的半刃剑,这会儿发出压抑的噌噌音。

“我虽不能说出来,但我保证,这对你绝对是一件好事!”

白玉鸣使劲咬了咬牙,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哦,都说是好事,可又有谁能给我说一声,是你,还是他?”

杨有福突然指了指不远处惊慌失措的吴二。

那吴二早就被眼前的事,吓得六神无主,他自然是知道杨有福的厉害。如今见杨有福望他,仓皇间竟然匍倒在地,慌乱的摆着手,就差那一声救命了。

白玉鸣紧抿着的嘴唇咬的太紧,有一抹血丝从嘴角溢出,他叹息着摇摇头。

“我不能说,二弟,你莫怪我啊!”

那一瞬,杨有福真的有点难过,这天下果真不是戏文里讲的那样啊!善恶良丑全是挂在脸上的,那些说在嘴边的话,真的是让人无法分清。

也许,这才是真正确的江湖。

他不想再看,更不想再听了。

“唉!”

一声叹息。

“唉!”

又是一声叹息。

杨有福转过身,直直的朝院外走去,他知道今日他杨有福少了一个兄弟啊!可有有谁能知道他的悲伤。

杨有福并非怕死,他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可今日他怕了,他也不知道他怕的是什么。

当杨有福最后一只脚就要迈出门槛之时,半坐着的白玉鸣突然突然站了起来。

“二弟,就让我最后叫你一声吧。那一日之后,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我白玉鸣的二弟,你逃不掉,逃不掉的!”

他突然间咆哮起来,目呲欲裂,就连左臂上的血花也开的更艳了。

杨有福身体微微一怔,脚步慢了一丝。

“你以为,你走了,我们就不再是兄弟了吗?哪怕有一天你当众割袍,你,你还是我的兄弟。我的,我白玉鸣的兄弟。”

他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一个女人那样撒着泼。

“不是那个白家的二公子,也不是京城的四少,而是白玉鸣这个傻子的兄弟!

你啊!你一定得记好了。”

他吸溜着这鼻涕,就像杨有福幼年吐气吹泡泡的样子。

杨有福身体猛的一震,然后有一丝酸楚从眼角划过。他摸了摸鼻子,想吸未吸。身体终于划过那半掩的大门,消失在暮色了。

白玉鸣吸溜一声,猛地脱口大骂。

“杨有福,你就是个王八蛋,呜呜,王八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门礼

听着白玉鸣痛彻心扉的哭嚎,杨有福心乱了,可他的脚步并不曾乱。他沿着预定的轨迹,抬起腿,迈过门槛,消失在庄重肃穆的白府深处。

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吴二,你又死哪去了,拿酒来啊!”

……

杨有福回去的速度被来时快了好多,他甚至忘记了回家的路。直到抬眼看到龙山书院的大门,这才想起,自己走的太过匆忙。

摸摸背上的长剑,似乎少了些东西,可想起离开清风镇的情形,他叹息一声。

‘本来就了无牵挂,就这样吧!’

终究杨有福没有返回客栈收拾衣物,他走进了龙山书院文渊院的住处,也没怎么收拾,就那么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杨有福从来没有睡的那么香甜过,竟然没有做梦,一睁眼,天就亮了。

早晨的书院宁静怡人,弯月湖里的荷,湖畔的柳,柳林里的少年,还有那朗朗的读书声,都让杨有福着迷。

可这一切又似乎与他毫无干系,如同墙上挂着的画,美虽美,却又遥不可及。

唯一不同的,是杨有福入了画,却丢了心。

三年级甲字班的学子依旧同前,刘栋余的座位仍然空着。

等杨有福步入学堂,所有人都露出不同的笑脸,像是欢迎,又像拒绝。

这些杨有福全都不管,他直直的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等着袁先生带他走。

陈一舟凑上前来,和杨有福打了声招呼,宋思瑶也冲着他眨了眨眼。可杨有福总觉得很怪,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啦。

等到袁先生走进学堂,杨有福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不了多久。

果然先生没说上几句话,就招呼他们五人出了门,楼下一溜排着四辆马车。

看着其他人都带着包裹,唯独杨有福手里空落落的,袁先生面露不悦。

“杨有福,昨日不是交代好了吗?”

“嗯,先生,我准备好了。”

“好了,就拿一把剑?”

“嗯,就一把剑。”

“好吧!”

先生转过身,对着五人。

“尔等今日随我入山,可得擦亮双眼。武道阁不同于文渊院,讲究的是手下见真章,千万莫文绉绉的让人看不起。咱不怕事,但也别惹事,若是遇上不长眼的,得记着,咱文渊院的人也不是泥捏的。嗯,好了,大家上车吧!”

袁先生率先去登上打头的那辆马车,宋思瑶和李如烟登上第二辆车。

陈一舟本想跟着杨有福,却被他瞪了一眼,讷讷的跟着齐荣锦登上第三辆车。

杨有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学堂,也蹬上车。

“走!”

袁先生一声号令,四辆马车,在青石道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出东门,沿官道一路向东,远处的龙首山愈发清晰。

鸟鸣山幽,旷野无人,少了京城的喧嚣,多了一份孤独,似乎这若大的天地只有几辆车,几个人。马车上的少年们不时挑帘四望,嬉笑声不绝,唯有杨有福不动声色,如道士入静,就连马车夫也憋不住,回头笑道。

“小先生,你咋不出来望望风啊,这龙山可是神仙地,美得很。”

杨有福一笑,不置可否。

这里他可是来了好几回,一片旷野,几棵杂树,哪里又美了?

车夫见杨有福不做答,似乎很不甘心。

“小先生,你还是喊几声吧!我可听说那山上的贼娃子厉害的很,这要是去了,话都不敢高声。如今不喊,今后想喊就难了。嘿嘿,我可是好心。”

杨有福这才知道原来武道阁果真不同,规矩极多。可这会儿,他就是不想说话,他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被话憋死?

几十里地,走了一个多时辰,不是道路不平,而是这车上的人太过快活。

停停走走,等听到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和不时传出的叫好声,那隐在林间的武道阁大门已隐约可见。

马车一下子慢了下来,似乎眼前就是禁地,超不得,就连前几辆车上的嬉笑声也突然间消失了。

杨有福挑起车帘,远远看到武道阁的大门前围了一大群人,粗略估计不下一百。

他正好奇,谁知那车夫却是一惊,扭头低语。

“小先生,你可得消停些,莫惹了那伙凶人。”

杨有福一笑,摆了摆手。

“凶人?难道这武道阁都是些厉害角色。”

那车夫长叹一口气,低声说道。

“小先生,你是不知,我每次送人来,他们都会刁难。咱是文士,记得忍字头上一把刀,等过了今日,再找回来不迟。”

他这一句,说的莫名其妙,可杨有福还是听出来其中的意思,那就是进初次进门,要想顺当就得装孙子。

他很好奇,跟着袁先生还要这么吃瘪吗?他倒想看看。

果然四辆马车刚到大门附近,就被那一群人拦住了。

哄闹间,袁先生下车,竟然独自离去,只是给五人知会一声,入了书院,去武道阁找他。

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理直气壮,仿佛这天底下的老师都是这么潇洒。

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不,不带走一名学子。

杨有福愣了,也只好走下马车。那马车夫瞅了他一眼,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反观其余四人,虽然也惊慌失措,但比起杨有福却是平静好多。

看来这应该是武道阁的一个传统。嘻,有意思。

杨有福轻笑一声,眼看着袁先生走进大门里。那聚拢在大门外的一群人就围了过来,如同围观耍游戏的江湖艺人,指指点点,大声嚷嚷。

这群人着统一的劲装制服,胸前也有和文渊院一样的那个标志。只是穿在身上更加干练,少了儒雅,多了英气。

其实要用杨有福的话来说,就是少了奶气,多了匪气,说起来他还是蛮喜欢的。

毕竟在清风镇生活多年,那深藏在骨子里的匪气怎么也压不住。

杨有福粗略扫了一眼,这一群人服饰分成了四个颜色,白、黄、青、黑。

着黑衣的人数最少,着白衣的人数最多。

而且每几名黑衣劲装少年身边都围着其他颜色服饰的人,一个个恭恭敬敬,似乎等级森严。

怪不得听说武道阁的学子大多数最终都会从军,还没结业,就有了军武的模样。

想必黑衣的都是高年级的学子,那白衣的应该是新入门的菜鸡。

杨有福抿嘴一笑,这样挺好,却不知道,待会儿自己有会穿上那种颜色的衣服。

还没等他看个明白,有一青衣少年,肩扛长枪大喊。

“哪一个是杨有福,竟敢欺我昆山关儿郎,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过师兄们的入门礼?”

第一百七十二章 齐荣锦的妙计

杨有福一惊,没曾想等了一天的的报应终于来了。

他刚要搭话,那宋思瑶突然走上前来,杏眼圆睁,怒道。

“诸位师兄,这是要做啥?难不成要破了我龙山书院的规矩?”

她站在杨有福面前,瘦小的身材似乎弱不禁风,可刹那间又仿佛化作一堵厚重的城墙,想要把一切纷扰拦下。

那青衣少年晃了晃手中长枪,强自一笑。

“我说,这位师妹,我等那能做这样的龌鹾事,我只是想和这位少侠切磋一二,难不成,这也算不守规矩吗?”

他扬头四顾,引来一阵阵哄笑,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

“哦,原来是一群软蛋啊!”

“我就说,这文弱的书生上不得战场,你还不信?”

“嗯,你看看,你看看,那小子要吓尿了哎!”

“好臭,好臭!”有人甚至捂着鼻子做呕吐状。

……

宋思瑶脸色铁青,陈一舟躲在齐荣锦身后探出脑袋。反倒是李如烟,横眉冷竖,噌的一声拔出长剑,吆号一声。

“尔等如此狂妄,怪不得城里传言,山上全是一群贼娃子,今个一见,果不虚言。我倒要看看,是否名符其实,来来来,可敢一战?”

那青衣少年正要上前,却比一黑衣白面文气异常的学子,一把把他拉到了一边。

“成铭,你丢不丢人,和小师妹有什么好斗的。她要打你,你站着让她打好了,毕竟将来她还得我等来保护啊!”

“我……”

那青衣少年还要再说,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黑衣白面少年拱手行了一礼,朗声笑道。

“在下云州武夫姬无命,有幸比诸位早来此几年,今日领兄弟在此迎接诸位。虽说今次惊龙会的选拔颇不寻长常,可这毕竟是学院的安排,我等理应遵从。

自建院以来,武道阁就有迎新的传统。可文比,可武斗,我等均为粗人,不懂那些笔墨之事,也只能等在此处,见见诸位的手上功夫。”

他话音未落,场上哄闹一片,显然是怨气颇深。

姬无命扫视众人,又猛地一扬手,场上诸人全都安静下来。

他轻咳两声,对着五人微微一笑。

“当然,我自知诸位初来,诸艺未精,自不会强求,只需遵照以往规矩,拜告一声师兄,今后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就有人高呼。

“就是,要么跪拜如狗,要么站出来受死!”

姬无命冷眼望去,那人连声道,“玩笑话,玩笑话,诸位莫当真。”

姬无命又转过身,对着五人一笑。

“唉!军中粗人,粗话说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我等那能如此,按老规矩就好,就好!”

他一脸笑意,似乎处处为五人着想,可杨有福却从他的嘴角却看出一丝冷意。

李如烟大怒,怒目圆睁,一张俏脸变得更白,嘴唇颤抖个不停,抬手遥指。

“你们,你们,真是岂有此理,等明日我倒要去问问李院长,这武道阁他倒是管不管!哼!”

她这狠话,要是放在平时也许能有些用处,可如今说出来,只能惹上一身麻烦。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学子高呼。

“哦,原来是走了李院长的门路,我就说嘛!要是如此,我等有何办法?”

“一直听说李院长磊落光明,两袖清风,原来是袖内自有乾坤呐!呵呵,大人物,果真不凡!”

“看你说的是个啥话,我见过李院长本人,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啊,这是上屋抽梯,懂不懂?”

……

场上一下子大乱,就连一贯冷静的宋思瑶也是小脸涨红,默不作声。至于李如烟,这会儿早已被气的低声抽泣。

齐荣锦振振衣袖上前两步,拱手做礼。

“诸位师兄,俺们本是一家,为何苦苦相逼,莫非这武道阁容不下小小的五个人吗?”

他声音洪亮,神情不卑不亢,一字一句,正气凛然。

有人低语,“听说,这小子是齐将军的幺儿,可厉害的紧。今日遇见,果真不虚,不尽言语厉害的紧,这行事也很有来头啊!”

“你以为是你吗?将军毕竟是将军。”

“那怎么办?”

“嗯,看大师兄的。”

……

姬无命的一张白脸,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青,他似乎努力压抑着怒气,把牙关咬的咯哒哒作响。

莫约三个呼吸过后,场上依旧寂静一片,只有接连不断的唉叹。

那姬无命猛一昂头,转身指着那座青石大门,朗声一笑。

“诸位可知,这里是武道阁,大越中脊梁。难道我等将来上阵只时,只能用爱心为军中助阵?对阵之时,依靠敌人的怜悯获胜?

三十年前,是谁阻挡吴贼铁蹄,又是谁血洒疆场?

今昔,蓝雨城破碎尤在,镇国碑浩气长存,那一寸土又容的下一介懦夫。

姬无命虽为武人,亦深知,军中藏懦夫,国境必难安。

尔等要做好人,那就让我来做恶人吧!”

他长吸一口气,仿佛换了一个人,对着大门俯身一拜。

“学子姬无命,今日若背弃院规,甘愿回军中做一个无命卒子。”

说罢,起身,扫视众人,朗声高呼。

“可有人愿与我同往?”

“我,我!”

“我愿意!”

“师兄威武!”

……

虽然声音不甚整齐,可在场的学子全自觉的站到了姬无命身后。

一瞬间,武道阁青石大门之前,形成的一道奇特的景象。

一大群身着统一样式,不同颜色劲装的少年站在武道阁大门口,怒目而视。

与之迎面而对的,却是五个身着青色长衫学院制服的少年。这五人排成了一列,与门口的一大群人遥遥对峙。

仿佛两队人马临阵对敌,可怎么看都极不公平。

众与寡一目了然,强与弱自不必说。

好似蚂蚁与老虎,又似小羊临狼群,结局早已成了定势。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站在两队人马最前方的两人。

一个激昂,一个冷静。

一个成竹在胸,一个老谋深算。

真所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那姬无命沉着脸,腰身微躬,仿佛自语般说道。

“今为公平尔,入门之礼可任选其一,是一一拜过,还是刀剑较技

,全在尔等一念间。”

齐荣锦咬了咬腮帮,沉声问,“师兄可要如此,以一敌百?”

“非也,非也,是以一敬百。若教技,可只选一人尔。何如?”

“呵呵,齐某不才,恰有一法,可解如今之困局,若何?”

“还有一法?”那姬无命似乎不信,摇头疑虑。

齐荣锦上前一步,附耳低语。

“我今日请诸位兄弟一顿好酒,可好?”

说完,他回身朝着余下四人笑了笑,做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过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遇见了一个傻子

看着齐荣锦乐呵呵的笑脸,余下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杨有福眉头紧蹙,似乎自寻烦恼。

那齐荣锦又是一笑。

“杨兄,莫要担心,这姬无命师兄都是自己人,怎会为难我等。”

杨有福欲言又止,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不为其他,就因刚才他瞥见那姬无命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凶光。

虽说是,一显即逝,可终究却被杨有福瞧见。

这一月来,杨有福总算见到了江湖里的险恶。什么人面兽心,什么谦谦君子,什么笑里藏刀,什么慈眉善目,全都是屁话。

这江湖终究脱不开世俗。

利字当头,什么样的恩情义气全都得靠边站着。

可惜齐荣锦年轻气盛,少了江湖人该有的戒备。这不能怪他,毕竟年少不更事。

可杨有福却是不同,两世为人,他见到了太多的寡情冷漠,心早已凉了。

……

果然,四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那姬无命就冷声拒绝。

“酒肉就免了,我等少年,那能因酒肉误事,这有违君子之风。

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酒肉朋友甘若蜜。难不成,我在师弟眼里连一只狗都不如吗?”

“姬师兄,我……”齐荣锦一时语塞。

“你是齐将军的幺儿,我敬你,是因为齐将军的威信和仁义。”

他拱手当空一拜。

“将军百战而得此军功,吾辈自当崇敬。可你做为将军之子,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实在令我等失望至极。唉!”

姬无命长长哀叹一声,转身对着门下众人。

“我等需谨记此事,无论出身何门,万不可行如此荒唐之事。要知道,大越国的前程全担在我等肩上。至于你……”

他突然转过身,指着齐荣锦厉声又道。

“要么一一拜过,要么与我切磋一场,若何?”

齐荣锦满脸惊愕,伸入怀中的手还不曾拿出,想必怀里揣了大把的银票。

他大张着嘴,一张圆脸憋的涨红,久久不语。

那姬无命上前半步,目光如利剑般咄咄逼人。

“要么选一个,要么就给我滚回去!”

场上静可闻叶落,这一句实在是太狠了些。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终有定局之时,却又突生变故。

只见杨有福退后一步,转身便走,不闻不问,仿佛这武道阁就是一个龌鹾地,避之不及。

那姬无命眉头轻抬冷喝一声。

“谁让你走了?”

“呵呵,你不是说滚回去吗?难道要变成一个球才好?”杨有福转身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真的要走?”

“不走干嘛?等着你等羞辱?更何况,来此地并非我的本意,小爷又不是吃撑着了,还要受这等窝囊气。”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多远?”

“腿在我身上,我想走多远就走多远,难不成你想背我。唉!如今这天下好人啊实在是多啊,还是说我鸿运当头?”

杨有福嘴里说着话,可脚下却没停着,真朝着来路而去。

“你这是背叛?”

“背叛?背叛谁了?”

“背叛大越国。”

“你这大帽子,拿着压别人说不定有用。若压我,那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一不投敌,二无卖国,何来背叛之说?”

“你,你,你……”姬无命伸指遥指。

“你什么你,要是说背叛你,我倒是信,可惜啊……”

杨有福留了半句,又扭头前行。

“可惜什么?”

“可惜啊,今个遇上了傻子,我若听了傻子的,不就变成被比傻子还傻的傻子么。”

“你敢骂我?”

“我骂傻子。”

本来严肃庄重的一场对峙,被杨有福搅成了一场闹剧。

甚至那站在门下的一群人,偶尔会发出几声憋不住的偷笑。

那姬无命一张白脸变成了铁青色,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几步追了上来,拦在杨有福身前。

“你不能走!”

“为何?”

“我说了,不能走就是不能走。”姬无命气急败坏,声音都有些变调。

“呵呵,我又不是聋子,你那么大声干嘛?”杨有福装腔作势的掏了掏耳朵。

“你真的不能走!”

姬无命强自镇静,声音弱了许多。

“这么说,你真是来迎接我的?”

“……”

“说走的是你,说不走的也是你,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傻啊?”

“我……”

“傻不可怕,可怕的傻而不自知。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是听你的,就是八匹马怕也追不回啊!”

杨有福一副老成世故,悲痛疾首的样子,惹得人群里一阵哄笑。

姬无命咬着牙,青着脸,有上前一步,低语。

“你到底要干嘛?”

“呵呵,你问我要干嘛?这不是个笑话吗,从头至尾全是你说了算。我就不明白了,这书院屹立百年,武道阁成立三十年,竟会有如此规矩,我是不信,不知师兄是从哪里的来的这些规矩呢?”

杨有福声音高昂,不急不缓,可最后几句却犹如洪钟敲击,震得人耳鼓嗡鸣。

那姬无命一愣,朝人堆里瞅了好久,这才气急败坏的挥手高喊。

“成铭,你给我滚回来,你来给这位师弟讲讲,规矩何来?”

那成铭缩首缩尾的走了过来,缩着脖子,畏首畏尾的几声喃喃。

“无命哥,我,我也说不清啊!”

“你怎能说不清,你不是说,这进门礼是由来已久的吗?到了现在,你反倒说不清了,还不快滚。”

他做势踢了一脚,那成铭趁势果真又滚回了人堆里。

杨有福笑而不语,这看戏的感觉真不好啊!台上的戏子一点都不敬业。

“师弟,你看看,全是成铭荒唐之言。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东西,那能等了大雅之堂,造册入规呢?”

“这么说,那就是莫须有了?”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做师兄的,得做个榜样不是?你们来了,我等自当欢迎才是。”

姬无命陪着笑脸,小心翼翼。

“嗯,果真?”杨有福沉声又问。

“果真!”他镇定作答。

“好,师兄,师弟今日信了。”

见杨有福答应下来,那姬无命脸现喜色,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嘛?就这么走进去,反倒显得我这些后来的对师兄们不尊,要不这样……”

杨有福一笑,望了众人一眼。

姬无命一愣,随及又笑道,“还是师弟仁义啊!我等不如也。多谢了!”

“你莫急着谢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杨有福摸摸颈后,有点不好意思。

“师弟有话便说,这都不是外人。”

姬无命又恢复了玉树临风的样子,大手一挥,显得豪迈至极。

“真的能说?”

“有何不可,今日我做主了,师弟你就大胆说吧。”

“可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啊!”

“呵呵,说,大胆了说,看看那个敢有不服!”

姬无命朗声长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齐荣锦的安排

杨有福摸了一把额头,仿佛紧张的冒汗,却又不得不说,惹得众人一阵哄笑。他腼腆的对着齐荣锦四人一笑。

“既然姬无命师兄这么豪爽,那我就说了啊!咱们啊,自然是技不如人,切磋之事就不用提说了,就选一一拜过吧!

这样也省事些。

在未进学院之前,我早就听说,龙山学院的武道阁里,全是一群侠义之士,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杨有福做势朝大门下的一群人拜了一拜,接着说道。

“常言说得好啊,长兄如父,这些个同门师兄啊,虽然不是亲如手足的兄长,但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我寻思着,咱们这么一拜,做为师兄的怎么也得送上一点见面礼,不是?礼轻人意重吗,到时候,你们千万莫要嫌弃,放心大胆的接着,要是实在没有见面礼,欠着也行啊!无命师兄,你说是不是?”

杨有福哈哈笑着出声提醒。那姬无命一愣,方才明白杨有福的心思。

可惜他大话都说出去了,覆水难收,那能高声。

只好颠着脸,闷声问道,“师弟,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有何不对?”

“我是说过一一拜见的话,可并不曾说要送上见面礼的。”

“哦,你是说,各位师兄都很穷啊,我反倒把这件事忘了,无妨,无妨,只需记下,等有了钱,在送上不迟。”

“可……”姬无命有些为难,毕竟这成百人,那能完全和他是一条心。

“要是不愿意,那就不拜也罢,等我等在山上落稳了脚跟,再上门一一拜会吧!”

杨有福这一句说的看似轻松,实则大有深意。那就是告诉今日在场诸位,你们惹了我,还想跑,门都没有,就等着我一一登门,秋后算账吧!

这话刚落,一群人里就有人不愿意了,好几个人开始大声嚷嚷。

“要打就打,怂成个啥样子,还要礼物,要不要脸啊?”

“就是,就是,如今这武道阁啊,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全都是些怂囊鬼。”

“哼,要我说,那就是怕啊!还要装成大佬,真他娘的丢人!”

……

人群里一下子吵闹起来,乱成了一锅粥。

那姬无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息着。

“师弟,你看看,不是师兄我不愿意,而是你那些个师兄不同意啊!”

显然,他很希望跟来的人能大闹一场,逼的这些文渊院来的学子动手才好,最起码,能挽回一点颜面。

他的窃喜全被杨有福看到眼里,杨有福算是明白了,今日的事不动手是走不脱了。

虽然说江湖人本来就该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可要是动动嘴就能解决的麻烦,又有几人希望动手呢?

还是那些个英雄豪迈啊,一个眼神就能让千人禁口,一声高呼就能让万人追随,杨有福真心羡慕的紧。

可眼前,他不过一无名小卒,该动手的时候就绝不能手软。

显然,今日就是不能手软的日子。

想明白此理,杨有福就释然了,就像银根叔说的那样,既然进了这江湖,却又走不脱,那就不避不躲,仗剑而行。

他盯着姬无命那一张白脸,微微一笑,有猛然变脸。

“既然诸位师兄都是些穷鬼,那我也不为难大家,不让拜,那就不拜了。至于切磋之事,我反是蛮期待的。

可这么多师兄,要是选一人,显然又无法满足大伙的心愿,若你们没有意见,我就一一讨教,可好?”

他这一句,听的齐荣锦眉头紧蹙,急的差点蹦了起来。

“杨兄弟,不可啊!万万不可,这些可都是军武出身的猛人。”

他一急,那两道眉有横成一个一字。

“齐兄,你这就错了,袁先生带我等来此,就是要为大越国争光。如今惊龙会近在眼前,若此等小事都要畏畏缩缩,等到了那一天,上了高台,面对他国强敌,那不是只有跪地求饶的份了吗?

你莫拦我,今日我心意已决,也承蒙各位师兄给个机会,先练练不迟。

再说了,难不成,各位师兄会要了我的命不成?”

宋思瑶走了过来,默默地站在杨有福身后,陈一舟犹豫良久,也走了过来。

李如烟,这会儿早已缓过了神,狠命瞪了他一眼,还是站在了陈一舟身后。

“杨兄,我……,唉!”齐荣锦叹息一声,垂头丧气的站在杨有福身前。

“你等这是做啥,我说的是我,不是大伙。我切磋,不代表你们也要切磋。”

杨有福一愣神,出声提醒,可四人全都默不作声。

姬无命看着眼前的情形,似乎不比也是不行。可这么比的话,又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为院内学子所不齿。

他郑声又问,“真的要比?”

杨有福点点头,吐出一个字。

“比!”

“好吧,我去去就来。”他折身朝人群走去,显然是要做一番商量。

等那群人围做一团,齐荣锦叹息道。

“既然事已至此,等会你们听我安排。如烟和一舟服输就好,我先上,随后思瑶,最后是你。可听明白?”

齐荣锦阴沉着脸,小声嘀咕着。

陈一舟不敢吭声,只是小心的点了点头。李如烟撅着嘴,很是恼怒,可还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宋思瑶小声道,“要不第一个派我去吧?”

齐荣锦摇摇头,“不好,军中人对头阵尤为看中,还是我去稳妥点。”

宋思瑶还想说,那齐荣锦轻轻摆了摆手。

“就这么定了。”

他这才拧过头小声的对着杨有福交代。

“你上场之后,若察觉形式不妙,就早些服输,千万莫逞强啊,唉!”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似乎对杨有福颇为担心。

杨有福只觉得好笑,但却没能笑出声。眼前的一大群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大群鸡罢了,为何还要如此麻烦?

可这话,这会他不想说。他倒想看看,对面来的一群人,能凶到什么程度。

没多久,那姬无命就领着四人走了上来。

两黑,一青,一黄,一白。那青衣的正是成铭。

他在齐荣锦五尺之外站定,拱了拱手,笑道。

“本来,诸位师兄切磋心切,可我等不能做那龌鹾之事。若一窝蜂车轮战法,就是胜了,也却之不武。

再三寻思,定下五人与尔等对阵,五局三胜,可否?”

“我等正有此意,如此甚好。”齐荣锦笑着答曰,又回头对四人说道。

“既然师兄们已选出五人,那我等就一一对之吧!”

那姬无命拍手笑曰,“甚好,正合吾意,你等可选对手,请了!”

“好!多谢师兄。”齐锦义朝四人使了个眼色,高声作答,然后正要上前。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高呼。

“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雪中青松

喊话的正是杨有福,他原本以为那姬无命再怎么弄,也得出十来个人吧?

如今到好,才来了五人,他略显失望。若按照齐荣锦的安排,轮到他也不过是一剑的事,很不过瘾。

既然如此,那如今不争有待何时?

听杨有福这一声喊,齐荣锦脸显不悦,本来今日算是最好的结果,若要让杨有福再胡搅蛮缠,也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

他上前一步,拉了拉杨有福的衣袖,有些恼怒。

“兄弟,你这是要干啥啊?”

“不干啥,我就觉得人似乎有些少啊!”

杨有福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看戏的姬无命,若有所指。

“再怎么说,这百十号人呢?难不成其他的都是些软蛋?”

他这一声异常高昂,在场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骂了几个人,而是骂了一群人。

这一下,就有学子不愿意了,怒骂道。

“你说谁是软蛋?你是不想活了?”

“谁是软蛋,不都一清二楚吗?还用我说。再说了,我想不想活,那是我的事,难不成,你们还能帮我不成?”

这一声过后,人群里嗡嗡的乱成一片,说啥的都有,好几十个人都亮出了兵刃。

齐荣锦在一旁急的垂首顿足,却又插不上话,只能凑到姬无命身边小声叽咕。

但还是有几句传进了杨有福的耳朵里。

“姬师兄,你莫生气,那就是个愣子,要不你饶他一次吧?”

“嘿嘿,那不行,他不是愣吗,等成了傻子就不愣了。”

杨有福嘿嘿一笑,这世界哪里都能碰上墙头草啊,真是一个好船夫,使得一手好帆。

可惜,今日这风窝在自己手里,想怎么刮就怎么刮,由不得你了。

宋思瑶愁云满面,上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少说几句。

杨有福自知她是好心,爽朗一笑,顺手抽出手中剑猛地一扬。有对着乱糟糟的人群大吼一声。

“聒噪!”

这一声中气十足,似鸣鼓,如洪钟,场上果然寂静一片,当真好用的紧。

其实,这一句,杨有福是跟夫子学的。每次学堂里的学子吵吵嚷嚷,夫子总会扬着戒尺高呼两字。

说来也奇,每次只要这两字呼出,学堂里必会静如落针可闻。

如今,被杨有福拿了过来,果然非同凡响。

杨有福真在暗自得意之间,突听的一声怒吼。

“碎怂娃,前来受死!”

杨有福眼前一花,只见一青色身影凌空而来,伸展着肢体如同展翅大鸟,可手里明晃晃的长刀却在告诉他。

这不是一只好鸟。

那青影一晃站稳了身形,恰似平沙落雁,又似苍鹰搏兔,亮出手中长刀,怒目而视。

杨有福本意为他会就势而来,不给自己翻身的机会。那知,到底是学子,不愿占一丝便宜,如同没穿越前的自己,一下子就笑了。

“怎么?怂了吗?”

“我在想,你是一个上呢?还是你们一起上呢?”

杨有福摇摇手,镇静自若。

那人大喝一声,“看刀!”

脚猛地一蹬,俯身低腰,身体凌空跃起,手中长刀如一匹银练,对着杨有福兜头斩下。

“好刀法!”

有人惊呼感叹。

“那小子完了!”

有人表示遗憾。

齐荣锦面色阴沉,宋思瑶捂着嘴巴,陈一舟一手捂脸,李如烟银牙紧咬。

眼看这一刀就要把杨有福一分为二,就连窝刀之人也面露狞笑。

恰在此时,杨有福动了。

身体微微后仰,似一杆迎风的青竹,在空中回旋。让那一把刀紧贴颜面落了个空。

又见他拿剑的手轻扬,随意的对着凌空而过的人胡乱一戳。

就听的哎吆,噗通两声。那持刀的学子长长的躺在地上,两腿抽风似的打着摆子。如同一条落在河岸的青鱼,做着最后无谓的挣扎。

这一瞬太短,发生的变化又太快,以至于好多人弄不清原由。只看见那刀的学子,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似乎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这一摔。

因为杨有福那一剑太过随意,剑未出鞘,被他当成了一根棍子,就那么随意的一戳。

如同瞎子叉鱼,闭着眼,也有了收获。

这一下,人群如同被仙人施了仙术定住了身形,一个个形态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那合不拢的嘴巴。

姬无命的叫好声还未落,就一下子傻眼了。原以为上场了会是个光棍,到头来还是个傻子。

他有一丝怒,可这怒气却又无处发泄。

只因杨有福见持刀的学子仆倒在地,不仅不惊,而是转身笑呵呵的来了一句。

“这位兄台,你我素昧平生,如何要行此大礼啊!哎呀,快快起来吧!我也是一个穷鬼。”

李如烟撇了撇嘴,翻了一个白眼,双颊露出一抹绯红。

那日与杨有福在学院相见,不久就听表姐姐说起,这家伙少年老成,还腰缠巨款,就是心眼坏的很,不是个好东西。

那时她并不在意,多金又如何我,难道好多的过李家。

可后来李院长又来,说什么少年英雄,错过了就没了,显然是乱扯鸳鸯。

是以,这几日李如烟总是瞧他哪里都不顺眼。可如今在看,总觉得看哪里都异常舒服,看着看着,两颊飞起一团红云。

那陈一舟恰好站在李如烟身旁,他刚一放下手就见杨有福好端端站着,不仅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扭头,就看道满面红霞的李如烟似花痴般静立不动。禁不住小声提醒,“如烟姐,摸一下你的嘴角。”

李如烟一抬手,抹了一把口水。她气得不轻,伸出纤手在陈一舟肩上使劲锤了几下。

怒骂道,“小舟子,你是不是想死?”

那陈一舟吐了吐舌头,一缩头,躲在宋思瑶身后。

“如烟,别闹,看看杨师兄可好?”

李如烟刚要上前,却被齐荣锦拦住了。

“如烟,不用去,那家伙啊!好的不能再好了!”

齐荣锦一脸笑意,就连佝偻着的腰身也在一瞬间直的不能在直。恰似那雪中青松,不弯不曲。

只不过,这个季节,哪里会来的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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