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零年代 - xp1024.com
《我的八零年代》


第一章 河边小小人

“小军,小军,你醒醒……”

一个稚嫩的声音不断在关晓军耳边响起,搞的关晓军心烦意乱,“睡觉都不让人好好睡,烦不烦啊你……”

他翻身坐起,本想破口大骂的话语硬生生的被他咽进了肚子里,他整个人目瞪口呆的定在了当场,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小军,你这是怎么了啊?”

对面的小姑娘见关晓军呆呆发愣,以为他刚睡醒有点愣怔,也不以为意,伸手将他扶起,“好啦,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吧!”

关晓军被小女孩拉起来之后,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红色T恤,下身穿着绿色短裤的女孩,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道:“姐姐?”

小女孩甜甜的笑了起来,伸手宠溺的在关晓军头上摸了一下,清脆的应道:“哎——”

她看着关晓军,将这个“哎”字拖长了声调,声音的尾巴在空气中荡漾了好久才缓缓消散。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女孩小小的巴掌大小的脸蛋上,反射着淡淡的红色光晕,微风吹来,吹的小女孩的齐耳短发如同水草在水里一般轻轻起伏。

关晓军揉了揉眼睛,伸手转向面前女孩的小手,“姐姐,咱们这是干啥呢?”

小女孩被关晓军抓住手后,身子扭了扭,另一只手在关晓军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别闹!快帮我把羊赶回家,一会儿还要回家做饭呢!”

关晓军呆呆的站在当场,扫视四周。

眼前是一条几十米宽的河流,河水中间的小小滩涂上长长的水草正如随风摇曳,几只白色的水鸟立在上面呆呆发愣,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偶尔有一只伸长了脖颈扑扇着翅膀噗噗啦啦的向天空飞去,落到了不远处的另一片滩涂上。

河边上绿草茵茵,起伏不平的草地上正有几只青山羊低头啃草,刚才敲关晓军脑袋的小女孩正拿着一根鞭子驱赶羊群,几只小羊咩咩叫着撒欢的向着关晓军跑来。

往远处望去,弯弯的河道里弯弯的河水在夕阳映照下闪烁着点点碎金,不时的有小鱼从水面窜出随后又急速落下,荡起一圈圈涟漪。

不远处的河道靠近河堤位置处,生长着一搂粗的大柳树,此时柳树上的树叶在微风下缓缓摇动,蝉鸣声间歇的从树上传来,偶尔有一只受惊的鸣蝉急促的叫着飞起,在空中撒出一排肉眼可见的尿。

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关晓军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他缓缓跪在地上,伸手从地上拽起一根青草,将小草放在了鼻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小草的清香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你根本就无法怀疑这是一个梦境。

看着赶着山羊慢慢向自己走来的小女孩,看着青灰色山羊的尾巴不时的甩动,边走边拉出的羊粪蛋,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以及小小脚掌下这被缝了好多次的黄色凉鞋,关晓军忍不住伏地大哭!

有好多次,每当在感受到生活的无边压力以及难以看到曙光的困境中,关晓军都多么希望自己眼前面对的都只是一个噩梦,而当自己梦醒之后,却发现自己只是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所有的悲欢痛苦都只是一场梦境,而讲台上老师还在大声的讲课……

这种想法虽然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软弱情绪,但这确实是关晓军自己的真实想法。

关晓军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一切都能重来的话,那么自己又将会成为什么样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时间之河永远只是向前,而不会倒流,即便是倒流,人的记忆也会随之倒流,其实改变不了什么,除非一切能够推倒重来。

现在,他真的有了重来的机会!

自己竟然真的回到了幼年的时候,而年幼的姐姐此时正在河边放羊,他应该是躺在青草地上睡着了。

以前四十多年的经历宛若一场大梦,而躺在河边做梦的五六岁的小孩子终于梦醒了。

“咩咩咩……”

前方几个小羊羔踩着青草地轻快的跑了过来,将思绪飘飞的关晓军惊醒,抬头看去,姐姐关阳正一手牵着老山羊,一手鞭子轻轻挥舞,由远及近的缓缓向自己靠近,身后的一轮红日映着晚霞,火烧云红透半天天空。

“这是我的姐姐啊!”

看着缓缓走来的关阳,关晓军眼泪再一次流出,心中百感交集。

多年后,因为自己一连串冲动的选择,自己混的很不如意,蹉跎半生,一事无成,在单位勉强混了一个小处长干着,但是处处受夹板气,自己脾气又暴躁,瞪眼就要打人,因此人缘不怎么好,一直得不到升迁。

自己家房子小,家里老人都是由姐姐接到自己家来照应,为此姐姐跟姐夫没少吵架,十几年来,感觉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姐姐了。

他正呆呆出神,忽然眼前一暗,手持鞭子的关阳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小军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关晓军缓缓站起身来,笑着说:“姐,我没事儿,刚才迷住眼睛了!”

“哎呀,我给你吹吹!”

关阳对自己这个弟弟极为疼爱,虽然她只比关晓军大三岁,但已经像是一个小大人了。她伸出小手撑开关晓军的眼皮,撮口使劲吹了几下,乌溜溜的圆眼睛看向关晓军:“好了点吗?”

关晓军眼泪不住的流淌,“好了,好了,没事啦!”

“那你怎么还冒泪啊?”

“我就是想哭!”

“好好的哭什么啊,我又没欺负你!”

“没事啦,姐姐,咱们回家吧!”

“嗯,你把凉席收起来,咱们一起回家。”

河滩上落日的余晖将两个小小人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关晓军跟随着关阳,扛着一卷草席,翻过布满了青草的土岗,顺着小小的斜坡走到了河堤的缺口处,穿过河堤,再穿过一片小树林,一个小小的村庄映入眼帘。

此时的村庄与后世的红墙绿瓦几层小楼矗立的村子不同,如今的村子整体就是一片土黄色,基本上所有人家的院墙都是以泥土掺和着秸秆挑起来的,在墙头一般都种着一块块巴掌大小的仙人掌,这里的土话叫做刺锅饼。

在关晓军上初中之前,就一直以为天下所有的仙人掌都是这种片状带刺的样子,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仙人掌还有很多的形状。

两人走到村头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在村头的大柳树下面立着一个青白色的石臼,那是村里人舂米用的。

石臼旁边还有一个碾子,碾子上正有几只麻雀跳来跳去啄食上面的谷物碎屑。

村头已经有人赶着驴车从田地里回来,车板上还有着零星的残留的麦穗,不远处立着一根灰白色的电线杆,杆子上安着一只灰色的大喇叭,大喇叭上有好几个透明的小窟窿,那是关晓军的父亲关云山用气枪打出来的。

此时大喇叭上正播放着戏曲片段,海连池的声音从喇叭上传了出来,“小仓娃我离了登封小县,一路上我受尽饥饿熬煎……”

在这戏曲声中,关阳挥舞着鞭儿把羊群往一个高高矗立的红色门楼子里赶来进去,这个门楼在整个村子里都极为醒目,大门下面立着两个石鼓,一个石鼓已经出现了破损,上面缺了一块,那是被关云山不小心开车撞坏的。

姐弟两人刚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一名个头极为高大的叼着烟卷的红脸汉子,此时红脸汉子看到姐弟两人后咧嘴笑了起来,“阳阳,小军,来,你们看看这是啥?”

他从院子里的一个五菱拖拉机的车厢里拿出了一个红色芝麻官形状的不倒翁递给关晓军,“喜不喜欢?”

他就是关晓军的父亲,关云山。

第二章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儿

关云山是一名老高中生,在整个关帝庙村里都是出名的文化人。

他个头极其高大,身高将近一米九零,生的浓眉大眼,是一个红脸汉子,他这个红脸汉子并不是形容词,乃是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红色脸庞,真的如同关二爷一般,天天就跟喝了酒似的。

关云山有学问,有能力,但是脾气很差,性格耿直,为人最讲义气,是真的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他的同学,在后来混的都不错,不是县长就是局长,有的还是成了本地的市长,最差的也成了市立医院化验科的主任。

按说,以关云山的人脉以及能力以及家境,只要他好好混,日子肯定过的不会差。

但就因为他的暴躁脾气,动不动就打人,搞的很多人都不跟他来往了,往往他帮别人把事情做了,非但没有落到好,反而落了别人一肚子埋怨。

他为人又十分清高,同学聚会什么的,他从来不去参加,慢慢的关系越来越淡,渐渐的就很少来往了,只有几个关系非常不错的人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看望关晓军的爷爷奶奶,等到爷爷奶奶去世之后,这些人也渐渐的不再过来,所谓门前冷落车马稀,说的就是老关家以后的状况。

关晓军有的时候回顾父亲关云山的经历时,每次都忍不住感到可惜,明明前方就是铺好的阳关大道,可他偏偏往旁边的崎岖小路上狂奔,前面明明是个坑,可他偏偏往里跳,每次在他足以改变人生的道路上,他每次选择的都是最为错误的一条。

关家本来是村里的大户,在八十年代初期便有了五菱拖拉机,而且还掌握了十里八乡最大的一家砖窑厂,在当时的年代,每个月的收入便已经达到了好几千,放眼整个光明县,比他们家富裕的都不太多。

但不知道关云山怎么搞的,在关军的记忆中,每过一段时间,家里就会发生变化,渐渐的,自家院子里的五菱拖拉机没了,换成了小型拖拉机,后来小型拖拉机也没了,重新换回了驴车,以前的窑厂也换了主人,自家承包的三百亩地也转手给了别人,到了关晓军上初中的时候,连两百块的学费,家里都已经拿不出来了,还是买了几百斤小麦,才凑齐的。

现在的关云山上身小背心,下身墨绿色的军人裤子,脚下一双大大的解放鞋,这身装束在几十年后看着土得掉渣,可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却已经算的上是不错的衣服了。

看着关云山手中的芝麻官不倒翁,关晓军脑子里轰的一声,已经知道了今天是哪一年。

这是一九八四年!

就在这一年,关云山扛着两万块钱跑到了魔都,买了一辆五菱拖拉机,然后一路开到家里,而这个芝麻官不倒翁,就是他从魔都买来的玩具。

这个一身戏服,挺着圆圆肚子,头戴乌纱帽的不倒翁,一直陪伴了关晓军十多年,期间这个不倒翁的鼻子耳朵都被他咬过,戴着乌纱帽的脑袋更是被他摘下来好多次,乌纱帽上的纱翅也早就不翼而飞,但却一直能用,直到关晓军上初中之后,才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如今应该是关云山最为风光的一段岁月,此时放眼全村,全村一个有小型拖拉机的人家都没有,而他们家就已经有了大五菱。

这辆车买来之后,关云山便开始为自家的窑厂拉砖,或者去两百里外的宁城拉沙子,一天最少也有六十块的赚头,这在当时,已经极高的收入了。

在关晓军看着芝麻官不倒翁微微愣神的时候,旁边的关阳已经伸手将不倒翁从关云山手中接了过来,“爸爸,这是啥啊?”

关云山摸了摸关阳的小脑袋,笑眯眯道:“这是不倒翁!”

他又从车厢里拿出来一个橘黄色的望远镜,“阳阳,你说这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望远镜!”

关阳兴高采烈道:“地雷战里就有这个!”

她说的是电影《地雷战》

此时的关晓军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伸手接过望远镜,抬头看着年轻气盛,一脸意气风发的老爸,心中实在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现在的关云山也就二十九岁,面容整洁,留着粗而黑的头发,偶尔有几根淡黄色的胡子漏掉没刮,从下巴颏旁若无人的长了出来。

如今的关云山,张扬、自信、目空一切,谁都不放在眼里,有着一股子同时代人所没有的锐气与闯劲,很难想象在多年之后,他会成为一名被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只知道抽烟喝酒脾气古怪的老酗酒老人。

关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院子的五菱拖拉机,“爸爸,这是谁家的拖拉机啊?”

关云山哈哈笑道:“这是咱们的车子,以后爸爸开车都带着你好不好?”

关阳晃动着手中的不倒翁,问道:“以后去姥姥家,就不用坐驴车了?”

关云山道:“不用了,咱们以后开车去!”

此时关晓军的母亲卢新娥从厨房里走了过来,“阳阳、小军,吃饭了!”

卢新娥此时二十八岁,一身的确良的蓝白色衬衣,因为厨房天热的原因,红扑扑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手中正端着一盆猪食,快步向院子里一角的猪圈走去。

现在的农村家里基本上都喂着家猪,而且这些家猪都是中国本土的黑猪,一直到十多年以后,农村里的黑猪才被白猪所取代,但取代没有多久,养猪的人家也渐渐少了起来,规模化养殖兴起。

就在卢新娥喂猪的时候,关晓军的爷爷关宏达扛着躺椅从屋里走了出来,奶奶王欣凤也搬着板凳走了过来。

关晓军的爷爷是一个非常精干的干瘦老头,老爷子大字不识一个,但如今却是关帝庙村的村支书,他为人精明,在十里八乡都是吃得开的人物,方圆百里之内人,几乎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人,非常的有威望。关家如今之所以有窑厂,买得起五菱拖拉机,这都是关宏达置办出来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关云山只是继承家业的小小二世祖而已

关晓军家境败落,也是在关宏达去世后才发生的事情,如果关宏达没有去世的话,关晓军有一百二十个把握,自己家里绝不会沦落成以后的困窘情形。

与爷爷关宏达相比,父亲关云山虽然有文化,但做事做人的本领可就差多了,无论什么时候,会做人才能够出人头地,不会做人的话,有学问也不成。

与关宏达的干瘦不同,王欣凤却是个头极为高大,身高一米七五还要多,她这个头在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中,附近几个村子里没有比的。

爹高高一个,娘高高一窝。也就是因为王欣凤的高个头,关晓军的父亲关云山以及他的五个姑姑都长得极为高大。

一家人都坐在枣树下的红方桌上时,卢新娥已经喂完了猪,从厨房里将饭菜端了上来。

或许是关云山刚买了新车回家的缘故,今天的饭菜极为丰富,有鸡有鱼,桌子上还摆了一瓶老白干。

现在是麦忙时节,一家人劳累了一天,都饿的狠了,在关宏达敲了敲桌子后,一家人都开始吃起饭来。

“哎吆,大叔,云山,你门都吃着呢!”

一家人吃的正香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一个人,此人五短身材,酱油色的脸蛋,粗手大脚,长的极为敦实,就是一只脚略略有点跛,走路一摇一晃。

关宏达见此人进院子,眉头微微一皱,“云岗啊?有什么事吗?”

这个五短身材的跛子是关云山远房的堂哥,名叫关云岗,如今三十大多了还没有找到老婆,为人有点好色,整天游手好闲,是一个人人嫌烦的货色。

这个人穷的只剩下家里两间土坯房,连一只狗都养不活,后来别人给他说媒的时候,女方要求他盖新房,此人盖不起房子,便央求关云山出手帮忙。

关云山为人慷慨重义,见他可怜,便从自家窑厂拉出五万块砖赊给了他,然后又借钱给他盖房子娶媳妇。

谁知道此人翻脸不认人,房子盖了,媳妇也娶了,欠关云山的钱竟然不还了!

当时关云山借他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立借条,空口无凭的情况下几千块钱就被他给赖掉了。

后来关家衰败的时候,此人一直觊觎关家的宅基地,对关家没少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关云山有一次被拘留,就是因为此人的原因。

如果要在关帝庙村找一个关晓军最为讨厌的人来,那就非此人莫属。

此时关云岗穿着一身汗津津的黄白色的背心,下面大裤衩子,穿着一双自己编的草鞋,人还未到,汗臭味已经扑面而至。

见关宏达询问,他笑嘻嘻道:“也没啥事儿,我这不是从你们家门口路过么,闻到香味我就过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饭桌上的鸡鸭鱼,口中不住吞咽口水,明知故问道:“叔,您这是吃的啥啊?”

第三章 关自在

“新娥,去给你哥拿双筷子。”

关宏达一看关云岗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要赖口吃的,乡里乡亲,总不能赶他走,反正吃一顿饭也不算啥。

他吩咐完卢新娥之后,对关云岗招呼道:“你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点吧!”

关云岗点头哈腰满面堆欢,“我还真没来得及吃,宏达叔,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他说着话就要往饭桌前走,准备坐下。

卢新娥一脸不乐意的站起身来,准备去拿筷子搬板凳。

“等会儿!”

关晓军见关云岗厚着脸皮就要入座,心中实在腻歪的不行,他看向关云岗,“你凭什么吃我家的饭?你帮我家干过活吗?替我家放过羊吗?你在我家窑厂里搬过砖吗?”

关宏达一愣,“小军,胡说什么?快跟你叔叔让个座!”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才六岁的小孙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实在让他感到惊讶,但这种话也就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能说出来,如果是大人说出来的话,未免太显刻薄。

其实对于关云岗这个二流子,关宏达也是极为讨厌,但此人毕竟也是老关家中的一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既然进门了,总不能将他轰出去,那要是传出去的话,显得他们家太不会做人。

现在自己的孙子关晓军说出这句话来,正符合关宏达的心意,他虽然嘴里呵斥关晓军,心中实是为关晓军这句话大为高兴。

关云岗听了关晓军的话,脸色一僵,讪讪笑道:“你这小子,伯伯不给你家干活就不能吃你家的饭了?”

关晓军仰着小脸道:“亲戚朋友来吃饭我们欢迎,就算是要饭的来我们家,我们也会给他们口饭吃,但是小偷小摸就不行了!”

关云山脸一沉,“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

关宏达也觉得自己的孙子说话难听,“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关晓军道:“爷爷,我没瞎说!你们不知道,我今天在路上见到这个瘸子跟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他们说他们昨天晚上偷了咱们砖窑的砖,今天正准备运出去卖钱呢!”

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整个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关家一家人同时放下了碗筷,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关云岗。

整个院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有不远处猪圈里黑猪吃食的“哒哒”声有节奏的传来,旁边一群鸡正扑扇着翅膀往架子上飞,发出噗啦噗啦的破空声。

关云岗惊骇欲绝,面色如土。

关宏达、关云山父子在片刻的惊讶之后,同时怒火上涌。

关晓军此时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那是绝不可能说谎的,自古以来都是童言无忌,但童言也最为真实,关晓军既然这么说,那么此事定然不假。

他们的砖窑厂,这段时间确实是老是少东西,一些铁锹、扫帚、草席、砖夹子等小工具什么的,老是不翼飞,不过烧好的砖头少没少关宏达父子却不怎么清楚。

毕竟砖窑烧砖,一窑要出来就要好几万块就算是少个几百块那根本就不显眼,他们父子即便是帮忙清点,那也只是清点多少堆而不是多少块,因此对于砖头的数目只有一个大致的估摸,具体到多少块那就说不清了。

“云岗,小军说的是真的吗?”

关宏达从饭桌前缓缓起身,一字一句的向关云岗问道:“是真的吗?”

关云岗身子微微发颤,强笑道:“没……没有的事!小军这孩子,净瞎说!”

关宏达的厉害,十里八乡就没有不知道的,寻常几个村子里闹矛盾,一般都会请他出面当化解纠纷,有些乡镇警察办不了的事情,也都会请他出面。

他连不相干的人的事情都能处理的妥妥当当,自家的事情那就更不用说了,平时待人温和大度,可一旦惹得他生气,天王老子他也敢收拾!

前段时间关山市的一位刚调任的地区专员瞎胡搞,对地方上的计划生育政策使用了灭绝性的手段,别说不让人要二胎,就是第一胎也会强制性引产,因此逼死了好几户人家,搞的地方上民愤极大,最后大家都求到了关宏达身上。

关宏达义不容辞,直接联系了本地的一些老干部,大家集体发力各找关系,最后电话直通京都,硬生生把那位专员给逼走了。

关宏达的厉害,在这件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村里人对他是又敬又畏。

现在见关宏达发怒,关云岗吓的魂不附体,强撑着身子,哆嗦道:“小军瞎说,小军瞎说……”

他看着关宏达缓缓走来,身子一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着关宏达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对关宏达的长期恐惧心理,使得他内心终于逼近崩溃边缘,再也不敢嘴硬,“噗通”跪在地上,三十多岁人了,竟然张嘴大哭起来,“宏达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见到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竟然被关宏达吓成这个样子,关晓军此刻才知道自己爷爷竟然是如此的威风。

“那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了?”

关宏达叹了口气,柔声道:“云岗,我平日里可是待你不薄啊!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可也没少帮衬过你,这些年加起来,我给你的钱应该超过三千块了吧?菜米油盐我也没有缺过你的。孩子,叔叔可从来没有因为你穷而看不起你啊!”

如果关宏达对关云岗暴打一顿的话,关云岗也反倒会松一口气,关宏达只要打人,打过了,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如今关宏达竟然如此的温声细语,关云岗却是越听越害怕,他知道关宏达此时越是压抑自己,待会儿爆发的怒火就越大,想到他以往的手段,关云岗越来越怕,竟然慢慢瘫软在了地上。

关宏达对于关云岗的表现无动于衷,对关云山道:“云山,你去喊太爷去!这是咱们关家人的事情,我不敢擅自做主,咱们让太爷来主持公道!”

关宏达口中的太爷,是他的大爷爷关自在。

关宏达此时已经五十多岁了,而关自在如今已经九十七岁了,是十里八乡都的老寿星,他也是关帝庙村里的老家长。

如今家门不幸出现逆子,有关自在这位大爷在世,关家的事情自然要先给他说一声。

关晓军对于关自在这位自家的老祖印象极为深刻,一个因为是关自在的名字听着极为奇特,令人一听便忘不了,另一个则是,这关自在真的太能活了!

他现在是九十七岁,已经是同时代少有的老寿星了,可这年龄对关自在来说,这才哪到哪啊?

他一直快快乐乐活过八十年代,又自自在在的活过九十年代,见到了港城回归,然后还是活蹦乱跳。

一直活到二十一世纪,到一百二十七岁的高龄时,方才无疾而终。

后来有人评定世界长寿老人的时候,有人专门来关帝庙村进行采访,老爷子的长寿高龄引来无数媒体的关注,热闹了好多年。

现在听爷爷说要把老爷爷请出来,关晓军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于自己这个老爷爷,他也非常想见一下,他在后世最为好奇的是,关自在这个名字到底谁起的?

这要是用后世的网络用语来说,那简直是炸天了好不好?

第四章 愤怒

后来关晓军曾试图分析过关自在长寿的秘诀,但分析来分析去,总是找不到点子上。

如果说健康的生活习惯的话,关自在的生活习惯那是绝对与健康两字不搭边,老头晚睡晚起,与村人的早睡早起迥然有异。

他既喜欢抽烟,又喜欢喝酒,而且每次喝酒都要喝醉,喝醉后脚步蹒跚摇摇晃晃的在路上行走,醉态可鞠,引人发噱。

每次喝醉后,他别在腰间的翡翠嘴的旱烟袋一准儿丢的找不着地方,然后酒醒之后便满村的翻找,半个村子被他折腾的鸡飞狗跳后,方才能把旱烟袋找得到。

可就这么一个又抽烟又喝酒,几乎五毒俱全的老人,偏偏就是一个百岁老寿星,这简直就没地儿说理去。

这次关云岗竟然偷窃砖窑的东西,这件事可大可小,但不管怎么说,必须要找老祖宗主持公道。

在关云山去请关自在的时候,卢新娥等人好奇的看向关晓军,“小军,你从哪儿听到关瘸子说偷了咱们东西的话?给他说话的人是谁?”

关晓军摇头道:“那个人我不认的。”

此时的关晓军才六岁,在家人看来,这孩子能留意关云岗与人说的话,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至于他认不认得跟关云岗在一起的人,根本不必苛求,也就不再多问。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对同龄人来说,很不容易了。

其实关云岗偷砖的事情,是在多年之后,关晓军过年回老家的时候,跟几个发小喝酒的时候才无意间得知。

华夏老百姓,无论干什么事情,第一个想要启用的必定是自家人,关宏达开砖窑,他聘用的工人,基本上都是关帝庙村里的人,剩下的要么是自家的亲戚,要么就是邻村的人,整个窑厂几乎就没有一个外人。

可以这么说,在整个八十年代,关宏达开的这个砖窑厂,养活了周边好几个村子的人。

八九十年代,出门打工的人非常少,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期,中国农村才出现了打工潮,在这之前,所有的农村地区的老百姓都没有离家打工的概念。

而关宏达的这个砖窑厂,成了当时十里八乡唯一的一个可以打工的地方,虽然工资不高,一天也挣不多少钱,可挣得再少,那也是钱,总比在家闲着要强。

因此关帝庙村的这个窑厂的工作,成了本地村民都争相抢着干的香饽饽。

鼎盛时期的关帝庙窑厂,在里面干活的人要超过一百多人,人一上百形形色色,这人一多,心思也就多,其中不乏偷鸡摸狗之辈,自然免不了要起歪心思。

关云岗是个跛子,自己又懒,平常吃口饱饭都困难,关宏达见他可怜,便让他去窑厂当起了看场员,一个月管吃管喝,还给他一百块钱的工资。

不要小看这一百块钱,就是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外出打工的打工仔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才三百块左右,而八十年代的一个代课老师的工资也才五十六块钱。就算是公办教师,也就是俗称“吃国粮”的老师,其月薪也就七十来块,一百块的人少之又少。

就从工资这一方面,关宏达可是一点都没有亏待关云岗。

但有的人天生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无论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生出感恩之心,反倒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之事,你一旦不帮他,便会遭到他们的怨恨。

关晓军在以后的人生当中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这种人,即便是你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也只会嘲笑你而不会感激你。

关云岗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窑厂看场看了半年,眼见着关云山家的新院墙盖起来了,新屋子也盖起来了,嫉妒的火苗便开始在他的心中燃烧:大家都姓关,凭什么你们家住新房,我就要住破土坯房?凭什么我跟你们看窑厂而不是你们给我看窑厂?

这种极度嫉妒的情绪烧的他双眼发红,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他便想从窑厂里搞点钱花花。一开始只是偷厂子里的工具草杉子出去卖点零花钱,后来便伙同另一个看场人一起偷起了烧好的红砖。

农村的黏土砖,在烧制好出窑之后,都会在窑厂堆砌起来,形成一排排一人高的方块形砖堆,每一堆砖块的数量也是有数的,但是在卖砖拉砖的过程中,免不了有人会在其中捣鬼。

关云岗偷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他是明着偷,并不是偷偷摸摸的偷。

他跟拉砖开车的人商量好,每次拉砖的时候,他都会多给他们几十块或者上百块,然后这些砖头便会被拉砖的司机放到一个地方,积少成多之下,一个月少说也能搞出上万块砖头来,当时的砖头价格是一块砖头三分钱,而这上万块砖头少说也能卖出两三百块,就算是跟人平分,关云岗每个月到手的也有一二百块。这在八十年代,已经算得上是大钱了。

按理说赚了这么多钱,关云岗应该会慢慢富起来才是,可是这人非但好色,还好赌,附近村里的半开门的小寡妇,能从他手里掏出一半钱来,然后跟几个村里的人赌钱,又会把他剩下的钱掏干净。

因此即便他从关宏达的窑厂里搞出这么多钱来,对他自己来说,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他之所以花钱这么快,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他在害怕,生恐自己在村里花钱被人看到了告诉关宏达,万一关宏达起了疑心,那他绝没有好果子吃。

只不过因为他极其小心,自从关家窑厂一开窑,直到窑厂倒闭转手别人,这十来年的时间里,关宏达父子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要不是关晓军在几十年后得知此事,恐怕整个关帝庙村,都不会想到关云岗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情。

要知道此时的关宏达威望极高,谁也不会有胆子在他的窑厂上瞎搞,但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了这种变故。

关宏达为人一向自傲,自感在关帝庙村,自己也算是对得起全村人了。

在他的带动下,关帝庙村人的生活在在整个凤山乡都是数得着的,就连老弱病残都被关宏达安置的好好的,整个关帝庙村,就没有一家人因为贫穷吃不上饭的。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关宏达不相信村里人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如今竟然出现了这么一档子事,而且揭露事情的还是自己的小孙子关晓军,之前却从未有人对他提醒过。

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还是有很多人看关宏达不顺眼!

关宏达就不信,关云岗搞的这些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却没有一个人向他说起过这种事。

“云岗啊,你很好!”

关宏达看着跪在地上的关云岗,深深吸了口气,“你可真给你死去的爹娘长脸啊!”

想到自己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关宏达已经出离愤怒了!

第五章 手段

“宏达叔,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院子里关云岗对关宏达不住磕头,“我再也不敢了!您放过我吧!我这就把那些砖头给你拉回来,损失的钱我也给您补上……”

“补上?你拿什么补?”

关宏达看着关云岗一脸铁青,“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说,我哪里待你不好?”

关云岗不敢反驳,一个劲儿的磕头,“是我错了,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宏达叔,你大人有大量,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关宏达冷冷的看着关云岗,一语不发。

整个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关云岗磕头讨饶哭泣的声音。

卢新娥看不下去了,拉着关晓军与关阳两人,“阳阳、小军,咱们去后院吃饭,别耽误爷爷他们的正事儿!”

对于关云岗这个人,卢新娥一开始就极为讨厌,感觉此人说话的时候,眼睛老是色眯眯的往女人的下三路上瞄,看着就恶心。今天见公公收拾关云岗,她连劝都懒得劝。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这人竟敢偷自己家的东西,打死都不冤!

卢新娥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这种情况,便想躲开眼前这一幕。

关阳看到院子里关云岗跪地求饶的情形感到有点害怕,卢新娥一说话,她便乖乖的跟着母亲向后院走去。不过小孩子终究好奇心大,不住回头张望,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对于偷窃啊,家规啊什么的,都还不太清楚,但却知道村里的瘸子叔叔一定是犯了错。

关晓军却挣脱了卢新娥的手掌,“妈,我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卢新娥道:“你这孩子,这有啥好看的?”

不过见他执意要看,她也由着关晓军,只是拉着关阳走进后院。

王欣凤见卢新娥拉着两个孩子向后面躲,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叫道:“新娥,咱们把菜收拾一下,前院留给他们老爷们说话!”

当两人把饭菜都端进后院的房子里时,关云山扶着一名须发尽白的高大老人走进了院子里。

这老人个头极高,比身高一米九的关云山也矮不了多少,须发如银根跟透肉,他上身一件无袖的对襟小汗衫,下身一条裁了半截的没有染色的土布裤子,有点像后世的七分裤,但更像是大裤衩。

这老人手中拿着一根翡翠嘴的旱烟袋,肩膀上还挂着一条原本是白色而今已经泛黄的毛巾。

这老头人未进院,大嗓门便嚷嚷起来,“宏达啊,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咦,云岗跪这里干啥?这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啊,你磕啥头啊?”

这位老人便是关宏达的大爷爷,关晓军的老老爷爷关自在。

关宏达见关自在来了急忙上前扶住他,“大爷爷,你来了,这件事您看怎么办?”

他把关自在扶到院子里的桌子旁坐下,把今天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关自在来听。

“这混账东西!”

关自在听完关宏达说的话后,不由得破口大骂,“你个小畜生,这事儿你也做的出来!”

他说话间大步走到关云岗身前,拿着烟袋锅子就往关云岗头上敲,边敲边骂,“自己家的东西你也偷?没有宏达,你能活到现在?早他妈饿死你了!你个狗日的……”

别看关自在现在九十多岁,但依旧是火爆脾气,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手中的烟袋锅子敲在关云岗头上,不一会儿就敲了好几个大包,敲的关云岗抱头哭嚎,可又不敢躲闪。

关宏达生怕打出问题来,急忙拦住关自在,“太爷,您消消火,别生气,要是为了这么个畜生把您身子气坏了,不值得!”

关自在气喘吁吁道:“宏达啊,这件事啊,由你来处理!你是苦主,又是咱们村里的村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因为他姓关就手下容情!哼,我就不信他一个人就能干出这件事来!这次凡是犯事儿的,都给我找出来!”

关宏达道:“好,有您这句话,我就不客气了!”

他看了关云山一眼,“帮我把大喇叭打开!”

关宏达是村里的支书,村里的扩音大喇叭的话筒就按在他们家里,当下关云山走进屋里把设备调好之后,关宏达便走进了屋里,片刻后,村里的大喇叭上响起了关宏达有点失真的声音:“喂,喂,那个都吃饭了没有?正在吃饭的先忙着吃饭,吃完饭的爷们都来我家一趟,有点急事!没吃饭的,吃完后也得来一趟!重复一遍,今天有点急事!谁家有空,现在就过来一趟……”

就在关宏达在大喇叭里吆喝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关云岗,身子不住发抖,脸上神情不住变幻,最后他脸色一凝,似乎下定了决心,以手撑地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扭头就往外跑。

关晓军眼尖,见关云岗要跑,大声嚷道:“关瘸子要跑啦!爷爷,爸爸,关瘸子要跑啦!”

院子里正坐在椅子上抽旱烟的关自在听到叫喊,抬眼看到向外跑的关云岗,不由的勃然大怒,“小畜生,还想跑!”

他随手抓起屁股下的板凳便扔了出去。

也不知这老头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小板凳挂着风声直奔关云岗膝窝,关云岗一声惨叫,正在奔跑的身子陡然摔倒,来了一个嘴啃泥,随后趴在地上疼的直打滚。

关宏达与关云山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见状大惊:“怎么回事儿?这小子怎么趴地上了?”

关自在哼哼了几声,端着旱烟袋缓缓蹲到关云岗身边,手中烟袋锅对着关云岗的脑袋又敲了起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嗯?做错了事情竟然还想跑?你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在我面前你还想跑,你小子有种啊!”

关宏达父子此时才知道关云岗要跑,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我让你跑!”

关宏达看着地上的关云岗,“你今天要是能跑出凤山乡,我就不姓关!”

关云岗不住哼叫,并不答话。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开始来人。

看到躺在地上的关云岗,大家都吃了一惊。

有人脸上微微变色,有人却是一脸迷惘,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看看来人差不多了,关宏达扫视众人,“我今天想要问一下大家伙儿。”

他看向院内众人,“我关宏达平日里对大家怎么样?你们实话实说,我对你们怎么样?”

院里众人不知道关宏达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既然问了,众人便开始回答。

有人说:“你还用说吗?宏达对咱们村里的人,那是没的说啊!十里八乡的人,谁不知道你仗义?”

“就是,就是,村里谁家有解决不了的事儿,那都是你出面解决啊,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啊!”

“方圆百里,有谁比你热心肠?”

“宏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啊!云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

………………

“好!”

关宏达道:“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问你们,如果有人在咱们村吃里扒外,伙同别人偷窃咱们窑厂的东西,我们应该怎么办?”

院子里猛然一静,随后猛然炸开了锅。

“谁啊这是?这还是人吗?”

“是不是关瘸子干的?他妈的,我就觉得这狗东西有问题!”

“宏达,你就说怎么办吧?大家都听你的!”

“真要是关瘸子这狗日的干的,打死都不屈!”

院子里一霎时乱成一团。

关宏达抬手制止了大家说话,“咱们窑厂的砖到底少了多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有几个人,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我把大家伙叫过来,就是想给大家打个招呼,是谁干的,你们啊,主动站出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我也不打你们,也不骂你们,你们出来认个错,这件事就算没发生过。但如果错过今天,再让我查出来的话————咱们老太爷在这里,我当着老太爷的面告诉大家,别怪我关宏达翻脸不认人!”

他看向院内的众人,“现在人多,你们怕丢人,不敢站出来,我也理解。晚一点你们可以过来找我。今天晚上我家不关门,我在屋里备好酒菜,等着你们!”

第六章 麦忙时节

关宏达说话算话,把这件事说完之后,便让村民各自回家,就连关云岗也被他放了回去,根本就不担心他能跑掉。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准备回家的时候,关宏达对着关云山大声道:“云山,现在天这么晚了,你开车去集市上买点吃的来,一会儿咱们招待一下客人!”

一群人听到关宏达真的让关云山去买酒菜,有的人不自禁的生出惭愧的心思,关宏达这么大的度量,难免让人心生感动。

关云山走到关宏达面前,“真的要去镇上买酒菜?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也配当咱们的客人?”

关宏达小声呵斥道:“蠢货,谁让你专门去买菜去?你现在就去乡里派出所走一趟,去找洪新刚,让他们多派几个人手来,你开车把他们拉过来,不要让人知道!”

洪新刚是凤山乡派出所的所长,跟关云山是同学,平常两家经常走动,此时的关系极好。多年后洪新刚被调到附近的县城担任公安局局长,自此双方来往就少了起来,后来关宏达去世,洪新刚得知消息后,哭的跟泪人似的,亲自披麻戴孝,帮助关云山料理家里的事情。

关云山恍然大悟,“哦哦,爸,还是你想的周到!”

他们父子两说的话,并没有瞒着关自在,被老头听在耳朵里后,关自在摇头笑道:“宏达,你小子还是这么狡猾!”

他看向关晓军,“小孙孙啊,你以后可不能学你爷爷。”

关晓军道:“我知道,我不跟爷爷学,我跟太爷您学,我也想活上百岁,以后也当太爷爷!”

关自在哈哈大笑,“有志气,这么小就想以后当爷爷的事情了?”

院子里的人听关晓军说话幼稚,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关云岗带来的不快,此时也稍稍缓解。

到了晚上十点之后,关云山开车从乡里返回,随他过来的还有十几个民警,为首的一人高高瘦瘦,三十来岁,正是洪新刚。

一群人带着烟酒糖茶走进大院之后,关宏达把他们安排到了后院的厢房里,“你们现在都先睡觉,等我叫你们,你们再起来。”

洪新刚笑道:“宏达叔,干嘛这么麻烦,您说让我抓谁,我现在就去抓他们,竟然敢惹到您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关宏达瞪了他一眼,“新刚,做什么事都要有规矩!你是体制内的人,以后做事更要守规矩,不然走不长!”

洪新刚心中一凛,点头道:“是,宏达叔,我知道了!”

将这些人安排好之后,关宏达父子将酒菜在房间大堂里摆好,打开家里的双喇叭的大录音机,放出一段戏曲,把音量调小,点燃几根蜡烛,然后坐在屋里静等来人。

此时的农村还都没有扯上电线,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照明的设备只有煤油灯跟蜡烛。

只是平常的时候,是没人舍得点蜡烛的,村民都是去集市上灌点煤油当燃料。

就这煤油还得省着用,一斤煤油都要花不少钱呢!

就在关宏达父子等人的时候,关晓军已经沉沉睡去,他这幅身体虽然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但毕竟还是孩子,没精力进行熬夜。

关键现在这个年代,没电视,没电话,连小人书都少的可怜,大晚上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就是想不早睡都不可能。

一夜无话。

到了天明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上再次响起了关宏达的声音,“昨天我在家里等了你们一夜,一共来了三个人。我再说一遍,还有谁没有站出来的,你们赶快来我家!咱们村里都是一家人,什么事儿都好说,你要是不主动出来,后面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

关晓军揉着眼睛起床,心下暗暗好笑:“偷东西的人有几个傻子?这些人怎么可能会主动站出来?只有偷东西少的人才会主动坦白道歉,偷的多的人哪一个敢站出来?要知道这时候的几百块可不是小钱。”

他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额头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今年可是八四年啊!”

就在八三年,太宗针对如今全国性的治安不稳定状况,发出了“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的指示,由此开始了“一刀切”的严厉打击行动。

这种行动,在每个都地方上都有指标,完不成指标,那就拿地方领导说事。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八四年,但第一波浪潮也就刚刚过去,第二波应该已经开始了。

这要是把这件事反应到上面去,关云岗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关晓军虽然痛恨关云岗这种小人,但却还不至于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不过正好赶到这个时候,他们是死是活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如今正是麦忙时节,一大早的家里人都拿着镰刀去麦田收割小麦,只有关宏达留在家里等待处理此事。

麦忙时节,是农村农民最为在意也最为重要的时间节点,一年的收成好坏,就看这十来天了。

就连学校也得为收麦让路,每当麦忙时节,小满之后,各地学生都会放十来天的“麦假”,以便学生回家帮忙抢收小麦。

之所以说要“抢收”,那是因为往往在小麦成熟的季节,也是天气变化最为迅速的季节,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可能就会暴雨倾盆,再加上当时的天气预报也预报的不准,为了能赶在晴天的时候把小麦收回家,所有的农村家庭,在这个时候,都是全家出动,对地里的庄稼进行疯狂收割。

就连小孩子也会拿着镰刀上阵,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就留在家里做饭,再小一点的就拴在家里省的乱跑。

有很多孩子,都是被拴着拴着就会走路了。

几十年后,很多五六岁的小孩子啥都不懂,可在这个年代里,五六岁的小孩子已经可以做饭做菜放羊喂牛了,关家虽然是村里的首富,可该干活的时候,也得干活,跟别的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在关晓军的记忆中,他最为讨厌的就是麦忙时节,在这收小麦的十几天里,全家老小都跟上了发条似的,神经时刻紧绷着,怕下雨,怕冰雹,怕有大风。

早晨三四点钟就去麦田收麦,因为这个时候天气凉快,工作效率也高,等到了太阳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会生出要被晒焦错觉,太阳照射在穿着破烂衣服的背脊上,跟烤灯似的,汗水不住滴答掉落。

小麦的麦芒扎在身上,说不出的刺挠难受,割一天小麦,晚上回到家里睡觉的时候,有可能刺挠的半夜都睡不着,然后第二天还要接着干。

当时的没有收割机,也没有脱粒机,每家收小麦的时候,都会在田间地头提前压出三四分地做麦场,把麦场地面压的光滑干硬之后,就会把收割好的小麦倾倒在麦场中,然后均匀铺开。

铺好小麦之后,便会套了牛马驴拉着石磙在厚厚的小麦堆里转着大圈小圈进行碾压,碾压了好半天之后,牲畜转的头晕眼花,牵着牲畜在麦场转圈的人也是累的头晕眼花,外加太阳照射,都疲惫的不行。

等到将小麦秸秆压成薄薄的散碎的形状时,小麦也碾压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始用叉子翻挑小麦,将秸秆堆到地头的空地上,形成一个高高的秸秆堆积的麦垛。

将秸秆挑起之后,留在地面的便是麦粒以及并没有碾干净的麦余,等将这些麦粒堆积起来后,如果天好有风,男劳力便会拿着木锹迎着风将小麦高高扬起,借助风力把小麦中的灰尘麦皮吹走,这样一来,小麦才算是干净了。

这种收割小麦,以最原始的工具对其脱粒的劳动程序,在华夏的农耕文明史上,已经流传了好多年,直到后世的脱粒机出现,才算是渐渐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这种高强度高体力的活动极为累人,很多时候,在中途休息时,往树干上一靠,坐着就会睡着。

为什么当时很多农民都梦想着去城里,去找个单位工作?

实在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一到麦忙时节,所有人都会暴瘦好几斤,被毒辣的太阳晒的又黑又瘦,累死的人都有。

在关晓军的记忆中,好像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名老人因为有一年的小麦长势太好,而他家的地多,偏偏劳力又不够,急的老头一嘴泡,后来不知怎么的,一急之下竟然上吊死了!

几十年后,有些人听到这些事情,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可是在当时,面对十几亩甚至几十亩麦田里的小麦,真的会有人生出“还不如让我死了”的逃避念头。

第七章 小诱惑

看着一家人拿着水桶、镰刀、草帽、以及穿破了的长袖衣服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向麦田,关晓军也想跟着家人一起去。

“你去干啥?”

关云山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大早的再睡会儿吧,今天的早饭还是你来做。”

关晓军不想去做饭,“爸,我想去地里看看。”

“干活有啥好看的?乖啊,屋里还有昨天买的玩具呢,你自己玩,别乱跑啊。”

关云山不想让孩子去地里,一个是自家田地距离村子有点远,走路差不多要走半个小时,他这是心疼孩子。

另一个则是,孩子在田间地头没人照看很容易出危险,以前就出现过孩子在地里乱跑掉进水井的事情。

此时农村的水井分两种,一种是机井,向外矗出一截来,算是自带防护栏,小孩子一般不会掉进去。还有一种是以人力挖出来的老井,这种老井的井口很大,与地齐平,外面又没有栏杆等东西围挡,井口又非常湿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掉进水井里淹死。

之前就出现过晚上打猎的时候,有猎人淹死的情形。

当时有十来个猎人扛着猎枪打兔子,来的时候十三人,天明集合的时候,成了十二人,等找到另一个人的时候,早就淹死了。

这种老井,别说人,就是小动物掉进去也照样出不来,每年清理水井的时候,就会捞出一些死老鼠死长虫等东西。

出于安全原因,关云山是不愿意关晓军跟着下地的。

关宏达从屋里走出来,“他想去就让他去吧,在地里晒晒也不错,拿个袋子去地里拾麦穗!”

关宏达伸手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看向关阳,“阳阳,你看好你的弟弟啊!”

关阳跟个小大人似的,挺着小胸脯点头道:“爷爷,我会看好他的!”

关宏达对关云山使了个眼色,“家里今天有事儿,你让孩子呆在家干什么?”

关云山这才不反对,当下开着五菱拖拉机把姐弟俩送到麦场附近的一个已经割完小麦只留满地麦茬的田地里。

将两个孩子放在地里,关云山一人给了他们五毛钱零花钱,开着车头直奔麦场。

盛夏的季节,在天色初明的早晨,其实还是非常凉爽的,微风吹来,微带凉意,放眼望去,四周全都是微微起伏的麦浪。

与水稻成熟后稻穗沉甸甸的下垂不同,小麦即便是成熟之后,麦穗依旧直指天空如刀似剑。

如果把水稻看成江南内敛羞涩的少女,那么小麦就是北方英风锐气的剑客,两种作物除了外形略有相似之外,其余的完全不同。

多年后,关晓军曾经看到过一名画家画的麦穗图,图中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的耷拉着脑袋仿效水稻做下垂状,努力营造出一副大丰收的景象,简直是莫名其妙,可就这幅图还有很多人轰然叫好。

此时夜间的露水将田野的地面打的湿漉漉的,一种混合在泥土与小麦气息的丰收气味在天地间缓缓发散,将站在地头上的关阳与关晓军笼罩了起来。

东方天空露出的鱼肚白下,时有飞鸟划过,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喧哗声,那是别的农家人也开始了收割。

关阳与关晓军两人一人拎一只化肥袋,开始弯腰在满是麦茬的地里捡麦穗。

收割装车后的田地里,农户会先用筢子在田垄里找一遍,把遗留在地里的零星小麦聚拢到一起,然后成捆成捆的再拉进麦场里。但这终究不会弄的很干净,这剩下的就需要人来捡拾零星的麦穗了。

在这个刚刚脱离温饱甚至有的地方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年代,一针一线一个麦穗那都是值得重视的东西,此时人们最看不得的就是无端端的浪费。

这个年代有一首很流行的儿歌,在多年以后还有人会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

在这个时代里,一分钱也是钱,还可以买一颗牛皮豆呢。

后世在地上掉一毛钱都懒得弯腰捡,可在这个时代,一毛钱已经能买很多东西了,一小袋瓜子,几根针,几块糖,几根橡皮筋,一根冰棍,几盒火柴……看乡下马戏团的演出,也就是一毛钱而已。

“姐,想不想赚钱?”

关晓军手脚麻利的将脚边的麦穗捡起,顺手折断长长的麦秸,扭头看向身边的关阳。

关阳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刚才爸爸不是给了我们五毛吗?已经够花了!再说了,你上哪赚钱去?”

关晓军笑嘻嘻道:“五毛钱能买啥啊?”

关阳站起身来,伸出小手掰着手指头道:“能买的东西可多了,冰棍、西瓜、糖水儿、杏、铅笔、小人书……还能买一瓶可乐,两瓶橘子水儿!”

她说到这里,一脸警惕的看向关晓军,“你是不是想要我的钱?我可不给你,我还攒钱买文具盒呢!”

关阳最近在学校看到了一名同学拿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多功能文具盒,上面有很漂亮的图案,文具盒里面有着精美的小卡片,上面还有很多小抽屉,有放铅笔的,有放橡皮的,还有放铅笔刀的,还带着小算盘。

关阳问了一下价格,那位同学说是他爸爸特意从附近的县城买来的,要好几块钱呢。

关阳为了买这个文具盒,从放麦假前就开始攒钱,如今小储蓄罐里已经攒了不少,差不多够买一个文具盒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多攒一点。

现在见关晓军提起钱的问题,她第一个就想起了自己的小金库,顿时警惕起来。

关晓军笑道:“看你紧张的!我不是要你的钱,我是准备找你合伙做生意。”

关阳更是警惕,“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关晓军道:“你说现在的冰棍多少钱?”

关阳道:“一毛啊,奶油冰棍一毛五,你又不是不知道。”

关晓军神神秘秘的小声道:“你知道他们从冰糕厂里批发的时候多少钱一根吗?”

关晓军搞的这么神秘,弄得关阳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小心起来,小声问道:“多少钱?”

“一分钱!”

关晓军伸出一根手指在关阳面前晃悠道:“他们在冰糕厂里,批发冰棍,一块钱一百五十根,奶油冰棍一块钱一百根,绿豆冰棍一块钱八十根,你说他们赚了多少?”

关阳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这么便宜啊?”

“可不是吗?”

关晓军以一种诱惑的语气道:“你说咱们要是出去卖冰棍,一天能挣多少钱?”

关阳想了想,不确定道:“你说能挣多少钱?”

关晓军道:“你想想啊,咱们要是批发一块钱的冰棍,如果都卖完的话,一天就能赚十四块钱。”

关阳的眼睛顿时亮了。

第八章 抓人

“真的能赚这么多?”

在满是麦茬的光秃秃的麦田里,关阳将信将疑的看向关晓军,“你是不是骗人?”

看着一脸警惕的姐姐,关晓军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谁骗你谁是小狗!”

关阳这才相信,她伸出指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要是这样的话,一天十四,十天就一百四啦,一个麦假就可以赚一百多,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关阳这小小的愿望说出来后,关晓军听的一阵心酸。

在这个年代,物质依旧匮乏,即便关家家境不错,但关阳姐弟两个人与其余的小伙伴在生活条件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一样的背着自家母亲缝制的书包上学,一样的穿着有补丁的衣服,一样的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现在的凉鞋坏了,一样直接用粗线缝上,并不考虑买双新的,只有实在没法穿了,才会买新的。

关阳很懂事,家里给的零花钱一般都舍不得花,有时候买点零食还要分给关晓军一半,看到了好吃的东西即便馋的走不动路,也很难下决心去买。

可以说,这个时代的孩子,除了极个别的之外,大都非常节俭,不会乱花钱。

“行,赚了钱,咱们想吃就吃,想买就买!”

关晓军眼圈有点发红,“到时候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嗯!咦?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儿,又被风迷眼了!”

“那我再给你吹吹吧!”

“咱们还是干活吧!”

“嗯!”

农村分地的时候,为了公平起见,村里的肥田薄田每家都会占上一点,绝不可能有人家的田地全都是肥田,也不可能都是薄田,基本上是好坏均分。

这就导致了一家人的田地会分成零散的好几块地,这些地并不挨着,往往是南面的肥田有三四亩,北地也有五六亩,东面的盐碱地也有两三亩,有时候一家人的几块田地甚至相距好几里地。

就像关晓军此时捡麦穗的田地距离麦场就有两里地,而另外几块田地距离麦场也不近,因此这小麦割完之后,还必须用车子拉到麦场才行。

所以一到这个时候,路上不时有马车驴车拉着堆成小山的麦秸在羊肠小道上晃晃晃悠悠赶路。

这种马车拉麦秸,一怕路差,二怕有大风。

路况不好,翻车的概率就很大,如果有大风,也会翻车,因此赶车的人一路上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马虎。

好在关云山买了五菱拖拉机,这种车车头大,车斗子更大,寻常三五辆马车也比不上他一车装的分量。因此昨天收割好的小麦,今天一上午的时间便全都拉到了麦场里。

等他将小麦在麦场里摊匀之后,方才想起了还在地里捡麦穗的两个孩子,刚才一家人太过忙碌,竟把关阳、关晓军给忘了。

“哎,你说爸爸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拖拽着半袋子麦穗坐在地头白杨树下的关晓军,无聊的拿着一根猫尾巴草一边逗弄蚂蚁一边对关阳说:“你看,这都晌午了,也不见他们来接咱俩回家!”

关阳拿着一个小水壶咕嘟嘟灌了几口水,随后将水壶递给关晓军,一脸的不确定:“不会吧?”

关晓军接过水壶也灌了几口,“反正咱们麦穗都捡完了,现在也没啥事,走,捉蝈蝈去!”

这个时节,正是捉蝈蝈的好时候,此时的田地里少有农药,虫子多的不得了,蟋蟀、蚂蚱、蝈蝈、螳螂、蝉、豆虫、蝴蝶、地老虎,这些东西放眼皆是,尤其是豆虫,长得又肥又大,都快要成精了!

这种青色的大虫子有十多厘米长,用手一碰,乱蹦乱跳,很多胆小的农妇都不敢抓,不过有的人却拿着广口瓶专门抓这些豆虫,装进瓶子里拿回家喂鸡。

但对于这些虫子,小孩子偶尔会拿着玩玩,并不当做主要的乐趣所在,他们最喜欢的是捉蝈蝈。

蝈蝈有公有母,公蝈蝈体型较小,叫声嘹亮清脆,母蝈蝈大肚子,却是不会叫,尾巴出长者一根堪比自己身子长的尾针,那是用来产卵用的。

在关晓军的家乡,蝈蝈这种小玩意儿,公的可以装进笼子里听它叫,母的却可以在锅里煎着吃,可谓是又能玩,又能吃的好东西。

这种东西被称为三大鸣虫之首,比蟋蟀、油葫芦叫声都要嘹亮,堪称鸣虫界里的冠军。

也不知怎么回事,关帝庙附近的田地里蝈蝈极多,而在几里地之外的地方就开始变得稀少起来。

有一次一个推着车子卖布的小贩在经过关帝庙时,听到了蝈蝈叫高兴的不得了,车子一扔就跑地里去捉,最后捉了好几只蝈蝈小心翼翼的塞进袋子里兴高采烈的回去了,连掉了一匹布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哥们怎么这么喜欢蝈蝈。

多年以后,因为农药的原因,田地里的蝈蝈已经近乎绝迹,别说城里孩子,就是农村孩子也很难听到蝈蝈的叫声。

关阳听到关晓军说捉蝈蝈,顿时来了精神,“先捉母的回家吃,最后再捉公的放进笼子里!”

关晓军嘿嘿笑着伸出手掌与关阳对拍了一下,“就这么办!”

两人将袋子扔到一边,兴冲冲的向田地里扑去。

等关云山开着拖拉机头来到田间地头上时,他们姐弟两人早就跑远了。

关云山急的不得了,站在车头上看了半天才发现两个孩子的身影,喊了半天,才把他们两个喊到了身边。

走到关云山面前的两个孩子中,关晓军手拿着两根狗尾巴草,草茎上穿着一大串的大肚子蝈蝈,而关阳手中却捂着两个小肚子的公蝈蝈。

“这俩孩子!”

关云山笑骂了几声,把麦穗袋子挂在座位后面,对两人道:“走走走,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吃饭了!”

关晓军笑嘻嘻道:“今天我要吃油炸蝈蝈!”

关云山道:“你就知道吃!”

此时烈日高照,阳光直射之下犹如火烤,关云山不再地头停留,直接把俩孩子放在车帮上,拖拉机头冒着青烟向村里开去。

等到了家门口把车子停好,领着孩子进入院子后,关云山便看到了院子里被手铐拷着的几个村民。

带着大盖帽的洪新刚一脸严肃的站在几个村民面前,大声训斥:“你们这是犯法,你们知不知道!是要坐牢的!”

“现在是什么时期?国家三令五申,要我们严厉打击犯罪团伙,你们现在倒好,组团偷窃。现在已经成了犯罪团伙,为首的就是关云岗!你们逆风而上,罪加一等,这是要枪毙的!”

一名中年男子吓的嚎啕大哭,“我不想死啊!”

第九章 恩大成仇

“你不想死?”

洪新刚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大声训斥:“现在才知道害怕了?你在偷东西的时候,为什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嗯?”

无论在任何时代,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对国家暴力机构的成员,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尤其是在违法犯罪被抓住把柄还处于弱势的时候,这种畏惧心理将会成倍的扩大。

几个戴手铐的人此时看着对面的洪新刚,双目中难以掩饰的露出慌张之色,尤其是洪新刚跨在腰间的小小手枪,更使得他们鼻尖冒汗,几个人的眼睛不时的瞄向那只带着枪套的手枪,似乎这把枪随时都会被洪新刚掏出,然后对准他们的脑袋扣动扳机,对现代火器的畏惧使得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动作。

院子里这几个人都是在即将出门下地干活的时候被洪新刚带人抓起来的。

就在关晓军跟着父亲关云山出门不久,关宏达就让洪新刚开始了行动。

昨天被关云山放回家的关云岗还想跑路,早就被一直盯梢的民警抓个正着,扭着胳膊就逮到了关宏达面前。

经过一番审问,其余的几个从犯也都从关云岗嘴里说了出来,于是干警们又一次行动起来,将关帝庙村剩余的几个窃贼挨个的抓进了关家大院。

关晓军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也才刚被抓回不久。

此时被洪新刚几句话吓得嚎啕大哭的中年男子叫关鸿翔,是关帝庙村有名的胆小鬼,此人虽然长得颇为健壮,胆子却是奇小无比,见什么都害怕。

他怕长虫,怕豆虫,怕壁虎,怕鬼,怕打架,当然,最怕的还是他老婆,因此被村里人称之为“关怕怕”,又叫他“关小胆”,乃是整个村里人空闲时间拿来取笑最多的一个人。

可就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人,竟然也参与了偷窃砖窑砖块的事情,使得关晓军啧啧称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胆大了这么一次,可惜没用对地方。

关宏达也很奇怪关鸿翔的行为,他看向痛哭流涕的关鸿翔,“鸿翔啊,你可一直都是一个老实人啊,怎么也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我昨天给你机会认错,你为什么不来我家?”

关鸿翔胆怯的躲躲闪闪的看了关宏达一眼,随后下巴一扬,指向了不远处蹲在地上被拷住双手的关云岗,“关云岗不让我来!他说我要是敢来,他就找人杀我全家!”

关宏达大怒,转身看向关云岗,“云岗,你是这么说的吗?”

关云岗低头看地,一语不发。

“你好大的胆子!”

关宏达再也忍不住心中之火,一脚将关云岗踹倒,破口大骂,“你还杀人全家?你有这个本事吗?嗯?今天我抓你过来,你是不是还要杀我全家?你这个畜生,心肠够狠啊!”

他骂了几句关云岗,抬头看向其余的几个人,“你们呢?大宝、二成、东升、你们昨天为什么不来找我说一下情况?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了,你们难道还能跑的了?为什么不主动出来认个错?”

对面的几个人全都一脸惭愧的低下了脑袋,每一个人吭声。

其实昨天关宏达把消息放出之后,这几个人都极为慌乱,虽然关宏达说让他们主动站出来,但几个人却都存了侥幸心理,心想:“万一查不出来呢!”

其实当此时节,关云岗已经暴露了出来,关宏达怎么可能不顺藤摸瓜把他们找出来?但只要是做了坏事的人,一般都会存有侥幸之心,不然他们也不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

因此即便关宏达许诺他们,只要他们主动认错,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他们却还是想拖两天看看风头再说。

对于这些人的小心思,关宏达怎么可能不知道?

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现在给脸不要脸,关宏达不会再客气,直接吩咐洪新刚进行抓人,不再给他们留什么情面。

见这些人不说话,关云岗意兴阑珊,对洪新刚道:“带走吧,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依法办事,不过——”

他说到这里,手指关云岗,“这些人里面,他是主谋,你们好好审审他,看他把偷得砖都卖给谁了,全都查清楚,我要知道结果!”

洪新刚点头道:“宏达叔,你放心,这几个人我会好好照顾的,保证一分不少的把您的损失给找回来!”

关宏达叹了口气,“损失就损失啦,还找什么?真要是找回来的话,你们也别给我送,就算是我捐给警局的伙食费了,大家伙来回奔波,怪辛苦的,你们也改善改善伙食!”

洪新刚道:“那不行,这可是违反纪律的!”

关宏达笑道:“好,你们破案之后,我弄几面锦旗,再让人写几个大字,敲锣打鼓的给你们送去!”

洪新刚连连摇手:“不用费这劲儿!您的心意大家伙都领了,其实啊,这一次能破获了这么一起团伙犯罪,那才是我们最大的收获!本来咱们县城的犯罪名额还差了不少呢,这下好了,把相关涉案人员全都抓起来,估计任务也差不多能完成了!”

他好笑的看向面前的几个人,“说起来,我还是应该感谢他们呢,要不是他们这些人犯罪,我们上哪去凑够上面分派的犯罪名额?”

洪新刚这句话确实是有感而发,这段时间风声正紧,严厉打击犯罪的行动再一次展开,每个地方都有指派名额,如果达不到要求的话,上面便会问责。

洪新刚这几天正发愁呢,关宏达就送了他们这么大一个礼。

其实就他们而言,抓住偷窃贼高兴程度远远高于老关家,这些人被抓,关宏达虽说有点快意,但更多的却是心寒,完全高兴不起来。

如今整个凤山乡就一辆吉普车,这些被抓的人根本就装不下,最后还是关云山开着五菱拖拉机将这些人送进了派出所。

等到院子里的人都被拉走后,关宏达叹了口气,对坐在大门口抽烟的关自在道:“太爷,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关自在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之后,抬头道:“过?什么叫过?他们吃你的,喝你的,到最后还偷你的,吃里扒外,有什么好同情的?你呀,太仁义了!既然他们犯法,那就让官府法办!不这么弄一下,以后你的窑厂,还会出事情!”

老爷子手中旱烟袋在门槛上磕了磕,“不能对他们太好,恩大成仇啊小子!”

关宏达点了点头,“太爷说的是,太仁义了确实不好!”

第十章 跟爷爷商量事儿

“妈妈,二成哥他们几个咋啦?怎么都被新刚叔叔抓走了?”

几个人被抓走后,关阳有点害怕,仰着小脸低声问卢新娥,“他们就是偷咱们东西的人吗?”

“对,就是这些杀千刀的偷了咱们的东西!”

卢新娥愤愤不平道:“咱们哪一点对他们不好?逢年过节的,村里人哪一家咱们没有送东西?他们怎么能这样?”

关宏达道:“行了,别说了,累了一天了,赶快吃饭吧!太爷,我还有一瓶茅台酒,你要不整两盅?”

旁边的关自在双眼一亮,急切道:“在哪?在哪?快点拿出来,还等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咽喉不住吞咽,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令人发噱。

等到关宏达把茅台酒在酒桌上打开后,关自在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盅,端着酒盅放在鼻尖下面微微晃动,眼睛微微眯起,一脸的陶醉之色。

关宏达笑道:“太爷,我这还有几瓶,一会儿吃完饭,您都拿走两瓶吧!”

此时的茅台酒八块钱一瓶,而在之前供销社还有散装茅台酒,最低五毛钱开售,有专门的量具,喝多少钱的,就给你打多少,可惜八十年代后就没有了。

如今的茅台酒没有造假这一说,酱香醇厚,回味悠长,深得酒鬼们的喜爱。

八块钱,在几十年后少的可怜,可在此时,却已经是个大数目了,遍观整个关帝庙村,能喝得起茅台酒的,恐怕也就只有关宏达家了。

别的村民如果勒紧裤腰带也能买得起,但为了一瓶酒就要这么拼,那完全不值得。

就像二十一世纪后,基本上所有人家也都能买得起茅台酒,但真正肯花钱买的平头老百姓又有几个?

开饭的时候,卢新娥将煎炸好的蝈蝈放在了关阳姐弟面前,“小心吃,别卡着啊!”

被油煎的母蝈蝈颜色发红,跟煮熟的螃蟹差不多一个色儿,挺着大肚子,红得发亮。

此时关宏达已经打开了如同小电视大小的收音机,收音机声音略有点嗤嗤拉拉的,电台里正在播放着刘兰芳的《隋唐演义》,评书里刚巧说到了程咬金在尤俊达家里挑选坐骑的那一段,最后从尤俊达马棚里挑了一匹红马,起了个名,叫做大肚蝈蝈红。

多年后,很多人都不明白大肚蝈蝈红是啥意思,如果他能吃一次油煎母蝈蝈,他就会明白了这个名字是多么形象。

此时的评书应该算是全中国人民最为热爱的艺术形式,每到十二点,或者十二点半,就会有电视台播放几个评书艺人的评书作品。

在七九年的时候,刘兰芳说的《岳飞传》第一次面向了全国听众,在当时那个精神食粮极为贫瘠荒芜的年代,这部评书在华夏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在当时,如果谁家有个半导体的收音机,那么每到评书播出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聚齐到他院子里一起来听,听到“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句话时,很多人都会唉声叹气,过了良久才会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七十年代的末期,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社会大乱初定,很多人都很迷惘,都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社会上多了很多的闲散人员,社会治安极为不稳,滋生一系列的治安事件。

可每当刘兰芳的评书开始播放的时候,就在这个时间点里,全国几乎就没有有犯罪行为发生。

由此可见刘兰芳评书《岳飞传》的可怕影响力。

继《岳飞传》之后,刘兰芳又录制了好几部评书,反响都不错,关晓军长大后,曾专门收集了刘兰芳的作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的《隋唐演义》却一直没有见到,似乎她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此时收音机打开后,一家人边听评书边吃饭,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连关宏达与关自在都支棱着耳朵听评书,说话都少了。

吃过饭,关自在拎着两瓶茅台一摇三晃的起身离开,插在腰间的翡翠嘴的烟袋锅在他腰间不住晃悠,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关宏达急忙伸手将烟袋杆抽下,“太爷,我先送您回家,您这宝贝可千万别丢喽!”

关自在每次喝酒都会喝醉,每次醉后,烟袋杆一准儿丢失,然后第二天,整个村子都会被他闹腾的不得安生。

关宏达害怕再出现这种事情,干脆拎着烟袋杆将关自在一路送到家。

等关宏达回来准备午睡的时候,关晓军走到关宏达面前,“爷爷,爷爷,我想求你点事儿!”

关宏达看到自己的小孙孙一本正经的说话,忍不住好笑,本来因为偷砖而郁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温声道:“乖孙孙,什么事儿啊?”

关晓军道:“我想跟姐姐在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关宏达大为好奇,将关晓军抱到自己大腿上,“你给爷爷说说,你想做啥生意?”

关晓军先不说卖冰棍儿的事情,他要是这个时候说出来,关宏达肯定不同意,作为一个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的小孙子竟然出去卖冰棍儿?老头肯定不同意,况且家里又不缺钱。

对于怎么说这件事,关晓军已经想好了托词,“爷爷,我以后想自己挣自己的零花钱,不想给家里要了!老师都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老师都说了?哪个老师?是你姑奶奶吗?她能说出这话来?”

关宏达口中的“姑奶奶”,指的村里的关宏叶,她是老关家的本家女儿,对象是个倒插门。

因为认得几个字,村里人便让她当上了小学一年级的老师。

关宏叶识字不多,以她的文化水平,也就能教教一年级的拼音字母,二年级就有点力有未逮,到了三年级,她就只能让学生教她了。

以关宏达对关宏叶的了解,感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就不是关宏叶这种水平能够说出来的。

关晓军这个汗啊,急忙道:“是姐姐的老师说的,不是宏叶姑奶奶说的!”

“哦,是阳阳的老师说的啊?”

关宏达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他饶有兴致的看向关晓军,“老师让你们自己动手?你们这么小能干啥啊?”

关晓军道:“我跟姐姐商量了,我们准备卖冰棍儿!”

第十一章 闹事儿

“噹噹噹!”

关家大院里,关宏达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在关晓军起床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小锤子正在往一个已经成型了的木头箱子上敲钉子,脚下木屑、刨花散落一地,将刨子、锯、遮掩的若隐若现。

关帝庙村的村支书,十里八乡最有威望的头面人物,此时正在给自己的小孙子做盛放冰棍的木箱子。

昨天经过关晓军一番口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关宏达这才答应让他试试,反正小孩子嘛,三分钟热度,估计也干不多长时间,如果真能坚持下来,那更好,他关宏达的孙子六七岁就能挣钱了,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吹牛的本钱?

他对关晓军这么一个唯一的小孙孙极为溺爱,如今见这孩子这么懂事儿,而且还是响应老师们说的话,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实践活动,就觉得自己的孙子这么小就能折腾,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在中国人家里,自己有本事还是次要的,自己的儿子、孙子有本事才更能让他们感到脸上有光,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是一方大员,帝王将相,在子女方面也会生出比较之心。

这是人之常情,千年以来,一贯如此,关宏达也不能免俗。

“爷爷,你这就做好啦?”

关晓军来到院子里,看着已经成型的木箱子,惊讶道:“这么快?”

关云山拿着扫帚走了过来,瞪眼道:“快什么快?为了给你做这个冰棍箱子,我们天不亮就起床,花了好半天才搞好。你这熊孩子,好好的卖什么冰棍儿?那能挣几个钱?你还不如在家好好的歇着呢!爸,你也是,他瞎胡闹,你也陪他闹啊?这小子三天的热度,卖不几天估计就不卖了!”

关宏达笑道:“小孩子嘛,闹就闹呗!反正做点小木工活又不费多大力。”

他将木箱子钉好后,从房里拿出两罐油漆,笑道:“上次做家具的时候,正好还剩点油漆,你来调一下,等刷好漆,这就算是完活!”

关云山接过油漆,在一个破碗里调制好后,拿着毛刷子在做好的木箱子上刷起漆来,等刷完漆之后,他将箱子就这么放在院子里,对蹲着地上看干活的关晓军道:“今天晒一天,明天就能用了!臭小子,现在你跟我干活去!”

一家人洗漱完毕,正要下地的时候,门口忽然有哭声传来,几个妇女哭天嚎地的跑到了关家院子里,为首的一名健壮妇女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走到关宏达面前,“宏达叔,你放过我们当家的吧,他是被关瘸子给带坏的啊,你把他抓进去,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这名妇女叫陈秀莲,是关鸿翔的老婆,关鸿翔胆小如鼠,但他这个老婆却是刁钻泼辣,跟母老虎似的,稍有不顺便撒泼打滚,闹得人六畜不安。

这一次派出所一下子抓了这么多人,把她男人也给抓了进去,她怎么可能愿意?

昨天被民警吓了一跳不敢蹦出来吵闹,现在一夜过去了,她将其余几个被抓男人的婆娘叫到了一起,互相商量了一下,准备一大早的就来关宏达家里闹,什么时候人放出来,他们才肯罢休。

关宏达看了陈秀莲一眼,“秀莲,我问你,鸿翔这段时间挣得钱是不是都给你保管了?”

陈秀莲一愣,“是……是我保管的,那又怎么了?我们当家挣了钱,我来保管,犯什么法了?”

关宏达道:“那他以前挣多少,这段时间挣多少,你都没觉得有点不对?”

陈秀莲微微一滞,张口结舌了半天,方才跺脚耍起了无赖,“他挣钱多少,我哪知道不对?他的钱又不是我挣得,我只管保管!”

关宏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也在窑厂干活,他一天挣多少你会不知道?秀莲啊,咱们想要挣钱,那就要光明正大的挣,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别到以后孩子长大了,陪着你们一起被人戳脊梁骨!”

陈秀莲脸色一白,极力否认道:“俺们没有挣坏良心的钱!俺当家的有名的胆小,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肯定是关瘸子逼着他干的!一定是这样!”

关宏达道:“那既然是这样,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派出所审明白后,肯定会把鸿翔放出来的,你还瞎担什么心?”

“我……”

陈秀莲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啊,如果真的像陈秀莲说的这样,既然关鸿翔是被逼迫的,那他也算是受害者,派出所审问明白后,最多不轻不重的处罚一下,应该会把他放出来的,陈秀莲不确实该这么担心。

“还有啊,秀莲。”

关宏达温声道:“我这又不是派出所,你找我,让我放人,我怎么放?我上哪给你放去?我又不是派出所的所长!”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们领我的工钱,偷我的东西,现在被抓了还觉得委屈?现在竟然还闹到我家里,让我放人?把我当成什么了?”

关宏达说到这里,大声呵斥,“我关宏达就这么好欺负吗?”

他手指陈秀莲几人:“滚!”

陈秀莲吓的身子一哆嗦,顿时软了下来,哭道:“现在正是收麦的时候,我家那么多地,家里缺了一个劳力,谁来帮忙割麦啊?”

关宏达道:“你娘家人干什么吃的?他们不会帮忙?你放心,真要收不了麦子,我找人帮你们收!”

他看了陈秀莲等人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家里麦子不要了?”

陈秀莲几个妇女面面相觑,挤眼掉泪的走了。

几个妇女走后,关宏达叹了口气,对关云山道:“云山,咱们赶快把咱们的麦子收了,回头帮一下他们。”

关云山有点不乐意,“凭什么帮他们?咱们的钱还没要过来呢!”

关宏达道:“算啦,大家都不容易,要是真有钱的话,有几个会做这样的事儿?还不是穷给闹的!我琢磨着啊,他们这几个进局子后,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尤其是云岗,没个十年八年根本想都不要想!以后他家的老人孩子,咱们还得帮衬一把!”

关晓军对爷爷关宏达的见识佩服的五体投地,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作奸犯科之徒,就没有轻判的,地方上为了凑齐杀人名额,基本上量刑极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在车上绑着游街示众,然后拉进刑场枪毙。

像关鸿翔他们这些从犯还好一点,关上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放出来,至于关云岗这种人,挨枪子的几率极大。

国家的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指示,是一个时代发展进程中的一朵浪花,你根本无法以单纯的对错来判断这种社会行为的好坏,以当时的社会混乱程度,确实应该用重典,打击浪潮过后,整个社会风气为之一清,犯罪率明显减少。

但毕竟一刀切的方式太过粗暴,矫枉过正的行为也难免发生,所以到了九十年代之后,政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严厉打击行动就此不再进行。

不过关宏达这么一个目不识丁的老人竟然能看出这一点来,可见他的嗅觉是多么的敏锐。

第十二章 卖冰棍儿的小男孩

“卖冰棍儿!卖冰棍儿!”

关阳推着一个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车座后面绑着一个白色油漆的大木箱子,箱子里塞了一床小棉被,棉被里裹着的是一个大大的厚实的朔料袋,袋子里是关云山特意从县城冰糕厂批发的两百多个冰棍儿。

关云山是极不愿意跑二三十里地为关晓军批发这点冰糕冰棍的,按他的说法,还不够油钱呢!

不过关晓军闹得厉害,关阳也说要挣钱,搞的他烦不胜烦,再说关宏达连冰糕箱都做好了,再不去的话,孩子闹得将会更厉害。

他舍不得开车去,干脆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蹬到县城,花了两块钱,批了好几种冰糕,黑着脸将自行车扔给了关阳姐弟,“今天你们要是挣不到钱,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从他的角度上,他是完全看不上卖冰棍这个行当的,家里的砖窑厂每年的收入都有好几万,他又刚买了五菱车,以后每天拉砂石料,一天也有五六十块的赚头,一天的收入都要跟上别人一个月的工资,而冰棍又能赚多少钱?即便是十倍的利润,一块钱的成本,顶天了能赚十四块钱,这还是冰糕冰棍都卖完的情况下。

所以这点小小的收入,在关云山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而且他还很不乐意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去抛头露面。

自己家又不是穷的没饭吃,干嘛要这么小的孩子出去做买卖?大热天的,两个娃娃在太阳下跑来跑去,想想就心疼。

关宏达一开始也不乐意,后来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支持。

小孩子嘛,小时候多受点罪也有好处,不苦一下,怎么能知道现在的日子甜?

他虽然不懂什么忆苦思甜的教育方式,但他的生存智慧告诉他,一味的迁就孩子也不是一件好事儿,关晓军这么小就知道做生意,那说明这孩子有这个心思,那就应该加以鼓励。

就这么着,关宏达一发话,全家老小再没有反对的,在这件事上,关宏达一家之主的威严完全体现了出来。

这就苦了关云山,一大早的就要骑车去县城批发冰糕,一来一回差不多五十里地,他骑车得骑两个小时还多,然后回家还得忙农活,当真是劳累不堪。

不过这正是关晓军所希望的。

关晓军在后世曾分析过自己家之所以衰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自己的父亲前半生太过顺风顺水,所有的事情都被爷爷关宏达挡住了,以至于他并没有练成与人交际的能力,也太过任性,做事说话不怎么考虑别人的感受,时间长了,朋友才越来越少。

尤其他还非常清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等后来家里穷的买盐的钱都买不起了,他还是拉不下脸去跟别人打工,依旧苦哈哈的守着家里的几亩地,再加上他每天都要喝酒抽烟,光酒钱烟钱一个月都要花上不少。

时间一长,入不敷出,只能赊账度日,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卢新娥身上,借钱都是靠着卢新娥出去借,关云山连借钱都不好意思向别人借,一心一意当起了埋在沙地里的鸵鸟,只把脑袋藏起来,对于屁股外面的事情假意不知,自己来麻痹自己。

家里的欠账,一直到关晓军大学毕业后,才一点点还上。

后来关晓军去了政府工作,好歹也算是公务员,这才扭转了家里人在村子里的形象,但是相比关宏达在的时候,毕竟还是有所不如。

这一次关晓军就想磨一磨自己父亲的性子。

你不是好面子吗?

我先把你的面子拉下来再说!

关云山平日里说话,张口闭口不离“做大事”这三个字,对于卖冰棍,卖茶叶蛋,卖小零食这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那是一百二十个看不起。

但现在,关晓军偏偏要关云山与他最看不起的小买卖联系到一起。

本来关晓军跟关云山说了,今天第一次卖冰棍,不要批发太多,一块钱就行了,可是关云山却批发了两块多。

可想而知,应该是他觉得一块钱太少,有点不值得跑一趟,再加上面子使然,大手大脚惯了,于是多花了一块钱。

对于这一点,关晓军人微言轻,不敢多说什么,说多了恐怕要挨揍。

等到一家人都下地干活的时候,关晓军便跟关阳一起跑到了附近的代销点换了一大把零钱,又在家里歇息了一会儿,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气温越来越热,这才跟姐姐一起推着车子向地里走去。

六月天气,艳阳高照,热的似乎连地面都会反光似的,天地若蒸笼,田野里的庄稼也被晒得蔫头耷脑,没有精神。

关阳与关晓军脖子上都搭着一条毛巾,浑身都湿哒哒的,就刚才推车子出门这几个动作,都热的两人一身汗。

姐弟两人一出村,就看到了村头的一个古老的晒谷场。

说这个晒谷场古老,是因为据说关帝庙村建村以来,这个晒谷场就一直存在,少说也存世三四百年了,到现在还一直在使用。

两年前,家家户户收完小麦之后,都会排着队等这使用这个晒谷场来碾小麦,但是一个两千人的大村子,一家一家的挨着排,天知道会排到什么时候,后来还是关云山带头在自家一块地头上自己搞了一个麦场,这才让村里人恍然大悟,原来其实自己也可以搞一个麦场的,完全不用在晒谷场排号等!

可以说,关宏达在这件事上完全突破了庄户人家固有的思维,使得村里人不再像往年一样天不明就来晒谷场排队。

不过虽然大家都能自己的地头搞麦场,但还是有人家喜欢使用这个村头的晒谷场,毕竟不用白不用,又省了很多麻烦。

此时的晒谷上,很多身影正在忙碌着,大大空旷比后世驾校面积还要大上许多的晒谷场上,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有绑着头巾的村民在忙碌。

几个老人手里拿着鞭子,牵着老牛、驴子,拉着石磙正在平铺在地的小麦上转圈碾压,时不时打了一个鞭花,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石磙碾压麦穗的过程中,不时有人提着叉子将麦秸翻挑过来,以便能让石磙将小麦压的跟彻底。

整个晒谷场上一片忙碌的场景,透着一股子丰收的喜悦。

这是收获的季节。

姐弟两人到了晒谷场附近,将车子停了下来。

关阳有点害羞,扫视整个麦场的人,小嘴张了几下,还未喊出话来,汗反而先出来了。

她看了关晓军一眼,“这主意是你出的,你来喊!”

关晓军见姐姐害羞的样子极为可爱,忍不住哈哈笑道:“行,我喊就我喊,不过钱得多分点给我!”

关阳拍了关晓军脑袋一下,“哪那么多事儿?快喊!”

关晓军走到晒谷场的老柳树之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冰棍儿!奶油冰棍!不好吃不要钱啊,热腾腾的冰棍儿,在太阳底下还会冒烟呐!”

“今天开业大酬宾,买一根送一根啊,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云峰叔,你来一根不?你看楠楠姐都热成啥样了,你就不买两根给她解解渴?”

“宏光爷爷,你来一根不?什么?多少钱一根?超过五十岁的老人,我们不要钱!免费送一根!”

关晓军童音尖锐,扯着嗓子这么一喊,整个晒谷场上的人都不自禁的扭头看了过来,等看见是关阳与关晓军两个孩子后,都是一阵好奇。

“咦?云山家的孩子怎么卖起了冰棍来啦?”

第十三章 开张啦

“小军,阳阳,你们怎么卖起冰棍儿来啦?”

晒谷场上一名肤色黑黝黝的青年男子看到关阳姐弟后,一脸好笑的走了过来,边走边拿脖子上的毛巾擦汗,顺手将手中挑麦秸的三股叉放到一边,“给我拿两根!”

关晓军笑道:“晓龙哥,我们今天买一根送一根,你给我一毛钱,我给你两根!奶油的就要一毛五两根啦!”

这名青年男子叫关晓龙,跟关晓军一个辈分,是非常正派的一个人。

他听关晓军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忍不住笑道:“还真做起生意来了?这么大热的天,云山叔也舍得让你们出来?你们家还缺这点钱?”

关晓军装模作样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关晓龙哈哈大笑,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递给关晓军,“呐,给我四根冰棍!这可是你说的啊,一毛钱一根冰棍,买一送一。”

关晓军眉开眼笑,“俺们做生意,说一是一,绝不骗人!”

他将两毛钱递给关阳,“姐姐,拿四根冰棍!”

关阳出门前,关晓军就跟他说了,今天第一次开张,不要想着挣多少钱,先要练一下脸皮,别到时候连吆喝都吆喝不出来,那就算是失败了。

关阳一开始还不信,不认为自己会害羞,可是真到了上场的时候,她忽然就怯场了,无论如何吆喝不出来,都是关晓军一个人扯着嗓子拉生意。

现在见关晓龙掏钱来买,关阳急忙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四根冰棍递给关晓龙,细声细气的说道:“晓龙哥,这是你的冰棍儿,你拿好!”

关晓龙见关阳害羞,笑道:“阳阳,你这样害羞可不行啊,你看小军,喊的多响亮!你得让人家听见才行,要不然的话,谁知道卖冰糕的人过来啦啊?”

关阳更是害羞,低头道:“嗯!”

关晓龙走后,关晓军看向关阳,“姐,你以后专管找钱拿冰棍儿,我专管吆喝,你看这样行不?”

关阳顿时高兴起来,赶紧点头,“行!”

她一开始觉得买冰糕冰棍不是什么难事儿,事到临头才发现跟自己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九岁的小女孩已经知道矜持了,让她扯着嗓子这么吆喝,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她毕竟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对金钱的渴求并不是十分强烈。

现在听关晓军不让她吆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关晓军说道:“那这样,以后赚的钱,咱俩四六分,你六我四,多给你点!”

关晓军笑道:“说话算话啊!”

关阳点头道:“说话算话!”

有了关晓龙开头后,晒谷场上的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有的是真的买冰糕,有的却是跑来看稀奇,他们都没有想到,关宏达的小孙子小孙女这么小就知道给家里挣钱了,而自家孩子就只知道放羊做饭。

其实现在的孩子都是这种生存状态,五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想法?能会放羊,会做饭,那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隔河景色,总是好过身边风景,再加上“关宏达的孙子孙女”这几个字,自带光环,因此怎么看关阳姐弟,就怎么觉得懂事,比自家孩子可要强多了!

人来的多了,都不好意思不要,更何况现场有两三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关晓军每人都免费送了一根冰棍,他的嘴巴又甜,爷爷叔叔的这么一叫,现场一片笑声,基本上人人都买了一根。

关键是关晓军的冰棍买一送一,比以往都便宜,大家买了心里也舒服,都觉得有点沾光。

让客户买了你的东西,还觉得自己沾光了,这才是商家最大的本事,如能长期保持这种本领,肯定纵横商场无往不利。

等关晓军离开晒谷场后,冰糕箱子里已经少了几十根冰棍了,关阳手里也多了两块多钱。

“怎么样?回本了吧?”

关晓军对关阳笑嘻嘻道:“咱们今天要是把这些冰棍都卖出去,肯定能赚好几块!”

关阳也是一脸兴奋,“嗯!咱们去地里去!”

此时的田野里一片忙碌景象,顺着乡间地头狭窄的小路上往前走,一路上就可以看到很多拿着镰刀弯腰割麦的村民,一排排倒地的枯黄色的小麦秸秆在阳关照射下犹如一个个倒地的战士,不时有壁虎一样的蜥蜴飞快的从路边窜出,瞬间跑远消失。

“冰糕冰棍儿,奶油的雪糕啊!”

关晓军走在大路上不断吆喝,“绿豆冰棍儿消暑解渴,奶油雪糕吃一口还想吃两口啊!二婶,你要一块不?现在生意刚开张,买一送一啊,一毛五的奶油雪糕也是每一送一,赔本赚吆喝!”

田地里的村民一是见他们两个卖东西有趣,另一个则是贪图便宜,等关晓军姐弟俩走到自己家的麦场时,箱子里的冰糕已经卖出去一半了。

其实这个年代,走街串巷卖冰棍的人已经有了,但是因为冰棍要从县城里进货,而关帝庙村附近的村庄距离县城至少二十多里地,现在又是麦忙时节,真正去田地里卖冰棍的并不是很多,大多数农民还是收麦为主,只有绝少数有空闲时间的人才会专门跑县城批发冰棍来挣个零花钱,但也不以此为主业。

这时候的冰棍很少能卖的完的,乡民们干农活,那都是自带水壶的,很少有人舍得买这些东西,一般就算是买,那也是送给自己家孩子吃,大人很少会买。

不过关晓军嘴甜,能说会道,他卖的又比别人便宜,关键见了年纪大的老人还会主动免费送一根,搞的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能买的都会尽量支持一下。

关宏达从麦场老早就听到了关晓军的吆喝声,提着大大的三股叉走到路边,向关晓军不住招手,“阳阳,小军,这里,这里!你们卖了多少啦?”

关晓军大声道:“都快卖完啦!”

关宏达惊讶道:“这么快?”

关晓军笑道:“大家都很照顾我们!”

说话间来到了关宏达面前,扎好自行车后,关晓军拿出几个奶油雪糕递给关宏达,“爷爷,最好的雪糕留给您!”

关宏达哈哈大笑,“还是我孙子孝顺!”

他向麦场里招了招手,“行了,都歇会儿吧,吃块雪糕凉快凉快!”

麦场里,关云山正开着五菱拖拉机车头拉着一个大大的石磙在小麦秸秆上转圈碾压,相比附近用老牛、驴马等牲畜拉石磙的村民来说,他的速度可是要快多了。

麦场里平铺的秸秆被石磙碾压的平滑洁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卢新娥与王欣凤正拿着麦秸叉子在麦场旁边对着秸秆不住翻挑。

关晓军家里人丁不旺,现场干农活的就这么几个人。

关宏达幼年丧父,小时候二弟也被生生饿死,因此除了一个姐姐外,就男丁来说,他是家里的一根独苗。

等到了关云山这一代的时候,关宏达生了五个闺女,也就只有关云山这么一个男丁,那自然是对关云山百般宠爱。

然后的到了关晓军这一代的时候,计划生育开始了,关宏达想多要几个孙子也没法要了,这成了关宏达最大的遗憾,关晓军又成了家里的男丁独苗。

世人所谓三代单传,关家到了关晓军这一代,真的是单传三代。

关晓军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简直是要什么给什么,不然的话,只凭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孩童,关宏达父子怎么会同意他要卖冰棍的想法?

就是因为这份溺爱,才使得关晓军的想法得以实现,这要是放在普通人家,根本想都不要想。

而在农村谁家弟兄少,谁家就会受欺负,而关宏达孤身一人能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力压全村,甚至名扬十里八乡,就这份能耐,很多人根本就比不了,这也是关晓军对自己爷爷佩服的原因之一。

听到关宏达的话后,关云山将拖拉机停靠到一边,与卢新娥、王欣凤一起走了过来,大老远的就冲关晓军喊道:“小军,累不累?累的话你们两个就别卖了,大热的天,受这个罪干啥?”

关晓军心中一暖,自己这个父亲虽然一事无成,但关爱自己孩子的心思却是与一般家长无异,他没本事,他脾气暴躁,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己的孩子!

在上一世,为了给关晓军姐弟两个凑够上学的学费,关云山没少作难,最后连家里的耕牛都卖了。

他这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爱,并不比别人少。

第十四章 高估了自己

“卖了多少钱了?”

关云山边吃着关晓军递过来的奶油冰糕,边好奇的看向自己的女儿,“阳阳,你数学好,你给爸爸说说,现在卖了多少钱啦?”

关阳闻言从冰棍箱里拿出一个小布兜,将一大堆毛票倒了出来,“爸爸,我还没查呢!咱们现在就查一下吧!”

关晓军道:“不用查了,我都记着呢!咱们一共卖了七块三毛钱,抛去两块钱的本钱,一共赚了五块三!”

关阳吃惊道:“这么多钱,你都记住了?”

关晓军道:“记住最后一个数字就行呗!”

关阳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一直都没有查钱,赚了多少都不清楚!”

关云山见自己的儿子这么聪明,大为高兴,“小军真聪明!阳阳,这一点你以后要向你弟弟学习!”

他看向关晓军,“小军,你赚了这么多钱,你想怎么花啊?”

关晓军将自己的脚丫子抬起来,露出脚上缝了又缝的橘黄色的小凉鞋来,“我想先买双凉鞋!”

在关晓军童年的记忆中,自己小时候一到夏天,穿的鞋子基本上都是姐姐关阳穿过的小凉鞋,卢新娥给关阳买的凉鞋都是不带花的中性鞋子,男孩女孩都能穿,因此关阳穿旧了的鞋子,关晓军直接捡起来就能穿,这样一来,就省了买鞋子的钱。

小孩子的体型变化非常快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穿不一年就都不能穿了,因此关阳还没有穿坏的鞋子都留给关晓军穿了。

也就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关云山夫妇才会为关晓军置办一身新衣服来,到那时,从衣服到鞋子,可就比同村的孩子们洋气多了。

不过现在关晓军实在是不想穿这双缝了好几次的鞋子,鞋底上的粗线硌的脚掌疼,因此他想换双新鞋子

旁边的卢新娥道:“买啥买?你的脚丫子一天一个样,今年买的明天就不能穿了,现在这双鞋挺合脚的,干嘛要换?”

关晓军唉声叹气的耷拉下了脑袋,“妈,这是我们自己赚钱,你就别管了!”

“不行!不能乱花钱!”

卢新娥教训起关晓军来,“什么叫你挣的钱?没有你爸一早去县城批发雪糕冰棍儿,你们卖什么?还有你们的本钱,还不是你爸的钱?臭小子,这么小就想存私房钱了!”

旁边的关云山脸上微微发红,感觉卢新娥这是在说自己,因为他平常也喜欢存点私房钱,买点烟酒啦,跟人打打牌啦,用的都是他留下来的私房钱。

关宏达见卢新娥说关晓军,急忙道:“新娥啊,你这就不对了,咱们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孩子吃好穿好?老是让小军穿阳阳的旧鞋子也不是个事儿,要我说啊,在穿衣穿鞋上,咱就别委屈孩子啦!”

卢新娥见公公说话了,也就停止了对关晓军的训斥,对关宏达道:“爹,你别老宠着他!这孩子啊,就不能宠!宠上天了,也就拉不回来了!”

她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还是对关晓军道:“这样吧,过两天赶集的时候,我给你买双新鞋子,给阳阳也买一双,你们可得好好爱惜着穿,别穿不几天就穿坏了!”

关阳很高兴,“谢谢妈妈!”

关晓军却问道:“不会花我们的钱吧?”

卢新娥敲了关晓军的脑袋一下,“臭小子,你可真财迷!放心,不花你们的钱!”

一家人歇息了一会儿,又进入麦场,开始了辛苦的劳作。

麦忙时节,那是与老天爷抢时间,根本就不给人足够的歇息时间,庄稼人一年四季中,只有冬季才会真正的闲下来,其余时间那都是忙碌的季节。

家里人忙碌,关阳姐弟俩也不闲着,继续推着自行车卖冰棍。

关帝庙村人口众多,田地也多,关晓军与关阳两人顺着乡间的小路来回穿行,等将所有的小路都走了一遍的时候,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五点来钟了。

两人都累的不行了,不过冰棍儿也卖的差不多了,仅剩的十几根冰棍儿也都已经开始融化,厚实的朔料袋子里已经多了一滩粘稠的冰水儿。

这个年代,自制的保温箱能撑半天时间,其实已经算的上是不错了。

关阳有点着急,“哎呀,都化了!”

关晓军拿出一根半化的奶油雪糕递给关阳,自己也拿了一根,“化就化呗,这些能卖就便宜卖,卖不出去自己吃。”

关阳道:“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啊?吃多了要拉肚子的!”

关晓军道:“那就扔掉!反正咱们已经赚回本钱了!”

关阳还是舍不得,犹豫道:“咱们再转一圈看看吧,尽量都卖出去,舍了快可惜的!”

关晓军有气无力的坐在路边一棵白杨树下,一个劲儿的捶腿,“我可是走不动了!累死我了!”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如今的他也就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走这么长时间的路程,再加上一路吆喝,开始还不觉的怎样,等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整个人都感到难以支撑了,关阳也累的不行,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捱到现在,关晓军整个人都要累瘫了!

关阳见弟弟累成这样,再加上她也累的够呛,说道:“要不咱们回家吧!”

关晓军从地上一轱辘爬起来,“走,回家!”

等达到了家里的时候,关晓军鞋子都没脱,就一头扎进了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被脱掉,母亲卢新娥正拿着蒲扇给自己轻轻的驱赶蚊虫。

见关晓军醒来,卢新娥的心疼的直掉眼泪,“你这孩子,好好的干这干啥?瞧把你累成啥样了?”

她替关晓军穿上鞋子,把他抱下床,“来,快吃饭吧,妈妈给你煎了你最爱吃的荷包蛋,吃饱了再好好的睡觉,冰棍咱们不卖了!”

等关晓军从卧室走出院子里的时候,外面已经月到中天,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姐姐关阳看样子也刚刚从屋里走出来,正龇牙咧嘴的拿着筷子夹面条上的荷包蛋,只是浑身乏力,连煎好的荷包蛋都夹不住。

看见关晓军走了出来,关阳狠狠的白了关晓军一眼,“都怪你!我现在筷子都拿不动了!”

关晓军讪讪笑道:“哎呀,我哪知道这么累啊!”

吃过一碗荷包蛋手擀面之后,关晓军再度沉沉睡去,睡觉时,心中颇为沮丧,他知道,自己这第一次的小创业已经到了尾声,见他累成这个样子,家里人是不会同意他再继续干下去的。

卖冰棍的行动,宣告失败。

重生人士也未必干什么都行,尤其是在这么小的时候。

第十五章 你就这么怕死啊

有些事情,想着简单,真要是做起来的时候,却未必那么容易,即便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卖冰棍儿。

坐在家里无精打采的关晓军正与与姐姐关阳一起相对发呆,两人昨天都累的不行,此时仍旧是浑身酸痛,家人见俩孩子累成这样,干脆不让他们干活了,叫关阳看着弟弟不要乱跑,两人都在家歇着吧。

关晓军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缺少了对自己身份年龄以及体力等种种因素清晰的认知,因此昨天才会累成这样。

关阳还好,虽然家里没活干,但她还有学校布置的麦假作业,今天有空正好做一下作业,但关晓军可就真的有点百无聊赖了,让他在家里枯坐着,简直比杀头都难受,他在屋里院子里转悠了半天,正想着搞点什么事情的时候,敲门声响起,腰里别着一根烟袋的关自在从大门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里,“小军,你家人都不在啊?”

关晓军一脸好奇,“太爷,您有事吗?爸爸妈妈都下地了。”

关自在道;“你家的浇花的小水壶在哪里?我院子里的花需要好好浇一下了,你把水壶帮我找出来,我的水壶坏了!”

关自在酷爱养花,这种爱好至死未变,而关宏达受关自在的影响,在自己家的后院里也种了不少花儿,很多品种都是关自在送过来的。

现在见关自在来借水壶,关晓军急忙跑到后院把水壶拿给关自在,“太爷,你的花以后多给我点呗,我也想要养花玩。”

关自在脸色一正,“你个臭小子,养花就是养花,怎么能叫玩呢?你要是以玩的态度来养花,保证养不好!”

关晓军笑嘻嘻道:“那我以后跟您学养花好不好?”

关自在大喜,“哎吆,好孩子,我现在正想着找人学习我的养花技巧呢,你要是想学,我现在就教你!”

关自在这个养花的爱好,在整个关帝庙村,甚至是方圆十几里地,都算是一个另类。

庄户人家,此时也就能勉强顾住温饱,养个小猫小狗什么的,那还有点实用,养鸡养鸭养猪什么的,其本质也是为了发展副业,多卖点钱,这都是为了过日子才养的。

而种花养花这种捎带文艺高雅气息的行为,普通的庄户人家是没有精力也不有心思会去搞的,在整个关帝庙村,也就只有关自在有这个闲情雅致在自家院子里种草养花自得其乐。

这老头是老革命,退休工资高的吓人,他家里又没有什么嫡系亲人,平时又没有什么事儿,平日里根本就花不到钱,因此剩下的钱,不是用来买酒,就是用来买花,时间长了,整个大院子里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品种。

像关自在这种养花人,在普遍贫困的庄户人家中,就好比是下水道里蹦出个卫生球来,透着那么一股子的不合时宜,平素里想要跟人谈论养花方面的知识,都找不到谈论的对象,就算是他想要将自己的养花技巧教人,也不会有村民吃饱了撑的跟他学这个。

现在的村民都忙着呢,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都忙的不得了,根本没时间干别的,等到了冬天,百花凋零,人家就是想学,关自在也没法教了。

所谓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说的就是关自在此时的状况。

现在见关晓军说要跟自己学种花,关自在自然大为高兴,虽然关晓军只是一个孩子,未免有点不美,但毕竟聊胜于无,总好过连一个都没有。

当下兴致勃勃的把关晓军领到了自家的庭院,指着院子里的一盆盆鲜花给关晓军进行讲解,那一盆花叫什么名字啦,这一盆又叫什么名字啦,浇水的话,应该怎么浇,浇多少是好,施肥的话,应该怎么施肥,施什么样的肥料,多长时间施肥一次,等等东西,全都讲给了关晓军来听,也不管关晓军能不能听得懂。

可见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可供交流的人,把老头给憋坏了。

关自在所在的这个庭院,乃是关帝庙村整个老关家的祖宅,占地广大,前后三进,是一个少有的庭院式的格局,门前有绿柳垂绦,后花园还有假山池塘,非常的有格调,像是出自名家手笔。

老关家在明朝的时候,村里出现过一名左都御史,已经是不小的官了,这个宅院就是他修建的,保留至今没有损坏,如今成了关自在居住之所。

现在这个宅院里放满了花花草草,虽然是盛夏,院子里依旧是姹紫嫣红,蜂飞蝶舞,俨然三春景象。

关晓军漫步其中,听着关自在的讲解,闻着或浓或淡的花香,即便是他不怎么懂花,但徜徉在如许花海之中,也禁不住有几分陶醉。

他在前世也挺喜欢种花,只是家里条件有限,可以种花的空间小的可怜,只能在阳台上摆上两盆,而且中的花还不能太大太高,否则耽误妻子晾晒衣服,肯定会被抱怨,而且还不能带刺带毛,以免伤到孩子,总之,贫贱家庭百事哀,自家条件达不到,想干什么都有限制,连种点花儿都让人心里不痛快。

现在重活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宅院,这么些花儿,关晓军眼前一阵恍惚,前世的记忆不断在脑中浮现,“就算不为别的,就为了能随便干自己想干的事儿,随便不干自己不想干的事儿,自己也必须要努力啊!”

旁边关自在正说的起兴,见关晓军眼中露出恍惚茫然之色,立时反应过来,“小军这么小,我说这些,他怎么能听得懂?看来还得一步一步来!不过这小孩子没长性,得想个办法留住他。”

他停止了对花卉的解说,向关晓军笑道:“小军啊,太爷爷除了会养花,还会一样东西,你想不想学?”

关晓军好奇道:“什么?”

关自在以一种神神秘秘略带一点诱惑的语气道:“功夫!太爷爷可是学过功夫的人,很厉害哦!打架的时候,一个人能打好几个!你要不要学?”

关晓军对武力不怎么感兴趣,“太爷,打打杀杀的多不好,要是出手重了,把人打坏了,还要赔钱,再说了,爸爸妈妈还要打我,再说,练功很累的,我不学!”

关自在有点傻眼。

现在电影少林寺已经传到了乡下,村子里有时候谁家孩子结婚了,就会请人在村头的广场上播放几场电影,而这些电影中,最受孩子欢迎的就是《少林寺》,有些小孩子看完电影后,吵着闹着要去少林寺去学功夫,全国出现了好多学生逃课去嵩山的事情,急的老师们每天都对这些孩子围追堵截,公安干警也时刻注意车站里的孩子,尽可能的拦住他们。

而嵩山本地的派出所,每天从嵩山遣返的孩子都有好多个。

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很多小孩子都喜欢拿着木刀木枪打着玩,人人都相当功夫高手,前段时间关晓军还哭着喊着去少林寺呢。

关自在本来想着此时拿“功夫”这个话题来诱惑一下关晓军,只要关晓军想要学功夫,那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学会的,十年八年都未必能学好,这样一来,自己便有时间传授自己的种花养花的手艺了。

其实关自在想要教关晓军养花种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年纪大了,膝下无子,年老孤独之下,缺少玩伴,若是能有关晓军这么一个小孙孙陪伴,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

谁知道前几天还吵着闹着要去少林寺的关晓军竟然不想学功夫了!

这大大出乎关自在所料,老头一脸懵逼的看了关晓军一眼,“你个娃娃,前两天不是还闹着学功夫吗?”

关晓军笑嘻嘻道:“我现在不想学了,太累!”

无论关自在怎么劝说,关晓军铁了心的不想学武,只想学种花,而且还先要学种君子兰。

关自在无法,最后道:“你呀,不学就不学吧,其实学点功夫挺好的,虽然有点累,但能健身啊,太爷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练功练的……”

一开始一直排斥习武的关晓军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开口,“不就是功夫嘛,我学!”

关自在:“……你就这么怕死啊!”

第十六章 学功夫

在关晓军前世,关自在的长寿秘诀一直为很多人所好奇,因为这老爷子烟酒不离口,脾气也暴躁,与传统意义上长寿老人的生活方式迥然不同。

别的长寿老人要么是清心寡欲,要么是有着良好的生活起居习惯,要么是生活的地方水土养人,基本上都有其长寿的道理,也与养生学中的观点向呼应。

唯独关自在的长寿之道无迹可寻,他相比那些长寿老人而言,几乎就是五毒俱全,吃喝赌抽,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脾气也是坏的出奇,八九十岁了,还瞪眼就打人,稍有不对,就拿出烟袋杆抽打不肖子孙,从不知恬淡安宁为何物。

可就这么一个老人,竟然活了将近一百二十岁,一生无病无灾,简直让人羡慕的双眼发红。

尤为关键的是,他还是一名男性长寿老人。

古今中外,长寿老人中,十之七八都为女性,而关自在以男性之身独领长寿风骚,即便在古今中外的长寿人群中,也是极为少见之人,因此更具有研究价值。

关晓军之前还从未将“功夫”两个字与关自在的长寿联系到一起,因为会功夫的人一般都不会很长寿,一个人的长寿与否与他会不会功夫,真的没有多大关系,清末民国的时候,有几位所谓的武学大师能活到一百多岁?

关晓军从本心来说,是很看不起中国武术界的一群人的。

这些人整天鼓吹中国传统武术的奥妙,什么强身健体啦,什么技击养生啦,什么高手在民间啦,一个个吹的天花乱坠,可是在正规赛场上,一个习练中国功夫的人都没有。

而且练拳击的老外们,寿命也不见的比练习中国功夫的人要短。

事实上,会功夫的中国人中,短命的人多得是,反倒是很多习练国外拳击格斗的人,活的都不短。

只是因为国家帮着吹,武协帮着吹,一些具有武侠情节喜欢幻想的人也跟着吹,吹来吹去,中国功夫就被神话了,练功夫的人也就成了无所不能的超人。

其实揭破谎言很简单,是驴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上舞台上打一场就行了呗,为什么国际格斗舞台上从来就没有见过中国的“功夫高手”?

吹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为国争光?他们在怕什么?

这些功夫骗子,之所以这么吹嘘,其实还是利益驱使,毕竟吹的越厉害,赚的钱也就越多,说的越玄乎,就越能唬人。

所以关晓军对中国功夫是极为排斥的,真要健身的话,难道跑步就不能进健身?游泳就不能健身?为什么非要学功夫?

体育运动嘛,能健身应该是不假,但过于夸大,那就惹人厌了。

现在重生一世,连关自在竟然也跟他说起了功夫,关晓军一开始自然不想学,可是等到关自在说他的长寿也跟这套功夫有关的时候,关晓军顿时不淡定了。

别人他不知道,但是关自在的长寿却是做不得假,既然关自在说他的功夫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反正学一学也没有什么坏处,万一真的能长寿呢?

人只有活到了一定年纪,才会明白,什么金钱美女,什么宝马香车,什么争权夺利,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人世间的大诱惑,在生命面前,都会变得无足轻重,黯然失色。

自古帝王将相,平民百姓,莫不有死!

死亡是人类最大的恐惧。

若是关自在真有长寿之道,那关晓军自然是要学习的。

“你个臭小子,听到能强身健体,你反倒想要学了,这么小的年纪,喜欢养生,却不喜欢打架?真有意思!”

关自在惊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大感有趣,哈哈笑道:“我当年学功夫可不是为了长寿,我是真的想要打人,想要杀鬼子,这才跟人学习的。”

关晓军心说:“您不说我也知道,就您这暴脾气,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

关自在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既然说要传授关晓军功夫,那自然是越快越好,对关晓军道:“传授我功夫的人是我当年的一位好友,他是湘南人,他说这套功夫叫做龟鹤功,是内家导引的一种。不过他不识字,教我的很多招式都没有名字,或者有名字,那也是当地的方言词汇,我听得稀里糊涂,他教的也是稀里糊涂,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学了一段时间,这套功夫的架子还有气功观想,我总算是学会了,然后一直就练到现在,效果倒是不错,不管打人还是强身,都很不错!”

关晓军将信将疑,“传功法还有稀里糊涂教,稀里糊涂学的?太爷,您这不是骗我吧?”

关自在瞪眼道:“怎么叫骗?我不就是学会了吗?就算是误打误撞学会的,那也叫学会,这么多年这不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关晓军一想也是,乖乖道:“太爷,你教我呗!”

关自在道:“那好,咱们先练基本功,我先教你做几个简单的动作……”

他开始将龟鹤功的一些基本动作师范给关晓军做,在关晓军看来,这些动作倒是跟他前世在网上见到的易筋经与五禽戏有点像,不过略微复杂一点,招式也多了不少,相比五禽戏与易筋经,这套动作似乎多了点反击擒拿的架子。

将几个动作做完,关自在道:“来,咱们先从第一个动作学起,其实这些动作都很有用处,练好后,打人防身都用的到。”

关晓军好奇道:“我看电影上说,练功夫都要站马步,还有什么桩功啥的,这个没有吗?”

关自在道:“有个屁桩功!你见过老虎豹子会站桩吗?它们不会桩功难道就不会捕食?”

关晓军老觉得关自在说的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当下不再多想,“太爷,那我现在就开始学啊?”

关自在道:“那还等什么?想学就赶快学,别浪费时间!从现在就开始,练好了身子,以后才有精力干事情!”

等卢新娥过来喊关晓军回家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老一少在院子里做着千奇百怪的姿势,看着跟俩怪物成了精似的。

卢新娥张大嘴巴,“太爷,小军,你俩这是干啥呢?”

第十七章 时代

“妈,我跟太爷学打拳呢!”

在关晓军所在的地区,方言土话中,说练武功不叫练武功,叫打拳。

夸人功夫练的好,一般都会说“拳打的不孬”,这是地方上的方言土语,一直到几十年后依旧这么说。

“学打拳?”

卢新娥好奇的看了关自在一眼,“太爷,你们这也是练拳?我咋看着跟小动物似的?”

关自在停止了对关晓军的教学,瞪了卢新娥一眼,“什么小动物?这叫兽形!算了,跟你们这些娘们也说不清!你是来喊小军吃饭的吧?”

他对着关晓军挥了挥手,“行了,咱爷俩先练到这里,先跟你娘回去吃饭!”

关晓军道:“那我吃完饭再来跟您学。”

关自在摇头道:“你年龄太小,不能这么累,一天练习俩小时就行,多了反而不太好。你以后早上来我这里来,我教你打拳养花,晚上来练习功夫架子,这样形成习惯以后,也不耽误你上学。”

关晓军点头道:“那太爷,我先回去吃饭啦,下次为给你带来几瓶好酒!”

关自在眼睛一亮,哈哈笑道:“这倒可以!”

回到家里,卢新娥把关晓军跟关自在学功夫的说事情跟关宏达父子这么一说,关宏达顿时大喜,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子,一直担心这孩子磕着碰着被人欺负,如果能跟太爷学点防身的本领,那是再好不过。

关云山也很高兴。

在如今的八十年代,他开车出去跑运输,车座子低下都会放着板刀、铁棍什么的防身,甚至他还在车厢里藏了一支气枪。

因为一路上的车匪路霸数不胜数,抢劫杀人也时有发生,胆子小的人根本就跑不了运输,关云山虽然个子大,胆子也大,也敢跟车匪拼命,但毕竟不会功夫,遇到抢劫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没底。

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跟人学过格斗,不然的话,无论是逃命还是自保,都要多了几分把握。

多年后,有很多人把八十年代的老百姓能夸成一朵花来,好像七八年代的人民都是勤劳朴实,都是和蔼可亲,都处在一般道德水平以上一样。

关晓军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些人说的都是放屁!

七十年的就不用说了,那时候的人正忙着互相检举,互相揭发,互相捅刀子,人性的丑恶在这个年代里得到了最大的发挥,血淋淋的残忍让人知道什么叫丑陋。

八十年代,国家刚刚开始平定,但毕竟以前的创伤与痕迹一时间难以抹除抚平,社会依旧有点动荡,乱象频发,抢劫杀人的事情时有发生,而且破案率却是低到了极点,人心浮动。

国家为什么在八十年代要举行压力打击犯罪的专治行动?还不是整个社会乱象给闹的?

所以说,有人竟然还怀念八十年代,还对这个年代的人贴金描红进行神话,这简直就是脑子里进屎了。

就好像有些蠢货对“民国范儿”情有独钟,大肆吹捧一样,对生活在水很火热中的老百姓却装作看不见。

对于这种人,如果把他们扔到他们向往的时代里去,用不三天,就得被人弄死。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一点不假。

当物质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时候,为了生存,人民的行为方式便开始向野兽转化,然后便会变得残忍起来,发生重大刑事案件的地方,几乎都是在贫困地区,这就是明证。

就像关云山从魔都开着五菱拖拉机一路开到家里的时候,路上都不敢在乡下停宿,每次都是天明走,天不黑就找间招待所入住,如非必要,绝不会夜间上路。

就算是从宁水市到家里一百多里地路程,他拉沙子也要跟几个人合伙出去,单独外出拉货的情形少之又少。

一个人开车拉货跑运输,往往开着开着就人间蒸发了,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等到了两千年之后,这种情况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可在当时信息都不通畅的情况下还能屡次听到这种情况,就足以知道乱到了什么地步。

社会越发展,物质生活越丰富,人民的道德水平就会越高,这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后世有人老是拿七八十年的人跟两千后的人做道德上的比较,那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诚然,八十年代大多数老百姓都是非常好的,但坏蛋占据的比例也不少,就整个社会发展来看,两千年后比七八十年代进步简直是太多了。

只有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才会知道富饶稳定的生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就像是经过饥饿的人,才会意识到食物的宝贵。

基于这种时代的因素,关宏达父子都大力支持关晓军跟关自在习武。

“我一直都知道太爷会打拳,但他却谁都不教,没想到现在竟然开始教起小军了,咱们太爷对小军很看重啊!”

关宏达大为兴奋,“等吃完饭,我就去买几瓶茅台,送给太爷当谢礼,以后啊,小军,你得跟太爷爷好好学!”

卢新娥道:“爸,以后孩子还要上学呢!”

小孩子学好了功夫一般都管不住自己,容易欺负人,一旦惹出事情来,把人家孩子打伤了,那可就麻烦了,因此卢新娥不怎么希望关晓军学武。

关宏达道:“打拳又不耽误上学,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学打拳嘛,平常时候还得以上学为主,再说了,现在小军不是还没有上学吗,等孩子上学以后,咱们再说。”

如今的关帝庙村,根本就没有幼儿园,孩子上学都是直接去上一年级。

关晓军如今刚刚六岁,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平常时候都是跟村里同龄孩子上蹿下跳的蹦跶,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对上学根本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后世的孩子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还分大小班,可在此时关帝庙村,孩子到了年龄,直接就是扔进小学,幼儿园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于关晓军这批同龄同村人的脑海里。

有了关宏达与关云山的大力支持,关晓军跟关自在学武学种花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这件事虽然算是一件好事,但已经有点偏离关晓军初始时的设想,有点打乱了他一开始定下的发展步骤,他一开始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学习功夫学习种花的这一天。

可见,即便是重生人士,在如今年龄、环境、时代等多种因素的制衡下,想要顺心顺意的做点事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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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的童年

“哎,小军!”

吃过午饭后,姐姐关阳走到关晓军面前,“咱们的冰棍真的不卖了啊?”

关阳虽然昨天累的不行,对关晓军一个劲儿的抱怨,但看着手里赚到的几块钱,其实心里还是有着几分欣喜的,今天家里人忽然说不让卖冰棍儿了,顿时生出一种失落的情绪来。

昨天虽然很累,但并不是没有收获,弟弟关晓军的表现让她大吃一惊,她从来不知道关晓军这么的能说会道,连买块冰糕也能吆喝出花样来。

关晓军的有些超出本身年龄的做法与行为,对关阳幼小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她通过关晓军的表现才知道,原来卖东西还可以这么卖,原来说话还可以这么说,原来就是卖冰棍都能这么挣钱!

在此时的关阳眼中,一天能挣十来块钱,那就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

所以即便是昨天累的不轻,关阳今天还是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再将卖冰棍的事情继续下去。

“今天肯定是卖不成了,咱爸还没去冰糕厂批发呢,想卖也没东西卖啊!”

“哦!”

关阳臊眉耷眼的显得很失望。

关晓军见姐姐嘟着嘴失望的神情可爱到爆,忍不住笑道;“今天不行了,咱们明天可以重新开张啊!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把冰糕箱就停在十字路口处,让大家都能看得到,以后谁想吃冰棍啦,让他们自己来买,咱们不出去跑了,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反对了!”

关阳大喜,“我这就跟爸爸说去!”

“哎……”

关晓军一把没拉住,关阳已经跑了出去。

“唉,我这个姐姐啊,脾气从小就这么急!”

关阳的急脾气似乎是从胎里带的,干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只要想好了,那就直接去干,很少会瞻前顾后的,几乎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

如果发现前路不通,她也会想方设法开出条路来,而不是选择绕行。

她这认死理的脾气,跟关云山一模一样,不过好在她会学习,能吃苦,选的路也对,在前世关晓军混的不如意的时候,关阳却是搞的风生水起,在同龄人里面,也算是佼佼者了。

关晓军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位姐姐的性子急,没想到小时候就已经凸显了出来。

看着关阳跑了出去,关晓军也扛着凉席出家门,向村头走去。

在这个没有电器的年代,农村人一到夏天,在屋里都会热的受不了,于是一家老少都拎着凉席往村头的树林里跑。

关帝庙村的村西头,有着好大的一片树林,白杨树、槐树、洋槐居多,偶尔夹杂着几颗榆树,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村头。

树林里有阴凉地,又是八面来风之所,因此村民一到夏天就会扛着凉席来这树林里乘凉,平常就是吃饭,也是端着饭碗出来吃吃,关系好的便会将饭菜摆在一起吃,嘻嘻哈哈,极为快意。

整个村子里的人家,除了女性很少外出之外,大部分男性都会来这片树林里聊天打屁,躲避酷暑。

一大群人聚集到树林里,整个树林简直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乱哄哄极为热闹,打扑克的,下象棋的,睡觉的,听收音机的,吃饭的,捉知了的,掏鸟窝的,打孩子的,干什么的都有,整个画面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到了晚上,也会有很多人来树林里睡觉乘凉,一群人聊着聊着,在风吹树摇的夜色中便会缓缓入睡。

不过树林里不是很干净,老是有很多小动物在地上爬来爬去,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觉得身上一痛一痛的,伸手一摸,一个知了的幼虫,也叫金蝉的小东西就会被抓到手心,皮肤感到痛,那是它爪子挠的。

关晓军就遇到过好几次这种情况,在树林里睡着睡着就有金蝉爬到身上,待到抓到手中后,不想放掉,可大半夜的又不想回家,于是拿手攥着继续睡;等天明醒来,就发现金蝉已经在自己的手心里褪去了蝉蜕,成了一个弓腰驼背发育不良的畸形知了。

身上爬金蝉,这倒是不算什么事儿,据说还有往身上爬长虫的,爬屎壳郎的,甚至听说还有蜈蚣爬进耳朵眼里的,不过只是听说,并未亲眼得见。

不过尽管在树林里睡觉有着种种危险,但却打消不了村民对这片树林的热爱,多少年来,这片树林一直都是村民们夏天消暑的绝佳之地。

关晓军走到树林的时候,整个树林里人影闪动,话音不断,树林边上的阴凉处,正有几个光着上身的小青年正围拢在一起端着饭碗,边说话边扒拉几口吃的,很是热闹。

看到关晓军走了过来,几名小青年纷纷打招呼,戏谑道:“小军,出来凉快了?你的冰棍还卖不?是不是还买一送一?”

“我听云山叔说,昨天把你累坏了都,现在不让你做这个小买卖了,是不是真的?”

“说实在的,昨天的雪糕吃着真不赖,又便宜,又好吃,关键还是小军卖给咱们的,这可是不多见啊,哎呀,你今天这买卖不做了,我还觉得怪可惜的!”

“没错,小军,你这生意必须要干啊,很赚钱啊,就算是不赚钱,那还能剩下一箱子冰糕呢。一箱子冰糕诶,那吃着多痛快!”

几个小青年拿着关晓军不住逗乐子,撺掇关晓军去闹关云山,然后他们看热闹。

关晓军看了他们几眼,忽然脸色一变,指着他们几个人的碗底大声惊叫,“有蝎子,有蝎子,你们的碗底有蝎子!”

几个青年吃了一惊,吓的急忙把碗放下,还有两个不假思索的就把碗翻过来,准备看个仔细。

哗啦!

几碗饭全都洒地上了。

关晓军撒腿就跑!

直到关晓军跑远了,这几个小青年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被关晓军这个小屁孩给耍了!

正在乘凉的关云山一扭头看到气喘吁吁边跑边笑的关晓军,招手道:“小军,这边!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刚吃完饭,别跑这么快!”

关晓军嘿嘿笑道:“不跑不行,跑慢了容易挨打!”

第十九章 绿色金条

在关阳与关晓军的一再闹腾之下,本来不同意两人买冰棍儿关云山最好还点头同意了两人的恳求,又跑去县城为两人批发了一箱子的冰糕。

关晓军这次学乖了,跟姐姐关阳在田野的条条小路中找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然后将冰糕箱子放在了树下的阴凉处,两人就开始了吆喝。

这个十字路口,全村的人,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人干农活的时候,要在这里路过。

因为这条路比较平坦,又很宽阔,村里赶车拉麦秸的人,都愿意走这条路,哪怕是绕远道,也比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一路战战兢兢要好。

路上行人多,关晓军嘴又甜,冰棍儿虽然卖的没有前天多,但赚的却并不比前天少,因为他这次不买一送一了,最多两毛钱三块,再多就不给了。

这样一来,姐弟俩就有了空闲时间了,关阳干脆拿来小板凳,蹲在地上写作业,而关晓军则捧了一本从父亲床头拿来的《济公传》进行翻看。

一个六岁的小孩竟然看起了大部头的小说,这让路过的村民啧啧称奇,不过大家都认为关晓军只是在翻看书里面的插画,肯定看不懂里面的文字。

别说这些村民这么想,就连在关晓军身边的关阳也是这么认为。

她都已经上了三年级了,现在也只能勉强看一些小作文,再长一点的小说,看着就有点吃力了,关晓军如今才六岁,连一年级都没有上,字儿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么厚的书?

她也当关晓军只是拿着书玩儿,还嘱咐关晓军道:“这书你别弄丢了,妈妈还要留着剪鞋样儿呢!”

卢新娥不识字,对书籍从来不怎么爱惜,有时候给关阳姐弟做鞋子的时候,就会随手从关云山的床头拿出一本书,撕下来几页比着孩子的脚丫子剪出几个鞋样儿,然后对照着鞋样儿为姐弟俩做千层底儿的布鞋。

关云山的好几本书都惨遭卢新娥的“毒手”,变成了缺页少码的残本。

关晓军此时手中的《济公传》,这本书封面的后页也已经不翼而飞,被卢新娥给剪了去。

在八十年代的时候,全国的图书市场陡然火爆了起来,精神上极度贫乏的知识分子,对书籍有一种疯狂到极致的渴望,无论什么书,只要有字儿,那就能看。

走在路上,偶遇几张带字的残纸片,他们都能从地上捡起来看完才扔掉。

当时的新华书店刚刚开张卖红宝书之外的书籍时,整个书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就是农村乡镇上的书店,也有不少人勒着裤腰带花钱买书看,这是一个对精神食粮极为渴求的年代,全国书店的书基本上都卖疯了,就连朱光潜关于文艺的学术论著都被卖到了脱销的地步。

直到八十年代中期,这种买书的浪潮才渐渐的平稳下来,但喜欢看书,喜欢阅读,喜欢名家名著,这种阅读传统却一直流传了下来,直到两千年后,网络文学的兴起,传统书籍的销售才渐渐衰落,电子阅读成了时尚,网文成了最大的文化载体。

关晓军此时手中的《济公传》就是在八十年代的一批文学作品中比较通俗的一类,主要是针对阅读深度不够的大批人群,这些书也可以看做是当时的评书艺人整理出来的评书话本,然后经过一些作家们的润色加工,直接刊行面世。

这样的评书话在当时有很多种,《隋唐演义》、《赵匡胤演义》《岳飞传》《明英烈》《三侠五义》《十二金钱镖》《济公传》等等作品,基本上都是评书艺人口语化形式的作品。

此时光关晓军家里,单单关于济公的作品就有《济公传》《济公外传》《济公后传》《济公后传续》这么一大套作品。

两千年后,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说过一个“九僧八道战韩殿”的段子,其实就是《济公后传续》里面的一节内容,不过书里面的人物叫韩颠,音同字不同。

郭德纲说这个段子全国就他一个人会说,未免太过夸大。

他说这个段子的时候,关晓军家里还躺着这本书呢。

现在看着手中的这部书,关晓军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又有一种亲切感。

这套书,他前世一直都保留着,一整套书承载了他童年的一大部分记忆,有时候从书橱里翻开看的时候,思绪总是忍不住飘到八十年代的童年。

如今自己重来了一次,看着手中这本书,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情绪从心头涌现。

就这么捧着书坐在炎炎夏日的阴凉处,听着清风鸣蝉,偶尔被拉车的骡马惊醒,入目的便是堆成小山的小麦秸秆在缓缓游动。

这种悠闲的感觉令人沉醉。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冰糕卖的差不多了,姐弟俩开始收摊,他们还要出去放羊去。

今天的收入还算不错,抛去一块钱的成本,一共挣了十块零三毛,关阳满足的不得了,高兴的小脸通红,“这下买文具盒肯定够了,铅笔橡皮小人书也都能买了!”

关晓军笑道:“还能买橡皮筋、焦米团子、炒瓜子、午餐肉罐头呢。”

午餐肉罐头,麦乳精堪称是这个时代最为奢侈的营养品了,麦乳精一般都是老人吃,午餐肉罐头却是老少咸宜,关阳最喜欢的吃的东西就是午餐肉罐头。

说也奇怪,老关家吃饭伙食并不差,尤其是光宏达父子最喜吃好的,简直就是无肉不欢,无酒不下饭,因此即便是八十年代,每周也能见一次荤腥,家里养的鸡鸭,时不时的就逮着杀一只炖了。就在吃的方面来说,并不比几十年后要差。

可是关阳却一直对午餐肉罐头情有独钟,到了三四十岁,做饭的时候,还喜欢那午餐肉来做饭,简直要成了午餐肉狂魔了都。

现在听到关晓军说起“午餐肉”这三个字,关阳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还是坚定的摇头道:“先买文具盒,买完文具盒,剩下的钱再说干别的!”

收摊回家后,两人先要为家里的老黄牛淘洗麦糠,等喂完牛之后,再赶着羊群去河滩吃草,等到放羊回来,如果家人还没有回家,那么他们两人还要刷锅做饭,为劳累一天的家人节省点时间与体力。

自从在路上“摆摊”卖冰棍儿之后,家里人不再反对姐弟俩的小生意,而关晓军则每天早上都要跑到关自在家里学习功夫跟养花种花的窍门,晚上还要跟关自在学功夫架子,日子充实无比。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祖国的东北地区,一股有关君子兰的浪潮正在慢慢升起,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个击鼓传花的炒作泡沫正在渐渐形成就。

有时候,关晓军在看着关自在院子里的上百盆兰花时,就感觉这那是兰花啊,简直就是金条啊。

绿色金条的风暴,即将席卷全国。

第二十章 疯狂的君子兰

君子兰:石蒜科君子兰属,原产非洲。

这是后世百科中对于君子兰这种植物的描述。

这种植物一开始只是非洲一种野生植株,后来被传到了欧美地区,当成了观赏植物来培育,后来又传到了RB,深受RB一些花卉爱好者的喜爱。

到了三十年代的时候,伪满洲帝国在东北建立,溥仪登基为帝,成傀儡皇帝,当时就有RB人送来几盆君子兰作为贺礼。

这是君子兰首次进入中国的官方记录。

后来伪满洲政权倒塌,临时皇宫中的东西也但都被洗劫一空,流散各地,其中这君子兰也流落到了民间。

到了七十年代末期的时候,君子兰开始跻身花卉市场,因其数量稀少而且还有“皇家血统”,因此有市无价,价格被炒的极高。

因为伪满洲政权是建立在东北,因此君子兰的培养地区也大都在关外地区,价格炒起来的地方,也是集中在关外的一座省会城市。

八十年代初期,君子兰的价格持续走高,一盆君子兰的价格甚至是当时民众月收入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这种价格的急剧变化引起了当地有关部门的注意,为了抑制这种花卉的价格,当地政府特意制定了“限价令”,规定每盆君子兰的价格不能高于两百块。

而到了八四年的时候,当地政府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把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再对君子兰进行限价,反而将君子兰定为市花,他们甚至想要将君子兰作为一个支柱性的产业,就像荷兰郁金香一样,成为一个地方的标志性植物,而且还能出口创汇,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

在这种政府发力,商家引导的情况下,君子兰的价格节节攀升,在鼎盛时期,一盆君子兰可以被卖到十五六万人民币,次一点的,也有卖出三四万,五六万的,如此高价,引的全国嗅觉灵敏的人齐聚关外,对着这种稀有花卉进行加价炒作,君子兰的热度一高再高,惊动了很多人。

当时甚至出现了以君子兰命名的报纸,以君子兰作为图案的挂历,就连歌星、画家、相声演员、书法家等各界人士,也都为君子兰进行讴歌赞美,当地政府甚至明令规定,每家都要至少养一盆君子兰。

事情到了极其疯狂的地步。

一盆小小的植物,有人为之发财,有人为之送命,有人为之疯癫,“绿色金条”成了君子兰的代称。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对于这种现象,有人专门写了社评,来给这种现象泼冷水,后经过人民日报转发之后,当地政府悚然而惊,开始紧急商讨对策,连夜更改了对君子兰交易的税收比例,以往的小比例收税,改成了成交额度的百分之六十。

随后开始审问抓人,有些闹腾最欢的人,直接就进了监狱。

这个政策颁发以后,正君子兰市场顿时萧条了起来,价格一日数降,往日人来人往的花市,转瞬间门可罗雀,很多人甚至连花都不要了,直接走人。

那短时间,充斥在关外那座大城市里占地最多的垃圾,就是一盆盆的君子兰。

在这场击鼓传花的商业泡沫中,第一批传花的人都发了一笔横财,而最后接花的人,都成了冤大头,为之负债破家者不下万人。

资本市场的恶意炒作行为,在我人民政府的铁拳之下,瞬间灰飞烟灭。

有些人在多年之后,谈起这场闹剧时,依旧心有余悸。

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之下,很多人都已经忘记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在关外的一座城市里,曾发生过这种事情,但关晓军在多年后,对这件事依旧记忆犹新,因为他的父亲关云山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在前世,八五年的年初,有几个外地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在凤山乡的关帝庙村有一个喜欢养花种花的老人,因此千里迢迢来拜访关自在,在看到关自在满院子里的鲜花时,这些人大为动心,想要多买些拉走。

这些人出手极为大方,给出的价格很难让人拒绝,但凡品相好的花卉,他们能给到二十块一盆,再好一点的,甚至能给到五十块,关自在最为得意的几盆牡丹花,他们甚至给到了三百块一盆,可惜关自在不卖。

这些人买不到牡丹花,便退而求其次,开始买起了别的花儿,什么玫瑰啊,郁金香啊,君子兰啊,但凡品相好的,都被他们买了去。

对于这些买花的人,关自在求之不得。

他养了这么多年的花,将整个占地三四亩的院子都给放满了,几乎都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可是想卖没人买,送人也没人要,扔了又舍不得,正发愁呢,买家来了,关自在岂有不卖之理?

虽然他明知道这些人花这么高的价钱买自己的花,里面肯定有着极大的利润空间,但关自在都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已经没有兴趣想知道事情背后的原因,这些人能千里迢迢求花,关自在白给的心思都有。

这件事闹得极大,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过来瞧热闹,关宏达父子也在看热闹的人之中。

在询问这些人买花干什么时,这些人只是说最近鲜花价格大涨,他们想拉到大城市转手卖出去,赚点差价,再问,就不多说了。

这些话可以骗一下没有出过门的普通老百姓,却骗不了关宏达父子。

关宏达从他们搬运花卉的微小动作中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这些人在搬运别的花卉时,都是随便在车厢里摆放,可是在搬运君子兰时,却是小心翼翼轻拿轻放,如同搬运易碎的瓷器,这种小心翼翼的神情,瞬间让关宏达知道了这些人的真正目的。

他们明着是来买关自在所有品种的花,其实只是一种掩饰的手段,这些人真正想要的乃是关自在院子里的上百盆君子兰。

只是就算知道了这些人的真正意图,关宏达父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君子兰会这么值钱,乡下信息闭塞,连一份报纸都没有,两人在当时,都不知道在祖国关外的一座城市里,正在上演着有关绿色金条的传说。

直到几个月之后,关云山才偶然从报纸上知道了关外君子兰疯狂的消息,当时的关云山大为惊讶,惊讶之后便是激动,他觉得这是一次巨大的商机,于是紧急从窑厂里抽出三万块钱,不顾父母家人的劝阻,直接乘上了开往关外的火车。

他到达那座城市的时候,正是五月份,也是君子兰最为疯狂的时候,初始时因为有点本钱,倒买倒卖了几次,倒也赚了点钱,但正当他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陡然一盆冷水浇头,政府的新政策出来了!

关云山三万块钱,在一夜之间打了水漂,极其狼狈的回到了家里,睡了好几天方才敢出门见人。

但关云山一直都有着一颗敢闯敢干的心,在祖国市场发展最为重要的几个浪潮里,都有他的身影出没。

第二十一章 交公粮

“呼呼呼!”

一大早,关晓军便跟着关自在活动起了身子,在院子来回倒腾。

关自在这龟鹤功练起来极为缓慢,节奏跟后世满大街的杨氏太极拳差不多,只是动作上大为不同,模仿的是好几种动物的姿势神态,有些动物模仿起来倒还好说,比如老虎仙鹤猴子水牛螳螂长虫什么的,好歹还能算得上舒展大方,敏捷灵巧,可是模仿螃蟹乌龟是几个意思?

特别是模仿乌龟的动作时,缩头缩脑四肢收拢,然后吐气伸展,姿势古怪到了极点,看着令人发噱。

这龟鹤功,虽然名字了只有“龟鹤”二字,实则模仿的自然界的动物多达三十六种。

关晓军在前世对中国武术有过了解,知道在心意门和形意门都有形意十二形的说法,模仿的是十二种动物的形态,威力颇为不俗,还有其他仿生学的拳种,比如螳螂拳、蛇拳、鹰爪功、猴拳等等,都很有名,但这些拳种也只是单独的模仿某一种生物而已。

他从未想到还有一门一下子模仿三十六种动物的拳法。

而且关自在传授关晓军这套功夫的时候,每一套架子都有一套辅助的呼吸法门,极为繁复,也就是关晓军脑子好使,不然的话,恐怕这三百多个动作,不知道要学到猴年马月了。

练习了差不多一个来小时,关晓军才把这三百来个动作缓缓做完,等到收式吐气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一张脸红彤彤的,连耳朵根都是红的。

“不赖,不赖!”

看着关晓军把这一套繁复之极的拳法打完之后,关自在大为高兴,赞叹道:“你这孩子记性真好,太爷我学这个架子的时候,学了五天才勉强学会,没想到你学了三天都给记住了,是个好苗子!”

关晓军擦着汗问道:“太爷,您之前是不是以前也教过别人这套拳法啊?他们是不是也学的这么快?”

关自在黑着脸哼了一声,“以前吃都吃不饱,谁学拳啊?自古以来,穷文富武,学功夫的人胃口普遍大,在这吃不饱的时候,谁也不想学。这套拳法太麻烦,以后啊,也就教你一个人了,其余的人我是没精力也不想教了!”

关晓军“哦”了一声,一想也是,在之前饥荒频发的年代,谁也没有闲工夫练拳,君不见少林寺的和尚在那个时候都被饿跑了么?

在练习完基本动作之后,略略休息了一会儿,关自在便领着关晓军在自家庭院里慢慢转悠,他提着浇花的小水壶,边给院子里的花儿浇水,边向关晓军讲解这这些花的名字以及特性,一点一点的讲,将这些知识慢慢的灌输到关晓军脑海里,如同涓涓细流进入干旱的土地上一般,颇有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有时候也把水壶给关晓军,让他拎着水壶浇水,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这种缓缓引导互动式的教学,在这个年代还不多见,恐怕也就只有关自在有这个闲工夫来教,也就关晓军有这个功夫来学,换成别的孩子,在关晓军这个年龄的时候,估计什么都听不懂。

关自在在初次教关晓军花卉知识的时候,还担心关晓军年龄太小听不懂,可是讲解了一阵以后,发现关晓军竟然听的津津有味,随便抽出几个问题询问,小家伙回答的头头是道,令关自在大为讶异,但也极为兴奋,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出现了一名少年天才,自此对关晓军愈发的重视。

今天将几个花品的习性讲解完之后,关自在指着几盆花对关晓军道:“小军,你把院子里的这些花搬几盆回家吧,算是提前练练手!”

关自在手指的正是一盆君子兰。

经过关自在的一番教导,关晓军知道这盆君子兰是宽叶圆边的“和尚头”,算是君子兰中最为普遍的一种,但也是最为成熟一个种类。

当初从伪满洲国皇宫流落到民间的君子兰,其中有一颗进入了一座寺庙,被寺庙中的和尚浇灌培植,后来这一支分出的君子兰便被人称作“和尚头”,算是对那位大师的纪念。

因为君子兰的稀少,所以关自在对君子兰的培养也极为上心,可就因为太过上心,培养的君子兰越来越多,渐渐的整个院子里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都被君子兰占满。

在别处不常见的稀缺花卉,在关自在院子里却是随处可见,堪称“花满为患”,令关自在颇感烦恼。

关晓军见关自在要自己把兰花抱走,急忙摇头道:“太爷,我前两天可是听说了,这些君子兰是非常值钱的,万一搞坏了,我可赔不起!”

关自在笑骂道:“胡说八道!一盆花能值多少钱?要是值钱的话,我至于连送都送不出去么?快点搬走,省的占地方!”

关晓军说什么也不要,“太爷,我搬一盆别的品种吧,我看这盆兰花挺好的,我还是拿这盆兰花练练手吧!”

君子兰名字了带着一个“兰”字,其实根本与兰花没半点关系,关晓军搬兰花而不拿君子兰,是不想占关自在的便宜。

看着关晓军执意不肯要君子兰,关自在微感奇怪,但也不强求,随关晓军选了一盆兰花带走。

之后每过几天,关自在便让关晓军从院子里带走一盆花,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小麦已经收割完毕,经过一番晾晒,各家各户开始了一年一度的交公粮。

在这个年代,每个地区交公粮的数目也不相同,在关帝庙村,一般都是一亩地一百斤到一百二十斤左右,极少有超过一百二十斤的。

每到这个时候,一家家都拉着满满一板车小麦直奔乡里的粮所,经过检查之后,将小麦分为、良、合格、不合格等几个等级,只有合格的才能过称上缴,不合格的便给打回,要么在粮所晒干,要么回家晒干搞干净再来。

此时粮所的抽检员极为吃香,不是跟所长沾亲带故的关系,绝不可能有这个职务,而且这种人官僚作风极重,虽然只是一个质检员,但却非常威风,你的粮食能不能过,何不合格,就在他的一念之间。,每年都发生过很多起抽检员故意为难人的情况,光是关晓军就见过好几起。

好在他们不敢为难关云山,那些悲哀的事情从未在关家上演过。

在交公粮的时候,家里人还要干农活,关阳还要上学,因此一般都是关云山带着关晓军去粮所。

扛小麦过称上缴,是关云山的事情,关晓军只管在车上看着东西,以防别人偷盗。

这一天。

关云山将三千多斤小麦都搬到车上之后,将关晓军喊来,“小军,跟我去粮所走一趟,爸爸给你买好吃的!”

第二十二章 往事重演

“嗡嗡嗡!”

发着噪音的五菱拖拉机沿着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一路上前,关晓军坐在车头的另一边,看着面前的黄白色坑坑洼洼的土路渐渐的变成了碎石铺就的公路,然后公路开始变得平坦整洁起来,就知道粮所快要到了。

凤山乡的粮所就设在镇子的南头,乃是一个占地面积堪比学校的大院子,一间间巨大的粮库就建立在这个里,犹如一个个城堡。

进入镇上之后,还未走近粮所,就看到拉着板车,套着驴车,开着小拖拉机的人顺着粮所的大门向外排成了一条长龙,再这队伍旁边,一些卖西瓜、白瓜、杏儿等水果的人高声叫卖,夹杂着排队等候人的喧嚣声,乱成了一团。

关云山开着的五菱拖拉机在整个交公粮的队伍中极为显眼,堪称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是关云山来了。

“呦,云山你也来交公粮来啦?”

在关云山停好车开门时,几个排队的人都围拢了过来,关云山撕开烟盒,将香烟散给这些熟人,随后几个人嘻嘻哈哈吞云吐雾的拉起了家常。

别人散烟的时候,都是从烟盒里一根根抽出来,然后再递给朋友,唯独关云山是直接将一盒烟撕开,直接分出去,自己留一根家在耳朵上,其余的都一次性散发出去。

就这种豪气与干脆劲儿,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没有的。

不过这也是因为此时的关家家境好,这才有很多人上前搭话,待到关家破落之后,这些人再见到关云山之后,彼此也是递烟打招呼,但是再也不复如今的亲热劲儿。

就在关云山与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忽然一阵哭叫声传来,一名妇女尖锐凄厉的声音从前方粮所里陡然升起,这声音是如此凄厉,使得众人听到之后忍不住心中发寒,本来喧嚣的队伍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一脸迷茫,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云山本来是跟几个人蹲在车厢一侧聊天,在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忍不住霍然站起,向粮所的方向看去。

正在车厢里打盹的关晓军被这道声音惊的睡意全无,在听到了这道叫声之后,他的脸色显得极为奇怪。

就在前世,就因为这个叫声,关云山得罪了一个人,为他以后关进看守所埋下了伏笔。

这件事的起因是是粮所里一名抽检员故意刁难一名村民,本来是晒干了的好好的小麦,那位质检员就是说不及格,一直不让通过,接连打回了好几次。如果是脑筋灵活的活着稍微油滑一点的人,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会买一盒烟塞进质检员的口袋里,这件事多半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被故意为难的这位村民,偏偏是个老实到了极点的人,根本就不会这些花花绕绕,一连被打回好几次之后,这位老实人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当场与为难他的质检员打了起来。

粮所的人有好几个都是转业军人出身,普通村民怎么可能是他们对手,再加上他们人又多,顿时把那位老实巴交的村民打的满脸开花,那位村民的儿子见状想要将粮所的人拉开,又被粮所的人三拳两脚打的屎尿齐流晕了过去。

刚才哭泣哀嚎的声音就是这名村民的妻子发出的,她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打死了了,因此在嚎叫的这么凄厉。

在前世,关云山见到了这种事情忍不住出手相助,将打人的两名质检员都给揍了一顿,这才将这件事给平了下来。

如果按正常的事情来发展的话,这个被救下来的村民应该会对关云山极为感激才是,日后就算不把关云山当成是恩人,那也得客客气气的才对。

可是在多年以后,这名村民的孩子长大后,却对这件事深以为耻辱,这名孩子后来考上了公务员,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凤山乡当起了副乡长。

此人手段极为狠辣,当年得罪过他们,打了他父母的两个质检员全都被他整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最后竟然连出手帮忙的关云山也给恨上了。

因为没有关云山的出手帮忙,他们的事情也不会被那么多人知道,他也不会这么有这么一场被人津津乐道的丢人往事。

后来在关云岗的告发,因为一件土地占用赔偿费用的事情,关云山被此人派人抓了进去,关了三个月才放了出来。

关云山出来之后,一直在院子里磨刀,叫嚣着要把这个忘恩负义的鼠辈捅死,然后被得到消息的派出所又给关了进去。

这件事身在外地的关晓军一开始并不知情,关云山一直没有让卢新娥告诉关阳姐弟,等到第二次被抓,卢新娥慌乱之下,才将这件事告诉了关晓军。

当时的关晓军虽然混的不如意,但好歹也是一名处级干部,在省里稍稍也有点关系,他找人发力之后,关云山才被放了出来。

从那以后,关晓军便与这名凤山乡的副乡长耗上了。

每次只要有关凤山乡的事情,他都会格外注意,想方设法的要把这位副乡长弄趴下,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一直到新帝继位对全国的干部进行严查的时候,关晓军才找到了机会,把有关此人贪腐的资料递了上去,然后相关部门即可批捕,把此人关了进去,但那已经是距离关云山被关进看守所七八年之后的事情了,关云山早就垂垂老矣,成了一名酗酒老人。

隔那么晚才能报仇,让关晓军根本毫无快意之感,反倒令他怅然若失,深恨自己的无能。

现在往事重演,关晓军不欲让自己的父亲参与此事,眼看着关云山霍然站起来,关晓军急忙打开车门探出身子,“爸爸,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去吧!你不是说要给我买好吃的吗?”

关云山向前走了几步,对关晓军笑道:“你先等会啊,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说着踮着脚尖向粮所门口看了看,一脸的疑惑,“怎么哭天嚎地的?难道死人啦?”

说话间伸手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乖啊,坐在车里不要动,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第二十三章 关云山的脾气

“爸,你干嘛去?”

见关云山要去粮所内看热闹,关晓军想要阻止,但一时间却想不到好的理由,急的脸色通红,一头都是汗。

他倒是不是担心以往的事情重演,得罪一位以后的副乡长,当初那位哥们能被他整趴下,没道理这一世会输给此人。

关晓军不想父亲关云山插手其中,主要是实在不想见到父亲冲动时的样子。

关云山性格暴躁,脾气极大,有一种武侠小说中所描绘的侠义精神,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真的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在前世,就因为两位质检员打人,关云山一怒之下,把两位质检员也给打了。

虽然把被打的老农救下来了,却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两位质检员,由此与他当所长的老同学弄的很不愉快。

关晓军以后的脾气虽然也有点像关云山这么暴躁,但毕竟还能有所克制,不像关云山这么冲动,凡事知道适可而止。

在关晓军看来,这件事完全不必闹得这么大,即便关云山想要为挨打的老农出头,其实只要伸手拉一下,或者训斥一下两个质检员,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完全用到不了轮拳头的地步。

正准备去看热闹的关云山见关晓军小脸通红,一副极为着急的模样,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他说话间伸手把关晓军从车上抱下,对旁边的几个人道:“我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你们先帮我看着点车子啊。”

旁边这几个人也都是垫着脚伸着脖子向前观望,就如鲁迅在《坟》里面写的那样,“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好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听到关云山说话后,几个人才如梦方醒,都道:“没事儿,我们看着,保证少不了东西!”

关云山点了点头,便抱着关晓军在一大群踮着脚前望的人群中向前走,沿途摆满了驴马拉的车子,还有不少单凭人力拉着的稍显单薄的小板车,甚至还有一个轮子的鸡公车,各种各样极为原始的运输工具蜿蜒成行,向关晓军展现出这个时代落后而又独特的一面。

刚才还大声喧哗一群人,此时的声音都不自禁的变得小了起来,变得窃窃私语,犹如桑蚕进食,虽然轻微,但沙沙声不绝,整个街道上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关云山没走过一个地方,正在窃窃私议人便住口不说,等他走过去后,轻微的声音便又再次响起。

走了差不多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之后,关云山已经走到了粮所门前。

妇女嚎叫的声音正是从大门不远处传出,顺着声音望去,就可以看到一名妇女在地上打滚嚎叫,“我的儿啊!小峰啊,你可不要死啊!他们把你打死了,我也不活啦!”

在她身边正躺着一名蜷着身子的小青年,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在这个小青年身边还躺着一名身穿黄白色背心,裤子露出一道大口子的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满头是血,裤子的裤裆处已经被撕破,而他又没有穿**,此时裤子大口子张开,黑黢黢的毛露出来,景象极为不雅。

在这三人旁边,粮所的几个人正围拢在旁边,脸上神色都有点慌张,他们虽然为人猖狂,但却从未有杀人的心思,如今出手重了,竟然失手把人打死了,谁都感到心慌。

关云山看到这里,一张红脸瞬间变得更红,好像随时都有鲜血从毛孔里流出来一样,正被关云山抱在怀中的关晓军此时清晰的感受到关云山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可见他是多么气愤。

即便是没人告诉关云山这件事的起因,但只凭眼前这慕景象,关云山已经将这件事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他为人慷慨好义,很有古侠客之风,现在见到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哪里还忍耐的住?

当下将关晓军轻轻放在地下,“小军,你去帮爸爸买一包烟去,剩下的钱都归你了!”

他对关晓军弯腰轻声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给关晓军,直起身子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道:“快去,快去,爸爸等着抽烟呢!”

关晓军摇头道:“爸,你又要打架了吗?”

关云山一愣,脸上尴尬之情一闪而过,笑骂道:“胡说八道,爸爸怎么可能会跟人打架?”

他本来真有想要打人的心思,这才想把关晓军支走,免得孩子见了不好,但此时被关晓军一句话说破,打人的心思顿时淡了下来。

他是个脾气说上来就上来,说下去就下去的人,关晓军不走,他这个当父亲的就很难没有顾虑的打人,定了定神之后,想面前的几个质检员走去。

这几个质检员都认识关云山,见关云山走过来,他们脸色都很不好看,一位胖胖的青年男子尴尬的冲关云山点头打招呼,“云山哥,你来啦?”

关云山哼了一声,下巴颏冲地上蜷曲不动的孩子点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男子很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小声道:“出手重了,打坏了人!”

关云山眉毛都立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几个质检员大声骂道:“庞力,谢路明,你们几个可真厉害啊!当个质检员就可以打人,那要是给你们一人一把枪,你们是不是也敢杀人啊?”

胖胖的小青年就是庞力,见关云山生气,神情慌乱道;“云山哥,我们也不想啊,谁也不想这样啊!你小点声……”

“为什么要小声?他妈的,打死人还不让人说?你们就这么横?”

关云山指着庞力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要是这小孩真被你们打死了,我跟你们没完!”

庞力眼神闪烁,被关云山这么一吼,心神慌乱之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与关云山极为熟悉,知道关云山的脾气,如果现在给不了他一个说法,估计下一刻他就会出手打人。

正在这时,一直嚎哭的中年妇女看到了骂人的关云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快速爬到关云山面前,一脸鼻涕的大声道:“你是宏达叔的儿子吧?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他们打死了俺儿子还打伤了俺当家的……”

关云山正想弯腰将这妇女扶起来的时候,关晓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爸,这个人没死,还在喘气呢!”

众人扭头望去,就见个头矮矮的关晓军手指蜷曲在地上不动的小青年,笑着说道:“这人在装死呢!”

第二十四章 有时候理解一个人,真的需要一些角度

“装死?”

听到关晓军这么说,关云山与庞力、谢路明、还有那名在地下跪着的妇女,同时扭头向关晓军指着的小青年看去。

门口一群看热闹的人也都将目光齐刷刷的对准了关晓军,不知道这个小孩子为什么会这么说话。

此时那名蜷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青年,在众人的注视下依旧是一动不动,与之前的姿势并没有什么改变。

地上妇女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惊又喜又是惶恐,她看向关晓军,“孩子,你没有看错吧?”

关晓军笑嘻嘻的走到躺在地上的小青年身边,伸出脚丫子在她鼻子前晃了晃,“行了行了,别装了,我都看见你偷偷眨巴眼了!”

小青年还是一动不动。

关晓军嘿嘿笑道:“你还不起来啊?那我可出绝招了啊!”

他快速脱下自己的大裤衩,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毫无羞耻感的露出自己还未发育的小丁丁,然后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道亮晶晶的尿液急速射出,对准了地上小青年的脸。

“你干什么?”

“小军,别胡闹!”

关云山与地上的妇女都吃了一惊,急忙向关晓军跑去,准备阻止关晓军的动作。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青年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扑棱着一脑袋的尿液向关晓军扑去,“我打死你!”

此时关云山已经跑了过来,眼见这个“死”了的小青年挑起来扑向自己的儿子,他无暇好奇这小子为什么死而复活,见他竟然想要打关晓军,关切之下,不假思索的就是一脚踢了过去。

关云山一米九的身高,力气极大,两百斤重的麻袋他能扛起来就走,现在一脚踢出,扑向关云山的小青年半路上就被他踢球一样踢的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疼的直叫唤。

关云山这一脚踢的极重,足够他受的。

地上的妇女也不跪着了,快步向地上的小青年跑了过去,“哎呀我的儿啊!”

她扑到打滚的小青年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来,“小峰,你没事吧?呜呜呜,吓死我了!”

她哭了几声后,反手在小青年脸上抽了一巴掌,“你为啥装死?你不知道有多吓人!”

这名小青年瘦瘦小小,一身破旧的经过改装的黄绿色的军装,军装上的补丁一块摞一块,脚下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鞋子的顶部被脚趾头顶出了两个小洞,大脚趾毫不犹豫的从洞口露出,似乎格外好奇外面的世界,再也忍受不住鞋子对它的束缚。

此时此人手扶胸口,一脸的难受表情,头上脸上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他被这名妇女在脸上抽了一巴掌之后,握紧双拳,狠狠的看了关晓军一眼,然后目光从关云山与庞力、谢路明等人脸上扫过,眼中露出极其仇视的阴森目光,他好像是要将面前几个人的相貌牢牢记住,以后方便报仇。

不过他此时整个人在外人看来好像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脸上刚被抽了一下,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起来。

这名妇女见自己的孩子成了这个样子,由刚才的气愤又变得心疼起来,她看向关云山,“你这人干嘛踢的那么重?我家孩子被你打伤了,我给你没完!”

关云山大怒,他刚才为了这家人还跟粮所的质检员翻了脸,现在这个妇女竟然因为自己打他孩子又开始怪罪起了自己,这让他气的不行,“你这娘们,你刚才也看见了啊,他要是不打我儿子,我能踢他?这小子装死吓人,你哭成这样他都不心疼,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这样的货色,要我说,打死也不屈!”

关云山怒容满面,看了对面这妇女一眼,“你家孩子多大,我家孩子才多大?他要是也是五六岁,我肯定不踢他!”

那妇女撒泼道:“你家小孩子不尿我儿子一脸,俺们家小峰也不会打你儿子!”

关云山不想跟娘们吵架,今天的事情他感觉自己太冲动了,这件事情自己压根就不该管,这个妇女的嘴脸令他讨厌,这件事他不想在管了。

他看看向庞力与谢路明,“这件事是我太不冷静了,一会儿咱们兄弟一起喝点,现在这事儿你们自己处理吧!”

见这少年没死,庞力与谢路明也极为高兴,虽然这少年装死的行为令他们极为火光,但毕竟是没出人命案子,两人还是高兴多于愤怒。

再说,这件事他们也不占理,现在见关云山请他们喝酒,那是变相的向他们道歉,两人心中顿时轻松起来。

只要关云山不追究,那么这件事就好办了!

等关云山抱着关晓军离开现场的时候,怒视关云山的妇女这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眼神顿时慌乱了起来。

庞力与谢路明走到妇女身边,“行了,别嚎了,看好你儿子。既然云山哥出面,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别让你男人装死了,让他起来吧,交完公粮,你们赶快走,看着你们就心烦!耽误了我们多少事儿!”

“我家男人不是装死,是真的被你们打伤了!”

“嘁,谁信?儿子这么会装,老子难道就不会了?”

“你们……还讲不讲理?”

…………

……………………

随着关云山抱着关晓军向外走,粮所里面的争吵声渐渐的听不清楚了,粮所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刚才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讨论,很多人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正同情那一家人的几乎就看不到。

被关云山这么抱着往前走,看着周边众人冷漠而兴奋的样子,关晓军在心寒之余,终于对父亲有了点理解。

他一开始就觉得父亲是在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在心里其实是很看不起关云山的一些做法的,但现在通过关云山与这些看热闹人的对比,关晓军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做事冲动,全凭热血,但就是这么一腔热血,却使得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敢作敢为男人,而不是只知道看热闹。

关晓军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以来,对父亲的看法都有点失之偏颇。

或许他做事都很失败,但他在人格上却完胜很多人。

第二十五章 小技巧

你永远不要轻易的去否定一个人,如果真的要否定他的话,最好要换一个角度再尝试着理解一下!

这是关晓军从关云山刚才阻止粮所打人的事件中领悟的一个小小的道理。

他觉得自己应该尝试着理解一下自己的父亲,多年来关云山留给他的印象,与现在的印象似乎有点不同。

纵观关云山的大半生,他虽然为人脾气暴躁,但对朋友,对亲戚,从来没有半点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他为人仗义这个特点,一直到六七十岁依旧没变,只是到他老了的时候,现实社会中已经几乎没有了滋生仗义的土壤。

关晓军还记得一件事,有一次大姑家的孩子得了败血症,父亲为了给大姑家凑钱,直接就卖了一块宅基地,因为是着急用钱,六分地的宅基地就卖了五千块钱。

而关帝庙村后来开发拆迁,一个院子,少说也得包赔三百万。

有时候关晓军问及关云山这件事的时候,问他后不后悔,醉醺醺的已经酗酒多年的关云山往往是瞪着醉眼眼道:“后悔?后悔啥?三百万换你表弟一条命,值!”

这就是关晓军眼中的父亲,倔强,脾气大,仗义,但有时候总管不住自己,嘴不饶人。

关云山把关晓军一路抱到自家的五菱车前,才将他放了下来。

之前的几个乡民围拢了过来,“云山,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粮所的质检员打人了?”

关云山此时激动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复了下来,虽然神情还有一点微微的不自然,但除了关晓军之外,别人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

他听到这几个人询问,笑道:“是啊,打人了!”

“啥原因啊?”

“我那知道啊?”

“你也不管管?”

“我管什么?我又不是警察!”

“瞅你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们老关家爷俩仗义啊!”

“仗义也得分人,今天这事儿还是算了吧,让他们闹去!有时候管闲事管不好,反倒会惹一身骚!”

关晓军听着父亲与几个人的闲聊,忍不住暗暗好笑,估计这一次应该是父亲最不成功的“行侠仗义”了。

关云山虽然心情不好,但关晓军的心情却是极为舒爽,在他前世,一直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口的人,就是刚才的那个装死的的少年。

这个少年叫毛海峰,过两年就会考上中专,然后去厂里当吃国粮的职工,然后一路摸爬滚打,成了凤山乡的副乡长,最后在转正的时候,被关晓军一摞资料给干趴下了。

自从此人恶意关押关云山之后,关晓军时刻都想着报复此人,最后虽然也算是为父报仇,但根本就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

哪像现在,一泡热尿下去,整个人瞬间就舒爽多了,压抑了十几年的郁闷之情,全都随着刚才一泡尿排了出去。

他早就想当面羞辱一下这个毛海峰了,虽然此时的毛海峰并没有做过他几十年以后要做的事情,但关晓军哪管这个?

难道羞辱前世的仇家,还要跟他说原因讲理由?如果非要有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单纯的看他不爽!

反正以毛海峰此人的记仇性格,两人早晚还得成仇家,既然如此,何必有什么顾忌?

在前世关晓军都能把他整倒,没道理这一世就整不过他,仇人嘛,就得先下手,东郭先生那是做不得的!

在关云山与几个乡民的交谈中,排在粮所门口的队伍缓缓前进,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关云山终于将拖拉机开到了粮所的院子里。

庞力、谢路明走到拖拉机面前,“云山哥,你来了?”

关云山下了车,问道:“刚才的事情怎么处理的?”

庞力尴尬的笑了笑,“也没怎么着他们,就是让他们赶快过磅走人,他们就走了!”

关云山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指了指车斗子里的是一堆小麦,“抽检一下吧!”

瘦瘦的谢路明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根如同军刺一般的扦样器插进袋子里,随后猛然一抽,带出一溜麦粒,他从扦样器里拿出几粒小麦装模作样的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点头道:“优质品!过磅吧!”

这个时候交公粮,小麦的干湿程度,优质还是劣质,全凭质检员的一张嘴,他说好就是好,他说坏就是坏,没点关系,底气不硬的人,每当这些质检员拿着小麦咀嚼的时候,都会紧张无比,生恐从质检员冒着白沫的嘴里说出不行的话来。

后来牛群有个相声,叫做《小偷公司》,里面说的一副对联,就极为传神的将这种旧体制下的畸形产物给描绘了出来,“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

好在关云山家里的小麦属于“不行也行”的序列,而不是“行也不行”之类,这就避免了很多事情的发生。

过磅的时候,庞力喊来几个人一起帮关云山抬小麦,看看重量差不多之后,条子打完,手一挥,“上粮仓去吧!”

交公粮的时候,要乡民自己把粮食背到粮仓里去,粮仓里的小麦堆积如山,倾倒小麦的时候,需要踩着搭在粮食堆上的斜斜的木板一路向上,走到麦山顶上,才能将小麦解开倾倒。

倾倒粮食的时候,粮所的几个人便不好帮忙了,那样太过显眼。

所以两千来斤的小麦,全都要关云山一个人来背。

看着父亲背着一袋袋的粮食跟着一群人沿着斜斜狭窄的木板上上下下,有时候不小心踩在木板上的麦粒上,身子就是一个趔趄,看的关晓军很担心关云山从上面摔下来。

虽然明知从上面摔下来也没有问题,但看着还是揪心。

将两千多斤小麦全都倾倒完毕,即便关云山身子骨强壮,此时也冒了一身汗,尤其是粮仓里尘烟四起,空气极为污浊,弄得他头发眉毛都成了土灰色,看着好像刚从水泥厂里出来一样。

关云山拿着毛巾擦汗后,将拿回来的二十多个空袋子晃了晃,可以听到袋子里面的沙沙的响声,袋子里面还剩点小麦没有倒完。

原来他在倾倒小麦的时候,双手抓的是袋子的两个角,小麦倒出去的时候,手抓着的两个角里的小麦却被他截留了下来。

他巴掌大,又事先将袋子两角的小麦折叠了一下,因此倾倒的时候,一袋子小麦能被他截留下两三斤来。

这种交公粮的小技巧,关晓军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但这却是关云山每次都要做的事情,不过估计别的乡民都有各自的方法,比如有的掺土了,有的掺糠啦,不一而足,不过都容易被发现,不如关云山这个法子高明。

关云山将这二十多个袋子里剩下的小麦全都倒到一个袋子里,差不多四五十斤小麦就出来了,有小半袋子之多。

他将这半袋子小麦扎好口子,对关晓军笑道:“儿子,今天的饭钱算是省下来了!”

第二十六章 种子

关云山好酒,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喝几杯。

在交公粮之后,整个忙碌的麦季算是过去了,在心情轻松愉悦之下,自然要喝上几杯。

喝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粮所的人已经下班,还在排队等着的人有的将车子重新赶回家,有的却干脆在自家板车下面和衣而睡,等着第二天的粮所开门。

这个时代的农民就是这样艰苦,种地的是他们,向国家交公粮,养活十多亿人口的功臣是他们,但是最受委屈最无助的还是他们!

他们如同一条条树根,将汲取的养分供给国家这颗大树,使得这颗大树越来越高越来越茂盛,但是享受阳光的只有高处的树枝与绿叶,而树根只能掩埋在黑暗的泥土之中,在黑暗中仰望天堂。

他们努力的挣扎在世界的最底层,贫困与苦难从来都是伴随着他们,但因为整个社会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倒也不觉的有多苦。

因为大家都穷,也就不觉的日子难捱,像关宏达家里这样富足的人家,毕竟还是少数。

后来很多人在取消粮食税之后,再回忆起当初的日子时,往往自己都会感到很惊讶,“当初那么苦,我这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不过关云山却不觉地这个时代有多苦,这个他人记忆中困苦的年代,对关云山来说,反倒是一个意气风发,最值得怀念的时代。

就像现在,他正坐在乡里一个门槛破旧极为油腻阴暗的小饭店里,面前摆了两瓶酒,对面坐着的是庞力、谢路明以及其余几个粮所的人,粮所的所长曹洪山也过来了,他与关云山是老同学,他的年纪也不大,也就三十左右,为人极为精明,就是脑袋有点大,有个外号叫做“曹大头”,平日子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轻易不得罪人。

此时几个人推杯换盏,整个包间里热闹非凡。

曹洪山喝的有点高,不断训斥庞力与谢路明几人,“你们今天做的这是什么事儿?嗯?这要真把人家打死了,你们都等着去抵命去吧!这是什么时候?上面风声这么紧,你们找死也不能这么找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庞力等人唯唯诺诺,“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关晓军嫌他们吵得慌,直接跑到大厅的桌子上去吃饭,这个年代的肉食还不存在激素什么的有害成分,鸡鸭鹅都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反正是粮所打白条,关晓军叫菜也毫不客气,直接就叫了一只鸡一条鱼,外带一大盆肉丸子。

饭店老板黄远标跟关云山都非常熟悉,也知道关晓军是他的儿子,见关晓军点了这么多,咋舌道:“小军,你点这么多,吃得了么你?”

关晓军细声细气道:“丸子是我的,鱼和鸡是我给爷爷奶奶点的!”

黄远标大拇指一翘,“好孩子,孝顺!等一会啊,伯伯这就给你做!”

当关云山吃饱喝足从饭店里出来时,看到关晓军手里拎着的食盒,有点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晓军笑嘻嘻道:“这是我给妈妈奶奶他们带的,都记在粮所的账上了!”

八九十年代,吃喝风非常厉害,到处都是打白条的,粮所也一样,这次请客本来是关云山做东,但曹洪山怎么可能让他出钱?直接就挂在了粮所的账上。

对于这个时代的事物,关晓军只能顺手捞一点小小的好处,至于大环境的问题,还得靠专人治理,他如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起什么用?

关云山虽然酒喝的不少,但却不影响开车,开着五菱车到了家里后,软手软脚的将关晓军抱下来,然后一头扎进房间里呼呼大睡。

卢新娥骂了关云山几句,伺候着他睡着了,这才出去吃饭。

在吃饭的时候,关宏达有点奇怪的说道:“今天上午有人在村里打听太爷,说是听说太爷是个养花的,想要看看太爷的养的什么花,他们准备买几盆。”

王欣凤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太爷养花种花,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人家想要买花,来打听一下在咱们太爷,哪有什么不对?”

关宏达道:“你老娘们知道个屁!这几个人是东北口音啊,大老远的,这东北人怎么跑咱们这里来买花来了?”

关宏达小时候闯关东,在东北跟倭国人干过活,因此对东北人的口音一听就知道,他搔着脑袋好奇道:“跑了几千里来咱们这里买花,这就有点让人摸不清了。”

关晓军想了想,插嘴道:“爷爷,可能东北的花忽然贵了吧!”

关宏达笑道:“你这孩子,这花它是有价格的,再贵能有多贵?东北哪里没有卖花的?干嘛跑咱们这里来买?真要是买了,拉回去,还不够路费呢!”

关晓军道:“要是一盆花拉到东北卖一千块,他们就不赔本了吧?”

关宏达哈哈大笑,“一盆花一千块?哎吆我的孙子诶,你可真敢想!别说一千块了,就是一百块一盆花,他们也赚大发了!”

关晓军道:“我今天在乡里听曹伯伯说,他看报纸,上面说东北的长存市里,那里的兰花卖的好贵,一盆花都能卖好几十呢!”

其实今天曹洪山只顾着跟关云山几人喝酒吹牛了,哪里说过东北花卉的事情啊,不过关晓军现在急需一个人当道具,这曹洪山自然当仁不让的成了他利用的道具。

反正曹洪山今天喝多了,他说了什么,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你曹伯伯?你说的是曹洪山啊?”

关宏达有点怀疑道:“报纸上说东北的花很贵吗?”

他不识字,对于报纸书籍等东西天生带有一种敬畏感,对报纸上说的东西都深信不疑,现在听到报纸上都说东北的花贵,他就有点信了,“一盆花好几十?谁肯买啊?这日子不过了啊?”

如今这个年代,几十块钱的购买力就大的吓人,听到一盆花几十块钱,不但关宏达不信,卢新娥、王欣凤也都不信。

卢新娥笑道:“那要是一盆花几十块,太爷院子里好几百盆呢,那得买多少钱?”

关晓军道:“反正我是听曹伯伯这么说的!”

吃完饭后,在孩子们都去睡了之后,关宏达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他为人精明,更会把握机会,今天听到关晓军说东北的花价上涨,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一次发财的机会,但是光听孩子的一面之词,这件事现在还做不得准,既然关晓军说这是曹洪山从报纸上看到的,到明天让关云山拿份报纸看看就知道了。

王欣凤见他还不睡,作为多年的夫妻,王欣凤自然知道关宏达的想法,“小军说的话,你还真当真了啊?一盆花几十块,怎么可能?小孩子听风就是雨,他肯定是听错了!”

关宏达道:“你懂啥啊?我听太爷说过,他说好的花确实很贵的,真要是一盆花几十块的话,其实也不算很贵,可这只是极个别的优秀品种,不可能所有的花都这么贵。其余的花还是很便宜的。”

他说到这里不再多说,道:“睡觉吧,到明天让云山看看报纸就知道真假了!”

关宏达虽然对东北长存市的花价不太相信,但毕竟已经对这方面开始留意了,关晓军说的话,毕竟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

第二十七章 日子

关帝庙村的人都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就连关宏达的这么一个村支书家里也找不到什么报纸,因为关宏达根本就不识字,给他报纸他也看不懂。

真要是找一个有报纸的地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关帝庙小学。

作为村里唯一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学校每年都会订几份报纸,这些报纸就挂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供老师们闲暇时间阅读观看,以便随时了解实时动态。

关宏达在昨天听了关晓军的话之后,第二天就来到了学校,把学校这半年累计起来的所有报纸都拿回了家,把关帝庙小学的校长邵红军稀罕的不行,“宏达老哥,你这是要干啥?你啥时候认字啦?”

关宏达道:“认什么字?我拿家里糊墙去!”

现在的农村都是土墙,墙里面的一面刷的都是一层厚厚的石灰,时间一长,石灰受潮之下,墙皮就成块成块的跌落,在墙面上留下一块块的不规则的伤疤。

这种墙容易招来蝎子、潮虫、蜈蚣等东西,而且还有碍观瞻,为了掩盖这墙上的一块块疤痕,也为了减少墙面落土,很多农村人都会在自家里墙上糊上报纸,这样也显得干净一点。

不过关宏达家里的房子是新近盖起来的红砖房,里面刷的不是石灰而是水泥,完全用不着用报纸来糊,但这只是一个拿报纸的理由而已,难道谁还会真的来核实他会不会用来糊墙不成?

关宏达回到家里之后,将一大捆报纸放到关云山面前,“云山你瞅瞅,看看报纸上有没有关于东北花价上涨的消息?”

他划了根火柴点燃一根没有过滤嘴的烟卷,眯着眼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一道烟柱,眼中露出希翼的神色,“现在国家不是说要改革开放了吗?这改革开放到底还是啥意思,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但有一件事我却看明白了,现在国家正在鼓励咱们搞副业呢!”

他对关云山道:“你看看现这地也分了,成了责任田,家里也让养鸡鸭鹅了,连老母猪也让养了,也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大队里的砖窑厂不也被咱们盘下来了吗?”

关宏达说到这里,声调有点拔高,“我估计啊,过去不让做的事情,现在国家已经不怎么管了,国家不是还在什么镇子划了一个特区吗?说是要搞经济,说白了,那还不是做生意嘛!”

关云山道:“不是什么镇子,是深镇!这是个城市名字。”

“对对对,深镇,深镇!”

关宏达道:“深镇都允许做生意了,别的地方国家也不怎么管了,看来是真的放开了啊!”

他对关云山说道:“我听评书上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要是东的花儿这么贵,咱们从家里倒腾到东北去,怎么也能赚上一笔钱来。”

关云山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军一个孩子,他能知道什么?可能昨天他听错了呢,哪有花这么贵的?还几十块钱一颗?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谁会傻到花这么多钱买一盆花啊?”

他虽然嘴里这么说,其实也有点心动,“干大事,挣大钱,做大人物”,这三个“大”,是关云山毕生的追求。

现在听到东北有商机,他其实也想了解一下,只是觉得听关晓军一个小孩子的话而郑重其事,未免有点太不靠谱,因此心中还是怀疑成分居多,认为关宏达有点把孩子的话太当回事儿了。

但现在关宏达让他看报纸,寻找相关的消息,关云山暗暗叫苦,这么多的报纸得看多长时间啊?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缺“文字”,可供阅读的书籍少的可怜,让关云山看报纸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只是这么一大摞,看到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关宏达神情有点犹豫,仔细想了想,对关云山说道:“假的也没关系,反正也没啥,要是真的话,咱们就可以拉点货去东北走一趟。咱不图赚钱,主要还是看一下国家的政策是不是真的放开了?要是真的放开了的话,就算是卖花不挣钱,但总有别的挣钱的买卖,最关键的还是看国家是不是真的不管了。”

关宏达考虑的问题比关云山要细致,关云山只想着挣钱,对政策什么的考虑的比较少,但关宏达毕竟是那个年代过来的,虽然不识字,却对国家的政策变动极为敏感,因为他见过的,对政策不了解而吃大亏的人,多了去了。

关云山笑道:“等我先看看再说吧。”

从此以后,关云山有了一个任务,每天干完活回家后,就要翻看一下报纸,但他将关宏达拿过来的报纸都翻看了一遍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关花价格上涨的新闻,渐渐的也就不在关心,但是翻看报纸的习惯倒是养成了。

家里麦忙之后,关云山开始了开车倒腾沙子的生意,有时候也会帮主窑厂里拉砖,整天忙活的不得了,而窑厂的生意也愈发的红火起来,现在有的农民稍稍有点闲钱,就想着盖几间房子,特别是准备结婚的小青年,若是能盖上三间大瓦房,那比什么彩礼都能打动小姑娘。

盖房子的人比以前多了起来,特别是政府部门需要加盖的房子逐渐增多,需要大批量的建筑材料,关家的窑厂拉砖的人每天都有。

在倒腾沙子的时候,听到关晓军不经意间的几句话,关云山又开始倒腾起了化肥。

这个年代,化肥可是稀缺的好东西,农村人买化肥难之又难,加价都难买的到,但关云山此时面子大,人头广,关系多,跟市里几个背景比较深的人一起拿着批条拉起了化肥。

一个秋季下来,竟然赚了十几万块钱,这还是他们小打小闹搞出来的,等他还想再搞大一点的时候,被关宏达拦住了,“不要搞的太大,让他们搞,你稍微赚一点就行。”

关云山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但还是选择了听从了关宏达的吩咐,在倒腾化肥的时候,只赚小头,大头都被市里的几个子弟们赚去了。

因为赚的少,反倒赢得了好人缘,一群子弟门都夸关云山讲义气,不贪财,是个可交的好朋友。

到这个时候,关云山才明白了关宏达的用意——唯有细水,方可长流。

而就在关云山倒卖化肥的时候,关晓军已经开始上一年级了,而关自在的院子里,一些花又繁殖了不少。

第二十八章 乡下艺人

关帝庙村,之所以叫关帝庙村,就是因为村子里有一座武圣人关云长的庙宇。

这座庙是关晓军祖上那位做过左都御史的老祖修建的,他们老关家自认是关羽后人,发达之后,自然要为老祖重修金身。

这座庙修的很阔气,前后三进,内有苍松古柏,还有雕花石碑,前院的崇宁殿里,供奉的就是武圣帝君,后面的院落本来还有什么春秋楼,刀剑楼什么的,但革命以后,全都给毁坏的不成样子。

关平周仓两个塑像也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雕像,周仓扶的老关刀早就不翼而飞,关平手中托的印章也没了踪影,这两个塑像现在被扔在了前殿的一个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将后院的几个圣象打烂挪走后,空余的房间就成了村里学生的教室,关帝庙小学就建在了这么一座古庙中。

“a——”

在一年级的教室里,一名身形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妇女手拿着一根小棍,指着黑漆漆粗糙的黑板上的几个字母,正在教学生们读拼音。

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坐着二十多个脏兮兮的孩子,破破烂烂的桌子上很寒酸的摆着铅笔、粗糙的本子与黄白色的橡皮。

“a——”

这些孩子跟着老师大声学习,有的孩子觉得非常有趣,扯着喉咙使劲喊,整个学校差不多都能听得到。

台上的中年妇女继续往下念:“o——”

孩子们继续学:“o——”

“e——”

“e——”

最基本的拼音字母就是在一年级里,被老师这么灌注进学生的大脑中的。

关晓军无精打采的坐在教室里,随着教室里的孩子一起跟着老师念,心里觉得极为荒诞可笑。

让一个有着四十来年生命阅历的成人灵魂,来重新学习这最基本的拼音字母,而且这都开学一周了,才学了九个字母,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学下去,这什么时候是一站啊?

关晓军感到很焦虑。

教室里教学的这位胖胖的妇女,是关晓军的堂姑奶奶关宏叶,她这个人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妇女,脸皮厚,嘴碎,喜欢看书看报纸,可偏偏没有文化。

很多报纸上的字她都不认的,于是就找人问,整个关帝庙小学的三四个老师,都喜欢看她的笑话,有时候故意说自己不认识,然后关宏叶就开始逐个问,直到问明白为止,然后下一次再遇到同一个字,多半还会不认得,于是再接着问。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成了学校老师里最重要的谈资。

有人就问了,她一个小学教师还能没文化?

事实上,关宏叶还真没有文化。

她为人鲁钝,在扫盲班里学习的时候,也没学过多少东西,也就是勉强能识字的地步。

但村里本来识字的人就少,关云山倒是高中毕业,但他是要“干大事”的人,对小学教师这个职位根本就看不上眼,况且这还是代课老师,不是“公办教师”,这就更看不上了。

因此村里人找来找去,瘸子里面拔将军,就找到关宏叶了,于是勉强识字的关宏叶就这么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

如今代课老师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比没有工作的老百姓要强。

再说关宏叶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她在家能干什么?

当老师每个月都有工资,几十块钱已经足够一家老少的吃喝了,在这个时代,其实这已经是非常好的一份工作了。

关宏叶对孩子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她从不打人,也不骂人,堪称整个学校里最为慈祥的老师。

作业做不完,她也不会骂你,但是会唠叨你,今天说你,明天说你,说的人脑袋都疼,连上一年级的小孩子都受不了,于是便乖乖的按时交作业。

教了几个拼音字母之后,关宏叶让孩子们自己诵读,她走出了教室,片刻后,脑袋从门外探出来,“先别读啦,村里有玩把戏的来啦,都去看看去吧!”

孩子们一听有卖艺的,顿时合上课本,跟着关宏叶向校外跑去看热闹。

一个老师,不好好的教学,在上课时间竟然领着学生去看玩杂耍的,这在几十年后,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但这种事情却是确确实实的发生过,但也就关宏叶能做的出来。

关晓军一脸的好笑,合上手里的本子,也随着同学一起向村里走去。

走出学校后,就能听到铜锣声从街心隐隐约约传来,顺着大街向前走,就看到村里一群人聚拢在一起,站在街边看热闹。

这个时候,每到农闲时节,乡下就会有一些乡下艺人走街串巷的为乡民表演节目,挣点糊口钱,当然,其中也有骗子。

有说快书的,唱大鼓的,唱坠子书的,玩猴的,小鸟叨牌算卦的,卖虫药的,踩高跷的,变魔术的,还有打把势卖艺,胸口碎大石,玩金枪锁喉的。

这些人为乡下人贫瘠的精神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乐趣。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整个村子里小孩子最为高兴的时候,孩子最喜欢看新鲜,这些玩杂耍的,一年到不了村子里几次,看着都新鲜。

这些乡下艺人,在这个年代,表演半夜节目,也挣不到几个钱,村民都舍不得给钱,一般都是从家里舀两碗粮食给他们,有的给玉米,有的给小麦,不一而足。

而这些卖艺的,也都随身带着布袋,你给什么他们要什么,也不强求,但一个村子走过来,差不多也挣了好袋粮食,算是不少了。

此时街面上正有一辆马车在沿街奔走,车上装着几个箱子,箱子上站着一个孩子,孩子正拿着小锤子狠命的敲着铜锣,铜锣声咣咣作响,顺着关帝庙村的东西大街一溜敲,来来回回敲了几遍,最后停在了关帝庙小学门口前的小广场上。

关晓军看了几眼,知道这是表演武术杂技的艺人,此时敲锣开道,是为了聚拢更多的观众,真要是表演节目,就要到了晚上了。

因为只有到了晚上,村民才有闲暇时间看他们表演,而且晚上灯火昏暗,也利于他们玩一些手法上的猫腻。

关晓军不再多看,回家后,直接去找关自在。

他这段时间跟随关自在学武学种花,被关自在催的很紧,对他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好像是要看看关晓军的潜力有多大一般。

到了关自在院子里,老头正在修剪花枝,见到关晓军回来,笑道:“好小子,今天逃课了?怎么来这么早?”

关晓军笑嘻嘻道:“村里这不是有打把势卖艺的吗,宏叶姑奶奶的直接让我们下课看热闹呢。”

关自在笑骂道:“宏叶这孩子瞎胡闹,打把势卖艺有什么好看的?这些乡下卖艺的人可能会有点功夫,但真正的高人基本上不会有,而且你要注意,看看他们有没有带孩子,如果带孩子的话,十有八九是买来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想了想,对关晓军道:“如果他们真带有孩子的话,你给你爷爷宏达说一下,就说我说的,让他多注意,实在不行盘问一下,最好提前给派出所说一声。”

第二十九章 打把势卖艺

“噹噹噹!”

在两个汽灯的照耀下,一名孩童拿着铜锣关帝庙小学前的小广场转着圈敲,很快就将吃过晚饭的村民给吸引了过来,老人拿着马扎,妇女抱着小孩,老爷们叼着烟,一个个都向小广场上围拢了过去。

一名穿着宽松灯笼裤的平头青年在铜锣声中向周围村民抱拳拱手,做了个四方揖,抬着嗓子喊道:“各位老少爷们,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家贫,家里又遭了蝗灾颗粒无收,好在跟老师学过几次庄稼把式,为了挣口饭吃,不得已,只好走街串巷,献丑卖艺,今天在这撂地卖武,只是为了吃口饱饭。无意冲撞村里的高人,我们兄弟几个先给你们鞠躬了!”

这是走江湖卖艺必须要提前说的几句话,这个年头,打把势卖艺也有一定风险,说不定哪个村子就有习武练拳的人,要是场面话说不好,就容易得罪人,挣不到钱还好说,甚至还要挨打。

因此但凡走江湖的,在开始卖艺之前,就必须要说几句软话行话客套话,也跟拜码头的意思差不多,只求没有人对他们为难。

场中的青年说话的时候,关晓军也扎进了人群之中,向场中的几个人看去。

现场表演的有五个人,四男一女,四个男的中还有一个小孩,也就是正在敲锣的男孩。

目测这男孩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宽大的破旧衣服,拿着铜锣转着圈敲,很快就清空了一个场地。

剩下的几个人都坐在场子附近一辆马车上静静的看着场子里的青年说话,唯一的一个女子,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牛皮小鼓摆在了面前,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场中的青年。

青年男子说完话后,摆了摆手,敲铜锣的小孩子停止了敲锣,随后鼓声响了起来,坐在马车上的青年女子拿着鼓槌轻快的敲击小鼓,在鼓点声中,场中的青年将一条腿缓缓抬起,渐渐成了一个竖起来的一字马。

赞叹声从人群中传来,在这个时候的老百姓看来,能将腿拉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其实这一字马,在后世几乎随处可见,网上,电视上,甚至自己若是有兴趣也能练成,但此时的老百姓见识极少,看到场中青年的这个造型,就觉得很新奇了。

看着场中小青年的一字马,关晓军撇了撇嘴,他现在在关自在的教导下,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将自身的柔韧性打开了,这个一字马他也会,并不觉得稀罕。

场中青年接连几个大架子拉开之后,紧了紧裤腰带,一伸手接过马车上男子扔过来的一柄挂着红布的单刀,“各位老少爷们,大家都后退几步,我给大家表演一套刀法,刀剑无眼,别不小心伤了您,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别看关晓军这段时间只是跟随关自在学了几个月功夫,但他的眼界已经与以往不太一样,又加上前世见过很多次体校的武术表演,眼前这名男子虽然一把红布大刀耍的风声呼呼,但在关晓军眼里其实不过如此,他看了几眼不再观看,将眼睛瞄向回到马车上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蹲在马车上犹如一个瘦小的猴子,与车上三个健硕的成年人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马车上那个唯一的青年女子,长得也是身材极为丰腴,与如今普遍削瘦的乡民大不相同。

马车上两男一女不知在说什么笑话,说了几句,都低头小声的笑了起来,唯一的女子看了车上的男孩一眼,似乎嫌他碍事,猛然抬腿,将车上的男孩从马车上踹飞。

这车上女子看着一脸和气笑意盈盈,但这一脚踹的却是极为狠毒,一下子把这小男孩踹出几米远,在空中划着弧形落到了地上。

这个小男孩摔在地上之后,滚了几滚,坐在地上张嘴要哭,还在马车上的女子眼睛瞪大,狠狠瞪了小男孩一眼,即便是在夜间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即便是距离有好几米的距离,关晓军也能感受到这个女子眼神中的阴狠之色。

坐在地上的男孩看到女子的眼神后,身子一哆嗦,本来要哭出来的声音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打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嗝,双眼茫然的在四周看了看,从地上缓缓爬起,一滴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急速滴落。

看着小孩子一瘸一拐的站起身子向马车走去,而车上的男女依旧谈笑风生,对此毫不在乎,似刚才女子踢踹小男孩的情形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完全值不得大惊小怪。

关晓军勃然大怒!

如果这孩子是自己的,或者跟自己沾亲带故,谁舍得这么欺负孩子?

只有这孩子与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父母亲人并不知道这孩子跟随他们学艺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对这样的孩子随意欺辱!

关自在之前说的没错,但凡打把势卖艺的人,只要带着小孩的,就没有几个好货色!

关晓军在观察现场的时候,关自在与关宏达父子也都在现场观察,在看到女子踹飞孩子的情形后,关宏达父子与关自在对视了几眼,正抽着旱烟的关自在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很不对劲儿!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拐来的!”

关云山道:“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他最见不得这样的腌臜事情,依照他的脾气,先把这几个卖艺的人抓起来打一顿再说。

关宏达道:“急什么?先看看再说!”

现场一片乱哄哄的,他们三人低声交谈,根本就无人注意。

场中青年表演过单刀之后,马车上的男女懒洋洋的走到场中,在为首青年的安排下,一个个亮起了自己的绝活。

女的表演的是翻筋斗,一个男的表演的是打旋子,整个人在场内不断绕圈。

围观群众的叫好声不断响起。

几个套路表演完之后,先前的男子表演起了口吞长剑,惊呆了好多人,很多小孩都被吓得屏气凝神,生恐自己一咳嗽,就会把表演的男子惊吓住一般。

口吞长剑之后,就是用眼皮吊水,手劈红砖,接着便是胸口碎大石。

凭良心讲,这几个人表演的节目还真不赖,这要是在后世,想要看到这些表演,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几的票价。

这些那女陆续表演完毕之后,为首的青年男子抱拳道:“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大爷,我们走江湖卖艺的,也都不容易,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到了贵地,为了表示各位对我们的抬爱,我决定为各位表演一个压箱底的绝活。”

他说到这里,伸手将马车上的男孩叫了过来,“各位叔叔大爷,大哥大姐,我们这次表演的节目叫做卸骨接骨,我一会儿把这孩子的胳膊卸下来,再给他接上去。大叔大爷们,这个绝活我轻易不表演,因为拆骨接骨弄不好不死也伤,但谁叫我跟大家投缘呢,我看着你们就跟见了我们的亲人似的,说什么也要给大家表演一下这个绝活!”

小男孩一脸惧色,在他手中扭动挣扎,青年男子不动声色的手中使劲,捏了小男孩一把,孩子身子一颤,停止了挣扎。

他将小男孩抓到自己面前,一只手抓住小男孩胳膊,将小男孩摁的弯下了腰,大声道:“各位看清楚了,我先把这孩子的胳膊卸下来!”

他说到这里,一手摁着小男孩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小男孩的胳膊,猛然一扭,细微的“喀嚓”声响起,眼见这小男孩的肩膀鼓出了一块,已经变了形状。

随后惊天动地的嚎叫声孩子的嘴里哭了出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

第三十章 黎明时分

秋天的夜,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漫天繁星眨着冷冷的眼,以千年不变的冷漠看着人世间的成败兴衰。

关帝庙小学广场上。

当孩子凄厉的哭声陡然响起来的时候,围观的村民中一阵骚乱,大家脸上都生出了不忍之色,有几个观看的孩子更是转身扎进父母的怀中,不敢再看。

场中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凄厉之极,在夜空里传的老远,就是一些在家里没来看热闹的人也被惊动,纷纷出门观看。

青年男子面无表情的卸下小男孩的一条胳膊之后,向村民抱拳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为了表演这个绝活,我们这孩子受了不少罪,看在这孩子这么可怜的份上,大家表示点心意吧,多了不嫌多,一分不嫌少,要是给多了,我给您作揖,以后回家天天给您烧香!”

在孩子的惨叫声中,青年男子向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穿着葱绿色的宽大练功服的青年女子,将先前的铜锣拿在手中,翻过来后,就成了一个小托盘,然后她就拿着这个铜锣小托盘向着围观村民不断点头致意,娇滴滴的道:“叔叔阿姨,大爷大娘,你们可怜可怜我们这孩子吧,孩子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大家行行好,给我们口吃的吧!”

这女的长相一般,但说出的话却带有几分娇媚之意,此时刚刚表演完节目,浑身出汗,衣服都贴在了皮肤上,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身上也不知涂了什么香粉,人还未到,香气便已经扑鼻而至。

八十年代,风气保守,乡下人哪见过这种调调,见这女的走到自己跟前,一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被这女的笑着看了几眼,都如火烧身一样,浑身都热了起来。好几个小青年都从兜里掏出毛票扔进托盘里。

还有胆子大的小青年,将毛票扔进托盘的时候,顺手就在这女子白皙的手掌上摸了一把。

这女子被摸后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的更欢,风情万种的瞟了摸她的小青年一眼,身子扭了扭,继续走向下一个人。

看到这种情况,旁边的小青年那还有不占便宜的,纷纷掏钱,顺便摸上几把,在大庭广众之下,偏偏又是黑灯瞎火的夜里,干这个勾当,都觉得极为香艳刺激。

这女子托着托盘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托盘上已经多了一小堆成毛成分的小票,等她回到马车上时,场中被卸掉胳膊的小男孩还在大声惨叫,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

关云山看的怒气上涌,“他妈的,这狗日的心真狠啊!现在抓不抓他们?”

关宏达低声呵斥,“你急什么?万一这孩子真是人家自个儿的种呢?你有什么理由抓人家?”

关云山气急败坏道:“谁家父母会忍心这么对孩子?再说这小娘们才多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孩子?这三个小年轻也不可能是孩子的爸爸!”

关宏达说:“那要是这孩子是他们的徒弟呢?”

关云山说:“怎么可能可能?”

关宏达:“有什么不可能的?天底下不可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

他压低嗓子道:“你没看到他们会功夫吗?他们马车上还有大刀,有红缨枪,咱们现在怎么抓他?咱们村里抓他们的时候,万一被打伤打死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关云山渐渐冷静下来,“那就这么眼看着这孩子受罪?”

关宏达看了场中哭泣的孩子一眼,“急什么?又死不了人!再看看再说!”

其实看着现场中的男孩子凄厉惨叫,很多村民也都感到不忍心,有几个妇女不忍再看,“坏良心啊,这些人真的是坏良心啊!这么作践孩子,死后要下地狱的!”

她们咒骂了几句,抱着自己的孩子转身回了家,至于解救孩子的念头,根本就不会有,乡下老百姓大多都是明哲保身,平生事端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在要完钱之后,青年男子走到男孩面前,将他的胳膊摇了几下,猛然发力,又给接了上去,孩子又是一阵凄厉的叫喊。

到了这个时候,演出已经到了尾声。

乡下规矩,卖艺的人到了村子里之后,村里一般都会腾出个地方让他们居住,这些人自带铺盖,只要有容身之地,就能凑合一夜。

关宏达走了过去,跟为首的青年商量了一会儿,将他们安排在村里一家荒芜的院子里。

就在这几个人走到院子里歇息的时候,关宏达走到关自在面前,“太爷,您看这些人我们应不应该抓?”

关自在看了关宏达一眼,“宏达啊,你都把他们领进了这个院子里,你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了,还来问我?”

关宏达嘿嘿笑了几声,“我这不是怕自己做事不周到么。”

原来这几个人住的老院子孤零零的矗立在村头,四周根本没有人家,最为适合警察抓捕,里面的人想跳墙跑,都很难跑的掉。

关宏达喊过关云山,“你现在就开车去乡里,让新刚再带人来一趟,他们派出所不是缺少名额吗,我们再给他送几个!”

关云山点头道:“我这就去!”

他们商议抓人的时候,关晓军已经回家睡觉去了,这种抓人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根本就插不上嘴,也使不上力,还不如早早安睡。

到了凌晨的时候,关晓军被一阵呼喝声惊醒,大街上凌乱的脚步声即便是隔着一百多米远,依旧能听的清清楚楚,有几个人大声呼喊,“快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坏了,他向宏达叔家里跑去了,别让他翻过去!”

“快开枪,千万别让这家伙跑出去,不能让他伤人!”

“砰!砰!”

几声枪响传出,划破了寂静的黎明。

在枪声响起后,关晓军就听到自家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有重物从西面墙上落在了院子里。

关晓军吃了一惊,猛然从床上跳起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把竹子做的小剑,飞速穿上小鞋子,悄悄推开门,从门缝里向外观瞧。

此时卢新娥的声音从屋里传出,“谁啊?”

随后屋子里火光亮起,煤油灯被她点燃,灯光从窗户里透出,将黑漆漆的院落照出几分光明。

关晓军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只见院子里西面墙根处缓缓站起来一个人。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也是最为黑暗的时刻,昏黄的灯光下,关晓军只能勉强看出这个人下身穿着肥大的裤子,上身似乎什么都没穿,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院子外面的呼喝声大声响起,那是关云山焦急的声音:“家里人谁都别开门!有杀人犯跳过去啦!”

第三十一章 小高手

“杀人犯?不会吧?这些打把势卖艺的竟然还是杀人犯?”

听到关云山在外面焦急的声音,关晓军看着墙根处的人影,浑身瞬间出汗,“洪新刚这些人干什么吃的?凌晨抓人,竟然还让他们跑了出来!”

虽然关晓军此时并不能看清墙根处这个人的样子,但只看此人身上穿的这条肥肥大大的灯笼裤,就知道此人肯定就是昨天晚上卖艺的几个青年之一。

有句话叫做狗急跳墙,如今这个人被追的跳墙进了自己家里,真要是做出什么事情来,关晓军简直就不敢往下想。

关云山与关宏达的声音都在院外传来,他们竟然都不在家里!

“看来家里如今只有奶奶、妈妈、姐姐与我!”

关晓军脑子急速转动,“不能让这人靠近妈妈姐姐她们的房间,但怎么才能拦住他?”

这时卢新娥已经听到了关云山叫声,惊呼一声之后,屋子里的煤油灯瞬间熄灭,随后卢新娥的惊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云山,你在哪儿?快过来啊,咱们院子里有人!”

关云山在院墙外面大声喊道:“你不要开门!他妈的,你要是敢打我家里人的主意,我一会儿弄死你!”

最后一句话却是给跳进院子里的青年说的。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连串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关晓军家的大门前,但此时关家大门的门栓早就插上了,外面的人推了几下,根本就推不开。

关宏达的声音响起,“别推了,跳过去!”。

就这这个时候,关阳的房间灯光亮起,随后房门打开,关阳的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妈妈,怎么这么乱啊……”

墙根处的身影在看到关阳点灯开门之后,略一犹豫之下,一瘸一拐的飞速向关阳的房门跳去,此人好像是腿部受了伤,但即便是受伤了,跑的依旧很快。

关晓军大惊,“姐姐,快关上门,有坏人!”

他喊出这句话后,手持小木剑,贴着墙快速向关阳挪去。

关阳迷迷糊糊道:“啥坏人啊?”

卢新娥与王欣凤的声音也几乎同时从房间里响起。

“阳阳,快关门!”

“小军,别出去!”

光阳迷糊道:“什么?”

院子里的动静,关云山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一霎时浑身颤栗,热血上涌,也顾不得墙头的玻璃茬子了,伸手扣住墙头,整个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翻了过去,噗通一声落进了自家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的人已经跑到了关阳的面前,伸手向关阳的头发抓去。

关阳此时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想要缩回脑袋关上门,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脑袋一痛,头发已经被来人抓住了,随后整个身子都被来人拖拽到了房门前的台阶下。

关阳又惊又怕,瞬间哭了出来,“爸爸,妈妈,有坏人抓我……”

此时关阳的房门大开,灯光映照出来人的面目,正是先前卖艺五人中为首的那名青年,不过他现在精赤的上身上一条条血痕,一条腿不住发抖,一股子血腥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粗重的喘息声犹如拉风箱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受伤挣扎的孤狼,狡诈而又残忍。

在此人抓住关阳之时,关晓军已经贴着墙边到了关阳的门口,在关阳门口摆着两大盆的美人蕉,叶片宽大,如同一株小树,关军弓起身子,缓缓藏在了美人蕉花盆的后面,他身子幼小,此时又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又加上外面人声噪杂,这名青年紧张到了极点,竟然没有发现有个小孩已经藏在了他的身边。

“你们都别过来!”

抓住关阳的青年人大声喊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我说到做到!”

卢新娥从房间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阳阳,阳阳,哎呀我的闺女!你放开她!”

王欣凤也衣衫不整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哆哆嗦嗦道:“你害我孙女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千万别害人啊!”

这时候关云山也已经从外面跳进了院子里,“你要是敢伤我闺女一根汗毛,我让你生不如死!”

关宏达此时也跳进了院子里,大声道:“小伙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只要放了我孙女,我关宏达保证让你太平平的离开我们村!”

关阳哭叫道:“爸爸,妈妈,爷爷,呜呜呜……”

关家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十几个持枪的民警来到了院子里,为首的洪新刚大声喝道:“放弃抵抗,不要伤害小女孩!”

院子里两条黑狗汪汪叫个不停,整个院子乱成了一团。

抓住关阳的青年男子一步步向关阳的房间里后退,手指众人大声叫道:“都别过来!谁都不要过来!”

眼看着此人一步步后退,这要是退进屋里,再想把关阳救出来可就难了,时机稍纵即逝,就在此人经过花盆的时候,关晓军再不犹豫,小小的身子猛然跳起,手中竹剑从侧面狠狠插向这名青年的耳门。

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没有想到花盆后面竟然还藏着一个人,在关晓军竹剑刺中青年人的耳门之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声惊呼。

抓住关阳的青年人根本就来不及躲开,被关晓军手中的竹剑实实在在的刺中了太阳穴,发出一声闷哼,身子摇摇欲坠,抓住关阳头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

关晓军一剑得手,身子迅速落地,落地后一个跳跃已经扑到了关阳身上,抱住关阳的腰部猛然前冲,在关阳惊叫声中,两人已经远远的滚了出去。

从关晓军飞身刺人,到他抱着关阳脱离青年人的掌心,这期间也就两三秒的时间,众人惊呼声刚刚响起,关晓军已经与关阳落在了地上。

关云山反应最快,见关阳被救下,大声喊道:“抓住这家伙!不能再让他跑了!”

此时光膀子的小青年双目茫然,身子摇摇欲坠,还不等众人上前抓他,他自己便已经软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左侧太阳穴处汩汩流出,瞬间流出一大片。

此时关晓军已经抱着一个劲打哆嗦的关阳缓缓站起,他浑身冒汗,身子发软,看向倒地的青年,心想,“我不会杀了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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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蝴蝶的翅膀开始扇动

“没事吧,没事吧?”

在光膀子的青年倒地之后,一群警察全都围拢了过去,但关云山与关宏达却首先跑向了关晓军与关阳面前,关云山将浑身哆嗦的关阳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阳阳,不要怕啊,不要怕啊,没事啦,没事啦!”

关阳在关云山怀里呆愣了好半天,才“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卢新娥也哭着跑了过来,“阳阳诶,我的闺女诶,呜呜呜,吓死妈妈了!”

他们都忙着安慰关阳,只有关宏达看向了关晓军,“好孩子,好孩子,你伤着了没有?”

关晓军此时浑身酸软,额头冒汗,拿着小竹剑的手掌心火辣辣的疼,听到关宏达的话,轻声道:“爷爷,我没事儿,姐姐没事就好!”

关晓军刚才剑刺挟持关阳的小青年时,找就将一些列的后续动作都想好了,如果自己一击不中,肯定会迅速落地,在落地的时候,在给那个青年一记猴子偷桃,如果这一招还没有打中的话,那就赶快滚下台阶,尽快跑出脱身。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只是一剑就把此人给解决了,关晓军此时依旧无法相信会这么轻松。

要知道他此时才是一个六岁多一点的孩子,力气再大也有其极限,今天一剑奏功,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这时候才知道了这段时间跟关自在学功夫真的没有白学,他刚才刺人的时候,用的正是关自在教给他的猴形动作,叫做“白猿跳涧”,是一个练习跳跃锻炼双腿力量的一个架子,因为平常练习的多了,刚才情急之下挥剑刺人,自然而然的就用上了,没想到效果奇佳。

听到关晓军的话,纵然是在如此噪杂的环境中,关宏达也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孩子,不愧我关宏达的孙子!”

此时洪新刚走到关宏达面前,“宏达叔,这个人伤的很重,我们得把他赶紧送医院抢救!”

他说到这里,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劲儿?这个人耳门那里有了好大的一个口子!现在已经昏迷了!”

关宏达道:“昏迷?就是死了又能咋样?这个人竟然抓我孙女当人质,死了也是活该!”

他看了洪新刚一眼,极为不满道:“新刚,今天这件事你得给我一个交待!来了这么多人,竟然被他逃了出来,甚至逃到了我家来!你这个所长是怎么当的?”

洪新刚讪讪道:“宏达叔,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反抗,而且还这么警觉,我这些同事也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反应也有点慢……”

“你不要说了!”

关宏达摆手道:“先把这个人抬出去,他要真死了,也别让他死在我家里!”

洪新刚脸上一红,知道光宏达真的动怒了,这件事他们做的确实不太好,十几个人抓人,竟然还让人跑了出来,更严重的是,跑出来的嫌疑人竟然还抓了一个小女孩当人质,而这个小女孩偏偏还是关宏达的孙女,关云山的女儿!

要是关阳真出了事情,别说关宏达不原谅自己,就是洪新刚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好在关晓军突然出手,把关阳救了出来,不然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洪新刚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他想到这里,又看了关晓军一眼,“这孩子……真是,真是……”

洪新刚已经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关晓军了。

一群人束手无策的事情,却让一个孩子给解决了,他们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尴尬丢人,自己这么多人,连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都不如,所有人都感到脸上无光。

现在见关宏达发怒,洪新刚不敢耽搁,吩咐了一声,几个人将昏倒的青年抬出了关家,扔进了所里的吉普车上,另外的几个人开着挎斗摩托一路跟随,沿着乡间小路,在天色微明中,打着一束束灯光,向乡里派出所赶去。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提着撅头铁锨赶到了关家大院里,大着嗓子吆喝道:“云山,这是怎么回事?宏达叔,这是遭贼了吗?咋这么乱呢?”

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将整个院子都快要塞满了,就连关自在都拿着一杆长枪走了过来,“宏达,到底怎么了这是?”

等关宏达将事情简短的说了之后,院子里的人都是吃了一惊,看向关晓军的眼光都有点变了。

“小军这孩子了不得啊!”

“这也太厉害了!”

“竟然把一个会功夫的家伙打昏了,这得多厉害!昨天那人耍的大刀多厉害,没想到栽在咱们关帝庙村的小孩子手里啦!”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感叹声中,关晓军将手中竹剑举到眼前观看,此时天光微明,可以看到竹剑的剑尖上残留着几点血迹,鲜艳如花。

关晓军暗暗叹息,“难道我重生一次,还要踏着鲜血与尸体才能前进?前世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变故啊!”

他在前世几十年,从来都是太太平平的,别说遇到这种凶险的事情,就连钱包什么的,也没有被人偷过,就丢过一次钱包,到最后捡到的人直接给送到单位,分文没少!

可以说,直到关晓军重生前,他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凶险的事情,就如同最普通的百姓一样,操心着柴米油盐,关心着家庭琐事,虽然偶尔感到活的辛苦,但却平平安安。

没想到这才重生没几天,就遇到了这样的大事情。

难道蝴蝶效应现在就开始了?

我特么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关自在走到关晓军面前,低头眯眼看了看关晓军手中的竹剑,又看了关晓军一眼,道:“好小子,临危不乱,有胆有识,总算是没有白教你!”

他将手中的丈二长枪递给关晓军,“这把枪你拿着,等什么时候你有资格用这把枪了,你小子也就算是出师了!”

关晓军伸手接过这杆长枪,手一沉,差点没扶住,这把枪虽然是白蜡杆,但是长度惊人,也极为沉重,他如今手小无力,竟然差点被这杆枪压趴下。

关自在哈哈大笑,“今天你先歇一天,明天咱们爷俩继续来!”

关自在走后,院子里的人在嚷嚷了一会儿,也都扛着工具各自回家,院子里渐渐的安静下来。

关阳惊吓过度,哭了一阵子,此时已经沉沉睡去。

关晓军放松之下,也感到浑身酸疼,头脑昏昏沉沉,关宏达与关云山说了什么他已经无心去听,走到自己小床上,鞋子一脱,便即沉沉睡去。

等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屋顶,而是关阳亮晶晶的大眼睛。

“小军!”

关阳看着关晓军,她的眼睛此时还有些红肿,但精神并不萎靡,“我想好了,我也要跟太爷学功夫!”

她将小拳头举起来狠狠的挥动了一下,“我再也不让坏蛋欺负我了!也不能让我弟弟保护我!”

她很认真的看着关晓军,“我是姐姐,应该我来保护你!”

第三十三章 喝凉茶与学功夫

在关晓军的记忆中,从小到大,姐姐关阳就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认输过,而且还很有“大女子主义”就,对关晓军这么一个弟弟一向是疼爱有加,在生活中帮过关晓军不少忙,就连关晓军的媳妇都是关阳给说的媒。

如果天下间有评定“十佳好姐姐”这个奖项的话,关晓军觉得自己的姐姐应该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评选。

见到关阳说要跟着关自在学武,关晓军在初始的惊讶之后,便觉得这才是关阳的正常反应。

经过昨天被人抓住当人质吓了一次,这要是普通的小女孩怎么得三五天过不来,但对内心从小就强大的关阳来说,在初始的惊吓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气愤与惭愧。

气愤的是自己太笨了,在妈妈与弟弟等人的提醒之下,竟然还不知道关门防贼,迷迷糊糊就被人抓住了头发,到现在还疼呢。

她气愤之后便是惭愧,没想到自己被人抓住了,最后救下自己的竟然是弟弟关晓军,自己非但没有保护好弟弟,反倒让弟弟给保护了!

这在关阳小小的心灵中,感觉到很没有面子,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之所以轻易被抓,原因就是不会功夫与反应太慢,如果自己反应快还会功夫的话,肯定不会被人抓住,就算是抓住也能想办法挣脱开,所以如果自己会功夫就好了!

关晓军看了面前这个年幼的姐姐,发现即便是她此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了一丝成年后的那种“大姐大”气派。

关晓军看了她一眼,从床上快速爬起,“咱们现在就去找太爷去,让他也教你!”

两人来到了关自在家里,发现关自在正拿着一把破蒲扇在院子里兴致勃勃的对着一个红泥火炉的炉子口扇风,炉子上蹲了一只大肚子的大铜壶,铜壶屁股下面火苗蹭蹭往上窜,咕嘟嘟水花翻动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壶嘴里不断冒出一股股白色的蒸汽。

白色蒸汽弥漫开来,透着一股子茶香。

关晓军看着好奇,“太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关自在站起身来,把破蒲扇递给关晓军,“最近老是上火,我搞点凉茶喝喝,呐,你来帮我扇一会儿,阳阳也来了?来的正好,一会儿喝一下太爷煮的凉茶,保证你喝了还想喝!”

关晓军接过关自在递过来的蒲扇,蹲在地上对着炉子口呼呼扇了几下,抬眼看向关自在:“太爷,您还会做凉茶?”

关自在捋着胡子笑道:“这算什么?别说这凉茶了,就是跌打伤药我也会做啊,还有那什么壮骨膏药,什么弹丸膏散的配房,太爷这里多得是!”

关晓军露出一脸的不信之色,“我不信!您要是会这个,为什么以前没有见您做过?”

关自在吹胡子瞪眼道:“嘿,你个小兔崽子!太爷我又不是医生,我干嘛要做这些没用的东西?熬膏药,制丹丸散剂,非常麻烦,我弄那个干嘛?”

他弯腰在关晓军头上拍了一下,“好好扇啊,这个凉茶方子上可是写着了,先得大火熬制一刻,再转小火烹煮半个时辰,嗯,就是一个小时,等冷凉了,过滤出来,那就是凉茶啦!”

他说到这里,口舌生津,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道:“这凉茶入口苦,但回味却甜丝丝的,比什么冰糕冰棍可乐橘子水都要强多了!”

关晓军问道:“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以前没有见你煮过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煮过?你只不过没有喝过罢了!”

关自在笑道:“我煮这一壶茶,都要买很多辅料,又花时间,又花精力,我自己喝还不够,就一直没有往外传,嘿嘿,今天你们两个娃娃赶巧了,算你们有口福,今天一人可以灌一瓶回去!”

关晓军好奇道:“这铜壶里面煮的都是什么啊?”

关自在道:“有甘草、胖大海、红茶、夏枯草还有些……嗨,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又听不懂!”

关晓军前世对一些养生药材还是比较了解的,其实只要人过中年,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关注起健身保健的药材来,他也曾经按照网上的方子自己做过凉茶,因此在听到关自在报出来的药草名字时,并不觉得陌生。

在后世,这些与凉茶相关的草药很好买,满大街都是,可在如今的八十年代初期,想买点红茶都难!

因为关帝庙村地处平原,没有茶树,根本就不产茶叶,因此想要买点茶叶都极为费事。红茶绿茶等茶叶,在乡间集镇上都难以买到,除非去市里去买。

但在此时的农村,谁又会只是为了喝口茶就往市里跑?再说以此时的收入水平,他们也喝不起好茶叶。

现在农村里待客,冲泡的茶叶,都是一些茉莉花茶,但此时的茉莉花茶都是一下极为散碎的茶叶末子,基本上就没有成片的叶子,即便是冲泡之后,这些茶叶也都是极小的颗粒,老京都人叫这种茶为“高碎”,其实就是茶叶末子。

关晓军在上初中之前,就没有见过好的茶叶,直到上了高中之后,才知道原来有的茶叶被泡开之后会成片状而不是散碎如米粒。

在这个物资流通困难,基本上什么都不丰富的年代,关自在想要配一壶凉茶煮着喝,真的要耗费很多功夫与时间,也不怪他不肯让外人喝,因为做起来实在是太困难。

等关晓军扇蒲扇扇的手都软了的时候,关自在才让他停了下来。

老头又扇了一阵子,这才将破蒲扇扔到一边,“来,咱们坐着等一会儿,小军,我这里给你做了一杆小枪,这几天你要跟我学抖大枪学发力了!”

他说到这里,从院子里拿出来一根红缨枪来,递给关晓军,“等喝完茶,我就教给你怎么玩!”

关阳看着关晓军手持红缨枪,跟电影上的红缨枪小英雄似的,羡慕的不行,她看向关自在,“太爷,我也想跟您学功夫!”

关自在一愣,“你个女娃娃学什么功夫?”

关阳细声细气但却极为坚定的说道:“我不想再被人抓了!我还要保护我弟弟,我不要弟弟保护我!”

关自在看了关阳几眼,笑道:“行啊,还真像一个当姐姐的样子!明天你跟小军一起到我这里来吧!”

关阳大喜:“谢谢爷爷!”

三人坐在关自在的花棚下面等了好大一会儿,关自在的这一大壶凉茶才算是煮好,过滤了渣滓之后,冷凉,再倒进碗里时,就成了红褐色的茶水了。

关自在端起一碗,对关晓军、关阳道:“来,尝尝太爷的凉茶怎么样?”

关晓军端到面前,只感觉一股子浓烈的草药气扑鼻而至,夹杂着丝丝甜香,等喝到口中时,略感苦涩,但又有点清凉。

咽下去后,初始感到嘴里有点苦,但过了片刻之后,嘴巴吸气呼气时,就感到一股子凉凉的甜意在口腔中扩散,一直连接到了胃部,进而扩散到全身,浑身上下,连汗毛眼都有点凉意。

现在虽然入秋,但天气依旧炎热,关晓军刚才拿蒲扇扇风,热了一身汗,此时一碗茶水进肚,顿感暑气全消。

感受着体内清凉凉的感觉,关晓军大为赞叹,“太爷的这凉茶,比王老吉可要好多了!嗯?这里面有很大的的开发价值啊!”

第三十四章 凉茶饮料

几口凉茶下肚,身上清凉凉的极为舒服,这种凉意不是受凉的那种凉,而是一种微微带有暖意的凉爽,从里到外,似乎把五脏六腑都清洗了一个遍,让人浑身都变得很轻松。

尤其是嘴里的苦涩变为甘甜之后,在说话之时,口腔都有一种甜丝丝的清凉感觉,这凉茶里似乎是放了薄荷等清口的药材。

“嘶哈!”

“嘶哈!”

旁边的关阳每喝一口凉茶,便用嘴巴来回呼吸几下,刻意追求口腔的那种冰凉凉甜丝丝的感觉。

“怎么样?喝着不错吧?”

关自在看着两个孩子的表情,得意道:“这可是当年我游历南方的时候,结识的一名道长教给我的,这凉茶有清除火气,强健五脏的效果,就是配置起来有点麻烦。”

关晓军将一碗茶水喝完之,抬眼看着关自在道:“太爷,您配这样的一壶凉茶,花的钱多吗?”

关自在也捧着一个茶碗往肚子里灌茶水,将大半碗茶水喝下肚后,对关晓军道:“花钱倒是不多,就是麻烦啊!怎么?臭小子,你想自己的煮着喝啊?”

关晓军毫不掩饰的点头承认,“我就是这么想的,太爷,您能把这凉茶的方子给我么?我想煮多一点,卖给别人喝!”

关自在哈哈大笑,“你煮出来,有谁要啊?”

这老爷子煮凉茶喝,从来没有考虑过金钱的问题,也从来没有想过做生意。

现在听到关晓军异想天开的要卖凉茶,感觉十分有趣,“咱们这里还从来没有专卖茶水的铺子,你要是真想买茶水,还真是方圆几百里的头一份!”

关晓军笑嘻嘻道:“您肯把方子给我啊?”

关自在经过这几天与关晓军的相处,发现这孩子一点就透,思维竟然如同成人一样,说话办事极为缜密,因此不敢把他当成一般的孩子看待,笑道:“臭小子,我要是把凉茶的方子给了你,你到时候卖茶水挣的钱,你分给我多少?”

关晓军道:“五五分,您出方子,我出力!”

关自在哈哈大笑,“这臭小子,说的跟真的似的!”

他根本就不不信卖凉茶能挣钱,再说,他也没想过要做生意发财。

老头现在离休工资极高,完全够他花的了,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万事不萦于心,对于功名利禄早就看的淡了,对金钱上面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自然也就没什么挣钱的念头。

关晓军说要他的凉茶配房,他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关晓军道:“先跟我学功夫,等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抄一个煮茶的方子,到时候煮好了给我送几碗!”

两碗茶喝完,关晓军在关自在的催促下开始了像以往一样的练架子,自从他在卖武青年手中解救下关阳之后,他对关自在教他的这些兽形动作就有了几分新的认知,此时在练习起来,才发现这些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有着实际的用处。

就像猴子偷桃这一招,虽然阴险,但却是一招极为有用的招式,又比如猿猴献果这一招,肘砸拳挑,打的都是人的要害部位,还有熊抱鹿顶等姿势无一不可用于实战。

现在练习起来,才发现其中的奥妙所在。

而就在关晓军练习的时候,关自在开始教导起关阳来,如此两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也到了吃饭的时候。

关自在拿出两个麦乳精的瓶子,洗刷干净后,将凉茶倒进里面,“这两瓶你们两个拿去喝,想喝的时候下午也可以来我这里喝,但下次就不能带走了!”

姐弟两人回到家中,关宏达看到两人拿来的两瓶子凉茶,好奇道:“阳阳,小军,这瓶子里是啥?”

关晓军道:“是太爷煮的凉茶,很好喝的,爷爷,你也喝一点吧。”

关宏达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凉茶”这种饮料,闻言道:“凉茶?那怎么能喝?喝了会拉肚子的!”

在他的认知里,凉茶就是冷凉的茶水,根本就没法喝,所以听到关晓军说是凉茶,因此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剩茶根。

关阳甜甜道:“很好喝的,太爷好小气,就给我们一人一瓶,多了就不让带。”

她两只小手端着玻璃杯向关宏达递了过去,“爷爷,您尝尝,很好喝的,甜丝丝的,喝了好凉快!”

关宏达将信将疑,接过关阳递过来的杯子,先不喝茶,而是夸赞关阳道:“阳阳乖,真是个好孩子!”

关阳小鼻子翘起,挺着小胸脯道:“嗯,我可好可好了!”

关晓军暗暗好笑,“这时候的姐姐真的好可爱啊!”

关宏达打开麦乳精的瓶盖,试着闻了一下,发现这红褐色的茶水里透着一股子草药的味道,咦了一声,“咦,这不像是茶水,怎么跟中药差不多?”

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茶水里面的清甜气息也飘散出来,关宏达笑道:“还是甜的?”

见关晓军与关阳都瞧抬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似乎都希望自己能尝一下,关宏达笑了笑,试探着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顿时就发现这茶水跟自己以往喝的茶水大不相同,他因为昨天的事情,直到此时依旧心火难消,嘴上都起了泡了,但此刻这一碗茶水入肚,焦躁的身体说不出的受用,就觉得这茶水在肠胃里化为一只只小手在按摩自己的五脏六腑,本来有点干渴的感觉,正在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丝丝清爽。

“哎吆,这茶水不错啊!”

关自在一口水喝下,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麻酥酥的,跟过电似的,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不错,不错!”

他一口喝完,接着又是一口,一会儿就把关阳的一罐子茶水全都喝完,抹着嘴巴道:“哎呀,早知道太爷弄这样的茶水,说什么也要让他多煮一点啊!”

说话间一低头看到了关阳,就见关阳小嘴噘的老高,都快要哭出来了。

关宏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把孙女的茶水全喝了,顿时一脸尴尬,“那个,嘿嘿,阳阳啊,是爷爷不好,竟然一下子喝完了!等明天爷爷跟太爷学会煮这种茶水的法子,我煮多一点,再还给你好不好?”

关阳哼了一声,“我现在就要!”

关晓军急忙将自己的茶水递给关阳,“呐,我的给你吧,我的还没喝呢!”

关阳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哼,你的我不要,我就要爷爷还给我!”

此时关云山也回了家,“怎么了这是?阳阳,小军又惹你生气了?”

关宏达更时尴尬,“行了,别问了,快吃饭吧!”

ps:这两天有事,更新暂缓,后天继续一天两章。

第三十五章 小孩子,瞎胡闹

“那个,大火煮一个小时,方子上是这么写的吧?”

关家大院里,关宏达手持蒲扇,对着一个大炉子使劲扇风,边扇边问旁边的关阳:“阳阳,你没搞错吧?爷爷不识字,这方子我可是一点都看不懂啊,你别看错了。”

关阳正拿着关自在写的凉茶方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没错啊爷爷,就是一个小时的大火,然后再是文火煮两个小时,等冷凉就好啦!太爷说了,这虽然是凉茶,其实热着喝更好!”

自从喝了关自在煮的凉茶之后,关宏达一直念念不忘。

再加上关晓军与关阳两人一个劲儿的闹腾,关宏达干脆照方抓药,从关自在那里求出煮凉茶的方子来,然后拿出一百块钱,让关云山在拉沙子经过城里的时候,帮他买齐了制作凉茶的一系列的东西,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今天正在试着煮一壶茶看看。

他不识字,关自在写的方子他根本就看不懂,而今天关云山已经开车出去了,家里只有关阳姐弟两个识字,因此老头便把关阳叫过来,让她照着茶方念,而他则按照步骤一步步来做。

他这人贪恋口腹之欲,无论是抽烟还是喝酒,都不怎么节制,这也是他后来患肺癌身死的主要原因,关晓军清楚的记得,五年之后,等关晓军十一岁后,关宏达便身患绝症,等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癌症晚期了,为了给他治病,关云山变卖了家里的很多东西,连窑厂的生意也耽误了,这也是关家衰败的开始。

关宏达去世后,留下的债务多达七八万,压的关云山难以抬头,关宏达身死之后,他们一直养着的三老爷爷也去世了,之后又是三老奶奶去世,家里几乎每过一年,就死一位老人,接连七年,关家一直没有贴过春联。

因为关帝庙的规矩,家里有人过世,三年之内不能贴春联。

多年后,关晓军看到金庸书中有句话,叫做“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关晓军当时看了之后,忍不住嗤之以鼻,这话说的轻巧的很,乍一看似乎很有道理,其实狗屁不通。

刀子捅不到自己身上,根本就不知道痛。

在关帝庙村,甚至在整个河东省,家里死人后,说耗费的钱财极多,买棺材,买纸人纸马元宝桌子、摇钱树、什么金山银山等东西,又要开办宴席,款待宾客,又要买石碑,又要请乡间乐队进行吹奏送白事,每一次的花费在当时来说,都是很大一笔钱,而每个人去世,都会一连办三年,第三年的忌辰尤其隆重,花费之大令人咋舌。

家里连续死人,谁家都撑不住。

这已经不是精神上难以支撑了,就是经济上也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人对丧事极为看重,有的甚至倾家荡产也要风光大办,因为办不好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关晓军的一个老爷爷,当时父亲去世,因为办不起丧事,把父亲的棺材一直在家里停放了三年,直到三年后,凑够了下葬的钱后,这才让亡人入土。

这样的事情,在多年后的人看来,简直是愚不可及,但在当时,民俗如此,家家都是这样,也就看不出什么愚不愚了。

关晓军从关自在嘴里得知,他这凉茶具有清肺腑强五脏的能力,保健效果非常强,长期饮用最能强身,因此这才吵着闹着要关宏达煮茶喝。

他知道关宏达嘴馋,见到好东西从来不放手,这凉茶他只要喝习惯了,那就非得经常喝不可。

关晓军此时人微言轻,就是想要劝诫关宏达少喝酒少抽烟也办不到,因此只能从保健方面入手,只盼这凉茶真的能有强身健体的效果。

关自在的这份凉茶与广式凉茶颇为不同,不单单适合南方人饮用,其实北方人也能喝。

凉茶虽说是茶,其实主要还是药材居多,茶叶几乎就没有,因为像是喝茶一样来饮用,而且热凉都能喝,才叫做凉茶。

关自在这份凉茶的配方里,有好多除湿除火的药材,但又不是大凉的东西,药性比较温和,即便是常年喝,对身体也没坏处。

就像是参茶,每天喝那么几口,只要不喝多,那么对身体就有好处。

院子里烟气四起,搞了好半天,关宏达这一壶凉茶才堪堪煮好。

“唉,比看一晌活还累人!”

关宏达累的满头大汗,“怪不得太爷煮了茶不给我们喝,这茶确实费工夫啊!”

关晓军道:“爷爷,以后我和姐姐来煮茶吧,你只管喝就成。”

关宏达笑眯眯的看了关晓军姐弟俩一眼,夸道:“哎呀,我孙子真孝顺。”

等端起一碗茶水喝下肚,又道:“不过能喝到这茶水,就是累点也值!”

他喝了两碗之后,刚放下碗,就见关晓军与关阳拿着几个玻璃的罐头瓶子放到了大茶壶旁,一个个倒满,然后扣上了盖子。

关宏达大奇:“阳阳,小军,你们这是干啥呢?”

关阳不好意思道:“小军说,您煮了这么多茶,一下子又喝不了,这茶水又放不几天,他说要装成瓶,卖出去,一瓶要卖两毛钱!”

关宏达大笑:“小军这个小财迷,就知道想要挣钱,整天的异想天开!”

关阳道:“其实小军挺厉害啦,上次卖冰棍,我赚了一百多块钱呢!”

她在麦假的时候卖冰棍儿,十来天时间,挣了一百二十多块钱,这些钱现在都被她存在储蓄罐里,舍不得花。通过卖冰棍的事情,光阳对关晓军很佩服,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很有想法,因此有些事情关晓军说了,她就会听从。

这次关晓军说这凉茶能卖钱,她虽然不信,但关宏达此时问起来,她还是自觉的维护弟弟。

关宏达笑了几声,也不以为意,小孩子瞎胡闹,他也随他们玩。

当下拿了一个罐头瓶子当水杯,灌了一杯子凉茶,托在手里,跟托塔天王似的向门外走去。

自己好不容易煮了一壶茶,怎么也得出去显摆显摆。

这个时候的农村,根本就没有后世各种各样的水杯,村里人喝水,一般都是用碗,要么就是那种带盖的搪瓷茶杯。但平常用的最多的喝水容器,大多都是罐头瓶子,或者麦乳精瓶子。

在关宏达出门之后,关晓军与关阳也将十来个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罐头瓶都用凉茶灌满,然后盖上盖子。

搞好之后,关阳好奇的问道:“小军,这真的能卖钱啊?”

关晓军道:“肯定能,你就瞧好吧!”

关阳还是不信,“你准备怎么卖啊?咱们学校里的同学都没钱啊。”

关晓军挺着胸脯道:“不卖同学,咱们卖给老师!”

第三十六章 闻听关家有神药

“姑奶奶,您的嗓子好了吗?”

在关帝庙小学里,刚刚进入教室,关晓军便向关宏叶问好。

关宏叶这两天嗓子疼的厉害,讲课都费劲,平常的大嗓门如今成了沙哑的女低音,让她感到很难受,吃了几粒大药片,还是不怎么管用。

今天正在讲台上干咳呢,就听到了关晓军的询问,关宏叶喜道:“小军真懂事,姑奶奶没事儿,嗓子过几天就好了!”

他好奇的问关晓军,“小军,前天在你家闹事的杀人犯现在怎么处理了?你爷爷有没有给你说?”

关晓军道:“那人不是杀人犯啊,杀人犯是我爸爸吓唬人才那么说的,其实那个人是买卖小孩的,上次被他卸掉胳膊的小孩就是他买来的,据说他还偷过小孩卖给人贩子呢。现场怎么处理还没说,不过我爷爷说了,这几个人应该都会枪毙的,就是那个孩子现在没谁认领,挺可怜的。”

关宏叶拍着胸脯道:“哎呀,吓死人,吓死人了!作孽啊,我还以为他们真是练武卖艺的,没想到还是人贩子!这些人啊,必须得枪毙法办!”

这两天杀人犯跑进关宏达家里被抓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关帝庙村,搞的一村人都对关宏达、关云山父子啧啧赞叹,他们竟然连杀人犯都能制服,在村里人看来,他们爷俩比杀人犯还要狠才行。

其实关晓军打昏匪徒的事情,关家并没有外传,洪新刚等人也不敢乱说,所以整个村里人都以为匪徒是关宏达父子抓的。

关帝庙村虽然民风彪悍,但毕竟还是正常居多,对于杀人犯天然大恐惧,使得他们把那些人想的非常厉害,其实杀人犯也是平常人,但因为有了杀人的名头,所以在村民眼里,他就不平常了,成了“邪恶”“恐怖”的代言人,因此心里天然就对这种感到惧怕,连带着把关宏达父子也给神话了。

关宏叶跟关晓军说了几句话后,就感到嗓子疼的厉害,咳嗽了两声之后,疼的更厉害。

正当她难受的时候,就听到关晓军说道:“姑奶奶,我这里有我们家煮的凉茶,能降火,而且对嗓子发炎也有用,你喝几口试试不?”

他说话的时候,把脖子里挂着的一个行军壶摘下,递给关宏叶,“你尝尝,这凉茶是我爸爸从城里买了很多的中药在一起煮的,花了很多钱呢,一般人我都舍不得给他喝!”

关宏叶笑道:“哎呀,小军真乖,那你为什么给我喝呢?”

关晓军道:“你是我姑奶奶啊,别人不给,您我得给呀!你喝不要钱,别人喝就得花钱买。”

关宏叶道:“哎呦,还要花钱呢?你准备卖多少钱呢?”

关晓军道:“熟人五毛,生人一块!”

关宏叶张大嘴巴,“小军,你可真能要啊!”

她看了看关晓军递给她的水壶,“我可真喝了啊?喝完了你可别哭鼻子!”

关晓军道:“嗯,我是专门给姑奶奶您拿来的!”

嗓子发炎的人,即便是不渴也想喝水,老是觉得干得慌。

关宏叶见关晓军这么有孝心,其实心里也很感动,一个小孩子这么懂事,真是很难得。

她不忍心拒绝孩子的好意,准备喝几口应付过去就行了,对于关晓军说的凉茶能治病,她根本就不信,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是凉茶。

可当她喝下第一口茶水的时候,脸上神情就是一变,只觉得这一口茶水如同温润的溪流,而自己的嗓子就是干涸的庄稼地,此时溪流缓缓流过,顿时解决了田地的旱情。

一种难以描述的舒爽感觉从喉咙处生出,进而贯穿整个肠胃,刚才好像要冒火的嗓子竟然在片刻间就好了很多。

“咦?”

关宏叶大为惊奇,她一连喝了几口之后,对着水壶嘴闻了几下,“这不像是茶水啊,好像是中药汤啊,小军,你不是说是茶吗?我怎么闻着一股子中药味?”

关晓军道:“这是茶水,也是中药,是用中药煮出来的。”

关宏叶一脸恍然,“哦,原来是这样,这茶水喝着真不错!”

她将水壶还给关晓军,“好啦,水也喝了,咱们也要开始上课了!”

关帝庙小学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吊着一个大钟,当大钟被敲响后,各个班级就开始上课。

这一节课下来,关宏叶虽然嗓子还感到不得劲,但总的来说,比上课前要好了一点,等到下午的时候,沙哑的嗓音竟然慢慢的就恢复了过来,到次日早晨起床,一直到再次上课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嗓子已经好了。

关宏叶教了几年学,嗓子经常不舒服,一般想要痊愈,多则五六天,少则三五天,还从来没有好的这么快过。

这一下顿时对关晓军所说的凉茶感兴趣起来。

她这人是个碎嘴话痨,一个蚂蚁上树她都能说上半天,现在发现了一种特效茶水,那自然会大说特说。

因此课余时间,一到办公室,她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红轮,红轮,我告诉你啊,关宏达的小孙子小军,昨天拿来一壶凉茶,他说能让治嗓子疼,我一开始不信,后来喝了几口后,你猜怎么样?”

男教师李红轮笑道:“你昨天嗓子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今天却这么亮,这还用猜啊?”

关宏叶拍着大腿道:“可不是吗!我以前嗓子不好,打针吃药,怎么也得三五天,没想到昨天就喝了小军的几口凉茶,一天就好了!哎呀,真的是太神了!没想到宏达老哥哥家里竟然还会弄这些玩意儿。早知道这,我还打啥针吃啥药啊,直接喝点凉茶多好,又甜又好喝,还能治病,比糖浆都好!”

李红轮将信将疑,“真的这么神?”

关宏叶道:“你不都看见了吗?”

旁边的几个老师也都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道:“真的这么神啊?”

“凉茶是什么?是喝剩下的茶根吗?”

关宏叶开始显摆起自己的知识来,“我告诉你们啊,这凉茶虽然叫茶,其实并不是茶水,而是一种中药汤,不过有茶叶的味道,里面应该放了茶叶,但估计放的不怎么多,喝着有点苦,但苦后就是甜,比可乐都好喝!”

在关宏叶的认知里,最好喝的是蜜水橘子汁,其次就是可乐。

这两天流感盛行,几个老师的嗓子都不怎么好,听关宏叶这么一说,都大为心动,“要不,咱们也喝两口试试?”

第三十七章 或许可能有点意思

“宏达哥,你还会煮凉茶啊?”

这天关宏达扛着一个撅头刚从地里走到村头,就被关宏叶喊住了,“您这是跟谁学的啊?喝您煮的茶水,比吃药都灵!”

关宏叶大着嗓门,对关宏达不住夸赞,“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您那凉茶还有没有?咱们学校的老师们的嗓子都有点不好,他们也想喝一点,看看能不能治他们的病。”

关宏达一开始有点迷惑,等关宏叶说了几句之后,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喝了小军带过去的凉茶了?那小子有没有给你要钱?我这孙子是个小财迷!”

关宏叶好笑道:“您也知道小军是个小财迷啊?不过他说了,送给我免费,别人再喝他就要钱啦!”

她对关宏达道:“宏达哥,小军说,您这煮茶的方子是一位百岁老人给的,说经常喝,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是不是真的啊?”

关宏达一愣,“嗯?哦?是啊!”

他眼睛转了几转,立时就顺着关宏叶的话说道:“没错,就是一位百岁老人给的!本来这个煮茶的方子是不会外传的,但是那位老人无儿无女,见我人还行,说我孙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他看着投缘,就把煮茶的方子给小军了。其实啊,这方子是给小军的,不是给我的,我就是对着方子煮了一壶茶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

关宏达为人精明无比,虽然关晓军编造出来的瞎话并没有提前跟他商量,但他只要听到了关宏叶这一句,就知道怎么把话顺下去。

别管那个时代,华夏老百姓对于药物的配房都是极为看重,关自在肯把这煮茶的药方还有龟鹤功都传给关晓军,那是因为老人已经无欲无求,而且打心底里喜欢关晓军这个孩子,他才会这么做。

当然,更重要的是,关自在无有子嗣,他要不把自己平生所学传承下去,只怕百年之后,什么东西都要带进棺材板里去了。

不过也就是关晓军算是他的入室弟子,他才会这么毫无保留的对待关晓军,要是换成别人,你看他给不给?

关自在给关宏达写凉茶方子的时候就说了,“这是给小军的,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阳阳的,我的东西传男不传女,传给阳阳功夫就已经算是破例了,其余的东西都是给小军的!这个方子你要给小军留着!”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的重男轻女,关自在也不例外。

因此他在写药方的时候,有几味药单独写出来给关宏达,告诉他怎么加量,连关晓军与关阳都不知道。

关自在虽然并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药方值不值钱,但每张药方都是得来不易,他自然要宝之重之,他在关晓军面前很大方,可出了门去,换成另一个人来问,老人根本就不加理会。

关自在的眼角高着呢!

因为这个原因,关宏达对关自在写的凉茶方子也十分在意,他虽然不知其中的价值的,但却懂得药方的重要性。

在关帝庙村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个看口疮病的人家,这一家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就只会看口疮,家里就那一方治口疮的药,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这一家配成的药面奇臭无比,但偏偏其效如神,

很多人都慕名前来医治,百里之外都有人前来求药,因此这一户人家的客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

而这一家人卖药从来不收钱,只收烟酒,给他们几包烟,或者一瓶酒,就算是药费了,给钱人家也不要,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所谓单方气死名医,人家这一家子,就靠这个方子来维持生计,日子极为红火。

方圆几十里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的人都没有学过医,甚至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但就因为这么一个祖传的方子,便使得他们一家生活富裕,不虞吃喝,在整个村里都是拔尖的人家。

对于这个治疗口疮的药方,这一家人都是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保密性极强。

因此在这个时代,即便是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农,也知道药方的重要性。

现在关宏叶问起凉茶的事情来,关宏达顺势编瞎话,把关晓军对外说的话又给圆满了几分,“其实吧,这个凉茶也就只能清清火,治不了大病,而且买的药材也很多,煮起来很麻烦,你们真有病的话,还是去医院里治疗,喝口凉茶能起什么用?你们呐,有病还是去医院,我这哪能治病啊!”

关宏达若是不拒绝的话,关宏叶还不觉得这凉茶有什么珍贵,关宏达这么明显的拒绝,反倒使得她觉得这茶水极为难得,心想怪不得效果这么好,于是当场就着急起来,“宏达哥,你这凉茶我们不白要啊,该多少钱,我们给啊!”

关宏达道:“宏叶啊,你觉得我家里缺这点钱吗?”

关宏叶一想也是,关宏达现在家里的一个大窑厂,每天都有很大的进项,关云山又是开车拉沙子运石子,一个月挣的钱比村里人一年挣的都多,人家确实不差这点茶水钱。

她想了想,对关宏达说道:“宏达哥,村里的几个老师最近嗓子都不怎么好,您就算是不为了挣钱,为了老师能正常教学生,那也得煮一壶啊。”

关宏达道:“去医院啊!小毛病,吃几片药,几天就好了!”

关宏叶拍着大腿道:“你看看,您也说几天才能好!可老师们教课,一天也不能耽误啊!您这凉茶,比医院里开的药都灵!说实在话,我这人最怕吃药,打针反倒好说,就是不能吃药,一吃药就吐,特别是那种大药片,实在太难吃了!跟个指甲盖那么大的药片,喝几口水都未必能冲的下去,有时候贴在嗓子眼,又苦又涩,哎呀,那叫一个难受啊!”

“您这凉茶就不一样了,喝着甜丝丝的,比可乐都好喝,还能治病,这才是好东西啊!”

关宏达哈哈笑道:“照你这么说,我煮的凉茶还成了神丹妙药了?”

关宏叶道:“确实挺神的!”

关宏达道:“好,为了你们几个老师,我今天就再煮一壶让你们尝尝,不过先说明啊,要是没效果,你们可别说我。”

他对关宏叶道:“乡里乡亲的,喝碗茶水,我怎么可能会要你们的钱?真要有效果,你们好好教学就行!”

其实就算是关宏叶不找他,他也要煮一壶凉茶来喝。

他前些日子老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但自从喝了凉茶之后,一身轻松,身子出奇的舒坦,前几天不对劲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爽利劲儿。

短短时间就有这么点变化,这自然是凉茶之功,因此即便没人求他,他也要煮上一壶自己喝。

不过因为关宏叶今天这么一说,关宏达才意识到这凉茶的不同寻常,似乎自己的小孙子说的凉茶可以卖钱,或许,好像真的可行……

第三十八章 领人来喝茶

“来来来,凉茶来了!”

关帝庙小学的办公室里,关宏叶提着一个军绿色网状铁皮的暖水壶走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宏达哥刚煮好的凉茶,被我灌了一壶,够咱们几个喝的了,大家一人一杯,人人有份!”

她将暖水瓶放在办公桌前,看向屋里的几个老师,“我可先说好啊,宏达哥这凉茶可不能白喝!他虽然不给我们要钱,但是他煮茶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确实要用到很多的药材,那些可都要花钱啊!如果这凉茶真有效果,你们都到时候都得有点表示才行!”

屋里的几个老师都笑道:“宏叶姐,这还用你说?咱们什么时候白要过别人的东西?”

他们几个人都有点感冒,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鼻音。

几个人将桌上的搪瓷茶杯一一放到桌上,看着关宏叶提着暖壶将他们的杯子倒满,当红褐色的茶水倾注在水杯中时,一股股的药香也随之飘散开来。

“哎吆,这怎么还是热的?”

历史老师李红轮端着茶杯问道:“宏叶大姐,你不是说这是凉茶吗?怎么成了热茶?”

关宏叶道:“我问宏达哥了,他是这么说的,嗯,这个凉茶啊,能热饮,也能凉着喝,不过怎么喝,也是有讲究的。身子弱的人,最好不要喝凉的,热饮才最合适。而且这喝茶,还要分季节,就好比,到了大冬天你也能喝凉茶啊?那个时候也要喝热茶才行。”

她一脸的显摆之色,“你们几个现在感冒了,都算是病人,病人体弱,所以喝茶也得喝热的好!”

李红轮一脸恍然,“哦,原来是这样!我算是长见识了!”

他说话间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嘿呦,闻着一股子中药味,喝起来倒是挺甜的,跟饮料差不多!”

其余几个老师也都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发现味道还算可口,有茶香也有药草味,说是茶水倒也不虚。

几个人的鼻子本来都不怎么透气,有时候憋得狠了,都用嘴巴喘气。

可是在捧着茶杯低头喝茶的时候,鼻孔被茶杯冒出的热气这么一冲,一杯凉茶还未喝完,鼻子倒是先通气了。

“哎吆,这也太灵了吧?”

鼻孔第一个通畅的就是李红轮,他又惊又喜道:“我这还没喝完呢,就好了一半了!唉啊妈呀,这咋这么灵!”

其余几个老师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感觉好了点,被李红轮这么一叫,都一脸惊讶的互相看了几眼,都感到几口热茶下肚,整个人真的好了不少。

看到他们一脸的惊讶,关宏叶一脸的成就感,“我就说嘛,这凉茶确实很厉害,比吃药打针都灵,这下你们信了吧?”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集体点头,“信信信!这次是真信!”

他们喝茶的时候是上午,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感到了一身轻松,似乎卸下来千斤重担一般,非但鼻子透气了,就连嗓子也好了很多。

众人又惊又喜,把暖壶里剩下的凉茶全都瓜分干净,临走的时候又喝了一杯。

次日众人再次从办公室集合的时候,就发现彼此的咽喉炎症什么的都已经消失了。

这一下全校轰动。

可巧最近流感盛行,鼻塞流涕喉咙痛的人一群一群的,而学校又是感染群体最多的场所,为了防止学生得传染病,各个学校都在想各种各样的办法。

也不知是谁从哪来听来的法子,说是醋能杀菌,于是就产生了熏醋灭菌法。

具体的实施办法就是先往教室里泼水,泼完水之后,就往教室里搬进一个煤球炉子,在炉子上蹲了一个盆子,盆子里装的是食醋,在煤球火苗的炙烤之下,盆里的食醋便会渐渐的蒸发,醋味弥漫了整个教室的空间,搞的人人鼻子发酸,浑身一股醋味。

可是即便这样,效果也不怎么理想。

后来又有人开始用石灰进行杀菌,将生石灰面子撒到教室里,然后往石灰面上泼水,生石灰遇水发热,据说这就能将地面上的细菌杀死了,空中的细菌也会被杀死不少。

可是这种方法也不怎么灵光,流感过来的时候,大多数学生还是抵挡不住。

如果病人肯在家休息的话,这种季节性的流行性感冒的感染人群也不会这么不好控制,可要命的是,这个年代宣扬的是“轻伤不下火线”的思想,学生抱病上课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情,老师抱病教课,也是一件值得表扬的行为。

这样一来,无论老师生病还是学生生病,他们都不肯离开学校休息,造成了病源不断,防治效果自然差到了极点。

关帝庙村小学如今已经有多名学生患了感冒,学校里醋熏、撒石灰、泼水等方法都用过了,但效果却不如人意。

一群老师正发愁呢,关宏达的凉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要不咱们采购一点宏达家的凉茶吧?”

在学校的办公室里,校长邵红军掐着腰说道:“不能让孩子们再这么病下去了,如果宏达老哥家的凉茶可以预防治疗感冒的话,我建议咱们学校应该采购一点他的凉茶,让孩子都喝一点!”

关宏叶道:“采购啥啊?我可告诉你邵红军,你别想从这里捞钱!你真想对孩子们好,直接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宏达哥家里买茶水就行呗,用得着咱们采购啊?你是不是又想要让学生集资交钱?”

邵红军讪讪道:“净瞎说!我啥时候说要让学生交钱啦?再说了,咱们学校真要是采购了宏达家的凉茶,那也是花钱买的,为啥不能让学生交钱?咱们学校的经费可是不宽裕了啊。”

关宏叶道:“那也不能让学生交钱!我建议咱们老师在上课的时候,给学生说一下,让他们直接去宏达哥家里买去,不要经过我们的手!”

邵红军这个校长虽然是校长,但他的家在距离关帝庙村七八里地的地方,因此对关宏叶这个关帝庙村的本地人有点惧怕,现在见关宏叶执意如此,他也不敢反对。

虽然有点可惜错过了这次捞钱的机会,但如果关宏达的凉茶真的对预防治疗流感有效果的话,他这个校长倒也能省了很多事情。

到了第二天,看着浩浩荡荡杀进自己家门口的一群孩子,关宏达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看向为首的关晓军与关阳,“阳阳,小军,你们俩这是要干什么?”

关阳挺着小胸脯道:“我领他们来喝茶!”

第三十九章 小点子

白色的烟雾在关军大院里随风浮动,一股中草药的味道混合着茶香充斥了整个大院,然后从大院里冒出,向外面缓缓流淌,渐渐的整个村子里都被这种气味包围。

关家大院里此时一溜摆满了六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蹲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大肚子茶壶,长长弯曲犹如鹅颈一般的壶嘴现在都往外急速的喷着白色的蒸汽。

关宏达、关晓军、关阳,以及卢新娥等人全家齐上阵,每一个人负责一个火炉,手拿蒲扇对着炉子口不断扇风。

卢新娥边扇风边抱怨,“小军,你这孩子,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好好的上你的学就行了呗,你还卖什么药啊?搞的一家老小都为你的事情忙活!”

关宏达更正道:“这是凉茶,不是药!这点你得分清楚!”

卢新娥有点不服气,“我都看见您往壶里丢草药了,怎么还不是药?明明就是中药汤!茶叶就放了那么一点点,要是叫凉茶的话,有点不太对头!”

关晓军一脸灰尘,只有眼睛是亮晶晶的,他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蒲扇不断扇动,笑嘻嘻道:“太爷都说这是凉茶了,那就肯定是凉茶了,妈,你要是觉得不对,你再去问问太爷去?”

卢新娥哼了一声,“既然是太爷说的,那肯定就没错了,凉茶就凉茶吧,但我总觉的这名字起的怪怪的!”

这两天学校的学生前来求茶水的一波又一波,关宏达本来煮茶只想自己喝,从未有过煮茶来卖的念头,但这么多人来要,他也不好意思不弄,但是人这么多,白送就有点不合适了,可是跟这些学生要钱的话,他实在是张不开嘴。

这时候就凸显出关晓军来了,他直接就替关宏达做起了主,对前来求凉茶的人说道:“我们家这凉茶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买中药买红茶,家里人都要去市里买去,还要按照配方来泡制蒸煮,又耗钱又费力,成本其实很高,不可能白给你们。你们要是喝着有效果的话,那就好歹给点成本钱,不多要,一人一斤茶水,一斤茶水一块钱,童叟无欺,钱到货到!”

前来喝茶的小孩子早就得到了老师跟家长的提醒,听关晓军说要钱,一个个也都不感到惊讶,乖乖的就把钱掏出来给了关晓军。

也有些孩子是家长领着过来的,听到一斤茶水竟然要一块钱,都觉得太贵了,现在这个年月,感冒发烧的,去医院瞧一下也就两三块钱,他老关家不给孩子打针,又不给吃药,只是一斤茶水,凭什么要这么多钱?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关宏达一世英名,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贪起财来了?

这句收钱的话虽然是从关晓军嘴里说出,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关宏达交给关晓军说的,不然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这个缘故,有些人干脆直接领着孩子去了医院,对关家的凉茶不再有买的打算。

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喝一杯关家的凉茶试试,这些孩子早就从医院看过病,但是吃药打针好的太慢,来关晓军家里就是想着好的快一点。虽然一块钱已经不是小钱了,但此时的农户也不至于拿不起。

一开始关宏达也只是煮了几壶给这些孩子喝,并不觉得累,但这些孩子喝了之后,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打针起了效果,还是凉茶恰好对症,凡是喝完凉茶的孩子,在一两天内基本上都恢复了正常。

这一下不得了,口口相传之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关家大门前。

这个年代的百姓遇到什么稀奇的事情都喜欢向人分享,说白了就是喜欢传播小道消息,而在传播的过程中不自禁的就夸大了几分。

就像之前的打鸡血事件,听说打鸡血可以治疗百病而且还延年益寿,上到高层领导,下到平民百姓,无不抽鸡血往自己身上注射,以求身体康健。

如今关宏达煮的凉茶对治疗流感这么有效,这些人自然忍不住向身边熟人说起这种事情来,建议病人前去买点“灵药”试试。

一时间,关帝庙村的关宏达家里竟然有一个“神奇古方”,按照这个方子煮成的茶水“可以包治百病”的消息迅速的在十里八乡传播开来。

于是关宏达家里渐渐的忙活起来。

来到关宏达家里求茶水的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民,关宏达不好意思不给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多添几个炉子专门煮起凉茶来。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供不应求,关宏达发动了一家老小都忙活了起来,就这还是不够,整天为了这个累的不行,就连卢新娥这个一向乖巧的儿媳妇也开始抱怨起来。

在关晓军看来,这些凉茶水即便是一斤一块钱,也挣不多少钱去,一个大茶壶最多能煮十来斤茶水,全都卖光,也就是十来块钱,抛去成本钱,也就能赚六七块,就算是一天煮上五十壶,也就能赚三百来块而已。

可是在这个时代,一天能挣三百块钱,那简直就是抢钱啊,关宏达的窑厂在生意最为繁忙的时候,一天也就勉强能挣出两三百块钱来,相比煮点茶水就能卖钱,他这窑厂开的就有点太累了。

也就是因为挣钱,关宏达才发动全家都来忙活这件事,要不是关云山拉沙子也是一份挣钱的营生,关宏达都有心让关云山也搞起这个来了。

关阳、关晓军姐弟俩只能在放学后帮助家里扇扇炉子,平常时刻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是上学就是跟关自在学功夫。

这天晚上跟关自在学完拳之后,关晓军向关自在说起了卖茶的事情:“太爷,我爷爷说了,这凉茶的方子是您给的,这些茶水卖出去的钱就有您一半,他明天就把钱给您送来。不过,他让我问您,这凉茶老是煮水卖,太累了,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让这些凉茶卖出去,还不怎么累人?”

关自在笑骂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有什么方法?”

他说到这里,笑眯眯的看向关晓军,“小军,你有什么办法吗?”

关晓军笑道:“我有个想法,就不知道管不管用?”

关自在眉头一挑,“哦,你说来听听!”

关晓军仰着小脸道:“咱们为什么要给这些人煮茶?我们难道剧不能把药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煮着喝吗?”

关自在呵呵笑道:“咱们要是把药材给他们的话,咱们的要药方不就泄露出去了吗?”

关晓军道:“那要是把药材磨成粉呢?”

关自在闻言一愣,“这个法子好!臭小子,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第四十章 对话

一九八四年,一场病毒性感冒几乎席卷了整个河东省,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无论是工厂还是学校,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几乎人人中招。

这种病毒性感冒感染几率极高,虽不至于要人命,但感染之后的头疼发烧也很折磨人,而且身子弱的老人小孩还真有被感冒夺去了性命的。

在这种医疗条件极为落后的情况下,政府就算是想要预防这种遏制病毒的传播与感染也难以做到。

其实别说八十年代,就是在几十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想要杜绝流感的传播那也是办不到。

如果这是一种致命病毒的话,国家肯定会采取相关的严厉措施,但偏偏这流感只是相对很小的一种小病,虽然相关部门有点重视,但并不是十分重视,学校的学生、工厂里的工人,照样带病上课工作,虽然有防范意识,却没有防范手段。

工厂车间早晚消毒,学校宿舍教室想方设法的进行灭菌消毒,可惜效果都不尽人意。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道消息传了出来,据说在云泽市凤山乡有一户人家熬出来的凉茶对感冒有奇效。

听说这个凉茶的配方是这一家祖传的秘方,一战时期,曾经有一场席卷全世界的大感冒,据说在哪个时期,这一家的凉茶就起过很大的作用。

据说这一家的凉茶喝了之后,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堪比灵丹妙药,很多患流感的人喝了这一家的凉茶之后,身子都好了。

据说这凉茶熬制不易,这一家一天只供应五十碗……

华夏这个年代正是谣言谎言满天飞,妖魔鬼怪齐现身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们,无论职位高低,无论有无文化,都缺少一种对谎言的免疫力,很多在后世看起来很拙劣的骗术,在这个时代却能骗到很多人。

很多稀奇古怪大违常理的事情,有些人也会深信不疑,似乎是越古怪越稀奇的事情,这时候的人就越相信。

现在正是流感肆虐的时候,面对这流感束手无策的人们都在内心盼望有奇迹出现,现在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大家经历了稍稍的怀疑之后,选择的便是相信,相信之后便有人起了心思。

此时的关帝庙村关宏达家里,十几个闲散妇女正拿着药碾子、药臼子、抓着切割中药材用的小铡刀,在院子里忙活成一团。

院子里摆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袋子上贴着白纸牌,上标着种种中药材的名字,这些妇女一人负责一种药材,手忙脚乱的把这些药材切段、捣碎、碾压成粉,然后再将这些粉末装进了身边的塑料袋子里,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而在关家后院,关宏达与关云山两人也在做着与前院同样的事情,凉茶药方里最重要几种药材被他们拿在后院单独配置,秘不示人,连卢新娥与王欣凤都不让见,就连关阳、关晓军也不让他们看到。

在关晓军提出将中药材打成粉的想法后,关自在欣然同意,认为这件事可行,而关晓军回到家之后,把这个主意安到了关自在身上。

有了这么一个提醒,光宏达如梦初醒,急忙把关云山叫到家里,让他去多买点药材,然后聘请了村里的一帮妇女在家里对这些药材进行简单的加工,然后他们再按照比例配方,将这些药粉配成凉茶药包。

关宏达此时已经深深认识到了这个凉茶药方的宝贵程度,本来不怎么在意的方子,如今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千金不换的宝贝,就连他如今的窑厂也比不过这个凉茶方子金贵。

在关宏达眼里,自己的砖窑厂不可能开一辈子,总有倒闭的时候,但这个凉茶方子却是能够传给子孙后代的宝贝,日后只要子孙不作死,单凭这个药方,就足以令他们代代衣食无忧。

因此这个凉茶的方子已经被他提高到了关系家族世代兴旺的高度,就连关云山也被关宏达的情绪感染,把这方子看成了稀世珍宝。

“爹,咱这样不行啊!”

连番忙碌下来,即便关云山体力充沛,此时也感到一丝劳累,他坐在板凳上抽烟歇息的时候,对关宏达说道:“咱这也太慢了!最近几个学校的校长,还有附近的几个厂子的厂长,还有县市里的几个单位,都来给咱们下单子来了,咱们这忙不过来啊!”

他向关宏达建议道:“我听说啊,现在有的公司发明了小电磨,可以将这些中药打粉,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咱们去买一台电磨来吧,肯定又快又轻松!”

“小电磨?”

关宏达看了儿子一眼,“你去扯电去啊?”

关云山顿时不说话了!

在这个年代,农村根本就没有电,家家点的还都是煤油灯,关云山说买小电磨打粉的事情,根本就不现实。

“你说你这么着急干啥?”

关宏达对关云山的急迫心情感到很不满,“那什么单位、学校什么的,他们倒是说要买咱们的凉茶了,可是钱呢?款子怎么不给我们?都特么打白条,随意张嘴,我们凭啥卖给他们?”

他对关云山语重心长的说道:“云山啊,别整天想着干大事,咱干什么都得要稳稳当当的,别让一些甜头给糊住了眼!”

“我这人虽然不识字,但我知道干啥都得一步一步来,迈步子走路,脚踏实地!到手的钱才叫钱,别人说的再好,只要不钱不到咱手里,那就全都是虚的!”

关云山听的连连点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

在他心里,父亲做事有点太过小心,现在太宗都说了,“既然改革开放了,步子就要迈的大一点嘛!”

连太宗都这么说了,自己干嘛不将步子迈的大一点?

关云山此时还不满三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自信满满,看什么都觉得简单,一心就想做大事情,因此对目不识丁的父亲就有点不太服气,认为关宏达太过小心。

关宏达察言观色,对关云山的小心思已经猜出了几分,他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性格火爆,做事情向来考虑的不怎么周详,而且还太讲义气,心里还藏不住事,这种性格要是在家老老实实务农,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要是跟人交往,去外面打拼斗心眼,关宏达可真有点担心。

倒是自己的小孙子关晓军,虽然年纪尚幼,但平时言行举止,老道周详,远胜同龄孩子,以后倒是有可能成大器。

第四十一章 记者上门

“你说要买小电磨打粉,咱先不说有没有电,孩子,你说那么多人要咱们的凉茶,这材料能跟得上吗?”

关宏达最近搞了一个烟袋杆,也学起了关自在,开始抽起了旱烟袋,他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后,才吐了一根烟柱,对一脸雄心壮志的关云山说道:“你想要做大,做好,怎么做?”

关宏达说到这里,伸手指向身边的几袋子药材,“就这点中药能做多少份凉茶粉?能够多少人煮着喝?”

关云山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中药材批发市场还没有形成规模,都是零星的供应,一般的中药铺子买几十斤还好说,市场上基本上还能供应的上,如果想要多买,弄个几千斤的话,那可就难了。

关云山这两天为了买凉茶所要用的药材,几乎掏空了云泽市的几个药材的供应点,现在即便是有钱也不好买。

关宏达的提问顿时把关云山给问住了。

现在不是有钱没有钱的问题,而是货源根本就供应不上,想要把凉茶卖多一点,但以如今的中药材市场的条件,从源头上就把关云山的想法给堵死了!

或许在别的省份有大批药材,但是距离遥远,光是运输费用就占了很大的成本,根本就没法大批量购买,买了也不赚钱。

“你看啊,咱们真要以后买了机器设备,这些人怎么办?”

关宏达指向前院,“有了机器的话,这些人难道我们就不用他们了?大家乡里乡亲的,能扶持一把就扶持一下。现在大家都穷,咱们有点钱了,就不能忘了父老乡亲,咱们也得让他们挣点养家糊口的钱!”

关云山有点不乐意,“这些人对咱们窑厂都干了啥,您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还老想着帮他们?太爷都说了,咱不能太仁义!”

关宏达瞪眼道:“这是仁义吗?这是为了咱们自己家里安宁点!有钱就有仇人,有钱就有人眼红!你要是给他们点活干着,他们心里有点牵挂,害怕得罪咱们,反倒会老实一点,如果他们没活干,那才会起歹心呢!”

他叹了口气,“咱们云泽市自古多响马,被官府称为杀不完的韭菜地,这狠人是出了一茬又一茬,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看咱们不顺眼,对家里人做出什么狠事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咱们得一切都小心,多交朋友,就是酒肉朋友也得有,说不定能起什么用呢。不过,首先咱们自己也得硬气,不然交的朋友也未必管用!”

云泽这个地方,民风彪悍,杀人放火的事情屡出不绝,自古就是乱地。

远的不说,就说在清朝的时候,这块地方就出现过不少强盗土匪,杀官打劫,目无王法,后来太平天国长毛子乱世,这里也跟着太平军跟清政府厮杀,义和团的时候,这里的人又加入义和团扛起刀枪出门作战,亡命徒数不胜数,后来一位满族的清朝大员治理云泽,剿匪剿了十多年,每天都在云泽城门悬挂土匪的尸体,可是大小匪类总是杀不干净。

最后这位满清皇族子弟慨然叹曰:“云泽之地,贼匪横行,东方方灭,西方又起,譬如韭菜地,割完复长,实乃天生土匪窝也!”

生在这个地方,关宏达对老家人的人性极为了解,不敢轻易得罪人,亡命徒谁都害怕,关宏达也不例外,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广交朋友,就为了震慑宵小。

现在他人脉广,威望大,十里八乡没人敢得罪他,就是这个原因。

见关云山未曾学会走,就要想着跑,关宏达决定给这个急躁的儿子上一课,顺便传授一点自己的人生经验与一些想法。

关云山听到关宏达这么说了之后,才感到有点担心,拧着脖子红着脸道:“谁敢打咱家人的主意,我……我弄死他们!”

“胡说八道!”

关宏达瞪了关云山一眼,“你能弄死谁?你有啥本事弄死人家?孩子啊,咱们现在做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往下走,不要搞这么大,也不要稀罕啥名声,踏踏实实的往前走,那比什么都好!”

“咱们呐,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干饭,谁家的娃娃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大小伙子!做事情先不要着急做大,咱们一步步来!”

他语重心长道:“这次是赶上流感了,咱们这凉茶才能被人抢着要,要是流感过去了,买的人还会这么多吗?如果只能红火这几天,你干嘛这么激动?”

关云山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这附近几个学校订的单子,还有市区几个单位的单子,咱们先推掉,还是继续做?”

关宏达道:“能做多少是多少,告诉他们,咱们药材有限,人力也不足,做不了这么多的单子。而且真想要咱们的东西,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都不能打白条,亲戚朋友也不成!我们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不能欠我们的!”

关云山道:“好,我听您的!”

这个年代,做生意赊账那是长有的事情,特别是老朋友老交情的人,手头不宽裕,经常都是先赊后还。

关宏达提出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容易得罪人,如果是一般人听到关宏达这个银货两讫的建议,一般都会劝阻一番,担心得罪人不好收场。

但是关云山不同,他性子直爽,脾气火爆,什么都不怕,得罪人的事情他最擅长,因此对关宏达提出的交易方法虽然有点疑虑,但只是疑虑而不是担心害怕,他关云山还真没有怕过上什么。

父子两个正在聊天的时候,前面院子里有妇女高声喊道:“宏达叔,云山,有人来找你们!”

关宏达父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向前院走去。

走到大门前,就看到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门口,一名身穿休闲装的青年人正站在门洞处好奇的向里面观望,在他身边还站在一名青年女孩。

见到关云山父子走了过来,为首的青年人轻快的前行几步,笑道:“是关宏达老爷子吧?这位一定是关云山大哥吧?”

他不待关宏达父子询问,便自己介绍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建国,是咱们云泽市电台的记者,我们听说您有一个祖传的治疗流感的凉茶方子,治好了很多人的感冒,我们呐,想采访一下您,您看您方便吗?”

关宏达根本就不知道啥是记者,好奇道:“采访?采啥访?小同志,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点?听不懂啊!”

第四十二章 很残忍

“哦,原来这就是采访啊?你们记者就是专门记录消息的,我想起来了,听收音机的时候,早晨的《新闻与报纸摘要》广播时,有时候会蹦出记者这个名字来!我一开始不懂啥意思,原来你这样的就是记者啊!”

将云泽市电台的记者石建国让进屋里后,通过石建国的解释之后,关宏达才闹明白了记者到底是怎么一个职业。

他很是好奇的看了石建国一眼,“石同志,你这怎么才采?怎么访?采访完以后咋整?是不是写到报纸上?”

石建国笑道:“我是广播电台的,采访完您以后,我会写稿子给编辑审阅,可能以后会在广播电台播报,但也有可能被打回,这事情也说不准。”

关宏达点了点头,对石建国道:“你是市里广播电台的,算是国家单位吃国粮的人,我也不瞒您!”

他向石建国说道:“你这次来是因为我们老关家的凉茶来的,说白了,就是听到有人说,我们这凉茶能治流感,你们才来采访我们!”

关宏达一脸诚恳的解释道:“其实啊小石,我喊你小石,你不会生气吧?小石啊,其实我们这凉茶根本就不能治病,外面那些都是瞎传的!最多也只能是有点保健作用,我们的太爷说了,这凉茶啊,也就是能降火清心,去去心火,其余的效果一概没有!这次能治疗流感,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上了!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治病的药!你们呐,可能要失望了,我们这只有凉茶,没有什么治病的灵药。”

石建国脸上微微变色,“不会吧大爷?我来之前可是听很多人都说了,他们感冒后,就是喝您的茶水喝好的,这点做不得假吧?”

关宏达点头道:“这确实是真的,不过啊,但是我刚才可是说了,我们这凉茶并不是专门治病的啊!谁要是生病了,还得去医院,可不能指着我们的凉茶治病,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千万不要耽误了病情!”

石建国有点失望道:“大爷,您是不是故意隐瞒您这凉茶的效果?说实在的,您凉茶真要是有效果的话,直接将方子献给国家,咱们政府肯定会给你颁发奖状,为您做专场报道。”

关宏达心头一沉,笑容满面道:“要是真的治疗感冒,我们一定把药方献给国家,可是我们这只是一份降暑解渴的凉茶,那就没有必要了吧?”

旁边的关云山听道石建国的话后,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当真是面沉似水,看着石建国的,双眼露出怒色。

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此时在屋里还有一名随着石建国一起来的女记者,她一见气氛不对,急忙插嘴道:“石建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的药方是人家祖传的东西,上缴不上缴,全凭自愿,这话不应该你来说!”

石建国不阴不阳的看了女记者一眼,“刘萍,这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咱们河东省流感这么厉害,既然关大爷家里的凉茶对治疗感冒这么有效,为什么不献给国家呢?”

刘萍怒道:“你……你这人不讲理!”

石建国道:“我怎么不讲理了?我这是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讲的道理!咱们河东省这么多人得了重感冒,孩子不能好好上学,工人不能好好做工,老师不能好好教学,就连领导都不能好好办公,在这种形势下,关大爷家里有这种灵药,为什么不能献给政府?这真要是能治好全省的感冒患者,咱们政府起码要颁给老爷子一家贡献奖,这是多大的荣誉!我这还不是为了关大爷他们一家人好?”

关宏达深深看了石建国一眼,很是和蔼的笑道:“对对对,我这凉茶要是真的能治疗感冒,为了全省人民的健康,我说什么也得捐给国家捐给政府!”

他哈哈笑道:“可惜啊,俺们家这凉茶只能解渴,不能治病,其实啊,看着这么多的孩子相亲都得病了,我比谁都焦急啊,可是我们这凉茶只能解渴,不能治病,要是真能治病,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出名。”

关宏达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你看,我自己的感冒都没好,我这凉茶要是能治病的话,我还能被传染?”

他说到这里,很好奇的向石建国问道:“小石啊,我这人不识字,有些事情一直都不太懂。我想问一下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这凉茶真的治病,而我又把凉茶献给政府的话,政府得到我的药方后,将会怎么做啊?”

石建国被关宏达刚才的一眼看的浑身不自禁的发凉,闻言打起精神道:“政府得到了你的方子后,那自然是在要咱们的药厂开发生产你这种凉茶啊!到时候把生产出来的凉茶发给生病的群众,这感冒不就治愈了吗?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哦——”

关宏达恍然大悟,轻声问道:“那政府开发出来的凉茶,是免费送给群众呢,还是要收费呢?”

石建国一愣,“这个嘛,药厂制药那也是要成本的,怎么也得收点成本价,不,不过呢,肯定不会多收!”

关宏达道:“那就不对了!为什么还要收钱呢?我的方子是免费献给政府的,政府就应该免费给群众看病啊,为什么还要收钱?”

石建国略带狼狈道:“制药不得有成本吗?原料也得花钱啊!”

“提供原料的人为了广大群众的身体,那也得把原料捐给政府啊,他们为什么要收钱呢?”

光宏达奇怪道:“为什么我的方子要捐给国家,他们的原料就不捐出来呢?”

石建国神情尴尬道:“一码归一码,他们跟您不一样!”

关宏达问道:“哪里不一样?是不是他们身边没有记者劝他们把东西捐出来?”

石建国脸色通红,霍然起身,尖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关宏达淡淡的看了石建国一眼,“小石啊,你干嘛这么激动?你这怎么还急眼了?你们记者同志都是这样瞪着眼撇着嘴的来采访吗?”

他拎起茶壶为石建国倒了一杯茶,“来来来,我这壶里的就是咱们刚刚说的凉茶,你多喝点,降降火!”

他笑道:“年轻人,火大伤身啊!人一上火,就容易心里烦躁,心里一烦躁,就会生出歪心眼,歪心眼一身出,就容易祸害人!”

“你知道我们关帝庙怎么对付这种祸害人的家伙吗?”

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轻声道:“手段很残忍的!”

第四十三章 小心思与老油条

“很残忍?能有多残忍?”

听了关宏达说的话后,石建国吃了一惊,整个人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但在片刻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一个农村的老农,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堂堂的云泽市广播电台的正式记者,吃国粮有编制的人,还能怕一个乡下老农?

一个贫困乡村的泥腿子,何惧之有?

但是想归这么想,可看着关宏达笑眯眯的说着威胁人的话,他还是隐隐有点担心,似乎面前这个干瘦矮小的老人真的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一般。

石建国这次来关帝庙村,虽然名义上打着报道关家凉茶的旗号,实质上却是要看一看关家的凉茶是不是真的像传言中那么神。

他姐夫何思祥是云泽市一名从事医药行业的负责人,他最近注意到了一个现阶段很多人都不怎么注意,或者发现了也不会动心的商机,那就是中国人在骨子里对保健药物的一种渴望与盲目信任。

何思祥所经手的药物,只要说某种药物可以强身健体,对身体有好处,那么这种药物的销售量就会剧增。

比如钙片,一开始河东省的老百姓,无论是城市里的人,还是农村里的人,都没有“补钙”这个概念。

但自从前段时间有医学专家说中国人普遍缺钙,孩子个头长不高,也是因为缺钙的原因后,然后报纸上便开始转载了这个观点,再然后,河东省的钙片就卖疯了!

但凡是识字的人,都想要为孩子买点钙片补钙,生怕孩子以后个头长不高,就算是在农村,也有人把增长个头的希望寄托在这小小的钙片上,也有很多人来买。

然后是麦乳精。

现在华夏唯一的被广大群众知道的保健品,就是那种铁盒子包装的淡黄色小颗粒,成了走亲戚访友的必备礼物,能买到麦乳精,或者买得起麦乳精的人,在亲戚朋友家就极为有面子。

但无论是钙片还是麦乳精,这些药品或者“保健品”,都不是他们能玩得转的,也不可能玩得起。

因此何思祥只能从别的地方找门路,看看有没有自己可以插上一脚的东西。

就在他发愁想要搞什么的是时候,关宏达家里可以治疗感冒的凉茶出现了!

何思祥顿时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

他是体制中人,深谙官场之道,眼睛一转,就想起了一个巧取豪夺的主意。

现在这个时代,割尾巴的风潮刚刚过去,很多人都还对国家的政策抱有惊疑不定态度,普通民众家里如果有什么好东西的话,只要稍一恐吓,基本上都会乖乖的献给当地政府,很多乡民深受其害。

其实国家政策中,根本就没有这一条,完全是基层干部在胡作非为,此种事情不胜枚举,等到了九十年代之后,法制渐趋清明,方才减少了这种丑恶现象的发生,但在八十年代,随便下去几个人,都能吓唬老百姓。

在临省的一个地区里,有一个人当初办的搪瓷厂,生意红火无比,后来就因为害怕,便把整个厂子捐献给村集体了,这件事还被写进了思想品德课文里了。

当然,在课本里肯定要把他写成一个无私奉献,一心为集体的优秀代表,但看问题要看实质,如果他不是心中害怕,何至于要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根本与人的本性不符,也跟他的利益诉求不符,但为了自保,他只能选择妥协。

但也有不妥协的人,不过基本上都吃过苦头。

八十年代之后的第一批富翁,大都在号子里待过,就像牟其忠,就差点因为投机倒把被枪毙过,但劫后余生之后,依旧初衷不改,继续搞贸易交易,最后“罐头换飞机”成就了财富神话。

这个时代能发财的人,除了极少数运气爆棚的之外,其余的都是胆大包天之辈。

此时的民众心里,都有一种惊惶的危机感,生怕什么时候再搞一场动乱,因此对政府官员从心底里就害怕。

何思祥就准备利用这一点,让妹夫石建国以采访的名义去关帝庙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顺便吓一下这一家人,看不能不能把凉茶的配方要出来。

然后再看是不是真的像传言中效果那么好。如果真的很神奇的话,到时候自己就想办法来搞。

可以这么说,如果何思祥这个想法能够实现的话,可能在未来真的会成为一名保健品的大亨。

但是偏偏持有这个凉茶配方的人是关宏达,而关宏达可是连地区专员都能撵走的狠人。

对于石建国背后的何思祥,关宏达一无所知,但这不妨碍他能看清这件事的本质,这明显就有人对自己家的药方动了心了!

“小石啊,以后咱做人做事,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行!心黑手毒的人,会遭报应的!”

关宏达对石建国不再理会,站起身来,伸手对着院子外门虚虚一引,“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来,小姑娘,这是我们刚做出来的凉茶粉,你拿走几代煮一下尝尝味道,感觉好喝的话,你可以随时来喝。”

他对刚才与石建国闹矛盾的青年姑娘刘萍道:“俺们这凉茶,治病不一定能治,但降火肯定能降!啥时候感觉嗓子疼,耳朵痒,嘴里起泡的时候,煮点这茶粉,保证有效果!”

石建国脸上再次变色,关宏达这明显是在驱赶他们,这对石建国来说,乃是前所未有之事,一股极大的羞耻感从他心头升起,脸色涨得通红,看着关宏达的目光中,流出极大的怨毒之色。

关宏达对此视若无睹,将几袋凉茶粉塞进刘萍的手里后,又把几袋凉茶粉递向石建国,“小石啊,这几袋茶粉你拿着!”

石建国心想:“几袋茶粉就想打发我?把我姓石的当成什么人了?今天你羞辱我,赶我出门,姓石的要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然后就听到关宏达对他说道:“不要误会,这茶粉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吴成章的,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捎给他。”

石建国皮笑肉不笑道:“大爷,我们采访车,可不是货车,还真没有帮人捎东西的例子,再说了,吴成章是谁,你连地址都不告诉我,我怎么送……”

他说到这里,脸色又开始变了。

如果他刚进关宏达家里的时候,是一脸兴奋之色,待到听到关宏达说凉茶效果不行的时候,便是失望之色,等关宏达赶他走的时候,脸上便是愤怒之色,可现在却一脸的惊讶之色,然后便是恐惧。

“吴……吴专员?”

石建国一腔怒火瞬间消失,心中一片冰凉,小心翼翼的看向关宏达,“吴成章专员?您老跟他很熟?”

“我没见过他!”

关宏达道:“但他一定知道我!”

老爷子挥了挥手,“我也不送你们了,路上小心点!”

第四十四章 好奇

作为一个地方专员,云泽市的市长,吴成章是极其不愿意来云泽地区的。

但是前专员搞的实在不像话,弄得云泽民怨沸腾,惊动了上层,直接就给打发走了,现在正在一个偏僻县城进行扶贫,而吴成章就从省委会后,直接来到云泽,代替了前市长的位置。

因为是组织任命,不能推脱,吴成章只能捏着鼻子来到了这个全省最贫困的市区。

他吸取前任专员的教训,来到云泽之后,取消了一系列不合理的规定,一段时间之后,倒也平稳过渡。

但是吴成章一颗心依旧在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有前任的前车之鉴,他已经知道在云泽必定有关系通天的一些老人,不然的话,他的前任也不会那么快就被调走,但发力的到底有哪些人,吴成章却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牵头的是一个小村子的村长,叫做关宏达!

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何至于有这么大的能力?

吴成章认为关宏达只是明面上的组织人,再其背后定然还有些老人在支持。

这种事情是对一个地方官员来说,是最为忌惮的一件事,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人家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因此干什么事情都有点放不开。

如果吴成章的后台足够硬,他也不会产生这种畏缩心理,可他的后台老领导早已去世,新的领导只是领导,有的只是上下级关系,在提拔任用上,对他并不怎么照顾,导致他的底气也不怎么硬。

像他这样的地方干部,最不想干的地方一共有两种。

一个是官员多的县市区,比如在某些地方的“将军县”,一个小小的县里,竟然出来了一百多位将军,这对当地的地方官员来说,管理这样的县城,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整天战战兢兢。

丢猪丢羊屁大点的事情,他们都能找到你办公室里,让你帮他们找去。

可你又不能不管,如果不管,那就是不将劳动人民的利益放在眼里,将这件事一层层传达上去后,等待自己的绝不会是好的消息!

所以除非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没有那个人愿意去这些“将军县”里当领导,因你去了之后,真的只能是人民群众的公仆了!

这是其中一种最不愿意的有人去的地方,还有一种像云泽地区这种情况,穷山恶水出刁民,而且里面还隐藏着隐形的大BOSS,你要是不按规矩打死个小怪,说不定就会有大怪蹦出来收拾你。

你根本就不知道人家的根脚在哪里,所以干什么事情都得要收着。

吴成章在云泽任职之后,每做出一个决定之后,就会在广播电台里提前放出消息,等确定没有人反对,没有什么状况之后,才会真正的实行下去,力求不出岔子。

他今天刚刚回到家里,妻子刘凤英便迎了过来,“老吴,今天下午,有一个电台的记者说要找你有事儿,还送了点东西!”

她说着话,将一个纸袋提到吴成章面前,“呐,你看看,他说这是别人托他捎给你的。”

吴成章脸色一沉,“糊涂!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千万不要收礼!这个口子绝不能开!云泽这里形势复杂,咱们不能做出任何违反纪律的事情!”

刘凤英有点委屈,“那位记者说了,是别人托他送给你的,还说是一个乡下的大队支书送来的,而且也不值钱。”

“不值钱也不能要!”

吴成章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己爱人一眼,“小曼,你以后可真得要注意了!”

刘凤英将纸袋往墙角一扔,哼道:“好,我这就让人把这东西给那个关宏达送回去!我还以为这个人是你以前在乡下的老熟人呢!”

“等会儿!”

吴成章吃了一惊,“你说这是谁送的?”

“关宏达啊!怎么了?这人你认识?”

吴成章脸上微微变色,奇怪道:“他怎么给我送东西来了?这包里到底是什么?”

刘凤英道:“说是几包凉茶粉,可以放在水里煮,煮好后,就是凉茶了,有降火保健的用处。”

她奇怪的看了吴成章一眼,“怎么?这个关宏达有什么不对?”

吴成章摇了摇头,“没什么,昨天来的那个记者叫什么?”

刘凤英道:“我那知道啊?他好像报了名字,但是我没记住!”

“你这娘们……”

吴成章瞪了刘凤英一眼,“要你有什么用?”

刘凤英脾气不好,闻言怒道:“我有什么用?孩子不是我生的?家里老人难道不是我伺候的?你免费娶了一个老妈子,你还嫌弃起我了?姓吴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吴成章叹了口气,懒得给自己老婆吵架,捏了捏眉心,只感到身心俱疲。

刘凤英是他早年在农村娶得妻子,文化水平很低,在很多事情上两人都没有共同话题,交流起来极为困难。

在解放后,很多官员都离婚再娶,一个原因是喜好美色,另一个原因则是夫妻间真的越来越难以相处,文化低的妇女对自己的事业非但没有裨益,反倒会拖后腿,而且拿不出手来,很没有面子。

或许当初脱裤子上床的时候想的很简单,但随着身份地位的不断变化提高,对伴偶的要求也会随之提高,如果伴偶也能够跟随他的脚步一直进步,或许婚姻还能支撑,如果伴偶止步不前,那就会出现问题。

其实这种事情男女都一样,并不仅仅是男方抛弃妻子,女方抛弃丈夫的也大有人在,几十年后这种事情也依旧会发生,这是人性中阴暗的一面,欲望会促使他们寻求更优秀另一半。

像吴成章这样能带着刘凤英一起生活工作,其实已经算得上道德水平极高的干部了。

但现在刘凤英的做法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

如果刘凤英能记得送东西的哪位记者的名字,他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情况下把人叫来询问一下具体事情,可现在连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就需要让人找一下了,只要自己派人去找,肯定会惊动某些人,这是吴成章很不乐意的事情。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对关宏达很重视,虽然他真的很重视。

“这个人他给我送东西,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示好?还是有什么事情?”

吴成章极为好奇,他决定见一见这个只听过名字的乡下老农民。

第四十五章 视察

“咦?这凉茶的有点意思!”

吴成章是北方人,虽然听闻过凉茶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喝过,这一次收到关宏达送来的凉茶之后,一时兴起之下,就让刘凤英煮了一壶,喝了几口之后,便发现了这凉茶的妙处。

非但口感不错,就是味道也与寻常饮料不同。

他最近压力有点大,吃的东西又颇多油腻,感觉有点上火,浑身有点不太舒服,可是今天这一碗凉茶入肚之后,却是睡了一个很久都没有睡过的安稳觉。

等他早上浑身轻松,舒舒服服的伸懒腰起床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这凉茶很不错啊!”

他想了想,把司机赵岩平喊了过来,“小赵,你找人去凤山乡的关帝庙村里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有哪家记者去过这个村子,顺便看一下关帝村里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在官场来说,领导最信任的人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那就是自己的司机了,秘书都得靠边站,因为秘书也是官场中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但司机就不同,对领导的威胁极小,办起事来又卖力又隐蔽,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情,正好让他们去做。所以说,一个有能力的司机比一个有能力的秘书更招领导喜欢。

司机赵岩平是个短小精干的年轻人,做事情很利索,因为是给专员开车的,因此在下面很有几分面子,得了吴成章的吩咐之后,很快便找人去关帝庙村附近打听起来。

在乡下农村,家里根本就藏不住事儿,有点事情早上发生,等到了晚上,基本上全村都人都知道了。

记者石建国去关帝庙村的事情很多人都听说了,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而根据当天的时间再去云泽电台仔细一问,石建国这个电台记者的身份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确定石建国之的身份之后,另一个记者刘萍自然也落入视线。

刘萍这个女记者为人耿直,对当天石建国在关帝庙村的嘴脸极为鄙夷,回到单位后,在一次会议上当众说出了这种事情,请求台里处分石建国。

这件事在电台闹得很大,基本上整个电台的人都知道了,搞的石建国极为狼狈。

有心人只要随便一问,就知道了石建国到底干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

听到司机赵岩平的报告之后,吴成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小赵,这两条烟你先拿回去抽,这瓶酒给你家老爷子喝去吧。”

赵岩平千恩万谢的走后,吴成章脸上瞬间阴沉下来,“好大的胆子!”

次日,吴成章巡查了云泽市电台,见到了电台台长朱新成,“老朱啊,咱们电台现在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困难,那就给组织讲,给我们说,大家一起来解决,可不要自己去抗啊!”

朱新成弯腰点头,“感谢领导惦念,现在台里的运行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有困难的话,我们也有信心克服!”

吴成章一脸欣慰,“好啊,就应该有这种不怕困难的精神与魄力!”

他对朱新成笑眯眯道:“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就不要打普通老百姓的主意了,现在的老百姓也不容易啊!咱们的政府是干什么的?咱们是为全国老百姓谋福利的!可千万不要跟老百姓对着干啊!”

朱新成一脸愕然,不知道吴成章为什么会这么说,但领导如此发话,自然是意有所指,就看自己能不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就在朱新成脑中念头急转之时,就听到吴成章继续道:“电台嘛,咱们的工作是宣传党的政策,宣传四化建设,对老百姓们加油鼓劲,宣传新精神,新面貌,可不是让我们巧取豪夺,去强占别人祖传的配方!”

朱新成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石建国!

吴成章说的肯定就是石建国去关帝庙村的那件事!

前几天刘萍在会上特意针对石建国,把石建国在关帝庙村里的行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搞的单位里很多人都对石建国极为鄙夷,连朱新成也对此人极为不满。

你一个搞新闻采访的,有什么资格威胁一个乡下老农?你还真以为你是实权单位的领导?

为此他亲自审核了石建国在关帝庙村里采访稿,发现里面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文中把关宏达家里凉茶的效果吹的没边,但又把关宏达的态度写的嚣张无比,把关宏达写成了一个野蛮粗俗,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自私自利的流毒余孽,而且还是村霸恶徒,好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似的。

这种富有战斗性又有煽动力的文章,简直就是小将挥红旗,再次兴风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石建国这是故意整治这个拥有凉茶配房的老农。

这个稿子被朱新成压了下来,打了回去,因为石建国家里有点关系,朱新成倒是没怎么批评,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然后石建国满头大汗的又重新写了一篇稿子,一再解释,说是上一个稿子交错了,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写的东西。

朱新成再次审阅了一番,发现这篇稿子与前面的稿子,在内容与语气上截然相反,前片稿子是打倒关宏达,而后面这篇稿子却是极力夸赞关宏达,把他说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与人为善,免费送凉茶,热心处理邻里关系,简直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乡下村长好标兵。

因为这篇稿子太过肉麻,也被朱新成给打了回去,这要是发出去的话,还不够人笑话的,一个小小的村长,至于这么吹捧么?

这石建国前后态度转换的如此之快,令朱新成极为诧异,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威慑力,虽然石建国是他的下属,但石建国关系挺硬,平时里对他并不怎么服气,所以绝不是因为自己才使得他态度转变,其中应该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在其中。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吴成章!

现在吴成章当着单位的一群人这么说,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警告,朱新成脸上的汗哗啦就下来了。

吴成章见朱新成脸上变色,当下故作没看见,扫视现场的一些单位职工,笑道:“那位是石建国同志?”

办公室里的人,被吴成章目光扫视,都是一阵紧张,听到吴成章的问话之后,全都将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后面的一个个头颇高的青年人,这个人正是石建国。

“市长,我……我就是石建国!”

在吴成章笑眯眯的问话中,朱新成一头大汗,一边的石建国更是浑身发颤,正个人都有点发晕。

他自从在关帝庙村返回市里之后,将关宏达的凉茶粉送给吴成章,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对劲,心中隐隐有点恐惧。

他在去关帝庙村之前,其实便已经将采访稿写好了,里面全都是批评关宏达东西,现在回家后,思之再三,决定重新再写一篇。

后来在上交采访稿的时候,焦急之下,却是拿错了稿子,将第一篇稿子交了上去。

这采访稿的事情,他还真是搞错了,但就因为错了,才更能暴露出他故意整人的坏心思,使得整个单位的人看他的时候,都流露出异样的眼光。

现在吴成章当众问话,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神情惶恐道:“我……”

“果然是青年俊杰,后生可畏啊!”

吴成章看了石建国一眼,随后看向朱新成,“老朱啊,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们正常的工作了,我还有个会议,现在就不多待了,记住,一定要牢记一句话,一切都要为了人民!”

朱新成道:“是!我们肯定记住您的嘱托!”

吴成章转过身子缓缓出门。

石建国急忙上前追去,“市长,你对我还有什么吩咐吗?上次在关帝庙村,我可能急躁了一点,其实我……”

吴成章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没事儿,你回去吧!”

石建国心中一片冰凉。

他在这一瞬间,不知怎么的,脑中浮现出关宏达说的一句话,“你知道我们关帝庙村是怎么对待坏人的吗?手段很残忍的!”

第四十六章 笔友

石建国呆呆的看着吴成章缓缓离去,一霎时血往上涌,整个人浑身僵硬,脑袋嗡嗡作响,眼睛看人都有点模糊了。

附近的一些同事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这家伙活该!”

“连人家老农民都忍心欺负,黑心黑到一定地步了,这下好了,现在连市长都看不下去了!”

“这次被市长点名,看他以后还猖狂不猖狂?”

“猖狂?他还能在单位里待着,就算他后台硬!”

“真的?这种人早该驱逐出去了!”

在这个时代,固然有很多心狠意毒之辈,但毕竟还有很多正直之人,石建国做的事情有点太过没品,被刘萍说出来之后,但凡心中有一杆秤的人,都对他鄙夷不已。

石建国在门口站立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转身向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去,在这过程中,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些人的目光如刀似剑,刺的石建国浑身难受,整个人如芒在背,心中难受非常。

他还未走到位置上,就被台长朱新成叫了过去。

“建国啊!”

刚送走吴成章转回办公室的朱新成看着石建国,一脸的关心,“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这样,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工作?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只有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啊!”

“台长,我真的没事!”

石建国努力证明自己,“我身体好得很,不用休息!”

朱新成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你这孩子,虽然说轻伤不下火线,但身体不好,也不能讳疾忌医嘛!”

不由分说的把石建国挥手赶了出去,“先回家休息几天,等休息好了,再回来继续上班!”

石建国踉踉跄跄的走出办公室,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他嗅觉灵敏,反应快速,在知道自己被吴成章点名之后,脑子一瞬间就想到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万人践踏的局面,但他毕竟年轻,却没有想到这个局面竟然来的这么快!

吴成章刚走,朱新成这里就把他赶了出来!

此时天空艳阳高照,虽然已经入秋,日头依旧猛烈,阳光照在身上,很多人都汗津津的。

但石建国却如坠冰窟,站在单位门前,茫然四顾,似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对他冷嘲热讽,似乎连路边的猫狗麻雀都在看着他冷笑,他们好像都在说着一句话,“石建国,你摊上事了!”

他两手插在裤袋里沿着街边溜达,呵斥了几只野狗之后,整个人从茫然无绪中醒了过来,他决定去找自己的姐夫算账!

如果不是他的撺掇,自己怎么可能会到了这种局面?

虽然不知道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石建国几乎可以肯定,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件事自己的姐夫必须给自己一个交待!

当你所在地方的市长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他根本不用发话,也不用亲自处分你,他只要不咸不淡的把态度表明后,自然会有人替他出面拾掇你。

这些人在找你麻烦的时候,人家根本就不犯法,而是你自己做的不到位。

比如,你外出报销的时候,他们会仔仔细细的检查,不会给你任何可趁之机。

你的履历啊,文稿啊,都会找出毛病来,然后因为这些毛病,你就会被边缘化,逐渐的往一些不怎么光鲜的位置上靠拢,一切福利待遇都会相应减少,就连单位发福利水果,有可能别人都是好的,到你手里就是坏的。

这种情况甚至会延伸你的亲人所在的单位里,一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人家处置你的时候,有理有据有节,并不是胡乱冤枉好人。

可人在世间,哪有不犯错的,哪有什么事情都能顾得周全的?

就像单位出差,里面隐藏的福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的去填报销,你自然也不能免俗,可若是单位里对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对你设卡,就这一点,就足够使你难受到吐血。

这还是小事情,其余的购物条子,职称评选等这些不可量化的东西,那就更有针对性,直接就把你卡死在原地,想蹦跶都蹦跶不起来,而且你还根本就无法找出毛病来,人家的一切都符合章程,是你自己不争气!

有些事情不想还好,越想越怕。

等石建国在药厂见到姐夫何思祥的时候,怒火上涌,再也忍耐不住,提着拳头便抡了过去!

何思祥被石建国打的一脸血,又惊又怒又是莫名其妙,“你疯了?发什么神经?小王,小张,你们过来帮我摁住他!反了他了,连我都敢打!”

就在石建国与何思祥互殴的时候,关晓军正在教室里写信,收信人是一名叫做王佳慧的笔友,是一个京都的小女孩。

虽然是小女孩,其实也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年龄了,比关晓军可要大了不少。

关晓军看过她的照片,一身白色连衣裙,站在天安门前的金水桥边,歪着脑袋,咧着嘴笑,左脸颊上露出一个小酒窝,两条小辫子从脑后隐隐约约的倔强上挺,露出一点弧度,迎着风在飘。

这个笔友是关晓军从一个杂志上翻找出来的,这个时代交笔友的浪潮刚刚开始兴起,不过大都是在初高中的学生中出现,在小学生中还是比较少的。

关晓军闲极无聊,在教室里写完拼音字母后,就开始了调戏小萝莉的行动。

王佳慧你好:

我是河东省凤山乡,关帝庙小学的关晓军,我看到了你的信息,想要跟你交个朋友。

你在城里可能不知道农村里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会给你讲一下身边的故事,然后你也给我讲一下发生在你身边的故事好吗?

教室外面艳阳高照,关晓军却在信上写道:我们这里这几天天气不好,这星期下了两场雨,一场下了三天,一场下了四天……

我们家最近做出了一种凉茶,效果很好,喝着很好喝,你要是想喝的话,我可以邮寄给你几袋……

现在天气转凉,地里只有蟋蟀了,蝈蝈已经越来越少了,如果你明年夏天来我们这里,我可以领着你逮蝈蝈,叫起来很好听的,不过你应该也见过……

一封信刚刚写完,眼前猛然一暗,关晓军一抬头,就看到了弯腰盯住自己信纸的关宏叶。

“哎呀呀,小军,你竟然会写信啦?”

关宏叶大惊小怪道:“你咋认识这么多字儿啊?”

她将信纸拿到手中,“让我看看怎么写的?”

关晓军一阵蛋疼,刚想说话,忽然感到门牙漏风,有点不对劲,“噗”的一声吐出了一颗门牙来。

他开始换牙了。

第四十七章 关山虎

关晓军一直对人体的生理现象感到很好奇,比如他此时的牙齿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就掉了下来,想想就惊悚。

当你说着话说着话的时候,牙齿竟然突然掉落,这要是在电影里,简直可以称之为恐怖片了!

但在关晓军这个年龄段里,这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小孩子嘛,到了一定年龄,随着身体的发育成长,更换牙齿的时代也就到来了。

牙齿掉落,自然带出一点点血来,搞的关晓军嘴里发咸,忍不住伸舌头去舔牙齿脱落的牙床。

“哎呦我的孩儿啊,你嘴怎么流血啦?”

正拿着关晓军的信纸观看的关宏叶见到关晓军嘴巴流血,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啦?”

等看到关晓军手中的一枚牙齿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啊呦,你这是要长新牙了!”

她放下信纸,向关晓军很认真的说道:“你是上牙掉了的话,那就仍坑里,以后上牙就往下长,要是下牙掉掉了话,就把牙扔到房顶上,这样下牙就会好好的往上长,不然以后牙齿会长的很难看的!”

她说到这里,张嘴嘴巴,对关晓军道:“你看看我的牙,就是因为当初不听话,搞的牙齿很乱,年轻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笑,怕被人笑话!”

关宏叶的牙齿确实很乱,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下面的牙齿长得七扭八拐东倒西歪,确实很难看。

不过这种难看与遗传基因以及用牙习惯有关,跟关宏叶刚才说的什么“掉下的牙往上扔,往下扔”没什么关系。

但在关帝庙村这里,关宏叶的这种说法由来已久,虽然此时已经有很多人视为迷信,但更多人却宁信其有。

不过在有的地方,却是要将掉落的牙齿放到枕头下面,好像有什么“牙仙子”之类东西会祝福孩子云云,具体是什么说法,关晓军也不太了然。

因为关晓军牙的原因,关宏叶也没了看信的念头,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对关晓军道:“快回家簌簌口去吧,你放学吧。”

对于关晓军在教室里不学习写信的事情,她只是感到好奇,但却并不生气,她对孩子一直都这么和蔼。

等到关晓军牙齿落尽,新牙齿开始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冬天了,而关家凉茶的生意也渐渐的稳定下来,隔三差五的会有人前来讨要,关宏达全都是一块钱一包,赶上是熟人,价格就是稍微便宜一点,半年时间,几万块已经到手了。

这个时候万元户的称呼已经兴起,但老关家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是万元户了,如今加上关云山倒卖化肥以及砖窑上挣得钱,加在一起,关家已经算得上是“十万元户”了。

家里新添了一个长长的四个喇叭的大录音机,关宏达有时候兴致来了,就将录音机打开,挑出几盘戏曲磁带在村里的大喇叭上播放,很是吸引了一大批人来听。

总的来说,关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起来。

早上。

关晓军与关阳两人身穿着棉袄棉裤,在关自在的院子里正在练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龄颇大的男孩子也在院子里站桩练功。

关阳正在娴熟的做着一个个套路架子,而关晓军却拿着一根短短的红缨枪在关自在的指导下练习抖枪发力,不过此时的发力抖枪也只是先学要领跟架子,并不是真的让关晓军跺脚发力。孩子身子骨还未发育完全,关自在不会让他们耗费过多体力的,不然的话,对身体非但无益,反倒有害。

等到练完之后,关晓军的脑袋在寒风中冒着腾腾热气,小脸蛋红扑扑的,他看向不远处的年龄大一点的男孩,“虎子哥,差不多了,我们要回家吃饭去了!”

关阳也收了架子,蹦蹦跳跳的走到关晓军面前,“咱们一起走!”

被叫做虎子的男孩将目光看向关自在,一脸的询问之色。

关自在摆手道:“走吧,走吧,小军你个臭小子,越来越喜欢耍滑头了!”

关晓军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太爷,那我们走了啊!我爷爷说了,您要是一个人住的孤单的话,就搬到我家去住,热热闹闹的多好!”

关自在道:“不去!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多自在!去你们家里吵得慌!”

他说到这里,笑眯眯的看了虎子一眼,“这不是有虎子陪着我嘛,你们不用担心我。”

被称作虎子的男孩,名字叫做关山虎,是当初被那些卖艺人拐带的小男孩。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当初偷窃关宏达窑厂砖块的十多人,一下子被枪毙了一半,剩下的也被判了重刑,竟然一个都没有出来。

而当初虐待儿童的打把势卖艺的四个男女,也都被执行了枪决。

关晓军重生之后,已经有将近二十人丢掉了性命,而在他的前世,这些人应该都活的好好的。

这搞的关晓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扫把星体质来,这重生还不到一年,就因为他,或者间接的因为他,就死了这么多人。

当时审问卖艺的四个男女的时候,对于他们买来的儿童,派出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时候又没有什么救济中心,而这孩子的父母到底是谁,连他本人都说不清楚,连家在哪里都说不上来,因为他已经被卖了好几次了,被拐卖的时候年龄还小,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派出所就是想把他送回家都难以做到,如何养育这个孩子成了一个难题。

后来关宏达知道后,就把这孩子领养到了家里,然后被关自在得知,又把这小男孩要了过去,起名叫做关山虎,被他收为了关门弟子,平常时候,就跟着老头在一起生活,两人俨然成了祖孙两个。

不过关山虎毕竟不是老关家的人,关自在只是教他习文练武,种花养草,其余的凉茶配方啊,一些药膏的炼制啦,都只教给关晓军一个人。

没办法,这老头就这么偏心。

关山虎年龄应该在十二岁左右,他没上过学,以他的年龄再去上一年级的话,年龄显得太大,也容易被学生围观,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关宏达决定自己先在家里教导他,等他什么时候赶上同龄孩子的进度后,再把他送进学校里,这样就好多了。

关山虎极为聪颖,学什么都是一学即会,比关阳姐弟都要聪明,搞的关晓军差点都产生嫉妒的心思了。

这家伙好像是开挂的,学什么很快就能上手,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

关晓军有时候就想,他要是不被人贩子耽误了,估计都有资格进入如今的神童班了。

第四十八章 猛人

“轰轰轰!”

关家大院里,五菱拖拉机发出轻声轰鸣,关云山坐在车厢里,身边坐着关晓军,而在后面的车斗子里,关云海、关云涛、关宏达、关宏林等老关家的一行十多个人,都穿着大衣,揣着袖子坐在车斗里面的马扎上。

现在已经临近过年,他们老关家的几个人要一起去一个地方,见一下另一批姓关的血脉亲族。

这一批同宗同祖留着同样鲜血的族人,住在一百多里外,红S县好蓝乡的小官村,双方每年都要互相走动一次,而这些关家支脉子弟,都是一位关家老祖的后人。

一百多年前,凤山乡发生了一起旱灾,眼看庄稼都要被旱死绝产,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坐不住了,各村推出有几个头面人物,然后一起跑到十几里地的凤山之上商议造反起义的事情。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庄稼眼看颗粒无收,除了造反抢粮食,实在是没有第二条活路。

几百人在山上商量好之后,就发动了各村村民开始攻击县城,为首的就是关家的一位叫做关庆福的老祖。

本来造反造的好好的,县城也攻破了,城里的地主老财也杀了几个,粮食也抢了,就连花姑娘都抓了一车。

但是刚刚攻下县城,老天忽然下起雨来了。

当地老百姓之所以要造反,就是因为心忧天旱颗粒无收,这才揭竿而起,如今大雨倾盆,地里干枯的庄稼一夜之间重返生机,这些乡民造反的心思瞬间就淡了。

在加上家人的劝说与一些士绅的摆事实讲道理,答应以后不再追究,因此这件轰轰烈烈的造反,还没搞三天,就已经虎头蛇尾的结束。

后来云泽市流传了一个顺口溜,叫做“泥腿子造反,一场雨打散!”,说的就是这件事。

当时的关庆福一看不对劲,再想鼓动别人造反,这些老百姓已经不听他的了,而他是领头人,之所以想要造反那是因为想要做出点“大事”,现在队伍土崩瓦解,他只有赶快逃命。

至于当地官府中人说的什么“事后不追究”,关庆福自然不信,当下连夜出逃,最后定居在一百多里的小官村隐姓埋名,老老实实的干起了教书先生,随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事实证明关庆福的逃走是正确的,在他走后,官府将造反的小头目全都处斩,就连很多早饭的乡民也都被砍了脑袋。

好在当时乃是清末,株连九族的事情已经难以实行,老关家又耗费了不少钱财,才将当地官府喂饱,免了抄家之祸。

其实当时关家本是地主,乡民造反那是活不了了,他们老关家完全没有造反的必要。

可是如果他们家无人造反,那些乡民造反后,第一个杀的就是老关家的人,抢的也肯定是老关家的粮食,因此被逼无奈,关家只能派出关庆福参与了造反,由此保全了自家的财产。

只是可惜了关庆福这个关家有名的文化人,不得不流落他乡,一直到建国后,其子孙才根据他的遗训,来到关帝庙村寻根问祖,这才算是跟关家联系上了,之后每年都互相走动。

今年该轮到关帝庙村的人去小官村。

因为关云山有一辆五菱拖拉机,因此这些人在车斗子里铺上被褥,放上马扎,十来个人就这么被他开着车向好蓝乡走去。

一百多里地的距离,又是开着拖拉机,此时的道路又不好,早晨出门,一直到了下午一点钟左右,方才开到了小官村。

大冬天的,车斗子上的一群人一开始还坐在马扎上对着沿途事物指指点点,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可是现在,经过寒风扑面之后,他们全都盖上被子,戴上火车头帽子,说话都不想说了。

等到了小官村的村头,已经有一群人出来迎接了,因为互相拜访的日子几十年前就已经定好了,因此这些旁支族人早就在村头等候多时。

“宏达老哥哥,你们可算是来啦!”

村头十几个人中,为首的一名留着山羊胡,穿着黑棉袄黑棉裤,裤腿处还扎着黑色束带,脚蹬大棉靴,两只手揣在袖口里,正在东张西望,直到看到拖拉机车斗里站起来的一群人时,方才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老哥哥,一路辛苦啦!”

关宏达跳下车斗,哈哈笑道:“今天日头还算暖和,又没骑自行车,算不上辛苦,宏碑,你可是一点不显老啊!”

在他们两个寒暄的时候,车斗子里的十几个人也都陆续跳了下来,互相递烟点火,就这么在村头闲聊了起来。

关晓军一身新衣服,站在关云山身边,好奇的看向面前的一群人,确切的说,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这名青年人长方脸蛋,一对黑而浓的眉毛,鼻直口方,戴着一副玛瑙色框架的圆框眼镜,眼镜的一条腿已经断了,用白色胶带缠了几圈。他整个人高高瘦瘦,站在人群中显得极为不合群,而旁边的几个青年人也对他不怎么理睬。

这个人叫关云鹏,在三十年之后,将会成为封疆大吏,一方诸侯似的大人物,在边疆挂职多年,后来进入云贵地区做省高官,等到关晓军重生的时候,他已经被调进了中央。

多年后,每到逢年过节,红S县的大小干部都要跑到他家里跟他爹娘拜年,每年的亲戚朋友都会增加几个,逢年过节的时候,拜访的人能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门槛都要给他家踏破了。

还有人曾突发奇想,要将小官村改为大官村,后来被关云鹏知道后,一笑置之。

关晓军日后能在省里混到处级干部,也跟此人有很大的关系。

若不是看在他是关云鹏的本家份上,以关晓军的脾气,他这个处长也捞不着。

当此时的关云鹏却是很不如意,他家里弟兄七个,他是老幺,如今因为家里男丁太多,而田地又分的少,再加上几个兄弟陆陆续续成家娶媳妇,家里的钱从来就没有够花过。

现在家里人没有人给他好脸色看,因为关云鹏一心求学,非要花钱买书本,买资料,想要参加高考,这让本来一贫如洗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村里人也因为他的执拗与不懂事,也都逐渐疏远了他,对他都不怎么待见,直到他在京都大学毕业后,这种情况才彻底扭转。

这是一个真正的猛人。

第四十九章 恰似猛虎卧荒丘

“叔叔你好,我是关晓军!”

看着一脸落寞的站在旁边的关云鹏,关晓军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扬起小脸,好奇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关云鹏看着现场众人,正在呆呆出神。

他这个人生来性格孤僻,与小伙伴们总是有点格格不入,从小就与村里的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后来读书识字,才算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自此以读书为乐,整个人如同一块海绵似的如饥似渴的学习能学到的一切与文字有关的知识。

他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国家是有补助的,每星期还能吃上一次白面馒头,等后来上高中的时候,就要拎着自家地里晒的地瓜干还有些许小麦去学校,那就是他们这些学生的口粮。

红S县的高中就设立在县城里,距离小官村有三十多里地,他们家又没有自行车,上学全靠步行,好在能住校,一周往返一次就行。

因为他的上学,家里少了一个劳力,地里的活自然要分摊到他几个哥哥身上,因此几个哥哥都对他颇有怨言。

现在的农村虽然对上学的学生都有几分敬畏,也都幻想过自家孩子能考上中专被分配工作吃国粮,但是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只是奢望,因为很多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材料,花钱供他们上学,到最后连考上中专的都不太多,因此很多家长都有点失望。

关云鹏虽然学习成绩拔尖,可是每当到了关系命运的高考考场上时,他总是会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考了两次,都没能考出真实成绩,可是中专他说什么都不想上。

他一直牢记一位知青朋友对他说的一句话,“云鹏,农村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一定要多读书,你要想离开农村,那就要好好学习,考大学,跳出农村这片土地,你才会发现世界有多么精彩!”

那位知青是京城下来的人,现在已经返回京城,但两人一直都保持书信联系,也就是那位知青的支持,他才树立起高考的决心。不过现在两次高考失利,他终于有点灰心丧气了。在今年的寒假里,他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一直都在思索自己未来的道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今天要不是为了迎接关宏达一行人,他还不会走出家门,因为村民的嘲讽与白眼使得他如芒在背,有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他看着关云山开来的五菱拖拉机,眼中露出艳羡的神色,如果有这么一台机器,他们家里肯定会解放很多劳力,爹娘也不会那么操劳。

可惜他们家里没有这么多钱,一两万块钱的东西,此时只能幻想一下,现实中,连一二十块钱,他们家里都凑不齐。

他正在出神的时候,就听到了关晓军喊声,回过神来之后,低头好奇的看向面前这个一身新衣服的小男孩,笑道:“我是关云鹏!”

“那我叫你云鹏叔叔!”

关晓军笑道:“你和我爸一个辈分,我看你还没我爸爸年龄大,我就喊你叔叔好啦!”

他从兜里掏出几颗糖块,“云鹏叔,你吃糖!”

关云鹏心中一暖,关晓军年龄虽小,却让他感受到了别人所不能给的一丝温情,当下笑道:“叔叔不吃,还是你吃吧!”

关晓军不待他拒绝,已经将糖块塞进他的手里,“你尝尝,很甜的!”

关云鹏抬手看着手心里的糖块,脸色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看了关晓军一眼,“你是叫小军吧?好孩子,一会儿叔叔请你吃山药豆!”

山药豆是山药附带的一种颗粒状的小豆子形状的珠芽,此时的农村人都喜欢收集起来,煮熟后带客,算是一种小零食,跟瓜子、糖块、花生经常放在一起让人抓着吃。

关晓军笑道:“行,我用我的糖块换你的山药豆!”

关云鹏笑了笑,关晓军这种交易的形式形式,很是照顾了他的面子。

他撕开糖纸,将一块琥珀色略微透明的糖块塞进嘴里,感受着丝丝甜意从口腔弥漫开来,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家境贫困,他从小到大,就很少吃过小零食,最多就是吃点烤地瓜,煮玉米,花生或许能吃上几次,可是瓜子糖块等物却是很少入嘴。

现在吃的一块糖,竟然还是一个孩子给的,一种极大的羞耻感从他心中升起,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委屈,“我一直在努力,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现在竟然连糖块都是一个孩子给的!我什么时候能摆脱现在这种日子!”

知青朋友当初给他说的话,此时又在他耳边响起,“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我一定还要参加今年的高考!”

关晓军此时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块糖,就使得关云鹏竟然想到了这么多的东西,也没有看到关云鹏隐隐泛红的眼角。

他现在已经回过头看向了自家的车子。

此时关云山、关宏达等人正从车斗子上往下递东西。

此时走亲戚,流行用笆斗提斗子装着十几个白面馒头,如果再往笆斗里放上点油炸食品,或者罐头麦乳精的话,就已经是极为奢侈的礼品了!

而关宏达此次来小官村,却是拉来了半扇肥猪,肥膘白生生的能引人流出口水来。

除此之外,还有些海带、带鱼等东西,堪称奢侈到了极点。

云泽地区,地处内陆,海产品匮乏到了极点,海带在这个时候,是非常稀罕的东西,谁家办丧事的话,这海带就算是单独一碗大菜。

关宏达这次带来的东西堪称奢侈到了极点,当十几个人挎着笆斗子,抬着猪肉,扛着海带、带鱼往村里走的时候,引起了围观村民的一阵惊叹。

此时小官村土墙斑驳的街道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一些老人正抄着手躺在街头的草堆里晒太阳,还有的人斜倚在土墙上,丝毫不嫌土墙脏。

他们的黑布大袄外面,都扎着一根干草绳子,成了一个外扎腰,将肥大的大袄鼓鼓囊囊的扎了起来。

每当冬天的时候,这些老人都跑出家门在大街上晒太阳聊天,吃饭的时候也端着碗筷在大街上吃,这成了农村里的一道风景,一直到几十年后还没有改变。

现在看到关家来人,一群晒暖的老头交头接耳互相嘀咕。

“这关家的本家阔气的很呐!半拉猪就这么给拉来了!”

“我认识那个叫关宏达的,是个能人啊!老关家好兴旺啊!”

在这些议论声中,关晓军与关云鹏两人嘴里含着糖块,随着一群人向一个老宅子走去。

此时的老宅子里已经摆满了桌子,一群人进入院子里纷纷落座。

这些桌子就是摆宴席的用的。

大冬天的在外面吃饭,这是本地最为外地人诟病地方。

关晓军曾经有一位东北的好友,在过年的时候来关家做客,大家吃饭的时候,虽然没有在院子里吃,但房门都是大开着的。

一顿饭吃完,东北的那位哥们拉了三天稀,后来大呼吃不消,过年的时候再也不去关晓军老家去了。

但关晓军家乡里的人却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现在关帝庙村的本家来来访,这次的宴席自然是要在院子里摆开的。

当关云鹏领着关晓军入座的时候,旁边一位青年拦住了关云鹏,“云鹏,这哪里有你坐的份?还不过去帮忙!”

关云鹏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心说你们都能坐,为何我不能坐?

他正想跟这名年轻人争论的时候,就听到关晓军轻轻念了一句词,“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云鹏叔叔,这句话是啥意思啊?”

第五十章 大锅菜

“哦,这是宋江浔阳楼题的反诗中的一句。”

纵然是在愤怒当中,关云鹏听到关晓军念出来的句子后,还是第一时间对关晓军解释道:“意思就是像老虎一样卧在荒郊山岗之上,潜伏起来,等待时机。”

他说到这里,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心中一阵起伏,“宋江说他是潜伏的老虎,我是什么?是老虎还是长虫?”

关晓军刚才说的是《水浒》中,宋江醉酒后题写的西江月,完整的一句是“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形容人不得志,只能蜷曲身子默默忍受,静待时机。

关云鹏喜好读书,四大名著都借阅过,对于这首词极为熟悉,因此关晓军随口说出,他顺嘴就能说出来。

他向关晓军解释之后,很是惊讶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你多大了?这本书你也能看的懂?”

他口中的“这本书”,指的自然是《水浒》。

关晓军笑道:“我看的也不太明白啦!反正是看着很好玩!”

先前呵斥关云鹏的小青年有点不耐烦了,“关云鹏,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灶火上,端盘子洗碗,顺菜打水,这么多活,都得有人干。你家里今天什么都没有添,你得去后面帮忙!”

小官村姓关的人家,一共也就十几户,这次招待本家来客,一家人肯定是招待不起的,必须所有人合力才行。

一般都是东家凑上一条鱼,西家抱来一只鸡,南家送来肉丸子,北门送来小零食。

除此之外,还有烟酒糖茶什么的,都要整个族人一起合计分摊,现在家家都不富裕,有钱的多摊点,没钱的出把子力气,规矩就是这样。

关云鹏家里穷困潦倒,拿不出钱,也拿不出东西,他几个哥哥全都跑到现场忙活,按理说他还真不应该坐在席位上等着吃饭,就是真坐下吃饭,那也应该是他的大哥,而不是他。

但举凡天下喜好读书之辈,大都是好逸恶劳之徒,他们就是因为不想出劳力受罪,才会将读书作为进取的唯一渠道。

自古以来的文人墨客,文官武将,有几个是喜好农活之人?

他们就是因为视农门为贱业,方才咬牙苦读,只求遂了青云之志,一辈子不再受苦受穷。

跳出农门进入朝廷编制,是所有读书人的最大理想,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关云鹏虽然家境清贫,但他却不是一个勤力人,对体力劳动一直有点排斥。

他相比几个哥哥而言,显得不太勤快,这也是村里人看不起他的原因之一。

家里这么穷,你还这么懒散,换谁谁都会觉得你这人有点问题。

关云鹏并不是一个道德完人,相比普通农家的子弟,在待人接物上甚至还不如他们,也就是在大学期间,眼光见识提高之后,才真正被打磨出璀璨的光芒来。

此时的他,只是一名考了两次都考不上大学的高中生,性格敏感而有偏激,脾气并不怎么好。

现在被小青年这么一挤兑,若是按照关云鹏以往的脾气,怎么也得辩驳一番,但此时听了关晓军念的宋江反词,心中霍然开朗,“宋江都知道潜伏爪牙忍受,我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些人有什么好吵的?我没本事,他们都看不起我,我要是有本事,谁还敢这么说我?”

当下看了对面的小青年一眼,“关云中,让我干活就干活,用得着这么大声?”

关云中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关云鹏已经转身向旁边的锅灶走去。

关晓军从板凳上出溜下来,说道:“我也去帮忙去!”

黑而瘦的小青年关云中将关晓军拦住,“哎呀,你个小娃娃能干啥?好好在这坐着,一会儿给你吃肉!”

他说到吃肉的时候,嘴里吸溜了一声,似乎要将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吸进口中,一脸馋涎欲滴的模样,喃喃道:“好多油啊!”

刚才他帮忙把半扇猪肉抬过来的时候,眼睛瞥到猪肚子上那一块块肥油,眼珠子都要挪不开了。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缺油水,大家最喜欢吃的肉不是瘦肉,而是肥油油颤悠悠的大肥肉块,只有吃这样的大肉,他们才觉得解馋。

而猪油更是好东西,炒菜的时候,拿着在热锅上擦几下,稍稍带点荤腥味,孩子们就能多吃两碗饭。

关云中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口肥肉,现在见到这么半扇猪肉,虽然此时刚刚切开下锅,但他已经开始想象肥肉入口的美味了。

吃肉,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堪称一件很郑重甚至是很神圣的一件事了。

有时候一家人过年,就做了一碗红烧肉,客人来的时候就把这碗肉摆到桌子上,但是无论亲戚朋友还是他们自个,都不会对这碗肉动筷子。

大家都知道肉食的难得,因此一碗肉在饭桌上只是一个美丽诱人的风景,很少有人会破坏它。

有的人家,一碗肉从过年摆到正月十五,一块肉都不会少,直到肉都要变质了,实在不能放了,才会号召大家一起吃掉。

关晓军深深理解关云中此时的精神状态,看着他望着不远处的灶台呆呆出神,在好笑之余,也忍不住感到心酸。

这个时代的人,真的太苦了!

责任田分包到户后,虽然粮食产量有所提升,但每年的公粮、提留、还有各种摊派,再加上有些人计划生育罚款等种种压力,压的此时的农民喘气都难。

几十年后,有人说医疗、养老、教育是压在农民身上的三座大山,但在此时,压在农民身上的大山可不止三座,天灾、人祸、疾病、罚款等等事物,使得很多人家都元气大伤,也就勉强挣扎在温饱线上,教育医疗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白面馒头依旧不能大规模流行,不过黄面窝窝却是都能吃得起了,饿死人的情况好歹是没了。

院子里早就搭建好了灶台,一口口大铁锅蹲在哪里,一个极长极阔的大木板横铺在砖头垒砌的矮墙上,关宏达带过来的半扇猪肉此时已经被洗干净放在了木板上,吊着烟卷的大师傅拿着大菜刀,手脚麻利的将猪肉分割成块,一块块丢进水汽蒸腾的热锅中。

关晓军清楚的看到一名做菜师傅将一块肥肉偷偷的塞进了腰间的搭袋里,旁边的一位老师傅更是将一块猪油面不改色的塞进身边的一个小包里,两人手脚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

世上没有不偷菜的厨子,关晓军看到了也不说破,这个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随着几名大师傅的忙活,饭菜的香气渐渐的弥漫了整个院子,很多在院子里说话的人,此时话音也渐渐减少,都扭过身子看向了灶台处。

院子的土墙墙头上,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排小脑袋,那是村子里的孩子在爬墙头,他们也是循着香味跑过来的,趴在墙头上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院子里大锅中随着水花翻腾的大块白肉。

第五十一章 环境卫生

或许是因为地域的原因,整个河东省除了沿河沿海地区,物产都极为不丰富,连河里的鱼虾都不怎么多,饮食也极为单调。

大米是没有的,面食的花样也极少,或许是因为穷怕了,还是节俭导致,农村人家吃饭,从来都是一个菜,而且大多都是以蒸煮为主,几十年后也是如此。

关晓军以前见到一位报道南方穷苦家庭的新闻,一位高中生因为家贫上不起学,摄制组还特意去他家拍了一个视频,为他做宣传。

可就是这么一个穷苦的高中生家里,在他家床头梁上还悬挂着火腿与腊肉,这让关晓军惊叹不已,深感南方的物产丰富。

在西南地区,连如此贫困的家庭里都有肉可吃,可是在云泽地区的人们,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农村人也很少会主动买肉吃。

连二十一世纪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八十年代了。

在温饱刚刚解决或者说已经快要解决的年代里,能吃上肉,那真的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一件事。

看着墙头上一排脏兮兮的小脑袋,关晓军想了想,从桌子上抓了一大把糖块,向墙外使劲扔了出去,“给你们的!”

趴在墙头的几个小脑袋瞬间消失,随后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给我,给我!”

“呜呜呜……哥哥,他抢我的糖!”

听着动静,似乎是外面的小孩子们因为抢糖打起来了。

关晓军拍了拍脑袋,暗自懊悔,光想着给孩子们糖果吃了,把小孩子喜欢争抢的天性给忘了!

听着外面的哭喊声,关晓军有点不太放心,伸手拉了拉关云中的衣服,“叔叔,叔叔,外面有人打起来了!”

关云中刚才见关晓军扔糖果的时候就想拦截,不过关晓军手快,他刚站起来,糖果便已经被关晓军扔了出去。

现在听到外面的孩子打起来了,关云中好笑的看了关晓军一眼,“你这孩子,给他们干什么?这都是村里外姓人家的人,不是咱们姓关的!”

原来小官村,人口不多,但姓氏很杂,每一个姓氏的族人都抱成团一致对外,人口最多的是姓张的。

当年关庆福老祖扎根小官村,开枝散叶的时候,没少受到外姓人家的欺负,此时几家族人互相还都有点看着不顺眼,因此对趴在墙头的外姓人家的孩子,关云中就不怎么热情。

宗族问题一直是华夏农村最大的矛盾点,从古到今都是如此,直到几十年后,姓氏之间的矛盾逐渐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汉民与少民之间日益对立的情形,宗族矛盾反而更加尖锐。

这种烂摊子,前一种是受了传统文化宗族意识的影响,另一种就是政策的逆向歧视所造成的苦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平息下来。

不过毕竟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外面的孩子因为抢糖果打起来了,于情于理院子里的人都要出去阻止一下,关云中拉着关晓军向门口走去,笑道:“走,臭小子,咱们去劝架!”

走出在岁月流逝中已经斑驳了的黑漆木门,转过门楼子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枣树,便看到了黄色土墙根下一群脏兮兮的小孩。

因为是冬天,面前的孩子都穿着母亲缝制鼓鼓囊囊的棉袄棉裤,棉袄棉裤外面罩着肥肥的脏兮兮的外套,好多男孩子都带着火车头的帽子,小女孩全都是梳着不成形的小辫子,长长的头发上附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颗粒状的虮子,而虮子是虱子的卵,这些孩子一看就是头上长了虱子。

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讲卫生,孩子身上长虱子,生跳蚤简直是家常便饭,别说这些孩子,就是关晓军、关阳头上都长过虱子,后来关晓军干脆把头发剃光,把衣服全都烫了一遍,这次算是好了点,但保不齐什么时候还会有虱子爬身上来。

关阳更是天天拿篦子在头上篦,寒冬腊月也要坚持洗头发,衣服更是每次更换的时候都要用开水烫,这才减少了虱子跳蚤的滋生。

古人有句话叫“扪虱自乐”,可见古时候虱子多到了什么地步,建国后的卫生状况并不比古时候强多少,当然虱子也不会比古时候少。

本朝太祖在根据地的时候,跟人在窑洞谈话开会时,也是边逮虱子边聊天,逮住了随手挤死,旁人都习以为常,不觉有异。

此时眼前的孩子身上长虱子生虮子,也是这个时代常有的事情,家长不以为异,孩子也并不觉得肮脏,甚至“虱子多了不痒”,他们自己都不在乎。

有的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互相给对方捉虱子也是一个有趣的互动。

面前这些虱子满身虮子上头的一群小家伙正在大打出手,有两个一脸是血的坐在地上哭嚎。

见有的孩子竟然脸上流血,不由的吓了一跳,心说怎么还打出血来了?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脸上的冻疮被打烂了,这才流出血来。

在这个年代的冬季,很多小孩子身上都有冻疮,有的冻耳朵,有的冻手,有的冻脚,还有的冻脸。

如果是冻耳朵,大人出门都会戴着耳暖,就是皮毛做成的两个小圈子,以长线相连,戴的时候,将小毛圈卡在耳朵上就行。而小孩子则戴着火车头帽子,将两边的大耳朵毛片全部放下,系上绳子,把整个脸蛋儿都包了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防护,有时候该冻也得冻,有的小孩子,一到冬天就冻脸,怎么防护都没用,一张脸冻得跟坏苹果似的,手冻得发肿发亮跟大肚子蛤蟆似的。

这个时候的孩子最怕打架,任你平时在孩子群里多威风,可一到冬天就得变怂。

因为生了冻疮的耳朵脸蛋最不禁打,稍一用力就会被打破,流出脓水来,好几天都过不来。关晓军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一旦打不过就威胁对方,“你等着,看我冬天怎么收拾你!”

这句话往往生出奇效,对方以后便对他客气了很多。

因为关晓军一家人在冬天是从来没有生过冻疮的。这也不知道是因为基因的问题,还是生活条件的问题,反正他们一家老少,在冬天从未被冻疮困扰过。

只有关云山的帽子,一到冬天就摘不下来了,戴帽子成了习惯了,不戴就觉得头上冷飕飕的。

关云中走到打架的孩子群中,将孩子呵斥了一番,关晓军有将兜里的糖块递给哭泣的孩子,这些受伤的孩子才破涕为笑,依依不舍的散开。

两人回到院子里又等了一会儿,大锅菜开始端上了桌子。

第五十二章 车祸

大冬天的,走了一路,又在院子里待了半天,无论是关帝庙村的来人,还是小官村关家支脉族人,此时都饿坏了!

关晓军还好,一直有糖块瓜子垫吧着,其余的人可就有点撑不住了。

他们到小官村的时候,差不多是一点钟左右,等饭菜上桌,就已经是两点钟左右了,日头偏西,饭菜才上来。

四凉四热外加两个汤,总共十个菜,有个说法,叫做十全十美,其实就是为了个口彩。

这个时候盘子很小,有的简直就是个小碟子,一色的青花样式,釉彩极为粗糙,跟后世的茶器相比,在精致上差了很多。

关晓军对古玩瓷器等东西有所涉猎,他一开始不懂专家为什么会说“瓷器也有精气神,王朝兴衰对瓷器也有影响”,因为在他的观念里,烧瓷是一项技术,跟国力强盛与否无关。

后来才明白过来,当一个王朝连处于衰败时期时,技师们根本就没有精神,也没有闲工夫烧制好的瓷器,就连民窑的瓷器也都是凑合着做,工匠精神已经消失殆尽。因此瓷器的好坏确实能与王朝兴衰向呼应。

就像现在,关晓军身边的桌椅板凳,虽然都是实木家具,但做工粗糙,都是直来直去的线条,连一点雕花装饰的花纹都没有,实用性强,艺术性几乎没有。

菜盘子也是,胎质粗糙,偶有气泡黑点,一看就是瓷土都没筛干净,烧制也没用心。

碗也是粗瓷大碗,没那么多花俏,就透着那么一股子厚实劲,后世的描金细瓷碗根本就见不到。

一个王朝的兴衰贫富,从乡下民户所用的器物中,就可以直观的反映出来。

不过现场中人,也就只有关晓军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其余的人早就推杯换盏伏案大嚼,风度荡然无存。

这时候的酒水也没有什么好酒,但喝酒却很有讲究。

喝酒用的都是很小的酒盅,而且每个桌子上都配着一把酒壶,酒壶里是刚刚烫好的白酒,在这寒冷的冬季里,壶嘴还在冒着白色雾气。

冬天喝酒须温烫,是这个年代的特色,等再过上几十年,这温酒的行为已经越来越少,别说城市里见不着,就是农村里也很少能见到喝温酒的人了。

关晓军估摸着再过上几十年,孩子们在读三国的时候,对于“关公温酒斩华雄”的场景,未必就能很容易的理解了。

随着时间长河无情的流逝以及华夏传统文化的不断消亡,一些时代中特有东西已经不复存在,后人想要理解古人的一些行为举动,只能从典籍中寻找了。

桌子上的饭菜,因为盘子小,所以显得很多,一盘盘的热菜凉菜堆在盘子上都冒尖了,一堆堆跟小山似的,看着特有喜感。

凉菜清爽,热菜鲜香,粗瓷大碗里的大块肥肉,八角大料放的足,吃着喷香无比,很多人吃饭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过肉碗。

一顿狼吞虎咽,好似风卷残云,做饭用了两个小时还多,吃饭却只用了十多分钟,估计十分钟都不到,速度快的令人咂舌。

然后开始上馒头,就着残羹冷炙,半斤重的大馒头一人能吃两三个,就这还吃不饱,大簸箩里的堆积如山的白面馒头眼看着一排排减少。

这个年代的人,因为肚里缺少油水,饭量都普遍大的惊人,有些数据,后世之辈听了简直都难以置信。

关云山有一次给关晓军说过一件事,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在学校的篮球队里训练,晚上到食堂吃饭的时候,食堂给留了一大锅稀饭,关云山自己当时吃了九碗饭方才吃饱,他的同学中还有吃十一碗的猛人,那简直是吓人。

要知道学校的碗可是大瓷碗,一碗怎么也得半斤多。

关晓军自己也经历过能吃的年龄,他在高中的时候,从家里带到学校里一瓶自制的辣椒酱,然后一位同学就着辣椒酱一口气吃了十一个馒头,把关晓军吓得不行,一下午不敢让他喝水,生怕他涨死。

那都是九十年代末期的事情了,就那时候,半大孩子就这么能吃,七八十年代的人比九十年代的人更能吃!

即便是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能吃,可是眼看着旁边的关云中等人,馒头一个接一个的往喉咙里续,桌子上的菜片刻间一扫而空,关晓军还是惊讶无比,这尼玛也太吓人了!

有句形容词,叫做“势如疯虎”,关晓军觉得用来形容眼前这些人的吃相一点都不为过。

关云中便往嘴里塞馒头,边含含糊糊的劝关晓军,“小军,别愣着啊,快吃啊!”

关晓军心说:“我吃什么吃?都被你们吃光了都!”

他笑了笑,“我去屋里吃!”

其余的人在院子里吃饭,关宏达、关云山这些“有身份”的人,却都安排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与小官村里的几个长辈在一起边吃边聊。

相比院子里的晚辈,屋里的几个人可就斯文多了,大家都是细嚼慢咽,不敢吃的太快,生恐被人笑话。

“小军,你怎么来这里来了?”

关宏达见关晓军过来,笑道:“怎么不跟叔叔们在一起了?”

关晓军道:“外面有点冷,我来屋里暖和暖和!”

他可不能说,是因为饭菜都被抢光了他才进屋,要是这么说的话,一屋子人的脸上都会挂不住。

等他偎着关宏达吃饱之后,时间都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左右了。

小官村相距关帝庙村有一百多里地,这个时候,村里人自然要留人,不让关宏达等人回家。

这时候天冷,又黑的早,路上难行,关宏达等人也就不再客气,都留在了小官村过夜。

等晚上安顿好了之后,关晓军跟父亲睡在了一起,小官村紧挨着一条铁路,半夜里火车咣咣叽叽行进的的声音在村子里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关晓军听着火车的轰鸣声,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想了想,开始从自己的前世记忆中逐步在脑海里推溯,还未等他想起来时,就听到远处铁道上传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震的地面都摇晃了起来。

这声响声之后,关晓军终于想了起来。

就在八四年冬天,中国建国以来,最为惨重的一起铁路事故,就发生在小官村路段!

第五十三章 那年冬天

一九八四年冬,在河东省红S县好蓝乡小官村路段,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外的铁路交通事故。

突如其来的车祸,顿时造成324名旅客伤亡,其中死亡106人,重伤47人,轻伤171人。死伤者有的叠压在残破的车厢内,有的被抛甩在股道上,男男女女,老人儿童,惨不忍睹。

事后查明,这起事故的原因是司机过度疲劳,扳道工疏忽大意,铁路监管人员工作不到位所致,总的来说,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已经不得而知。

多年以后,所有经过这里的火车,都会自发鸣笛,为亡者哀悼。

车祸发生后,领导层“习惯性”地要求对外保密,所有内部资料和消息均不准外传,除了一家内部发行的铁路报纸于第二年2月写过一篇安全述评文章外,国内没有任何媒体进行过报道。

但是外国的几家大型报社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一些事故情况,并迅速作了报道,然后在西方迅速传播,在国际上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于是,中国的小官村铁路事故,外国人都知道了,而中国却鲜为人知。

那时的媒体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传播能力有限,只因这些事故影响巨大,不可能完全“封口”,这才被一部分人所知。

对于这件事,关晓军一开始也不知道,但多年后与关云山聊天的时候,听关云山无意中聊到这里时,他才知道了原来在中国的铁路交通史上还有过如此重大的伤亡事故。

而关云山为什么会知道?

那是因为关云山就是这场事故的实际见证者与参与者!

因为小官村距离事发现场近,而当时救援的警力人力都极为不足,又没有足够的车辆拉伤者去医院,因此附近的村民都被抓了壮丁,关云山因为有拖拉机,所以车子也被临时征用,成了救护车。

关云山在多年之后,说起这件事来,还愤愤不平,“他妈的,拉伤员一干就是一天一夜,把车斗子都染红了,到最后连一个好都没落着!一口水都没人管,好多人都饿了整整一天!我的车子没油了,谁都不管,还要我自己出钱加油!”

当时醉眼惺忪的关云山叼着烟卷对关晓军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了这么多的人,其实我也想多拉几个人进医院。大家都想多救几个人!但是地方政府的人太他妈操蛋!硬逼着你干着干那,最后连口水却都不给你!当时的支援部队也操蛋,竟然迷路了!晚了一天才到达现场!那么冷的天,别说伤者受不了,就是好人也早就冻死了!”

他眼光迷离的对关晓军道:“惨啊!真惨!真的是尸横遍野啊!三节车厢都被撞碎了!还有几节被撞飞了,人的胳膊腿落得满地都是……”

关晓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人已中年,也曾好奇的在网上搜索过这件事,那时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政府已经不再遮掩,因此网上才有一些老人写过零星的文章为死亡者悼念,为那些在即将过年却在冬日里身亡的不幸人士惋惜。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并没有跟随父亲来小官村做客,因此也没有亲身见证过那场事故,所以只听关云山说,并不能切实感受到当时的那种气氛。

因此这一次跟随爷爷父亲来这里做客,脑子里一直都没有想起过这件事情,直到远处传来的这声巨响,才使得他脑子里闪电般一闪,瞬间想起了这桩大事故。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刚才的一声巨响,应该就是火车相撞发出的声音。

这动静是如此之大,震的他们所在的房间地面微微颤动,墙壁上泥土簌簌下落。

关云山被这动静惊得猛然从床上爬起,抱着关晓军光着脚丫子就往屋外跑,边跑边叫,“地震啦!地震啦!”

这段时间,河东平原上一直都流传着即将地震的消息,搞的人心惶惶,为此关云山还在院子里搭建了一个大窝棚,让家里人在窝棚里睡觉。

但是冬天睡窝棚实在是太冷,一家人在里面睡了三四天后,就冻得撑不住了,又重新回到了屋里,但是精神一直都绷着。

现在听到这声巨响,关云山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地震了!

等他抱着关晓军从屋里冲到院子里时,发现地面不再摇晃,这才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此时别的屋里的人也都湿着身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几乎人人都叫嚷着“地震啦!地震啦!地龙翻身啦!”

可见他们跟关云山的反应都差不多!

“爸,咱们还是回屋吧,这也太冷了!”

关晓军穿着薄薄的秋衣,被关云山抱到冬夜的院子里,被冷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凉透了,浑身如被刀割,实在有点经受不住。

关宏达此时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喘着粗气道:“咋回事,咋回事啊?咋这么大动静?”

他是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的人,从屋里跑出来之后,就已经知道这不是地震,应该是别的动静。

关云山道:“我还以为是地震呢,这么大的响动!”

关宏达道:“不是地震!地震不是这动静!”

他说到这里,身子哆嗦道:“都回屋去吧,说不定哪里在开山呢!”

院子里有人道:“有声音,你们听……”

关宏达道:“听什么听,先回屋在说,这天冻死人了都……咦,这是什么动静?”

此时深夜之中,静寂无比,在满村的狗叫声中,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凄厉哭叫声从远处传来。

关宏达身子一颤,扭头看向附近火车道的方向,“俺娘哎,不会吧!”

关云山问道:“怎么了?”

关宏达跺脚道:“这是出大事了啊!别是撞车了!”

他大声吩咐道:“快快快,都回去穿衣服,云山,你快把小军放进屋里去,别把孩子给冻着喽!”

关云山把关晓军放进床上后,点着煤油灯,快速的穿上衣服,对关晓军道:“小军,快睡,快睡,没你啥事儿!”

在关晓军躺进被窝里后,关云山走到院子里,其余的十几个人也穿戴完毕站到了关宏达面前。

关宏达吩咐道:“云山,你快去喊喊你宏奎叔他们起来,你们几个看看在院子里能不能找到铁锹镐头啥的。”

他边指挥众人边哆嗦道:“别真的是出大事了吧?”

第五十四章 救人

作为多年的老支书,关宏达在党性的纯洁性上是不容置疑的,自身的觉悟比普通百姓要高不少,于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处理的极为到位,应对一些突发事故时,反应也是非常迅速。

他曾经亲身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知道面对突发事故后及时抢救的重要性。

听到远处隐约的哀嚎声,再联想到刚才的一声大震,多年的生活经验与复杂经历,使得他迅速判断出,附近的铁路应该是出大事情了!

面对这种事情,关宏达自然第一个要站出来,见义勇为,互帮互助可是这个时代一直宣扬的主旋律,虽然普通村民的觉悟不高,但只要有威望的人带了头,自然会有人随着附和。

这次从关帝庙村赶来的十来个人全都被关宏达集中起来,过了一会儿,小官村的本家关宏奎也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嚷嚷道:“宏达老哥,这事儿不对劲啊!铁路那边孤苦狼嚎的,这是要出大事啊!”

关宏达道:“啥都别说了,赶快找工具,你拍几个人去把你们村的村长喊过来,咱们几个先去看看到底是啥事儿,没事儿最好,有事就派人过来喊村子里的人去帮忙!”

院子里的一群人嚷嚷成一团,过了好一阵子,小官村的村长才被喊了过来。

本来是想着让关云山开着拖拉机拉着人去,可是天气太冷,车子怎么也打不着火,关宏达性子急,“这是啥车啊?看样子天明也打不着!不管他了,咱们跑着过去!”

关晓军躺在屋里听着院子里面乱成一团,有心出去凑热闹,但却知道,即便是自己出去,也会被赶回来。

一个六岁的小屁孩,谁也不会让他跟着瞎胡闹。

耳听着院子里的吵闹声响成一片,随后脚步声逐渐向外一动,片刻后,本来吵闹的院子里慢慢的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屋外的风声与村里的狗叫。

关晓军趴到糊着塑料布的木格窗户前,掀起一块塑料布向外望去,只能看到一弯月牙冷冷的悬挂高空,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附近房屋绿瓦上的几根枯草在月亮前随风摇摆,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影影绰绰,远处的哭嚎声断断续续,令人以为是幻听。

他看了一会儿,睡意上涌,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喇叭声将他吵醒:“家里有大人的,都赶快起床,铁路上出事啦,都快去救人!谁敢不去,我饶不了你们!”

关晓军睁开眼睛,此时的屋里已经能看清东西了,应该是拂晓时分。

院子里有声音传来,似乎有的人身子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关宏达的声音响起,“洪奎,让人赶快做饭,别让大家饿着。云山,你不要进屋,现在一身血,别吓着孩子!”

关云山声音发颤,“怎么死这么多?怎么死这么多?开火车的人干什么吃的?该枪毙!”

关宏达道:“好了,好了,先歇会再说!这地方的部队不行啊,怎么反应这么慢?小鹏,你再去那点柴火来,把火堆弄旺一点!大家先烤烤火,吃口热饭!”

院子里轻微的哔啵哔啵的声响发出,伴随着一股烟气传来,可以发现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院子里应该是点上了火堆。

“老兄弟,别怕,您这真是幸运啊,祖孙俩都没事儿,比他们几个可要好多了!”

关宏达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咱先烤火暖和暖和,一会儿让孩子先去睡一觉。”

一个外地口音响起,“额揍这一个外孙,这要是死咧,额咋对得起老祖宗啊!铁路上开车滴人,真不是个东西!”

又一个外地口音气愤的响起,“阿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我要向上级领导反映!啊吆,我的皮包里还有刚买的手表,还有一个收音机,还有我的包包……总共损失了二百三十七块九毛六,铁路上他们得赔给我!对了,还有这次的路费,他们也得给我垫付!”

光宏达道:“兄弟,能保住命就不错了,钱没了还能挣,东西没了还可以买,命最重要啊!”

有一个声音道:“这是咋恁类啊?这帮龟孙到底咋开类车?他娘类个脚!这位老师,你说这干的是人事不?该不该枪毙?”

一人道:“昂!”

关晓军心想,“这是开啥大会啊这是?怎么南腔北调都有啊?”

仔细一想,已经明白了,这应该是关宏达把有些没受伤的旅客给带到了院子里来了,估计救援人员不到位,伤者送医院,没问题的一些人就被他带到了村里。

不然这么冷的天,好人也得冻死。

院子里南腔北调乱成一团,夹杂着几个人的抽泣声,哭的人应该是有亲戚朋友死在了这场车祸中了。

关晓军被吵得无法入睡,索性穿衣开门,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大大的火堆,火舌冲起来两米多高,将火堆周围烤火的人映照的脸色明暗变幻。

这些烤火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身上都有斑斑血迹,神色委顿不堪,有两个小孩子趴在大人腿上,已经睡着了,但就即便是入睡了,身子还时不时的抽动一下,似乎是惊吓过度。

关宏达正拿着一根烟卷递给一位中年人,“咱烤完火,一会儿再吃点饭,你们在村里睡一会儿,你看中不伙计?”

中年人伸手接过烟卷闻了闻,却不抽,顺手夹在耳朵上,点头道:“中!”

关宏达又看向旁边的一位穿着军装的老人,“老哥,您是怎么想的?”

这名老人两鬓斑白,一身军装,头戴绿色的军帽,帽子正中的红色五角星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闪闪发光。他的脸色有点疲倦,对关宏达摆手道:“包舍了,包舍了,全都听你滴安排!俺们命都是你救的,还有啥好说的?”

关宏达点了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候几个青年已经端了几碗姜汤,关宏达将碗递给身边的几个人,“大家都喝点姜汤去去寒吧!”

他一抬眼看到关晓军推门出来,笑道:“小军,你起床了?快快快,领着几个小哥哥去你床上睡一下,唉,作孽啊!”

第五十五章 支路瘦牛

现场中共有三个孩子,其中有两个男孩已经趴在大人身上睡着了,有一个小女孩却是孤零零的坐在火堆旁不断轻声抽泣,在她身边并无大人陪伴。

小女孩头上扎着的羊角小辫,一个已经散开,另一个却还是孤零零的斜斜矗着,她的发丝上有着暗红色的血迹,此时双手抱膝坐在火堆旁,呆呆的哭泣,身子不住抽动。

她的鞋子掉了一只,此时一只脚穿着长长的毛靴,另一只脚却只穿着一只棉袜子。

关晓军在看到这个小女孩衣服上残留的斑斑血迹时,不由得怜悯心大起,这个孩子的亲人,应该是已经在车上遇难了,不然现场不会只有她一个人烤火。

他将自己身边的房门开到最大,低声道:“快进来吧!”

两个孩子的家长都站起身来,将孩子抱进了屋里,只有小女孩还呆呆的坐在火堆旁。

关宏达看了一眼小女孩,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娘是个好女人啊,临死的时候,身子弓成了个圈子,把这娃娃圈了起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娃娃的娘已经死了,可是还死死地搂着娃娃,掰了好半天,把手指都掰断了,才把这娃娃抱了出来!”

小女孩身子蜷缩的更紧了,眼泪流个不停。

关晓军身子顿了顿,迈步走到小女孩身前,向她伸出手掌,“来,去屋里睡会儿吧!”

小女孩抬眼看了关晓军一眼,很是畏怯的将右手缓缓伸出,她的手掌抬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胳膊处也有这大片的血迹。

关晓军将她的小手抓住,微微用力,便把小女孩拉的站起身来,轻声道:“先进屋睡一会儿吧!”

这小女孩看年龄也就是五六岁,跟关晓军的年龄差不多,身上的衣服如果忽视掉上面的血迹的话,其实是一件很时髦的小棉袄,非是人工缝制,而是出场的成品衣服。

在这个普遍还是手工缝制衣服的年代,能穿的起这种衣服的孩子,农村里基本上是没有的,就是城里的孩子也为数不多。看来这个小女孩家里应该是有点背景的人。

他将小女孩拉起来之后,伸手把她的眼泪抹去,领着她进入自己刚才睡的床边,“快点上床睡吧!”

此时床上已经躺了两个小男孩,小女孩看了看床上的两个脏兮兮的泥孩子,对着关晓军摇了摇头,看样子是不想跟这两个男孩在一起睡。

关晓军挠了挠头,“那咱去另一个屋?”

他领着小女孩走到关宏达之前睡觉的屋子里,对小女孩道:“呐,你就在这个床行不行?”

小女孩点了点头,在关晓军掀开被窝之后,她便爬上了床,在关晓军的帮助下脱掉了衣服,露出崭新的秋衣秋裤,随后扎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泪痕未干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关晓军,小手从被子下面悄悄伸出,握住了关晓军的手。

关晓军此时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份,面前这个小女孩唤起了他的同情与怜悯之心,或许眼前这个小女孩此时还不能理解失去一个亲人的痛苦,但等到她长大后,她就会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今天这场车祸,肯定会在给她打上一生的烙印,永远无法抹除!

“乖啊,快点睡吧!”

关晓军伸手将小女孩头上剩下一根小辫子上的皮筋摘下,帮小女孩掖了掖被角,“等你睡醒了,咱们再重新扎辫子好不好?”

小女孩在床上使劲点了点头,但却一直不说话,在关晓军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是小手一直抓着关晓军的手不放,似乎是溺水之人在抓着一根救命绳索一般。

关晓军在床前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女孩睡熟之后,他才轻轻挣脱小女孩的手掌,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缓缓的掩上了房门。

院子里,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边喝姜汤边骂人,“我日尼玛,开车的人瞎搞!骇死人!”

关宏达皱了皱眉,“大妹子,先别抱怨了,能在这场大祸中活下一条命,你的运气都已经不错啦!那些死的人,连抱怨都没法抱怨!”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不再骂人,但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家老头脑袋都裂了!呜呜呜,骇死人!”

关宏达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现在用言语安慰,无论怎么劝说,那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时间才能将悲伤与愤怒消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关晓军走到关宏达身边,“爷爷,给这些小孩换身衣服吧,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有血,怪吓人的!”

关宏达道:“现在怎么换啊,一会儿从村里人家里借几件衣裳吧,先凑合着穿,到时候国家来人,让国家来管!”

他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笑眯眯道:“小军啊,附近出现车祸了,很多人都受伤了,因为要救人,咱们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先在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关晓军道:“嗯,好!”

光宏达大笑,觉得自己这个孙子真给自己装面子,对火堆旁的一群人笑道:“这是我孙子,刚上一年级!”

之前穿军装的老人道:“真是个好娃娃,来,爷这里有支钢笔,送你当礼物吧。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当对国家有用滴人!”

他从自己上衣兜里抽出来一支钢笔递给关晓军,“这是额的战友送给额滴,今天额送给你!”

关晓军微微愣住,转身看向关宏达。

关宏达笑道:“收下吧!”

旁边的人见军装老人送礼物给关晓军,也都纷纷从身上寻摸东西,看看有没有可以当礼物送人的,只是从车祸现场来的是如此匆忙,带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多少,除了老军人送给关晓军一支笔外,也就只有一名中年人送给了关晓军一枚银质像章。

其余的人感觉很不好意思,纷纷道:“礼物先欠着,等回到家,我们再给孩子邮寄点礼物来!”

关宏达笑道:“意思意思就行了,不是俺家贪财,只是俺们老关家的规矩,帮人忙,必须得有谢礼。老祖宗说了,有一个故事,叫支路瘦牛,这个牛必须得瘦!”

他说到这里,摸着脑袋一脸纳闷,“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啥牛还必须得瘦才行?”

旁边一名面色苍白,很是瘦弱的男子忽然笑道:“支路瘦牛?哦,是不是子路受牛啊?”

关宏达拍腿道:“对,就是支路瘦牛啊!这个牛为啥瘦,我就不明白了!”

子贡赎人,子路受牛,这两个典故是《论语》里面的两件事,说的是孔子的弟子子贡与子路对待事物的不同做法。

子贡的做法有点像雷峰,做好事不留名,而子路却像是生意人,我出力帮你,你就得给我报酬。

对于这两种做法,孔子是极为赞成子路的行为的,而对雷峰精神进行了批判,认为做好事不留名,不要报酬,完全违背了人的天性与趋利性,反而会形成很大的危害。

关家老祖好像也是孔子的坚定支持者,因此在立下家规的时候,就特意把子贡受牛的事情传了下来,让自己的后代牢记“等价交换”原则,“不做滥好人”。

不过这《论语》里面的东西,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关云山都不懂这个典故,而关宏达目不识丁,就更不懂啥意思了,他就光记着这个词了。

关晓军也是到了大学的时候,才知道自家的祖训原来是“子路受牛”,而不是“支路瘦牛”。

其实这个典故,关自在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没人问他,他也就懒得给人解释,因为对于目不识丁的庄稼汉来说,解释也是白解释,他们根本就听不懂,让他们知道不能给人白出力就行了。

所以关宏达今天就闹了这么一个笑话。

但也就这名瘦弱的年轻人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眼前这些人也都不知道是啥意思。

第五十六章 白脸青年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老祖宗说的一些话,或许有些观点你一开始不以为然,但当你的人生阅历经过岁月的沉淀与生活的磨砺之后,你就会发现,有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被老祖宗琢磨透了!

比如老关家的“子路受牛”的家规祖训,对外人付出什么,别人就得给自己相应的回报,如果别人不给的话,关家子弟也不一定会强求,但以后便不会给他们打交道。

这种观点在号召无私奉献的八十年代里,那是极为另类的,很违背明清以后的传统道德思想。

明清以后有一种“施恩不望报”的大义凛然的口号,这一直影响到了整个华夏民族,建国以后也将这种风气大肆宣传,雷峰精神就是其代表。

因此在这种时代风气的影响下,关云山等新一辈的青年人,对祖训都已经不怎么遵守了,觉得这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中很难实施。

只有关宏达等老一辈人还在把祖训当成不可违背的圣条,他们没文化,但他们深信自己有文化的老祖宗说的话肯定是对的,有些规矩可以更改,有些祖训却不能遗忘。

关晓军一开始对祖训很不理解,因为他从小在学校里学的正好跟自家的祖训相反,学校要求无私奉献,祖训偏偏是等价交换,学校要求做好事不留名,而关家祖训则是我帮你你得谢谢我,大家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可以这么说,关家的祖训与新中国主要的宣传口号大相径庭,甚至是冰火难容。

关晓军幼年时期,是极为鄙视自己家里的祖训的,认为家里的人有点自私,帮人还要报酬,这像什么话?那多不好意思!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才逐渐明白了,原来老祖宗说的确实是对的。

人本来就是趋利动物,你让他毫无所求的帮助一个陌生人,一次两次可以,时间一长,换谁谁也会撂挑子不干,但如果帮人能获得一定的报酬,这就会有让人把好事做下去的动力。

就好比一个乘公交的旅客,见到老人后给老人让座,如果老人对你说一声谢谢,你心中便会很舒服,可如果他一言不发,一副理应如此的神色,估计任何人都会感到一种小小的难堪,甚至会生出愤怒的情绪来,“我给你让座,你竟然谢都不谢一下!”

长此以往,估计此人坐车的时候,将会对老人视而不见,虽然有的老人未必都不懂礼貌。

后世国家要实行可持续发展的方针战略,那说的是环境与社会发展的可持续,而如果要在人际关系的交往中找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思想来,那么“子路受牛”就应该当仁不让的成为中心思想。

只是直到几十年后,国家一直喊的口号还都是奉献,奉献,再奉献,可惜已经不太灵光了,好像民众一下子就变的自私起来了。

关晓军曾经看到不少人都在谴责道德上的退步,可他们忘了,自私本就是人的天性,奉献才是后天强加的。

就像如今这火光熊熊的小院子里,这些人送给关晓军的小礼物,关宏达不让关晓军拒绝,因为关宏达觉得这种谢意是应该的,虽然不是必须的,但起码得有一个感恩的态度,不然的话,这么冷的天我干嘛要救你?

“子路受牛,嘿!你们先祖一定是个文化人啊!”

院子里脸色苍白的青年人,在品味出关宏达说的子路受牛是什么意思之后,笑道:“没有点文化的人,是不会说出这种祖训的。也好,开放了嘛,市场经济正在放开,这种互相交换的有偿行为正符合时代的要求!”

他从身边的绿色帆布包里取出了一本书,递给关晓军,“小军是吧,这是我经常看的一本书,《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保尔柯察金的精神还是值得学习的。我有时候不想活啦,想不开啦,就会翻翻这本书,然后心情就好多了!今天送给你吧!”

他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希望你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能为国家做出很大的贡献!多读书,才能有上进的机会。还有,不要轻易相信人!”

关晓军点头道:“谢谢叔叔!”

这哥们看来是一位栽过跟头有故事的人,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这个时代的文化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心理疾病,好多人都处于迷惘期与焦虑期,自杀的不在少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自己的韧性如何了。

白脸青年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台黑色的海鸥相机来,脸色有点凄凉,“相机竟然没烂,我想拍的人却被撞烂了!嘿嘿,一起回家过年,最后却有一位直接下了黄泉!”

他说到这里眼圈红了红,随即稀溜了一下鼻子,收敛了情绪,将相机仔细调了调,缓缓站起身来,“各位,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今天能被关老爷子救回来,还能坐在一个院子里烤火,这应该就算得上一个有缘了!我给大家照个相,算是纪念一下!”

当下二十来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院子里的火堆旁一个个挤在一起,分成了两排,看向了白脸青年手中的相机。

“喀嚓”

轻微的快门声响起,白脸青年接连摁了好几下木匠吊线似的单眼在在相机里面瞄了几下,发现没问题,这才示意大家,“好了!”

他将相机重新包好之后,从军绿色挎包里又拿出一个笔记本,凑近旁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大婶,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的?回头我把相片”

中年妇女道:“我叫刘春花,是金陵燕子矶化工新村的……”

白脸青年点了点头,“金陵啊?好地方!六朝古都十里秦淮,有时间我去金陵游玩,你可得管我饭啊!”

这个瘦弱的白脸青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话,与后世的普通话相差无异,应该是京城人士。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刘春花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都记录了下来,随后又走到旁边的一名大汉面前,“大哥,你怎么称呼……”

等到众人一碗姜糖水喝完的时候,白脸青年已经把院子里二十来个人的信息全都记录了下来,连关宏达父子的信息也给记录其中。

“叔叔,你都写的什么啊?”

关晓军走到白脸青年面前,看着他的笔记本好奇道:“你为什么要问大家的名字?”

白脸青年道:“小军乖,叔叔是想把这些叔叔阿姨的地址记下来,以后把照片邮寄给他们!”

他说到这里,对关晓军笑道:“来,我给你照一个单身照,回头叔叔寄给你!”

此时的关云山拿着几个馒头走了过来,在火上烤了烤分给众人,“我得再去拉点人去!那些伤员在铁路上晾着总不是个办法!你们谁跟我去!”

白脸青年第一个道:“我!这次的车祸必须得有人记下来!”

看着白脸青年眼眸深处压抑的愤怒之色,关晓军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场被严令“捂盖子”的事故会被国外媒体知晓,敢情与此人有关啊!

第五十七章 小女孩

在前世八十年代的时候,消息很不灵通,如果不拍电报写信的话,一些消息很难传播出去。

但小官村事故发生后没多久,这件事便被国外的几家大型报社知道了,他们甚至为此搞了一个专版,在海外进行宣扬,图文俱有,详实无比。

他们这些报社也就在京城有办事处,像小官村这种偏僻的地段发生的事情,又被刻意隐瞒,按道理说,他们应该不会知道的,可偏偏就被他们知道了,并写了很多详尽的新闻稿,这本身就透着一股子蹊跷。

关晓军在前世搜索这件事的时候,对这个问题很觉得好奇,他不认为路透社、美联社这些报社的消息会灵通到这个地步。

现在看到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时,他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应该是此人向这些报社提供了消息,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些报社会报道的那么详细具体,如在现场观看一般。

而这青年拍摄的照片自然也就成了那些报社刊物的主要插画,以此照片来证明报社消息的可靠性。

这白脸青年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应该是基于义愤,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应该在于他在这场车祸中也死了亲人,对他来说,这件事必须捅出来让人知道。

关云山见小青年第一个响应自己的号召,点头道:“好,你先吃点馒头垫吧垫吧,一会儿就要出力气了!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白脸小青年道:“我叫华玉柱,你是宏达叔的儿子吧?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

关云山道:“我是关云山!”

他几口将馒头啃完,又喝了一碗降水,起身道:“我先去把车打着,一会儿咱就过去!”

听到关云山再去救人,院子里几个人也都想跟着去出把力,关云山又挑了三个壮实的身上没有伤的青年人,“行了,就咱们几个吧,剩下的就好好歇着,我估摸着一会儿县里就会来人了。”

几个人走出院门,随后拖拉机发动机声音响起,渐渐远去。

关云山他们几个这一去,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回来,而在这期间,县里乡里开始来人,他们本想将院子里的一些人接回县里安排住宿,但来人也就两辆吉普车,根本带不走这么多的人,只能暂且安置在小官村里。

关宏达与关宏奎等人受到了县长乡长的口头称赞,“宏达老哥哥,我们早就听说过凤山乡有你这么一个能人,一直都没时间去拜访,这次多亏了你组织村民去救人啊,不然的话,好多伤员恐怕都来不及救治啊!您可是救了几条人命啊!”

关宏达笑道:“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还是老哥哥思想觉悟高!”

双方扯了一会儿淡,一群干部逐渐离去,关宏达脸上的笑容收敛,望向村外,露出焦急之色,“怎么还不回来?别出啥事吧?”

关宏奎道:“哪能出啥事儿?我估摸着他们拉人送人,太忙了,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到了天黑的时候,关云山的拖拉机终于出现在小官村村头,把车子停靠好后,关云山与华玉柱等人一起下车,脸色都极为难看,每个人的身子都在轻轻哆嗦。

关宏达迎了上去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关云山干巴巴道:“被政府抓着送人去了!县里的医院放不下这么多人,我们又跑到了附近的县城,来回二三百里!”

他嚷嚷道:“快点生火,烤一烤!都快撑不住了!”

华玉柱几个坐在车斗子里的人,每一个人都是满面风霜,这个风霜可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有霜,几个人发梢眉角上都结了冰,走路都有点僵直,特别是华玉柱,他想要将军绿色挎包放下来,可手怎么也伸不开,还是关云山给他掰开后,挎包才被他放下。

关宏达吓了一跳,“怎么冻成这样了?车上不是有被子吗?”

一名大汉瓮声瓮气道:“总不能跟伤员抢被窝吧,再说,那些人都是一脸血,看着都不舒服啊,有的人半道都死了!”

华玉柱脸色铁青,一语不发,直在火堆旁烤了半天,身子方才放松下来,勉强喝了两碗稀饭,在关宏奎安排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小军呢?”

关云山捧着饭碗,红脸膛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鲜红如血,“睡着了?”

关宏达拍着大腿道:“嗨,这孩子正跟原先那女娃娃在一起睡呢!你说也奇怪了,这个女娃娃醒过来就哭,谁劝都不听,小军一过去她就不哭了,就是抓着小军不让他离开。小军一走,她就哭,这女娃娃好像是个哑巴,问她啥她都说不上来,就知道哭!”

关云山还没听说过这种事,好奇道:“这女娃为啥非要抓住小军?”

关宏达叹了口气,“估计是吓坏了吧,小军年龄小,早上又是他把小女娃领进屋里睡觉的,小女孩应该是就记住他了,哎,作孽啊!”

此时院子里的土胚房里,关晓军一脸无奈的看着死死抱住自己的小女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小女孩醒来后,就一直黏着他,拽着关晓军的衣角,关晓军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关晓军一离开,她就哭,如果她能哭出来还好,但是张着嘴哭就是发不出声音来,这种无声的哭泣在配上她脸上的惊惧表情,就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

关晓军无奈之下,只能由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这小女孩也跟着钻了进来,搞的关晓军一阵头大。

拥有成人灵魂的他,知道这孩子应该是受了极大的精神创伤才会这样,自己不知怎么的,成了她阴暗世界的一抹亮光,因此她才会对自己有这种依赖的行为。

关晓军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应对,推开她的话,会显得很残忍,可是老这么有个小尾巴,他感觉也有点不舒服,就像现在这小女孩在床上搂着他,半边身子都被她压麻了。

等到了早上,关晓军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女孩正趴在被窝里看着他,长长的发丝飘到关晓军的脸上,给了关晓军一种奇怪的错觉,一霎时记忆飘到前世,那里也有个女人曾这样痴痴的看过他。

第五十八章 哭泣

“你叫什么名字啊?”

关晓军帮着小女孩穿上笨重的棉衣棉裤,这件衣服是从村子里借出来的,有着一股子怪味。

但这个时候乡下小孩子就没有几个干净的,有穿的就不错了,一件棉袄棉裤一穿就是一冬,真要是尿上了,肮脏了,也就是晒一下,实在不行了,才会拆洗一番。

现在给这个小女孩借来的衣服,应该是被别人的孩子穿了好长时间的老棉袄棉裤了。

小女孩有点不适应这种衣服,穿衣服的时候,不时的捂鼻子。

听到关晓军的问话后,穿戴完毕的小女孩身子扭了扭,张嘴想说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焦急之色,眼看着眼睛里的雾气上涌就要掉下泪来。

关晓军笑道:“别急,别急,咱们先出去吃早饭去!”

领着小女孩走到屋里后,就看到堂屋里摆了三张桌子,一群南北各地的幸存者正围着桌子吃饭,关宏达与关宏奎两人作陪,见关晓军领着小女孩走了过来,急忙让出了位置,“小军,你们起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啊?”

关宏达从大木桶里舀出一碗玉米地瓜粥放到关晓军面前,“吃饭吃饭!”

关晓军道:“不睡了,醒了好一会儿了!”

他将粗瓷碗推到小女孩面前,“来,咱们吃饭!”

云泽地区的饮食习惯与别的地方不太相同,或许是因为贫穷的原因,夏天的时候,早饭一般都是面汤,那面汤真的是汤,非常稀,简直能把人影都照出来,所以土话就叫做面水。

在关帝庙村,一年四季,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里,早饭都是这面水,而到了晚上,偶尔夹杂点面条,但还是以面汤居多,清汤寡水,毫无热量可言。

只有到了冬季,玉米粥,地瓜粥,小米粥方才登场,这时候的粥可就稠多了,就好比现在摆在关晓军面前的玉米地瓜粥就很粘稠,里面放着几块白色的地瓜块,透着一股子甜香。

此时黄茬地瓜还不多,农村里最多的还是红皮白肉的品种,吃着比较干,也很面,与黄色地瓜的口味不太相同。

这地瓜粥偶尔吃点还好,吃多了就不是好事了。

有的农户家里粮食不足,一个冬天吃的全都是玉米地瓜粥,导致一家人胃酸泛滥,唾液分泌增多,于是平常老是吐口水。

有的人吃地瓜吃伤了胃,多年以后,见到地瓜胃里就泛酸水。

多年以后,关晓军有个同学,曾对关晓军说过一件事,他生平做梦有两怕;一个是怕梦到上数学课,尤其是梦到考试做数学题,那简直就是恐怖。

另一个就是害怕梦到吃地瓜,一个个地瓜如同气球般在他的梦境里上下翻腾,远处是红红的地瓜山,还有地白白的硬硬的地瓜干在周身环绕着飞,整个梦境都透着地瓜的独特气息,香甜清新,然后这些地瓜就变为一碗碗的金黄色的地瓜粥,摆在了他的面前。

而每当梦到这里,他这个同学就会绝望的哭着醒来,好长时间不能平静。

由此可见地瓜带给他的精神创伤有多厉害。

好在身边的小女孩并没有这种“地瓜后遗症”,在关晓军把饭碗推过去后,她便拿着筷子甜甜的吃了起来,一会儿就吃的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红润起来。

此时整个斜顶土胚房里,充满了咀嚼吞咽的声音,地瓜粥特有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

关宏达查看了一下屋里的人,奇怪道:“咦?怎么少了一个人?华玉柱那个小呢?”

他正想起身寻找,关晓军抹着嘴巴道:“爷爷,你们吃饭吧,我去找叔叔去!”

旁边的小女孩几口将玉米粥刨完,跳下板凳,紧紧跟随在关晓军身后。

关宏达笑道:“好,乖孙孙,他应该就就在后院,你去后院喊喊他就行。不要出大门啊,别迷了路!”

关晓军应了声,向后院走去。

寒冬的院子里,土墙上几茎衰草迎风矗立,墙边的枣树横七竖八的树枝扭曲着刺向阴沉的天空,天空的东方隐隐发白,太阳若隐若现,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好似要下雪一般。

关晓军走出房门,浑身就是一凉,当下缩着脑袋向后院绕去,刚刚转过房角,就听到了隐隐的哭泣声。

走了几步,就看到白脸小青年华玉柱蹲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面前正有一堆纸灰,似乎刚刚祭奠完死者一样。此时他正拿着一张照片亲了又亲,最后将照片放到胸口,紧紧闭上了眼睛,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一种痛击灵魂的表情从他脸上流露出来,轻轻的哭泣声就是发自他的嘴里。

关晓军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痛苦的年轻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手中的照片上的人,或许是他的妻子,也或许是他的恋人,也有可能是他的女儿或者儿子,但不论是什么身份,一定是在这场车祸中出了事情,然后丧命在这个陌生的地段。

寒冬腊月车祸临头,暴尸荒野,无坟可收,此等惨事不想还好,若是感同身受一下,就会知道这是多大的痛楚。

“呜呼,痛哉!”

面前的年青人闭着眼睛如在梦呓,“千山高路远,江河水深,寒冬腊月,悼念亡魂。”

“相爱三载,携手同心,本想回京城见母,谁知道半路伤心!昔日乡下锄地做鸳鸯,到如今黄泉阳间两路人!”

在寒风中,华玉柱的双目不住流泪,嘴巴轻轻开合,“枪杀双飞燕,棒打有情人,海誓山盟一场空,嬉笑娇声不可闻……”

他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唱,又似乎在哭,整个人沉浸在极度悲伤的情绪里,发颤的声音在这破破烂烂的院落里响起,随后又被寒风吹散,消失在不远处。

这是关晓军见到的最为悲伤也最为令人心碎的一幕,这应该是情侣之间最深沉的表达了。

一直到许多年之后,关晓军依旧难以忘怀此时此景。

只是华玉柱虽然悲伤,虽然痛苦,但又有几个人能知道?

他的哭声连前面吃早饭的人都听不到!

底层民众,有时候就连悲伤也是深沉内敛静悄悄的,很难让人知晓。

因为他们的声音太小了!

第五十九章 散去

华玉柱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睁开,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孩。

他吃了一惊,虽然是在极度的悲伤之中,但自己的痛哭流涕竟然被两个小孩子看在眼里,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小军,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他缓缓起身,将照片塞进怀里,身子微微打摆,笑道:“怎么跑这来了?天这么冷,怎么不回屋啊?”

关晓军道:“爷爷让我们喊你吃早饭呢!”

华玉柱叹了口气,笑道:“好,我这就去!”

他一开始脸上还有伤心之色,但走了几步,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等走到前院堂屋里时,便很正常的跟关宏达等人打招呼,丝毫看不出他刚才伤心的模样。

关晓军对此人脸色的转换之快,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也是一位狠人啊,能压制住自己的一切愤怒与悲伤,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种本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吃过早饭之后,还不待关宏达有什么安排,村里街道上忽然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关晓军好奇的跑到大门处观看,就看到了一排排的士兵从街心走过,增援部队终于来了。

有了部队插手,一切事情都容易多了,场地的恢复,死者的运输安排,等等等等,全都开始着手安排。

政府相关部门开始通知死者的家属,然后全国各地陆续来人,有去医院照顾伤者的,也有来领取尸体的,每天都有人从小官村路过,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住在院子里的人陆续离开,第一个离开的是华玉柱,然后就是军装老者,其余人也都留下了关宏达家里的联系方式后,相继离开。

到最后,只剩下黏着关晓军的小女孩还未有人接领,一直跟着关晓军几乎寸步不离。

这个小女孩一直不能说话,相关部门想要询问她的身份,也问不明白,到最后还是从她死去的母亲身上携带的证件查明了身份。

看清楚证件上写的东西后,相关部门的人员脸色更为难看,一个个都好像鼻子上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面若死灰。

到了下午,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领着一家人来到了小官村,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铁路方面的负责人,不过这些人都有点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看着前面的中年男子,露出惊恐神色。

中年男子走到关宏达面前,掏出一条烟来,“大爷,你们多费心了!多谢你们照顾我女儿,以后去京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此人国字脸,扫帚眉,狮鼻阔口,极有威势,说话缓慢,但极有力道。

关宏达疑惑的看了此人一眼,“应该的,应该的,你是这女娃娃的爹啊?哎,这孩子可怜啊,这么小就没了娘。她娘是个好女人啊,可惜了了!”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悲伤之色,道:“小环确实是个好女人,也是一个好媳妇!到死也不丢我老张家的人!”

在中年男子身边还站着两对老夫妇与几个青年男女,此时听到中年男子说话,有一个女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名老妇人走到关晓军身边的小姑娘面前,“小晚,跟奶奶回家吧,我的好孩子,可苦了你了!你看你穿的这都是啥啊?咋这么烂啊,跟奶奶回去,咱们换衣服,回家!”

她说着说着,嗓子哽咽,眼圈就红了。

关晓军看向老妇人,“奶奶,这小妹妹穿的是不好,但这还是我们借的别人家的衣服,可是衣服脏,总比挨冻要好吧?”

老妇人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在她身边的高大老者狠狠瞪了她一眼,将她拉到一边,蹲在关晓军身前,温声道:“好孩子,这两天是你在照顾这个小妹妹吗?”

关晓军道:“是啊,她这两天一直都跟着我,就连睡觉都抓着我,我也不知道为啥。”

老妇人与老头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当中年男子弯腰抱起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小手还死死抓住关晓军的衣角不放,张嘴无声的大哭,眼泪不住流淌。

老妇人看到这里惊道:“小晚怎么哑了?乖孙女,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可别吓奶奶啊!”

关宏达奇道:“这孩子以前不哑吗?我还以为她……嗓子不太好呢!”

他本想说这孩子是不是天生聋哑,但瞬间觉得不妥,急忙改了口。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闺女是正常人,不是哑巴!”

他抱着小女孩想要离开,但小女孩抓着关晓军的衣角就是不松手,衣服撩起,把关晓军的脑袋都蒙上了。

中年男子无奈,只得将小女孩放下,很是惊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不知女儿为什么对面前这个小男孩这么依赖。

关晓军看着哭闹的小女孩,想了想,从脖子上摘下自己戴着的一枚小小的月牙玉坠,将玉坠戴在了小女孩的脖子里,轻声道:“你叫小晚是不是?小晚,这个玉坠送给你了,听话啊,爸爸来接你了,你得回家。”

他伸手将小晚的眼泪擦去,笑道:“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有空可以写信啊,不过,你首先要学会写字才行。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呀,这样我们才能联系啊。”

张小晚拼命点头,拉着关晓军的手轻轻摇了摇,随后松开。

中年男子这才将女儿抱起,对关宏达、关云山道:“我叫张朝阳,这是我家的电话,两位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管找我们,保证给您解决。”

旁边的老者道:“不错,有什么事情,尽管打电话来!”

关宏达笑道:“一定,一定!”

中年男子一家人对关宏达父子说了很多感谢的话,留下了关宏达家里的地址,这才转身离去,小女孩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一直瞪着眼看关晓军,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还在看。

中年男子坐上一辆吉普车后,将女儿放在腿上,安慰道:“小晚,别看了,小哥哥以后会给你写信的,你忘了吗?”

他安慰了女儿几句,不经意的看了她胸前的月牙形玉坠一眼,不由得一愣。

这个月牙形的玉坠,通体碧绿,无有一点杂色,在光线不怎么充足的车厢里,散发这蒙蒙雾气一样的微光,优雅,神秘,而又充满了说不出从活力,竟然真的如同一枚月亮一般。

“好家伙,这个人情可大了!”

中年男子眼界非凡,越看这个玉坠,就越觉得神奇,只觉得称之为稀世珍宝也不为过。

但关晓军这个小男孩,却是毫不犹豫的的就给了自己的女儿。

即便孩子年幼不懂这个玉坠的珍贵,乡下老农不知美玉难求,因此不以为意。但他老张家岂能贪这个便宜?更何况人家还是自家的恩人。

看来这个玉坠必须要好好保存,找机会还得还给人家。

中年人不知道的是,关晓军在将玉坠送给小女孩的时候,实在是肉痛无比,他对古玩玉器颇有研究,知道这个碧玉吊坠要是放在后世拍卖,没有一千万以上的价格,根本就拿不下!

可他刚才不知怎么的,脑袋一热,就把玉坠挂在了张小晚的脖子上了。

现在张小晚一家都走远了,他才感到肉痛。

“哎呀,我的心好痛!”

关晓军手捂胸口一脸伤心之色,“看来睡眠不足,就是容易办傻事啊!”

第六十章 回家

喧嚣了几天的小官村,今天终于安静了下来。

关云山车斗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车子也加满了油,在吃过早饭之后,告别的时间到了。

“云鹏,好好学,一定要考上大学为咱们老关家争口气!”

站在小官村的村口,关宏达拍了拍关云鹏的肩膀,“上学的钱不用发愁,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看着你作难不帮?人家不认识的人遇难了,咱们还得拉一把呢!”

他对关云鹏笑道:“你上学的钱我包了!以后缺钱,直接来我家拿,大数没有,供你上学的钱我家里还是能供应的起的!这么多年,不管是你们小官村,还是我们关帝庙,一个大学生都没有走出来,这有点丢人啊!云鹏,你可得努力!”

这两天关宏达从关晓军口中听到了关云鹏家里揭不开锅的情形,惹得他同情心大起,特意去了关云鹏家里,塞给了他们家一百块钱的生活费,在他们家喝了几杯水,这才离开。

关宏达此时的威望极高,连地区专员都给几分面子,小官村的人自然也给他面子,有他这么一表态,整个村里的人也都不好意思冷落关云鹏了。

关宏奎嚷嚷道:“咋能让你出钱?云鹏真要是能考上大学,咱们就是挨家挨户的凑,也得把他的上学钱凑够喽!”

关宏达笑了笑,“云鹏这孩子我看挺好,你们大家也都不怎么富裕,就我家里好歹还有点闲钱,以后这孩子上学的钱就归我了!”

关云鹏眼圈发红,“谢谢宏达叔!”

关宏达道:“咱们一家人,干啥说两家话?好了,大家别送了,都回去吧!”

关云山发动拖拉机,关帝庙村里的十来个人全都跳上车斗,在关宏奎等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开。

小官村这次救人,政府一分钱没给,倒是被救的一些人临走时给村民留下了点钱,总的来说,村民没有赚钱,但也没有赔本。

在这个时代,国家的事情再小,那也是大事,自己的事情再大,那也是小事,能有这种结果,小官村的村民其实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出了一把子力气,算不得什么损失。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在拖拉机前一直往前延伸,在满地绿色麦苗的旷野中弯弯曲曲的消失在视线之外。

如今的冬小麦如同韭菜一般铺满了视线所及的平坦大地上,一块块的透着一股子生命的绿意。

关晓军披着一个军大衣,将全身裹住,只露出口鼻眼睛,趴着车帮上向外观看,寒风吹来,将大衣上的毛领吹的不住抖动,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路边掉尽树叶的白杨树直挺挺的立在那里,犹如一个个挺直脊梁宁死不屈的战士,偶有几片枯叶还在恋恋不舍的黏连在干枯的树枝上,像是战士守卫的最后几面战旗。

不远处正有调皮的孩子在田间地头的沟渠里点火烧草,一点火星下去,顷刻间便是一片火舌迅速蔓延开来,在寒风的吹拂中,这火舌能沿着沟渠内的干草烧上十几里地。

若是不慎烧着了几个柴垛,那将是这些孩子们的挨打之时。

这个时代的孩子最喜玩火,一到冬天,就漫山遍野的点火玩,看着火舌在狂风的席卷之下沿着地面上的枯草快速前行,都觉得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其实非但还是孩子,就是大人也喜欢在冬天烤火,一般都会在街头人多的地方点上一堆火,一群人围着火堆吹牛聊天,一天的时间也就在火堆旁打发过去了。

大人点火基本上不会发生大问题,而孩子们点火则经常出事故,旷野里的麦秸垛,花柴垛,玉米杆垛,经常遭受池鱼之殃,被枯草点燃之后,能烧上一整夜不熄灭。

然后就有人开始骂街打人了,熊孩子往往因为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屁股开花。

这是农村冬天生活最常见的事情,多少年都不曾改变。

在车子的颠簸中,关晓军看着路边景色,渐渐困意上涌,倒头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家里了,卢新娥迎了上来,“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没啥事吧?火车咋还能撞车呢?”

小官村的人在火车出事的第二天就来到了关帝庙村,通知了村里人,告诉他们关宏达等人暂时不能回来的消息,因此村里人这才没有跑到小官村去找人。

“行了,你就别问了!快点做饭去,一路上都要饿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将关晓军从车上抱了下来,“你个臭小子可真舍得啊,那么好的坠子也肯送人!太爷可是说了,那可是好东西啊,一栋房子都不换!”

关晓军送给张小晚的玉坠,是关自在送给关晓军的,价值不菲,为此还特意告诉关宏达父子,要好好保管,最好不要丢了。

在小官村的时候,关晓军将玉坠给张小晚戴上的时候,非但关晓军肉痛,就是关宏达父子也都是肉痛无比,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对他们父子两人来说,面子比命都要重要,说什么也不会做出阻挡关晓军送礼的行为,只能暗暗可惜。

关晓军此时已经想开了,一件东西而已,没了就没了,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这一辈子不至于连这样的东西也损失不起。

听到关云山责怪,他笑嘻嘻道:“太爷家里还有好几个呢,我再去要一个去!”

卢新娥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道:“什么玉坠?”

等听到关晓军竟然将玉坠送给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卢新娥顿时就不淡定了,眉毛都立了起来,“你个败家子,这样的东西你也往外送!我打不死你!”

她说话间,随手从院子里拿了根扫帚疙瘩,大步向关晓军走来。

关晓军大惊,撒腿就跑。

这个年代的家长,打孩子那是真打,都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打人的工具,那是捞着什么是什么,有用棍子的,也有用鞋底的,还有用鞭子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要是放到后世,妥妥的虐待未成年儿童。

关晓军有一次惹了一件祸事,就曾被关云山吊起来用鞭子抽,那简直如同电视里审问犯人一般,那叫一个惨啊,身上的血印子一道一道的。

但这个时代的孩子,异常的皮实,就算是被这样打,照样坚挺的活了下来,过两天也就忘了。

有时候成年后与几个同龄人聊起这样的事情时,大家都生出发自内心的感叹,“当时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第六十一章 八四年的第一场雪

一直在关自在的院子里住了三天,直到卢新娥黑着脸来院子里叫他的时候,关晓军这才磨磨蹭蹭的从花房里走了出来。

“新娥啊,不就是一个物件么,值什么?给人就给人了,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再说,又不是丢了,干嘛这么心疼?”

关自在见卢新娥余怒未消,笑着劝导:“那坠子是我给孩子的,他送人,我都不生气,你生啥气?”

卢新娥道:“太爷,小军这习惯可不能惯啊,今天他是送玉坠,明天他就有可能送金条,再往后他就可能把自家房子都送出去了!这么小就这么大手大脚,比他爸出手还大方,这可不行!”

关宏达与关云山父子的大方劲儿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所不同的是,关宏达的大方只针对人品好的人,而关云山就有点瞎大方了,非但笼络不住几个人,到最后还被人背地里笑他傻。

卢新娥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可她也觉得关云山的这个做法不太对,做好事没关系,可也得分好赖人呐!

这次关晓军一出手就把一个价值一栋房子的玉坠送出去,卢新娥自然气愤的不行,一是心疼东西,二是担心关晓军学关云山的瞎大方。

“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往外扔啊!”

卢新娥对关自在道:“太爷,你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关自在点头道:“不错,这句话在理!”

他看向关晓军,眼角露出笑容,“小军,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要听你娘的话!你要知道啊,黄金本无主出自勤俭家!以后可不能乱送人东西了!”

关晓军点头道:“太爷,我知道了!”

他对卢新娥道:“娘,太爷说他送我的那个吊坠值一套房子,那我明年就给家里挣出两套房子来。”

卢新娥瞪了关晓军一眼,“你还挣出两套房子?你连两套袜子都挣不出来!走,回家吃饭去!”

关晓军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打我了吧?”

卢新娥道:“先记着,下次再敢这么做,合在一起打!”

关晓军耸脖子低头,乖乖的跟着卢新娥回家,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回到家里后,关阳偷摸的走到他面前,“听说明天要下雪了呢,去不去抓兔子?”

关晓军眼前一亮,“去!”

天气预报难得的准了一次,到了下午,黑云漫卷,天色阴沉,灰色的天空中开始有雪花飘下。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雪粒,过了片刻之后,大片大片的雪花犹如一片片白色的羽毛一般,向地面落下。

这雪花是如此之大,落到地面上,甚至能听到簌簌的轻微响声,也就在顷刻间,整个村落就多了一层薄薄的的白色衣裳。

这场雪一直下了一整夜,到了次日天明之后,院子里的雪,把房门前的台阶都埋住了,厚厚的积雪,差不多有成人膝盖这么深。

鸡架子上的一群鸡落进雪窝里不住扑腾,咯咯叫着使劲儿扑扇翅膀,拼命的飞到不远处的石榴树上,再也不下来了。

猪圈里的黑猪把脑袋从雪窝里冒了出来,一个劲儿的哼哼。

一家人开始铲雪,铲出一条路后,将院子里的积雪用板车推到门外,等到自家院子里的雪扫完后,关宏达父子开始去门口处理道路,一直从家门口清扫到了大街上,铲雪的任务才算是完成。

而关阳、关晓军早就领着一群熊孩子开始了滚雪球堆雪人的活动。

这个年代的积雪很有粘性,随便搞出一小团积雪,在地上滚动一会儿,就会滚出一个大雪球,雪球越来越大,沿着大街翻滚前行,将地面上的积雪吸附了不少,形成一绺一绺的印痕,露出黄白色的干硬的路面。这比拿扫帚铁锹铲雪还要方便快捷。

关阳领着一群同龄小孩,从村东头开始比赛滚雪球,看谁滚的大,滚的快。

这么厚的积雪,滚不了一百米,雪球就已经有半腰高了,滚着开始有点费力,雪球的前进方向就有点不怎么受控制,再滚了一会儿,小伙伴们面前的雪球开始如同喝醉了醉汉一般,歪歪斜斜的沿着街道前行,夹杂着孩子们的嬉笑惊呼。

这个年代的雪很有粘性,滚雪球滚的毫不费力,可是在几十年后的雪,却少了粘性,简直如同沙子一般,根本无法滚成雪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将雪球从村东头滚到村西头的时候,雪球已经有一人多高了,孩子们累的呼呼直喘,脸上都冒出汗来。

将雪球堆到路边后,大家开始搞第二个雪球,这第二个雪球在成型后,就比第一个要小了不少,然后将小点的雪球抬到大雪球上,一个雪人的基本形状也就出现了。

有人找来棉花壳子摁在雪球上当眼睛,木头橛子插上去当鼻子,掰点树枝做嘴巴,最后再搞一顶破草帽往雪人头上一扣,齐活!

这些高高矮胖瘦不同,模样也千奇百怪的雪人被孩子们堆在街边,就像是一个个保卫村庄的卫士。

如果天气一直寒冷的话,这些“卫士”能一直撑到过年都不会化掉。

这时候的雪,不但可以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而且还能吃。

小孩子们会用塑料袋在干净的墙头上,或者别的地方,收集一小袋子白白的雪,然后在袋子里放上两粒糖精使劲摇晃,最后捏成古古怪怪的样子。这应该算是最名副其实的雪糕了。

但是这种放糖精的雪糕甜的发苦,吃上两口还行,吃多了,谁也受不了,因此好玩多于好吃。

糖精是一种白色的小颗粒,与白砂糖的颗粒大小相差不大,乡下孩子夏天买不起饮料甜水,往往都是向自己瓶子里的水里丢上一两粒糖精,讲究点的还扔进去一两片橘子皮,不过橘子很少有人吃,橘子皮很不多见。

现在吃雪也是,只有放进去白糖的雪块,才真的可以吃下去,放糖精的很少有人能真的吃下去,大家基本上图的就是一个乐呵。

这么厚的雪,有人玩,有人吃,但也有人利用这种天气抓兔子。

关晓军就喜欢抓兔子。

第六十二章 打猎

八十年代的孩子,缺玩具,缺吃的,缺穿的,缺医疗,缺教育,几乎什么都缺,但他们也有这个时代所独有的快乐方式。

滚铁环,荡秋千,摸鱼抓虾,抽柳笛,掏小鸟等等以最简单的材料做成的玩具,以及各种贴近大自然的活动,伴随着这个时代的孩子好多年。

这个时代的孩子们,他们的活动虽然贫瘠,但并不荒芜,反而充满了勃勃生机,有着后世孩子所没有的野性与狠辣,他们有些觉得好玩的活动,其实并没有离开人类自身最基本的需求——食物!

无论是摸鱼抓虾,还是掏鸟挖鼠洞,其本质还是为了一个吃字。

饥饿在他们的父辈或者爷爷奶奶一辈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然后这个烙印传到了他们的父辈身上,最后又传给了他们。

有些活动,与其说是玩,倒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简单的荒野求生活动,这个活动的主题就是:如何获取可以果腹的食物。

就像现在,关晓军领着几个小伙伴,拎着棍子在田野里抓兔子,其本质也只是为了获得食物,虽然玩乐大于对食物本身的渴求,但最终目的并没有改变。

抓野兔,必须要到下雪后两三天才可以进行,这个时候的兔子在窝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寒冷与饥饿使它们必须出来寻找食物,而它们在雪地上踩出的印痕,就是寻找它们最佳的导航标记。

“注意点啊,别掉井去了!”

关晓军拿着棍子顺着白茫茫的雪地里的一道印痕缓缓前行,对身边的小伙伴嚷嚷道:“别走散啦啊,掉坑里可没人捞你们!”

后面几个小屁孩冻得鼻涕直流,一个个都成了红鼻头,被寒风一吹,眼泪都要下来了,听到关晓军的话后,全都点头附和,“知道了!”

关阳与关山虎两人一人扛着一小包的引火草,在后面慢慢跟随。

他们现在是在河堤下面的麦田里,此时放眼望去,当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万里山河,银装素裹,四野静寂无声。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这几个行走在雪地中的小小人,只有强劲的北风发出呜呜响声,与他们的脚步声相附和。

“到了!”

关晓军在河堤旁的一个小洞口处停了下来,眼睛在洞口处的印痕上看了几下,“这只兔子刚进去,快快,找柴火,点火熏它!”

五六个小孩子分散四周,很快从积雪下面找出一大捆枯枝败叶干柴火来,关晓军结果关阳递来的引火草,在洞口点燃柴堆后,吩咐身边的小孩,“二捣,你拿蒲扇把烟往里扇。”

二捣的名字叫做关晓武,因为太过调皮捣蛋,所以得了个外号,叫做二捣。

他谁都不服,就服关晓军,从小就跟关晓军关系不错,一直到成年后,两人还经常联系,后来二捣的女儿上大学考研等事情,都是关晓军出力找人给办的。

所谓发小,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不过此时的二捣也还只是一个鼻涕娃,他现在脸色被冻成了红紫色,手中拿着一个破蒲扇,在关晓军吩咐之后,点了点头,“哦!”

他手中的破蒲扇开始扇动起来,火堆上的烟气全都被扇进了洞口里。

过了片刻之后,开始有烟气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一处,一方点火,四处冒烟。

“快快快,你们两个去哪个洞口等着,你们俩去哪个洞口,都好好守着啊!”

所谓狡兔三窟,一点不假。

野兔在地上打洞的时候,往往会搞出几个相连的洞口,这样极为方便它们逃跑,就像现在,用烟气一熏,三四个地方都往外冒烟,让人很难判断这兔子会从哪个洞口逃走。

不过关晓军这次来人多,两人守住一个洞口,都绰绰有余,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关晓武扇风都扇的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不远处冒烟的一个地方忽然有了动静,一只灰黄色的兔子从洞口处猛然窜出,引的旁边的孩子一阵惊呼,随后急忙向前扑抓,两个孩子都抓住了兔子的身子,但全都只扯下了一撮毛,并未能留下它来。

附近的几个孩子也都兴奋了起来,自己身边的洞口也不守了,欢呼着向野兔追去。

关晓武也想去追,被关晓军叫住,“你继续扇,应该还有!”

过了片刻后,果然又有一只兔子从洞口里跑了出来,被关晓军提醒后,分出了两个人去抓,又熏了片刻,发现没有动静之后,关晓军方才将火堆熄灭,领着关晓武向前走去。

这么深的雪地,兔子根本就跑不快,两个兔子早就被孩子们捉到,全都塞进关山虎腰间的袋子里。

关晓军如法炮制,一上午下来,竟然被他抓了七只野兔,还顺便从河边的浅水滩处破冰抓了十几条鲫鱼。

看看天色不早了,一行人开始返回村庄。

在村头将兔子跟鲫鱼按照功劳大小进行平分,有的两个小孩平分了一只兔子,有的却只分得两条鲫鱼,有的高兴,有的沮丧。

不过好歹都能分点东西,这一上午没算白跑,比跟着别的孩子玩可要好多了,别的孩子一般什么都抓不着。

关晓军似乎天生就是个好猎手,身体素质生来就好,视力尤其绝佳,当初报考飞行员的时候,要不是因为个头实在太高,他或许就成了一名飞行员了。

他对猎物的抓捕极为在行,无论是摸鱼抓虾抓兔子,整个村子里孩子都比不过他,就连成年人也不及他,他能隔着好几十米的距离看到水面上老鳖露出的鼻孔,这样的视力简直是没谁了。

如果按照后世的网络游戏人物的技能点来评价他的天赋的话,那么他的天赋,百分之百就是“打猎”或者是“猎人”,有些东西,他似乎生来就会。

回到家里后,将兔子剥皮,送给关自在一只,其余的自己就留了下来,获得了家里人的一致赞扬。

冬天,对于很多村民来说,是一个无聊懒散的时间段,但对关晓军来说,却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第六十三章 春节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节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一些年味开始慢慢在祖国的山河大地上弥漫开来。

距离过年还有十多天的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开始蒸馒头,白面馒头、黄面窝窝、豆沙馅的黄面馒头,还有素馅肉馅大包子,形状不一的点上红枣的大花糕,等等面食开始陆陆续续的在一家家的大锅里蒸出。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油炸食品,馍丸子,地瓜丸子,绿豆丸子,酥肉,滑肉,豆腐干等东西也或多或少的开始置办出来。

各家各户院子里都有被热水烫开的黄褐色的海带搭在绳子上晾晒,有的人家开始煮肉炸鱼,但数量都很少。

唯独关宏达家里的肉食出奇的多。

在关家大院里,屋檐下悬挂着十多只剥洗干净风干了的野兔,还有十几条鲫鱼,甚至还有一只跟小猪似的肥油油的獾——这些东西都是关晓军的战利品。

他的狩猎天赋异乎寻常,就连关自在都啧啧称奇,称呼关晓军为天生的猎人。这才六七岁就能抓着这么多的猎物,当真是极为罕见。

今年无论是窑厂的生意,还是关云山的买卖,收入都不错,因此在过年的时候,一家人都是一脸的兴奋劲儿。

“来,小军,阳阳,你们两个把这两碗丸子给太爷送过去!”

卢新娥站在灶台旁,将刚刚炸好的肉丸子与绿豆丸子装了满满两大碗,后来觉得有点多,又拿筷子扒拉下来几个,对关晓军两人道:“给太爷说,先吃着,一会儿再给他送炸鱼,酥肉。”

在她身边,大锅里的热油不断翻滚,冒着青烟,灶台前,王欣凤“呱嗒呱嗒”的拉着风箱,将一根火头缓缓放进火灶里,脸色被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

婆媳两人,王欣凤管烧锅,卢新娥管做饭,分功明确,少了很多拌嘴的事情。

厨房里烟气缭绕,在空中形成厚厚的一层,顺着厨房的门窗雾气一般倾泻而出,随后缓缓上升,将屋檐熏得黑而亮。

农村的厨房,虽然也有烟囱,但在关晓军看来,烟囱的作用只是为了更容易点火做饭,而不是排烟。因为只要一做饭,厨房里就会烟气缭绕,烟囱根本就起了排烟的作用,就算是有,那也十分有限。

关晓军看着母亲小气的举动,暗暗好笑,他与姐姐一人端了一大碗油炸食品,向关自在家里走去。

有好东西先给老人吃,这基本上是整个华夏人民的规矩,一直到几十年后才开始有了变化,但基本的孝道并无本质上改变。

就像在关帝庙村,谁家富裕点,有点好吃的,首先就要给村里的老人送去,关自在是整个村里辈分最长年纪最大的老人,因此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村民都会将各种食物给他送去。

东家送去一碗丸子啦,西家送去一碗酥肉啦,积少成多之下,关自在房间里的大簸箩很快就会被各种食品装满。馒头、花糕、丸子、鱼、肉,应有尽有。

见到关晓军与关阳捧着两个大碗走了过来,关自在笑道:“就你家的东西吃着对味儿,新娥这孩子手巧,做的东西也好吃,你们家做东西也肯下料,我跟小虎,今天就等着你们这顿饭呢!”

关晓军道:“我爷爷说了,今年过年,您跟虎子哥一起去我家吃年夜饭就行,你俩在这院子里太冷清了,一家人热热闹闹才叫过年!”

关自在摸着胡子道:“宏达这孩子倒是有心,到时候再说吧!来,把碗放下,我看看你们俩最近的功夫练的咋样了?”

屈指算来,关晓军与关阳两人已经跟随关自在学了半年的功夫了,一些小架子两人都已经学的似模似样,尤其是关晓军,身法灵动,手脚灵活,深的招式中的精髓,被关自在誉为习武奇才。

但如果说关晓军是练武奇才的话,那么关山虎就是绝世天才。

他在被关自在收留之后,因为胳膊受伤的原因,被关自在用膏药贴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将旧伤消除,之后才跟随关自在习武。

他比关阳姐弟习武晚,但却后来者居上,功夫架子舒展大方,整个人渊渟岳峙,小小年纪竟然隐隐有宗匠气度。

关自在见关山虎这种表现,有喜有忧,喜的是自己收的这徒弟竟然是一个绝世天才,忧的是这孩子因为被拐卖的缘故,行事颇为狠辣,这要是长大后做好人还好说,要是不慎走上歧途,那作恶可就做大了!

不过这种心思关自在不好对别人说,只能憋在心里,平日里在教授关山虎的时候,就特意多让他学习了儒家经典,务求以中庸之道化解这孩子心中戾气。

现在关阳姐弟在院子里表演拳法与实战套路,与他们两个对打的就是关山虎,关**本不是关山虎的对手,对打了片刻就手忙脚乱的败下阵来,而关晓军却如同一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身子极为灵活,虽然打不过关山虎,但关山虎也一时半会儿也抓不住他。

关自在教授关晓军的三十六形中,关晓军此时尤为擅长猴子与老鼠,其次就是鸡跟猫,以他此时的身形,模仿这四种动物,当真是灵巧非常,活灵活现,又自带一种自己特有的东西,蹦蹦跳跳的,关山虎一时间无法奈何的了他。

关自在看了之后暗暗点头,“小军这么聪明,其实也不比虎子差多少,况且这孩子很有想法,现在年龄有小,成长的机会其实挺大,日后就算是虎子作恶,也有人能制得住他!”

在关阳姐弟习练完毕之后,关自在很是夸赞了几句,又将关山虎也夸了几句,这才让两人离去。

当整个村子烟气缭绕,食物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春节已经到了。

这是所有孩子都盼望的一个节日,在这个隆重而热闹的日子里,孩子们非但可以穿上新衣服,新鞋子,还能得到压岁钱,还能玩一些平常很少玩的东西,看到很少看的节目。

这种对新年的希翼,充斥了所有孩子的内心,春节对他们来说,那真的就是一个快乐的节日,虽然很多大人在这个年代并不怎么快乐。

第六十四章 陈年旧事

“快快快,起床了!”

关晓军还在被窝里蜷曲着呢,身上忽然一凉,被子已经被关阳给掀开了,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蹦起,“要死啊!”

关阳笑嘻嘻道:“起来吧,天都快亮了!一会儿还要拜年去呢!”

此时的房间里红彤彤的蜡烛已经被点燃,摇晃的火苗照亮了整个房间,今天是蜡烛掌管黑夜的一天,煤油灯暂且退居二线。

关阳一身花衣服,袄袖子上套着一对护袖,头上扎着一个蝴蝶结,整个人看起来又精神又漂亮,她一脸兴奋的将关晓军塞子二夹皮被子里的衣服掏了出来,“快穿衣服,饺子都要熟了!”

关晓军无奈,瞪了自己的姐姐两眼,很不情愿的穿起了衣服。

新棉袄,新棉裤,靴子也是卢新娥做的新棉靴,等到下床之后,从秋衣到秋裤,再到袜子棉服,里里外外都是新的。

走出房门后,发现天还未亮,院子里的每一间屋子的房门两侧都有蜡烛在燃烧,房门上的门神画像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要活过来一般。

此时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地面上零零散散的铺着一层芝麻杆,这是本地的风俗,往院子里撒芝麻杆,为的是不让扫把星进门,似乎芝麻杆一踩就碎,响动太大,就把扫把星给吓跑了。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看来姜子牙的老婆胆子还真不大,因为他老婆就是扫把星。

“咱们先给家里人磕头!”

关晓军脑子清醒过来之后,与姐姐关阳一起走到关宏达夫妇面前,“爷爷奶奶,过年好!”

两人一起下跪,给光宏达、王欣凤磕头。

关宏达大乐,笑眯眯的将两人拉起来,“这孩子,磕啥头啊?别把裤子弄脏了!”

农村风俗,每到春节的时候,晚辈一大早的就要向长辈客磕头拜年,在家里磕完头后,还要挨家挨户的去长辈家里磕头,一个早上,大多数人都成了磕头虫。

关宏达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关晓军,“拿着,花去吧!”

又递给关阳十块钱,“阳阳,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王欣凤也给了两人一人一块钱。

在这个年代,能给得起十块压岁钱的人家,那是少之又少,就连城里都不太多见,也就如今的关宏达财大气粗,再加上家里就这两个孩子,所以才会有如此奢侈之举。

等给关云山、卢新娥磕完头后,姐弟两人手里又多了十块钱,这样加起来都有二十多块,赶上一个职工半月的工资了。

两人返回屋里,关阳把关晓军手里的钱要过来,将两个十块的都连同自己的十块的票子,一起塞进了小猪储蓄罐里,才舒了口气,一脸兴奋之色,“今年比上年多多了!”

上年家里人给他们的压岁钱只是一人一块钱,都已经不少了,如今竟然一人十块,实在大为出乎关阳的预料,也无怪乎她有点小激动。

这个年代,十块钱已经能买到很多东西了。

给家里人拜完年后,饺子也已经出锅了,大年初一的饺子是素馅的,吃的时候不能剩下,所以给卢新娥给关阳姐弟的饺子都没有盛满,就是担心他们会吃剩下。

姐弟两人吃完饺子,正想出门拜年的时候,关宏达对两人道:“去你三老爷爷家里磕个头吧!”

关云山脸色一变,“去他家干啥?不去!”

关宏达叹了口气,“去吧,你领着孩子去一趟,中午让他们过来吃顿饭吧!”

关云山很不乐意,“我不去!”

关晓军知道父亲不去的原因,因为自家这个三老爷爷实在是太不像话,两家有着极大的仇怨。

这事情要从关宏达说起。

关宏达爷爷共有兄弟四个,老大就是关宏达的爷爷,老二早夭,老四逃饥荒跑到了关外,只有老三家里过得很滋润,因为他是整个关帝庙村的小地主,有着一百多亩地,即便是饥荒年代,也足够自家生活。

关宏达的父亲死的也早,在关宏达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家里顶梁柱去世,就只剩下关宏达的母亲与他的两个儿子。

老妇人没吃没喝,奶水不够两个儿子吃的,去借粮食,根本就借不着,三爷虽然家里有,但却一点不管事。

眼看着三个孩子都要饿死,老妇人便想着先活下来一个再说,关宏达毕竟年龄稍长,老妇人便想着让自己的大儿子成活,至于二儿子,只能偶尔让他喝一点奶水,大多数奶水都给了关宏达。

这样一来,二儿子吃不饱,饿的头发一簇簇的往下掉,把老妇人的心口挠的一道道的血印子,儿子饿成这样,老妇人的心疼万分,她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搞吃的?只能跪求三爷给点饭吃。

但三爷虽然心善,三奶奶却是意狠心毒,坚决不给,就给了一碗小米。

后来关宏达的弟弟饿的在地上爬,爬到三爷家里时,三奶奶正在吃饭,她就端着碗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死在了门槛上。

从此以后,双方结了大仇!

后来日子稍稍好转,关宏达的母亲只要有空,就坐在三爷门前咒骂,一直到死,老妇人都在诅咒三爷家里。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三爷一辈子生了六七个儿子,但全都没活成,后来认养了一个女儿,又因为三奶奶的心肠狠,把这干女儿也给虐待跑了。

后来解放后,斗地主分田地,三爷家里的东西被抢的抢分的分,最后家里只留下一个铜盆,与一口锅,其余的东西基本上全都被抢跑了。

没有地了,又没有了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昔日风光不在,三爷两口子成了两个老绝户。

自己的亲弟弟生生饿死在三爷家里,如果当时三爷三奶奶能给上一口吃的,绝不至于活不成。因为熬过俩月,粮食也就下来了。

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关宏达从小到大,就没跟三爷夫妻说过一句话。

多年后,在外参军回来的关自在听到这件事,勃然大怒,要把三奶奶拉出去枪毙,还是关宏达求情,才让关自在放了她一马。

但关宏达虽然向关自在求情,却还一直都不搭理这两口子。

这件事,整个关帝庙村无有不知,关云山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从小就没踩过三爷爷的家门。

现在关宏达让关云山领着孩子去给三爷拜年,关云山自然不愿意。

“他们都七老八十了,还能活个几年啊?”

关宏达叹了口气,“总得有个送终的吧?事情这么多年了,也该过去了。你真的能看着他们两个饿死病死不管?”

“都是一家人啊!”

第六十五章 心结

关晓军对于自己的这个三老爷爷三老奶奶的印象极为深刻,三老爷爷的心肠其实还行,主要是还是三老奶奶的为人太过恶毒。

关晓军一直活到后世四十多岁了,都不明白自家这个三老奶奶这么恶毒的性子,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饿死了自己的二爷爷,那是因为孩子不是她的,她自然不心疼,可是她因为自己绝户的原因,特意领养的一个女儿,竟然也不给吃饱饭。

到最后把这个要来的女儿也给饿跑了。

这种行为就让人难以理解了,只能解释成为天生恶毒。

多年以后,她的养女来关宏达家里做客,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掉泪,可见这三奶奶到底有多可恶。

相比三奶奶,三爷其实为人还不错,只不过胆子小,在家里做不了主,对于三奶奶做的事情,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假装看不见。

这个三老爷爷名叫关福亮,肯吃苦,肯出力,肯干活,虽然他是一个小地主,但却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好东西,一颗麦子,一粒米都舍不得丢。

拉屎拉出个豆,他都要洗洗再吃一次。

他一辈子省吃俭用,最大的愿望就是用粮食多换几亩地。

他一开始家里也不富裕,后来的田地,无论是宅基地还是庄稼地,都是他用半袋子小米或者几升绿豆从揭不开锅的贫困户家里换来的。

关晓军曾见过他家里的一盒子文书,一沓的绵纸上写的都是当初以粮食换地的契约,比如三十斤小麦,换了六分宅基地,比如三升小米,换了一亩庄稼地,文书上基本上没有签字,都是摁的手印,血一般红。

这些文书契约装满了一个长长的灰黄色的小盒子,见证了当初的一段残酷艰辛的历史。

这些文书都被药水泡过,老鼠蛇虫不会毁坏,一直到了几十年后,还保存在关晓军家里。

这位三爷,辛苦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得个无儿无女,好不容易节省出来的一百多亩田地,解放后却又成了别人的了,人财两空,死的时候双手攥空拳。

但他活着的时候,一村人都说他精明。

解放前,他在家里特意辟出两亩地种大烟,刮出烟膏后,扛着去县城里卖,赚了不少钱,但他自己是坚决不碰这东西的。

按说到了他这一步,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但他几乎从未在县城里吃过东西,每次去县城卖大烟,都是自己拿着窝窝头,路上啃干饼子,喝凉水。

后来有一次突然败家了一次,在城里喝了一碗鸡汤馄饨,这成了他一生吹嘘的资本,跟人聊天的时候,经常说一句话,“你知道不?那县城的馄饨,吃着真香啊,旁边锅里还炖着一只老母鸡呢!”

对他来说,吃馄饨已经是最为值得回味的一件事了。

按说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旧时代的老农民,不应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就是他,非但饿死了光宏达的二弟,而且在灾荒年以粮食换回了很多人家的田地与宅基地。

这里面固然有他老婆的原因,但他毕竟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关晓军处在关云山如今的这个年龄,肯定也不乐意踩老老爷爷家里的门,两家这么大的仇恨,别说踩门了,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但人生中有些事情并不是靠冲动义愤就能处理好的,其中必然会夹杂着妥协与无奈。

就像如今自己这三老爷爷夫妻两个老绝户,无儿无女,一旦有病有灾的,村里肯定有人要管,而关宏达是村支书,又是他们夫妻俩的亲侄子,这件事最后还得落到关宏达身上。

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村规民俗,或者是碍于闲言碎语,只要这夫妻俩不是横死屋内,照顾他们两个的担子只能关宏达来抗。

除非关宏达把他们俩弄死,否则他就得管他们!

况且这件事如果不管的话,这也是关宏达人生中的污点,若是眼睁睁看着两人病饿而死,他关宏达与当初狠心的三婶子有什么区别?

这要是传出去,光宏达连自己的三叔三婶子饿死都不管,乡民会怎么说?多年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

至于说三爷以前对他多么不好,饿死了他的二弟等等事情,但人性本恶,谁管你以前的事情?

人家就只会拿你现在的举动说事。

有时候道德大棒与血缘亲情,非但不是维持人际关系的纽带,反倒成了束缚。

再说如今关家日子这么红火,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呢,关宏达稍微犯点道德上的小瑕疵,在外界就会被添油加醋,被说成了大问题。

关晓军小时候还觉得自家爷爷迂腐,在处理这件事上成了一个烂好人,与他往日的行事方式不符。

直到后来长大之后,他才知道了关宏达的难处。

无论是从人情道义还是血缘亲情,此时的关宏达还真得非管不可。

真要是让他们臭在家里了,丢人的还是他这个侄子。

关宏达再恶心,再不情愿,这副担子也必须要挑起来!

所以与其这样,倒不如放开胸怀,把往日恩仇一笔勾销,帮他们养老送终就是,反正他老关家也不缺这几口饭。

但此时的关云山却不理解光宏达,见关宏达要自己给三爷拜年,当下梗着脖子道:“我不去!去他家干什么?凭啥给他们磕头?咱给他是一家人,人家跟咱们是一家人吗?”

无论关宏达再怎么劝,关云山只是不听,后来干脆走出家门,去给村里别的长辈拜年去了。

关宏达呆呆站在院子里,心潮起伏,往日受苦的情形在脑海中电影般迅速浮现,酸甜苦辣咸,百般滋味,万般苦楚,尽数涌上心头。

这三叔家的门,他是绝不会主动踏进一步的,可又不能不管他们,但关云山不去,这个态度就无法传递过去,两家这个结就无法打开。

卢新娥与王欣凤见他脸色阴沉,都吓了一跳,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起来。

“爷爷,我跟姐姐去吧!”

关晓军拉着关阳的手,对院子里沉思的关宏达道:“上次,三老爷爷还给过我两毛钱呢!”

关宏达从回忆中惊醒,低头道:“好孩子,磕头后,就对他们说,爷爷请他们上午来吃一顿团圆饭!”

关晓军点头道:“我知道了!”

关宏达道:“快去快回!”

关福亮家就在关宏达院子后面,是非常大的一处宅院,占地足有两亩多,仅次于关自在的大院子。

但如今这个大院子里却是冷冷清清,大过年的,却没有人去上门磕头。

虽然大门口也点燃了两根红烛,但烛光在风中摇晃的有气无力,透着那么一股子日薄西山的味道。

关阳与关晓军走过大门,来到院子里,踩在芝麻杆上的沙沙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大黄狗,狗叫声又惊动了屋里的人。

“谁呀?”

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位老人拄着拐棍,从堂屋里缓缓走出,眼睛茫然四顾,“是谁啊?”

这个老人正是关福亮。

关晓军脆生生道:“老爷爷,我是小军。”

关阳道:“我是阳阳!”

姐弟两人一起道:“我们给您拜年来啦!”

两人小跑着到了关福亮身前,跪在地上一连磕了仨头,“祝老爷爷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关福亮身子一震,“阳阳,小军?”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急忙将两人扶起来,“快,快进屋!屋里有糖,有瓜子,有山药豆,有……”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就哽咽起来,拉着两人的手颤颤巍巍的向堂屋走去,他浑身都在轻微颤抖,显然激动之极,边走边喊,“老婆子,你看谁来啦?你看谁来啦?阳阳和小军给咱们拜年来啦!”

在堂屋的灯光照耀下,关晓军看到自己这位三老爷爷老泪纵横,边走边掉泪,眼泪在他脸上深深的沟壑里汇集而下,流到山羊胡上,随后又滴在了地上。

屋里传来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随后一名头戴老式黑帽,身子瘦小的小脚老太婆从门口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因为跑的太急,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

她慌忙挣扎站起,待看清楚走来的关阳姐弟俩时,呆了片刻之后,忽然嚎啕大哭。

第六十六章 磕头礼

关晓军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踏入关福亮家大门的,已经是极为模糊的事情了,好像是在七八岁以后的事情,具体的时间节点,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这一次,却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进入关福亮家里。

从关晓军小时候,关云山就一再叮嘱关晓军,不让他踏进关福亮家的大门,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自然是家长说啥他们就听啥,因此一直就没有进入过关福亮院子里。

有时候从关福亮家的大门路过,也曾好奇的趴在门口向里张望,但每次关福亮颤颤巍巍的喊他进去的时候,关晓军每次都转身就跑,不敢跟自己这个三老爷爷有任何接触。

有时候跑远了,再回头看时,就看到关福亮孤单的身影呆呆的站在大门口,一脸的落寞,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今天他与关阳生平第一次踏入这个宅院来给关福亮两口子拜年,关福亮两口子的反应之大令人吃惊。

面前这位老迈不堪的老妇人,当初狠心的那位的三奶奶,此时已经衰老的不像样子,她此时一身黑布棉袄棉裤,棉裤小腿处缠着黑裹腿,将两只小脚缠的愈发的小巧,两脚尖尖,两条腿犹如圆规一样。

她头上包着一条黑抹额,抹额正前方还镶着一块椭圆形的绿玉,在门口烛光的映照下发着莹莹绿光。

此时她见到关阳姐弟的到来,心情激荡之下,瘫坐在门槛上,放声大哭。

几十年前,就在这个门槛上,关宏达年幼的二弟,就趴在这条门槛上直勾勾的看着她手里的饭碗,然后眼睛慢慢黯淡,脑袋缓缓低垂,半个身子趴在屋里,两条腿还在门槛外面,就那么生生饿死。

“别……别哭了!”

关福亮看了自己妻子一眼,低声道:“别吓着孩子!”

老妇人急忙止住哭声,快速擦掉眼泪,扶着门框缓缓起身,“是,我,我糊涂了!”

关阳见三老奶奶嚎啕大哭,确实感到有点害怕,有心想跑,但手掌被关福亮紧紧抓住,要是挣扎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心里正发毛呢,就已经被关福亮拉着她跟弟弟一起进了堂屋。

堂屋里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南极仙翁手托寿桃的大画,画纸上南极仙翁的大脑门凸显的极为夸张,仙翁身边站着着一只梅花鹿,梅花鹿嘴里衔着一颗灵芝。

整幅画都透着一股子喜庆的味道,两边是两副对联,一副短,一副长。

画纸泛黄,一看就是有年头的画了,这是当初关家那位左都御史的老祖宗收到的贺寿画轴,后来传到了关福亮手中,被他当成了中堂条幅,挂在了墙上。

在画轴下面是一张长长的黑色条几,条几两头两个白色瓷瓶,上插假花。

条几下面是一张八仙桌子,桌子两侧摆着高背镂花太师椅。

这些家具被擦拭的极为洁净,在方桌上烛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微的光。

关福亮将关阳姐弟领进屋里之后,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的小筐里抓瓜子花生往关晓军姐弟手里塞,“拿着,孩子!装兜里啊!”

关晓军接过花生瓜子装进兜里,拉着关阳又向旁边的老妇人道:“老奶奶,我们给您磕头啦!祝您新年好!”

见两个孩子给自己磕头,老妇人慌得不行,将两人扶起来后,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她似乎没有给孩子准备压岁钱,此时身上没钱,顿时就有点发窘。

关晓军不想看她为难,拉着关阳走出房门后,才转身对屋里的对两人道:“老爷爷,老奶奶,我爷爷说了,今天中午,请你们两去家里吃饭!”

关福亮身子一震,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捂着眼睛低头哭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孩子已经要走出大门了,急忙道:“小军,阳阳,先别走,先别走!”

他在屋里一脸激动,“好孩子,你们先等一会儿啊,先等一会儿!”

关阳站在院子里,对关晓军低声道:“咱们这老爷爷老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知道害羞!”

关晓军笑道:“你不懂!”

关阳哼道:“就你懂!看把你能的!”

此时关福亮屋里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片刻后,关福亮提着一个提花蓝布包袱走了过来,“小军,大过年的,我也没啥给你们的,这里有几块银元,你拿着玩去吧!”

他将包袱递给关晓军,“好孩子,你给宏达说,是我对不住他娘俩……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住,对关晓军摆了摆手,“快回去吧!天怪冷的!”

关晓军接过包袱,双手一沉,差点抓不住,急忙用力托住,对关福亮道:“老爷爷,那我们先走了啊!”

见关晓军接过包袱,关福亮似乎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下来,嘱咐两人道:“路上小心点!别跑太快!”

关晓军走出大门之后,托着沉甸甸的包袱极为吃力,对关阳道:“姐,你帮我抬一下啊!”

关阳小声问道:“老爷爷说,这包袱里是银元,啥是银元啊?”

关晓军道:“就是银子做的硬币。”

关阳顿时紧张起来,警惕的张望四周,“银子?这里面都是银子吗?”

她年纪虽幼,却知道银子的珍贵,此时紧张无比,一把将包袱抢了过来,抱在怀中大步向前,“快,咱们先回家给爷爷瞧瞧去!”

关晓军此时也极为惊讶,没想到这次拜年,关福亮竟然这么舍得,一大包银元就这么给了自己。

银元,关晓军是见过的,在关自在家里有的是,被关自在用牛皮纸裹成长长的圆柱形,放在一个樟木箱子里,关阳此时手中的银手镯,还有关晓军脖子上的银项圈,都是关自在拿银元找银匠打造的。

这个时代,作为“祖上阔气过”的一些人家,基本上家里都会藏着或多或少的几枚银元,但像关福亮一下子给了这么多的情况,关晓军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百枚银元差不多也就五斤来重,而关福亮给他的包裹十分沉重,少说也有十多斤,这么一算,起码有三百来枚银币。

关福亮今天这手笔不可谓不大,这些银币放在民国时期,足可以在京城买下一个大宅子了。放在乡下,起码能买一二百亩地。

也不知道这么多银元,关福亮是怎么存下来的,但今天,放了大半辈子的东西,他却给了关晓军。

解放后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似乎让他想明白了一些问题,或许他早就想把这些银元给关宏达,想要跟自己的侄子道歉,但却一直都没有胆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爷两口子,也是一对可怜虫。

第六十七章 放鞭炮

关晓军与关阳回到家之后,对坐在太师椅上发愣的关宏达说了在关福亮家里表现之后,将蓝布包袱递给了关宏达,“爷爷,这是三老爷爷给的银元。”

关宏达接过包袱,点了点头,随手递给旁边的王欣凤,“收起来吧。”

他面无表情,似乎自己三叔的这些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并不能使他感到惊讶。

反倒是王欣凤一脸吃惊表情,“呀,他家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老物件?”

她说着话,将包袱解开,看着里面一条条封好的圆柱形钱柱,随手拿出一封,撕开顶端的牛皮纸,从里面抽出一块银灰色的银币,对着银币吹了一口气,放在耳朵边听了听,喜道:“还真是袁大头!”

黄宏达看了妻子一眼,“行了,收起来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关晓军见关宏达兴致不高,当下扯了扯关阳的衣袖,对关宏达道:“爷爷,我们出去玩去了啊!”

关宏达勉强堆起笑容,“去吧,点炮的时候小心点!”

等关晓军快要走出宅院的时候,扭头看去,就见关宏达还坐在大堂之中,呆呆发愣,似乎一些陈年往事,此刻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关晓军曾听母亲说过爷爷关宏达的一些事情,知道关宏达从小受了不知道多少苦,才勉强活了下来。

在他在小时候要饭也要不下去的时候,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饿死,无奈之下便随着流民去关外为倭国人干活。

当时倭国侵占东北,挖煤矿需要大批人手,因此关内饿的撑不住的灾民大批量涌进关外给倭国人出力,就为了糊口饭吃。

后世有些扯淡的学者文人,说什么当时的中国老百姓没志气,没自尊,甘愿当亡国奴,自愿给倭国人干苦工,是华夏民族的悲哀云云。

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在吃饱之后说的,而且自己一定有了一所可以遮风挡雨的好住所,如果把这些人扔到当时的年代里去,他们恐怕比条狗也好不到哪里去。

关宏达当时年幼,在倭国选劳工的时候,个头达不到选拨的标准,因此特意在草鞋下面绑了两块砖头,也就这样,才勉强通过选拔,被拉到东北煤矿挖煤。

给倭国人干活,吃饱是不可能的,但起码有口吃的,不过煤矿里的条件也极为艰苦,每天都会死人。

当时他们干活的时候,都是光着身子挖煤,但光着身子也得扎腰带,因为不扎腰带的话,根本就使不出力气。

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勺子筷子,都是直接用手从饭锅里捞,因为天气冷,从锅里捞出饭来,送到嘴里的时候,饭就已经凉了。

关宏达当时一帮去东北挖煤的家乡人被选了三百多,到后来能活着回来的,只有七个,其中有一个还断了一条腿。

不经过那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体会不出那个时代的残酷。

在那个时代,留给见证者们的印象,只有饥饿、灾荒、战乱与瘟疫。

从这些年代走过来的人,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对人性的认知也比普通人要深刻的多,做事也比平常人考虑的要周全点。

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关宏达都会早早起床烧香祭奠亡者先人,然后就会坐在大堂内发愣,一直到天光大亮,整个人才会如梦初醒,恢复过来。

春节这个节日可能给关宏达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心理创伤,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除了关宏达之外,恐怕已经无人知晓。

或许有些事情不适合宣之于口,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知,只能埋在心里或者带进坟墓。

好在到了关云山、关晓军这两代,已经不会为生存这个大问题发愁了,大家现在在乎的是如何过好,而不是如何活命。

就像关晓军与关阳,他们两个早就没了“年关”的概念,记忆中只有新年的快乐。

每年过春节,关云山都会给关晓军买上两盘黑火药鞭炮,让他点着玩,至于二踢脚麻雷子等威力大的东西,那是不会给小孩子点的,太危险。

这个时代的鞭炮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黑火药的,还有一种是灰色火药面卷成的。就威力而言,灰火药可要被黑火药大了不少。

两盘鞭炮,关晓军基本上都舍不得一下子点完,往往都是拆开了,装在兜里,兴致来了,就点上一枚扔出去,让鞭炮在半空中炸响,爆散成一小团碎屑。

这个时代的鞭炮,没什么花样,就只是普通的报纸卷成的鞭炮,威力也不甚大,响声也是一般。

农村里也买不到好东西,有鞭炮点着玩,孩子们就已经是满足了。

关晓军能有两盘鞭炮,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很多孩子家里跟本就买不起,或者舍不得给他们买这些东西,这些孩子们想玩的话,那就只能去去各家各户点完鞭炮剩下的一顿碎屑里下去捡没有点着的鞭炮。

所以每到过年的时候,就有一帮野孩子听到谁家鞭炮响了,就会一窝蜂的跑过去,就等着鞭炮点完之后,好去下面翻找找那些被震落或者引信没有被点着的鞭炮。

其实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事情,有的鞭炮可能落地之后并不会迅速爆炸,很多时候,等孩子伸手去捡的时候,才会忽然炸响。甚至有的鞭炮,直到拿到手中后,才会炸开,那时节可就惨了,有的能把手打坏。

不过这个时候的鞭炮威力一般都不会很大,把孩子手打烂的时候不多,但打哭却轻而易举。

关晓军有一次手里握着三个鞭炮划火柴,不小心把手里的三个鞭炮的引信点燃了,随后接连三声响,把手掌震的发麻,吓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看,手掌被打的黢黑,不过倒是很神奇的没有受伤。

但这是极少数的幸运儿,大多数人都会打伤的,有的甚至半边手掌都被打烂,这就恐怖了。

因此每当鞭炮点完后,放鞭炮的人家便会把孩子们呵斥一番,过上半分钟一分钟后,才让孩子们去翻找。

离开家门之后,关阳与关晓军身边自动汇集了一帮小孩子,在关晓军将手中的一盘鞭炮拆开分给这些孩子们后,这些熊孩子们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折腾。

这时候点鞭炮,男孩子很少会放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点的,不是拿在手里点燃后扔出去,就是放到稀奇古怪的地方里点燃。

比如放到废旧的铁皮罐头里面,点燃后,一声闷响,铁皮罐头就会离地蹦起,比如扔进水坑里,就能迸溅出一朵水花。

还有些孩子作死,扔进粪坑里,然后屎花四溅。

当然,还有更作死的,直接就把鞭炮插进路边的猪粪牛粪里去,“砰”的一声响,路上拜年的大人孩子,衣服上全都被迸溅的斑斑点点,于是叫骂声四起,新年的第一天,就有人在哭声中度过。

关晓军正领着几个孩子走街串巷的玩呢,就听到对面有大人教训孩子的声音,“你再敢往我柴垛上扔,我就打死你!”

走上前一看,就见村里的朱富贵对几个小孩子大声训斥,“点鞭炮,要点就好好的点,就是要扔,也不能往柴垛上扔,万一失火了怎么办?烧着了屋子咋整?”

朱富贵是村里少有的几家外姓人之一,这个人很有意思,又胆小,又喜欢吹牛皮,最喜欢放马后炮,口头禅是:“你看,我早就说过是这样了嘛!”

这家伙被村子里人起来个绰号,叫做“事后诸葛亮”,后来简而化之,直接就叫着诸葛亮。

此时这位诸葛亮正掐腰教训面前的几个孩子,嘴里叼着的烟卷随着嘴巴开合不住晃动,烟雾与嘴里的寒气混成一团,使得他的面目微带一点朦胧。

他将面前的几个孩子训斥了一顿之后,颇有心满意足之感,伸手从一个孩子手中拿过一枚鞭炮,道:“看着啊,看我是怎么点的!学着点!”

他将嘴里的烟卷拿下,将鞭炮的引信点燃,随后猛然扔出,两指夹着烟卷凑到嘴边,眯眼看向天空。

关晓军眼尖,发现不太对劲,这朱富贵刚才扔出去的好像是烟卷,而他此时凑到嘴边那支嗤嗤啦啦冒火星子的好像是鞭炮。

关晓军大惊,“哎呀,不好!”

第六十八章 吃饭

“砰!”

“嗷——”

朱富贵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粗心,点鞭炮的时候,把烟卷扔到了半空,反倒把鞭炮当成了烟卷给放到了嘴边。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鞭炮已经在嘴边炸开了。

一声闷响之后,朱富贵嗷唠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一群孩子吓得四散奔逃,边跑边叫。

关晓军吓了一跳,心说,“这要是把他嘴给炸烂了,可就麻烦大了!”

等走到朱富贵面前时,朱富贵已经捂着嘴蹲在了地上,人都被吓傻了,瞪着眼直哼哼。

“诸葛亮,你没事吧?”

关晓军弯腰看向朱富贵,“不要紧吧?要不要看医生?你这要是严重的话,得去医院缝合才行!”

朱富贵将捂着嘴的手掌放下,眼睛止不住的流泪,“呜……呜要死了!”

他被刚才的鞭炮震的眼睛发酸,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滴。

此人天生胆小,虽是成年男子,但依旧是个泪包子,现在整个嘴都是麻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自己的嘴巴肯定是被鞭炮炸烂了,吓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瞧你这出息!”

关晓军的辈分比朱富贵要长,因此说话间对朱富贵很不客气,“让我看看!实在不行,赶快上医院!”

朱富贵六神无主,对着关晓军将嘴巴张开,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关晓军还只是一个孩子。

关晓军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家伙嘴唇眼看着肿了起来,好在他刚才用手掌挡了一下,鞭炮爆炸时倒是没有伤着眼睛,只是震的光掉眼泪。

刚才的那个鞭炮好像是个屁炮,点燃后,炸是炸了,但是没有全部炸开,只是炸开了一小截,跟放屁似的没多大劲儿,怪不得刚才的声音发闷,听着不怎么脆生。

“你可真是好运气!”

关晓军一颗心放了下来,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发笑,“诸葛亮,你胆子小,就不要玩鞭炮,这幸亏是个屁炮,要是真的炸开了,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踢了朱富贵一脚,“起来吧,没事儿!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朱富贵听到没事儿,整个人才回过魂来,“没事儿?我,我怎么嘴巴这么麻?”

“废话,被鞭炮震了一下,能不麻吗?你看你这嘴唇,都肿成香肠了都!”

朱富贵不明所以,“啥是香肠啊?”

这个年代的云泽地区,根本就没有香肠这种食物,一直到九十年代,才有火腿肠出现在小卖部里,九十年代末期,才有香肠出现,他们这个地方,一开始是没有制作香肠这个手艺的。

虽然不明白关晓军说的话,朱富贵听到关晓军话语轻松,终于不那么紧张了,用手直接摸了摸嘴巴,同时吧唧了几下,发现虽然嘴唇发麻,但却没有流血,顿时安定下来,“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肿着嘴唇道:“我得歇会去,小军叔,我家还有瓜子呢,你来吃点不?”

关晓军哈哈大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快回去洗一下吧,最好买一包定惊散,喝一包就好了!”

朱富贵不知道啥是定惊散,也没仔细听关晓军说的是什么,吱吱呜呜的哼了几声,耷拉着脑袋回家去了,再不复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这还算是运气好,刚才的鞭炮要是真的炸了,别说他的嘴唇,就是眼睛恐怕也难以幸免,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不瞎也得半残。

关阳看的又吃惊又好笑,“这家伙傻了吧唧的,刚才的鞭炮要是炸了,肯定是满嘴开花!”

此时天色渐明,村庄的轮廓渐渐的显露出来,鞭炮点燃后的火药味弥漫了整个村庄,零星的鞭炮声时不时的响起,狗叫声大作,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是狗儿最受罪的时候,鞭炮声把这些土狗吓的夹着尾巴逃窜,等到鞭炮点完后,才敢大叫出声。

领着一群小屁孩在街上转悠了半天,待到看到村里关家人在街头集合的时候,关晓军才停止玩耍,向这些人走去。

每年的大年初一,关家人都会在关自在的带领下,去关帝庙祭拜祖先,而祭祖的时候,只能让男人去,女人靠边,因此关阳就不能参加,只有关晓军可以去。

祭祖用的贡品是各家凑出来的,有的是一碗丸子,有的是一碗肥肉,还有的是一瓶酒,反正仪式完成后就能再拿回家,因此在贡品上面,各家都不吝啬。

这时候就能看出各家的家境状况了。

家境不好的,只能是一碗素丸子,有的干脆就是三个白面馒头,能肯拿出肉来的人家,并不太多。

这次关宏达与关自在两家人手笔非常大,关自在供奉的是半只猪,而关宏达则是特意杀了一只羊当祭品。

关宏达的这只羊供奉之后,还会拿回家继续食用,而关自在这半扇猪肉则在仪式后,就由关宏达做主,每家都分给几块,让买不起肉的人家也能过个肥年。

有时候,就因为分肉的肥瘦程度,各家各户甚至能够打起来,大家都想吃肥肉,谁也不想吃瘦的。

跟着一大帮人在关帝庙前磕头之后,关晓军跟随抬着一整只山羊的关宏达、关云山回到了家里。

大年初一的中午饭是关云山做的,别看关云山一米九的大个,长得五大三粗,但其实他非常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就像做饭,家里的女人做的饭都比不上他,只不过他非常懒,平常根本就不下厨,也就是逢年过节兴致来了,才会为家人做上一顿。

就像这次的红烧肉、红烧鱼以及胡萝卜炖羊排,卢新娥与王欣凤都做不上来,只有关云山会做,关宏达也不行,这老头根本就不会做饭。

一顿饭做好之后,关宏达吩咐关晓军把关自在与关山虎请了过来,几个人坐定,过了片刻,关福亮两口子站到大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到院子里。

“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还让人家请您们不成?”

关自在看了关福亮两口一眼,呵斥道:“瞧你们这熊样!”

关福亮脑袋一缩,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到关自在面前,一脸的怯懦,“太爷!我……”

关自在摆手道:“行了,别说了!要按我的意思,把你们两个打死都不屈!不过宏达这孩子大度,我也不好说啥,你也坐下喝杯酒吧!”

“哎!”

关福亮缓缓坐到关宏达旁边,将手中的一个黄色的木头盒子递给关宏达,“宏达,这是咱家的宅院的几张文书,你,你收着吧!”

旁边的关云山哼了一声,“谁稀罕你的宅子!”

关福亮身子一颤,不敢再说什么了,看着关宏达,眼中露出哀求之色。

关宏达一脸平静,看着关福亮手中的盒子看了半晌,扭头对关晓军道:“小军,这是你三老爷爷给你的东西,你收下吧!”

第六十九章 亲戚

一九八四年的春节,央视的春节晚会已经开始播映,华夏的改革力度进一步加大,关姓资还是姓社的讨论还在激烈进行。

而在外界,西南地区,正有一个国家不断的测试中国政府的底线与忍耐力,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关帝庙村里,村民朱富贵因为点鞭炮炸伤了嘴巴,成了多年后村子里的笑料,而几十年不曾有过来往的关福亮与关宏达叔侄两家,在太爷关自在的见证下,终于消弭了昔日恩仇,重新恢复了关系。

关晓军也长大了一岁。

就在关福亮等人坐在桌上吃饭的时候,卢新娥特意装了两碗肉,一碗红烧肉,一碗羊肉,将关阳与关晓军喊了过来,“阳阳,小军,把这两碗肉给你干爷爷家送去!”

关晓军点了点头,拿了一个小竹篮,将两碗肉放在篮子里,与关阳一起出门向村南面走去。

在农村,有认干娘的习俗,在关帝庙村也是如此,村民们认为,谁家孩子若是能认一个姓刘的人做干娘,那么就能被“留住”,就不会再有灾难劫数。

关云山自幼体弱,又是家中独子,关宏达对其极为疼爱,生恐独子有失,于是特意在村里为他找了一位干娘相认,以求孩子无病无灾。

关云山认的这位干娘是村子南头的一家姓孔的人家,丈夫姓孔,叫孔长顺,而妻子姓刘,不知道叫啥,都喊她刘大姐,关晓军至今不知道这位老妇人的名字。

孔长顺很有名声,是一位当初人人叫好的硬汉,人品非常不错,与关宏达家里成了干亲之后,两家的关系顿时大不相同,非常的亲密,比一个姓的族人关系都要好。

这老两口是关云山的干爹干娘,那自然就是关晓军的干爷爷干奶奶,这两位老人,对关云山一家人是真的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关阳姐弟留着,在关宏达去世后,他们老两口还时不时的来关家串门说话。

其实按道理来说,应该关云山这个晚辈去他们家看望才是,只不过关云山这人,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装在心里,拙于表达,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其实他对自己的干爹干娘也极为敬爱,只不过不会做出讨人欢心的举动罢了。

等到后来干爹干娘生病后,关云山即便家境贫困,也依旧掏了两千块钱给老人治病化疗。要知道当时关晓军上学的钱都是卖牛凑的,一头牛也只能卖两千来块。

逢年过节的时候,关云山家里都会让孩子去给这老人送去点好吃的,今年依旧如此。

关阳与关晓军从大街上转折向南,走到了一个狭窄的胡同口处,拐进去走几步,胡同最里面的一家人,就是孔长顺的家。

孔长顺家门口的门楼子又窄又小又矮又破,大门的宽度恰容一辆板车进出,门框也就勉强有着普通人的高度,关云山那样的大个子,如果要进门的话,必须得低下脑袋才行。

但是,这才是这个时代大部分庄户人家的正常大门,像关宏达家那样的高门石鼓,十里八乡也没有几家。

大门口的门槛是一根粗木棍,关晓军迈过门槛,一脚踢开凑过来的土狗,走到小院子里,扯着喉咙喊道;“爷爷,奶奶,我爸我妈让我给你们送肉来啦!”

孔长顺从屋里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小军,阳阳,你们来啦?快过来,爷爷这里刚做好饭,陪爷爷一起吃点!”

孔长顺个头高大,一脸褶子皮,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极为有神,不像一般的老人那样老眼昏花。

他接过关晓军递过来的竹篮,笑道:“快进屋,奶奶把饭都做好了!”

孔长顺两口子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已经成家,早就分开过日子了,他们两个儿子不太孝顺,平日里跟父母走动很少,如今他们老两口独门独院,大过年的两个老人在一起吃饭,颇有凄凉之感。

关晓军之前年幼,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重生,才发现自己这干爷爷干奶奶的两个儿子确实有点不像话,大年初一的,也不知道请老人吃一个团圆饭。

走进屋里后,孔长顺的老伴早已经将饭菜在桌子上摆好了,四个菜碟,分量很少,倒是难得的有一条鱼,估计还是关晓军前段时间送来的。

孔长顺从菜篮子里将两碗肉取出来放到桌子上,笑道:“这两碗肉还热乎着呢,省的下锅热了,小军,阳阳,你们两个都在我这里吃吧,陪爷爷奶奶说说话。”

以前关晓军给老人送菜的时候,孔长顺也经常说这句话,但关晓军年幼,感觉跟老人说话找不到话题,再加上觉得跟两位老人说话很别扭,因此从来就没有在孔长顺家里陪他们吃过一顿饭,连两位老人眼中的失望之色也感受不到。

当时年少无知,此时自然不能一错再错,听到了孔长顺的话后,点头道:“好,我今天就陪爷爷奶奶一起吃!明年你们都去我家去吧,我让我爸给你们做饭!”

孔长顺大喜,“小军这孩子真懂事!老婆子,你再去做一个汤来!”

关晓军笑嘻嘻的也不阻拦,对姐姐关阳道:“姐,我要陪爷爷奶奶一起吃饭,你是在这里一起吃,还是回家?”

关阳道:“我回家给爸爸妈妈说一下去,我就不在这吃了!”

关阳走后,孔长顺夫妻俩为关晓军取来筷子,一个劲儿的给关晓军夹菜,“小军,多吃点,多吃才能长个头,争取赶上你爸的个头!”

孔长顺一脸慈祥,“当时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你高呢。”

这老人一脸的慈眉善目,很难想象他当年也是一位英气勃勃的刚烈汉子,被村里人称为“最有种”的男人。

几十年前,云泽地区盗匪横行,关帝庙村曾经也被土匪洗劫过,村里好几个女人都被土匪抢走,后来村里人集合起来跟土匪干了几场,才将女人抢了回来,但已经被糟蹋了。

在跟土匪打仗的时候,孔长顺最为勇猛,被他一个人就砍死了好几个,由此被人记住了大名。

后来与几个村民去外地卖西瓜的时候,在一个寨子里被人认了出来,那个寨子里有人就被孔长顺砍死过,因此直接就把这些村民绑了起来,说要剖开他们几人的肚子,挖心祭奠死去的兄弟。

当时被绑的人全都吓尿了,唯独孔长顺面不改色,“挖吧!我还没见过我的心是啥样呢!”

后来这寨子里的人倒也没杀他们,放出一个人来,让他回家拿赎金来赎人,那人吓的六神无主,走的时候去问孔长顺怎么办。

孔长顺道:“找庞文海!”

庞文海是关宏达的姐夫,当时跟随云泽地区的一个大土匪头子做事,为人嚣张跋扈,骑马过关帝庙村的时候,从来不下马,每次都是光宏达拿马扎给扔下来。

那位被放走的村民哭哭啼啼的连夜去找庞文海,当时庞文海正在跟已经被国军收编了的土匪头子王天杰打麻将,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起身就要召集人马救人,被王天杰拦住,“这些小事,不至于让你出面,让下面小的们去就行了,来来来,继续打,我今天这副牌不错……”

当时王天杰手下一帮人骑着马跑到关押孔长顺的庄王寨,把孔长顺等人救出来之后,抓孔长顺的十几个人也全都被抓了起来。本想都枪毙掉,后来心疼子弹,干脆都给活埋了。

这件事过后,关帝庙村与二十多里地外的庄王寨结下了大仇,两个村子自此再不通婚,彼此村里的村民偶尔经过对方的村子时,都是小心翼翼。

但这件事也造就了孔长顺的名声,整个村子被绑的人,当时都吓的不行,唯独他最为硬气,就连庄王寨的人说起他来,也得翘大拇指,赞一声“有种”。

而现在孔长顺已经不复当时的英风锐气,岁月的侵蚀,生活的磨砺,使他成了一位和蔼慈祥的老人。

而当时救他们的庞文海,也就是关晓军的姑爷爷,在建国后,就已经被关进了监狱,如无意外,再过三年,也就该出狱了,他这一关就是三十年,出狱后,脱下的裤子往地上一放,就能站立不倒,因为他在监狱里的三十年,就这一条裤子。

第七十章 杂事

说起关晓军的这个姑爷爷庞文海,就不得不提他当初跟着的那位土匪头子王天杰。

王天杰这个人已经很难用单纯的好人坏人来划分了,此人是三四十年代,活跃在云泽地区最为有名的一位土匪头子,此人纵横云泽地区,强抢民女,绑票勒索,贩卖鸦片,没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他有时候也劫富济贫,极为讲道义,灾荒之年,也从外地买过粮食做粥棚向灾民赊粥,也曾救过不少人。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思想混乱,极为矛盾的一个人。

他光老婆就有九个,有时候赶庙会,用大马车拉着九个老婆去看戏,简直比戏台上的戏子还吸引人的目光,他这九个老婆,有的是买的,有的是抢的,长得都极为俊俏,在整个云泽地区,那都是数得着的。

可是后来倭国鬼子打到了云泽市,国军战败,云泽失守,留在云泽市区的百姓全都倒了血霉,倭寇在云泽市只待了十天,但这十天内,便杀了五千多人,被糟蹋的妇女更是难以统计,而王天杰的九个老婆被倭寇玩死了七个,剩下两个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却被赶回来的王天杰给杀死了。

从此以后,王天杰便跟伪军倭寇对上了,当时留在云泽地区真正的倭寇,其实只有七八个,其余的都是伪军,结果被王天杰打白天的跑进了院子里,把那些倭寇全部杀死了,就连伪军小头目也被他杀了好几个。

当时云泽地区偏僻,倭寇根本就没有怎么驻扎部队,在加上兵力不足,消息传递困难,又加上前线吃紧,云泽地区的几个倭寇被杀,竟然没有派遣部队来报仇,好像跟怕了王天杰似的,就连伪军也感到心惊。

这一下王天杰声威大震,很多“豪杰义士”都前来投奔,跟他一起杀伪军,而庞文海就是在哪个时候开始跟着王天杰办事。

因为名声有了,人也有了,王天杰便成了云泽地区的一霸,按照国军的传统,但凡有点小势力的土匪,基本上都会被收编,于是王天杰在杀了倭寇几年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云泽市的保安司令,主管生杀大权,被本地人吹的神乎其神,说他的部队有金甲天神保佑,刀枪不入,说王天杰会高来高去,能躲子弹,种种夸大之词简直就不能听。

后来解放战争时期,我党只是派遣了一个七八十人的小部队,就把王天杰号称“纵横云泽无敌手”的三百多名“精良部队”打的落花流水,直接就把王天杰给擒住了。

等查清王天杰的罪状后,当时举行了公审,直接枪毙。

王天杰此人非常有种,别人都是跪着死,唯独他是坐着死,眼睁睁的对着枪口的子弹射出,打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王天杰被杀,而跟随王天杰的一些人也被杀的杀,判的判,庞文海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作恶不多,因此倒是没挨着吃枪子,只是被判了无期监禁,后来减刑,等到出狱的时候,已经是垂垂老矣,再也不复当年气象。

他在王天杰手下当差的时候,倒是没少照顾了关帝庙村,因此整个关帝庙村的村民都对他极为感激,而关云山的干爹孔长顺对他则更是感念,因为他的命都是庞文海救下来的。

“唉,你这姑爷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

在孔长顺的家里,孔长顺一边给关晓军夹菜,一边叹息,“你这姑爷爷是个热心肠啊!亲戚朋友家,谁家冻着饿着喽,那他一准就给你添柴添米,生恐你日子过不下去!就是性子有点傲气,腰板太硬!”

关晓军在他家吃饭,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把话头往当年的事情上引,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庞文海身上,孔长顺大为感叹,“我们啊,本打算去监狱看看你姑爷爷去,可谁知道他关押的监狱不在本地,好像是在几百里外的一个地方,大家都摸不着到路,因此一直没去成。”

他放下筷子,眼睛露出内疚的神色,“文海要是死在了监狱里,我们可就太对不起他了!他被判这么多年,其实还不是庄王寨的人给告的?他是为了救我们才落得这个下场的啊!”

见孔长顺这么说,关晓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当下埋头吃饭,只当听不懂他说的话。

老太太瞪了孔长顺一眼,“大过年的,瞎说什么呢?小军这么小,你给他说这个干什么?”

孔长顺回过神来,“哎,我这是糊涂了!刚才跟小军说话,总觉得他跟小大人似的,一不小心就把这些话给说出来了!来,小军,多吃点!”

在孔长顺家里吃完饭后,又在兜里装满了花生瓜子之后,关晓军这才从老两口的老院子里走了出来,赶回家里。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哭声,走进院子里一看,就见关福亮跪在关自在面前抱着关自在的大腿嚎啕大哭,他的老婆站在那里一脸的尴尬。

“不让你多喝,你这小子偏偏要喝,现在好了,喝醉了!你这喝醉了,也别抱着我啊!”

关自在看着关福亮一脸的无奈,“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大岁数了,丢不丢人?”

关福亮抽抽噎噎道:“太爷,当年我也是饿怕了啊!咱们这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年成一直都不好啊!不是旱灾,就是蝗灾,庄稼地里收不了多少东西,一亩地能建一百斤粮食,那就是顶好的收成了!在加上给佃户点粮食,我们家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多少吃的。”

他拍着胸口道:“咱们这地方也邪性,别的地方蝗灾最多一年两次,就咱这地方一年三次,大家都没饭吃,我也不敢往外放粮食啊!这口子一开,以后别人是给还是不给?灾荒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说的一嘴白沫子,说的都是当年的事情,边说边哭,最后竟然抱着关自在的腿睡着了。

关宏达急忙把他扶起来,“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可不能这么折腾了,云山,扶他回去睡会儿吧!”

关云山道:“您还去吗?”

关宏达看了对面的三婶子一眼,“你去就行,我说过,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踏入三叔家房门半步!今天不去,以后也不会去!”

第七十一章 买花人

农村的规矩,过新年就要走亲戚,姥爷姥娘家,姑奶奶家,舅老爷家,这些亲戚在过年后,都要去走一趟。

而关晓军的五个姑姑也会在过年的时候与姑爷一起来拜年,还有关宏达的几个把兄弟,也会来一趟,关宏达当年资助过的一些关云山的老同学们,在这个时候也会来关家来看望关宏达夫妇,从大年初一,一直到正月十五,关家的客人一直都不曾中断过。

而比关宏达家里还要热闹的地方,那就是关自在的家里,老头九十多岁的人了,虽然嫡亲不在,但是毕竟还是有一些旁支的亲戚,重孙子,外孙子等亲戚还是有不少,很多其实都已经出五服了,有的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是架不住关自在有钱啊,这老头是一个老革命,具体干过什么,基本上无人知晓,但他的工资却是一直都很高,一个月的工资,足够普通老百姓干上两三年的收入,再加上他祖上阔气,当时的财产一直没人敢查抄,当时斗地主的时候,整个关帝庙也没谁敢斗他老人家,因此祖产一直都在。

这老头有如此家业,出手也极为阔绰,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有钱就有亲戚。

因此这么多年来,一些旁支血亲也一直没有断了走动,经常带着一大家子人,来给关自在拜年磕头,顺便让孩子得一些压岁钱。

正月十六。

在云泽地区,有这么一种习俗,正月十六必须要晨跑,有个顺口溜,叫做“跑跑蹦蹦一年不生病”,这个时节,非但人要出去活动,就连牲口也要牵出去溜达一圈子才行。

关晓军家里有一头牛,一头驴子,牛是老黄牛,没法骑,倒是驴子可以骑一下,每当正月十六的早晨,关云山都会把关晓军放到驴背上爷俩一起往村外跑,关云山牵着驴子跑,关晓军则骑在驴背上一脸紧张的双手按在驴背上,生恐被摔下驴背。

至于老黄牛则由关阳与卢新娥牵着去别的地方溜达去了。

这一天,整个乡间小路上,到处都是晨跑的人,大家嘻嘻哈哈的在边走边笑,老人孩子都是脸上见汗,大家都是一脸兴奋之色,把这个晨跑当成了一个仪式。

多年后,正月十六已经很少会有人晨跑了,一些祖宗传下来的风俗基本上消失殆尽,一些仪式上的活动也渐渐消失不见,比如求以前雨用的商羊舞,基本上也没有人会跳了,处于失传的状态。

这天早上骑着驴回返家里的路上,在路过村头的时候,就看到一辆吉普车从远处开来,引的路边孩子们一阵大呼小叫,等到吉普车来到村头的时候,很多小孩都跟在车子后面跑着追赶。

这个年代,乡下汽车很少见,每一次有汽车经过关帝庙村,就会引的很多孩子追逐观看。

关云山停住脚步,看着吉普车一脸好奇,“咦?这辆车不怎么熟悉啊,这是谁来啦?”

整个凤山乡,加起来也没有几辆吉普车,所有车子的车主关云山都认识,对他们的车子也都极为熟悉,不看车牌也能知道那辆车是谁的,但是现在这辆车他却感到极为陌生。

关晓军也感到好奇,待到发现这车子停在关自在家的大门口时,就更是好奇了,“太爷家里还有这样的阔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父子俩回到家里后,关晓军便照例与关阳一起去关自在的院子里练拳,看到停在大门处的吉普车后,关阳在车子的后视镜上好奇的照了一下,“这是谁家的车子呀?以后咱们家要是也有这样的车子,那该多好!”

关晓军笑道:“这车子算什么好东西?不出十年,我给你买一个比这还好的车子!”

关阳嘁了一声,“吹牛!”

此时吉普车的车旁围着好几个孩子,都都在车子旁边看稀奇,有的孩子还好奇的伸手指去捅车子的轮胎,还有的去摸车门的把手,还有的孩子直接就两手扣着吉普车后面的备胎,身子悬空乱荡悠。

车子旁边一名胖而且矮的中年男子正在不断呵斥村里的孩子,“不要乱摸呀,你们这些小赤佬,这辆车子好贵的哦,不要弄脏喽!弄脏了要赔钱的啦!”

但村里的孩子哪管这个啊,照样在车子旁边嘻嘻哈哈玩耍,这中年男子又不敢真的对孩子怎么着,但他又实在心疼车子,一脸的纠结无奈的神色。

他听到关晓军的话后,嘴一撇,“这辆车不算什么?好大的口气!你个小赤佬懂什么?”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看了对面的中年男子一眼,“你是从魔都来的?还是苏昆?你不可能是太爷家的亲戚,因为我不认识你,太爷家的亲戚我基本上全都认识。你也不可能是太爷的朋友,太爷的朋友都是老人,你岁数不够,除非你是太爷朋友的晚辈,但是我看着你不太像。”

他伸手拍了拍吉普车的前罩,“你要是跟我太爷没什么来往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找太爷,可是太爷很少会理会别人的事情,除非有人想要买他的花。”

关晓军笑嘻嘻的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你是来买我们太爷的花来的是不是?不对,应该是你们,你的同伴看来已经进去找太爷商议去了!”

对面的中年男子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啊呦,小兄弟你这脑瓜子是怎么长滴?好聪明啊!我们确实是来买花的!这院子里的老大爷是你的太爷吗?你怎么知道我是魔都来的?”

关晓军摆了摆手,“我再聪明,也比不过你们这些生意人。不要再说脏话了,你再骂我小赤佬,我让你出不了我们村!看好你的车,别一会儿被人尿上喽!”

他跟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从大门穿过,向关自在的院子里走去。

关阳跟着他,轻声问道:“小军,你怎么知道这个胖子是魔都人啊?”

关晓军道:“上次咱爷爷他们不是在火车道上救了很多人吗,其中就有一个是魔都人,说话的语气跟这个胖子一模一样!”

关阳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这大胖子说话真有趣!”

其实门前看车的这位中年男子并不算有多胖,在后世的人群中,人到中年之后,体型一般都是如此,甚至比此人还要胖不少,这在后世乃是司空见惯的体型。

但在这个年代,想在村子里找出一个胖子来,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找瘦子倒是一抓一大把,。

想在乍一看到这种体型的胖子,关阳就觉得此人好胖,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胖的家伙。

姐弟俩走了一会儿,便走到了关自在的花房处,就见关自在正捋着胡子陪两名中年男子在花房里溜达,其中一名男子还不时的伸手拨弄几株君子兰肥肥的叶子。

“我这花儿不错吧?”

关自在看着花房里的一盆盆花,颇有成就感,“你们想要的话,我也不多要钱,看在你们大老远来的份上,白送你们也成,说实在的,这些花我都养了很多年了,这实在有点太占地方,你们想要,直接拉走就是,给我一样留几盆就行,不过花盆钱你得留点……”

关晓军大步走到关自在身边,伸手拉住关自在的手掌,“太爷,你这些花,不是说都要送给我了吗?”

第七十二章 爷爷出马

“嗯?”

听到关晓军的话后,关自在微微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把这些花儿都给你小子了?

但关晓军年龄虽小,说话办事却堪比成人,他又是关自在最为在乎的传人,现在见关晓军这么说,他倒也不方便在外人面前拒绝孩子,笑道:“小军,你要这么多花干什么?”

“卖钱啊!”

关晓军兴致勃勃的道:“我这两天看报纸了,上面说东北春城的君子兰都要卖疯了,一株好的和尚头,要卖好几万呢!咱们这些君子兰,养的时间长,开花又好看,每一盆至少得卖一万块,少一分都不行!”

关自在大奇,“什么?一盆花好几万?开什么玩笑?你这孩子瞎说!”

旁边看花的两位中年男子脸色大变,其中一人身子都僵硬起来,干笑道:“哪有一株花好几万的道理?你这小娃娃才多大,也能看懂报纸?俺们就是东北嘚,我咋就知道这件事捏?”

说话的这人身子粗壮,长相很有特点,脑袋竟然是三角形的,如果是倒三角形的不足为奇,但他是正三角形,头顶尖尖,两腮往外鼓鼓着,跟个胖头鱼似的。

再加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大嘴巴,招风耳,光看长相就令人发噱,保证让人过目难忘。

关晓军看了此人一眼,“你是东北那嘎达滴?那你就更不能说谎了啊,咱们可是半个老乡呐,我们村当年很多人闯关东,到现在都没回来,都定居在关外没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太爷喜欢养花,肯定是你的亲戚朋友告诉你的,而你的亲戚朋友能知道这些,那就肯定是我们这里的人告诉他们的。”

关晓军说到这里,抬头问关自在,“太爷,你说是不是这样?”

关自在越来越好奇,对面两名中年男子的脸色变化他已经看在眼里,察言观色之下,就知道关晓军所说不假,这君子兰如今真有可能一盆就上万块。

可是就这么一盆小小的君子兰,怎么可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现在的人都疯了不成?

关自在将近百年的人生经历中,见识过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遇到过种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一颗心早就磨炼的八风不动,因此对于君子兰的价格只是惊讶了片刻,片刻之后便不以为然,这老头本来就对钱财什么的不怎么在意,就算是面前这些花儿是金山银山,也不足以令他老人家动容。

不过不在意金钱并不代表就要做冤大头,他本来是想将自己花房里的这些花半卖半送的送给这些买花人,毕竟自家院子里花满为患,多的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送人没人要,扔了舍不得,现在能有人买,对老头来说,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最起码这些人花钱了,肯定会善待自己培育的这些花儿。

但现在这些买花人明显就是打信息差,做低买高卖的勾当,关自在自然不会这么甘心被骗。

他懒的跟面前这些人谈卖花事宜,对关晓军吩咐道:“小军,你去把你爷爷叫来,让他跟这几个朋友聊聊,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又不懂这花啥价格,今天这件事就交给你爷爷来谈了!”

关晓军道:“好!”

转身向家中跑去。

等到了家跟关宏达这么一说,关宏达大为吃惊,“这兰花真的这么值钱?一盆好几万?幸亏太爷没有送出去!”

他到现在还对君子兰的价格不怎么相信,但这段时间关晓军总是有意无意的拿报纸说事儿,偶尔就会夹杂几句关于君子兰价格的事情,因此关宏达对君子兰在东北的疯狂情况也有所耳闻。

为此他还专门订了几份报纸让关云山时刻留意国家的实时动态与政策方针,有时候也让关云山留意有关君子兰的事情。

现在听关晓军说了,真的就有人来关自在家里询问君子兰,关宏达一颗心顿时热了起来。

此时关云山也在家里,听到这件事后,也跟着关宏达一起来到了关自在院子里。

“老太爷,您该不会真的以为这君子兰值这么多吧?那孩子胡咧咧,那也能信?一盆花好几万,谁能买得起啊?”

关宏达祖孙三人来到关自在花房的时候,三角脑袋的中年男子正在跟关自在说话,“我们呐,是偶尔路过凤山乡,听到您养花的名头,这才顺便来看看,您这花儿养的确实不错,我们呐,也确实想买,可是几万块一盆的君子兰,那就是笑话了,别说几万块,就是几百块我们也买不起!”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关自在一根,“老太爷,您也来一根?”

关自在摇了摇头,“你这烟不过瘾,要抽还得是我的烟袋锅子!”

他抽出碧玉嘴的烟袋,从烟袋杆上的小包里抓出点烟丝塞进烟袋锅,划了一根火柴点上,“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将烟袋杆递向中年男子,“来两口?”

中年男子急忙摇头,“不了,不了,我也抽不惯这种烟。”

中年男子身边的另一个瘦高个戴眼镜的男子自从关自在拿出烟袋杆之后,一双眼睛就死死盯着关自在手中的烟袋嘴,现在见关自在让烟,几步走到关自在面前,“老太爷,我来两口!”

他接过关自在的旱烟袋,使劲抽了两口子,然后呛得一个劲儿的咳嗽,眼泪都下来了。

关自在哈哈大笑,“小子,一看你就没有抽过烟,你干嘛找这罪来受?”

瘦高眼镜男将关自在的烟袋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但瞬间收敛,恢复平静后,对关自在淡淡道:“老太爷,您这烟袋杆不错啊,您卖不卖?”

关自在这个烟袋杆与众不同,烟袋嘴通体碧绿,光烟袋嘴都差不多有十五公分长,上面刻有十二生肖,惟妙惟肖,乌木的杆子,白铜的锅子,比寻常的烟袋要长了不少。

这个旱烟袋是关自在的命根子,走哪带哪,只不过一喝酒就掉,每次清醒后,关自在就会在村子里翻天覆地寻找,闹得整个村子都不得安宁。

现在见瘦高个的男子想要自己的烟袋,关自在自然不会卖,急忙把烟袋夺了过来,“嘿,小子,我这烟袋可不能卖,这是我当初一个南洋的朋友送我的,说是什么帝王绿翡翠做的烟嘴,不是很常见,我抽了这么多年旱烟,跟这个烟袋都有感情了都,那是绝不可能卖的。”

瘦高男子道:“我出高价买!”

关自在道:“再多钱我也不卖!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瘦高男子见关自在确实不卖,一脸痛惜之色,“这可是帝王绿啊,是谁这么败家,竟然用这种翠玉做了烟嘴!这,这么大的一块顶级翡翠,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关自在不以为然,“怎么就暴殄天物了?要我说,这东西就适合做烟嘴,比一般的烟嘴抽着可要舒服多啦!”

此时关宏达走了过来,“太爷,您喊我?”

关自在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两个中年男子,“哦,宏达你来了啊,这两个小朋友说要买我的花儿,我对于花价不大懂,这生意啊,你来跟他们谈吧!”

关宏达点了点头,“太爷,您交给我就是!”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面前两位中年男子一眼,“两位怎么称呼?”

第七十三章 要价

在看到关宏达的第一眼起,花棚的两个人就知道面前这个干吧老头不好对付。

关宏达为人精明无比,两只眼睛极为有神,举动间很自然的就带有一种奇特的气场,长期在外混江湖的人,见到像关宏达这样的老人,脑仁都疼。

与一般的没有知识的乡下老农不同,关宏达见多识广,虽然没有文化,但做人做事却是滴水不漏,在与对面的两人交谈片刻之后,就已经大致知道了点两人的底细。

这要买花的两个人,三角脑袋的人是东北人,名字叫洪光珠,而另一个高瘦男子却是南方人,叫做柯建章,也不知道这一南一北相隔几千里的两个人是怎么搅和到了一块的,关宏达也懒得琢磨这个。

他将两人请到关自在院子里的一个房间里,让关山虎拎来一壶热茶,与两个人边喝边聊,而关云山则在旁边作陪,关晓军也在屋里观看关宏达是怎么跟这些交谈的。

“两位小兄弟,我这个人啊,是个大老粗,没读过书,要是说话不好听,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关宏达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将自己来时特意让关云山抽出来的一份报纸放到桌上,“前段时间,报纸上就已经说了这君子兰在东北的价格,不瞒两位,我们对这东西竟然卖这么高的价格,实在有点不相信,虽然我儿子说了,这都是报纸上白纸黑字写出来的,可是我还是有点不太信。”

他将桌子上的报纸推到对面两人面前,“我也不识字,也不知道上面写的到底是啥,但我儿子应该不会骗我,你们两位一看就是文化人,你们看看,这报纸上写的是不是关于君子兰的事情?”

洪光珠脸上有点尴尬,将报纸拿到手中瞥了几眼,发现这报纸上写的真是关于君子兰的相关报道,非但把东北春城关于君子兰的热度写了出来,就连如今的市场价格也给写了出来,报纸写的君子兰的最高价格是十四万,在这个千元户都太多见的年代里,十四万元,简直是天文数字,也怪不得关宏达即便是看了报纸也不敢相信。

“大叔,这报纸上写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柯建章看了面前的报纸几眼,对关宏达道:“这件事我也看到啦,那是一株很奇怪的兰花,在整个地球都不多见,所以它才这么贵,你看,其余的君子兰就没有这么贵嘛,大多数也就是十来块,好一点的也不到一百块呀!”

他面不改色的对关宏达道:“你们这位老太爷的花其实也就一般般,品相也不太好,根本就卖不多少钱的,几万块?那是不可能滴!”

关宏达笑道:“是啊,我琢磨着也不可能,能卖到一百块,那就是不得了的价格了!”

他对洪光珠道:“我要是把这花棚里的君子兰,一盆一百卖给你们,你们要吗?”

洪光珠听了这句话,急忙低下头来,拼命掩饰脸上的激动之色,好半天才抬头道:“大叔,一百块一盆有点贵啊,三四十我们倒是可以考虑。”

听到洪光珠的话后,关宏达对如今君子兰的价格几乎可以肯定了,因为现在市面上连十块钱一盆的花都少之又少,对面这家伙说花几十块买君子兰的时候,虽然脸色掩饰的很好,但还是未能瞒过关宏达的眼睛。

他对着面前的两人笑了笑,“其实我对养花也稍微懂一点的,我以前可是为我们太爷浇过花的,对他说的话我也记得很清楚。”

关宏达道:“我记得太爷说过,他说啊,整个中国,比他手艺再好的花匠恐怕不会有几个,而这君子兰啊,好像是国外的种,他种的这些兰花是从东北带来的,后来种活后,太爷就说,他种的这些君子兰,应该是整个中国最好的!”

“我们太爷从来不说大话,他既然说这君子兰是中国最好的,那就肯定会是最好的!”

关宏达拿起茶壶为两人添了点茶水,缓缓道:“咱们就别绕圈子了,如果报纸上写的事情都不能信,俺们实在不知道应该信谁。这价格都已经出来了,俺们太爷种的花又这么好,几万块一盆的花,你们几十块就想买走,这就有点太不像话了。你们吃肉,好歹给我们喝点汤不是?”

他看向洪光珠与柯建章,“做生意嘛,肯定都是为了赚钱。我到现在都不能相信,这君子兰为什么能卖出这样的价格,但是既然已经卖出这样的高价来了,那就有他的道理!两位小兄弟,做生意太黑了也不好啊,做的太绝的话,以后谁还敢给你们共事啊?”

洪光珠干咳了几声,很是尴尬的说道:“大叔,既然话说到这了,我也不瞒您,在我老家哪里,这君子兰卖的确实很火,但是啊,几万块一盆的毕竟是少数,一般的花,也就是十几二十几块而已,超过一百的都不是很多。”

关宏达道:“那肯定是不咋样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跟俺们太爷种的这些君子兰比!”

洪光珠摇了摇头,“大叔,那些君子兰的品相其实并不比这个院子的花差多少。这样吧,您老给我们开个价吧,我们看看值不值当买。”

关宏达伸出一根手指,“我也不多要,一盆花一万块!如果品相不好的,我们也可以便宜一点,我们呐,少赚点,主要还得让你们多挣一点才对。”

旁边的关云山急道:“那不行,人家能卖出好几万,凭啥咱卖给他们只能一万块?运输费才能花多少钱?”

关宏达道:“哎,咱们能卖出一万一盆来,就已经还是赚大了,再多,那就有点坑人了,好歹人得让人家赚点钱不是?咱们坐地收钱,其实很不错了!”

洪光珠与柯建章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大叔,您这要价太不靠谱了,如果说这整个花棚的花卖一万块,我们还可以考虑,一盆一万?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关宏达笑眯眯道:“你看看,你看看,咱们这不是谈生意嘛,谈生意,谈生意,生意都是谈出来的,你们想要赚大钱,可是有没有耐心,这怎么还能赚钱?”

洪光珠道:“这生意根本就没法谈,大叔,您这是坐地起价,我们实在是买不起!”

两人不再多说,一起向门外走去,上了门外的吉普车,缓缓离开了关帝庙村。

看着这两人离开,关云山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他们就这么走了?您这要价是不是吓着他们了?”

关宏达道:“你刚才不是还嫌少吗?怎么现在又觉得多了?”

关云山道:“说实在的,我对君子兰的价格到现在也不怎么信,别说一万了,就是十块我都觉得贵!刚才我只是配合您一下,一盆花卖这么多钱,我是不信的,这俩人,估计是被你的要价吓跑了。”

关宏达摇头道:“我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他站在大门前,看着远方即将消失在视线内的吉普车,笑道:“他们不是被吓跑,应该是没有准备这么多钱才走的。其实啊,就算是他们到最后不买,咱们也可以自己把这些花拉到东北去卖去。”

说到这里,眼看着吉普车消失不见,关宏达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喃喃道:“小军说的没错,这些花确实值钱。这生意要是真的能做成,这得多少钱?我刚才说出价格来,我自己都不信!”

第七十四章 尴尬

关宏达并不是没有见过钱,他的砖窑厂之前并不是私人的,而是属于整个公社的窑厂,后来公社解散,是他花了两万块钱给买下来的。

当时为了凑齐两万块钱,关宏达几乎跑遍了整个云泽地区,能借的人几乎全都借了个遍,可以说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下来极大的决心,才搞出了一万块多,剩下的钱他只能先欠着公社的,按季度还钱。

他眼光准,魄力大,等到窑厂正式运营后,欠乡里的钱一个月就还上了,之后窑厂运行半年后,欠别人的钱也都一一还清,剩下的就是纯赚。

中国这个时候盖房子,用的基本上都是黏土砖,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因为污染以及浪费土地的原因,乡间的这些黏土砖窑厂才逐渐取缔,但在现在,关宏达这个八个窑口的砖窑,简直就是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每年都能为关家带来好几万的收入。

这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数字了,再加上关云山跟市区里的几个官员子弟倒腾化肥,一年下来也赚了好几万块,两厢加起来,他们今年的收入,差不多已经十万块了。

遍数整个云泽地区,日子能有老关家红火的人,也找不出几个来。

今年一年时间竟然挣了这么多钱,即便是以关宏达的城府,也感到有点飘飘然,在这个千元户都极为少见的时代里,他老关家手中却都已经有了十来万,这是什么概念?

到了这个地步,关宏达心满意足,就盼着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

他平时也想过很多来快钱的法子,但都只是胡思乱想,有的方案根本就难以成行,但即便是他胡思乱想,也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遇到天上掉金山的事情。

他为人精明无比,与洪光珠、柯建章两人短短的接触之后,就已经断定了一件事情:

现在的君子兰真的很值钱!

虽然理智告诉他,自己判断肯定没有错,但多年的生活经验还是让他难以相信这个事实,几盆花而已,过去送人都没人要的玩意儿,现在竟然成了宝贝?

洪光珠柯建章两位买花人走后,关宏达一颗心砰砰直跳,看着关自在花棚里的一盆盆君子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神色,“就这破花,能值十几万?”

他在跟洪光珠、柯建章谈话的时候,显得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可是在两人离开之后,神经便再也绷不住,整个人浑身发软,连站立都要站不稳了。

他被自己推断出来的价格给吓着了!

关云山到现在还是一脸激动的神色,“我总觉得跟做梦似的,要是这些花真能卖到这个价,太爷这上百盆花,那得卖多少钱?”

关晓军看着自己的爷爷与父亲都是一脸震撼的神色,忍不住暗暗好笑,“爷爷,这花不是咱们的啊,这是太爷的东西!卖再多的钱,那也得给太爷!”

关宏达身子一震,忽然反应过来,可不是么,这一整个院子里的花都是关自在的,即便是卖出再多的钱来,那也都是太爷的,自己瞎激动啥?

想明白这一点后,关宏达父子顿时都冷静了下来。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身在其中往往不如局外人看的明白,刚才他们代入感太强,下意识的就把这些君子兰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因此对这些花的价格激动万分,现在明白过来,这花即便是卖出天价来,那也是老太爷的东西后,两人的神智都清明起来。

就如后世之人见到别人中了大奖激动的跟疯子似的,都会感到好笑,可若是自己中了大奖,恐怕也得激动的好几天睡不好觉。

事不关己,都能说风凉话,若是落到自己头上,就很难冷静下来。

“嘿嘿,咱们都让孩子笑话了!”

关宏达恢复冷静之后,想到刚才激动的样子,自己也感到好笑,“怪不得有人说咱是土包子,还是见得世面少啊!”

他走到关晓军面前,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笑道:“还是我大孙子厉害,他一早就说这君子兰值钱,我们以前还不信!云山,咱爷俩还不如小军这么一个孩子呢!”

两人走到院子里,把这种情况给关自在说了之后,关自在大为诧异,“这君子兰真值这么多钱?这事儿有点邪门啊!”

关宏达道:“太爷,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兰花确实很值钱,到底为啥这么贵,咱们呐,就别操这份心啦,趁着价格贵,先卖了再说!万一再便宜下来,那可就错过机会了!”

关云山道:“要不这样,俺四爷爷不是在东北么?咱们拍电报问问他这个情况,看他知道这花的价格不?要是真的这么值钱,大不了咱们自己把花拉到东北卖去!”

关宏达反对道:“东北离咱们这里这么远,怎么拉过去?那得花多长时间?还不如包一节火车皮呢!关键这玩意儿有点邪门,万一拉到东北,价格下来了,那不就赔死了?”

关晓军在旁边道:“爷爷,爸爸,太爷还没有说话呢!”

关宏达父子顿时尴尬起来,他们又忘了这花是关自在的东西了。

关自在看着关宏达父子一脸的囧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我都不急,你们急啥?”

他笑眯眯的看向关晓军,“小军,你说该怎么办?我这段时间可老是听你念叨这君子兰的事情,现在人家买花的来了,你小子有什么主意没有?”

这么大的事情,关自在竟然询问关晓军这么一个小小的孩童,这简直就是问道于盲,莫名其妙。

虽然关宏达父子知道关自在这是故意跟关晓军开玩笑,但还是觉得太爷太过没正形,小军一个小屁孩能知道什么?

然后他们就看到关晓军挺着小胸脯道:“当然是卖给这些人啊,咱们要是拉到东北去卖,又费力又费时间,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坏人咋办?爸爸又不会功夫,肯定打不过人家!”

这个时代的治安是个极大的问题,即便是严打,也不能杜绝阴暗处发生的事情,听到关晓军的话,关云山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他一个人去东北,怎么都好,拉着值钱的东西去,还真保不齐会出什么事情。

关宏达看向关晓军,又惊又喜,他伸手将关晓军抱了起来,“哎吆我的大孙子,你咋这么聪明?这都是你想的吗?了不起!”

被关宏达抱着,关晓军很不好意思,腼腆道:“我也是瞎说,爷爷,你把我放下来吧,我现在可重了,别累着您!”

关自在笑道:“云山,你看事情还没有小军看的明白,你这当爹的可要被儿子给比下去喽!”

他对关宏达道:“就按照小军说的办,这些花啊,人家再来买,咱就谈个合适的价格卖出去,没必要拉到东北去折腾!”

他笑眯眯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走,接着练拳去!”

关云山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心中颇为不服气,“我连我儿子都不如?”

ps:感谢我是浅白同学的打赏,本书有了第一个掌门,非常感谢,以后如无意外,一天两更。

第七十五章 躁动

“这两人咋还不来呢?”

洪光珠与柯建章两位买花客,自从上次走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星期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关帝庙村打听过君子兰的事情。

似乎前几天两人来关自在家里看花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来模样,大家该干啥干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关云山从这之后,就有点心神不宁,一心盼望着能将太爷家里的君子兰卖个大价钱。

其实这些花是关自在的,又不是他的,就算是卖钱再多,那也是不是他的,按道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热心才是。

可关云山从小到大,就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个机会,也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能距离一大笔横财这么近。

他为人极为讲道义,又加上心高气傲,所以倒不是贪图钱财,而是单纯的想要体会一下做这种大交易的感觉,过一把数钱的瘾头。

当然,君子兰的价格竟然如此之高,也令关云山眼界大开,他上一年倒腾化肥,拉砂石料,也赚了好几万块钱,本以为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谁知道,他努力一年的成果,却被一盆花给打败了,这让他多年的固定思维受到了极为剧烈的冲击,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荒诞不经,同时也充满了神秘的未知与一种莫名的诱惑。

这种诱惑使得关云山心中蠢蠢欲动,迫切的想要去外界见识一下乡下农村所没有的风景。

有的人,体内天生就有一种躁动不安的分子,他们永远不会满足于安分守己的日子,他们真正追逐的是一种“在路上”的感觉,他们像是一个热爱旅游的游客,走遍天下,只是为了见识更多的从未见过的景色。

他们收获的只是精神上的满足,其实旅游本身并不会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甚至在物质上使得他们贫穷,可是这些人却是乐在其中不以为苦,似乎只有永不停息的奔走,才能使他们的内心感到平静。

或许直到他们老了,走不动了,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回到久违的家,但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路上。

关云山就属于这种人。

在洪光珠、柯建章两人走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骚动,砂石料也不拉了,向家人提出了准备去东北见识一下的想法。

对于关云山这种念头,一家人都不同意,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外面受罪?

“孩子,外面的钱就这么好挣?”

关宏达接连劝阻了关云山好几天后,见关云山主意已定,怎么劝都不听,不由得满脸愁容,“咱们家砖窑厂正是红火的时候,一年下来,少说能挣五六万,要是干得好,一年十万也未必不能挣出来,咱们整个国家,现在能比咱们窑厂挣钱的买卖能有多少?”

他唉声叹气道:“在家里,什么都好说,有亲戚,有朋友,有熟人,干什么事情都有人帮衬,咱们好好的过日子,只要不瞎折腾,整个云泽地区,就不会有人敢小看咱们!”

“你去东北能干什么?人生地不熟的,真要是出了啥事,咱们一大家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但无论关宏达怎么说,关云山只是不听,在等了几天后,感觉洪光珠等人不可能再来关帝庙村的时候,当下不再犹豫,简单收拾了行李,这就准备去东北。

关宏达只有关云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宠溺非常,现在见他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无奈同意。

他生怕儿子受委屈,特意买了一个新皮包,往皮包里塞了三万块钱,又嘱咐卢新娥在关云山的裤裆内衬里缝制了一个口袋,又往这个口袋里塞了两千块,让卢新娥缝死,最后对关云山道:“云山,除非遇到当紧的事情,这两块钱千万不要动!这是你的路费,是你最后回家的依仗。”

关云山不以为然,“爸,这三万块钱,都已经足够我花的了,我还能全都赔掉?只要是不丢,我怎么可能会到用这保命钱的地步?”

在上一世,关云山还真多亏了这两千块钱才能顺利返家,当时他在春城赔光了三万块,又气又急,在那里生了一场大病,若是没有这两千块救急,天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对于关云山去东北这件事,关晓军也极为不赞同,他不认为关云山能在这个击鼓传花的过程中成为一个赢家,但是如今的他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管用,关云山根本就不听他的。

在一家人都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关云山就在一个春日的早晨离开了关帝庙村,挎着帆布包走向了火车站,踏上了往东北春城的列车。

也就在关云山离开家的第三天,洪光珠与柯建章两人再次出现在关自在家里,这一次两人不再遮遮掩掩。

“关叔,俺们也不瞒你,现在这君子兰确实卖的很火,可是也不是随便一盆就能卖出几万十几万,最多的还是几百块一盆的花,上千块的都不太多见。”

三角脑袋的洪光珠对关宏达直接挑明,“您得给我们一点赚钱的余地啊,俺们辛辛苦苦跑这么远,还要雇车拉到东北,图的是啥,还不是赚个差价?”

他看向关宏达,“关叔,我给你开个价,您看看合适不?”

洪光珠说到这里,将身边的一个大大的蛇皮袋打开,“我这里有五十万现金,您要是觉得可以的话,这些钱都归您,老太爷家里的君子兰都归我们!您要是嫌少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这些钱还是我们东拼西凑的,我们只能出这么多!”

蛇皮袋子里装的都是一沓一沓的“大团结”,将整个蛇皮袋撑得鼓鼓囊囊,这要是放在外面,谁也想不到这袋子里会装有这么多的钞票,关宏达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俩人为了好谈生意,特意送给自己的礼物呢。

看着蛇皮袋子里面的钞票,关宏达一阵眼热,天可怜见,他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么多钱!

这种现钞的冲击力之大,远远胜过苍白的语言,关宏达脸皮一阵抽动,差点就点头同意,好在他心中还有一丝清明,勉力摇头道:“五十万少了点,最少一百万!”

洪光珠与柯建章对视了一眼,在目光中达成共识后,两人同时看向关宏达,“好,就一百万!”

第七十六章 激动

关自在家里的君子兰差不多有两百来盆,真要按关宏达之前的要价,一盆要价一万块,那么这些君子兰少数也能卖出两百万来。

但洪光珠这人说的也非常有道理,这个年头,君子兰虽然很贵,但也不可能都值十来万,大多数还是一二百为主,只有品相好到了极点的花,才能卖出高价来,市场上能卖出一千多块的都已经不多见了。

关自在这些君子兰虽然每一株都伺候的极好,品相也都堪称极品,但也不可能每一盆都能卖出惊天高价来。

更何况物以稀为贵,多了反而不美,这个道理关宏达还是知道的。

因此虽然知道太爷家里这些花按照现在的行情,绝不止一百万,但收到手里的钱,才是自己的钱,就算是能卖出一万块那也是赚的,现在能卖出一百万,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总得让人家也赚点不是?

其实关宏达开口索要一百万,完全是没有任何自信的狮子大开口,如果洪光珠两人不同意,五十万关宏达也会同意卖出去,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里说出价格后,洪光珠与柯建章真的就答应了!

关宏达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感到浑身发热,两只手都轻轻发颤。

如果不是知道现在是在谈生意千万不能露怯,估计他整个人都要激动的发抖不可,但好在他心理素质极强,倒是看不出脸上有任何变化。

见洪光珠与柯建章两人同意了一百万的价格之后,关宏达点了点头,“好,那就成交!钱留下,这些花随时都可以拉走!”

洪光珠见关宏达这么一个乡下老头听到一百万这么一个天文数字,竟然丝毫不动声色,不由得大为钦佩,大拇指一翘,“关叔,您果然见过世面!一百万都不被您看在眼里,果然不愧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

他嘿嘿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几天特意在市里了解了一下您老人家的情况,知道您走南闯北见识过人,而且更吓人的是,方圆百里,只要是地方上有名有姓的人,只要一说起你的名字来,他们竟然都知道!这就太了不起了!我和老柯商量一下,觉得不能给您打马虎眼,您老人家的便宜还是不占为好!嘿嘿……”

关宏达闻言哈哈大笑,“小兄弟,你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大老粗,有什么可佩服的?”

两人说了几句后,这生意就算是谈妥了,洪光珠带来的五十万钞票先作为定金,其余的钱,在将君子兰全都装车后,再把剩下的钱以支票的形式给关宏达。

关宏达不相信支票,对两人说道:“乡里打白条的我见多了,空头支票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却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咱们做生意,就得丑话说在前头,等什么时候在银行里把钱存好喽,我们这些花你们才能拉走!”

他笑道:“万一你们给我的是空头支票,我上哪找你们去?”

洪光珠与柯建章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尴尬的笑了起来,“关叔,我们哪敢耍这个鬼哦,做生意嘛,信用第一!您放心,这支票肯定能用!”

关宏达摇头道:“啥叫信用?熟人才能讲信用,我跟你俩不熟,这信用还是免了吧!乡下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多简单!”

洪光珠鼻尖冒汗,不敢再反驳,道:“那这样,我们先把定金给您一半怎么样?我们两个还有些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别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在云泽地区,不是我关宏达吹,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们出头!”

关宏达见两人目光有点躲闪,心中就是一突,他是不会放过这么一笔大生意的,当下根本就不给两人喘气的功夫,笑道:“来,咱们一起去市里去,先把你们这订金存银行里去,在路上你们正好说说你有啥事情要办,你们放心,只要在云泽地区,说句大话,还真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洪光珠无奈,“那……好吧!”

关宏达道:“我这人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走吧,咱们现在就去市里走一趟吧!”

洪光珠与柯建章面面相觑,硬着头皮道:“关叔,您性子确实有点着急,咱们是不是再合计合计?”

这个价格他们虽然已经给上面汇报了,但毕竟数目太大,一时间未必能挤出这么多钱来,这几天开的支票,空头支票的概率极大,这要是与关宏达一起去银行对账,马脚立马就能露出来。

因此两人见关宏达做事这么痛快,此时都有点顾虑,若是上面的款子调拨不过来,那就麻烦大了。

通过这几天的一些了解,他们已经知道,关宏达这个农村老头,可真不是好惹的,万一惹得他发怒,两人恐怕几有罪受了!

当此之时,绝不能太犹豫,两人也是决断极快的人,在初始的犹豫之后,便不再多说,直接就同意了关宏达的要求,开车去市里先将这五十万订金存起来再说。

这次去市里,关宏达把这件事给关自在一说,关自在道:“这事儿不方便被外人知道,咱爷俩一起去,别让这俩小子在路上捣鬼!”

两位老人都是从江湖中磨炼出来的人,骗人的伎俩见的多了,之所以去银行,一个是这么多钱不可能就这么放在家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担心洪光珠两人给的是假钱。

这个时代,假钱多得是,之前的粮票、布票什么的有好多都是被人画出来的,造假的事情层出不穷,因此关宏达极为担心这五十万订金是假的。

等他们一起去市里把钱存进银行,发现钱币是真的之后,关自在便草拟了一份合约,将订金的事情写明白后,一式两份,这件事这才算是敲定下来。

事情定下来之后,关宏达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回到村子里后,激动的满面通红,对关自在道:“太爷,您要发大财啦!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呐!”

关自在不以为然,“瞧你那熊样!就这点钱就把你吓住了?没出息!想当年我……”

他摆了摆手,笑道:“当年的事就不说了,不过这一百万确实不算少了。虽然现在只是先给了五十万,但还是很大一笔。宏达啊,要是这些钱都给你,你会怎么花?”

关宏达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第七十七章 如果你有钱了

碍于见识与文化水平,关宏达虽然为人精明,但毕竟眼皮子还是有点浅。

一百万啊,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亲手做了这么一档子大生意。

因此在关自在问他如果他有一百万的时候,他会怎么花时,关宏达顿时就楞了,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花。

对他这位老农民来说,他现在手头上有一个砖窑,每年的利润都有好几万,在生活上已经超过了整个凤山乡的大多数群众。

他家里夫妻和谐,孙子孙女也极为懂事,儿媳妇也极为孝顺,除了关云山这么一个儿子有点不省事之外,别的他都要比别人好。

过日子过到这个地步,对于从苦海里泡大的关宏达来说,他已经非常知足了。

在他看来,自己现在的这个砖窑,只要好好经营下去,以后只能越来越赚钱,到时候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再跟人合伙搞几个窑口来,然后攒钱再在市里买一出院子,让孙子成为城里人,不再农村受苦,这就是他现如今最大的愿望了。

乡下农民,你让他再往大里想,说什么富国强民的东西,那完全不现实,把日子过好,那才是硬道理。

他干事情一向都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从来就没有想过天上会掉馅饼,但是今天,天上真的就掉馅饼了,只不过是砸在了关自在头上。

可即便主角不是他,但能亲身经历这么一档子事,就已经令他足够兴奋了。

他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百万块钱,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在心底升起过。

“你呀,也就这点出息了!”

见关宏达被自己一句话就给问愣住了,关自在哑然失笑,“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吧,这件事咱们明天再聊。”

到了次日早晨,关晓军与关阳在关自在院子里练拳的时候,关自在有意无意的向他们姐弟还有关山虎三人问道:“我问你们啊,要是你们现在忽然有了一百万块钱,你们会怎么花?”

关山虎道:“要是我有一百万,我就把钱捐给派出所,让他们去抓人贩子,抓一个人贩子,我就奖励他们一百块钱,要是一百万都能花完的话,那就是抓了一万个人贩子,然后将这些人贩子全都枪毙,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偷小孩了!”

关自在见关山虎戾气如此重,忍不住暗暗皱眉,“这孩子好大的杀气!”

他看向关阳,“阳阳,要是你有一百万,你会怎么花?”

关阳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要有一百万的话,我先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对了还有些小军,我们全家都买一身新衣服,再给太爷你买最好的烟叶,然后呢——”

她想了想说道:“再把学校里的桌子都换成新的,学校里好多课桌都坑坑洼洼的,都快不能用了!”

关宏达大笑,“你这丫头倒是挺有孝心!”

他将目光转向关晓军,“小军,要是你有一百万,你会怎么做?”

关晓军笑道:“先拉电!”

关自在一愣,随后点头,“不错!”

关帝庙村虽然距离云泽市不是很远,但却一直没有通电,整个八十年代,云泽地区,电线根本不下农村,一直到八十年代后期,电线才慢慢普及开来。

但是不知道怎么乡镇的领导是干什么吃的,还是特意为难关帝庙村,八十年代后期时,关帝庙附近的村子全都通电了,唯独关帝庙村不通。

一到晚上,附近的村子一片明亮,但是一到关帝庙村,就是一片漆黑,对比极为强烈。

当时附近村子里都已经有人买电视看了,而村里的孩子们,大晚上的不惜跑三四里地,就为了去附近村子里看电视。

关晓军小时候就经常与几个小伙伴结伴跑到邻村有电视的人家去看电视,一直到深夜,人家都要睡觉关门了,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再跑回家,一般到家后都到了凌晨了。

后来关云山实在看不下去了,村里没电,他便想办法搞了几块汽车上的大电瓶,然后又买了一台十二英寸的木壳黑白小电视,然后将电视与电池接通,这才让村民真正意义上在本村看上了电视。

当时每次开电视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挤满了人,热闹非凡,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各自搬着板凳围观,就跟野外看电影一个样。

后来天气暖和的时候,都是直接把电视电瓶抱到大街上去,以方便全村人观看。

只不过电瓶不怎么禁用,看不多长时间都要充一次电,非常麻烦。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一直到了九五年左右,关自在去乡里把乡长胖揍了一顿之后,电线才架到了关帝庙村,从那以后,关帝庙村的村民才算是结束了点煤油灯的日子。

关晓军对村里没电的情形印象极为深刻,因此在关自在询问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说出了拉电的想法。

“那拉完电以后呢?”

关自在非常想知道关晓军这个小孙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对关晓军极为看重,总觉得关晓军幼小的身躯里似乎藏着一个成人的灵魂似的,在某些事情上成熟的不像话,要不是发现关晓军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关自在还真会怀疑关晓军被鬼魂附身了。

“拉完电以后,不得先安上电灯泡,那要比油灯明亮多了!我上次跟爸爸去小官村的时候,在路上见过电灯。”

关晓军不敢过多表现自己,尽量以孩子的语气道:“我们老师都说了,在城市里面,电灯电话,灯头朝下!我们农村以后也会那样的!”

关阳大为好奇,“灯头朝下?还有灯头朝下的灯?不怕着火吗?”

关晓军笑道:“那灯泡用的是电,不是煤油,不会着火的。你没见咱家的手电筒么,跟手电筒的灯泡差不多,就是大了不少。好多电影里都有电灯的样子,你都忘了?”

关阳挠了挠脑袋,“想不起来了!”

她似懂非懂,一脸的憧憬,“要是咱们村真的能拉上电就好了!”

关自在笑道:“好,那咱就先拉电!”

第七十八章 遗憾

“电灯电话,灯头朝下!”

这是好多年前在云泽地区流传的一个顺口溜,当时有人在公社里展望祖国发展的时候,就将不费油不冒烟还非常亮的电灯作为展望的目标。

公社里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电灯他们还敢想一下,电话只是为了押韵凑上去的,就连说话的人自己也觉得这句话不靠谱,因此说起来很没有底气。

而听到这句顺口溜的乡民也只是把这当做是顺口溜,也根本就没有当真,电灯或许可以奢望一下,电话?那还是算了吧!

自建国以来,广大乡下农村,大多数人除了在电影上看到电话的样子之外,现实中根本就不曾见过电话的实体,电话这种东西一直存在他们的畅想之中。

其实别说电话了,就连电灯他们都觉得是很神奇,都觉的那是距离自己生活非常远的一种东西。

关宏达的砖窑厂,就因为没有电,无法使用砖机,因此黏土砖都是人工把搅和好的泥土装进模子里,然后再太阳下晾晒一段时间之后,才能码在一起,这样一来,非但费人工,更费时间,因此烧砖量一直上不去,只有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才能稍微增加点数量。

也就在把电线扯到关帝庙村后,砖窑的产量才真正的上去了,可惜上一世刚刚扯上电,关宏达便被查出了大病,而关云山为了给关宏达治病跑遍了整个中国所有的大医院,连窑厂的生意也顾不得了。

后来关宏达去世,关云山因为欠账太多,又加上被人挤兑,最后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不得不将窑厂卖掉还债。

好好的下金蛋的老母鸡,就这么被他转手给了别人。

因为经历过这些事情,再加上毕竟是习惯了后世的多媒体社会,因此在关自在问及怎么花钱的时候,关晓军脱口就是拉电。

关自在其实也厌烦了每天点煤油灯的生活,关晓军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当下对关晓军很是夸赞了几句,“不错,不错,有想法!咱们村呐,还真就缺电,要是有了电,做什么都很便利。”

他背着手抬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这这事情还真不是用钱能轻易办到的事儿,咱们地区的发电厂电量不一定够,就是有钱因为未必能办成事。”

关阳见关自在背着手离开,好奇的趴到关晓军耳边,“太爷爷这是怎么了?有点奇怪诶,他真有一百万?那得是多少钱?”

关山虎也把耳朵支棱起来,想听听关晓军是怎么说。

在三人中间,关晓军是一个点子最多,办法最多的人,因此虽然三人中关晓军年龄最小,却渐渐的成了三人的主心骨,关阳与关山虎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都隐隐的想要征询关晓军的意见。

“想什么呢?谁家能有一百万?你当太爷是神仙啊,一变就能变出一屋子钱来?”

关晓军看了关阳一眼,“一百万那得是多少钱?你都瞎琢磨啥啊?”

关阳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太爷今天问了嘛,我才这样想。”

关山虎道:“我听村里人说,太爷要发大财了,人家买花的人肯花大价钱买花,这次太爷起码要赚两三千!一百万?那是瞎胡说,咱们整个村子卖了,也不值一百万啊!”

关晓军笑道:“两三千还差不多,我可听说了,太爷的这些花儿,好的能卖出十几块呢,便宜的还能卖出三四块,这几百盆花,你们算算,能卖多少钱?”

关自在的大院子占地三亩还多,整个院子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放的都是花草,这些花草加起来,三百来盆那是有的,都是关自在十多年来培育繁殖的。

关阳与关山虎两人的脑袋都极为聪明,略一盘算,都已经算出了价格。

“这样说,就算是一盆花卖五块钱,这些花也能卖一千多块钱啊,都够盖三间大瓦房了!”

关山虎一脸激动,“这些花以前太爷送人都没人要,没想到现在这么值钱!”

一百万并不足以让关山虎、关阳他们激动,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假的,但这一千块却让两人兴奋的脸色通红,因为这些钱才合乎逻辑。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有人拿着大喇叭吆喝,说关自在的君子兰卖了一百万块钱,村里的村民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认为说话的人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别说一百万,就是十万块,一万块,这些村民也不会相信。

这些放着占地方,养着费力气,屁用不中的花能卖好几块一盆?开什么玩笑!谁信谁是大傻子!

在这个万元户都极为罕见的年代里,超过几千块的事情,都透着一股子荒诞不可信。

在洪光珠与柯建章离开后的几天里,关宏达一直都没睡好觉,直到一周后,一辆大车开到了关帝庙村头,关宏达方才平静下来。

洪光珠下车后,大着嗓门道:“老爷子,装车,装车!咱们这些花儿,可得轻拿轻放,我这人手少,您得帮忙把这花儿给搬到车上去。”

他们也不知从那找来的军用大卡车,整辆车开到关帝庙村后,把村子的整条大街都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卡车上还有帆布篷,似乎是部队里拉人用的,此时车厢里却被放入了好几排的花架子,改装成了拉花的车子。

“我们村别的没有,劳力多得是!”

见洪光珠押着车过来,关宏达哈哈一笑,“我现在就喊人过来帮忙!”

这个时间点,村里的闲人多的是,关宏达喊来几个人,一人给了一包烟之后,这些人便开始在洪光珠的吩咐下,将花盆小心翼翼的往车厢里摆放。

一共装了两大车,才将这些花装完,等到洪光珠开车要走的时候,关宏达从村里喊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青年,吩咐他们道:“你们今天跟我进城一趟,这两个人要买太爷的花,但是钱还没有付完,等到了城里,你们帮我好好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拉着花跑喽!听我的吩咐,我让他们走,你们再放他们离开!”

几个小青年一脸兴奋,其中黑大个关云堂道:“宏达叔,您瞧好吧!他们要是敢捣鬼,看我不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关宏达脸一沉,“三炮,别冲动!咱们这是做生意,不是打架!”

关云堂脾气不好,最喜打架,所以被起了个绰号,叫做三炮。这家伙长得虎背熊腰,虽然没有关云山个头高,但却显得比关云山粗壮,两条胳膊比一般人大腿都粗,浑身疙瘩肉,是个练大洪拳的武夫。

他比关云山还不是脾气,喝酒打架乃是他的人生两大爱好,现在有事情要办,激动的脸都红了,“宏达叔,今天帮忙,您得请我们喝酒!”

光宏达道:“臭小子,这还用你说?”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离开关帝庙村,上午离开,一直到了晚上,关宏达与村里的一帮人才回到了村里。

一个个累的不行,三十多里地的路,他们是走着回来的。

关晓军从村头看到关宏达时,只见关宏达脸色通红如同醉酒,别人都累的唉声叹气,唯独他精神奕奕,不见丝毫疲态。

见到关晓军之后,关宏达一弯腰就把关晓军抱到怀里,“小军,爷爷今天很高兴!”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关云山,“要是你爸爸在家的话,那该多好!”

第七十九章 没把握

关宏达醉了!

在回到家后,他便跟村里的一帮后生在一起喝酒,一直喝到了凌晨,酒场才算是散去。

“小军,爷爷把你以后娶媳妇的钱都给挣出来了!”

在天亮后,喝醉后的关宏达躺在床上一直说胡话,当关晓军给他送茶水的时候,关宏达拉着关晓军的手,醉醺醺的一脸自豪,“我帮太爷出力,太爷肯定不会亏待我,他给我多少,我就给你存多少!等咱有钱了,爷爷就给你在城里买个院子,在院子里盖几间大瓦房,以后你就住在城里上班,娶媳妇也娶一个大学生,小军,你说好不好?”

关晓军看着醉醺醺的关宏达,听到老人说的话,禁不住眼圈发红,差点掉下泪来。

即便是喝醉了,关宏达还在考虑自己孙子未来的出路,可见他对自己孙子是多么关心。

“云山呢?把你爸爸喊过来,我有话给他说。”

关宏达喝了几口热茶,对关晓军道:“小军,喊你爸过来!”

关晓军轻声道:“爷爷,爸爸去东北了,还没回来!”

“哦——”

关宏达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含糊不清道:“云山啊云山,唉——”

他脸上兴奋的表情忽然收敛起来,叹了口气,沉沉睡去。

做了这么一个大生意,自己的独子却不在场,不能分享到自己的喜悦,关宏达即便是在醉酒的朦胧之中,也还是感到极为遗憾。

关晓军看着床上的爷爷,闻着屋里的酒气,怔怔的在屋里站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转身走了出去。

关宏达高兴的这么失态,不用问,这生意自然是成了。

但关宏达在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关晓军并不在现场,到底卖了多少钱,他也不知道,只是通过关自在昨天有意无意的问话,他才猜出了这些君子兰应该是卖出了一百来万。

对于卖出一百万,还是五十万,关晓军并不怎么关心,这事情只要关宏达出面了,肯定不会卖出很低的价格来。即便是卖出十万块钱,那也是一笔横财,比前世只卖出两三千块可要强多了。

在这个年代,能拿出一百万人几乎是没有,这一百万块钱,不问可知,一定是那个政府单位拨款挪用出来的,看来对于君子兰这种东西,有些官员也动了心思。

其实这君子兰的价格之所以后来被打压,最大的原因就是当时的政府单位参与了其中,产生了很大的经济漏洞,这才引来了有关部门的重视,给予了严厉的打击。

关晓军懒得猜测这些钱到底来自哪里,也懒得想洪光珠与柯建章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这次的买卖做成功了,钱到了老关家手里,这对他来说,那就是成功。

至于以后真出了事情,上面追查也追查不到关宏达身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不犯法。

关宏达这次醉的很厉害,一直到了次日,酒劲才完全下去,他酒醒后不敢耽搁,直接跑到了关自在家里,将一个存折递给了关自在,“太爷,一百万,我都给您存在这个折子上了!您是不知道,在提款存钱的时候,银行的小姑娘那眼神,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算盘都拿不稳了!连何喜天那个家伙都惊讶的不行。”

何喜天是云泽市建设银行的行长,跟关宏达是老熟人,这次卖花交易成功之后,关云山照顾熟人,因此将钱全都存在了建行里。

“你自己拿着吧,取出十万块为村里拉电,其余的都给小军留着!”

关自在看了关宏达手中的存折一眼,根本就不怎么在意,“我前天问小军有钱了做什么,那孩子说,有钱先给村里拉上电。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宏达,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找人,把咱们村里给供上电。”

关宏达拿着存折感到极为烫手,“太爷,这么大一笔钱,还是您留着吧,等用钱的时候,我再来您这里取得了,这存折放在家里,我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放箱子里,害怕给老鼠啃,放盒子里怕被人偷,这两天这个存折我过一会儿就拿来看看,过一会儿就拿来看看,我都快魔怔了我!”

关自在哈哈大笑,“你也就这点出息!”

他摆了摆手,“留着吧,这钱我根本就用不着,我自己的钱都花不完,我要这干什么?我看小军虽然小,但是很有想法,以后等孩子长大了,这钱就给他用。”

关宏达还是有点抗拒,“小军这么小,现在还不到花钱的时候……”

“怎么这么不痛快?”

关自在道:“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你这几天就跑一下拉电的事情,顺便啊,要是钱够的话,把咱们村附近的路都好好修一下,不用花太多钱,但起码得弄平整,不然阴天下雨的,坑坑洼洼,实在不好走!”

古时候有良心的富裕家庭,不是修桥铺路,就是赊粥救灾,关自在深受传统文化影响,有钱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把附近的路给修整一下。

这个年代修路,其实也花不多少钱,又不是修公路,其实只是稍稍平整一下,再挖条沟而已。

在冬天找一帮闲散劳力,熬白菜放肉块管够吃饱,这些在冬天闲的难受的村民,就算是不要钱也乐意干。

谁都想多吃点好的,有这样吃肉的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

听到关自在说要修路,关宏达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太爷,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我的砖窑厂出砖的时候,就怕路不好,我之前带着村里人修过一段,但还有一段路没修好,等冬天的时候,我再带人修一下,这样大家都方便!”

“不过拉电的事情,我感觉有点不太好办,这事情需要打报告,还要乡里批准,好像还得跟电厂的什么人打招呼,里面的门道我也不懂,现在管电的人架子都很大,人家不一定会理会咱。”

这个年代管理电路的人,一个比一个牛气,你就算是有钱,人家都不鸟你,说给你停电,立马就停,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好烟好酒的伺候着,说尽好话后,人家才勉为其难的将电闸推上。

这里面的事情关宏达有所耳闻,为村里通电的事情,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第八十章 发愁

在这个时代,有些在后世很难办的事情,其实非常好办。比如修桥铺路,只要吃好喝好,大冬天很容易就能找到很多壮劳力,根本就不用花钱。

而到了后世,在人工极为短缺的情况下,再想让人修桥铺路,那就要花费很多钱了。

盖房子也是一样,此时只要管够烟酒糖茶,吃好喝好,根本就不用给钱,乡里乡亲的就会帮你将房子盖好,但放在后世,必须是明码标价金钱结算,除此之外,还要烟酒不缺。

这就是社会发展进程中,一些习俗制度随着时代进展而发生的变化,谁也无法扭转阻止。

但是在后世有些很容易办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却非常难搞,就好比农村通电的事情,这在后世根本就不用村民吆喝,政府自动就会把电线扯到村子里,无论是变压器还是电线等东西,全都是政府来做,态度虽然说不上是体贴周到,但最起码也算是对的住他们的工资。

可是在八十年代,因为电力紧缺,再加上铁饭碗制度,导致整个电力行业的员工一个个牛气冲天,基本上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们厉害到了什么地步呢?有些事情可能后世没有经历过的人都很难想象。

但凡在电力部门管辖区域内的商店厂子,他们对这些商家店里面的东西,基本上是予取予求,稍不如意,那你就等着吧。

八十年代的事情,关晓军都不太清楚,但是九十年代左右的事情,关晓军却知道几件关于电力部门的事情。

其一,就在云泽地区的一个家具场,因为某电力部门的员工需要木材时,想要从厂子里拉一车木材用,被厂长制止,然后这个厂子正在工作的时候,忽然就停电了,机器不能运转之下,几十名员工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看着,最后还是厂长求爷爷告奶奶的拎着礼物跑到电力部门装孙子,就这样还是过了三天人家才给恢复用电。

其二,在云泽市某片区域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某一天忽然不亮了,导致交通一片混乱,好在当时汽车稀少,倒是没有出现什么交通事故,但若是置之不理,肯定会出大问题。

后来查明原因,原来是当地交警查扣了某位电力部门员工的驾照,后者为展示肌肉,便截断交警所在片区的用电,后来经过上级部门协商,方才恢复了通电。

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市长都被惊动,大发雷霆说要严惩电力部门的员工,但到最后到底有没有严惩,就不得而知了。

此外还有种种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一些事情在这个时代的电力部门发生,但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普通民众,相信都深有体会。

农村还好,对电力的需求没有那么迫切,就算是没有电,并不影响生活,可在城市里,没电真的难熬,但大多数居民都无力改善这种情况,只能听之任之,还不敢得罪欺负他们的人。

在六七十年的,有四类职业最为吃香,最为令人羡慕,当时有个顺口溜,叫做“四个轮子,一把刀,白大褂,红旗飘。”

四个轮子就是司机,那时候能开车当司机,又风光又体面又来钱,人人向往。

而一把刀,指的是在鸡鸭鱼肉等副食品店里工作的员工,因为那个时代物资紧缺,买东西全凭票,有布票,肉票,粮票,油票,反正林林总总,买什么都需要用票,钱根本就不好使。

而做拿刀为别人切肉的小伙儿,切肥切瘦全在一念之间,因此所有人都不敢招惹他们,见了面递根烟那是应当应分的事情,而且卖肉的时候手抖一下,歪一下,一天下来,总能给自己留下半斤八两好肉来,再加上一些大骨头下脚料,每天回家都能打包一袋子,这些东西拿回家放点姜片大葱一煮,嗬,那叫一个香啊,隔着好几家都能闻得到。

在那个基本上人人都是啃地瓜干吐酸水的年代,这些人却能天天见荤腥,谁不羡慕?

因此听说谁家孩子在副食店里卖肉,人人都心向往之,羡慕的双眼发红。

至于白大褂说的是医生,红旗飘则指的是军人,也都是人人羡慕的职业。

这四种职业从六七十年代开始吃香,到了七八十年代照样吃香,一直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之后,开始发生了变化。

司机虽然还算是吃香,但已经不是很吃香,副食店纷纷关闭,卖肉的员工也都失去了昔日的光环,只有白大褂与军人还非常坚挺,但这两种职业必须要有专业知识或者必须经过选拔才行,并不是人人都能胜任。

虽然人人向往,并不是人人眼红,只有那些有油水而又不需要技能的行业才成了人人争抢的目标,就比如去电力部门上班。

进入电力部门,经过短短的培训,会扳电闸就行,具体的问题自然有真正的电力工程师来搞,大多数只管管理电闸变压器,然后喝酒打牌无所事事,又能捞外快,人人都给几分面子,简直过的就是神仙的日子。

电老虎,这个称呼也就是在这个时代被喊出来的,而且一直延续了几十年,搞的很多人敢怒不敢言。

现在关自在要关宏达想办法为村子里通电,这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整个凤山乡,也就只有凤山集上有电,而凤山集距离关帝庙村少数也有十多里地,要想从凤山集引电,那电线就得跨过至少十来个自然村,而电线既然从这些村子里经过,那这些村子自然也要分润点福利,如此一来,花费的金额可就不是少数了。

况且现在很多村子都非常贫穷,拉电需要的电线杆子,电线,变压器等物品,基本上都要各个村子里的村民平摊,很多村民可能都交不起这个钱来,但他们交不起也想用电,这就会产生偷电现象,如果查的严,那就可能会引起别人的仇视,发生暗中截断电线的情况。

有些事情想的极为容易,真要实施起来,难度极大,并不是光拍脑袋就能完成。

在基层想要干出点事情来,那是非常不容易的,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才行,各种矛盾的平衡,各种事情的应对,都要事先进行准备,可就这也避免不了突发事件发生,那就要看你的临时应变能力了。

要么说,为什么只有基层才能锻炼人呢。

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很多都是从最基层的地方做起的,锻炼一段时间之后,才获得了对基本国情的认知,这样才能对国家的状况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在处理问题的能力上才能趋于成熟与稳重。

只不过有的人是踏踏实实做事,有的人却是单纯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这是几千年来轮回往复的大命题,没有那个政权能跳得出来,特别是在中国。

不过对于此的关宏达来说,什么大命题小命题都不管用,他现在只是发愁,这拉电的第一步应该怎么走。

第八十一章 办法

“要不,太爷,咱还是先修路吧?”

考虑到拉电的难度,关宏达打起来退堂鼓,“这不太好弄啊!”

关自在看了关宏达一眼,“你就这么废物?你这村长是怎么当的?再难还能难死人?你再回去想想去!”

关宏达唯唯诺诺,“那,太爷,我先回去了啊!”

他回到家里后,想了半天,决定跑乡里问问这件事的可行性,乡长叶长发直接就给否决了,“老哥,这事情可不好搞啊,拉电就要花钱,这钱从哪里来?乡里的钱可不多了啊!”

关宏达心说,“你们每天吃的满嘴流油,还好意思说没钱?”

不过叶长发一句话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关宏达也不好说什么,跟叶长发在食堂里喝了一顿酒,便骑着自行车怏怏而返。

这样一连过了几天,关宏达一直想不到好办法,上面老是推诿,理由都很正当,反正是挑不出毛病来。

如果关宏达自掏腰包进行拉电,只要掏出十来万估计就能把拉电这件事给办成,但怎么做的人,不是蠢货就是白痴,要么是真的有钱有势的人。

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掏钱就能解决的,你掏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日后让你掏钱的事情将会一波接一波。

关键是掏钱卖力搞事情,也未必会有人说你的好,反倒会有人笑话你是傻子,不一定能落一个好名声。

普通民众虽然都有感恩之心,但那是受益单独个体,比如你资助贫困学生上学,或者帮助朋友解决一些生活问题,这些人都会记住你的人情。

可一旦将帮助的对象扩大化,这种人情将会变得极为淡薄,甚至被人嘲笑,这种事情管宏达可是见的多了,他自然不会这么做。

帮助关帝庙村的人,因为是自己村里的人,这样还能落一个好,帮助别的村子里的人,那还是算了吧,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没几个人会念着你的好。

因此有钱也不能盲目花,否则反而会坏事情,他关宏达又不是真的有钱有势,最多算是有点威望而已,不必出这个风头。

可是不掏钱,这事情还真就不好办,磨破嘴皮子,跑了好几个部门,都是推三阻四的,搞的他极为窝火。

他倒也认识市里的几个实权人物,但因为这点事情就去找人家,完全没有必要,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他这几天忙来忙去,一直为拉电的事情奔跑,这件事自然也瞒不住家人,王欣凤见他发愁,就劝他干脆放手算了,“干啥非要拉电啊?没电不照样过日子?别人都不急,你有啥好急的?”

关宏达道:“你一个娘们懂啥?这要是村里通了电,咱们的窑厂也有好处,到时候买个砖机,和好泥往里面一填,砖坯子就哗哗往外出,比现在拿模具要快多啦!又省时又省力,又出数量!”

王欣凤道:“这样说确实是好事,可是没人管,你有啥法子?”

关宏达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道:“总会有法子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想到!”

他两人这是在吃饭的时候说的这话,一家人都在旁边,关晓军自然也在,他见爷爷发愁,眼珠子转了转,对关宏达道:“爷爷,咱们订的报纸到了,我给你念念吧!”

关宏达虽然发愁,但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孙子孙女心里就高兴,展颜笑道:“还是小军乖,学习也聪明,上一年级都会读报了,我说出去人家都不信。”

他笑道:“正好刚吃完饭,你就给爷爷读几篇就行,读多了累人。”

关晓军点了点头,“我去拿报纸来!”

他拿着报纸走到关宏达面前站定,开始朗读几条政策消息,念了两篇之后,关晓军虽然眼睛还在盯着报纸,但嘴里念的已经不是报纸上的消息了,而是他随口编出来的:

“汉阳省定河县农民徐润福,在勤劳致富后不忘回报乡村,他将自己辛苦赚来的八千块钱全都捐给了乡里,用来支持乡里关于农村通电实施,他这种高尚的精神,朴实的感情,感动了市里的领导,在市长王建业的批准下,定河县政府特意拨转款解决了村民的用电问题,成了汉阳省第一个全县通电的县城,受到了省领导……”

“这个法子好啊!”

不待关晓军将自己编织的故事念完,关宏达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拍着大腿道:“这个可以学习一下,我也捐款试试!他捐八千,我就捐一万!我看看咱们云泽市区有啥反应!是不是也会帮咱们解决拉电问题!”

王欣凤吓了一跳,“日子不过了啊?你捐这么多,万一不管用,那钱可就打水漂了啊!”

关宏达道:“不能傻捐,这件事必须得吵吵起来才行,人知道的越多越好才行,这样才有人重视。”

他虽然不识字,却懂得舆论的重要性,此时从关晓军说的事情中得到了启发,便决定效仿一番。

“怎么能让更多人知道呢?”

老头拍了拍脑袋,想了一阵,一抬头看到关晓军手里的报纸,眼睛一亮,忍不住哈哈笑道:“我怎么把报纸给忘了!云山就有一个同学在京城上学好像是耍笔杆子的,张亚辉,对,就是张亚辉,这小子过年的时候还来咱们家拜年了呢,我找他给我写篇文章,肯定会有人看到的。我这就去他家走一趟,让人给他写信!”

张亚辉此人是京城大学的一位高材生,也是关云山的初中同学,那时候他家里穷,经常来关宏达家里蹭饭,有时候没钱了,关宏达也会给他点钱花,因此他对关宏达极为尊敬,每年回家都要来探望关宏达夫妇。

此人当初考上京城大学的时候,整个县城都被惊动了,上学的学费全都是县政府给的,还给了他一千块奖金,云泽市的新闻上都刊登了他的消息。

他是云泽地区第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学生,但是曾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现在看到报纸,关宏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亚辉,老爷子因为不识字,所以最佩服读书人,尤其是佩服大学生,像张亚辉这种名牌大学的大学生,那就更加被他看重了。

有学问,肯定会写字,学问大,写文章就写的好,这是关宏达对于学问的朴素认知,在他观念里,上学就是读书认字写文章,张亚辉上的大学好,写的文章肯定也会很好!

他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吃完饭就蹬着自行车向张亚辉家里去了。

在关宏达骑着自行车出门后,关阳好奇的从关晓军手中拿过报纸,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关晓军刚才说的捐款通电的消息,奇怪道:“小军,你刚才念的消息在哪呢?”

第八十二章 黑脸

“那个啥,刚才还有呢,估计那一张报纸让爷爷给抽走了!”

见关阳好奇的询问自己编造的新闻在哪里,关晓军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哎呦,上学时间到了,咱们快去上学去吧!”

关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了看条几上的大座钟,“呀,确实时间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两人该上学上学,该练拳练拳,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而关宏达这段时间则不断联系一些与报社有关系的熟人,还有关云山的一些同学,各方面发力之下,当关云山揣着一万块现金向乡里捐款的时候,早就有好几名记者在那里等着了。

在这个时代,万元户,已经是人人羡慕的大富人家了,要知道有的人家,一年都剩不下一百块,甚至有的人家还拉饥荒,一万元,已经是非常大的数字了。

而关宏达竟然向乡里捐出一万块钱,其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村子能够早日通电,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即便是他刻意找记者来报道,只要被记者知晓,他们也不会失去这么一个大新闻的。

现在分田到户还没有多长时间,虽然在政策上并没有怎么鼓励个体户搞大买卖,但也政府也很少会人为的为个体户制造障碍,基本上处于开放的一种状态,不支持,不鼓励。

但是关宏达因为承包的大队里的砖窑,那他就跟普通的个体户不一样,况且他还是关帝庙村的村长,整个关帝庙村都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村子是整个凤山乡最为富裕的村子,就冲这一点,他就值得上级进行报道。

如今他又将自己赚来的钱捐给政府,也是为了给自己的村子通上生活用电,其目的全都是为了村民着想,这就更值得媒体报道。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中国老百姓在分田到户后,再加上政策的开放,已经有一批人率先富了起来!

而这富裕起来的老百姓,并没有忘记自己身边的贫困人家,他们也想着帮助自己身边的人一起迈向富裕的道路,就像关宏达,他捐钱为自己村里拉电,那全都是为了关帝庙村的村民,这种无私奉献,先富带动后富的行为,正符合太宗提出的“让一小部分先富,然后再带动大家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的政策理念。

对于这么一个典型,新闻记者怎么肯错过?

因此在关宏达颤颤巍巍的将一万块钱递到凤山乡乡长叶长发的手中的时候,很多记者都按下了相机快门。

这种具有代表性意义的举动,这种符合时代需求的典型,经过媒体的报道之后,迅速在社会上引起了广大的关注。连省里的报刊都给惊动了,一个月内来了很多记者对关宏达进行采访,惊动了云泽地区的好几个领导。

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了这位一个典型,也为了自己的政绩,云泽地区的领导们自然要将一些资源对关帝庙村进行小小的倾斜。

为村子通电,在关宏达看来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可在领导面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上面领导吩咐下来之后,不到一个月,电线便已经架到了关帝庙村里,连变压器等东西都是市里掏的钱,并没有让村民集资。

当整个村子通电之后,关宏达作为一个先富带动后富的典型,开始被请到了各地进行演讲,在整个云泽地区跑遍了还不算,甚至还被请到别的地区做典型,给人在会场讲话,说自己的心得体验。

关宏达这人虽然不识字,但他天生就适应官场上的规矩与流程,让他做报告,做演讲,他毫不怯场,说话说的头头是道,与会场负责人沟通之后,能完全顺着负责人的意思走,因此每一场报告做完,当地领导都极为满意,每次等他回家的时候,都能带回很多特产食品来。

等到这股热潮过去之后,恰逢乡长叶长发办事不利,上面一商量,干脆就把关宏达给提到了副乡长的位置上,乡长叶长发分庭抗礼。

这样的事情在多年后已经不多见了,毕竟调动一个乡长也不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关宏达又没有文化,不可能担任过高的职务。

可在这个时代,上面领导脑袋一拍,下面就得跟着实行,再加上关宏达身上的光环正盛,因此这件事倒是没怎么费力。

至于原来的副乡长,则调到别处任职。

不过以关宏达的学历以及年龄,做到副乡长这一步,基本上已经到头了,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了。

但即便是这样,关宏达也是非常满足了,他这人胸无大志,小富即安,能当上乡长,对他来说,已经是不胜之喜了。

本来只是想为村里拉电,没想到只是向乡里捐出一万块钱,竟然换回来一个乡长来当,这个生意当真是一本万利。

但是当副乡长也并不全是好处,他在关帝庙村当支书的时候,其实很清闲,不是去乡里开会,就是在家务农,或者是管理自己的窑厂;可是在当上了副乡长之后,事情就多了起来,闲暇时间就不多了,甚至还要在乡政府里住下才行,不能天天回家了。

可现在眼看夏天就要到了,自己的砖窑厂也要开工,地里的庄稼也要收割,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要解决,可他家里人手不够了。

家里的农活,可以找村里人帮忙,可是砖窑的管理,关宏达却不放心交给别人,可是家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没有一个人有能力管理自己的窑厂,眼看就要错过开窑的时间了,关宏达对自己儿子关云山越发的思念起来,开始让关晓军、关阳写信一个劲的催关云山回家。

关云山在到了东北春城之后,仗着自己兜里有钱,在春城附近花钱买君子兰,然后拉到城里贩卖,只是赚一个差价。但因为君子兰太过疯狂,往往两三天就是一个价格,前天买的花还没有拉到城里呢,这城里的花价格便又上升了。

关云山赶在君子兰这么一个疯狂的时间段里,竟然被他倒来倒去的赚了不少钱,他在春城每隔三天,都会向家里写一封信,告诉家里人,他在春城的情况,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得意之情。

因此在接到家里人让他赶回去的信时,关云山是极其不乐意回家的,不过在接到接连几个催促电报后,关云山想了一天,决定先回家一段时间,大不了忙完农活再回来一趟。

他在春城这几个月里,着实赚了不少,原本的三万块钱已经翻了好几番,差不多有十五六万,这些钱基本上全都被他从邮局里拍电报汇到了家里,自己只留下一万来块。

等他将手里囤积的君子兰全都出手,准备踏上回家的路程时,正是君子兰最为疯狂的时候,这批出手的君子兰又让关云山赚了差不多六万来块。

因此关云山在踏上回家的火车时,心都在滴血,对家里里很是埋怨。

在他看来,自己现在一天挣得钱,寻常人十年都挣不到,现在回家,那简直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愚不可及。

可他毕竟是家庭为重的观念,即便是再埋怨,也还是决定回家。

等他将赚到的五万块钱全都打回家后,身上带着几千现金,就上了火车。

可就在半路上,包里的几千块现金不翼而飞,全都被小偷偷走了,关云山急的满嘴起泡,可是铁路警务人员也表示没办法,关云山再着急也起不了什么用。

最后取出了了卢新娥缝在他裤裆里的两千块钱,他这才有钱转车回家,所以等他回到家后,整张脸都是黑的,连玩具礼物都没有给关阳姐弟买。

第八十三章 买酒

“我在春城,用不了半个月,我挣的钱就能买下咱家整个砖窑厂!”

关云山在回到家,见到关宏达后,父子俩差点就吵了起来,“现在这个点,你让我回家,你知道咱们得损失了多少钱吗?”

他气的满脸通红,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你见过那么大的一沓钱吗?一袋子一袋子的装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你说你手里拎着的是好几万块钱,人家都不信!”

关云山个头高,嗓门也大,“我来的时候,一天就赚了五六万!五六万啊,咱们一年才能赚多少?我去东北这才几个月,二十来万就到手了!什么生意能这么来钱?啊?咱们窑厂得卖出多少块砖头才能挣这么多?你这是让我拿着钱往外扔啊!我……我急着回家,路上钱都被人偷了,差点就回不来!”

关宏达见儿子激动的浑身发颤,知道这个时候不宜跟他吵架,他吩咐门外一脸担心的卢新娥,“新娥,云山今天回家了,咱们改善伙食,你去把咱家那只光往外跑的黑公鸡抓起来,我一会儿我来杀,今天咱们炖鸡吃!”

“还有,去拿一瓶茅台来,我跟云山喝一盅。”

关宏达说到这里,好像想起来什么,忍不住嘿嘿笑道:“太爷这么精明的人,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小军一撺掇,竟然花了三万块钱买茅台酒,光车子运酒都运了好几天,他顺便还送给咱们一车,三百瓶酒,足够喝上几年了!”

这时候的茅台酒八块钱一瓶,三万块钱已经能三四千瓶了,也就关自在舍得掏这个钱,换成别的人,绝不会这么败家。

在关晓军偶然说起这好的茅台酒越喝越少的时候,关自在深以为然。

别人不肯花钱,但关自在却不管这个,他这人不说视金钱如粪土,但起码在花钱上一直不怎么节省,反正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了的钱才叫钱,不花只能是废物,到了他这个年纪,一切都看开了。

他老人家好烟好酒,尤其喜欢喝茅台,有年份的茅台酒那就更是杯中妙品,千金不换,一直是关自在的最爱。

在听了关晓军的提醒后,关自在顿时有了危机感,当场就想要花十万块钱去买茅台酒存起来,把听到这个想法的关宏达吓了一跳,哭笑不得的劝了关自在好几天,才让老太爷同意少花点钱,最后将十万块降低到三万块。

为了运送这些茅台,酒场专门跑来一个代表,在收到钱后,用火车运了一车皮拉到了云泽市,费了好大劲儿,才送到了关帝庙村。

这些酒运到关帝庙村的时候,关自在特意送给了关宏达一车,算是给关宏达的车马费了。

这件事搞完之后,关宏达狠狠说了关晓军一顿,不让关晓军再胡乱出主意,一老一小,实在太不像话。

老小孩,老小孩,太爷年纪越大,反倒是越有小孩子的脾气了。小军不懂事,没想到太爷这么大年纪,也跟着瞎胡闹,竟然拿出几万块钱买酒喝,简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现在关宏达想到这件事后,依旧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这老太爷也忒不拿钱当钱了!

关云山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闻言惊道:“花三万块钱买酒喝?太爷怎么这么多钱?哦,我知道了!你们这是把君子兰卖掉了?”

他为人聪明,脑筋转的极快,听到这些钱后,瞬间就想到了君子兰上面,“我这次回来还想着把太爷的君子兰拉到春城去卖了呢,你是不知道太爷养的这些君子兰有多好,我找遍整个春城,就没有发现比太爷的君子兰再好的花!”

他看到关宏达点头后,急道:“卖了多少钱?别让人给骗了啊,太爷家里的几百盆君子兰,品相那么好,少说也值三四百万!”

虽然明知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关云山还是忍不住感到着急,“少三百万都不行!”

关宏达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卖都已经卖了,再说啥都晚了!不过啊,能卖一百万,其实我们已经知足了。做人呐,不能太贪,想的太大也不一定是好事。这些君子兰,太爷本来给人都没人要,现在忽然能卖出这么个价钱来,咱们还有啥不满意的?再说了,人家买主也要赚钱啊,咱也得给人家赚钱的空子。”

关云山大为可惜,“可惜了,可惜了,这要是我在家,肯定能多卖一百万!”

关宏达笑道:“你要不去东北走一趟,你能知道这花的价钱?不知道价钱,就不能胡乱要价。这件事啊,差不多就这样了,可惜也没用。”

关云山还是感觉可惜,虽然这钱不是他的,但他还是感到十分痛惜,似乎自己损失了好多钱一样,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父子俩因为说了一会儿话,气氛渐渐融洽了起来,关云山的一肚子火气也慢慢消散,反正已经回到家了,再说什么也已经是晚了,在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更何况儿子跟老子生气,再怎么生气,也气不长,他关云山脾气不好,却是个孝顺的人。

等到关宏达杀完鸡,鸡肉炖好了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关云山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看着关阳与关晓军姐弟,他一颗心瞬间柔软了起来,觉得少赚点钱也没啥,能看到自己在孩子茁壮成长,那也是一种幸福。

关宏达取出一瓶被白绵纸包裹住的茅台,撕开绵纸,打开瓶盖,倒了两杯酒,“来,尝尝这瓶茅台,据说都有十几个年头了,太爷说喝这酒最好勾兑着喝,我也不懂咋勾兑,咱就这么喝吧!”

坐在旁边的关晓军看着爷爷将这么一瓶陈酿茅台酒就这么给开了,心中实在痛惜无比。这种绵纸包裹的特殊年代的茅台酒,在三十年后的市场中,少说也能卖出几万块钱,往多了说,十几万,几十万都有。

关晓军之所以撺掇着关自在这个时候买茅台酒,就是想多买点,储存起来,倒不是为了卖钱,而是到几十年后,无论是作为礼品还是在亲朋聚会的时候饮用,那都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因为这种东西喝一瓶少一瓶,已经很难用金钱来衡量了。

在高档宴会上,这可比豪车名表有面子,豪车名表,只要花钱就能买得到,可是这几十年份的珍品茅台,那就不是花钱能办到的事情了,要机缘巧合才能喝上几口,想买也得去拍卖行去买。

但是看爷爷与父亲这种喝法,再想到太爷关自在嗜酒如命的习惯,关晓军大为忧虑,恐怕这些茅台根本就撑不了多长时间啊。

第八十四章 报纸新闻

关云山回家之后,家里的窑厂终于可以开窑了,村里通电之后,关宏达不敢耽误,直接就买了一台砖机。在砖机试用之后,生产速度果然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出砖坯子出的又快又匀称,同样的干活人数,一天的量,要超过以前十天的量还不止。

有了关云山掌控砖窑,老关家的砖窑厂终于走上了正轨。

其实烧制黏土砖是一项很破坏环境的活动,黏土砖的原料,就是农田里最普通看泥土,沙土反倒不能用。因为这个原因,早期烧制的时候,还显示不出破坏力,但后来随着国家发展速度的加快,村民逐渐都富裕起来,盖房子的人也越来越多,对黏土砖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了,这种情况下,砖窑厂对农田的破坏力就显现出来了,随着砖窑厂的扩大化生产,很多田地里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土坑,买卖泥土反倒成了一桩好买卖。

这种情况在两千年左右,越来越疯狂,对农田的破坏性也越来越强,政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取缔民间砖窑厂,只是取缔的前提是,你必须有代替品才行,政府一直吵吵了十几年,也没有能取缔得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这种砖,各地农村都有需求,甚至在城市里也少不了,因为它有它生存的空间与土壤,绝不是一纸空文所能泯灭掉的事物。

只有到了奥运会之后的几年间,国家对环境的治理越来越重视,这些私人黏土砖窑才逐渐被一一拆除。但拆除归拆除,却不可能根除,估计再过几十年,也不可能根除。老祖宗用这种黏土砖盖了几千年的房子,这种建筑用品绝不会消失,只能是减少。

但是在八十九十年代,水管这个啊,九十年代一条河都黑的跟酱油似的,把人能臭晕,也没有人管,这砖窑厂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就不算是问题,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八十年代,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此老关家这砖窑厂开的心安理得,大家盖房子也都盖得天经地义,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关晓军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这样,你不做别人也得做,日后的空心砖水泥砖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人搞,也没有条件搞,其实那些砖也照样污染环境,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花样罢了,没必要太过把这当回事,这还不是到操这个心的时候,先吃饱饭才是硬道理。

关云山在管理自家砖窑的时候,本来还想着过段时间再去东北一趟,他还想着去东北再发一笔横财去,三个来月的时间赚了二十来万,这对他来说,那是足够能吹一辈子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能赚这么多钱的人,除了一些大院子弟,普通的民众那是少之又少。

关云山从小就性子傲,一心想挣大钱,做大事,这次遇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不想错过,虽然他人在家里管理砖窑,操使农活,但一颗心去早就飞到了东北去了。

等过了麦季,将小麦收完,公粮也交了之后,关云山终于在家里坐不住了,决定再向东北春城走一趟。

其实这段时间,关云山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也觉得这君子兰的价格太过诡异,这样的价格完全不是一种正常现象,在潜意识里就觉得这种情况不可能持久。

但基本上所有人都会抱有一种侥幸心理,而且就连春城的市政府人员都对着君子兰大加赞赏,连国家大佬都亲自为这君子兰交易市场题词,所以大家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不能持久,可是也不认为热潮会很快散去,因此都想赌一把。

“爸,你看这篇新闻!”

就在关云山打定主意要再赶赴东北的时候,这一天关晓军拿着一张报纸来到了他的面前,“报纸上说,君子兰价格跌啦,白送都没人要了!”

关云山吃了一惊,伸手从关晓军手中抓过报纸,凑到面前的时,入眼便是几个黑色大字:君子兰神话的覆灭!

文章中详细介绍了君子兰在春城的特殊发展历程,以及这段时间围绕这种花草所产生的疯狂行为,以及政府对这种行为的掌控,都一一的在文中写了出来。

当看到文中写到的“对这些扰乱市场秩序的人,春城政府将对他们做出应有的惩罚,有些不良哄抬物价的不良商家也都被政府管控,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严惩”这句话时,关云山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心中一阵后怕。

因为如果严格算起来,他也应该算的上是哄抬物价中的一员,这他要是不恰恰在这个时候回家,恐怕也会被当地政府给扣住,说不定直接就给关进去了。

这个时候的市场经济属于半成熟的状况,无论是政府还是民众,都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心理,民众害怕政策会变,地方政府其实也害怕政策会变,都有一种杯弓蛇影的感觉。

前一天春城市政府还将君子兰列为市花,李谷一等人还为这种花一展歌喉,侯宝林还为这种花说相声,就连范增也为这君子兰提笔作画,全国上下都对这种神奇的花抱有一种奇异的心态,甚至连整个春城的民众家庭里,人人都被种植了君子兰,热度简直能热死人。

可就这么火爆的一种花,这么值钱的一种花草,竟然见一夜之间成了臭狗屎!

说降价就降价,瞬间到了冰点,连给人喘息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突然就不行了,昨天还价值上万的花儿,次日却是白送都没人要!

这次事件之后,曾经有一位军长对记者说过,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是在君子兰热卖的时候,他也感到眼热,因此借了亲家五万块钱也买了君子兰进行交易,谁知道刚买了没多久,这君子兰忽然就不值钱了!

这位老军长心有余悸说,一辈子从不害怕的他,在那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他担心的是,借了亲家那么多的钱,那该怎么还啊?

像他这样的例子,在春城还有很多,为此倾家荡产者不在少数,甚至不仅仅在春城,也不仅仅在东三省,就连全国各地的投机者,也都在这件事上栽了个大跟头!

只有寥寥几人,才在这次的事件当中狠赚了一笔,而在这其中,关云山也算是一位,虽然他只是一个小虾米,但毕竟还是赚钱了,比赔钱又进监狱的可要好多了!

第八十五章 谱系

从关晓军手中抓回的报纸,关云山一直看了好长时间,这期间他一直站着观看,连坐下都忘记了,脸上神情不断变幻,出了一身大汗。

“厉害,厉害啊!”

过了好半天,将报纸放到一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外的阳光呆呆出神,“我要是不恰好在那个时候回家,恐怕我就回不来了!还是父亲说的对,这件事确实邪性,果然不能持久!”

他被这件事给吓着了,一天都精神不振,等过了差不多两天后,才元气满满的满血复活,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关云山就是这样一个人,心宽的很,更何况他在这次从君子兰事件中是获利者,而非是赔钱者,虽然也感到了一阵后怕,但过两天也就缓过劲来了,但在心底却是暗自庆幸,要不是关阳姐弟写信一个劲儿的催促他回家,说不定他不是被抓紧号子,就是赔光了所有,光溜溜的回家,哪一种都令他难以接受。

相比这两种结果,他在火车上被偷了几千块钱,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段时间对关宏达一直都抱怨,抱怨关宏达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放着金山不要,偏偏要守着泥土堆,现在才发现,原来金山靠不住,只有泥土堆才最实在,起码不会骗人!

经此一事,关云山终于老实了很多,踏踏实实的在村里管理起自家的砖窑来。

他朋友多,路子广,同学也都给力,在家里当真是混的风生水起,虽然并没有“挣大钱,做大事”,但砖窑的生意越来越火爆,整个云泽市区建筑物用的砖块基本上全都用上了他老关家的板砖,因为这个,关云山在关宏达的建议下,又在凤山乡的镇上包了一块土地,又建了一座砖窑,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只好把关晓军的五个姑父安排进了砖窑,让他他们负责整个砖窑的运转,就连关晓军的三舅也参与了其中,这第二个窑口简直成了关晓军家一帮亲戚的东西了,也算是关云山给自己几个妹妹与小舅子的礼物。

在老关家,关云山是独子,后面有五个妹妹,而关晓军的母亲卢新娥则是姐妹三人,她排行第二。

在关云山的那个时代里,生孩子都是耗子下崽似的一窝一窝的生,这个年龄的人,一般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五六个实属正常。

就在关帝庙村附近的一个村子,兄弟八个的情况都有,这还只是兄弟,还不算他们那三个姐妹。

那个时候又没有计划生育,自然是能生几个就生几个,孩子多了,干农活也轻松。

农村姑娘找对象,也都喜欢找兄弟多的人结婚,因为家里棒劳力多,干活就少吃苦,与后世的情况截然相反。

关云山的五个妹妹与他的年龄相差很有意思,都是差一岁,关云山比大妮大一岁,大妮比二妮大一岁,如此类推下来,相差都是一岁,到了老五哪里,比关云山已经笑了五岁了。

这个时候结婚都挺早,关云山的五个妹妹全都出嫁了,老五关云锦前年才结了婚,五个姑姑的对象都是普通的农民,都挺老实本分,跟着他们或许发不了财,但也绝对受不了气。

这是关云山兄妹们的情况,

而卢新娥家中,与关云山则不太一样了。

她是姐妹三人,此外还有一位哥哥两个弟弟。

卢新娥姐妹三人中,关晓军的大姨跟着关晓军的大舅去了关中,几十年都没有回过家,也就姥爷姥娘去世的时候,她才会来了一趟,那是关晓军第一次见他的大姨,也是最后一次。

而他的三姨则嫁给了云泽市区的一个医生,两家隔得倒不算很远,不过两家来往不多,三姨夫为人有点高冷,关云山呢,为人更傲气,因此两人不怎么对付,所以走动不多。

但是姑爷们走动不多,两姐妹关系却非常好,在所有亲戚当中,关晓军的这位三姨是最疼他的一位,连关晓军的五个姑姑都比不了。

除此之外,关晓军的三个舅舅里,他大舅的年龄非常大,与其余的妹妹弟弟相差了十好几岁。他儿子也就是关晓军表哥的年龄,比关晓军的三舅都要大上一岁,比卢新娥也小不了多少。

关晓军这位大舅,能力很强,也上过几年学,当年逃荒的时候,从河东省逃到了关中,为此还被遣送了两三次,但那个时候关中有饭吃,又有熟人在矿上上班,因此关晓军这位大舅为了吃饱肚子,依旧是锲而不舍的往关中跑,最后终于定在了关中。

他有点文化,能写能算,有加老乡举荐,进入了煤矿当上一名会计,后来随着职务的升迁,渐渐的成煤矿的一位领导人,返回老家后,就把关晓军的大姨也带去了关中安排了工作,而老二老三当时还小,就还留在了家里。

后来再想带卢新娥等人去关中的时候,卢新娥与关晓军的三姨都已经结婚了,自然不能带走,而关晓军的二舅早夭,想带走关晓军的三舅时,关晓军姥爷不同意,说必须留一个男丁在家养老,于是关晓军的三舅就留在家里。

可是在这个时候,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卢新娥两姐妹又已经嫁人,关晓军姥爷家一家的重担全都压在关晓军的三舅身上。

在这个以种地为生的年代里,关晓军的姥爷姥娘年龄都很大了,下地干活都有点力不从心了,关晓军三舅的压力可想而知,家庭状况非常不好。

娘家穷,自家富,平常卢新娥没少从家里拿钱接济自己的娘家人。

这次关云山开设第二个窑口的时候,把自己的妹夫都安排进去的时候,顺便把小舅子也给叫了进去。

按照关宏达的意思,这个窑口就随这一帮亲戚折腾,挣了钱大家分,有关宏达父子掌控大局,只要他们不作死,就一定吃喝不愁,不能说是发大财,但最起码也衣食无忧,比寻常农民要好过多了。

有这两个窑口开着,又有关宏达这位副乡长的面子,老关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日子肯定还是过得稳稳地,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可是这样过了一年多,关云山又有点闲不住了,他的一位朋友,在东北包了一个工程,想让关云山领着一帮人去帮帮他,关云山听了大为心动。

他早就在家里呆腻了,就想着去外面见识见识了。

第八十六章 时间点

喊关云山出去干活的人,名字叫做袁令旗,是关云山的一个小学同学,此人现在跟关云山关系非常好,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拿着礼物来看望关宏达夫妇,在人情往来上,此人做的非常到位。

他这人是个泥瓦匠出身,但是为人聪明,瓦工活做的非常好,当初云泽地区进行了一次瓦工比赛,他曾进入了前十名,在别的地方上不说,起码在砌墙这方面的技术,整个云泽地区他应该是数得着的了。

农村里泥瓦匠这个职业,也得拜师才行,袁令旗虽然年龄不大,但他技术好啊,因此拜他当老师的同龄人或者半大孩子当真是不少,差不多得有三十来个还要多。

他有这么多徒弟,瓦工手艺又好,因此附近村子里谁家盖新房了,谁家揭瓦屋顶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就连关宏达家里的房子都是袁令旗领着人盖的。

袁令旗这个人很会笼络人,又有眼力劲儿,因此十里八乡的村民,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领着徒弟干活的泥瓦匠。也就是在领着徒弟们干活的过程中,袁令旗攒了点钱。

虽然说这个时代盖房子花钱少,谁家盖房子的话,同村人都会过来帮忙,但帮忙的前提是,这些人得会泥水活才行,不然的话只能当小工,砌墙上顶等专业技术活,就需要老师傅们来干了,袁令旗的小团队在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同村人帮忙只吃饭喝酒,但袁令旗他们干活,自然要收点辛苦费,虽然不多,但时间长了,他也攒了点钱,家里的日子过得也很富裕。

这个人也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也是老想着做大事挣大钱,因此与关云山极为和脾气,不过相比关云山冲动的暴脾气,袁令旗可就冷静多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区别,他与关云山以后的人生道路也是天差地远。

关云山是随着时间的消逝,家境一日不如一日,而袁令旗带领的建筑队却是越干越红火,等到两千年以后,此人创立的建筑公司已经成了整个云泽地区最大的建筑公司,但凡云泽地区的建筑活,都得让他先过一下手,肥肉全都留给自己,剩下的没利润的工程才会让给别的小公司,他的霸道可见一斑。

后来此人开着宾利来关云山家里做客的时候,喝酒喝的狂性大发,曾对关云山道:“云山哥,现在我只要跺一跺脚,整个云泽地区都要晃三晃!”

关云山道:“你这是跟谁显摆呢?”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关云山出手较重,把他鼻梁给打断了,从那以后,两家的交情也就淡了,不过有什么事情找他去,他还是照样帮忙,并不会推诿,当初凤山乡副乡长的黑资料都是关晓军摆脱他收集的。

总的来说,这袁令旗也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虽然做人有点油滑,但非常念旧情,算是关云山这么多年来真正的好友之一。

关晓军与他的三个儿子关系都不错,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几个人都会找机会聚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算是发小里玩的挺好的一批人,他三个儿子也都开了建筑公司,将整个云泽地区的工程围的滴水不漏,别的公司根本就插不进去。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袁令旗还只是领着自己不成气候的小建筑队东游西荡的挣点辛苦钱,有时候干起包工包料的活连垫付的钱都拿不出来,于是只能来关云山家里拿。

关云山对朋友那是没的说,简直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借点钱根本就不是问题,因此袁令旗对关云山极为感激。

袁令旗这一次是在东北接了一个大活,是他在牡丹江的一个亲戚给他介绍的,当时的建筑工人奇缺,优质的建筑队更是少之又少,因为知道袁令旗的手艺,又知道他的行事为人,因此他这位亲戚便想让袁令旗待人去一趟。

但是干这个活,需要垫资,加上工人的来回路费,吃饭穿衣等费用也是一大笔钱,而且整个工程起码要干一年多,而这一年内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谁也说不清楚。

袁令旗胆子小,又怕出事情,因此想让关云山陪着他去一趟,一则是可以让关云山负责垫钱,二则是他这些徒弟们人数太少,达不到对方工地上对人数的要求,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个人帮他找齐人手。

如今这个年代,大部分村民连自己的县城都没有进去过,出远门的是少之又少,东北牡丹江距离云泽地区起码几千里地,这么远的距离,那么陌生的地方,并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大家都对外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就连袁令旗心中也有点打鼓。

此时的工程承包模式刚刚开始,对于里面的道道,袁令旗也不甚了然,他只是听到了自家亲戚开的价钱可以挣上很大一笔钱,因此才想着去试一试。

不过袁令旗的威望不足以号召大家随他一起去东北,因此他只能来找关云山帮忙。

此时的关云山,无论是名气,还是威望,都比他大多了,号召力也很强,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听他的。

对于去东北干活这件事,关晓军记得非常清楚,整个老关家的人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无法忘掉,就因为这个工程,死了一个人。

在上一世,关云山从家里拿出一万块,又从几个朋友手里借了几万块,总共凑了五万块钱,就准备喊人与袁令旗一起去牡丹江工地。

如果是别人喊着出去干活,基本上就没人会跟着去,但关云山在当时的村子里是一个能人,在村民眼里,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又加上工资开的挺高,因此关云山这么一喊,很快就集齐了八十来人。

等到他领着这八十来人要走的时候,关云山干爹儿子的儿子,也就是关云山干哥哥的儿子,也想跟着去。

这个侄子只有十七岁,又加上老大都已经报名跟着去了,家里人就想着留一个帮助家里干农活,因此使劲呵斥了这孩子一顿,把他拉回了家,不让他去。

按理说,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是就因为这件事,这个孩子心里一直都不舒服,时常那这件事来说事儿,抱怨家里人让哥哥去挣钱,不让自己去挣钱,吵吵来吵吵去,家里人不耐烦了,就把这孩子打了一顿。

这个时候,家长打孩子天经地义,所有人都没有觉得不妥。

但谁知道,就因为这次挨打,这孩子一生气喝了农药,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死在了家里。

他这一死,搞的远在东北的关云山也不安生,后来在东北的工程草草结束,领着人又千里迢迢赶回了关帝庙村。

其实这种事情有关宏达在家里,根本就用不着关云山出头,更何况他还远在东北领着一群人干工程。可是这件事毕竟是与他有点关系,关云山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思来想去,干脆回了老家。

他这一回来,整个工地的人群龙无首,袁令旗根本就管不了,呆了几天后,也领着人回来了。

后来一算,这件事来来回回,赔了两万多。

而且这件事后,关云山的干哥哥一家人也都恨上了关云山。

其实这件事跟关云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毕竟是关云山包工程起的头,自己的孩子死了,一家人总得有个恨的人,于是关云山就成了他们怨恨的目标。

两家人因为这件事好几年都没有说话。

现在事情重演,袁令旗还是拿这个工程承包的活来找关云山,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历史的原点。

所不同的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的一家人中,多了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

第八十七章 命运

关云山与袁令旗去东北这件事,在关晓军看来完全就没有必要,尤其是关云山,家里的砖窑开的好好的,不说是日进斗金,但每个月挣的钱已经是不少了,尤其是云泽市区工地上用的黏土砖也都是老关家的砖窑提供的,有着这么稳定的客户,实在是没有必要去东北千里迢迢的去挣那个辛苦钱。

况且袁令旗那个亲戚给的工程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这个时候在工地上包轻工并不怎么挣钱,远不如老关家的砖窑厂挣的钱多。

这挣钱暂且不说,还有一件事更是要命,此时的东北,有些地方开发的极少,特别是这个时候的牡丹江,工地附近极为荒凉,晚上还有狼出没,跟随关云山去东北的关云堂,在走夜路的时候,差点被狼咬了喉咙。

好在他反应快,人也有力气,被他抓着狼的脑袋把狼摁在了地上,嗷嗷叫着使劲摁,因为惊吓过度,竟然把那只狼摁了一夜,到天明看到有人来了,才松了口气,晕了过去。

而被他摁在地上的狼,下巴都被他摁没了,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这件事后来被村民当成笑谈,但当时的情况实是惊险无比,但凡关云堂反应慢了一点,他就有可能被那只狼给咬断喉咙吃掉。

多年以后,关云堂有时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感到心有余悸。

所以,从各方面分析一下,这个工程挣钱不多,环境还十分恶劣,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加上此时的东北治安方面实在是不怎么好,而关帝庙村的村民的脾气也都不好,万一起了什么冲突,那就会出大问题。

其实这种事情,关云山不会不知道,但他哥们义气深重,这袁令旗有困难来找他,他宁愿耽误自己的事情,也要帮助自己的朋友,更何况这个工程下来,即便是挣不了多少钱,但也不会比窑厂上盈利少,况且还能趁此机会结交工地上的朋友,顺便也学一学工程上管理的学问。

可是关云山霉运罩顶,干什么什么不成,他干哥哥的二儿子这么一死,什么工程都干不下去了,只能回来。可是当时工地都已经开工了,这七八十口子人这么一走,人家工地的工程也没法进行了,当地的工地负责人自然不乐意,到最后还得花钱了事。

这倒好,一分钱没挣着,还倒赔了工地一大笔钱,加上来来回回的吃喝费用还有路费,不但赔了两万来块,而且还弄得里外不是人。

所以有时候关晓军回想起父亲的经历时,总觉得在他的生命轨迹中存在着一双充满了恶意的黑手,每当关云山在面临一个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重要节点时,这只黑手就会制造出这样或那样的突发问题,从而导致关云山功败垂成,一无所获。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起两起,而是足足有十来次,本来每次都是好好的,可偏偏会突然就发生变故,弄得关云山措手不及,难以应对。

这也就是关云山有韧性,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要是换成一般人,遇到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估计差不多也就精神崩溃了。

关云山一开始还能撑着,后来到了五十来岁的时候,实在是撑不住了,生活与事业上的接连打击,使得他终于放弃了理想,失去了斗志——他开始相信命了!

一个人再努力,再奋斗,但是你没有这个命,到头来豪情壮志终究还是一场空!

按理说,在这个八九十年代,但凡胆大妄为,敢想敢干又有点资本的人,到最后基本上都会有一番成就,更何况像关云山这样有资源,有人脉,又有韧性的人。

可他偏偏到最后落得个一事无成,而以往不如他的人,倒是一个个混的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那就更使得他难以面对昔日的同学朋友,于是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羞于见人,自己成了一只不敢面对世界的鸵鸟,沉浸在虚假的幻想世界里,终日与酒为伴。

现在随着与自己年轻的父亲的接触,关晓军以往看不起父亲的心思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同情与怜悯,还夹杂着一丝古怪的对于命运不公的愤怒之情,同时还有自责之意,其实自己的父亲活的真不容易!

贝多芬说要掐住命运的咽喉,关云山也在效仿贝多芬,可惜却没有成功,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甚至是自己的子女眼里,也是一个失败的典型。

现在命运的拐点又重来了一次,关晓军说什么也要阻止关云山去东北,因为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其实不用此时的关晓军来阻止,关宏达这次也坚决不同意关云山外出。

此时的老关家与前世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前世还是一个村支书的关宏达,此时已经成了副乡长,而前世只有一个砖窑的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两个砖窑厂。

如果关宏达还是村支书的话,关云山外出,关宏达一个人还可以管理窑厂,可是现在关宏达已经是副乡长了,事务繁忙,无暇管理砖窑,关云山要是外出的话,家里的窑厂那就少了主事人,这样会出问题的。

况且两个窑厂每年赚取的利润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数字,比他们去东北干工程的收益可要多了不少,完全没有必要外出。

“云山,你这次不能出去!你出去了,咱们的窑厂怎么办?”

关宏达道:“还有啊,咱们村子里村支书的位置还空着呢,我想好了,这个村支书就由你来当!有这么一个村长位置,你以后说话办事也有人听你的,不然那什么正什么顺的,很难让所有人都服你!”

关云山道:“那是名不正,言不顺!”

关宏达点头道:“对对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你这没有个小官当着,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说话的时候,人家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可你要是当了村支书,他们就是心里不愿意,表面上也不会反对你,这以后做啥都好办。”

关云山嘁了一声,“村长也算小官?人家芝麻官好歹也算是个七品县令,这小村长比芝麻官还要小了好几级,算什么官?”

关宏达道:“怎么不算?只要是官,说话就有力量!再小的官,那也是官,就是跟村里的人不一样!”

他对关云山道:“这个官你必须得当,不然我在乡里当副乡长,这个村支书给别人当,别人也不敢当!”

“你给我好好的戴在家里,那都不准去!外面这么乱,你要真出去,还得带着七八十口子人,万一有谁出了问题,你怎么给人家家里交待?”

关云山道:“我要不去,令旗这活就没法干,我怎么跟他交待?我都答应他了!”

关宏达道:“那就只能推掉了!令旗这孩子也是,没见我们家这么忙么?一会儿你把他叫来,我跟他谈谈!”

第八十八章 工程

袁令旗来到关晓军家里的时候,脸色有点尴尬,对关宏达道:“大爷,我这两天也想过了,去东北干工程,总觉得有点不大靠谱,而且云山哥要是跟我去的话,你们家窑厂上的生意也确实有点耽误了,我干工程这点钱,不算啥,要是耽误你们窑厂的生意,那就太对不住你们了!”

他刚进门,就知道了关宏达喊他过来的意思,不等关宏达说话,他自己先表态了,“云山哥跟我去东北太不合适,又挣不多少钱,这件事我准备先缓一缓再说,东北的工地我先推掉,等合适的时候,我再来找云山哥。”

关宏达见袁令旗这么知情知趣,反倒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令旗啊,不是叔叔拦你,可你想过没有?去那么远的地方,挣钱还是小事,那么多的人去工地,安全方面怎么解决?万一有谁有个好歹的,你担得起吗?人在外地,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点,现在虽然说国家太平,太平归太平,有的地方依旧很乱啊,叔叔实在是担心你们的安全。”

袁令旗笑道:“叔叔说的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这只是说一说而已,这事情还没敲准,我还可以推掉。”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关晓军从门口经过,好奇问道:“令旗叔,我听说你要去东北干活去,还要和我爸一起去吗?”

他不待袁令旗回答,继续说道:“干嘛要跑那么远啊?我听说东北那里还有狼,还会吃人,可吓人啦!”

他看向关宏达,“爷爷,为啥不在咱们云泽干活?我听爸爸前两天说,好像咱们村后的大河,要修大桥,为啥不让爸爸他们干这个?”

关帝庙村后就是一条河,名叫红旗河,之前叫什么名字关晓军不知道,但是建国后,这条河就改名叫做红旗河,在水大的时候,河面上经常跑船,现在河水越来越浅,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船只了。

这条河不算小,差不多有三百多米宽,以前附近修过一个大桥,不过修桥的人贪污,把桥的宽度缩小了一半,还有点偷工减料,后来被查出来后,这修桥的主事人就被毙了,所以这条桥的质量问题很令人担忧,平常骑自行车还好,大车经过的时候,整个桥都在晃动,很是吓人。

可就这么一条桥,距离关帝庙村差不多也有三里多地,平常时候若想去河对面,那就必须要到附近的一个村子绕行才可,非常的不方便。

有鉴于此,这段时间关宏达当了副乡长之后,就开始向上级反映这个问题,希望上级部门解决一下周边群众出行困难的问题,顺便将危桥拆除,不然可能会出现重大事故。

这修桥可不是小事,那可是上百万的大事情,市里不可能一下子批复,自从关宏达反映这个问题之后,一直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上面才透出想要修建的意思来。

如果关宏达不当副乡长,那么按照原有的轨迹,红旗河关帝庙大桥,至少要后延十多年才会出现。

而修建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解决群众困难,而是上上级领导来云泽地区视察的时候,突然临时起意,来关帝庙村看望关自在,而在经过那条危桥的时候,小汽车竟然陷进了桥面上出不来,钢筋把轮胎都扎破了,车子半个身子都掉进了桥下,差点全都漏下去。

上级领导大怒,挣扎爬出后,将云泽地区陪同视察的领导班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一群人脸面大失,整个云泽地区都丢了好大一个人。

然后新桥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修建了起来,不到两个月便即完工,只不过工程有点赶,桥面修的不太好,每年都要修补。

现在因为有了关宏达这么一个提议,修桥的动作提前了十年不止,这要是能承包这座桥的轻工,对袁令旗的小工程队来说,那将会是比去东北还要赚钱的大活。

工程包工中,有金桥银路草建筑的说法,修桥的利润最大,即便袁令旗只是小包工头,包的只是轻工,那他也能从中赚上一大笔钱,但前提是,他能进得去。

眼睛盯着这座桥的人可不是一家,袁令旗无权无势无人脉,能进入这个工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关云山不一样。

“嗨呀,我的乖孙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关宏达听了关晓军的话后,眼前一亮,看了对面的袁令旗一眼,“令旗,想不想试试?不过这次必须要垫资了!”

袁令旗又惊又喜,“关叔,这……这工程咱们也能进得去?盯着这桥的人肯定有不少啊!”

“怎么就不能了?”

关宏达道:“咱们又不是承包这座桥,咱们只干轻工,算是分包人工,他们为啥不给我们?”

袁令旗有点不明白,“那他凭啥分包给我们啊?给他们自己人不行吗?”

关宏达似笑非笑的看了袁令旗一眼,“令旗,你小子不老实啊!这事情,你会想不明白?”

他嘿嘿笑道:“这桥是在哪里修?是在咱们村头修建的!既然在咱们村头,这修桥的人工就得给咱们来干,就算咱们不干,他们也会主动要求我们来做,否则他们不放心啊!”

这个年代,但凡有什么工程从乡下农村里施工的时候,一般都会与当地村民展开合作,聘请当地的村民在工地上做做小工啊,看看大门啊,打扫打扫卫生啊,有些小零工都交给附近的村民去做,工钱也一分不少。

这已经成了施工方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那里施工,就要与那里的本地居民搞好关系,否则工程队根本就干不下去。

此时的村民,很多人手脚都不太干净,如果工地上不用他们的话,那么偷窃破坏的事情将会一桩桩的接连发生,正常施工都不能进行。

曾经有的施工队在乡下施工时,一夜之间,脚手架的钢管被人偷走好几车,其中的铁铐子丢失的更是数不胜数,每天都会有收破烂的人去附近村里收钢管铁铐子等东西。

有时候钢筋他们也会偷,牛皮毡也会偷,扫帚也会拿走,就连水泥袋子也不会放过,甚至连铁钉子都会一根根给你捡走。

对于这样的事情,工程队根本就没有好的办法,报警的话,警察也不好处理,地方上的事情非常扯淡,如果当地村民不配合的话,民警也不好查处。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没必要黑着脸严查,一般都是不了了之,而且还不能抓人,抓人的话,往往会激怒整个村子,到时候更不好办。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当地村民展开合作,主体工程他们来搞,至于轻工分包或者干小工的活,那就给附近村民来搞,算是换一个安稳。

现在政府如果在关帝庙村附近修桥的话,那么关于这座桥的人工承包问题,第一个询问的就应该是关宏达,只要关宏达张口,袁令旗就有很大的可能将整个桥梁的轻工拿下。

第八十九章 震撼

在这个时代,如无必要,最好不要去外地,此时的治安水平不高,民众宗族观念极强,到了外地很容易被人欺生。

所以即便是没有死人事件,关晓军也不会同意自己的父亲与袁令旗两人去东北包工,人生地不熟的,人家就是不给你工程款,你又有什么办法?找谁都没用!

别说这个时候,就是到九十年代,两千年以后,拖欠民工工资的事情也接二连三的发生。

不过新世纪以后,国家还算是比较重视这一点,好歹表态解决了一下,减少了这种现象的发生。

但是现在,谁管这个?

除了没拿到钱的小包工头与民工之外,其余的人,谁也不会把这当成一件事,很多人都懒得管这个,也不想管。

八十九十年代,是中国从迷茫期慢慢走向光明的过渡时代,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里,无论是法律的完善程度,还是对个人财产的保护力度,都处于非常滞后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处在摸索实验的阶段,对于前面的路应该如何走,步子如何迈动,无论是个人还是政府,估计心里都有点忐忑。

在这个稍微还有点混乱的年代里,去外面包工干活,那有在自己家乡干活舒服?

关晓军虽然这样想,但是人微言轻,根本无法说出口,这种想法就不是他这么一个七岁小孩能够说出来的。

不过他虽然不能明说,却可以在适当的机会对家人做一下提醒,就像现在,他说了修桥的事情之后,关宏达与袁令旗全都怦然心动。

后面的事情关晓军就没法掺和了,也没有资格掺和,但这种事情只要起个头,关宏达他们自然就知道怎么做。

有了这么一个提议,关云山也不再说去东北的事情了,开始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管理砖厂,有时间就去市里找几个朋友打探消息。

他在上年倒腾化肥的时候,与市里的几个有背景的青年人玩的都不错,这些人的消息比关云山可要灵通多了。

一个来月后,关帝庙村附近,开始有人施工钻探,考察地质地形,关宏达找人一问,正是云泽二建集团的人。

老头再不迟疑,直接就领着袁令旗去找修桥的项目经理,经过一番磋商之后,红旗河大桥的泥水工,钢筋工等轻工都分包给了袁令旗,不过要事先进行垫资,差不多得有一万多块的缺口自己来垫。

袁令旗哪有这么多钱啊?只能让关云山掏钱垫资,他在施工现场领着工人干活,而这些工人也都是关云山从凤山乡各个村子里找出来的。

因此严格说起来,这个工程的承包人就是关云山,而袁令旗是他手下干活的施工队队长。

好在袁令旗已经习惯了关云山处处压他一头了,再说了,整个工程都是关云山接下的,他能顺便喝口汤其实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这座桥一直修了差不多三个多月,等到天气转冷的时候,方才竣工。

如果是寻常施工队,建筑公司在给小包工头发工资的时候,一般都会扣下百分之二十,等到下一个工程在开始的时候,还会喊着你一起去干,然后等下一个工程搞完之后,才将上一个工程的款项慢慢还清,然后下面的工程款,还会扣你百分之二十。

而很多施工队赚的钱,就在这百分之二十里面,没有这百分之二十的款项,他们根本就不赚钱,甚至很多包工头还赔钱。

云泽二建集团的项目经理本想将这些钱压一下,但想到了关宏达的名头后,最终没敢这么做。

关宏达这么一个副乡长他并不怎么在乎,但是省级模范标兵的这个称呼,却不由得他不忌惮,因此给钱给的也算是痛快,直接让人装了一大包现金,在项目部清点给了关云山。

这座桥的预算是三百万,后面又追加了一百万,总共耗资四百万,而关云山分包的小工也就占了十万,在整个施工费用中占了很小的比例。

而且这还是关云山往高了喊的,报表上填写的费用肯定要比关云山收到钱要多了很多。

不过这是人家建筑集团内部发财的路数,关云山不懂,也不掺和,他只赚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一份。

当关云山与袁令旗扛着十万的现金回到关帝庙的时候,袁令旗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发颤,“云山哥,咱们竟然挣了这么多?”

他将袋子缓缓打开,看着袋子里一沓沓钞票很不规整的躺在哪里,一霎时整个人都有点发呆,“这么多钱?我不是做梦吧?”

关云山看了他一眼,“你看你这啥样了都?不就是这么点钱吗?我可告诉你啊,这钱可不是咱们两个的,这是咱们各村的兄弟们一起挣来的,咱们得先一分不少的把工钱给他们!”

袁令旗看着眼前的钞票,神不思属,茫然点头,“是是是,肯定要给他们!”

他双眼都被钞票给晃花了,思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都。

这个时候的建筑工人的工资非常少,忙活了一天,能挣六七块钱,那就不少了,关云山带领的工人本来只有三十多个,但上面却是按照八十多个民工的数目结的账,又加上一些零碎的东西,连关云山都不知道这钱从哪里来的,反正人家肯给,那自己就收着。

按照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的预算,这个工程干下来,两人一人应该能分到手一万块钱,绝不会超过两万。

因为整个工程干下来,也就勉强能挣出六万块钱,工人开支工费什么的大概要占三万,剩下的三万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平分,一人也就一万来块。

但令关云山没有想到的是,人家工程项目部的人竟然这么痛快,自己只是跟他喝了几杯酒,说了一些在市区里朋友们的名字,这个经理就在原有的工资上给翻了一倍,直接就给了十来万,大笔一挥,毫不在意,似乎只是随手涂鸦,但五六万块钱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落进了关云山的口袋里。

关云山一辈子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吃惊过,但这一次付款,却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发自心灵的震撼,也让他极为直观的了解到了,权力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九十章 似乎是否极泰来

“这钱我们不能都拿着!”

在喝酒的时候,关宏达在看到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拿来的钱时,对两人道:“把赚来的钱,分出一半,买点东西,现在恰好是中秋节了,正好给你在市里的朋友们送点礼物去!”

关云山道:“这……这不太好吧?”

关宏达道:“不送才不好!”

他看向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人家项目经理凭什么给你这么多钱?你们两个就有这么大的脸?还不是看在市里面那些公子哥们的面子上给的?这点钱,你们自己拿一半,剩下的买点东西给他们送过去,不要都送,送多了反倒是显不出诚意来了。”

关云山有点不太能接受,他还不能清楚的认识到这里面的水清水浑,但是袁令旗却从善如流,点头道:“哎呦,关叔,您说的对!这钱啊,就是那项目经理给云山哥朋友们的面子,这才照顾了一下我们,于情于理,我们都得给云山哥的朋友们送点节礼,这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来往,咱又不是贿赂人,您说是不是?”

关宏达露出笑容,对袁令旗点了点头,以示嘉许,“令旗说得对,你们小孩子们出去玩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最好把他们喊过来,一起过来喝点酒,令旗也陪着啊,多认识几个朋友,那总是一件好事儿!”

袁令旗大喜,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能攀上关云山的朋友圈,有这些人做朋友,根本就不用考虑什么赚钱的事情,需要考虑的应该是,什么样的钱能赚,什么样的钱不能赚。

现在关宏达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袁令旗如何不激动,说话的声音都颤了,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关叔,我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关云山却没有袁令旗这个巴结的心思,他跟那些公子哥在一起,如果不说是一定图谋都没有,但只是想跟他们认识认识,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会低人一等,因此在跟那些人在一起玩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顾虑,从来就没有小心翼翼过。

现在关宏达让他分出点钱买礼物给为首的人,关云山心里很不舒服,他心里清楚,如果把这东西送了,那么以后自己就再也不能在那些人面前抬起头来了。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心里十分抗拒这件事情,他认为这是对自己尊严的挑战与侮辱。

知子莫若父,关宏达一看关云山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他叹了口气,改口道:“这样吧云山,建设主任童主任不是正在发愁他们部门的伙食不太好吗,咱们村里人养的猪也正好没地方去卖,你多买两口主,给建设部的食堂送过去!就说中秋节到了,犒劳一下建设部的同志们!咱们这是学雷锋做好事,慰问捐赠的物品,他们必须得收啊。”

关云山心里这才舒服,“不错,咱们乡里派出所,还有市里的几个地方,都给他们送点吃的,这才算是地方政府与人民心连心!”

关宏达大笑,“不错,这句话还想像句话!你们明天就去办!”

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在村里买了几头猪,先送给了桥梁建筑队里半口猪,一只羊,然后又敲锣打鼓的开着车去了市里,感谢市政府解决了凤山乡出行困难的大问题,同时送些过节礼品算是感谢。本地的媒体全都惊动了,纷纷拍照记录,市长亲自出面表示感谢,礼让再三,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民众的好意,但是也不白要民众的东西,他们回送了关云山几匹布,一百斤花生油做为回礼。

之后关云山等人又跑了市里的几个部门,分别都送了点肉蛋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现在市场上并不是十分丰富,虽然不是凭粮票供应,但想要大规模的购买,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关云山这次送肉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这些单位的员工都能分点福利,自然要对自家领导说几声好,让领导们感到十分有面子,连带着对关云山也多生出了几分好感。

这种官民鱼水情的事情,自然值得报道一番,关云山也算是小小的出了个名。

而这些官员因为这个,自然要高看关云山几分,在自己家儿子面前,就会不咸不淡的夸赞馆云山几句,令这些公子哥们也感到十分有面子,在跟关云山喝酒的时候,拿着这件事夸赞了好几天,“云山哥,你这件事做的地道!”

他们这些公子哥很有意思,虽然袁令旗跟着关云山与他们结识了,但是袁令旗的低声下气令他们有面子的同时,也感到几分不舒服。

有时候姿态放得太低,反倒让人瞧不起,与人平辈论交,不卑不亢,才是长久的处事之道。

在与这些公子哥们的交往上,关云山反倒是占了优势,袁令旗这个时候还不太懂这个,只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姿态放低点,总是没有坏处。

但没人会是傻子,公子哥们虽然性子都有点傲,可是自小从人精堆里长大,分辨人的本事那是天生就有,没有几个是蠢货,他们自然会知道什么可交,什么只能当一般朋友。

关云山直性子,脾气大,但是为人讲义气,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虽然做事不怎么圆滑,不会说巴结人的话,可是这些公子哥就吃这一套。

给关云山在一起交往,他们都觉得安心,当然也有几个人对关云山的做法不太喜欢,不过这些人都是扶不起来的家伙,根本就无须理会,他们看关云山不顺眼,关云山也看他们不顺眼,互相都不太投脾气。

好在他们也都知道关宏达厉害,倒也不敢坏关云山的事情,两下相安无事。

不过有了这次建筑施工的甜头,关云山开始对建筑工程开始产生了兴趣。

他这人虽然性子直,脾气火爆,但头脑却极为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花了一段时间将建筑施工的一些基本理论搞清楚之后,便又跟袁令旗一起搞起了承包工程的事情。

两人因为这个还成立了公司,袁令旗这人胆小,有点怕赔多了拉饥荒,因此在注册公司的时候,不敢掏出太多钱,当然,他也没有这么多钱可掏。

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十万块,关云山出七万,袁令旗出三万,两人的公司注册之后,这就开始拉起人马大干了起来。

云泽地区是全国数得着的贫困地区,但是越是贫困地区,就越是热衷于搞建设,越喜欢摆阔气,就在关云山注册公司后的几年里,市里先后修建了三个公园,挖了一条环城河道,又建设了几家银行的办公楼,就连市政府的办公楼也都开始修建了起来。

而这些形象工程中,关云山只捞到了一两个小工程,其余的都归别人干了。

并不是关云山争不过他们,而是关宏达不让他争,大工程又费时又费力,往往一个工程还没有搞完呢,当初拍脑袋的那位就已经调任他处了,那么这个工程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就成了一个问题。

即便是能够继续下去,以后要账也是一个大问题,别说这个时候,就是三四十年后,给政府建设部门要账,那也是一个大难题。

在新世纪以后,就有建筑公司搞完几个大楼后,一个劲儿的向政府催要工程款,最后把政府逼急了,直接画出两块地给了建筑公司,以充当工程款。

拿到两块地的建筑公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时候土地还不值钱,因此政府也不心疼。

后来土地值钱了,政府部门又后悔了,想要回来,建筑公司自然不肯给,为此还打起了官司。

因为这个情况,关宏达严令关云山不得搞大工程,只干一些周期短的工程,比如学校啦,医院啦,一些见得着的,专款专用的工程,其余的一概不搞。

袁令旗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这人胆子小,最喜欢的就是一步步往前走,与关云山的大开大合截然相反。

两人的行事风格一阴一阳,一个大刀阔斧,一个谨小慎微,反倒是配合的非常好,公司一直运行了三四年年,都没有出过大乱子,虽然有过几次小事故,都没有死过人,这对建筑公司来说,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在上一世,关云山的建筑公司刚刚成立没多久,在一次施工的时候,工地上的脚手架忽然坍塌,一下子死了十七人,这些人的赔偿款,让关云山几年的心血全都化为灰烬,因为人家死者家属要的是现钱,关云山狠不下心来少给,一人赔了六万块,才算是息事宁人。

当时是九十年代,汽车撞死人才赔偿五六千,工地上发生伤亡事故,一般也就两三万,很少能超过五万块的,关云山能给这些人一人六万,那都是贷款贷出来现金,为此资金链断掉,又加上同行排挤,公司没有撑住两年,就倒闭了。

如今公司运转了五六年,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已经赚了不少钱,但是工地上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伤亡事故,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袁令旗为此天天在家里给观音菩萨上香磕头,笃信观音菩萨的他,认为这是菩萨保佑。

而关晓军在私下里却有一种奇特的想法,“似乎是上一世父亲将霉运用完了,现在否极泰来,这一辈子开始变得顺风顺水了!”

时间过得飞快,当他们的公司在慢慢的发展的时候,八十年代已经渐渐远去,九十年代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关晓军也已经长大了几岁,他现在开始面临考试的第一关,中考。

第九十一章 知识就是力量

关晓军在上辈子吃够了学习不好的苦,高考只考了一个二本学校,他毕业的时候,国家已经不分配工作了。

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与八零后的人,都是最为悲催的一代人。

在他们之前的人,上学基本上都不收费,可偏偏到了他们这一代,国家开始在教育部门收钱了!

在他们之前,国家都是分配工作的,但到了他们这一代,就差这么一两年,国家已经不包分配了!

关晓军的姐姐关阳倒是赶上了分配工作的最后一个末班车,而关晓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最后一班列出呼啸而去,心里一肚子妈卖批。

他曾经一度后悔,没有去参加中专考试,不然的话,如果考上中专了,最起码不用为找工作发愁,但他偏偏选择了上大学。

在当时,上中专比上大学吃香,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在中考的时候选择了考中专,考上中专后,国家分配工作,还能解决农转非户口,因此报考中专成了中学生们最理想的选择方式,早一天毕业,就能早一天参加工作,就能早一天为家里挣钱。

当时关晓军也对此极为羡慕,一度想要报考中专,不过中专的报考难度也非常大,其实不比以后的211工程学校的难度小。

当时关晓军眼看就要填志愿了,最后还是关云山做主,让关晓军去上高中,然后关晓军这才有机会考上了大学。

不过因为大学不是好的大学,在找工作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问题,找了几个工作都不满意。

在后世有很多误人子弟的读书无用论,好像读书一点用都没有,个人能力才是第一位,这完全是屁话。

不进单位,不进大公司,根本就不能理解学历的重要性。

学历这个东西,就是一块敲门砖,只有把门敲开了,你才有机会进入屋里,才有资格把学历给扔掉。不然的话,你连门都进不去!

很多人老是喜欢那没学历就能成功的人举例子,来说明学历其实没有什么用,但他们拿特例来代表全部,这本身就是一个骗小孩子的把戏,从大数据来看,高学历的人混的好的比例,要比没学历人的比例要高的多得多,而且只有考上大学,才能积累丰富的人脉资源,自己以后的道路才能更为顺畅一些。

就算是一些没有上大学的成功人士,哪一个没有在大学里进修过?因为到了他们那一步,才更明白知识的重要性。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真不是说笑。

尤其是无钱无势的农村孩子,他们想要出人头地的最佳道路,就是考大学,只有高考才是相对最公平的一场关于命运的豪赌,考好了,以后一帆风顺,考不好,虽然以后未必不能混好,但你毕竟在当时是一个失败者,最起码在高考这场大比中,你是被淘汰的一员。

当年的关晓军就属于其中的半淘汰者,他虽然考上了大学,但上的却不是好大学,可越是不好的大学,学费就越高,当年关晓军上学时,全靠关阳救济与奖学金才勉强度过那四年。

本来这就够悲惨了,谁知道毕业后还不包分配工作了!

学校不好,找工作都找不到满意的,晃荡了一年多,最后找到小官村的关云鹏,这才把他安排进了省里教育体系做一为普通员工。

当时的关云鹏已经崭露头角,成了河东省的政治新星,安排一个人进单位,完全是小意思,很多事情在外人看来很难,可是在有些人面前,只是一句话而已。

关晓军应该是当时混的非常惨的大学生,当时京城、水木大学毕业的学生,一进单位就是副处级,过两三年就下放,不管回来不回来,都会成为正处。只要不是故意作死,基本上都会高飞猛进,成为社会中层建筑中的一员,有的更是省厅级人物,极为了得。

而关晓军年近四十,才升了一个正处,这纯粹是熬资历熬上去的,以他的暴脾气与人缘,若是没有但是关云鹏的照拂,他估计还在底层厮混呢,正处想都不要想。

因为上辈子吃够了学习不好的苦头,关晓军重生后的这辈子,对学习加倍的重视起来,学习比谁都要努力,不过在小学里,学习再好,也显示不出水平来,而在小学的时候,对于拥有后世知识的关晓军来说,有力气都没有地方使去。

人不到高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学习的料。

上一辈子,关晓军小学成绩好,初中成绩也好,拿了很多奖状,但是一到高中,立马就显出自己的不行了。

那个年代,各大中学,为了升学率,在中考之前,都会实行预考,只有成绩达到一定标准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中考,因此,但凡能够考进高中的人,学习成绩都不会很差。

那个时候的变态很多,学习刻苦的人也有很多,头悬梁,锥刺股并不是什么笑话故事,其实那是底层民众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一种拼命行为,熬灯夜战的学生多得是。

学习这种事情,并不是你重生一次,就一定能学好,有可能因为前世固有的观念作祟,学习成绩可能反而会比不上上一世。所以关晓军的压力非常大,为了自己的以后,他也真是拼了,想尽办法的提升自己。

为了提高自己的记忆力与脑袋灵活度,关晓军每天早上都在找书来背诵,关自在屋里的四书五经全都被他背了下来,然后开始背诵三国红楼,背诵唐诗宋词,但凡适合背诵的东西,他都拿来背诵。

因为他知道,只有在这个脑袋发育的黄金时期,这些死记硬背的东西才能真的能印到脑子去,等年纪大了,再来死记硬背,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因为这个,他还与关阳关山虎两人展开了背诵比赛,看谁背诵的东西多,这个比赛一直持续到了关阳与关山虎上初中,才算是暂时结束,因为到了初中,就已经开始实行寄宿制了。

现在关晓军也到了开始小学升初中的节点了。

云泽地区的初中小学的年限与别的地方迥然有异。

关晓军从小到大,听到的宣传都是九年小学义务教育,可是云泽地区的小学只有一到五年级,而六年级就是初一了,已经是初中了。

这样小学五年,加上初一到初三三年,总共才八年而已,跟九年义务教育差了一年。

关晓军上大学的时候,与同学们说起这种事情来时,很多人都不信,因为他们上的都是九年,国家宣传的也会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偏偏关晓军家乡就是八年?

这件事关晓军至今也没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事情无关紧要,反正不影响他上学就行。

天气依旧炎热的时间里,考试开始了。

如同上一辈那样,坐在关晓军面前的人,是他同村的孔令春。

上一辈子,两人关系不怎么好,因此在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中,孔令春想要抄袭关晓军的考试答案,但关晓军一直捂着卷面不让他看。

这次考试之后,关晓军顺利考上了乡里的初中,但是孔令春却没有考上,于是辍学了。

这件事当时关晓军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越来越感觉自己当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如果自己当年肯让孔令春抄袭的话,孔令春考上中学肯定没问题,虽然他考上中学后未必能考上大学,但起码多了一个上大学的可能。

但是这个可能,却被关晓军给断掉了。

多年以后,关晓军与孔令春在过年的时候喝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孔令春一脸惊讶,他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关晓军这么多年还记在心里。

现在孔令春再次做到自己的前面,关晓军顿时多了一种赎罪的心态,做完自己的试卷后,将答案仔细誊抄了一遍,故意错了几个题,然后扔给了抓耳挠腮的孔令春,“这次你可以上初中了!”

第九十二章 考试

看到关晓军扔来的纸团后,孔令春大为惊奇,伸手将纸团快速的抓住藏在桌子下面,扭头看向关晓军,关晓军见他扭头,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快抄!时间不多了!”

孔令春又惊又喜,扭过头去,小心翼翼的将答案纸放在试卷下面,一点点展开看。

“不要喧哗!”

监考老师拿着黑板擦在讲台上使劲敲了敲,“好好做你们的卷子,不要交头接耳!”

孔令春吓了一跳,更加小心翼翼了。

其实他这种小动作根本就瞒不过讲台上监考老师的眼睛,关晓军就看到监考的两个老师中,其中一个小幅度的伸手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孔令春,脸上露出好笑的神色,与另一位老师小声说笑起来。

另一位老师也看了孔令春一眼,咳嗽了一声,“不要抄袭啊!这题目这么容易,都是大路边上的题,没啥难度。都不要交头接耳啊!”

如果是中考高考,监考力度肯定会非常严格,可是小学升初中,监考的老师们基本上都只是装装样子,大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老师也是人,知道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卡的这么厉害,孩子们也都不容易,只要不太过分,也就随他们去。

这样一来,那些脑子轴,学习不好,而且胆子还小的家伙,才无法考上初中,其余的头脑灵活的孩子,基本上就有一定几率升上去。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个时候的升学比例也不大,从小学考初中,差不多就能刷下一半的人数。

台上的监考老师看到孔令春小心翼翼的瞥一眼答案,就抬头看一下他们,低头看一眼,就抬头看一下他们,神情惶恐,脸上紧张,两人都感到大为好笑,不过也都没有点破。

其实不但他们感到好笑,就是坐在后面的关晓军也为两位监考老师的好笑而感到好笑。

上学的学生们在考试作弊的时候,都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其实老师们在讲台上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装作看不到罢了。

这个道理,关晓军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现在见到见到两位监考老师在一脸好笑的在考场来回巡视,每次巡视来临时,都会传出窸窸窣窣的一连串的响声——那是考场学生们藏小抄带出来的声响。

每次监考老师过来时,孔令春就是一阵手忙脚乱,很是狼狈。

关晓军看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尼玛,你就不能稳重一点么?考试看小抄,里面也有很大的学问好不好?

每一个监考老师当年也都经历过这个学生时期,他们也都从考试做小抄走过来的,难道会看不出这么拙劣的抄袭行为?

关晓军在一霎时,都有点后悔给孔令春传答案了。

孔令春这个人很没有学习天赋,因此在上学的时候,经常被老师批评,老师批评后,家长便开始打,但是打了无数遍,他就是不开窍。

这家伙在学习态度上那是没的说,不早退也不迟到,每天上课的时候,都是认认真真的挺着腰板看着老师讲课。

他看归看,眼睛睁的比谁都大,心思却不在学习上,脑子里的念头早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只有每次老师提问题的时候,他才会回过神来,然后一脸茫然的站在教室里,跟个木桩子一样,低头不语。

在学校里,差生基本分为三种,一种是脑子灵活调皮捣蛋成绩差的学生,另一种则是老实巴交,使劲学也学不会的差生,还有一种是脑子灵活,但就是不会学习的差生。

孔令春就属于最后的一种,他脑子其实平时也挺好用,就是学习不行。他宁愿回家放羊割草,也不愿意在学校里上学。

不过他的学习成绩倒也不是全班垫底,比他还差的有的是,那些学生人也都不傻,平常都很机灵,但就是在学习上不开窍。

关晓军早就将自己的试卷做好,仔细检查之后,开始百无聊赖的扭头扫视自己所在的考试地点。

小学升初中的时候,考场地点设在了凤山乡的凤山中学,而不是关帝庙村。

关晓军所在的考场,位于一座新盖起来的两层教学楼的最东侧,教室里白灰粉刷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塑料材质的名人画像,在画像的旁边排着几行小字,那都是这些人物当初说过的话。

比如负手在江边站立长袍大袖的屈原,在他的画轴上,就写着“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孔子画轴上写的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除此之外,还有卷毛爱迪生的画像,画轴上写着“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这些画轴上的语言,有的简直就是欺骗了关晓军大半辈子,有些根本就是断章取义之说。

但这个时候,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觉得这是至理名言。伟人说的话,那一定就是对的。

这些画轴贴在了教室三个窗户之间雪白的墙壁上,板板整整,画面上反射着微微的光,都是刚刚买来贴上的样子。

其实非但这画轴是暂新的,就是课桌也是崭新的,就连整个两层教学楼都是新的。

这些画轴,是关晓军跟随父亲关云山在市里买的,然后挂在了这栋楼的一个个教室里。

因为这整个凤山中学的教学楼、办公楼,都是关云山的建筑公司承包盖起来的,关晓军特意跑来看了一下,对这里面的东西自然极为了解,此时看着墙上的画轴,绿色的木框窗户,窗户上的毛玻璃,很是生出几分亲切的感觉来。

监考老师早就注意关晓军多时了,如今的关晓军人高马大,才十二岁,就已经是一米七的个头了,而且嘴上还长了一层绒毛,坐在考场上的最后一排,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以为他是个监考老师呢,刚开始还把两个监考老师吓了一跳。

现在见关晓军在教室里东张西望,一位监考老师大步走到关晓军面前,“做完了?检查一遍,没什么错误的话,交卷吧!”

他看了关晓军一眼后,伸手捅了捅旁边孔令春的背脊,“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考那么多分有啥用?到时候一测试就露陷!你这孩子,说你呢!别抄了,交卷吧!”

第九十三章 扯淡的事

因为是提前交卷,关晓军走出考场的时候,大多数学生还都在看着考卷一脸的苦大仇深,只有孔令春耷拉着脑袋跟随他一起走了出来。

“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关晓军走出考场教室,下楼的时候,忍不住冲孔令春的屁股上踢了一下,“知道狗黑子怎么死的么?”

孔令春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你到底抄了多少啊?”

关晓军见他可怜巴巴的,倒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他,“别给我说,你只抄了一点!”

孔令春道:“就后面的一个大题没有抄下来,其余的都抄上了!”

关晓军笑道:“那还好,前几名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上初中应该没问题了!”

孔令春高兴的抬起头来,“真的?”

现在整个关帝庙村的小孩子最服气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关晓军。无论是上学打架,还是抓鸟捕鱼,就没有关晓军不精通的。

尤其是在打架方面,因为附近村的一帮社会小青年在路上对关阳污言秽语,被暴怒的关晓军连同关山虎,把七八个小青年的腿都打断了。

剩下的几个小青年还扬言要报复,被关晓军拿刀架在脖子上,“我现在杀人不犯法,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他当时说话的语气是笑嘻嘻的,但是刀子却真的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割了下去,当场就把那哥们吓尿了,所有人都一声不敢吭。

最后,那几个小青年是爬着回家的。

这件事闹得很大,搞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了。

知道了具体情形的人,一方面都说这几个小混混活该,但另一方面则对关晓军等人的狠辣感到惊心。当时他们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关山虎才十五岁,而最小的关晓军才十岁。

而关阳当时才十四岁,这些人连十四岁的小女孩都敢调戏,当真是丧心病狂,也怪不得关晓军如此恼怒,能压住火没闹出人命,那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而关云山知道之后,一个劲儿的骂关晓军,“你为啥不把他们的四肢都打断?打断两条腿,太轻!”

这件事之后,关山虎、关阳、关晓军三人,成了整个凤山乡的煞星,说起他的名字来,连成年人都不敢大意。

因为这仨家伙太凶残了!

现在关山虎考上了云泽市一中,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而关阳因为初三学习已经有点紧了,吃住在了学校,一周才回家一次。因此三个煞星里,只有关晓军还时常在关帝庙村晃悠。

人类从骨子里面就有一种崇拜暴力的基因,这种情况在幼年时期的表现最为明显,小孩子们中,谁打架厉害,谁就是小孩头。而像关晓军这样的近乎全能的家伙,在一群小伙伴里的威望那更是高的不可思议。他现在说一句话,比孩子们的家长说话都管用。

现在关晓军说孔令春能考上初中,身边的孔令春顿时就信了。

别看他关晓军还大那么一岁,但是个头跟关晓军一比,可就差多了,如今最多也就一米四多点,但肯定不到一米五。

而关晓军却因为基因强大,又加上常年练武,营养补充的也非常充分,因此发育的极快,这才十二岁,就有一米七了。

他在前世,成年后个头是一米八六,比关云山矮了几公分,但也算是很高的个头了。不过关帝庙村里的人个头都很高,尤其是关晓军的同龄人,成年后,一般都在一米八左右。

关晓军平时在村子里并不怎么显高,可是一出去上学,立马就显出与别人不一样了,在教室里一坐,或者公交车上一站,入目的便全是黑鸭鸭的脑袋,此时扫视四周,便颇有顾盼自雄的味道。

他这一辈子,比前世的发育还快了一点,现在一米七的“大个头”,在同龄人中,可谓是鹤立鸡群,威慑力十足。

天然的个头差距,也会让孩子们生出隐隐的敬畏感,更何况关晓军是真的很厉害。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关晓军看了孔令春一眼,“走吧,我请客,出去吃块冰糕去!”

直到两人在学校的小花园里都快睡着的时候,铃声响起,考试终于结束了。

交完试卷的考生在校园里自动分成几个队伍,在各自领队老师面前集合。

因为各地小学的距离凤山乡中学都不太近,因此小考的时候,就需要各个小学的老师带着学生们来考场。这次带领关晓军他们的人,正是关宏叶。

她查了查人数后,发现都到齐了,挥手道:“走,都去推车子去!”

一帮小家伙走到车棚里,将各自的自行车推了出来,排着队向学校大门走去。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前后左右都布满了自行车大军,男女老少,人手一辆自行车,只有极少数的家在附近的孩子,才没有车子。

这些学生们的自行车有新有旧,有大轮车也有小轮车,都是极为硬实的二八杠,推车的孩子比自行车也高不哪去。

眼前这种自行车大军的情景,一直到了两千零六年以后,才逐渐发生变化,自行车改为了电动车。

骑车出来凤山镇之后,学生们开始分流,嘻嘻哈哈沿着羊肠小道回返各自的村子。

关晓军骑车刚回到家门,就听到关云山愤怒的咆哮声从院子里传来,“他妈的,这姓花的真不是个东西!狗屁不懂,还要瞎指挥!”

关晓军吓了一跳,悄悄将车子停在门洞里,向院子里走去。

就在关云山正站在院子里向关宏达抱怨,“设计图上面的卫生间,他非要改成储物间!这个蠢货,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非说厕所安在房间里不成体统,太臭!”

关宏达此时苍老了不少,头发白了很多,但精神矍铄,对关云山哈哈笑道:“这些老东西,见识太少,连抽水马桶都不知道!你这样,你明天,带他去市中心看一看,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楼上的卫生间。”

关云山愤愤不平,“亏他还是个教育局的局长!连这都没见过!”

关晓军只听了几句,就差不多猜出了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现在已经大幅度减少,前几年那是屡屡发生。

有些基层干部见识浅薄,什么都不懂,但偏偏瞎指挥,当家硬。

前几年,关云山为市里毛纺厂修盖居民楼的时候,当时的领导看图纸,看到了房间里竟然标注了卫生间,勃然大怒,“房子里搞茅房,那还不是臭气熏天?设计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图纸必须要修改!”

任凭施工队怎么解释,领导也不听,最后不得不按照领导的意思,将卫生间改成了储物间。

等楼盖好入住之后,所有员工都苦不堪言,每天早上,都有人拎着马桶在楼下排队去倾倒屎尿。

还有一次,关云山为某县里修建办公楼时,某一把手非要把办公室设立在三楼,而且还要扩大。但在当时,盖楼的楼层还都是楼板搭建不是混凝土浇筑,承重力有限,空间太大的情况下,光是自重都是大问题。

但是跟人家解释,人家就是不听,关云山一怒之下,这个活他不接了。

后来有人接了下来,刚盖好,就塌了,砸死了五个当官的。

当时还是那位领导,看到这种情况,立马就翻了脸,把施工队长抓了起来,“他妈的,我不懂,难道你们也不懂?这事情你们要负全责!”

现在那位施工队长还在牢里蹲着,估计没个七八年出不来。

这种扯淡的事情,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越来越少,不过听关云山的抱怨,应该是又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九十四章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八九十年代的官员们,比三十年后的可要蛮横多了!

他们个人的意志几乎完全凌驾于当地的法律之上,将权力这种东西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后世的电影电视中,反派人物经常有这么一句作死的话:“王法?我就是王法!”

然后下一秒,就会被主角弄死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将这句话反派的话安在地方领导头上,或者说,大部分地方领导头上,绝对错不了!

他们真的就是王法!

决策拍脑袋,蛮干拍胸脯,出事拍屁股,这样的三拍干部多的数不胜数,官僚习气极其严重。

就像关云山在干工程遇到的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这种习气下的产物。

很多人做事情都是想当然,出问题那也是手下失察,与他们无关。

关云山正在院子里咒骂呢,一转眼看到了关晓军,顿时收敛了怒气,“小军,你回来了?考试考的怎么样?”

关晓军笑道:“肯定没问题啊!我的成绩你还不知道吗?”

关宏达很是高兴,“还是我孙子厉害!来,刚冰好的西瓜,快来吃点吧!”

院子里柿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杀好的西瓜,红瓤黑子,都泛沙了,光是看就给人一种香甜的感觉。

关宏达说的冰西瓜,并不是在冰箱里冰冻,而是把西瓜捆在袋子里放到了井水中浸泡,一般一个小时左右再拿出来时,就冰的差不多了。

关晓军吃了几口,看向关宏达,“爷爷,我姐呢?”

“在屋里看电视呢!”

关宏达拿着大蒲扇为关晓军驱赶苍蝇,“哎,这电视买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搞的现在的孩子有空没空都跑咱们家看。看电视倒是没啥关系,可要是影响学习那就不好了。”

自从村里通电之后,关宏达便托关系让人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花了好几百块钱,当时虽然也有彩电,但实在是太贵,也很难买到,最后只买了一台黑白的。

这电视一买来,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很多人都跑来看稀奇。

当时刚通电的时候,村里人因为电灯太亮,都有点不适应,有几个小孩子在晚上一个劲儿的拉灯绳,看着电灯泡一会儿灭一会儿亮,都感觉很稀奇,直到把灯泡玩坏了,才肯罢休,当然最后肯定被揍一顿。

连电灯泡他们都这么好奇,电视那就更不用说了。

每天来关晓军家里看电视的人都挤满了整个院子,有时候就算是好长一会儿没信号,电视上只有雪花没有图像,可即便是看着电视荧屏上的雪花,大家也都看的津津有味。

这种挤在一起看电视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现在村里人也有点钱了,有人家也攒钱开始买电视,来关晓军家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不过因为关晓军家里最近又换了一台彩电,村里的很多孩子还是都喜欢来他家看,毕竟彩电比黑白的要好看多了。

如今兴起一种彩色塑料纸,将这种塑料纸贴在黑白电视的屏幕上,这样一来,黑白电视就有那么一点彩色屏幕的效果了。但这只是骗骗自己的眼睛而已,与真正的彩色电视的荧屏还是不能比的。

关晓军吃了几块西瓜后,走进堂屋,就见关阳正坐在屋里的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的电视,面前桌子上西瓜都不吃了。

电视上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三人,正在车迟国的三清观里往盆盆罐罐里撒尿,关阳看的哈哈大笑,身子前仰后合。

她现在十五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个头比此时的关晓军还要高出一公分,是学校里女排队的主力,非但是排球打得好,就是其余的体育项目也都非常拿手,在女子运动会上拿了很多第一名,铅球扔的比体育队的男生都要远。

关阳平日里在外面很注重形象,可是一到家里,那就什么形象都不顾了。此时穿着短裤,一条腿盘在沙发上,一条腿耷拉着,脚尖还勾着一只拖鞋,西瓜子被她吐得一桌子都是。

“哎哎哎,形象,注意形象!”

关晓军看了关阳一眼,“你这样以后怎么能嫁出去啊?长这么高,又这么不注意,看以后谁敢娶你!”

关阳扭头看了关晓军一眼,“嘁,管着吗你?考完了?”

她冲关晓军招了招手,鬼鬼祟祟的看了屋外一眼,小声道:“现在游戏机都已经买好了,咱们真要开业啊?”

关晓军笑道:“这不废话么?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肯定要开业啊!”

前段时间,关自在晚上领着关宏达父子,从老院子里的老水缸下面挖了一箱子金条,然后让两人把金条偷偷带回了家。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老人家开始将自己的家底一点点往关宏达家里转移,而关晓军就是他家产的继承者。

关晓军知道后,特意用胶泥混着铅块做了两根假金条,然后从箱子里掉包了两根真金条,然后交给了关山虎,让他出头,在市区里盘下了个店面,就为了开设一处游戏厅。

此时的关山虎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在整个云泽地区的地下组织中,当真是威名赫赫,连本地的几个小头目都得让他三分。

这家伙打架不要命,非常横,身手更是厉害的不像话。

上一年他刚到市里上学,就因为一名小混混招惹了他,他把整个云泽市里的小混混都打一遍,连他们的首领都不放过,最后把最大的头目打个半死,倒拽着腿拖行了半条大街,嘴巴子的皮都磨没了。

从那以后,整个云泽市里的小混混人都怕这只疯虎。

现在他拿金条要本地混社会的人帮忙买游戏机,当地的几个有能量的老大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把这件事给办了。

倒不是这些人真拿关山虎没办法,但是关山虎后面还有关云山与关宏达,这就有点难办,因为关云山在市里的一些朋友真要是想拿他们,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而且就算是关宏达父子的面子不行,还有庞文海的名头撑着呢。

关晓军的姑爷爷庞文海,如今刚出狱,依旧是当初的火爆脾气,动不动就要把谁锁到尿桶上去。

他几十年不回来,都成了云泽地区的传说人物了。现在回来后,说句话依旧好使,道上兄弟,谁都得给这老爷子几分面子。

有这些人在关山虎后面罩着,还真没人敢动他,好在平常时间,关山虎其实是非常安静的一个人,只要没人招惹他。

现在关晓军想趁机发点小财,准备开游戏厅挣点快钱,这就要用到关山虎了。

第九十五章 准备

“嘘!爷爷他们过来啦!”

关晓军还想多问一下关阳关山虎在市里搞游戏厅的具体细节,关阳对他眨了眨眼,伸手向门外指了指,“开游戏厅,真不让咱家大人知道啊?”

关晓军道:“你要是不想要零花钱,那你就给老爸老妈说去!”

关阳想了想,心中挣扎了几秒钟,“还是不说了!”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大拇指翘起,“聪明!”

关阳笑嘻嘻道:“那是!”

院子里关云山与关宏达两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谈话。

“这事情还有啥生气的?只要是不影响建筑安全,按照他们的意思搞就行了呗!”

“可是这样搞,是要落埋怨的!到时候有人说起咱们家的建筑公司时,肯定是一片骂声。这种事情还没法解释,这些当官的到最后肯定把问题推到我们身上!”

“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家又不傻,小道消息传得最快,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只要工程质量过关,不会有什么危险,那就一切都没有问题。亏心钱咱们不赚,但是像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必要生气,这种送到手的工程没必要推辞。”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些人蠢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蠢,反倒以为自己很聪明,本来有些事情不用他们插手,但是他们为了存在感,偏偏要指点一下。他妈的,经他们这么一指点,所有的设计方案就又得推倒重来!”

两人走进房间后,卢新娥与王欣凤已经在厨房将饭菜做好了,开始往桌子上端饭。

云泽地区人吃饭非常简单,一般情况下做菜只做一个菜,比如今天吃凉拌黄瓜,那就做一盆凉拌黄瓜,端着盆子往桌上一放,一家人就拿着馒头开吃。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或者与人在一起喝酒,方才多做几道菜来。

不过因为关宏达父子都是嘴馋的人,吃一种菜老是觉得不过瘾,因此每餐都要吃几个菜才行。

今天关晓军小考,为了庆祝他能考个好成绩,因此饭菜极为丰盛,鸡鸭鱼肉全都有,足够一家人吃一天的。

“爸,我准备与老虎明天去市里玩去,你的车借我们开一下呗!”

关晓军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关云山碗里,“现在老虎开车开的很溜的,保证不会撞着人!”

关云山瞪了关晓军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每次给我夹菜,就一定会有什么坏水冒出来,说,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晓军笑嘻嘻道:“你看,你又怀疑你儿子了!我能有啥事?”

他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其实吧,我跟老虎在市里开了一家游戏厅,这明天就要开业,所以要去市里去巡查一下!”

关阳大急,心说你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谁知道关云山根本就不信,伸手在关晓军头上拍了一下,“满嘴跑火车!你说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嘴里每一句实话?也不知跟谁学的?”

王欣凤不乐意了,“你打孩子干什么?”

关云山收手,讪讪道:“这小子太不省事,瞎话张嘴就来,我这是教育他呢!”

王欣凤道:“教育也不能打孩子!小军这么聪明,要是打傻了怎么办?”

关晓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说最近为什么做题越来越感到困难了,看来就是被爸爸打的,奶奶,你也不管管你儿子!”

关云山笑骂道:“还反了你了!快吃你的吧!”

到了第二天,关晓军与关阳在关自在院子里练习完功夫套路之后,关自在大为满意,“不错,不错,架子都练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们打法!你们以前打人,光凭力气速度吓人,那算什么本事?一点技巧都没有!千万别给人说是我教出来的!”

练拳练拳,先练架子套路,再练习打法,师父喂招多年,再跟高手比拼几场后,才能出师。

不过关晓军练拳多是为了健身与防身,绝不会将功夫作为生存的手段,只能作为爱好。

不过听到关自在说要教自己打法,心中依旧很激动,这说明自己的套路已经习练的差不多了,老太爷才会按照进度教他们姐弟对敌打法。

在关自在家里帮助他将整个花棚里的花全都浇水除草后,关阳姐弟与关山虎才一起来到了关晓军家里。

关云山为了做生意,特意买了两辆212吉普车,关晓军看的眼馋,曾偷偷开着在外面兜了几次风。

但是在农村开车有时会出现很奇葩的问题,说不定从哪个胡同口就突然窜出来个驴子或者山羊,想躲避都不好躲。

关晓军就是在一次兜风的时候,车子碾伤了一只羊,最后被关云山知道了,将关晓军打了一顿,再不让他碰车。

现在趁着关云山的车子在家,关晓军便撺掇着关山虎开车拉他们去云泽市里。

关云山不让关晓军碰车,但是关山虎毕竟是住在太爷院子里的孩子,年纪又这么大了,他倒也不好拦着。将钥匙递给关山虎时,说道:“路上小心点,别让小军摸车啊,这小子开车太疯!”

关山虎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

等车子出了关帝庙村之后,这辆吉普车就开始频繁换人开,一会儿关晓军坐在驾驶位上,一会儿关阳又来抢,车子歪歪扭扭如同喝醉了醉汉一样,在乡下小路上缓缓前行。

等到了云泽市磨盘街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关山虎盘下来的店铺,就在这南北走向的磨盘街南端西侧,上下两层,面积相差不大,都是一百来平左右。这其实是一个自建房,房主缺钱了急需现金,掏了五万块之后,这套房子连同后面的小院子,一起都给了关山虎。

这个价格在云泽市这个河东省最贫穷的城市里,说不上贵,但也不能算便宜。前段时间,关宏达刚在云泽市区的环城公园处买了一个院子,也就五万来块,比这个院子可要大了不少,不过这个是门头房,毗邻大街,现在这个价格,倒是也能接受。

此时临街的门头房里都已经摆了十多台游戏机,大门紧闭,但是门口的红色条幅已经挂了起来。

关晓军三人在后院里坐了一会儿,关山虎抬手腕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咱们开业吧!”

第九十六章 好好干

“恭喜,恭喜,愿关老弟新店开业,日进斗金!”

一名中年男子在关晓军新开张的游戏厅门前,对站在门口的关山虎拱手笑道:“以后街面上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

他后面跟着两个青年,抬着一块横匾,横匾上有着四个鎏金大字:财源滚滚!

关山虎站在门前,身如古柏苍松,他年纪虽轻,但是气度却非同寻常,使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年龄,直接就把他当做成人看待。

他对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点头笑道:“多谢,多谢,以后麻烦秦二哥的事情多着呢,”

两名小青年将匾额按照关山虎的吩咐挂好后,秦二哥抽了几根烟后,转身离去。

这个秦二哥叫做秦少杰,上一次被关山虎扯着腿拖拽了半条街的人就是他。

此人在云泽地区拜了七个把兄弟,起个名叫做八大金刚,在整个云泽地区的地下组织里非常有名气,是一家酒店的老板,以传习梅花拳名义,纠结了一帮子小混混成天在市面上搞事情,外地的客车来云泽市的时候,必须都得在他的饭店里吃一顿饭才行,就算是不吃,那也得把钱留下来。

这人非常横,口气也狂,一般人还真是很少敢招惹他。

但是一年前,关山虎一个人冲到他的饭店,将他拖死狗一样拖出饭店,在街头暴打了一顿之后,秦少杰顿时收敛了起来,再不敢过度猖狂。

像他这样的人,第一,就是怕官,这不单单是他,全中国的小混混都怕官。无论你是什么帮,什么派,什么会,无论是平时有多么猖狂,但只要我党的人民公仆一生气,人民专政的铁拳打下来,什么黑老大也得灰飞烟灭!

所以,所有的黑社会都怕官,这在华夏那就是铁的的真理,如果有人不怕,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秦少杰除了有一个饭店之外,还有一个建材厂,有一次市里公安局长的哥哥盖房子缺建材,直接开车去他的厂子里,将木板瓷砖什么的装了一车扬长而去。

把秦少杰心疼的直跳脚,但就是不敢拦截,他要敢拦,那么损失的就不止是一车建材了。

秦少杰第二怕的就是愣头青一样的小青年,如果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就算是敌人也能好好说话,不敢轻易搞事情。可是一些热血愣头的小青年却不管这个,这些人那是直接拿刀子就捅的家伙,完全不计后果。

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位黑老大在一个小饭店里因为与几个小青年起了口角,被人拿板凳当场砸死了,死的这叫一个憋屈,手下弟兄都来不及召集,报名号都不管用,就那么死了!

因此相比官府中人,这些混混头目,最不敢招惹的就是战力高强还不要命的愣头青,官府中人最多把他们抓进去,这些愣头青发怒,一个不巧那就是要命。

尤其是像关山虎这样有后台又有战力的愣头青,想想就让人害怕。

黑社会的人也是人,也怕死,所以很多人都怕关山虎这个家伙。现在关山虎在云泽市暗地里有个绰号,叫做“疯虎”,当真是威名赫赫,一般人都得让他三分。

尤其让人服气的是,这头疯虎这个时候还只是一名高中生,而且成绩优秀,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前三名,一看就是考大学的好苗子。人家不但打架厉害,就是学习也照样厉害,能当状元郎,也能当流氓。

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那就是前程远大之辈,关山虎学习成绩这么好,有这么能打,搞的一些小混混对他又害怕又佩服,连秦少杰都觉得关山虎这小子以后定然了不起。

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既然无法针对关山虎报仇,或者说报仇带来的后果难以承受,那么不能成敌人那就成朋友。

不打不相识,现在他反倒与关山虎成了关系不错的“忘年交”“好朋友”。

这次关山虎的游戏厅开业,他自然要来道喜祝贺一下,这个时候的云泽地区还没有开业送花篮的习惯,都是送个匾额完事,秦少杰也没有多送什么,也是一个匾额表示了一下而已。

秦少杰走后,又有几个青年人陆续过来祝贺,有送小雕塑的,有送盆栽的,东西都不太值钱,但也算是一份心意。

不要以为这个时候的小混混手里有什么钱,除了大混混之外,小混混永远不会有多少钱,古今中外过去未来,全都会是这样,底层的小混混都不会有什么钱,等到有钱的时候,那就肯定不是小混混了。

所以现在这些家伙能买点礼物送过来,已经是难得的一番心意了。

这些家伙送礼之后并不离开,在关山虎的邀请之下,全都围拢在游戏机前打起了游戏。

九十年代,街机游戏的消费群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学生,另一种则是小混混,在游戏厅里经常发生动刀子的事情,就是这种原因。

“老虎哥,你放心,我干别的不行,收钱肯定不会收错!”

在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一名满脸青春痘的小青年拍着胸脯向关山虎保证,“以后这游戏厅就是我的命,我一定能管好,每天的账目我也会记录好的!”

此人叫何永生,是云泽市里的一个很特殊的小混混,此人父亲是知青,母亲是云泽市乡下的普通妇女。当时很多知青管不住自己的裤子,脑子一热就会与与异性发生点关系,如果不巧,那将会有小生命诞生。

何永生就是这些小生命中的一个,他父亲在能返乡的时候直接就跑的没影了,对他的母亲与妹妹毫无半点留恋之情。后来他母亲气的上吊身死,家里就剩下了他兄妹二人。

村子里人都欺负他们,后来实在是被欺负狠了,他打伤了人后,就拉着妹妹何永琴东跑西逛,有时候去要饭,有时候干零工,整天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

后来何永生在云泽市因为得罪本地混混被打的半死时,他妹妹何永琴的哭叫声惊动了关山虎,让关山虎顺手给救了下来,又把他扔给了秦少杰饭店里打杂,这样好歹算是给了他兄妹二人一条活路。

此人如今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找个吃饱饭的地方,顺便挣钱供妹妹上学,另一个愿望,则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打断他的双腿,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后世很多人都同情当时很多下乡的知青,同情他们生活苦,但是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事情。

有的女知青为了回城,不惜与献身村干部,有的直接抛弃老婆,或者抛弃丈夫。

这些人是时代的受害者,但也是伤害别人的凶徒,又可恶又可怜!

何永生的父亲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现在关晓军要开游戏厅,关山虎想了想,就把何永生给叫了过来,让他来管理这个店。此人的妹妹现在正在市里的一所学校上课,有这么一个牵挂,他应该不敢在游戏厅里做什么手脚。

因此现在这家游戏厅就归他来管,他的妹妹何永琴以后也就住在了这里,这也算是他们临时的一个家了。

“你要是好好干,不偷奸耍滑,十年后,这个游戏厅就是你的!”

何永生到现在还不知道关晓军的具体身份,闻言一愣,将目光看向关山虎,露出疑问之色。

关山虎点头道:“小军说的就是我说的,你要真好好的干,这游戏厅我给你!”

何永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老虎哥,你可别吓我!”

第九十七章 遍地是钱

九十年代初,游戏厅应该是华夏最为赚钱的一个行业之一,如果能有十台机子,那么一天的净利润起码要两百多,加上包夜的话,甚至能到四百。

没错,这个时代,游戏机已经有了包夜这个说法,一台机子五块钱,可以从夜里十点点玩到早上六点,

如果是有赌博机的话,往往是机器第一天开始,第二天就能回本,这其中的利润大得惊人。而这个时候,国家对于游戏机的监管力度极为不到位,正是游戏厅的黄金时期。

关晓军开的这这个游戏厅,一共有十二台游戏机,两台赌博机,这些机器说是吸金机器也不为过,在这个年代,一天能挣两三百,寻常人想都不敢想。

现在整个云泽市里,一共也就有三家游戏厅,城东一个,那是秦少杰的,城西一个,那是另外一个老大的盘口,剩下这一个便是关山虎的了。

关山虎这个游戏厅,距离云泽市区的电影院很近,人流量非常大,位置挺好,每天的盈利绝不会比另外两家差。

何永生在跟随秦少杰的这段时间,对游戏厅的盈利早就有所耳闻,有时候脑子里也曾生出“若是我有一个游戏厅的话,那得挣多少钱?”这这种想法。

但自家也知道这是白日梦般的空想,理智上从不认为自己能有开设游戏厅的机会,因为在游戏厅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一场梦境。

可是现在关晓军却说,十年后这游戏厅就会给他,这让他如何能信?

何永生脸色都变了,脸上的青春痘一颗颗红光的发亮,说话结结巴巴,“虎哥,我……这我怎么敢要啊?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关山虎看了他一眼,“我跟你开这个玩笑干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人开过玩笑?”

何永生吓了一跳,他知道关山虎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为人不苟言笑,平常都是一脸严肃,很少笑过,从来没有跟谁开过玩笑。现在他这么说话,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何永生一颗心砰砰乱跳,看向旁边的关晓军,又是惊奇又是害怕,面前这个小青年随口一句,这么大一个游戏厅,说送就送,而关山虎竟然连反对的话都不说,可见关晓军才是真正的老大。

关晓军见何永生看向自己,冲他点了点头,“只要你好好干,这游戏厅十年后一定就是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老虎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兄的!”

何永生道:“我一定好好干!一定好好干!”

等何永生离开之后,关阳脸上露出肉痛之色,“十年后真给他啊?咱们开这个游戏厅,花了好多钱呢!”

关山虎也有点舍不得,但他素来佩服关晓军的智慧,知道关晓军这么做,定有原因,关晓军不说,他就不问。

“这点钱算什么?”

关晓军笑道:“这是咱们上学的零花钱,真想要挣大钱的话,还得跟我一起卖凉茶才行。”

关阳呸了一口,伸手掐向关晓军,“又来骗人,卖凉茶挣的钱还能比游戏厅挣得多?”

关晓军急忙躲闪,“哎,形象,注意形象!老大不小的大姑娘了,你得注意点了!”

关阳哼了一声,“我可先说好啊,凉茶不凉茶的我不管,这次开游戏厅,挣到钱后,必须先把咱家的金条赎出来,万一爷爷发现金条被掉包了,你就等死吧你!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过!”

在知道关晓军偷了家里的金条之后,关阳一直都在担惊受怕,生恐哪一天关宏达发现金条被调换,那时候可就有他们的罪受了。

关晓军干笑道:“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现的?我调换的是最下面的几根,只要爷爷不一根根检查,他就不会发现问题的。”

关山虎也是心中惴惴,“小军,咱们这次可是搞了将近十万块钱啊,这么一大笔钱,要是能挣回来还好说,要是挣不回来,我可是没脸见云山叔与宏达爷爷了。”

关晓军道:“能不挣钱么?咱这肯定是财源滚滚啊!”

关山虎知道关晓军说的是实话,他对游戏厅这一块也早有耳闻,知道肯定是赚钱的买卖,但是因为这开设游戏厅的钱是关晓军偷的金条换来的,因此心里一直都不太踏实。

好在这种不踏实的心理,在几天后便渐渐消失。

因为位置好的缘故,他这个游戏厅的声音堪称火爆,每天都有人排着队等着玩,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十点,生意就没有听过,每天都有三百来块的收入,这样看来,用上一年时间,所有的本钱将都会回来了。到时候凭空赚了一个院子,一个游戏厅,这确实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按照关山虎与关阳的心思,就这么挣钱攒钱也就可以了,他们两个已经是心满意足,但关晓军却不想这么下去,又找人将游戏厅一楼的地方,隔开了一间小房子,让何永生在照看游戏厅的时候,顺便卖一些盗版磁带。

但在九零年的时候,盗版磁带在云泽地区还不流行,新华书店里卖的磁带全都是正版的,但是贵的离谱,一盘就要十来块,一般人根本就买不起,不过这个时候,能买得起录音机随身听的人倒也不缺这个钱。

云泽地区地处北方,又是个贫瘠的城市,货运渠道很不通畅,这个时候,很多大城市都已经在有很多音像店了,但是在云泽市,如今还只有新华书店卖磁带,音像店几乎是没有。

关晓军想让何永生去卖盗版磁带,可是他连进货渠道都没有。

后来关晓军想了想,干脆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他领着一位小弟去南方跑一趟,找到卖磁带的地方后,多问问价格,价格问准了,那就多进点货。

为此,关晓军特意将一些歌手的名字写了出来,告诉他什么磁带要多进,什么要少进,等吩咐完之后,便让他走人。

而游戏厅则由关山虎守着,对家里则说,是在市里帮同学看店,一天能挣十块钱呢。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何永生与两个小弟终于从南方返回。

一千多块钱,全都被他买了磁带,买了差不多一千盘,等将这些磁带放进店里之后,关晓军搞了一个大音响,让何永生天天打开录音机,把大音响放在路口,用来吸引顾客。

这是云泽市的第一家音像店,虽然店面很小,但火爆程度却是前所未有。

中华书店里的磁带卖十一二块,而这个店里的磁带只卖九块八,就这一两块钱的差价,就足以使得很多顾客都跑到这里来拿货,就连一些县城里的人也从这里拿货。

何永生带回来的一千多磁带,也就十来天,便全都销售一空。

这些磁带,他进价是一块五一盘,如今一千盘卖了出去,差不多就挣了将近六千块钱,比游戏厅还要赚钱!

第九十八章 价值观的碰撞

“天呐,这也……”

还是在游戏厅后面的院子里,关阳姐弟与关山虎在进行一次月底的盘账,当将这一个来月的收入全都拢到一起的时候,关阳的眼睛瞪得溜圆,“游戏厅这个月利润是七千,永生这个月又跑了一次南方,这个月总共卖出了两千多盘磁带,净利润是一万五,这加起来就是两万二!”

她这最后一句话差点要吼了出来,“怎么这么多?老爸的公司也不一定有我们挣钱!”

关晓军看了她一眼,“你看你,激动什么?至于么你?”

他伸手从面前的一堆钞票里拿出一沓来,“这一千块,是给何永生的,自己吃肉,手下兄弟也要喝汤,他以后也会有小弟,他必须得有钱花。但不能给太多,分批次给,得让他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让他明白,谁才是老大!”

关晓军将这一千块递给关山虎,“老虎哥,怎么给不用我教你了吧?”

关山虎笑了笑,接过钱后,随后放兜里,“我稍微还知道点!”

关晓军嘿嘿笑了几声,从里面拿出五百块扔给关阳,“老姐,这是你的零花钱,自己看中什么了,那就去买。”

“嘁,就给我这么点啊?”

关阳接过钱后,很不满意,“这是分赃不均!我要向爷爷举报你们!”

她虽然嘴里嚷嚷,但是这钱却收了起来。

关晓军笑了笑,又拿出五百块来,“这是我的零花钱。”

他将剩下的钱推到关山虎手里,“老虎哥,这些钱先存起来吧,你在市里上学,要花钱了,直接从账目上支出来就行,但账目必须要做,钱可以花,账不能乱。”

关山虎也不客气,“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千块来,我比你们可能要多花一点,你们两个五百,我就拿一千,这算是我的工资。”

关晓军道:“好,你的工资一月一千,我姐八百,我自己两千,你们没有反对意见吧?”

关阳道:“你这家伙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工资要比我们多一倍?”

关晓军笑嘻嘻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是《孟子》里面的一句话,关阳曾被关晓军逼着背诵,因此一听就懂了,不服气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干体力活的就要养活干脑力活的?”

关晓军笑道:“没有凭什么!社会通则就是这样,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要考大学?有脑子有文化,知识就是财富啊!”

关阳气鼓鼓的不说话,她此时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虽然知道关晓军说的不错,可是心里就是有点不能接受。

倒不是她嫌关晓军给她的工资少,而是她习惯了“平分”财富的概念,还不习惯这种差别性对待。

“老姐,你想要钱的话,今天这两万块钱我可以都给你。”

关晓军看向关阳,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但是你要记住,一个人占多大分量,就应该得到多少报酬!开设游戏厅这个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执行者是老虎哥,资金提供者还是我,而你只是单纯享受成果的人,你对咱们这个游戏厅还有音像店并没有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我给你钱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姐姐!”

他盯着关阳的眼睛,轻声道:“你是我的姐姐,你就算想要整个游戏厅与音像店,我都可以给你,相比你这姐姐,这些钱算什么?可咱们现在说的是生意,那就得先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然以后早晚会出问题!”

关阳哼了一声,不敢直视关晓军的眼睛,虽然她也觉得关晓军说的有道理,但被自己的弟弟教训,让她觉得很难为情。

“你们一定要习惯这种按照能力瓜分利润的行为。”

关晓军看向关山虎与关阳二人,“社会就是这样,从来就没有公平过!你就有多大的胃口,就得有多大的本领。胃口不大,本领不强,吃了也得吐出来!”

“没有我偷金条出主意,就没有咱们这个游戏厅与小店,也没有如今的这个院子,那也不会有现在这两万多块钱的利润!”

关晓军拿起两沓钱互相交击,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工资为什么要比你们高?因为我值这个价!”

屋子里安静下来,关阳与关山虎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只有微微的呼吸声响起。

半天后,关阳揉了揉眼睛,“小军,以后咱们三个都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关晓军道:“生意上必须要分清楚,不然以后肯定会影响感情,咱们现在分清楚,总比以后分不清楚要好!”

关阳道:“那这钱我不要了!”

她双眼通红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外走去,“小军,这生意咱不做了好不好?说起生意来,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关晓军身子一震,在关阳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急忙伸手拦截,却被关阳将他打开,“我去外面透透气,屋里一股子铜臭味!”

关晓军呆呆站在屋里,依旧是手臂前伸的姿势。

关阳走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在石凳上默默发呆,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在院子里发呆,关晓军则站在屋里,望着她发呆。

“小军,你没有错!是阳阳太敏感了!”

关山虎看着发呆的关晓军,轻声安慰,“她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小军,你说的对,老祖宗说,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把一切都想好了,以后也能少犯错误。阳阳跟咱们在一起做生意,只是图好玩,并不是想要挣钱,你老拿钱说事儿,她会不高兴的!”

关晓军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我忘了姐姐的年龄了!老虎哥,你不会也怨我吧?”

关山虎摇了摇头,“你说的对,我不怨你!”

关晓军嘿嘿笑了几声,一脸的无奈,“可是我姐怨我啊!”

他刚才谈及金钱分配的时候,说的赤裸裸毫无掩饰,完全摒弃了姐弟之情,只谈利益不谈亲情。与此时关阳的价值观人生观完全不符,让只有十五岁的她很难接受关晓军的这种做法。

在她眼里,什么钱不钱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姐弟之间的感情,而关晓军在分钱的时候,完全把感情屏蔽,只谈利益与能力,让她心里很受伤。

第九十九章 对症下药

天大地大,自家老姐最大。

关晓军见关阳生气,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亲兄弟明算账的事情了,给关阳说了好一阵子好话,这件事方才揭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暑假即将结束,各大中小学都要开学的时间段。

姐弟两人在盘点完店里的利润之后,由关晓军开着吉普车一起回转关帝庙村。

对于关晓军开车的事情,关云山一开始还拦了几次,后来发现自己一不注意车就没影了,而关晓军如今开车的技术确实也不错,干脆不再管他了,只是让他在路上多家小心,别帅摔沟里去就行。

这个年代,马路上的汽车小的可怜,就连摩托车都很少,撞车的事情很少发生,对于这种事情,因此关云山倒是不怎么担心,后来关晓军再开他的车,他也就不再多管。

从云泽市到回到关帝庙村,花了半个多小时,将车子停靠在门外之后,姐弟人刚进宅院,就听到关云山的声音响起:“我想好了,这个时候咱们市里的摩托车还没有大店,我准备开一家卖摩托车的门市,肯定能赚一笔!不过我现在分不出手来,家里人手不够,得找几个人帮我看店去,还得有一个管账的,新娥现在必须得去学习班学习点文化知识才行,最起码要学会写字算账,以后家里的账务问题,必须得咱们自家人来管理!”

关宏达的声音有点迟疑,“云山,你建筑这一行才刚刚稳下来,你又要搞怪?这代理摩托车得花多少钱啊?万一赔了,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赔,咱也赔得起!爸,我想好了,以后咱们做生意,就不能只干一种,我这两天听了一个专家讲座,人家说了,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多一点后手,多一个后路,那才是长久之道。”

“我总觉得不靠谱,摩托车这东西不是人人都需要,我觉得不如搞点踏实一点的东西,开个商店也比卖摩托车强啊!”

父子俩正在院子里交谈的时候,关晓军与关阳慢慢走了过来。

关宏达看到关阳姐弟之后,伸手将两人招到自己面前,笑道:“阳阳,小军,你爸爸说要代理摩托车,准备卖摩托,你们觉得靠谱吗?”

此时的关宏达已经从乡长上退了下来,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头发已经花白,但是脸色红润,反倒比以前胖了一点。

在上一世,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躺在躺椅上时不时的吐血,全家人都感动揪心。

但是现在,老爷子精神矍铄,毫无半点老态,这颗比前世要好的太多了!

他有现在这种状况,关晓军估计还真有可能是喝关自在配出来的凉茶给喝的,当初关宏达得的是肺癌,是因为抽烟喝酒过多所致,此时他喝凉茶喝上瘾了,每天早上都是一壶茶,晚上还要一壶茶,估计茶喝多了,身子骨竟然愈发的硬朗起来。以前还经常干咳,现在干咳的状况也没有了。

关晓军每次看到精神矍铄的爷爷,打内心里就高兴,重生一次,赚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自己的亲人能平平安安的,那才是真正的令人高兴的事情,如果亲人都不在了,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可惜很多人活了这么多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爸,你问他们干啥?”

关云山见关宏达竟然将自己开摩托车点的事情询问两个孩子,忍不住感到好笑,“这俩孩子能懂什么?”

关宏达道:“能懂什么?我告诉你,我孙子懂得比你这当爹的都要多!”

他笑眯眯的看向关晓军,“小军,你说一下你的想法,你觉得你爸爸卖摩托车的生意靠谱吗?”

关晓军撇了撇嘴,“要我说,买摩托车没意思,还不如自己盖一栋大楼,开个大商场,大商场搞好几层,一楼卖吃的,卖鸡鸭鱼肉,摩托车也可以在一楼卖啊。然后咱们还可以在二楼买衣服,三楼卖鞋子,四楼卖别的东西,那才叫大买卖,我爸刚才说的太小气!”

关宏达哈哈大笑,“还是我孙子有想法,云山,你看看小军,比你可要大气多了!”

关云山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这是超级市场!我听一位同学说起过!他说,在国外,老外们卖东西都是在超市里卖,那些卖的东西都放在架子上,东西都标好价格跟名字,超市里有小推车,顾客买东西的时候,就可以把东西扔小车里,到时候在门口统一结账,非常方便!”

他一脸兴奋的摩拳擦掌道:“我怎么就没想起来搞这样的市场?小军这个主意不错!”

关云山身上天生就有一种不安分的因素在作怪,老是想要做一番大事情,如今做建筑虽然也能赚钱,但并没有赚到他心目中的“大钱”,也与他理想中的“大事情”相差甚远。

他心中的大事情,要是做官,那就要做一个大官,执政一方,造福百姓。

而如果做生意,那首先就要利国利民,其次才是赚钱,因为他最佩服的就是红顶商人胡雪岩。觉得能为国家办点实事的商人,那才叫商人,只为盈利的人只配叫做商贩。

可惜他学业未成,做官这条路已经断了,如今只做了一个村长,而且这个村长他现在也不想做了,感觉是个累赘。

因此就只有经商一途了,可是经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赚钱的买卖,现在却干起了盖房子的营生,隐然泥水匠的小头领,实在是有点跌份,与他心中为自己设定的形象实在相差太大。

好在修盖房屋,修桥铺路,那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而且还能赚钱,关云山倒也不排斥。

只不过他老是干建筑,如今已经有点厌烦了千篇一律的工作了,于是一心憋着想要干别的营生来提提神,他最近看重了摩托车代理商的潜力,因此就想着搞一个摩托车销售点,准备试试这个。

现在被关晓军一言提醒,忽然就发现,原来开超级市场也算是一件“大事情”,因为迄今为止,他还从未在哪个城市见过这种市场模式,只是从同学嘴里听过一两句。

如今整个国家都没有这种商业模式,自己若是开设一个,那岂不是国内第一家超级市场?

这“第一”两个字正搔中了关云山的痒处,他别得不稀罕,但最喜有个被人佩服称颂的好名声。

几乎在这片刻之间,就已经下定了主意,这个超级市场一定得搞起来!

有时候驾驭一个人很简单,只要投其所好便行,关晓军面对关云山根本就用不着做什么思想工作,只要淡淡几句话,就能调动起自己父亲的情绪来。

他对自己的老爸实在是太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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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初中第一天的记忆

超市,这个在后世已经普及开来的,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综合性购物场所,在如今的九十年代的中国,才刚刚露出雏形。

关云山真要是能把超市做起来的话,以如今的购物形势,只要他不作死,就不可能不赚钱。

关晓军虽然此时年幼,做什么都力有未逮,但却可以找机会时不时的点一下自己的家人,他有着后世的眼光与见识,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就能给人一种“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当然,前提是听到关晓军话的人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而且还是个敢想敢干什么都不怕的人。

而这些条件,关云山恰恰全都能满足,他就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

“超级市场好啊!”

关云山越琢磨越觉得可行,“人家外国有,凭啥咱们中国就不能有?”

他兴奋的直搓手,看向身边的关宏达,“爸,我觉得小军这个点子不错,可以试试!”

关宏达嘴巴大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云山,小军随便这么一说,你还就当真了?不过,这个超级市场到底是啥玩意儿啊?”

关云山一脸茫然:“……这个嘛,我只是听说过,没见过啊!”

关宏达:“你这不是胡闹吗?你没见过,那怎么搞?孩子啊,要我说,你还是踏踏实实的搞建筑吧,咱们盖房子,用的还是自己窑厂的砖,这钱挣的多省心!你干嘛要搞自己不懂的东西呢?”

关云山道:“我一开始对建筑也不懂啊,现在不也是懂了?啥不得学啊?”

关晓军站在院子里笑嘻嘻的出主意,“要我说,老爸,你干脆出国一趟算了,见一下国外的超市是怎么做的,拍照片,做笔记,回来咱们照着做就是啦!”

关宏达伸手在关晓军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别瞎出主意,出国是那么好出的吗?国外那些人,红头发绿眼睛,长得那么丑,还光说鸟语,咱们根本就听不懂啊。连话都听不懂,还学习啥?再说了,出国多贵啊。”

这个时候,整个中国都在流行一股子出国热,改革开放,使得中国与国外加强了交流,很多人忽然发现,原来西方国家是那么富裕,那么的有钱,那么的先进,而且还是那么的“民主”。

人家一个月的工资,比自己一年甚至十年挣的钱都多!

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整个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那简直就是个铺满了黄金的国度,这金光晃瞎了他们的眼,使得他们蠢蠢欲动,都想着出国淘金。

于是国内一些有能力的人,全都想要出国挣大钱,出国的浪潮席卷了全中国,尤其以北方的京城与南方的魔都为最。

这个时代的出国热潮,毁了一大批优秀的有能力的人,有很多人在国内都是体制内的人,混的都不错,可是满怀希望出国后,迎接他们的几乎全都是兜头一瓢冷水。

很多移民的人,在国外定居后,混的都不怎么样,连当乞丐的都有。很多人羞于回国,就那么在国外当起了三等公民,实在令人叹息。

多年后,很多出国的人都在国外流下了后悔的眼泪,但在关晓军军看来,这些眼泪应该算是他们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实在很难让人生出同情之心。

不过八九十年代的出国热潮只是在大城市里涌动,对于小城市里的人来说,特别是农村人来说,那是极为遥远的事情,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机关单位的领导以及领导家属,才有出国“考察”的机会,每年的名额都很紧张,为了这些名额,很多人都能抢破头。

关宏达虽然虽然见多识广,但毕竟是一个不识字的老头,因为国内宣传环境的原因,对于“出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下意识的就觉得出国是一件高大上的事情,自己的儿子根本就那么多钱出去。

关云山却不这么想,他现在有同学就在国外,因此对出国还稍稍有那么一点了解,在加上云泽市的一些子弟朋友们,基本上人人都出国“考察”过,因此并不觉的出国多么神圣。

他对关宏达道:“爸,咱们怎么就没钱出国了?那能花多少钱?听不懂老外说话,那也不是问题,我在国外有同学啊,我请他帮我翻译不就成了?”

关云山还从未出过国,现在被关晓军一句话说的内心一片火热,就算是不搞超级市场,他也想去国外转一圈,看看那些老外都是咋生活的。

“我怎么就没有想着出国见识一下呢?”

他对着关晓军笑道:“还是我儿子大气,比我这当爹的还有气魄!”

关晓军胸脯一挺,“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关宏达与关云山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关云山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了要出国,那就赶快找关系找朋友,为出国做准备。

夏天乃是建筑工地上最为繁忙的季节,这个时候公司最忙,因此关云山只能先忙工作,反正出国不易,一时半会儿还不太容易搞定,当所事情等冬天工程完工了再说。

关宏达对关云山出国的事情倒是不阻拦,老头对国外也很好奇,见关云山有出国的门道,他也想出去逛逛,看看那些红眉毛绿眼睛的老外家里是啥样。

对于自家老爸怎么安排出国,关晓军懒得理会,反正他肯定有办法,他这几年的人脉可不是白积累的。

关晓军这两天正在准备一些东西,被子啦,凉席子啦,快餐杯啦,蚊帐啦,这些生活上的东西,母亲卢新娥都已经帮他买好了,初中就要开学了。

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开学的日子也就到了。

吃过早饭,又吃了卢新娥特意为姐弟俩煮的鸡蛋,关阳与关晓军俩人手掌对拍了一下,“出发!”

“哎,你们俩路上小心点!”

见关阳与关晓军推着车子要走,卢新娥有点不放心,“路上千万要注意!”

关阳与关晓军两人,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关晓军的自行车后座上都捆着一袋小麦,而在前面自行车车把上,则挂着一个大大的尼龙网提兜,里面装着脸盆、饭缸、蚊帐等东西。

关阳车座上捆着的则是被褥与凉席,还有一大袋子的换洗衣服,这都是这个年代上寄宿学校的必须品。

关晓军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边蹬车边感叹,“带着粮食上学,估计再过十年,就应该不多见了!”

他说话的时候,正好经过路面上的一个小坑,车子经过小坑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颠了一下,然后关晓军便听到后面“哗啦”一声响。

“卧槽!”

关晓军大惊,扭头一看,发现自己后座装小麦的袋子,口子竟然被颠开了,金黄色的麦粒正哗哗往下流淌。

关晓军急忙下车,“老姐,快过来,小麦洒啦!帮我扎一下袋子口!”

九零年,初中开学第一天。

留给关晓军最深印象的,不是老师,不是同学,而是一袋子洒在路上的小麦。

这些麦粒混合着路上的泥土,让关晓军用手撮了半天,等到学校的时候,整个人狼狈不堪。

第一百零一章 关老师的威风

“唉,出师不利,出师不利!”

关晓军将地上的麦粒全都撮到编织袋里之后,边用绳子扎口子边对关阳唉声叹气,“这还是没到学校呢,口粮就洒了一地!”

关阳好笑道:“行了,我每次带粮食都没问题,怎么一到你这里,就有突发情况啊?”

关晓军一脸的灰土,热的满头大汗,汗液在脸上画出一道道明显的印痕,最后汇集到脖颈上,被文化衫的衣领吸掉。

他此时前胸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关阳看的心疼,从自行车上的袋子里抽出一条新毛巾递给关晓军,“你看你热的,快把汗擦一下!”

关晓军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顺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抬头眯眼看了看天,“这天也太热了!七月流火,七月流火,这都几月了啊,也该凉快了。”

他推起车子,将腿搭在车杠上,“走,先到学校再说!”

凤山镇距离关帝庙村有差不多十来里地,因为前段时间下雨的缘故,地面上被来往车辆压出一道道沟槽,平坦的地方很少。

这个时候就要考验车技了,会骑车子的人可以一直沿着小岗子骑行,要是不会骑的,只能沿着路上的沟槽推车步行,窄窄的沟槽里是无法骑车子的,很容易摔倒。

关晓军全神贯注的骑着车子,一直骑了三里多地,方才到了比较平坦的大路上。

其实说是大路,也只是相比较羊肠小道而言,大路并不大,也就勉强能让两辆汽车擦边交错而过。

到了大路上之后,关阳方才松了口气,对关晓军抱怨道:“要是开车将这些东西提前送到学校多好,现在还得骑车自己带,这不是找罪受么?”

关晓军嘿嘿笑道:“体验生活,体验生活!关阳同志,你这种小资产阶级情调是要不得的,我们要向广大人民群众看齐,不要搞特殊化,我们要深入基层,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关阳白了关晓军一眼,“嘁,这么小就打官腔,长大了还得了?”

关晓军哈哈笑了几声,双腿加劲,向着学校快速行进。

等到了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乌压压一群人,都推着自行车带着铺盖卷,向学校里面走去,也有已经放置好东西的学生,开始出校门,跟熟人三三两两的去镇上闲逛。

大门口偶尔能遇到村里的熟人或者小学同学,大家互相点头说几句话,随后各忙各的。

关晓军对这所中学熟门熟路,又加上关阳领路,两人先到收粮处将小麦过称、倾倒、打条之后,又扣除了十斤小麦换成了几张馍票,这一个月的伙食算是搞定了。

在凤山镇中学,学生的口粮都是固定的,每人一天三顿饭,一顿饭两个馒头,早上面汤,晚上也是面汤,一个月折合成小麦,那就是六十斤小麦。如果吃不饱,那就需要用馍票在伙房里买馒头了。

至于饭菜,那是需要花钱从学校里换成两毛五毛的菜票,然后再用菜票从伙房里买菜吃。

将小麦袋子叠好交给关阳,关晓军拎着行礼开始找自己的宿舍。

他早就从校园里的名单里知道了自己的班级,初一三班。

在男生宿舍区晃悠了半天,方才看到了挂着班级宿舍的牌子。

关阳踢了关晓军一脚,“我就不进去了啊,你们这男生宿舍太臭了!”

关晓军接过铺盖卷,提着大网兜,扛着凉席,笑嘻嘻的冲关阳摆了摆手,“你们女生宿舍就香啊?我看是一样的臭。”

关阳懒得理会他,转身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关晓军摇了摇头,目光扫向自己的宿舍,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株老榆树,然后就是宿舍门口支棱着的塑料牌子。

宿舍是一个三间大瓦房,前后两个门,前门的牌子上写着初一三班,后门的则是初一四班,这是两个班级合在一起的大宿舍。

走进宿舍里,就可以看到脏兮兮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张零星的纸片,双层床铺在屋里分为两排,从东头排到西头,只留下中间一条过道与门口的空间。

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在挑选铺位,因为彼此都不太熟悉,因此交流很少,整个大宿舍都显得很安静。

关晓军在靠窗户的地方找了一个上铺,把自己的铺盖卷扔了上去。

在这个时候,选择下铺睡觉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此时的双层床都是实木拼接的,有很大的缝隙,上面只要一有动静,床板上就有泥土簌簌落下,躲都没地方躲。

落尘还算是好的,关键有的人还尿床,一大泡尿下来,滴滴答答的,谁也受不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大半夜的,上铺在做梦找厕所撒尿,下铺则在梦中梦到下雨,那雨水还是热的……

因此,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关晓军说什么也要选上铺,绝不选下铺。

站在上铺上,关晓军的脑袋直接就顶到了房子的大梁,一伸手就能摸到斜脊上的椽子。

其实在上铺睡觉也有一定的风险性,屋顶上偶尔会有蝎子壁虎经过,有时候就会落到身上。壁虎还好,不会咬人,但蝎子的尾巴一翘,给你一针,保证你疼的半夜都睡不着。

不过这种概率极小,比室友尿床的概率还小,相比被人尿一头,关晓军宁愿被蝎子蛰。

将铺盖都铺好,脸盆、洗衣粉、毛巾、牙刷、牙膏都放好之后,关晓军从床上跳下,向大门走去。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门口处一名同学正挺着腰往墙根上撒尿。

“你妹的!”

关晓军看的眼角直跳,走到这名男生身后,抬腿就是一脚,“干什么呢你?”

这名男生吓的一激灵,尿到半截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关晓军,“老……老师,我尿急!”

关晓军早熟,如今身高一米七,嘴上都长了胡子了,上一辈子的经历与沉淀,使得他气质很是沉稳,让人第一眼看去,很难相信他只是一位十来岁的孩子,反倒更像是一名成年男子。

也难怪眼前这名男生将他认成是老师。

关晓军瞪了此人一眼,伸手指向宿舍旁边的厕所,“那是什么?厕所就离这里几步远,你连这点路都懒得走?你先去厕所尿干净,出来后做五十个蛙跳!少一个我扒了你的皮!”

这男生吓的缩着脖子跑进了厕所,片刻后乖乖的走到关晓军面前,“老师,我错了!”

“你错了?你认错就完了啊?”

关晓军指了指前方的大榆树,“在树下做五十个蛙跳,自己报数!”

第一百零二章 黑脸

这个时期的初中,让老师最为头疼的一件事,那就是乱屙乱尿的问题,女生还好说,这种问题基本上不存在,但在男生来说,很多人都是出了门拉开裤子就尿,搞的宿舍门前骚哄哄的,极为难闻。

这种情况,夏天稍微能好一点,一旦到了冬天,那简直是不要太多,有很多学生甚至直接站在窗户旁边,从窗户处往外尿,整个宿舍前后都被尿液包围。冬天一上冻,就凝固成了薄薄的黄冰,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能滑倒。

下雨天还算是情有可原,但正常天气下这么搞,确实十分不像话。

这种情况令老师们深恶痛绝,每年都要抓人,抓到后就是劳动改造,早上晨读的时候,就让这些学生在学校里打扫卫生,掏厕所,铲除垃圾,反正得惩罚一番才行。

但这种现象屡禁不止,一届一届的学生都是这个德性,一直到新世纪之后,依旧难以杜绝。

这种情况,年少的孩子们都不怎么在乎,但作为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关晓军却是有点难以忍受,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不文明了!

自己当年上中学的时候,也曾随地小便,当时被老师抓住揍了一顿还觉得很委屈,但是以如今的目光再看这种行为,那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这也怪不得老师们每天都要抓随地小便的学生,怪不得老师每次都要揍人,这熊孩子们确实该揍。

就像现在这个正在老榆树下做蛙跳的熊孩子,这才刚到宿舍呢,就在宿舍门口撒尿做纪念,这说什么也不能忍,怎么也得惩罚一番。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在榆树下抱着头做蛙跳的小子,做了四十来个蛙跳之后,整个人累的满脸通红,浑身都湿透了,蹲在地上怎么也跳不起来了。

他汗流满面的看向关晓军,一脸祈求神色,“老师,我……跳不动了!”

“嗯?”

关晓军绷着脸看向他,“跳不动?跳不动也得跳!”

此时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都好奇此人这是要干什么。

关晓军站在这些学生堆里,犹如羊中之驴,颇有顾盼自雄之意,他扫视众人,指着树下做蛙跳的小子,大声道:“看到没有?以后谁再敢随地小便,就得这样受罚!今天看在你们刚来的份上,我不打你们,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办公室里的扫帚疙瘩可都为你们预备着呢!”

一帮围观的学生们噤若寒蝉,一个低下头来,都不敢吱声。

关晓军大声哼了一声,所有学生的身子都是一颤。

“好了,你们都先忙你们的去吧!”

关晓军挥手将这些学生们驱散,走到已经做完五十个蛙跳,此时弯腰双手扶膝的男生面前,“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班级的?”

男生气喘吁吁的直起腰来,“老师……我……我叫杨绍发。初一,初一三班的!”

他一脸害怕,“老师我错了,你可千万不要请家长啊?”

关晓军暗暗好笑,肚子都要笑破了,但脸上却一本正经的很严肃,“以后还敢不敢随处小便?”

杨绍发臊眉耷眼道:“不敢了,老师!”

关晓军背着手挺胸凸肚,很是威严的点了点头,“嗯,认错态度还算是良好,行了,你也回宿舍收拾东西去吧,午饭后,到教室集合!”

杨绍发如蒙大赦,夹着尾巴一溜小跑的往宿舍里跑去,今天的事情估计能让他记半辈子。

“小军,你怎么这么坏?”

一阵笑声传来,关阳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边走边笑,“你就不怕露陷后被人围殴啊?”

刚才关晓军训人的样子,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直到学生们都散去了,她才走了过来,越想越好笑,“这都十二点了,该吃饭了!咱们去伙房买点饭去吧。”

今天是第一天在学校,关阳准备带他在学校里熟悉熟悉。

关晓军摇了摇头,“今天这顿饭不能在学校里吃,今天得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以后可就得跟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喽!”

关阳忍不住好笑,“就你事情多!”

此时已经有老师抬着一簸箩一簸箩的馒头放在班级门口,学校大喇叭上响起了学校主任的声音,“各班同学,吃饭时间到了。都去各班领馒头去,一人两个,不要多领,也不要少拿。各班级老师注意统计学生人数……”

此时学校里吃饭都是按照班级来划分,每个班级一个大簸箩,伙房的人统计好人数之后,按人数将一条条的馒头放到簸箩里,标好班级,然后就由各班负责人将馒头抬到教学楼前,然后各班同学排着队来领。

这是领馒头,买菜的时候就需要你端着搪瓷饭缸,去伙房里打菜,清水白菜稍稍放点荤腥,或者是清水冬瓜放点盐巴,都放在半人高的大桶里,你要多少伙夫就打给你多少,最少两毛起价,五毛钱可以将饭缸打满。

也有教师食堂,一顿饭一块钱,有鱼有肉,不过一般学生都吃不起,通常需要两三个人合伙去买才行,这是很奢侈的一种行为了。要知道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学生,一周的生活费也就是三块钱,很少有超过五块的,有的家贫的学生,甚至一块钱就能撑过一个星期。

只有转学来的城里学生才会吃得起一块钱一顿的饭菜,一般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关晓军在开学的第一天,实在是不想吃学校里没滋没味的饭菜,便想着领着姐姐去镇上吃点好的。他在家里早就把嘴巴吃刁了,实在吃不惯学校里的饭菜,不像关阳,什么能吃,从来不挑食。

关阳知道关晓军这个弟弟有的是钱,见他要去镇上吃饭,她也不反对,当下两人向镇上走去。

凤山镇中学处于镇子的西头,姐弟两人走出校门后,转折向东,走了三百来米,便到了镇子上。镇上有两个饭店,中间一家,东头一家,这都是当地小官们聚餐的场所,关晓军时长跟着关云山来镇上蹭饭吃,对这两家饭店熟悉的很。

在中间找了一家饭店,掀开门帘刚进去,饭店老板周有福便两手擦着围裙走了过来,“小军,阳阳?你们俩怎么来了?你爸呢?”

关晓军笑道:“周叔叔,我爸还在城里呢,我们今天开学,想吃顿好的,你给我们炖个鸡呗!”

周有福哈哈大笑,“你个臭小子,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你爸的馋嘴了,你等会儿啊,炖鸡太慢,我给你炒一下算了,再来一碗汤,够你们两个吃的了!”

他跟关宏达父子都是老熟人,尤其是关宏达,这些年当乡长的时候,他这个饭店就是指定的喝酒场所,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为了自己的生意,逢年过节的时候,还经常去关帝庙村看完关宏达,对关阳姐弟都认识。这俩孩子来吃饭,他不敢怠慢,摇着头笑着奔向了后厨。

关阳坐在桌子上,对关晓军小声道:“咱俩在这吃饭,万一遇到老师了,是不是不太好?”

关晓军笑道:“有什么不好?老师就不让学生吃饭了啊?咱们在这里改善伙食,碍着他们什么事儿?”

此时门口正有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进了屋里,听到关晓军的话后,脸色顿时一黑,大步走到关晓军面前,“小子,你是镇上中学的学生?这个点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吃饭?竟然跑饭店里来了,这也是你们来的地方吗?”

关晓军的脸顿时黑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校长

“嗯?”

关晓军深深看了一眼教训自己的中年男子,坐在座位上,食指弯曲,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淡淡道:“贵姓?”

自己在饭店没招谁没惹谁的等着吃饭,心情正好着呢,这中年人冷不防的就跑过来开口训斥,简直跟神经病似的,好好的心情就被他给破坏了,关晓军打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是何等蛮横之人?

即便是两世为人,关晓军的暴躁脾气也不曾改变过。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上辈子一言不合就是挥拳打人,这辈子更是如此,只不过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了,在修养上算是比上辈子高了不少,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很少会动手了。

但这只是对平常而言,真要是惹怒了他,他会让惹怒他的人记住一辈子。

上一年调戏关阳的几个年青小混混的腿,全都是关晓军拿着棍子一个个敲断的,关山虎顶多算是一个帮凶。

关晓军冷酷起来的时候,心肠之硬,两个关山虎也比不过他,只不过他很少发怒罢了。

现在被中年男子莫名其妙的这么呵斥教训,关晓军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看向中年男子的目光极为不善。

中年男子被关晓军看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突,对面的小青年虽然一脸稚气,但是举动之间自有气度,完全就是一副有阅历的成年人的样子,与一般的小青年截然不同。

在这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刚才他听到关阳姐弟说的话,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两个孩子是自己学校里的学生,而关晓军蛮不在乎的语气,使得他很不舒服,因此这才走到关晓军姐弟面前出言训斥。

但现在看到关晓军不怒而威的样子,中年人心中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自己实在是太冒失了,对面这小青年不像是学生啊。”

他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尴尬,脸色发红,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凤山镇中学的校长,我姓杨,杨少刚。刚才听你们的谈话,我还以为两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关晓军挠了挠头,“杨校长,学生就不能在饭店里面吃饭吗?谁规定的?”

杨少刚道:“也没谁规定,不过学生嘛,吃饭不都是在学校里面吃嘛,来到饭店里面吃,哪像什么话?”

关晓军对此人的逻辑有点不理解,“学生非得在学校里吃饭才像话?在饭店里吃饭就是大逆不道?我说杨校长,我就是咱学校的学生。我在这里吃顿饭,你还能开除我?”

杨少刚笑道:“小兄弟,你就别开玩笑了。刚才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

他看向饭店里面,“老周,给外面这位小兄弟拿两瓶啤酒,记在我账上!”

周有福从后厨探出头来,“杨校长啊?你这当校长的还请他们姐弟俩喝酒啊?你这校长当的,我都想去你们学校上学去了!”

杨少刚笑道:“请人喝两瓶酒有什么好说道的?”

他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兄弟,你们两个慢用,我去里面还有点事儿。”

周有福这个饭店后面有单间,杨少刚夹着皮包向里面的单间走去,感觉实在是太尴尬了,都不敢在关晓军面前多待。

关晓军见他向后面走去,忍不住笑了笑,拿筷子戳了戳关阳的胳膊,“人都走了,你这还埋着头干什么?你说你怕他干啥?他还能吃了你啊?”

在杨少刚走过来训斥关晓军两人的时候,关晓军感到生气,关阳却感到了害怕,杨少刚不认识她,她却认识杨少刚这个校长。被杨少刚劈头盖脸这么一顿说,吓的关阳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脸埋在胳膊里,不敢抬头看人。

她根本就不敢跟杨少刚照面,生恐被他认出来。

这个时候的学生都害怕老师,校长那就更害怕了,关阳也不能免俗,她对学校里的老师主任们,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其实她平时胆子非常大,一个人都敢走夜路,横穿坟地也不怕,有学校里的小混混欺负她的小姐妹,她能把那些小混混打的鼻青脸肿,见了她就跑。

但是她就是害怕老师,从小就是这样,对于她来说,老师的威慑力比家长可要大多了。

这种心态非常奇怪,有时候很难让人理解。

因为关阳学习好的原因,老师们对她的态度都非常好,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可她就是害怕老师,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现在听关晓军说杨少刚已经走了,关阳才把脑袋抬了起来,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哎呀,吓死我了,小军,咱别在这里吃了,太吓人了!”

关晓军好奇道:“害怕他干嘛?咱们吃顿饭还犯法了啊?这家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学生就不能在饭店里吃饭了啊?只是谁家的规矩?”

他好笑的看向关阳,“这菜人家都做上了,你不吃怎么能行?”

关阳老有点担惊受怕的感觉,“要不咱们找个单间算了,在单间里吃饭,也比大厅里好!”

关晓军见她实在担心,只好跟周有福要了一个空单间,关阳这才安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周有福拎着两瓶啤酒放到关晓军面前,大拇指一翘,“小军,你小子行,在这里吃饭,连你们校长都给你买酒喝!”

关晓军闻言哈哈大笑,也不解释,“周叔,您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啊,这炒鸡炒的又香又嫩,市里面的大厨都比不上你!”

“你这小子,就是嘴巴甜,比你爸会说话!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周有福摇头晃脑赞了关晓军几句,笑眯眯的去了。

两瓶啤酒全都被关晓军喝下了肚,关阳只是负责吃菜,吃饱结账之后,关晓军伸了个懒腰,“姐,咱们回去吧!回宿舍整好睡个午觉。”

两人刚走出饭店,就看到杨少刚也跌跌撞撞的从饭店里走了出来,对饭店里的几个人大着舌头摇手,“不用送,不用送!学校离这里就这么几步远,你们还送啥啊,我又没喝醉!”

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斜眼看了关晓军几眼,“吆,小兄弟?你也吃完了啊?你这是上哪去?”

关晓军一本正经道:“上学去!”

第一百零四章 上一代的爱情

“上学去?”

杨少刚醉眼惺忪,哈哈笑道:“小兄弟,你真会开玩笑,你这么大年龄,还上啥学?你旁边这位小姑娘上学还差不多!这小姑娘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啊?她是你妹妹吗?”

关晓军脸色猛然一黑:“……杨校长,你知道吗,有时候说话太多,是让人讨厌的!”

关阳捂着嘴扭过头嗤嗤笑,肩膀不断抖动,实在是乐得不行。

杨少刚此时已经喝的半醉不醉,根本就听不出来关晓军说话的意思,奇怪道:“你这人,我说话有什么好讨厌的?真是个怪人!”

他夹着皮包摇摇晃晃的向学校走去,走了几步一扭头就发现关阳与关晓军在身后跟着,不由得大奇,“诶,你们两个跟着我干嘛?”

关晓军懒得理他,对关阳道:“走,杨校长这是喝多了,别管他了!”

关阳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家伙在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就喝了这么多酒,看着就讨厌!”

杨少刚这个人,关晓军印象不深,此人在关晓军的记忆中存在性极低,他似乎是在凤山镇小学当了半年多校长之后,便被调到了别的地方去了,那时候关晓军刚上初中,对于这个校长几乎没有留意过,因此在此人调走之后,很快也就淡忘了。

因此在初次遇到此人的时候,根本就想不起他是谁来。

现在见他在这个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就喝成这样,可见此人对工作是多么疏忽,自制力也不行,丝毫不考虑影响。

喝成这个样子,在学校里招摇,老师学生们,还要学生的家长们,对他会有什么印象?这家伙完全不注重自己的形象,根本就不是一个当领导的料。

杨少刚虽然喝醉了,但耳朵却不聋,听到关晓军的话后,很是生气,对关晓军斜眼相晲,“小子,我有什么讨厌的?你不能走,你得给我说明白!”

说着伸手抓向关晓军的胳膊,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关晓军闪身避开,对关阳道:“走吧!”

姐弟俩快步走开,后面的杨少刚兀自伸着手唠唠叨叨,“你们别走,说……说清楚再走!”

声音断断续续,渐渐消失于耳边。

回到校园后,就发现校园里依旧有很多人来来去去,有些学生来的比较晚,现在才到学校。

到了学校,姐弟两人分开,关阳走回自己的宿舍准备睡午觉,但关晓军却没有什么睡意,想了想,向初一三班的教室走去,他准备熟悉一下自己所在的教室。

初一三班在教学楼的一楼中间位置,紧挨着中间的楼梯,绿漆门窗,窗户上的玻璃,下面一格是毛玻璃,上面的是白玻璃,此时两头的门都敞开着,正有几个学生在教室里好奇的转悠,轻轻的交谈声不时响起。

不过这种交谈声,在关晓军走进教室后便迅速消失,整个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些学生见到过他之前让随地小便的学生做蛙跳的情形,现在见他过来了,都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位年轻而严厉的老师,来教室里做什么。

“咳咳!”

关晓军握拳抵住嘴巴干咳几声,站在门口扫视教室里三四十个学生,“想睡午觉的就睡午觉,睡不着也不要大声喧哗,一会儿咱们就发课本……”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耳朵一疼,被人揪着耳朵把他从教室门口拽到了一边,这位揪耳朵的人,揪着关晓军的耳朵也不说话,一直往前走,搞的关晓军侧着脑袋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眼睛的余光只看到她两条细长的腿与一双白色的不断前行的球鞋。

揪关晓军耳朵的是一名女子,应该是一名女教师。

“痛痛痛,快放手!”

关晓军疼的龇牙咧嘴,侧着身子弯着腰跟着面前的女子一路前行,穿过两间教室,一直到了教学楼东侧的办公室里,这名女子才将冰冰凉的手指从关晓军的耳朵上拿开,一脸好笑的看着关晓军,“小军,你又想搞什么鬼名堂?装老师还装上瘾了?”

这是一名极为干净的女子,五官俊秀,大眼睛,翘鼻子,头发剪的与耳朵齐平,上身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下面穿着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犹如一根出水的青竹一样,干净、水灵、挺拔,透着那么一股子这个时代女子少有的灵气。

她的五官线条极为柔和,只有薄薄的菱角嘴在微微抿起的时候,才显出几分刚强的味道来。

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这个年代少有的漂亮的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如果在整个凤山乡选出一朵最为漂亮的女子来,第一名肯定就是她。

她拉过椅子轻轻坐下,看了关晓军几眼,忽然皱了皱鼻子,“臭小子,你还喝酒了?反了你了!刚上初中就敢喝酒!”

关晓军嘴巴大张,“乔姨?今天你值班啊?”

面前的女子叫乔云英,是对关晓军最为熟悉的一名女性,也是除开卢新娥与关阳外,对关晓军最疼爱的一名女性长辈。

她是关晓军父亲关云山的同学,也是关云山最对不起感到最内疚的一个人。

乔云英当初家庭的成分非常高,当初在革命造反斗地主的时候,她没少被人欺负,一家人都被戴过高帽子,父亲更是被关进过牛棚好几年。

在当时,她在一群根正苗红的少女堆里,谁都看不起她。

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也可能是因为她聪明了,或许只是因为她的成分不好,在她的村子里,她是所有女孩子欺负的对象。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们一群女孩在红旗河里洗澡的时候,一起洗澡的女孩把她衣服故意偷偷扔进了河里,等到众人洗完离开时,只有她还在河里光着身子。

在所有人都毫无怜悯之心的离开之后,乔云英抱着胳膊缩在草丛里放声大哭。

她当时已经十七岁了,正是妙龄少女,红旗河距离她家少说还有三里地,这让她如何回家?

但只是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在哭了一阵之后,她只能光着身子向家里走去,而之前扔掉她衣服的少女们偏偏喊了好多人在河口看她的笑话。

她当时边走边哭,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整个世界都死了,只有一片黑暗。

不是当事人,很难体会到那种遭受极度羞辱的感觉,虽然在多年之后,乔云英给关晓军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是声音有点低沉而已,似乎已经不再当回事。

但这种记忆的伤痕,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忘记。

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关云山出现了。

当时的关云山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当时血气方刚,正义感强烈,极富有同情心,最看不得人间的丑恶,这种强烈的爱憎分明的性子,关云山知道六十多岁,依旧不曾改变。

关云山当时恰好骑自行路过河堤,见到乔云英这种情况之后,急忙上去把自己的衣服托给了乔云英,自己只留个小裤衩,其余的衣服全都给了乔云英。近乎光着身子将乔云英送到家里,然后穿着一条小裤衩骑着车子回了家。

这件事在当时曾经成了一件趣事,很多年后还有人当做谈资,但关云山却是很少提及,那是乔云英不想提起的回忆,也是关云山不想回溯的往事。

乔云英本来跟关云山就是同学,她一开始就对关云山有好感,通过这件事后,好感已经转化为爱慕与喜欢。

而当初的关云山也是非常喜欢这个聪慧的女孩,但是造化弄人,以乔云英当时的成分,关宏达说什么也不同意两人的关系,为了防止两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关宏达急急忙忙为关云山找了一家根正苗红的姑娘,见面后就订婚。

订婚一年后,双方就结婚了,关云山结婚的对象就是关晓军的母亲卢新娥。

据说结婚当天,乔云英送了关云山一个鸳鸯锦帕,是她花费好几天绣出来的,后来关云山与卢新娥吵架的时候,让卢新娥给烧了,为此关云山差点跟卢新娥离婚。

夫妻俩因为乔云英的事情,争吵了好多次,直到关阳与关晓军相继出生之后,这件事才被慢慢淡化。

乔云英是一位极为执拗的女子,在家人平反之后,她本来是有机会跟随父母回京的,但是她却选择了留在凤山乡,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或许她对关云山一直都存在一种难以诉说但又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希望。

她终生未嫁,拒绝了很多求亲提亲的人,一直到五六十岁的时候,依旧是孤身一人。

她似乎在等一个人,也好像是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当年的承诺,等一个一直未曾达到的希望。

她对关阳姐弟非常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关阳姐弟,上学的时候,辅导两人成绩的也是她。

后来关阳与关晓军结婚,她送了两人不少家传的好东西,她是完全把关阳姐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多年后,乔云英父母相继离世,家里就她一个人了,关晓军把她接到自己家里为她养老。

虽然乔云英与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关晓军却觉得她比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还要亲。

当时关阳家里住着关云山夫妇,而关晓军家里住着乔云英,双方经常走动,三位老人早已将当初的恩怨放下,有时候三人在一起晒太阳说话的时候,构成了一副温暖的黄昏花卷。

这是关云山那一代的爱情,很难说得清谁对谁错,他们都是时代浪潮中的身不由己者,但感情极为纯粹,甚至感人。

现在关晓军在上学的第一天又遇到了乔云英,一霎时,眼圈都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呆呆的看着乔云英,“乔姨,你还好吗?”

第一百零五章 我的初中生活

“臭小子,我有什么不好的?咦?眼圈咋还红了?”

乔云英见关晓军眼圈发红,不由得吓了一跳,起身走到关晓军面前,伸手扯住关晓军的耳朵,“我刚才扭痛你了?让我看看!”

她仔细看了看关晓军的耳朵,发现只是红红的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啪”的一声,伸手在关晓军的后脑勺拍了一下,笑道:“这么大年纪还哭鼻子?你爹在你这个时候,可就已经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了,你们老郭家不一直都是流血不流泪吗?”

关晓军看着面前青春正茂的乔云英,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难受,有心想对乔云英说让她赶快找个好人家赶快嫁了,但这种事情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连一个切入的角度都找不到。

可要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么孤老终生,这实在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一件事情,非但关云山觉得对不起她,就是关晓军也觉得不是个事儿。

这件事急不得,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关晓军收拾心情,一霎时装的活泼起来,拍着胸脯道:“乔姨,我们老郭家确实是流血不流泪,你以为我刚才是要掉泪啊?刚才你揪我耳朵的时候,眼睛里飞进了一个小东西,现在还在动呢!”

“哪只眼睛?我来看看!”

乔云英关切道:“你等一会儿啊,我找根小棉签,把虫子给你拨出来!”

关晓军见她对自己这么关心,想到上辈子乔姨对自己的好,这一下眼眶又红了,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滴落了下来,边流泪边笑道:“没事啦,现在这虫子应该是顺着眼泪流出来啦!”

乔云英有点不放心,还是翻开关晓军的眼皮仔细看了看,没发现问题后,才重新坐到椅子上,一脸好笑的看向关晓军,“小军,我可是听说了,有位新来的老师很神气啊,第一天就罚学生做蛙跳,我还纳闷呢,到底是哪位老师这么威风?没想到是你这小子在搞鬼!你可比你爸爸还要皮啊!”

关晓军嘿嘿笑了几声,“我这叫维护咱们学校良好的公序良俗,主动替老师监督学生们的不良习气,我作为一名共产主义接班人,一名合格的团员,这种主动消除不良习性的行为,是我应该做的!乔姨,你不用表扬我,也不用给我发奖状,我要做一个默默无闻甘于奉献的螺丝钉!”

旁边一名正在喝水的女老师一口水喷了出来,边咳嗽边笑,“云英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逗!”

乔云英笑的前仰后合,笑着对那位女老师道:“这是关帝庙村关云山的儿子,关晓军!这小子比他父亲还要调皮捣蛋!”

“关晓军?是不是今年小考成绩第一的关晓军?他还是关云山的儿子,关宏达关老爷子的孙子?”

如今关宏达父子在整个凤山乡都是赫赫有名,说起他们两个的名字来,鲜少有不知道的,对面这位女老师也是凤山乡的人,自然也听说过关云山的名字。

她很好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大洞。关宏达老爷子厉害,没想到他儿子孙子也这么有本事,小军的入学考试,我记得是考试满分吧?真是了不起!”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关晓军一番,“这孩子多大啦,个头怎么这么高?”

乔云英眼神慈爱的看了关晓军一眼,抿嘴笑道:“他啊,今年刚十二,上个月才过的生日!这小子仿他爹,他爹个头就高!”

女老师大为惊叹,“才十二岁就这么高啊,那要是十八岁还得了?诶?云英姐,你怎么对他这么清楚?”

乔云英闻言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展颜笑了起来,眉眼变得愈发温柔,她定定的看着关晓军,目光幽深,却像是已经透过关晓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痴痴地轻声道:“我就是知道。”

关晓军扭过头来,不忍再看,对乔云英道:“乔姨,要是没啥事,我先回去了啊。”

乔云英回过神来,瞪了关晓军一眼,“老实待着,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你呢!”

她微微皱眉,一根圆珠笔如同调皮的精灵一般,在她手指间快速转动,片刻后,她从抽屉里抽出两份试卷,对关晓军笑道:“小军,你的试卷我特意拿来看了一下,不错啊,双百,两个卷子都是满分,跟你姐姐一模一样,真不愧是老关家的种!”

“本来想要罚你打扫卫生呢,现在想想,让你这个小童生打扫卫生,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乔云英起身将关晓军的衣领子正了正,“你装老师倒是有模有样的,不过现在老师你是当不成啦,在班里当一个班长怎么样?我可知道,你在小学里,一直都是班干部。”

关晓军笑道:“乔姨,你就不怕我惹事啊?”

他在关帝庙小学上学的时候,非常不安分,在学校里发起了只交学费不交课本费的活动,串联了很多小学生,让他们收集老课本来上学,不要花冤枉钱来买新课本。

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十分有主意,又将国家的义务教育政策说的头头是道,老师们竟然说不过他,他后面又有关宏达父子撑腰,一番闹腾之后,竟然搞的关帝庙小学有三年都没有买过新课本,把校长给愁的头发都白了,学校的教职工少赚了不少钱。

这件事乔云英也有所耳闻,听到关晓军如此说话,笑着看了关晓军一眼,“怎么?还想当红小将啊?还不想交书本费?你啊,你个臭小子安分点吧!真想一直跟老师校长对着干啊?”

她脸上隐隐显出忧色,“你现在就这么不安分,长大了可怎么是好?”

关晓军笑嘻嘻道:“我这是为老百姓减负做努力!”

乔云英叹了口气,“你啊,你啊,先回去休息去吧,晚上到教室集合,不要再惹事了啊,你再欺负同学,我可饶不了你!”

关晓军猛然双腿合拢,立正敬礼,“是,老师!”

旁边的女老师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走出办公室后,关晓军也去教室了,直接走回宿舍,找到自己的铺位,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安稳无比,再睁眼天色已近黄昏。

出了宿舍后,就看到校园里,东一簇,西一簇的蹲满了人,学生们都拿着饭缸蹲在地上吃饭,远方伙房处打饭的学生排成了两条长龙,监管队伍的老师叉腰站在旁边,看见谁插队,走过去就是一脚,那位学生便在哄笑声中夹着尾巴跑到队伍的最尾部。

凤山镇中学是没有吃饭的食堂的,只有做饭的伙房。

学生们吃饭都是随便在校园里找个地方一蹲,三五成群的围拢在一起,也有站着吃饭的,还有去教室里吃饭的,有的还跑到宿舍里去吃,反正地方随便选,只要不作死就行。

关晓军见此,想了想,走回宿舍,将饭缸取来,连同筷子洗刷干净之后,走到了队伍末端。

“嗨嗨嗨,哥们,这是学生们吃饭的队伍,你一个校外人士在这里排队干什么?”

看队的老师见关晓军站在了队伍后面,极为好奇的走了过来,“您要是真想吃饭,去我们老师食堂里去,你跟学生搅和什么?”

关晓军黑着脸看了这名老师一眼,将饭缸拿在手中摆开架子,“你信不信我用饭缸打爆你的眼睛?”

第一百零六章 九十年代学生的伙食

关晓军少年老成,虽然此时年幼,但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子成年人的味道,沉稳干练,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很是唬人。

不认识的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关山虎比他大了四岁还多,可是两人站在一起,他比关山虎还显着大了不少。

有一次赶山会的时候,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都喊过他大哥,这家伙身上的大哥味就是这么浓。

这种因为身高结合气质而拔高年龄的问题,简直就是无解,关晓军虽然不甚在意,但是老被别人这么误会,他有时候心里也不太舒服。

现在这位看队的老师直接就把他当成了校外人士,竟然还有驱赶的架势,关晓军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连自己本来就是在校学生的事情也懒得解释了。

他现在心情十分不爽。

看队的老师见他这么横,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在这里捣什么乱?你当学校是你家啊?”

关晓军懒得跟此人废话,弯腰从地下捡了一块小砖头,拿在掌心猛然一捏,砖头砰然迸散开来,红色的碎末从关晓军掌心如同沙子般缓缓倾泻下来。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对面的男老师吓了一跳,脸上变色,“会……会功夫了不起啊!这是学校,你要是敢乱搞,派出所就在附近,你再厉害,还能躲过枪子儿?”

他虽然这说,但身子却在慢慢退后,恰好此时又有一名学生插队,这位老师勃然大怒,将这插队的学生一阵狂踹,“再敢插队,我扒了你的皮!”

这时候一名腿有残疾的老师拐啊拐啊走了过来,劝阻这位踹人的老师,“焦老师,焦老师,可以了,可以了,打两下算了,别下重手啊!万一打出事情来,可就麻烦了!”

焦老师哼了一声,眼睛微微瞥了瞥关晓军,大声道:“我最烦不守规矩的人,这样的人就该打!”

关晓军摇头失笑,不再理会这位老师,随着队伍缓缓上前。

走到伙房门口,就可以看到伙房里的两口大锅,这两口大锅简直跟澡堂泡澡的浴池差不多大小,人要是跳下去,估计能把胸口都没了,此时两口大锅里烟雾缭绕,白色的浆糊一样的面汤正在汩汩翻滚起泡,一名伙夫手拿一根长长的得有两米多长的大勺子在面汤里使劲搅动,生怕锅底糊了。

两边的伙夫则拿着一个舀子为排队的学生舀上一饭缸面汤,伙房是前后通透的两个大门,学生们从南门排队进入,打完饭后,便从后门离开。

伙房里苍蝇乱飞,迎面飞舞,更多的则是黑压压的集中在不远处的笼屉上,人一经过,这些苍蝇如同爆炸一般轰然散开,形成一团黑色的雾气旋风,当真是惊心动魄。

在这种伙房里,卫生状况根本就得不到保证,这些伙夫刷锅的时候,都是穿着胶底鞋皮裤子跳到锅里拿着笤帚在锅底挠,一般冲洗两三遍也就是算是完事,基本上就没有刷干净过。

这刷锅不干净倒也罢了,关键大锅并不比地面高出多少,伙房里又是苍翼老鼠最活跃的地方,锅里落进苍蝇那是常有的事情,不落苍蝇反倒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苍蝇还好,偶尔还会有老鼠一不小心跑进大锅里,然后烟雾缭绕之下,伙夫也未必能及时发现,于是一锅老鼠汤就此新鲜出炉。

曾经有一名女生在打饭的时候,饭缸里就被装进了一只老鼠,当场就吓的惊叫起来,惹得排队的学生全都将面汤倒掉,已经吃完饭的人一连恶心了好多天。

可这时候,条件就这样,即便是校长批评主任发火,这种情况也难以完全避免。

关晓军这一代人,就是在这种条件下生存并且成长,嘻嘻哈哈的也就这么过来了,一直到新世纪之后,乡镇中学的伙食才有所改善,伙房不再收粮食了,建立了食堂,改换饭卡,直接充值消费,饭菜也干净了很多。

排队打完饭之后,关晓军端着一饭缸半生不熟的面汤,走到卖菜的地方,买了一毛钱的拌好的咸菜丝儿,用饭缸的盖子盛好,缓缓向教室走去。

教室的讲台上放着一个大簸箩,此时里面还剩下十来个馒头没人领,关晓军用筷子插了两个,串糖葫芦似的将两个馒头串在一起,然后向校园的花园处走去。

花园的小亭子下有一个石头圆桌,还有石凳,堪称吃饭的绝佳之地,此时正有几个学生在亭子里围着石桌吃饭,看到关晓军走来,全都有点紧张,石桌上边上的几名学生全都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看向关晓军。

“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

见几个孩子紧张,关晓军失笑道:“谁快吃完了,给我让个空就行。”

有两个孩子同时站起身来,“老师,您坐我这里吧!”

关晓军很认真的看向两个学生,“我不是老师!”

两个男孩一脸迷惘之色,相互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知所措。

关晓军仰天长叹,“说实话都没人信呐!”

他将一小碟咸菜放到桌子上,“来,一起吃!”

小亭子里的孩子都舍不得买咸菜,只有一个拿着半根腌制的胡萝卜,已经颜色发黑隐隐有些臭味,这是学生从自己家里拿来的咸菜,吃饭的时候就啃两口,其余的孩子连咸菜都没有,只有面汤里缴了一片咸水,那是泡腌萝卜的咸汤,他们就是以这些咸汤将馒头与面汤填进肚子里的。

见关晓军将咸菜放在桌子上,几个孩子犹豫了几下,有一名伸出筷子夹几根咸菜放进饭缸里,轻声道:“谢谢老师!”

关晓军不再解释,“吃吧,吃吧,咱们一起吃!”

几个孩子迟疑了片刻,也都伸出筷子夹了几根咸菜,小心翼翼的就这馒头吃了起来。

这些咸菜疙瘩切成的细丝,只是放了点葱花稍稍拌了一下,连油都没滴,但这些孩子却吃的极为香甜。

关晓军看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由得一阵心酸,上一世他也跟这些孩子一样,每周都是从家里拿咸菜过来,有时候咸菜吃完了,又舍不得花钱买菜,就只好白面汤加馒头这么干耗着。

后来卢新娥学会晒制面酱后,他的吃菜问题才算是得到了解决,一瓶子炒好的面酱可以撑上两星期,再加上腌制的胡萝卜,构成了关晓军三年初中生涯吃的最多的腌制食品。

吃过饭后,关晓军看向几个孩子,笑道:“明天咱们还在这里一起吃饭好不好?”

一名孩子聪明,抬头看向关晓军,“老师,以后我给您刷碗刷筷子吧,我们以后天天在这里占好位置等着你!”

关晓军看着这名孩子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百零七章 我来吧

吃过饭后,关晓军从初三年级的一个教室里找到姐姐关阳,“老姐,咱们捎来的巧克力呢?”

“你干什么?”

关阳一脸警惕,“还没吃呢,我还要分给我同学一点呢!”

关晓军笑道:“分出一包来吧,我去送给乔姨吃去。”

关阳一愣,“哎呀,我怎么这么傻,怎么把乔姨给忘了!”

从家里来学校的时候,关阳特意拎了两大包巧克力,说是要请她的小姐妹们尝尝鲜,一包是她的,一包是关晓军的。

如今的巧克力是一种饼干大小的黑色块状体,外面用锡纸包着,吃起来发甜微带苦味,在农村极为少见,很多孩子根本都不认识。

在关帝庙村,关云山给孩子巧克力后,那些孩子全都舍不得一口吃掉,而是咬下一块含在嘴里让它慢慢化开,有的人一块巧克力能吃好几天,今天咬一块,用锡纸包好,明天再咬一块,再包好,如是者再三,直到将整个巧克力吃完后,锡纸还舍不得扔,夹在课本里当装饰。

如今乡下孩子吃的最多的还是酸梅粉与唐僧肉等东西,尤其是酸梅粉,一小袋一毛钱,里面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塑料勺子,挖小勺子放进嘴里,感受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有满满的幸福感。

巧克力相比这些东西来说,太过高大上,乡下根本就没有卖的,甚至小镇上都没有,别说孩子,就是大多数大人,都不知道巧克力是啥玩意儿,那就更不用说吃了。

关晓军这个年龄的人,三十岁之前没吃过巧克力的大有人在。

并不是说年龄大了的时候买不起巧克力,而是大学毕业后,已经过了吃这种零食的年龄了,很少有人专门再去买它。

关晓军也就是在童年吃过几块巧克力,长大后再也没有买过。

现在关阳从家里拿来这么多些巧克力,足够她的同学们尝尝鲜了,小姐妹嘛,有好东西肯定要分享一下的。

现在关晓军跟她要巧克力时,关阳才反应过来,暗暗自责,“哎呀,怎么把乔姨给忘了!”

她对关晓军道:“咱们这两包巧克力都给乔姨吧,反正咱们家里还有,下一周我再给我同学拿来!”

乔云英在学校里没少照顾关阳,在她生理周期不太好的时候,乔云英基本上是担任半个母亲的角色,教给了关阳很多生理常识,对此关阳极为感激。

现在初中已经有了生理卫生课,但是生物老师在说起生理卫生的时候,自己都很害羞,往往都是让学生自己翻看那几节关键课程,根本就不讲解。

因此女生们都是有点似懂非懂,最后还得归结到母亲身上,让母亲教给女儿一些常识。

两人走出教学楼,关阳跑回宿舍,将两包巧克力拿了过来,“咱们现在就给乔姨送去吗?”

关晓军笑道:“肯定是现在啊,早点给她,更能说明咱俩的心意。”

乔云英在学校里有自己居住的房间,两人走到她的住处看了,没人。于是向她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乔主任,我刚得到消息,教语文的韩向刚老师今天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明天的课程咱可能要从新安排了,需要找一个老师来暂时代替他一段时间,你看谁来合适?”

乔云英惊诧道:“韩老师摔着了?严重吗?”

男声道:“情况不太妙,说是腰椎摔坏了,可能要瘫痪。”

乔云英大为吃惊,“那怎么办?韩老师一大家子人呢,都指着他养活呢!他要是倒下了,他们家可就真的是天塌了啊!校长怎么说?”

她站起身来,“这件事必须要认定为工伤才行!不然韩老师一家人都没法生活!”

男老师叹气道:“可这件事必须学校里开会讨论才行啊!”

乔云英道:“讨论什么?这件事越早认定工伤越好,就说他是不小心从楼道里摔下去的,咱们都作证,这样以后他的医疗费用就能解决掉,家里的负担要减少一大半!”

她声音提高道:“这件事如果不通过,咱们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难道只能自己掏钱看病?”

男老师恍然大悟,“对对对,韩老师必须是工伤!我去找校长说去!”

他出了房门,大踏步的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关阳姐弟为此人让开路后,对视一眼,向办公室里走去。

就听到乔云英在办公室里叹气,“韩老师怎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了?小敏,你说咱们年纪让哪个老师代课比较好?”

女老师刘慧敏道:“要不我先兼着?”

乔云英道:“你是教外语的,是主课老师,兼课几天没问题,时间长了你就忙不过来了,必须要找个新人当老师才行。关键这个时候,咱们找谁呢?学校里师资力量本来就不够……”

关晓军走进办公室,“让我来吧!”

在办公室里踱步的乔云英愕然转身,“小军?你怎么过来了?”

关阳快步上前,将两大包巧克力递到乔云英面前,笑嘻嘻道:“乔姨,我给你送礼物来啦!你看,这是我特意从云泽市买来的巧克力,我还都没舍得吃呢,今天就拿来送给你啦!”

乔云英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嘴角翘起,“臭丫头,总算我没白疼你!难为你还想着阿姨!”

她拉着关阳坐到自己身边,用额头抵着关阳的额头,“臭丫头,这个暑假想我不?”

关阳跟她抵着玩,笑道:“想啊,可想啦!我还让小军给你买了一个随身听呢,不过这次忘了带来了,等下周,我给你带来。”

她凑到乔云英耳朵上,小声道:“我还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

乔云英笑道:“是吗?什么大秘密这么慎重?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睡,晚上你告诉我好不好?”

关阳连连点头,“嗯,到晚上我就告诉你,你不知道,我们这个暑假赚了多少钱……”

关晓军黑着脸瞪了关阳一眼,“哎,哎,哎,说好的保密呢?”

关阳哼了一声,“给乔姨还要保密吗?”

乔云英大为好奇,“哎吆,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要保密到这个程度?连我都不能知道告诉吗?”

关晓军仰天长叹,“就知道女人靠不住!”

乔云英与英语老师刘慧敏见关晓军装模作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子,乔云英放开关阳,看向关晓军,“小军,刚才你说什么?你要当代课老师?”

第一百零八章 我真的想当老师

“别闹了!”

乔云英看了关晓军一眼,好笑道:“你才多大点啊,还想当代课老师?行了,一会儿就要上课了,这巧克力我收下了,你们两个啊,快回教室里去吧,一会儿老师就要点名了!”

关晓军一副认真脸,“乔姨,我是认真的,现在学校里没有比我更合适当代课老师的人了!”

在上一世,因为韩姓语文老师受伤的缘故,凤山镇中学初一三四班的语文老师一直都由多名教师轮换代课,后来又有两名女老师怀孕,请了产假,这一下教师资源更是捉襟见肘,连正常上课都不能维持,最后学校里领导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找了学校看大门的保安当成了语文老师代课,勉强维持着学校教学的正常运转。

让一个保安来当语文老师,这特么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当时这位保安老师倒是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每天晚上都在挑灯夜战加强学习,本来三十来岁非常健壮的一个人,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了一个秃顶,头发也都白了一小半。

不过即便是他再努力,毕竟底子摆在那里,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把学生们教好,特别是刚当老师的前两年,他只能拿着课本照着课文念,一些技巧性的东西,需要注意的可以提高成绩的方法,他根本就不懂。

可就是这样,他这个语文老师竟然就这么当了下去,而且一直当了下去,多年后,关晓军从省城回老家,特意来学校看望老师的时候,这位保安老师已经成了一个班级的班主任,成了编制内的老师。

关晓军倒不是看不起这位从保安转为老师的老师,只是学校由一名文化水平极低的人来负责教导学生,这明显就是对学生们的不负责任,实在是太不像话。

按道理来说,真要是师资力量不够,完全可以向县教育局请求支援,让他们派遣几名老师暂代也行,可校领导就是不这么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交易,这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关晓军每次上完语文课后,乔云英都要私下里再次辅导他一遍,搞的关晓军对语文产生了一种极为厌烦的心理,后来的语文成绩一直都不怎么好。

这位保安老师,可能在教学几年后,已经转化为了一名合格的老师,掌握了教学的方法,水平可能也有所提高。

可是在他最初担任老师的两年里,他的教学水平实在是差劲到了极点,不客气的说,连很多学生都不如。

但他是校长的亲戚,又恰好遇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几个原因加到一起,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进入了教书育人的队伍中来,并且还准备一干到底。

这种极为荒诞的事情,关晓军当时年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觉得很好玩,一位门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语文老师,想想就觉得可乐,关键这位语文老师还非常谦虚,遇到不认识的字的时候,还不耻下问的请教台下的学生,因此每一节课,都是在欢笑的气息中度过。

可是欢乐倒是欢乐了,但这对于学生们的语文成绩来说,却是没有半点好处。后来在历次的考试中,三班四班学生的总成绩都是最差的,主要就是语文成绩拉分。

什么叫误人子弟?这就叫误人子弟!

关晓军此时说要当代课老师,那绝对是认真的,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假。

以后学校里的语文课程会怎么安排,他管不着,但在他上初一的这一年中,他绝对难以容忍让保安老师来担任自己的语文老师,这简直就是正大光明的来害人。

此时的乔云英哪里会想到这些啊,她好笑的看了关晓军一眼,“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老师是这么好当的么?你先回教室吧,一会儿我去点名去。”

关晓军无法解释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见乔云英只是感到好笑,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不由得大感郁闷,很是有点垂头丧气,“哦,那我先回去啦!”

当下与关阳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在他身后,英语老师刘慧敏哈哈笑道:“这小家伙还想当代课老师?真是什么都敢想啊。”

乔云英笑道:“这小子胆子大着呢,别说当老师了,就是给他个校长他都敢干。就没他不敢做的事儿……”

回到教室里没多久,乔云英便走进了教室里,她既是学校的年纪主任,也是代课老师,同时还是初一三班,也就是关晓军所在班级的班主任。

乔云英进入教室后,便开始按照花名册挨个点名,直到点到关晓军的名字后,班里的一帮子男生才知道,原来关晓军也是一名学生,不是老师。

尤其是被关晓军处罚蛙跳的杨绍发更是极为恼火,不过看看关晓军的个头,在看看自己的身高,即便再恼火也只能忍着,敢怒不敢言。

等再过了几天,经过关帝庙小学的一些同学们对关晓军以往事迹的渲染夸大,关晓军的名字顿时在整个学校里都传播开来,没过两天,就成了学生中的风云人物,不说是人人皆知,但最起码很多学生都听说过他。

其实之前在小学的时候,很多孩子都听说过关晓军的名字,知道关帝庙村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学生,叫做关晓军,最喜欢打断人的腿,谁都不敢惹。

这些孩子都极为好奇这关晓军到底长的啥样,现在终于见到了,颇有朝见自己偶像的感觉,见关晓军如此高大,便觉得果然名不虚传,就冲这个头,就冲这气度,这就是一个狠人。

班里的一帮男生本来对他还有点畏惧,但过了两天,便与关晓军打成一片,以关关晓军的生活经验与手段,这些孩子们自然被他玩的团团转。

就连一开始被他罚蛙跳的杨绍发,此时也已经成了他日益忠实的小弟,并且开始向狗腿子的方向发展。

这时候的孩子就是这么单纯好笼络,一点好吃的,几句赞美的话,让他们抄几次作业,甚至在一起撒几回尿,都能增进感情。

在入学后的第三天,班里开始按照成绩安排座位,一大群学生站在教室外面,按照小考的成绩开始喊名,成绩好的先进教室挑选位置,成绩差的则最后挑选。

关晓军自家知自家事儿,他这么高的个头,要是坐在中间的话,实在太不像话,于是最后一排靠近教师们的地方,便成了他的风水宝地,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如此,他都已经习惯了。

排完座位后,将剩余的课本发完,学校开始开会,而小考第一名的关晓军也需要在大会上发言,讲一下自己的学习方法与人生理想,至于演讲稿,乔云英早就帮他写好了。

在进入校长办公室提前准备的时候,校长杨少刚看到关晓军后,嘴巴都张大了,“哎,这位小兄弟,你怎么来这里来了?”

关晓军想了想,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来回请校长喝几瓶啤酒!”

第一百零九章 莫名其妙的冲突

“校长,你认识小军啊?”

乔云英见杨少刚主动给关晓军打招呼,顿时好奇起来,“这小子还成了小名人了他!”杨少刚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乔云英,“乔主任,他……他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不是学生家长?”

乔云英好笑道:“小军现在才十二岁,怎么可能是学生家长?诶,这么说,你不认识他啊?他就是咱们学校小考升初一的第一名,今天开会,就是让他来准备演讲稿的。”

杨少刚心中泛起很奇异的感觉,面前这个孩子言谈举止完全不像是这种年龄段的孩子可以拥有的,但现在却很奇异的出现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他本来以为关晓军是个成年男子,现在听到了乔云英的话后,仔细看了关晓军一下,只见这个孩子虽然个头不小,嘴唇上更是长了一层毛茸茸的小胡子,可是面容毕竟稚嫩,脸色的细细的绒毛暴露了他的年龄,这确实还是一个孩子。只是气质沉凝,与常人大为不同。

在笃定关晓军真的是一名孩子的时候,一股火气顿时从他心中升起,“自己当时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唬住了!而且还请他喝酒赔罪!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这脸往哪搁?”

其实如果关晓军真的是一个成年男子,杨少刚并不会感到生气,因为成年人才有资格与他平等对话,可关晓军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还大模大样的在他面前装大爷,而且还在他面前装成了,把他给唬的甚至要请他关晓军喝酒表示歉意。现在发现关晓军竟然真的只是一名刚入学的学生,杨少刚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他本来挂满笑容的脸,此时慢慢阴沉下来,点了点头,“没想到还是个尖子生啊!不过像你这样开学第一天就跑去饭店喝酒的学生,怎么能称得上品学兼优?有德无才是废品,有才无德是危险品!你才十二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而且还谈女朋友!前几天跟你在一起喝酒的女孩,是不是你女朋友?你这种人,在咱们学校,开除都不为过!怎么还有资格当学生代表在大会上讲话?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看向乔云英,“乔主任,这样的学生怎么能让他在主席台上讲话?这是要带坏咱们学校风气的!”

乔云英愕然道:“杨校长,你这……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没醒啊?小军这孩子有你说的这么差吗?”

杨少刚道:“怎么不差?我亲眼见到他跟一个小女孩在饭店里抽烟喝酒,这像什么话?这才多大就这样了,长大了还得了?要我说,这样的学生,就不该留在学校里!”

他想到自己前几天在关晓军面前的表现,越想越觉的丢人,越想越觉得关晓军可恶,手指点向关晓军的面门,“回去先写一份检讨!把你抽烟喝酒谈恋爱的事情都详详细细的写出来!什么东西!”

关晓军勃然大怒,伸手抓住杨少刚的手指,猛然向上一拗!

杨少刚张嘴痛呼,身不由己的跪了下来,“你他妈……”

“你要敢骂出来,我把你满嘴牙都给敲下来!”

关晓军脸色阴沉的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杨少刚,缓缓地下头来,“杨校长,我在饭店只是喝了瓶啤酒,这就成罪过了?我跟我姐姐在一起吃饭,就成了早恋了?你这大帽子扣的挺顺溜啊!”

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本来只是一次寻常的会前准备,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现在学生代表被校长批评,竟然把校长给打了!

看着杨少刚满头大汗的跪在关晓军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

片刻之后,乔云英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道:“小军,你这是干什么?你可别犯浑!”

她伸手拉住关晓军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关晓军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快把校长放开!你疯了啊你?”

关晓军松开抓住杨少刚的手,轻声道:“我没疯,是他疯了!上一次在饭店遇到我,他还请我喝了两瓶啤酒,现在他发现我是一个小孩,他觉得没面子,所以才会这样。杨校长,你说是不是?”

杨少刚脸色铁青,大声咆哮,“胡说八道!你敢在办公室里动手打校长,反了你了!我要开除你!”

关晓军拉过来一把椅子,缓缓坐下,淡淡道:“杨校长,先不要这么激动,话如果说的太满了,就不太容易收回来。”

他看着杨少刚,很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你这廉价的自尊心?我没有做过什么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啊?我只是在饭店里吃了一顿饭,然后你就跑到我面前莫名其妙的训了我一顿,后来你又莫名其妙的送给了我两瓶酒,自始至终,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这一切都是你主动做的,关我屁事!”

关晓军嘿嘿笑了几声,“我想了想,你可能是因为我是一个孩子,却以成年人的态度来对待你,所以你觉得很不舒服,甚至会产生一种被欺骗的羞耻感。杨校长,我说的对不对?”

杨少刚见关晓军坐在自己面前,竟然一点紧张的情绪都看不到,这一下怒火更炽,“你给我滚出去!我一定要开除你!”

乔云英开口道:“校长,你先冷静一下,小军这孩子不是有意的,你千万别生气!”

她看向关晓军,严厉的问道:“小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惹校长发这么大的火?你还敢掰校长的手指头,万一掰断了怎么办?你是要掏医疗费的!还不快跟校长道歉!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关晓军一脸无辜,“这都哪跟哪儿啊!”

他将上一次在饭店里遇到杨少刚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向乔云英说了一遍,最后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谁知道咱们的杨校长会因为这个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听完关晓军的叙述后,看向杨少刚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自家这位校长好像有点不靠谱啊,就因为这点小事儿就要借题发挥到这个地步?还要开除这么一个小考的尖子生?

不过关晓军这个学生也很奇怪,完全不像是一个学生的样子,说话办事就是一个成年人的形象,与他的年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着极大的反差,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违和感。

“胡说八道!你明明就是抽烟喝酒谈恋爱,我看的清清楚楚,别的不说,现在你还敢对我动手,就这一点,我就可以开除你!”

他拿起办公室里的电话,“小子,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关晓军叹了口气,“你好歹也是一个中学的校长,怎么这么幼稚?行了,你报警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警察叔叔来抓我!”

第一百一十章 脑子一热

有句老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即便是重生了,那也只是多了一些人生经历而已,在本性上其实并不会有大的改变。

关晓军上辈子的脾气就随父亲关云山,他也是一个脾气极为暴躁的主,只不过没有关云山那么讲义气,也没有关云山敢想敢做的痛快劲儿,也就是因为这点差别,他才稍微混的比父亲好那么一点。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好人基本上就没有好报,讲义气的人,别人基本上都不会对他讲义气,老实人越老实就越受人欺负。

关云山为人讲义气,对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到后来却是落得个悲凉下场,可是关晓军不怎么讲义气,做事情也不怎么痛快,可是厚着脸皮多方借力之下,反倒在省城落户,成了体制内的一员,日子还算是过得去,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不是脾气太暴躁的话,估计早就升迁了。

老关家,从关宏达到关云山,再到关晓军,祖孙三代,在为人处世上都不尽相同,但有一样却是一脉相承,那就是沾火就着的暴脾气!

关宏达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生事的主,曾领着村民抬着土炮跟人打架,小土炮点着后,轰死过好几个人,那是有名的狂暴,连他姐夫庞文海都有点怵他。

到了关云山这一代,这脾气也不小,关云山是个红脸汉子,一生气整个脸就会变成了鸡冠子颜色,等到连脖子都红了的时候,那就到了轮拳头的时候了。

关晓军也是如此,有时候在遇到一些令人恼怒的事情时,暴力因子瞬间就会把持全身,热血上头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暴力行为。

关晓军有时候就怀疑,这暴力因子已经融入了自己的血脉中,成为了自己处理事情的本能。如果是在面对一些大事情的时候,关晓军反倒是能够冷静下来想方设法处理应付,他对危机的处理手段其实也有一套。

可是就是在面对一些生活中口角上的小事情时,他却往往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有人对他发出侮辱性的言辞时,那他的反应将会是出人预料的激烈。

古有娄思德唾面自干,被人称道,赞他善于隐忍,能人所不能,所以才能当宰相。

因此有人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甘于隐忍方才能做大事,但凡遇事冲动之辈,从未有成大事之人。

可关晓军偏偏就是属于那种遇事冲动之人,他在个人修养上一直都不过关,怒火攻心之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打他狗日的”,打完再说!

如今向少刚指着关晓军的鼻子破口大骂,关晓军是何等蛮横之人,这如何能忍?

直接就是一个小关节技,将杨少刚给弄得跪在了自己面前,让他出了好大一个丑。

现在见杨少刚气急败坏之下要打电话报警抓自己,关晓军已经平静下来,他一方面对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暗暗皱眉,另一方面也感到好笑,自己何必跟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他见杨少刚拿起电话也打电话,也不阻拦,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打。

旁边的乔云英狠狠的瞪了关晓军一眼,“你这孩子办的这是什么事儿!”

她走到杨少刚面前,将电话摁住,轻声道:“校长,你先别冲动,咱们借一步说话。”

杨少刚怒道:“说什么话?有什么好说的?”

他虽然生气,但对乔云英却有点忌惮,乔云英父母在京,颇有能量,在云泽市里也有些亲戚熟人,因此杨少刚对她一直都不敢得罪。

现在见乔云英阻拦自己打电话,他撂了几句气话后,还是跟着乔云英出了办公室,两人出了门后,杨少刚忍不住道:“乔主任,乔老师,这关晓军当众对我动手,你也看见了啊,这学生怎么能要?这就是个祸害啊,让公安民警们抓去教训一下,也算是提前接受教育了!这对学校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乔云英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校园里的往来奔走的学生,双眼微微迷离,“校长,你认识关宏达吗?”

杨少刚道:“关老爷子我自然知道啊,咱们乡里的副乡长,又是省里的模范人物,整个云泽地区,有谁不知道他?”

乔云英又问道:“那你认识关云山吗?”

杨少刚道:“那不是关宏达老爷子的儿子吗?我当然知道他,咱们学校的教学楼都是他的公司承包的,我们还算是熟人。乔老师,你说这些干什么?”

乔云英道:“关晓军就是关云山的儿子。”

杨少刚正在缓缓走动的身子猛然停住,“关云山的儿子?”

他呆立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关云山的儿子怎么了?老关家就了不起啊?就算他是关宏达的孙子,关云山的儿子,这打人也是不对的!也是需要批评的!他这是在丢他父亲的人,丢关宏达老爷子的人!”

杨少刚义正言辞的说道:“这样的孩子太不像话了,乔老师,这次大会,坚决不能让他当学生代表!”

他不再提开除关晓军,报警抓人的事情。

乔云英暗暗好笑,对杨少刚道:“校长,小军这孩子本性还是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容易犯浑,跟他爹一个狗脾气,您先消消气,回头我让他专门给你道歉。”

杨少刚哼了一声,“必须道歉!我改天有空,非得找云山说说不可,看他把孩子娇惯成啥样了?”

他对乔云英道:“我现在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先去休息一会儿,不回办公室了。乔老师,你回办公室后,一定要严厉批评他!”

乔云英低头抿嘴,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狠狠点头道:“校长放心,我一定狠狠批评他!”

杨少刚走后,乔云英回到办公室后,伸手揪住关晓军的耳朵,“臭小子,你厉害啊,连校长都敢顶撞?胆子不小啊你!你跟我出去,看我不打死你!”

她从办公室里拿出一个小笤帚,往关晓军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让你不老实!让你喝酒!让你打人!”

她每说一句,就抽打关晓军一下。

关晓军装模作样的大声喊叫,“不敢啦!痛死啦!哎吆,我的屁股!”

其实乔云英打的一点都不疼。

离的办公室远了,乔云英放开揪着关晓军耳朵的手,嗔道:“你怎么这么冲动?杨少刚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毕竟是学校的校长,你打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关晓军道:“脑子一热,就动手了!”

“脑子一热?”

乔云英看了关晓军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叹息,“是啊,你们老关家的人,脑子一热,什么都干得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事情都能赶上

自从乔云英将关晓军的身份说给杨少刚之后,关晓军与校长杨少刚起冲突的事情,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学校里的老师们见此无不啧啧称奇。

杨少刚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睚眦必报,小肚鸡肠,谁得罪他,他就给谁小鞋穿。

但关晓军这么对他,他竟然偃旗息鼓连处理的动作都没有,这实在令大家感到难以理解,直到知道关晓军是谁的儿子之后,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少刚不再追究。

如今关宏达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威名依旧不减,再加上关云山如今的建筑公司包揽了整个云泽地区大部分的工程,影响力与日俱增,很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在地方上,建筑公司要想搞的红火,黑白两道那都得吃的开才行,能将云泽地区大部分工程都能揽到手里来,关云山所展现的实力,但凡明白的人,都会为之咋舌。

无论是关宏达,还是关云山,杨少刚根本就惹不起,那就自然不会自己找事儿,非得为难关晓军这么一个小孩。

于是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往前走。

凤山镇中学作为一个寄宿制学校,每一周让学生回家一次,这时候还没有双休日,只有周六下午,学生们才能走出校门,其余的时候,除了爬墙出去,否则的话就只能在学校里待着。

关晓军为了练习功夫,每天早上都与关阳翻墙出去,在旷野中对打拆招,他们姐弟两个如今因为习练功夫的原因,身轻体健,战斗力十分强大,两三米高的学校围墙,一个助跑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翻越出去。

关阳只是早上练武,但关晓军却是晚上也要习练一个来小时拳脚套路还有剑法后才会回宿舍睡觉。

因为长时间练武的缘故,关晓军如今身轻体健,三米来高的学校围墙,他一个助跑就能轻松翻过。虽然学校里每天都有老师拿着手电筒抓翻墙的学生,但却从来没有抓过关晓军一次,他太麻溜了。

这时候的老师天天去宿舍查房,因此关晓军每次翻墙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了。

凤山镇距离红旗河很近,在红旗河河堤不远处有一出嗮谷场,关晓军平时晚上翻出学校之后,就是在晒谷场上练习拳脚器械,练习完之后,就会穿过一块坟地,再穿过一条公路,返回学校。

他的这些兵器平常都是放在宿舍里,倒也没人敢偷,晚上出去时,就会拿出来练习。

这天晚上刚刚练习完套路准备返回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的大路上响起了呵斥声。

关晓军大奇,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公路上停着一辆摩托车,几名小混混正对着骑摩托车的大声呵斥,“你妈的,你骑摩托车了不起啊?你这车灯闪的老子眼花你知不知道?”

一名青年不住推搡摩托车主,“赔钱!不给钱,车子留下让我们玩几天!”

摩托车主都快要跪下了,“我这真没钱啊,几位大哥,我这大半夜的刚从医院回来,我这哪有钱啊?”

“没钱?就把车子留下!”

一人猛然挥手,“啪”的一声,给了摩托车主一个耳光,将此人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在清冷的月光下,可以看出这名摩托车主是一名较为矮小的中年人,身材粗而短,是个胖子。此时浑身哆嗦,双手合十,不断向面前的几个人求饶,“几位大哥,几位大哥,我这车子是借别人的,你们要是留下了,我怎么给人家交待?我这家里还有人在医院躺着呢,您就可怜可怜我,放我回家吧。”

关晓军最见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当下缓步向前走去,想要探明是怎么回事,刚走几步,就被那几个小混混发现,有人呵斥道:“谁?哎吆,又有人一位?今天还挺发财啊!”

就在说话的功夫,几个手持电棍匕首的小年轻已经围拢了过来,带头的人看向关晓军,呵斥道:“干什么的?”

此时另外几个人还在训斥摩托车主,一人笑嘻嘻的看着摩托车主,“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摩托车主小声道:“不知道。”

小青年恶形恶状的笑了起来,“连我都不知道?我是你爹啊!快喊一声爹让我听听!你倒是喊啊!”

他拿着一根电棍冲着摩托车主猛然一戳,“快喊!你要是不喊,今天老子弄死你!”

蓝色电光微微一闪,摩托车主放声惨叫,他被电棍电的浑身发颤,身子不断后退,将身后的摩托车都给撞翻了。

现场的几个混混见状哈哈大笑,一人怒道:“你竟敢把老子的摩托车撞倒了?胆子不小啊你,小鹏啊,再给他来一下,让他尝尝咱这电棍的厉害!”

那电棍的小青年嘿嘿笑着向前,对面前的摩托车主阴阳怪气的笑道:“喊爹,你喊我一声爹,我就不电你!”

中年摩托车主身子不断打哆嗦,最后怯懦的低低的喊道:“爹——”

对面拿电棍的小青年哈哈大笑,“你再喊一声!我刚才没听清楚!”

摩托车主便又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可是比先前要喊的大多了。

小青年心满意足,手指摩托车主翻倒在地的摩托车,“乖儿子,这是什么?”

中年摩托车主道:“摩托车。”

“错!”

小青年呵斥道:“这是航空母舰!”

他看向中年男子,“我再问一遍,这到底是什么?”

中年摩托车主道:“航空母舰!”

几名小青年同时笑了起来,正当他们还想用什么方法羞辱中年男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道沉闷响声,随后哀嚎声响起。

几名小混混大惊,抬眼看去,只见一人快步走来,刚才拦截他的的几个人正躺在了地上不住打滚。

“你是干啥……”

一名小混混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来人一脚踹飞,剩下的几个小混混还未反应过来,来人一个鞭腿,又有一人被扫飞,坑都没吭一声,直接昏迷不醒。

来人伸手快的惊人,肘击膝撞连踹带踢,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六七个小混混便被打倒在地不住哀嚎,有几个更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关晓军抓住一名小混混的头发,把他抓到面前,将手中拿着的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喊爷爷,你喊我一声爷爷,我就不弄死你!”

他刚才出手的时候,恐怕打死人,因此手中的长剑一直没动用,此时抽出长剑,明晃晃冷森森,往这人脖子上一搁,此人脖子上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晓军出现的实在太过惊人,从前面几个人拦截他,到他出手打翻这些人,期间也就一分来钟,但是十来个却全都被他用重手法打的半死不活。

被他用长剑抵着脖子的小混混,吓的头发都立起来了,大声喊叫:“爷爷,爷爷,你别杀我!”

关晓军点了点头,将长剑收回,正待地上的小青年觉得自己没事的时候,关晓军忽然抬腿向他的腿部踩下,“喀嚓”一声,这小青年的小腿顿时折断。

就在这个小青年嚎叫的时候,关晓军又走向了另外一名青年身边,又是一脚踩下,于是又踩断了一条腿。他如法炮制,将现场十三名小混混的腿全都踩断之后,坐在一人身上,轻声道:“谁再敢叫,我弄死谁。”

本来凄厉哀嚎声响个不停的现场陡然安静下来。

关晓军看向被羞辱的摩托车主,“你这样的软蛋,也敢走夜路?他们拦你,你就停啊?你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他将这十三个小青年抓着头发拉成一堆,对中年吩咐道:“你去派出所报案去,让他们来几个人,把这些人抓进去,就说他们抢劫你,还想谋杀你,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被他们杀了。”

中年男子不住点头,想要扶起摩托车的时候,关晓军喝道:“你想干什么?想骑车跑路啊?想得美!派出所就在镇子东头,你跑着过去就行,几分钟就能到,摩托车留在这里!”

看着中年男子慌慌张张跑远的身影,关晓军叹了口气,他已经想起了这是怎么一档子事情了。

上一世在凤山镇上发生过一起抢劫杀人案,作案的是十三名无业小混混,他们抢劫的是一名摩托车车主,杀人掩埋后,把摩托车便留了下来。

后来在修摩托车的时候,凑巧让被害人的家属看到了这辆摩托车,追问之下,凶手有点躲躲闪闪,引起了家属的怀疑,将此人抓住后,便报了警,经过警方的审讯,终于破获了这场大案。

据这十三个小混混说,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杀人,他们只是想找个人随便找找乐子,后来发现这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点反抗都不会,这才起了杀人的心。

这死者的亲属有点能量,这个案子破获后,十三个人全都被枪毙了。

当时关晓军虽然还在上学,但对这件事还是有所耳闻,毕竟一连枪毙十三个人,这也算是地方上的大新闻了,因此他对这件事一直都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刚才看到这些人羞辱摩托车车主,而现场正好是十三个人,关晓军顿时就想起了这件事情,没想到这么巧,这辈子什么都让自己给赶上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莫言在《红高粱》家族的书中描述他的家乡的时候,说他的老家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关晓军的家乡云泽地区跟莫言在书中的描述,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里民风彪悍,自古到今,出的最多的就是强盗、乱党、土匪、响马,这里人的血液中蕴含着一种先天暴力的基因,最喜以武力来说话,有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也有甘当汉奸走狗的无耻之徒,他们在乱世中迸溅出一朵朵或绚烂或黯淡的血花,染红了整个云泽大地,野蛮的气息,直到今天和平的年代依旧留存。

所以这里是人命大案的多发地,一帮帮的亡命徒如同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连绵不绝,从未真正平静过。

每年不死几个人,那简直就对不起云泽地区这个“韭菜地”的称号。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新世纪后,依旧如此。

每年因为争抢宅基地,因为前面的人家的房子比自己家盖的高,因为自家的女人被调戏等等事情,都会死上好几个,灭门案件都不止一起,当然最多的还是抢劫杀人。

在无聊寂静的夜里,总有精力无处发泄的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在路边抓人找乐子。

他们心情高兴了,便会无缘无故的揍别人几顿,心情不好了,也会找人揍一顿,遇到女的,那就不止是打一顿的事情了,但凡有几分姿色,就会难以避免的被糟蹋,而且十个有八九会被杀死掩埋。

两千年的时候,就发生过一起三十多名外地小姐被杀死掩埋的连环大案,当时中央震动,云泽地区的局长当场就被撤职。

相比这些大案子,关晓军今天晚上遇到的这起抢劫杀人案,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也就是因为发生在自己身边,又一连枪毙了十三个人,这件事才被关晓军记住。

面对这些罪犯,关晓军毫不心慈手软,出手极重,不把他们打个半死,那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只有把他们打死了,或者打的不能动弹了,这才能安心看守他们。

在那名摩托车主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关晓军又将现场十三名青年挨个搜查了一番,见他们身上没有藏有利器之后,这才真正的安下心来。

他叹了口气,直接打晕了一名青年人,缓缓坐在他的背上,手中长剑不住的轻轻击打地面,“都老实点啊,谁敢再哼哼,我就先弄死谁!”

现场一片安静,连因为被打断腿而产生的呻吟痛哭声都瞬间消失,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从这些人口鼻中响起。

关晓军从出现,到如今将他们打倒,声音之冷酷,手段之残忍,即便是这些小混混们也被吓得心惊胆战。面对这种狠人,没有一个不害怕的。

派出所所长马志和领着几个民警来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在深秋清冷的月光下,一条马路中间,路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而关晓军就这么坐在一名“尸体”上,长剑横膝,旁若无人。

“死了这么多人?”

现场三个民警看到这种情况,震撼的无以复加,有一名连警棍都吓的掉在了地上。

马志和掏出手枪,指向关晓军,“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关晓军起身笑道:“马叔,是我,小军!”

他将长剑收回剑鞘,“这几个家伙可是不学好啊,大半夜的抢劫东西,还想杀人灭口,幸亏让我遇到了,不然肯定会出大问题!”

马志和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关晓军,顿时认出来了,惊讶道:“小军?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

当初的派出所所长洪新刚已经被调到区里当上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而马志和则是在洪新刚上任之后的新所长,前两年关宏达没有退休的时候,马志和没少去关晓军家里走动,因此对关晓军也是熟识的很。

此人多年后,因为醉酒,把手枪丢了,被记了大过,所长也当不成了,成了普通的民警,但现在正是风光的时候。

他看到是关晓军之后,一颗心放了下来,将手枪放回皮带里,“这是怎么回事?”

关晓军笑道:“先把这些人拉到所里去吧,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马志和一想也是,但是现场十来个人,他们却只有四个人,根本就没法将这些人拖走,最后还是找了几根棍子,让几个被打断了腿的家伙拄着棍子挪到了所里,只有三个昏迷不醒的人,则被他们拖死狗般的拖了回去。

回到所里后,将这件事问清楚之后,马志和极为奇怪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还在路上晃悠?还有,你这把剑从哪来的?”

关晓军将自己练武的事情说了之后,马志和一脸恍然,“怪不得,怪不得!我还奇怪呢,你是怎么把这十来个小混混打倒的,原来你小子还是个武林高手呐!”

他笑了几声,面色严肃起来,“小军,你这虽然是见义勇为,但将人打的这么重,那可就有点故意伤害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的话,出手还是轻一点吧,今天还好没有打死人,不然的话,麻烦可就大了!这几个家伙,被你打成这样,在进监狱之前,得先去医院待上一段时间了。”

关晓军笑道:“马叔,我现在十二岁,按照如今的法律条文,就算是出手重了一点,也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马志和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这个孩子才刚满十二岁啊,可给人的感觉比成人还要成人。

他愣神片刻之后,才笑道:“你这小子还懂法律啊?不过这件事不算是小事,以后可能要随时找你核对情况,可能会影响你的学习。不过我们可以给你发一个见义勇为的奖状,以后考大学的时候,也可以给你加点分。”

关晓军急忙拒绝,“马叔,我这可是大半夜的翻出学校练武的,我这是明显就违反了校规啊,你要是给我奖状,您这不是帮我,您这是害我啊!”

马志和笑道:“那行,奖状我就不发了,不过档案上可必须得注明,以后你能用得着!”

他问清楚所有事情之后,对关晓军道:“你是在我这里睡一夜,还是回学校?”

关晓军道:“我还得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摩托车主见关晓军要走,急忙走上前,握住关晓军的手一个劲儿的摇,“小兄弟,我……”

他此时还有点惊魂未定,哽咽道:“我……我叫童建章,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能要死在这些王八蛋手里了。我一定要报答你,一定要报答你!”

关晓军笑了笑,将手抽回,“以后少走点夜路吧,黑灯瞎火的,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长点心吧你!”

走出派出所之后,抬腕看表,都已经凌晨一点了,等翻过学校围墙,进入自己一百五十多人的大宿舍里,闻着这屋子里的臭气,听着屋里连绵起伏的呼吸声,关晓军轻声笑了起来,谁能知道,就在今天夜里,自己救了十四条人命!

那十三名小混混,毕竟也是人,经此一事,相信作死的可能性或许还有,但应该不会全都自杀性的作死。

自己这也算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了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学校的早晨

暴力,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但却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这个手段适用于任何行业,任何地方,任何国家,任何组织与个人。

往大了说,一个国家的强大,只有其暴力机构的强大,它才是真正的强大,往小了说,个人武力的强大,也能使你更好的维护自身的安全,更好的应付突发的暴力冲突。

关晓军两世为人,虽然脾气性格不曾有过改变,但在行事方法上却极为清醒,绝不会傻到跟小混混杀人犯讲道理。

面对这些犯罪分子,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跟你动刀子,你这里一个道理还没讲完呢,人家便已经把你捅死了。

所以说,在面对像抢劫杀人这种突发的暴力事件中,什么阴谋智慧,什么金钱地位,那都是个屁,你跟这些罪犯说五讲四美三热爱,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那还不如赶紧自杀,免得以后死了也被人笑话。

与暴徒讲道理,愚不可及!

国家为什么有暴力机关?那还不是以暴制暴?

关晓军想要救助被抢劫的摩托车主童建章,那就只能采用暴力手段,而且还必须得速战速决,不然任何突发状况就有可能闹出人命来,那就是对自己生命安全的不负责。

所以他才会出手这么暴戾,至于会不会打死人?

反正我有未成年保护法,怕什么?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作为多年沉浸官场之人,虽然一直不得志,但充分利用规则这种简单的生存手段,关晓军还不至于都想不到。

身为激情飞扬的青少年,即便是这个青少年体内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关晓军还是想要做出一点符合这个年龄的激扬的事情来。

他身体年轻之后,便是灵魂也被感染的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热血与冲动。

从派出所回到宿舍之后,关晓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情绪到如今还有点兴奋,身上的颤栗感到现在还没有消失,睡不着了。

睁开眼睛看向上空,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上面的横梁,旁边的窗口处洒下一股清冷的月光,月光洒在床头,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位同学打呼噜而张大的嘴巴。

宿舍里臭脚丫子的味道,尿骚的味道,呼噜声,磨牙声,梦呓声,翻身打滚而使得床板发出的咯咯吱吱的声音,这一切的响动与气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都清晰的出现在关晓军的感官之内。

他这个宿舍是三间房子的大宿舍,是初一三班与初一四班一百五十多名学生的共同休息的地方,这么多人生存在这么一个大房子里,脏乱程度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少洗脚洗澡,有的从入秋一直到来年开春,都不会洗上一次,身上的秋衣秋裤能穿到夏天才会脱下来。

洗澡的次数少,那是因为北方的冬天气候寒冷,洗澡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现在镇上连澡堂子都没有,要想洗澡,得跑到二三十里外的市区才行,很少有人会跑这么远,只为了洗一个澡。

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骑着自行车跑到县城或者市区里痛痛快快清洗一次。

后来有人说,北方人不爱洗澡,其实这是因为条件所限,大冬天根本就没法洗,这个时候别说暖气了,连家里烧炉子取暖的都不多。冬天屋里与屋外一个温度,你怎么洗?

东北地区还有烧炕的习惯,冬天外面冷,但是屋里暖和,可是在云泽地区,大家睡的都是板床,没有炕头这么一说,大冬天的屋里的温度与室外相差并不是很大,晚上倒一杯水放在床头,天明就冻成了冰坨子。

环境使然,不是他们不爱干净,不讲卫生,实在是因为条件太恶劣。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闻着宿舍里的味道,听着糟乱的声音,关晓军临睡去之前的念头是,“这宿舍实在是没法待了……”

次日早上,起来后与关阳在对练时,关晓军将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关阳听,“姐,你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啥都别想,先把拦路的混混打死再说!打不死,也得打的他们不能动,千万不要讲道理,也不要抱什么别的希望,就一个字,打!”

关阳使劲点头,“好,我知道啦!”

关晓军挠了挠头,感觉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刚才的话似乎有教唆关阳暴力犯罪的嫌疑,但转念一想,总比姐姐吃亏要强。只要在云泽市,以老关家如今的实力,关阳只要不把天掀翻,那关云山应该就能兜得住。

两人对打练习之后,各自回各自的班级。

关晓军如今是初一三班的班长,又是体育委员,每天都要吹着哨子领着班里的同学绕着操场跑步,因此别人可以晚起,他不能晚起。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操场上尘土飞扬,黄烟滚滚,哨声此起披伏,学校的几个领导站在操场旁边掐腰观看,一个个班级里的学生,在各自体育委员的带领下,分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小队,气喘吁吁的在喊着号子绕着圈跑步。

跑了十圈之后,大喇叭里响起了第八套广播体操开始之前的音乐声,操场上的队伍开始慢了下来。

“立~~~定!”

关晓军吹着哨子让全班同学停下之后,大声喝道:“依次散开,准备做操!”

就在全班同学站好位置准备做操时,学校大喇叭里传出来校长杨少刚的声音,“关晓军,关晓军,来办公室里来一趟!关晓军,关晓军,来办公室来一趟……”

关晓军微微一愣,已经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看向旁边的监督学生做操的乔云英,“乔老师,那我先走了啊!”

乔云英一脸好奇,在关晓军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问道:“小军,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关晓军很无辜的摊开双手,“我还能做啥事儿?乔姨,我是这种人么?你对我太没信心了!”

乔云英道:“你小子就是这种人!”

来到办公室里,不出所料的见到了一名戴着大盖帽的警察,来人见到关晓军后,点了点头,看了校长杨少刚一眼,“杨校长,我这次是要找关晓军同学了解一件案子的案情,要不,您回避一下?”

杨少刚:“……我是他的校长,我不能听一下?”

警察笑道:“关晓军同学其实并不是涉嫌犯罪,而是做了一件见义勇为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我们为了小军的个人安全,需要保密,所以啊,杨校长,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杨少刚走后,这名警察看向关晓军,大拇指一翘,“好小子,了不起!马志和已经给我说了,你一个人竟然打翻了十三个青年小混混,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你老爸都没你厉害!”

关晓军听到这里,就知道此人与自己的父亲应该是熟人,笑道:“哎呀,其实也是凑巧,那几个人估计是得了骨质疏松症,跑两步,腿就断了,我到现在也很纳闷呢。”

来人哈哈大笑:“十三个健康成年人,竟然同时得了骨质酥松症,这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今与以后

来学校了解情况的警察叫冷南飞,是云泽市里的一名干警,是在洪新刚安排下特意赶过来的,此人算是洪新刚的心腹,又跟关云山是老熟人,由他来了解关晓军的情况,最为合适。

“好啦,你小子确实厉害,我问了,十来个青壮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你打倒了,你小子出手可真够狠的,他们全都断了一条腿,还有三个人,肋骨都断了几根,没三四个月起不来。”

将一些细节问题核实之后,冷南飞将几张材料装进资料袋里,笑着问关晓军,“小军,以后想不想警局发展?以你的身手,去公安部门,抓罪犯肯定比一般警员厉害多啦。”

关晓军笑嘻嘻道:“我性子太急,当警察容易犯错误,我还是好好学习吧,考上大学在为人民做贡献吧。”

冷南飞走后,校长杨少刚走进屋里,很好奇的问关晓军,“小军啊,这冷警官来找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

他自从知道了关晓军的身份后,对关晓军的态度一变再变,平常在路上,关晓军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一定会回应一下,而别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最多只是点一下头。

此人连表面工作都不好好做,也怪不得以后会被调离校长职位,去干了别的工作。

“是这样校长,我啊,昨天晚上遇到一帮抢劫的坏蛋,当时我想到了学校对我的教育,家长对我的期望,同学对我的爱戴,你们都希望我做一个见义勇为的少年英雄啊,我怎么可能让学校与家长失望?于是我就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三拳两脚将一帮劫匪打趴下了,英勇的解救了被抢劫的摩托车主张富贵与李发财还有王百万。”

关晓军一脸诚恳的向杨少刚解释道:“现在警察叔叔这是来找我了解情况呢。”

“你……”

杨少刚见关晓军满嘴跑火车,气的站起身来,“滚回去上课去!”

关晓军猛然立正敬礼,“是!”

杨少刚现在对关晓军已经无法可施了,见他搞怪,想笑又笑不出来,摆手道:“滚滚滚!”

关晓军这个学生令他头痛无比,打不得骂不得,偏偏就他事儿多,一会儿组织学生抗议课本费了,一会儿又自告奋勇想当语文代课老师啦,一会儿又要组织学校开设足球队啦,等等千奇百怪的主意,全都出自关晓军,这家伙的脑回路似乎与众不同,总想搞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学生不好好学习,搞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实在太不像话!还是他姐姐关阳是个好学生,学习年年年级第一,考高中肯定能考一个好名次。

虽然关晓军学习成绩也不差,但实在太不省事了。

自从冷南飞向关晓军询问这件事之后,不久后关云山就得到了消息,当周末关晓军回到家里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大家人的审问。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不能让孩子练拳,现在出问题了吧?”

卢新娥向关宏达父子抱怨道:“小军这才多大,出手就这么重,上次就把人家的腿打断了,这次又把人家腿打断了,这孩子咋就跟腿较上劲了呢?人家抢劫,跟你有啥关系啊?以后这种事,遇到后,赶紧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新娥手拿擀面杖,追的关晓军满院子跑,“这次非得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关晓军一脸的无奈,在院子里东跑西窜,“爷爷,老爸,救命啊!我老妈要杀人啦!”

关宏达摆手制止了卢新娥,“好啦,好啦,别打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老打也不好。”

卢新娥气喘吁吁的停下身子,狠狠的瞪了关晓军一眼,随后向关宏达道:“爹,小军这也太野了,您以后得管管他啊,这次是没出事,万一出事儿那可就晚了!”

关宏达把关晓军叫到身前,柔声道:“小军啊,以后做事不要老是这么冲动了,你遇到大劫的事情,完全可以去派出所报警嘛,干嘛非得出手?这刀枪无眼的,真要是扎身上了,后悔可就晚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子自小脾气硬,主意也硬,比大人的心眼儿还多,一般的说教根本就不顶用,因此也不说什么小孩子话,只是对关晓军道:“咱们家可就你一根独苗啊,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想一下啊,你要是受伤啦,生病了,你觉得谁最害怕?”

关宏达摸了摸关晓军的脑袋,“以后啊,别让大家担心了!”

关晓军点了点头,回到屋里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对一家人笑道:“爷爷奶奶,爸妈,我以后不打架了!”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关晓军从小就说话算话,他既然说不打架了,以后肯定会收敛很多。

关阳挨着关晓军坐下,低声问道:“真的不打架了?”

关晓军点头道:“嗯,不打了,没啥意思,以后除了自卫外,不会再跟人动手了。暴力手段,在和平社会,终究有点上不了台面!”

见关晓军认错了,关云山也极为高兴,他虽然自己也是个暴脾气,最看不得恃强凌弱,但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学自己这样行事。见义勇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一件事,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

这件事从关晓军一认错,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再提。

现在一家人关心的是关云山出国的事情,如今关云山已经找到了出国的途径,那就是跟附近县城的一个县长一起去美国“考察”去,考察的项目是美国的生猪养殖基地,因为这个县城想要在县里大力发展养殖业,提高民众生活水平。

关云山与这个县城的县长关系不错,喝了几顿酒,这出国的事情也就定下来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关云山的同学在美国能用美元替众人买东西,外汇上就没有这么大的压力。

九十年代的中国,外汇贮备少的可怜,各个地区都在想方设法的搞外汇创收,以廉价的产品来换取低廉的外汇,即便是赔钱,政府也大力提倡,回头国家会给你补贴。这是一个为了外汇疯狂的年代,在这种情况下,关云山的美国同学就起了很大的作用,不但可以充当导游,还可以充当付款设备。

当然,关云山这位同学也不会吃亏,事后关云山肯定会有所弥补,反正这个时代的人别看在国内人五人六的,一旦出国,在心理上就跪了下去,在国外买点东西都战战兢兢的,连打个喷嚏都害怕别人笑话。

以他们这种心态,其实在国外也花不了多少钱,顶多买点特色产品,比如相机啦,衣服啦等东西,顶天了也就能花一两万,这点钱关云山还是能担负的起的。

不过,再过几年,地方官员再出国的时候,胃口可就会大了不少,几百万的医院CT,磁共振设备等机器,都会有官员去国外考察的时候顺便采购,让国外的导购与国内的买家,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现在大家的胃口还都没这么大,还算是好伺候。

“你到国外,千万别看上外国娘们不回家了!”

卢新娥见关云山出国的事情已成定局,非常担心关云山会留在国外,泪眼婆娑道:“我可听说了,外国的女人会勾男人的魂,眼睛一勾,魂就没了,咱们国家的男人一出国,就乖乖的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关云山哈哈大笑,“你懂啥啊?外国娘们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的,长得那么丑,谁会喜欢她们啊?”

“那你同学为啥就在国外不回来了?”

“他那是想在国外多挣钱,再说了,人家爷爷奶奶都在美国呢,跟咱们不一样!”

关云山好说歹说,才让卢新娥安下心来,到了次日,开车赶赴云泽市,与县长以及县长夫人,县长夫人的弟弟以及县长夫人弟弟的媳妇等一群人汇合,赶往省城的机场。

“诶,你说咱爸这次出国,能又是啥收获吗?”

在骑车上学的路上,关阳很好奇的问关晓军,“外国真的就这么好吗?”

关晓军笑道:“以后咱们也会很好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吟诗

“永生,现在生意怎么样?”

在周末的一个上午,关晓军与关山虎一起进入了云泽市区,来到了游戏厅旁边的音像店。

此时艳阳高照,十点多钟的阳光照射进小店里,将音响小店照耀的亮堂无比,墙上木格里面的磁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个小型随身听的包装盒外面的塑料纸,也在微微反射着阳光。

这在后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货铺,可在此时,却是整个云泽地区最大的磁带批发以及录音机销售地。

自从何永生在南方趟好路子之后,每当缺货的时候,他自己已经轻易不会出门了,直接派遣当初的两个小弟去提货。

这种高利润的生意,自然人人眼馋,何永生派出去的这些小弟见进货这么便宜,而卖出去又这么贵,两人都动了销售这个的心思,只是一时间凑不够这么多钱来,再加上有何永生与关山虎压着,他们现在还不敢正大光明的售卖磁带,但却都在进货的时候,两个人凑钱,也进了一批货,然后拉着车子去各大县城转悠着卖,一天也能挣出几十块钱来。

对于这两人的行为,何永生知道后本来要拿他们说事,被关晓军阻拦,自己吃肉,也得让别人喝口汤,不然的话,以后的小弟马仔就不好找了。

道上混的人,就没有几个讲义气的,很多人看黑道电影看的都傻了,还真的都以为混黑的人都讲义气,其实真正讲义气的人很少,一出事情,全都一窝蜂的散开了。

对于这些人,只能诱之以利,自己挣钱的时候,让他们也沾点油水,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关系才能长久的进行下去,光靠暴力威压,不可能持久。

不过这种盈利的情况肯定持续不了多长时间,这些家伙从贩卖磁带中尝到了甜头,过上一段时间肯定会出来单干,这是金钱的魔力,人类的天性,谁也阻挡不了。

好在云泽地区最大的批发商还是在何永生的看守的这家小店,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谁也不会相信就这么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店会是整个云泽地区磁带的集散中心。

何永生相比以前,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在气质上也隐隐有了点变化,多了一点以前所没有的气度,不再是当初的那种见到关山虎就低头的样子,听到关晓军的询问后,笑道:“最近还成,游戏厅其实赚不多少,一个月顶天了也就几千块钱,可是磁带批发真的盈利不少,现在一个月就要将近……”

他非常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趴到关晓军耳边,轻声道:“磁带加上游戏厅,现在一个月的利润都将近六万块了!咱们整个河东省的人都来这里进货,他们这些人跑南方去进货虽然利润高,但是太远太麻烦,还不如从我这里进货呢,虽然少赚点,但是省心又省力还省钱。”

关晓军点头道:“不要有货物积压,这些货物要快走快来。”

他不在这店里多待,与关山虎一起走出小店。

此时的云泽市区,在北方区域还有一大段古城墙遗留,而在这段古城墙附近,就是云泽市市里一中,关山虎此时就在一中上学。

两人爬到荒草遍地的古城墙上,眺望四周,大半个云泽市区尽收眼底。

此时的云泽市区,很少有超过三层的建筑,只有市立医院是三层的楼房,其余的建筑顶天了也就两层。

“老虎,你想好以后的路了吗?”

关晓军弯腰从地上薅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细细端详,青绿色的草茎上带着一层细小的绒毛,用手指轻轻的上下搓动,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种涩涩的感觉,“太爷说你戾气太重,有时候办事太狠,我觉得也是。你不太适合安安稳稳的做文职工作。”

阳光照在关晓军的脸上,他挺直而光滑的鼻梁,此时反射着莹莹的光,“其实我也不适合干朝九晚五的工作。”

关晓军伸手在空中画圈,将视野中的云泽地区全都拢在圈子里,“这个城市虽然破败,但几十年后,便会成为一座繁华的城区,不能说是寸土寸金,但已经算得上是比较不错的地方了。”

他又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全国,像云泽这样的城市,全国有好多座,而云泽并不是最好的,反而是最差的那一批,可几十年后,依旧是发展的很不错!我们现在这点钱,在以后什么都不是,有几万十几万的人,满大街都是!”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个时候,骗子与陷阱到处都是,但金钱与梦想也遍地开花,也是机会相对最多的时间段。”

关晓军看向身边的关山虎,“老虎,你准备好了吗?”

关山虎笑道:“时刻都在准备着!”

他站起身来,从地上拿起一块残破的瓦片远远的向城墙下的小河扔去,“我被人贩子拐卖的时候,记忆还不清晰,我现在能够回忆到的事情,全都是挨饿挨打的场景,一点自己亲生父母的画面都没有。”

关山虎抿了抿嘴唇,“我想要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要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而且还活的好好的!我有疼我的爷爷,还有关系要好的兄弟姐妹!我还要抓人贩子,抓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但我知道,想要做到这些,非常不容易。”

他看着眼前的城市,大声道:“所以我要努力!要争气!要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有地位的人!”

关晓军也站起身来,轻声吟唱道:“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关山虎接了下去,“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大声吟诵,“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关晓军手指前方的城市,笑道:“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关山虎也笑道:“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关晓军心怀大畅,“走吧,回去!日后是龙是虫,这个城市将是见证!”

第一百一十六章 美丽的信

已是深秋。

学校里白杨树宽大的树叶已经掉落的七七八八,倒是一株老榆树上的叶子还十分坚挺的立着,还没有脱落的迹象。

老榆树树干上碗口大小的伤疤,由往日的湿润开始变得慢慢干燥起来。这树干上的疤痕是一种叫玉玲金华虫的虫子啃啮出来的。这种虫子专啃榆树,一到夏天,就在榆树的树干上聚集成一片,黄白色的虫子如同蛆虫一般蠕蠕而动,看着恶心之极。

这虫子没有天敌,又能释放非常臭的气味,是最恶心的一种虫子,比臭大姐屎壳郎还要恶心。

关晓军把目光从榆树干裂的树干上收回,注意力转回面前的试卷上。

他现在正在考试。

现在中学里,基本上没过一周,都要进行一次考试,每次考试的时候,学生们都要搬着板凳走到校园里去。以板凳当做桌子,蹲在地上做卷子。

这也不知是谁出的这种馊主意,每次考试都要在蹲上一个一个班时,把腿都蹲麻了。

春秋还好,冬夏实在是难以支撑,无论是热天还是冬天,那对考试的学生都是一种考验,还是精神与肉身的双重考验。

夏天能把人热晕,连个阴凉地都没有,冬天能把人冻死,手冻得钢笔都拿不住

可这个时候,谁管你煎熬不煎熬啊,所有的学校都是这么考试的,因为这样就很难作弊。

关晓军对这种考试形式深恶痛绝,但又不得不遵守,现在条件就是这样,教育理念也是这样,一时之间很难改变。

这次考试的是数学,蹲在地上将这卷子仔仔细细的做完后,又检查了一遍,关晓军这才站起身来,拿着油印的试卷走到数学老师面前,“老师,罗老师,我做完了!”

罗老师叫罗玉石,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左腿有点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很多学生看他走路,都会暗暗发笑,有的人直接就在他身后学他走路。

他与历史老师贾长磊关系最好,因为贾长磊也是个瘸子,只不过瘸的是右腿,两人估计是同命相怜或者是惺惺相惜,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两个人的关系最好。

两人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一起去食堂,并肩走路的时候,一个身子往左倾,一个身子往右倾,经常是肩膀对肩膀,走一步碰一下,走一步碰一下,那种情形很令人发噱。

这是两人天生的残疾,如今的孩子们年龄小不懂事,看到这两位老师走路的姿势,很多人都是指指点点在背后发笑,也不知这两位老师的心灵产生了多大的伤害。

可惜等长大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早就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罗玉石长相其实还可以,脑门微微凸出,跟弱化版的南极仙翁似的,额头发亮,每天都给抹了油一样,一看就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

关晓军现在与所有的老师关系都不错,罗玉石对他的观感也不错,因为关晓军是学校里少有的不笑话他残疾的一名学生。

“做完了啊?”

坐在椅子上的罗玉石接过试卷,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过几天的数学比赛,你一定不要忘记,好好做准备!”

关晓军点头道:“没问题!”

云泽地区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初中数学竞赛,所有的中学都会从各年级选出三名数学代表,去参加这种比赛,这是非常关乎学校脸面的一件事情,凤山镇中学这几年的名次一直都不怎么好,搞的校长火气很大,各年级的数学老师的压力也很大。

如今关晓军在学习上面,基本上门门都是满分,数学语文英语这三门也是如此,简直是妖孽一般的天才,因此今年的这次数学竞赛,凤山镇中学全体教师都指着关晓军来长面子了。

至于关阳,此时已经是初三学习最繁忙的时期,懒得参加这些无聊的比赛,她正卯足了劲报考是市里一中呢。

关山虎当年上学比关阳姐弟都要晚,但是他却在小学一连两次跳级,到了初中又是一次跳级,比关阳还要早上一年高中。

对此关阳极为不服气,她也想申请跳级,可惜如今学校一直不同意,就连关晓军想要申请跳级,学校也都不同意,说是孩子年龄太小,用不着这么着急,基础打牢了对以后有好处。

关晓军倒是无所谓,关阳却一直心中不忿,当初关山虎考进一中的时候,是前三名,直接就免了学费,关阳这次叶飞想考入前三名,最起码不能输给关山虎。

她心气高着呢!

交卷之后,关晓军搬着板凳在一群同学羡慕的眼光中离开广场,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空无一人,绿色的小桌子一排排的在教室里并列排放,空间小的惊人,两排过道也只能勉强容两人交错而过。

现在教室里的学生人数是八十五人,空间实在是挤的厉害,隔壁还有超过百人的班级,那个班级更挤,后来为了节省空间,直接就把后门给锁上了。

关晓军回到最后一排直接的位置上,坐下打开文具盒,便看到了盒子里的一封信。

这是一张被叠成心型的淡红色有着凹凸感花纹的信纸,这种信纸在这个时候非常贵,要一毛钱三张,一般人根本就舍不得买,除非是写情书才肯花这些冤枉钱。

“不会吧?”

关晓军长大了嘴巴,将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随后开始将信纸慢慢打开。

这种叠成心脏样式的信纸还真能一下子就打开,叠的很复杂,等到将信纸全都铺开之后,信纸上自带的香气愈发的浓郁起来。

“嘿!”

看到信纸上纤细的圆珠笔写成的字体,关晓军摇头失笑,没想到真是一封情书。

写信的人,就是坐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黄美丽,这女孩是个鼻涕妞,估计是因为有鼻炎的原因,她每天都在擤鼻涕,上课擤,下课擤,噗噗噗的声音连绵不绝,估计捏鼻子捏的时间长了,鼻子都成了鹰钩鼻了,鼻尖比普通人尖了不少。

她虽然叫黄美丽,其实一点都不美丽。

可这个不美丽的女孩,如今却给了自己一封非常美丽的信。

这是关晓军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虽然写信的女孩有碍观瞻。

关晓军不弹此调已久,如今乍一看到这样的信笺,又好笑又好奇,但却没有同龄少年人的那种自豪与苦恼,他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这封情书只能勾起他的小情怀,而不能影响他的思绪。

关晓军将这封信重新叠好,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黄美丽的座位前,将这封信塞进了她的文具盒里。

还是不要直白的拒绝她吧,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思都是很敏感的,黄美丽就算是不美丽,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关晓军不忍伤害这么一个孩子。

他走出教室,在门口伸展双臂,看向考场上的学生,然后就看到一名黄头发的女生咬着嘴唇蹲在地上,正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在关晓军目光扫过去时,她便急忙低头,脸上一片红晕。

她就是黄美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桌的爱情

初一的男男女女,在这个时候对于爱情根本就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十二三岁的年纪,情窦初开,正是对异性最为好奇的年龄段。

因为时代的原因,此时的小男女,在单独说话的时候,就会感到脸红,平时里互相对视两眼都会感到害羞。

但毕竟身体正在发育,青春的荷尔蒙分泌的越来越旺盛,对于异性的好奇心犹如燎原烈火,根本就难以压制。

敢想敢干的就开始了与异性交往的第一步,那就是写情书,一份情书写完,少男少女都会心跳好久才能平静下来,有的写完之后,直接就托好友转送给心仪之人,有的则是自己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的塞进收信人的抽屉里或者文具盒里,还有的胆子小,太过害羞,写完之后却不敢发出去,于是只好自己留着,慢慢的就一直留在了手里,直到毕业都没有机会送出去。

后来记忆被尘封,当年懵懂的青涩感情也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被风化,连记忆的痕迹都不在留存。可当有一天你穷极无聊翻看儿时的书本时,当初的那封信就这么突兀的跳到眼前,这封信就如同一个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当初懵懂的爱情,那些幼稚的行为,被称作青春的一种东西,就会陡然从脑海中宣泄出来,然后你就会记得,原来自己也有过那么一段可笑又可爱的行为。

和可能这封信上的名字你已经忘记,或者你没有忘记,但已经记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当时在学校中的点点滴滴,那种青色果实微带苦感的味道,会再次在你的心中轻轻荡漾开来,使得你面露微笑,久久回味。

那是青春的味道。

足可以让你在秋日的下午,沉浸其中,感叹怀念,叹逝者如斯夫,怀念儿时的小伙伴,他们都在哪里呢?现在都在干些什么呢?

青春是一首热情洋溢的歌曲,这首歌曲陪伴我们一步步成长,然后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渐渐消失,偶尔触目感怀,那只是青春号角的回响……

关晓军收到黄美丽的信后,并不没有声张,悄悄塞进对方的桌洞里后,就一直当做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黄美丽的座位就在关晓军的前方,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黄美丽遇到关晓军之后,脑袋就会低下,脸色总要红上一会儿。

关晓军对此也很无奈,一个这样的孩子说拒绝吧,那也得找机会说才行,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拒绝她了,那么很快就会在班级里传播开来,那就是对这小女孩的伤害,但要是就这么一直耗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要知道,现在班里好几个女孩看关晓军的眼神都水汪汪的,与平时大不相同,好几个女孩都在偷偷打量他。

搞的关晓军的同桌都自恋起来。

关晓军的同桌就是杨绍发,也就是在开学第一天往宿舍撒尿被关晓军罚蛙跳的家伙。

“哎,小军,我告诉你一件事!”

吃过饭后,杨绍发脸红红的凑近关晓军,小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咱们班的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上我了?”

他激动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我发现邵艳红、王燕她们几个女生有事没事的都偷偷看我,哎呀,我一看过去,她们就立马扭过头去。”

他悄悄问道:“她们是不是都喜欢上我了?”

杨绍发从桌子里拿出一小盒雪花膏,用手指在圆圆的白铁盒子里挑出来一点,放到手心上搓了搓,随后抹在脸上,含糊不清道:“这是我偷我妈的雪花膏,抹在脸上又香又滑,你看我,脸是不是又白了?”

一股子香气从他脸上散发开来,这在污浊的教室里极为令人提神。

他两只手掌在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嘿嘿笑道:“我都想好了,我准备给王燕写信,邵艳红长得也不错,就是嘴唇上有小胡子,黑黑的不好看,还是王燕漂亮,双眼皮,大眼睛,脸跟苹果似的,真想咬一口……”

关晓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杨绍发的肩膀,“有志气,有品位!”

杨绍发慌张道:“你……你别笑啊!你帮我出出主意,你作文写得好,语文都能每次一百分,一会儿你帮我写一封信呗!你写好了,我请你去教室食堂吃一顿饭!”

学校里的教室食堂的饭菜很贵,一份菜要一块钱,平常没几个学生舍得吃,能请人吃一顿教室食堂的饭菜,在此时的学校里,已经是很奢侈的行为了,杨绍发这也算是为了追女下大本钱了,真要是请关晓军吃完这顿饭,估计他半个星期都吃不起咸菜了。

关晓军摇头道:“我是班干部,怎么能帮你写这些东西?你小子这种行为叫早恋,老师要是知道了,屁股都给你打肿!”

杨绍发低声哀求,“你别跟老师说啊!你要是告密,大家就都不会喜欢你了!”

身为学生,最讨厌的就是打小报告的家伙,谁要是打小报告被人知道了,能被人看不起好几年。

关晓军忍不住好笑,“你啊,别自作多情了,这几个女孩看的根本就不是你,你想想,你有我长得俊吗?”

杨绍发摇头。

关晓军又问:“你有我学习好吗?”

杨绍发脸上开始浮现沮丧的表情,“没有!”

“你是班干部吗?”

杨绍发脑袋已经低下来了,“不是!”

“你会唱歌吗?”

“不会!”

“你会打篮球吗?”

“我个头有点矮!”

“你打架行不行?”

“我打架还可以,只不过人家很少惹我……”

杨绍发声音越来越低,脑袋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关晓军,“难道她们偷偷看的是你呀?”

关晓军点了点头,“你觉得呢?”

杨绍发顿时瘫在了桌上,有气无力道:“关晓军,你为什么要跟我一个班级?你有钱,学习又好,长的又帅气,你说你干嘛来我们班学习?你已经得罪了咱们全班的男生了你知不知道?”

关晓军老神在在,“那又怎么样?”

杨绍发顿时沉默了,如今关晓军的赫赫凶威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虽然他平时待人很和善,可是想到一些传言,很多男生还都是害怕他。

这可是打出来的名声,学生就服这个。

此时杨绍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很是苦恼,“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才能让咱们班里的女生喜欢啊?”

关晓军想了想,一脸悲哀的看了一眼杨绍发雀斑密布的脸,“没办法!”

杨绍发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了精神。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尴尬

同桌杨绍发沮丧的快,但是恢复的也快。

在被关晓军打击了一下之后,第二天便龙精虎猛的恢复了过来,对于自己还未开始便已经夭折的爱情毫无半点留恋,就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种刚刚萌芽便被消灭的爱情,是这个年纪的常态,反倒是真的能处下去的几乎没有,只有极个别的能将感情维持到高中,然后能继续维持到大学,直到结婚成家。

但这种爱情万中无一,绝大多数都是尚未开花便即凋零。

关晓军在前世,曾有过一个从高中延续到大学并一直到毕业工作,维持了十年之久的爱情,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空间与时间。

关系彻底断裂之后,关晓军遍体鳞伤,一直到三十多岁才兴起了结婚生子的念头,而且对象还是姐姐介绍的,他已经丧失了谈恋爱主动追求异性的动力。

现在一切重来,关晓军绝不会再与前世的任何女性产生任何关系,既然重来,那就一切重来,除了亲情之外,其余的全都割裂删除,然后重建。

上一世的事情只当做是一个梦,梦醒了,梦里的一些事情自然也就不用当真。

他毕竟是拥有了成年人的灵魂,在处理事情上还是要比这个时代的学生们,以及学校的老师们都要周详。

他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有了详细的规划,而如今正在按照规划好的步伐在一步步迈进,在上大学之前,关晓军将会拒绝一切异性的示好,他也没有心思跟一些小女孩谈感情,太可笑,也太幼稚。

除了浪费时间与精力之外,真的没有一点点好处,或许可以在床上与对方互相发泄一下青春的冲动,但剩下的还有什么的?

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他以后的成就肯定有限。

所以在杨绍发为没人喜欢自己而感到苦恼的时候,关晓军却在考虑以什么样的方法来拒绝班上这些女孩的追求,这种方式必须要体面一点,不能刺伤她们敏感的自尊心,也不能太落于行迹,让别人看出来。

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时间已经到了周末了。

当骑着自行车与关阳刚刚进村,就见到自己的姑奶奶关宏叶正拿着小喇叭在大街上使劲吆喝,“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只生一个好,一个才是宝,多了养不起,罚款跑不掉!”

她嘴里衔着一个****),将之吹成一个大大的气球,手里拿着一个大盒子,盒子里面装的全都是套套,几个小孩子围在她身边,伸手向她讨要,她便从盒子里拿出一条给孩子玩。

有两个孩子将套套里装了一些水,在手里甩来甩去,跟牛蛋似的。

关宏叶此时正在宣传计划生育,而她手中的****)就是乡下发下来的,每家每户都免费发放。

不过这个时候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套套是干什么用的,计划生育办的人,在宣传的时候,将这套套的功能描述的也是含糊不清,甚至连名字都叫的不对。

关宏叶虽然拿着套套在村里做宣传,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搞明白这东西到底是啥玩意儿,也没有搞明白这东西跟不生孩子有啥必然联系。

关宏叶连这东西的名字都叫错了,这应该是乡里宣传培训的人语速过快,或者是故意为之,因此现在****)不叫****),它有一个念转了音的名字,叫做冰泡。

“哎哎哎,一家一盒冰泡啊,记住喽,千万别要第二胎,生孩子一个就好,生第二胎罚款太厉害啦!”

“宏运哥,你拿一个不?”

“我要他干啥?我都六十多岁了,我还能生孩子啊?”

“哎呀,拿着当气球吹着玩呗!”

“那……给我一盒,我孙子正没玩具呢!不过,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用的啊?你知道不?”

“人家说放床上就能避孕!”

“哪能这么邪乎?我不信!”

“其实我也不信,可上面培训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呐,这一盒,你收好!”

“我也要,我也要!”

几个孩子见关宏叶又开始发冰泡了,全都围拢上来,向关宏叶讨要,很多孩子都拿着这东西吹着玩,这玩意儿比气球还结实,成了农村孩子们的玩具。

关晓军在小的时候也拿这套套吹着玩,他一直都好奇这气球为什么跟别的气球不一样,为什么会在顶端多了一个圆圆的青枣大小的头头,这个疑惑一直到了初中才渐渐了解,于是对幼年时期玩这种东西感到又好笑又荒诞,有一种好羞耻的感觉。

关宏叶吹着“冰泡”在村里走了吆喝一段路,一抬头就看到了关阳姐弟,“哎呀,阳阳,小军,你们放学啦?”

她将一盒套套塞到关晓军手里,“来来来,拿家里玩去吧,比卖的气球结实多了!”

她给关阳的时候,被关阳拒绝,“姑奶奶,我不要!”

关宏叶好奇道:“为啥不要?这家伙一吹,跟个大冬瓜似的,比气球的弹性好多了!”

关阳此时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红着脸拒绝,“那我也不要!”

“嘿,你这孩子,白送的东西你都不要!”

关宏叶不以为意,拿着喇叭继续往前走,“坚决响应政府号召,做好计划生育工作,只生一个孩子……”

声音渐渐远去。

关阳看了关晓军手中的盒子,厌恶道:“要它干啥?还不快扔了?”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随手扔给旁边的孩子,“都拿着吹去吧!”

他看着这些嘴里含着套套吹气球的孩子,不无恶意的想到:“当这些家伙长大后,回想起今天玩冰泡的场景,是不是像我当初一样感到很羞耻?”

回到家里,卢新娥刚刚喂完猪,将猪食盆子放到地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关晓军道:“咱家这母猪发情了,到明天,你去牵着猪去黄庄给猪配种去!”

关晓军一脸愕然,“我自己啊?我爸呢?哦,我爸出国了!那我爷爷呢?”

卢新娥掐腰道:“你爷爷都六十多了,你舍得让他走这么远的路啊?再说了,你长这么的个子,这点事都办不了?”

关阳笑得不行,捂着嘴看着关晓军,“就是,这么大的个子,这点事都办不了?”

关晓军无奈点头,“好吧,唉,老妈,你看你给我的这是啥活啊?这猪还养它干嘛?咱又不是买不起猪肉?”

卢新娥道:“不养猪,家里的剩饭剩菜怎么处理?再说了,能省一点是一点,一头猪养大喽,能卖好几百块钱呢!”

到了第二天,关晓军便牵着一身黑毛的二师兄一步一挪的往附近的黄庄走去。

此时家里养老母猪的人,若是想要给母猪配种,须得去专门养牙猪的人家去,让人家专门养的牙猪与老母猪交配,配种一般会收取十元左右的费用,而养牙猪的人家就是靠这些钱财来补贴家用。

附近的黄庄就有一户养牙猪的人家,距离关帝庙村大概有三里地左右,关晓军废了好大劲儿,才将家里的老母猪拉到了黄庄,在村里打听了一下,便走到了养牙猪的人家门口。

在门口喊了几声,一名黄头发鼻子尖尖的女孩走了出来,“谁呀?”

关晓军站在门槛外张口结舌,“黄美丽,这是你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时年少

院子里的猪圈里,一头黑色的牙猪嗅到母猪的气味,焦躁的在猪圈里面来回奔走,一个劲儿的哼哼,而关晓军身前的母猪也不断扭动身躯,向往院子里跑。

关晓军一脸无语的仰望苍天,即便是两世为人,又是成年人的灵魂,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关晓军也感到尴尬无比。

配种猪竟然配到女同学家里了,这特么也太巧合了,关键是这位女同学还刚向关晓军写过一封情书。

面对这种尴尬情况,越表现的不当回事,那就越没有事,越是扭捏尴尬那就越令人难堪,关晓军毕竟是成年人的思维,在初次的尴尬之后,瞬间便调整过来。

而站在院子里的王美丽此时还有点发愣,整个人站在关晓军面前犹如泥塑木雕,呆呆站立一动不动。

“哎呦,黄美丽,原来只是你家啊?哎呀,走一路快渴死我了,家里有水吗?倒点水喝呗!”

黄美丽如梦初醒,脸色有点发白,慌张道:“有有有,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倒去!”

她转身向屋里跑去,连请关晓军进家都没想起来。

进入院子里后,一名削瘦的中年男子从屋里出来,走到关晓军面前,“配种的?”

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黄美丽的父亲了,关晓军笑道:“是啊,家里这老母猪发情了,怕错过日子,这不,今天直接就赶过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根递给对面的中年男子,“来一根?”

中年男子惊疑不定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如今这红塔山还有三五烟,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抽得起的,他只时偶尔在过年的时候蹭过一两根抽,平常时间很少见到这种烟。

此时见关晓军随手就是一根红塔山,顿时就惊着了,看向关晓军的眼光瞬间变得客气起来,金钱的力量在底层的效果最为显著,只是一包烟,就使得对方的态度产生了变化。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将自家的母猪赶进猪圈,就看着公猪围着母猪嗅啊嗅啊的,片刻后就趴了上去。

此时王美丽已经倒好水,红着脸端了过来,“班长,你喝水!”

关晓军接过水杯,“谢谢,谢谢,王美丽,原来你家就住在这里啊。”

旁边的中年男子好奇的看了自己闺女一眼,“美丽,你们认识?”

王美丽解释道:“爸,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关晓军!”

“开什么玩笑?他是你们班的班长?他是你们班的班主任还差不多!”

王美丽的父亲一百个不相信,“有这样大的初中生吗?”

关晓军的脸黑了起来,“大叔,你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我这青春期还没到呢,你一竿子就把我说成是成年人了?”

王美丽的父亲将信将疑,将关晓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番,“你这孩子怎么长的?吃尿素了?”

关晓军看向旁边的王美丽,哭笑不得,“王美丽,你老爸说话真幽默!”

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进入了屋里坐下,王美丽本来非常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她家境不好,院子里破破烂烂,土坯房子,屋里连家具都没有几个,正当门的墙上贴着***画像,两侧的墙上贴着九大元帅骑马的画轴,另一边则贴着马克思、恩格斯、朱可夫等人大头像,图画泛黄占满了土灰。

灰色的木头桌子上摆着的白瓷茶壶是个缺了嘴的老茶壶,用一根红绳子系着壶盖,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壶把上,看来是为了防止壶盖飞掉。

喝了两杯茶之后,看看也差不多了,关晓军塞给黄美丽的父亲一盒烟加上十块钱,这才牵着老母猪出门。

给烟的时候,黄美丽的父亲一个劲儿的推辞,“这跟美丽都是同学了,咋能收钱呢?你这孩子,太见外了!”

他推了几次,终于还是将烟与钱收了下来,对关晓军道:“回家看看去,要是不成,再把猪牵过来,不生小猪仔就一直免费!”

出来的时候,黄美丽将关晓军送到了村口,脸色有点苍白,“班长,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我们家就这么穷,平常一家人都指着这头牙猪过日子呢,我的生活费都是从这头猪身上出来的。”

关晓军笑道:“谁家比谁家好呢?我这不也是牵着猪跑过来配种吗?我们家也还指着这头猪过个肥年呢!”

他看向黄美丽,认真道:“别多想,好好学习,咱们农家孩子,想要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就是多读书,考上好的大学,这样才能有出息!”

黄美丽眼睛中理想的火苗摇曳不定黯淡下来,“我学习不行的,我肯定考不上大学,真的!我没有你们脑子好,我自己的学习我自己清楚,学习的时候老是胡思乱想,一不学习就很精神!”

关晓军道:“试试吧,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以后是啥样呢?不想上大学,那就报考中专啊,说不定就能考得上呢!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呢?努力不成功也不后悔,最起码对得起父母挤出来的上学钱啊!”

黄美丽抽着鼻子道:“嗯,我会努力的!”

一直到关晓军牵着猪走了好远,回头看去,还能看到黄美丽一动不动的站在村头。

不过今天这件事虽然尴尬,但通过这件事之后,回到学校里,黄美丽终于敢跟关晓军说话了,不再想以往那样躲躲闪闪。

她的成绩还是不怎么样,但是学习的态度比以往要认真多了,就像关晓军说的那样,不努力一下怎么对得起父母的血汗钱?就算是不成功,以后也不会后悔。

这个时候的心灵鸡汤其实也有很多,但有没有效果,区别只是在于说的人是谁,在黄美丽心中,关晓军说的话比老师家长都要有道理。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是这样,有异性没亲朋!

几天后,关晓军写了一篇《青涩的果实尚未到采摘的时候》的作文,特意在班会上进行诵读,并创建了一个学习小组,打起了杜绝早恋专心学习的口号,展开了一对一帮扶学习的行动。

这个活动一展开,一些小女孩看向关晓军的目光都带着三分委屈,但也都不会再表示什么,真的开始收起心思好好学习起来。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就连在云泽市里的游戏厅与音像店也都在爆炸式盈利,最近何永生又在关晓军的提议下搞起了批发盗版书的生意,这次不再是吃独食,而是联合云泽市里的几帮人马一起在做,生意红红火火,辐射了整个云泽地区,就连凤山镇中学的习题集等东西,都是何永生这些家伙盗版出来贱卖给学校的。

如果事情一直都这么顺利的话,关晓军将会安安静静的度过自己的中学时代,并一步一步稳稳的向自己的目标迈进,但是自从关云山从美国考察回来之后,一些不好的事情就陆续发生了。

第一百二十章 张公子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地方上的官员也如同流水一般,转换来去,在九十年代初新君上位的时候,经过了一次大调整。

云泽市地区原来的专员吴成章进入省城,新的专员郝文广同志接过了吴成章留下的一摊子,开始了统治云泽地区的政治生涯。

陪同郝文广一起来云泽地区的,还有一名张公子。

张公子初来云泽,便带来了一家大型造纸厂,造纸厂当初建立的时候,招收了不少当地农民做员工,很多人都极为高兴,可是当造纸厂建成之后,初一运转,滚滚黑水从场内倾泻而出,直接就排放到了红旗河里,不出一个月,整个红旗河里全都是翻着肚子的鱼与虾,臭气熏天,将两岸的庄稼都熏得枯黄发蔫。

农民的抱怨声开始响起,但上面充耳不闻。

这种情况在中国的九十年代,全国都是如此,如果从高空往中国的版图看去,就会发现祖国山河一片黑,黑色的河流,黑色的空气,黑色的小山,黑色的城镇,就连农田都蒸发着黑色的气息。

因为农作物要进行灌溉,但此时的浇地的水源全都来自河流,于是浇地的水也都是这些黑色污染的水,往往水渠里都是沥青一般颜色的黑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河水污染的是如此厉害,搞的紧靠红旗河的村庄都被波及,每天都被这臭气包围笼罩,很多老人孩子的气管上都出现了问题,熏死熏病了不少人。

这种污染排放企业在全国遍地开花的情形要持续六七年的时间后,方才缓缓得到改善,有的地方甚至到了新世纪依旧存在污染大的企业。不过在新世纪后,那些污染企业为了逃避罚款开始向地下排污,比此时的污染企业还要狠毒百倍。

现在的污染企业虽然污染的厉害,但是大多数还都是流于表面,基本上都局限在地面浅层,但是新世纪之后,那些污染企业却挖出大洞悄悄往地下饮水层排污,毒害之大危害之烈,比九十年代的污染企业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政府意识到不对,开始在农村普及自来水管,为的就是使农民少受到地下饮水的污染,喝漂白剂的自来水虽然不好喝,但也好过压水井出来的污染地下水。

到了新世纪之后,全国被污染的地下水资源要达到百分之九十七,简直是触目惊心,而且这种中国式地下排污的行为还在持续进行。这些人为了赚钱,别的什么都不会顾及,反正他们已经移民国外,死的不会是自己家的人,至于别人,死的再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与此时的关晓军无关,关晓军最迫在眉睫的是要解决眼前河水污染的问题。

红旗河靠近关帝庙村,也紧挨着凤山镇中学,如今整个被污水充斥之后,搞的关晓军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回家,都逃脱不了河水中臭味的包围。

这种情形一天两天还能忍受,常年累月的这么搞,实在是让人火大。

在上一世,云泽地区最大的一个造纸厂,是被附近受污染最厉害的几千口子农民挥舞着铁锹耙子冲进了厂子里,最后一把火点燃了麦秸垛将整个厂子付之一炬之后,这污染企业方才开始收敛。

但此时污染企业刚刚开始,农民的怒火累积的还不够大,基本上不会做出暴烈的行为,云泽地区的造纸厂最少还能维持到两千年左右。

如果仅仅是搞造纸厂来污染云泽也就罢了,可这位张公子来到云泽地区之后,又开建了化肥厂,还有农药厂,这些东西都是农资产品,用不着愁销路,自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最后,志得意满的张公子将手伸向了云泽地区的建筑行业,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关云山的山海建筑公司。

有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张公子虽然能量大,但想要在云泽地区一手遮天,受到的阻力也不小,并不是所有人都服他,尤其是关云山,对此人那是一百二十个不顺眼,经常联合人手跟张公子对着干,彼此有胜有负,有来有往,倒也算的上势均力敌。

但就在关云山出国的这几天,建筑公司忽然就出事了!

建筑工地上的一排脚手架,忽然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好在当初是中午饭点,工人都在吃饭,倒是没有伤亡事故,但是飞溅的钢管将附近郝文广专员的座驾给砸了,司机轻伤。

这场事故发生的莫名其妙,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得到消息的郝文广勃然大怒,下令一定要严惩肇事人,而在现场巡视的袁令旗当场便被控制住,工地在事情发生后,便即进入了停工状态。

然后质监部门开始行动,对山海建筑公司已经完工的建筑进行检查,结果全都不合格,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直接责任人就是袁令旗与关云山。

等一脸兴奋的关云山从美国出来之后,袁令旗还在里面关着,即便是关宏达亲自出去捞人,也没有捞出来。

“咱们这个新专员啊,估计是因为之前我驱赶专员的事情,对我很有成见,说话阴阳怪气,完全不将我看在眼里。我说的话,人家完全都不入耳!”

在关云山回到家里的第一天,关宏达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告知了关云山,“云山,这件事你不要冲动,先稳几天看看风向再说,我老觉得有人在挖坑让我们往下跳。”

关云山怒气冲冲,“令旗还在里面关着呢,我怎么稳下来?”

他不顾关宏达的劝阻,第一时间去看守所探望了袁令旗,等回来之后脸色铁青,对关宏达道:“现在工程都到了收尾的时候,这个时候让我们停业整顿,这损失得有多大?这次最多算是小事故,而且工程质量完全合格,不可能出现质量问题,令旗就不该被抓进看守所,可现在里面却一直不放人!他们还想逮捕我呢,他妈的,被我打了几个耳光才不敢放肆了!”

关宏达点头道:“没事儿,他们不敢抓你,谁要敢抓你,我就让他好看!”

他只有关云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宠爱,此时依旧如此,听关云山说有人要抓他,顿时就怒了,“真当咱们老关家好欺负啊!”

关云山急忙安慰老爷子,“爸,您别生气,这件事连新刚这个副局长都无法插手其中,里面的水有点深!”

关他轻声道:“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搞事情!”

关宏达道:“你觉得是谁?”

“还用猜啊?肯定就是张新杰那个王八蛋!”

张新杰就是张公子,此时云泽地区最大的一条过江龙,关晓军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非常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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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化

张新杰虽然被人称作张公子,其实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他长的个头瘦瘦高高,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的仔仔细细没有一根杂乱,长方脸蛋,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鼻子也是细细的一条,从两眼间斜斜伸出犹如刀削一般,为他带来了一股子凌厉的气息,当他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的时候,这种凌厉的气息就愈发的显著。

此时他正在一家酒店里宴请云泽地区几个小有名气的建筑行业的小老板,这几个小老板说是老板,其实也就勉强能称得上是一个小包工头而已,根本就不成气候,平常也就是跟着关云山的山海建筑公司吃点汤水,做一点外包的活计。

这些人要是在往常时候,张新杰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可是现在因为有些事情少不了他们来摇旗呐喊,因此便让常德福将这些人给请了过来。

常德福是云泽地区做农药化肥生意的人,自从张新杰来到云泽之后,第一波投靠张新杰的人中就有他,因为此人在云泽地区头面熟,也会做事,很快就成了张新杰的左膀右臂,平常有点什么事情,特别是有关云泽地区的事情,张新杰就交给他来办。

张新杰身边的常德福与关云山身边的袁令旗,被云泽地区暗中称之为“小周瑜”“小诸葛”,双方在这两年没少在暗中较量过。

不过这一次“小诸葛”却是败给了“小周瑜”,连带着人也被抓进去了。

“来来来,大家都端了!”

常德福站在张新杰身边,端着酒杯看向围拢在枣红色大圆桌边的五六个人,“现在山海公司出事了,张公子听到后感到很惋惜,咱们云泽地区这个时候刚刚准备开始搞建设,没想到最大的一家建筑公司就出了这么一个严重的问题!作为一名一心想要搞好地方建设的人,张公子很心痛啊!”

张新杰背靠高背椅上,懒洋洋的听着常德福给众人说话,他自己却一言不发,手指间的香烟散发着袅袅的烟,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看向面前的几个人,这些人在他眼中,就是一个笑话,他懒得跟这些人土包子说话,这些人一个个说的都是方言土语,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语速又快,不是云泽本地人,根本就听不懂。

在八九十年代,甚至几十年后,外地人想要与一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进行交流,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此时普通话还不普及的时代,就连老师教学都是用方言土语来教。

常德福与众人将一杯酒喝完后,继续道:“咱们云泽地区交通不行,位置不行,资源也不行,没有矿产,没有煤炭,也没有石油,还不是交通要道,想要发展咱们这里的经济,难!”

“但是,为了咱们整个云泽地区人民能有早日脱贫致富,张公子宁愿赔钱,宁愿自己不挣钱,也要要为咱们地方经济出一份力!”

常德福一脸真情实意,“所以,咱们张公子才在咱们地区建了造纸厂、化肥厂、农药厂,同志们呐,这都是利国利民的企业啊!你想想,纸,谁也离不开吧?信纸、稿纸、卫生纸,课本、图书、作业本,哪一样不是纸做的?”

“咱们再说农药化肥,现在农民种地哪一样能少的了?农民要丰收,农药化肥是个宝!张公子要不是为了咱们云泽地区老百姓,他会开这样的厂子?”

常德福笑道:“现在呢,咱们地区的建设刚刚开始展开,但是建筑公司的建设力度却一直跟不上,本来都指着关云山的建筑公司来为地方添砖加瓦呢,没想到,如今山海公司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我看呐,以后啊,咱们云泽地区的建设都要指望大家了!啊,哈哈哈……”

酒桌上众人弓着身子陪着常德福笑了一阵子,又向张新杰敬了几杯酒,全都是毕恭毕敬,一脸的诚惶诚恐。

热闹了一阵子后,酒席结束,几个人出了包厢之后,笑容消失,全都是一脸忧色。

张新杰的意思很明显,常德福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几个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要跟关云山开战了。

但张公子这条过江龙不好惹,难道关云山这个地头蛇就好惹?他们几个人就算是都有野心,想要做大工程,挣大钱,但要他们现在就投靠张公子与关云山对着干,他们一时间还无法做出决定。

因此在酒桌上,常德福说的都这么明白了,他们也不敢拍胸脯当场表忠心,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是站错了队伍,事后清算起来,云泽地区将没有他们立足之地。

其实他们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两不掺和,但看现在这种形式,不掺和也不行了。

几人中,以谢万顺最有主意,走出招待所之后,谢万顺想了想,对众人道:“大家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谁都别想着先要好处,这时候的肉再香也不能吃,小心肉里面有钩子,把牙咯掉!”

“给脸不要脸!”

在谢万顺几人离开之后,常德福脸色极为不好看,“张公子,这些人没一个能成事儿的,有您在后面撑腰,他们竟然还不敢跟关云山对着干!都是一群废物!”

张新杰摆手道:“哎,也不能这么说,德福啊,咱们做事情啊,也得为他们着想一下是不是?关云山在云泽地区盘踞了这么多年,威慑的力度那还是有的,他们忌惮关云山,那也在情理之中,你干嘛要生气?要是我,我也会考虑一下。”

常德福笑道:“还是公子您想的周到,这些家伙不识好赖人,早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张新杰眯眼笑了笑,“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其实也很难用一句话说得清。有时间的话,我得跟关云山探讨一下这个事情,看看我们俩,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唉,在云泽这里,想要找个能挺直腰板给我说话的人都难啊!”

常德福道:“关云山算什么东西?他也敢在您面前挺腰板?”

张新杰笑道:“他当然敢,他要是不敢,他也就不是关云山了。关云山的硬气,从我来云泽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就在张新杰宴请各个包工头的时候,关晓军正在好奇的问关云山,“爸,我见你这几天老是说张新杰,张新杰的,这人是干啥的啊?让你这么不开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唱戏选角

“这个张新杰啊,很不是个东西!”

在家里吃饭的关云山听到关晓军询问张新杰是什么人,当下随口解释道:“这人啊,你你老爸我的死对头,你袁叔叔就是这家伙给害进看守所的!”

对面的关宏达瞪了关云山一眼,“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张新杰陷害的?现在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没有水落石出时,你千万不要过早的下结论!”

关云山有点不服气,“不是他还是谁?整个云泽地区,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关宏达道:“那也不能就说是他,没啥证据就不要乱说。”

关云山气哼哼的不再说话了,只是埋头吃饭。

这几天他来回走动,托了很多关系,想要把袁令旗给捞出来,但是一直都起不了效果。

袁令旗的老婆来过关云山家里好几次,每次都哭的跟泪人似的,哭天嚎地的要关云山把袁令旗捞出来,搞的关云山心情极为不舒服。。

他为人义气深重,宁愿自己进看守所,也不想让袁令旗进去,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心中的憋闷可想而知。

一顿饭吃完后,关宏达把关云山叫到屋里,“你现在先不要想着把令旗捞出来,重要的是,别让人家以令旗为突破口把你也抓进去,这就麻烦了。”

关云山怒道:“我行的正,坐得直,他怎么抓我?栽赃陷害也得有个度!”

关宏达道:“哪有什么度啊?人家都这么不按规矩出手了,谁还管你有度没度?”

他看向关云山,“孩子,这个张新杰来头不小,能让一步还是让一步吧,为什么非得跟他作对呢?做朋友不更好?”

关云山哼道:“我不跟这种丧天良的人做朋友!你看看,他来到咱们这里还不到两年,现在咱们云泽成了什么样子?整个地区都搞的乌烟瘴气,红旗河这么大的河,现在成了一条污水河,熏病了多少人?有多少庄稼地因为这条河减产?造纸厂,农药厂,化肥厂,哪一个不是重污染企业?此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提高云泽的经济发展,才将厂子安在了这里,要我看,他这不是提高经济,他这是破坏咱们整个云泽地区的发展前景!”

他为人硬气,说什么也不想对张新杰低头,关宏达劝了他几次,他都不听。

但随着工地的一直停工,巨大的损失,关云山已经难以承受,如果他只是一个人的话,他可以与张新杰死扛到底,但他毕竟手下还有那么多员工,工程项目这么长时间停工,工程无法完工,这钱就拿不到手里。没有钱,就发不了工资,下面的人都开始闹腾起来。

依照关云山的意思,干脆从银行里把自己的钱取出来,先把欠下面人的钱给了再说,后面的事情再想办法,但是被关宏达阻止,“这笔钱不能给!给了他们,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了这一步,一辈子刚强的关云山终于想到了低头,在冬季的一个周末,他应了张新杰的邀请,来到了市里的招待所里。

张新杰对他很热情,大老远的就从门口迎接他,笑道:“云山,我可是请了你很多次了,人家刘备三顾茅庐,我请你可是不止三次了啊!”

关云山面无表情,“张公子,你是刘玄德,我可当不起诸葛亮!”

张新杰哈哈大笑,“云山你哪能是诸葛亮啊,你应该是关云长才是!手持青龙偃月刀,为刘备披荆斩棘,征战沙场,留下赫赫威名!你看,你又姓关,关云长这个角色,妥妥的就是为你预备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张叔叔,关云长是我们老关家的老祖宗,我爸爸再厉害,也不敢当这个称号啊!”

关云山一脸惊讶的扭过头来,“小军,你怎么来了?”

关晓军笑嘻嘻道:“这不是放寒假了嘛,我现在正跟老虎在这里玩游戏呢,听说有人请你吃饭,我就想蹭顿饭吃,嘿嘿……张叔叔,我来蹭顿饭吃,您不会介意吧?”

张新杰眉头挑了挑,“你是云山的儿子小军吧?不是只有十来岁吗,怎么长的这么高?你知道我?”

关晓军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为啥长这么快,估计是我老爸个头高,我才这么高吧,我爸可是一米九的身高诶!张叔叔,我早就知道你了!我经常在家里听我爸念叨您,说张叔叔是他最佩服的一个人了,整个云泽地区,您是最有钱的人了,他拍马都赶不上。”

张新杰嘴角露出笑容,似笑非笑的看了关云山一眼,心道:“你平日里对我怒目相向,看来私下里还是有点认知的。”

他虽然不怎么相信关晓军说的话,但关晓军既然知道自己,那就说明关云山对自己的重视,看来平常确实没少在家里提及自己的名字,不然关晓军一个小孩子,不可能对自己这么熟悉。

关云山瞪了关晓军一眼,“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张新杰轻声笑了笑,“云山老哥,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儿?”他打了个哈哈,笑道:“快进屋,快进屋,本来今天只是想请云山你自己来吃饭,没想到还多了一名小客人!”

关云山无奈,与张新杰一起进屋,关晓军笑嘻嘻的在后面跟随,边走边问张新杰,“张叔叔,在这里吃饭,能不能打包?我姐姐还有一个哥哥没吃饭呢!”

张新杰笑道:“那没问题,等吃完饭,叔叔就让人给你打包点好吃的,让你带走。”

等进入包厢之后,常德福从里面走了过来,拿出两瓶茅台放到了桌上,“公子,咱们先开两瓶吧,喝完我再开。”

他拍了拍手掌,对门口的服务员吩咐道:“上菜!”

饭菜上的很快,十来分钟便已经将整个大桌子都摆满了,极为丰盛。

常德福为三人倒满了酒,随后问关晓军,“小子,你喝酒还是喝饮料?”

关晓军笑道:“我其实也能喝几口白酒的,德福叔叔,你也给我倒满吧!”

常德福惊讶的看了关晓军一眼,“你认得我?”

关晓军嘿嘿笑了几声,“认得,认得。”

常德福初始惊讶之后,便不再多想,笑道:“好,老子英雄儿好汉,云山的酒量是出了名的,你这当儿子的也确实得会喝一点。”

关云山心事重重,对关晓军喝酒的事情也不阻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新杰酒气上头,一张白脸已经红布一样的红,意气风发,手中两根筷子不住敲击桌面,摇头晃脑轻轻哼唱。

他唱了几句,看向关云山,哈哈笑道:“我这人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听戏,尤其是京剧,云山啊,《沙家浜》你看过没有?”

关云山点头道:“看过!”

张新杰双掌拍了一下,“那就好!”

他扫视包厢里众人,轻声笑道:“我就是喜欢《沙家浜》这出戏,这出戏唱得好啊,尤其是《智斗》这一段,阿庆嫂,刁德一,胡司令,一个个唱的那叫一个绝啊!咱们正好有三人,要不这样,一起来唱一下这段戏怎么样?”

张新杰双眼微微眯起,伸手指向常德福,“德福,你这家伙就当胡传奎,我呢,就来刁德一。”

常德福笑道:“行,那我就来胡司令那一段,可是这才两个角色啊,咱们这里还缺少一位阿庆嫂呢。”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张新杰扶了扶金丝眼镜,看向关云山,“云山,你来当阿庆嫂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酒与泪

在张新杰说出让关云山饰演阿庆嫂这句话后,整个包厢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关云山整张脸红的都要渗出血来,额头青筋爆绽,手里的酒杯捏的咯咯吱吱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堂堂的九尺大汉,脾气暴躁,长相威猛,现在张新杰却说让他来当阿庆嫂,来陪他唱戏,这是对他人格与自尊的极大羞辱!

三国演义里,诸葛亮为了激怒司马懿,特意给他送女子衣服,以此女性红妆来羞辱司马懿,那可以看做是对男性的一种极端的侮辱。

而今虽然已经不是古时候了,社会环境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但让一个彪形大汉来饰演一个女人,这照样也是对人的巨大侮辱。

关云山是血性男儿,他这次之所以应邀前来,那是真的存在了低头认输的想法,但是低头认输并不代表就是跪地上磕头,他关云山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除此之外,还没有弯下腰过,今日破天荒的低下头来认输,却遭到张新杰如此羞辱,这让他如何能忍?

正当他想要站起身来暴打张新杰一顿的时候,在他身边的关晓军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使劲摇了摇,随后站起身来,对张新杰笑道:“张叔叔,我爸不会唱戏,他连唱歌都不会,要不这样吧,我来当阿庆嫂怎么样?”

张新杰深深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哈哈笑道:“小军,你这么小,也喜欢听戏?”

关晓军道:“张叔叔,你这就有点小看人了!年龄小,跟喜不喜欢看戏曲,这根本就没有必然的关系好不好?”

他说到这里,将手中的筷子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开口唱道:“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这是《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中的一句唱腔,此时被关晓军唱出来之后,声震包厢,尤其是后面“气冲霄汉”四个字,声调越来越高,盘旋往复一路攀升,但却高而稳,并没有唱呲了。

他一句唱完后,笑着对张新杰问道:“张叔叔,我唱的还行吧?”

“好!”

张新杰鼓掌叫好,“好小子,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唱,不错,不错,云山,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关云山依旧脸色涨得通红,对张新杰的话充耳不闻。

张新杰不以为意,低声笑了笑,站起身来,轻轻拍击双掌,“来来来,咱们开始!”

他看了旁边的常德福一眼,“德福啊,你先来!”

常德福捋胳膊挽袖子,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后粗声唱道:“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他这个“胡司令”唱完之后,那就该张新杰这个“刁德一”来唱了,随后就是关晓军。

关晓军上辈子在官场沉浸多年,虽然不曾有过大成就,但对于一些场面上的事情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次张新杰让关云山来唱戏,明显就是要狠狠的挫一下关云山的锐气,让关云山尊严扫地,只有这样,才能将把关云山压制的服服帖帖。

如果关云山不堪受辱愤然离席,那么将会迎来他毫不留情的打击,两人再没有缓解的余地。

这是一个羞辱,也是一个试探,看看关云山心理上能够容忍的底线在哪里。

只从这一个行为,就可以看出,这张新杰控制欲极强,做人做事丝毫不留一点余地,跟他打交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会有第三种身份。

关晓军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拦着关云山的话,恐怕关云山定然会掀桌子打人,那么这件事就会闹得无法收拾了。

在这里打人,吃亏的只有关云山,而不会是张新杰。

好在关晓军学过京剧,这种情形下只能代替父亲,将今天这个场面上的事情先应付过去再说,至于报仇的事情,倒不急于一时。

张新杰虽然此时气焰嚣张,但也不是不能把他弄趴下,但这需要点时间与机会。

其实在关晓军看来,今天这件事不一定是坏事,自己的老爸这几年顺风顺水,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挫折,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像今天这样低头认输后还被张新杰羞辱,这应该能使的他真正的成熟起来。

长久以来,关云山都被这笔在关宏达的羽翼下,承受的打击非常少,缺少了很多生活的磨炼,更少了处理应对极端事情的手段。

就像这次张新杰的这次恶意出手,在关晓军看来,解决的方法有的是,没必要对此人低头认输,当然,如果低头认输就可以与对方改善关系成为好友的话,低一下头也未尝不可。

能将强大的敌人变为强大的朋友,这才是高明的行事手段,可惜关云山此时还不具备这种手段,而且张新杰也不想跟关云山做朋友,他只是需要听话的小弟。

关晓军上一世在省会工作的时候,没少学唱过京剧,这么说吧,但凡机关干部,很大一部分人都对京剧或多或少的了解一点,这倒不是他们真的都感兴趣,实在是因为上级领导们都对京剧情有独钟,这就使得他们必须也要了解一点,不然有时候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自己一点都不懂,那就有可能会失去一个进步的机会。

投其所好这四个字,乃是拍上级马屁的精髓所在,久在体制内的人都深谙此道,关晓军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会唱几句京剧选段。

现在哼唱几句来应付张新杰,那是绰绰有余。

关云山见关晓军做女儿形态,伸出兰花指比比划划,捏着嗓子唱阿庆嫂的唱段,忍不住心中大恸,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愤怒与无力。

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无能,为了化解现场的尴尬,此时正在扮女人唱戏,而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却只能在这里干坐着,什么忙都帮不了!

看着关晓军与张新杰、常德福两人对唱,一种巨大的贯穿整个身体与灵魂的耻辱充斥了他的身心,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自责,关云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以及无用。

包厢里关晓军还在开口对唱,听的关云山身子微微发颤,双目通红,一低头,眼泪流了出来,掉在酒杯里后,在酒水里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关云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今天这酒又辣又呛,甚至还带有一点血腥味。

直到嘴唇上的剧痛传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嘴唇咬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徐策跑城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

一段《智斗》唱完之后,张新杰摆了摆手,缓缓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道:“太累了,太累了!这甩腔太难了,实在难唱,咱们歇会儿!”

他很好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你歌唱的不错啊,跟谁学的?”

关晓军笑道:“看电视学的,我们村有个老太爷,也喜欢唱戏,我就跟他学了一点皮毛。”

他端起酒杯走到张新杰面前,“张叔叔,其实我这次来呢,一是为了蹭点饭吃,二呢,也是想跟叔叔说句话。”

张新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远超同龄人身高的小男孩,发现这孩子刚才唱戏的时候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但此时走到自己面前时,竟然有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就如同一只老虎端坐巨岩俯视猎物一样。

这种感觉使得张新杰心中很不舒服,为了减少这种被俯视的感觉,他也站了起来,笑道:“哦?想说什么啊?”

关晓军凑近张新杰的耳朵,轻声道:“张叔叔,其实啊,是这样的。我爸他啊,一直想跟您交朋友,只不过一直拉不下脸来。”

他对张新杰道:“张叔叔,你在我们这里开厂子其实非常赚钱的,无论开什么厂子,只要有钱,可以发工资,那就有人肯跟您干活,可是搞建筑就不一样了,现在干活的都是咱们云泽地区的人,不服管教,无法无天,一不留神,工地上的东西都能被人偷走一半,连脚手架都能给你拆走,其实啊,做工程,是一个非常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还有很大的风险性,您呐,还真不如在我们这里多开几家厂子,干嘛搞这泥水活呢?”

“哦?是吗?”

张新杰惊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爸爸的想法?”

关晓军笑道:“肯定是我爸爸的想法啦,刚才我说的话,我自己都不太懂。”

张新杰眼光闪烁,“你告诉你爸爸,吃肉嘛,谁也不会嫌油少!工程这块肉,太香了,总是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关晓军道:“其实我爸是这样想的,如果您真的对工程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展开合作,赚钱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张新杰嘿嘿笑了起来,“这才像句话!”

关晓军与张新杰说话的时候,关云山与常德福都支棱着一双耳朵仔细听,因此关晓军也张新杰说话的声音虽低,但还是被两人听了个大概意思。

关云山又羞又愧,又是伤心,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关晓军说的话,一定是关宏达吩咐的,怪不得小军这孩子忽然就参加了这个饭局,原来是自己父亲让他来的。

而常德福却感到好笑,瞥了关云山一眼,低声笑了几声,“鸭子死了嘴硬,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端着架子,真他妈好笑!”

关晓军与张新杰耳语了几句,回到自己的位置,笑道:“其实呀,我爸爸早就知道张叔叔您喜欢听京剧,这两天不是正好有京剧团来咱们这里演出嘛,今天他特意点了一出戏,让您去剧院看一下,今天下午两点就要开场了,咱们吃完饭,差不多也就快开始了。”

张新杰大喜,“哎呦,云山老哥有心了!我这几天忙的厉害,还真不知道京剧班子来咱们这里了,好啊,先吃饭,吃完饭咱就去剧院看一下。”

一顿饭吃完,众人离开包厢,向外面走去。

关云山面皮发紫,走路摇摇晃晃,扶住关晓军的肩膀,“小军,委屈你了,委屈你了,都是爸爸不好,我……”

他抓住关晓军的肩膀,手掌不自禁的用力,忍不住哽咽起来,眼圈眼看着又红了。

关晓军道:“哎呀,老爸,您说的这是啥意思?我怎么不懂啊?其实刚才跟张叔叔他们在一起唱智斗,真的很过瘾诶!”

关云山只当关晓军年纪小,不懂什么叫无形的羞辱,此时想要开口解释一下,但却不知怎么开口,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是好事,既然关晓军什么都不懂,那就用不着解释了,说多了反而给孩子心里添堵,反倒不如不说。

一行人出了招待所,坐上张新杰的车,司机启动车子,直奔云泽市的西关大剧院。

这个剧院还是十多年前修建的,堪称是整个云泽地区最大的一个建筑了,进入剧院后,关山虎从里面走了出来,“张叔叔,德福叔,来前面来,位置早就为您预备好了!”

张新杰看了关山虎一眼,“你是……”

关晓军急忙解释道:“张叔叔,这是我的一个哥哥,关山虎!他在这里提前等着咱们呢!”

张新杰大为满意,点了点头,“有心了,有心了!今天点的是什么戏啊?”

关山虎道:“我给剧团里的人说了,要来一场又热闹又见功力的剧目,他们就给我推荐了一部戏,说是叫《徐策跑城》,这部戏他们唱的最拿手。我也不知道唱的啥,但是他们说这部戏很拼功力的。”

张新杰脸色变了变,“徐策跑城啊?这部戏……倒也能看!”

他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关云山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懂戏?请人看戏,还有请看这一出的?”

进了剧院落座之后,关山虎走到后台跟剧团里的人打了一个招呼,随后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扮演薛刚的演员在鼓点声中缓缓走出。

就在鼓点打响的时候,关晓军对张新杰笑道:“张叔叔,我去给你们拿点瓜子花生去!”

他走出剧院后,早就等着的关山虎走了过来,“怎么样?”

关晓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眼中怒火涌现,“人家胃口大得很呐!”

今天这顿饭实在是吃的憋屈窝火,别说关云山被羞辱的掉泪,就是关晓军也是强压怒火,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要把张新杰活活打死。

这样的羞辱一次就够了,下一次如果再发生的话,那就是自己无能!

关山虎点头道:“我就说嘛,这人手段毒辣,又很贪心,怎么可能会把咱们放在眼里?就算是想要交朋友,人家也不会跟咱们交啊,咱们在他眼里根本就不配!”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配不配,他说了不算,他爹说了才算!”

他将跟关山虎说了几句,提着花生瓜子回到了张新杰旁边,“叔叔,吃瓜子!”

张新杰是个标准的戏迷,此时整个心神已经融入到了戏曲当中,对关晓军点了点头,无意识的哼了两声,并不回答。

《徐策跑城》讲的是薛刚反唐里面的一件事,是一部非常有名的经典之作,台上演员演的也好,张新杰看着就入了迷。

眼看着扮演徐策的演员在台上跑来跑去,边跑边唱,张新杰连连鼓掌叫好,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不复之前淡然无波的表情。

此时台上演员正唱到精彩的部分,“万岁准了我的本,君是君来臣是臣,万岁不准我的本,紫禁城杀一个乱纷纷……”

听到这里,张新杰心中一动,扭头看向身边的关晓军,就见关晓军对自己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牙。

本来关晓军笑的挺灿烂的,显得那么人畜无害,可不知怎么的,张新杰身子莫名的一颤,一股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

第一百二十五 紧锣密鼓

戏台上饰演老生徐策的演员还在卖力的在唱,但是张新杰却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了,一种异常的不舒服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心头,就像心中忽然多了一根刺,但这根刺到底在哪里,一时间还找不出来。

也不知怎么的,台上演员刚才的唱词一个劲儿的在他脑中回响,“万岁不准我的本,紫禁城杀一个乱纷纷……”

他环顾四周,就见旁边众人都在全神贯注的抬头看戏,还有几个边吃瓜子边往外吐皮,有几个人脑袋凑近了,互相低声交谈,偶尔对戏台上指指点点,似乎在评价演员的唱腔与演技。

关晓军虽然是请他看戏,但却没有包场,这个剧院里还有很多观众在看,不单单是张新杰、关云山几个人。

看戏嘛,人多了才热闹,几个人看戏那是非常没有意思的一件事,张新杰喜欢的就是这种热闹。

但现在,虽然整个剧场都显得极为热闹,可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在人群中孤独的感觉,似乎有那么片刻时间,他整个人都被剧场孤立了起来,这种感觉极为奇妙,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回过神来之后,张新杰哑然失笑,暗笑自己竟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他抓了一把花生,慢慢剥开,将花生仁扔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感受着口腔中花生独有的香味,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而在此时,看管游戏厅的何永生正与云泽市里的一帮小混混老混混在一起喝酒。

人有钱就有朋友,有钱就有地位,前两年何永生在云泽地区,谁都能踩两下,但如今因为看管游戏厅售卖盗版磁带,手下已经多了十几名小弟,隐然成了云泽地区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了。

今天闲来无事,何永生便叫了几个人来院子里喝酒吃饭打麻将,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调解一些人的矛盾。

“永生,我今天给你个面子,在给他们俩宽限一星期,一星期后,他们要是再凑不到钱,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院子里,一名彪形大汉看向何永生,“愿赌服输!输多少就得还多少!两月前,他们俩打牌输了我三万六千三十五块钱,当时大家都在场,我没有说谎吧?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把零头抹掉,只收他们三万块,哥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何永生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笑道:“彪叔,您实在太给面子了,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了,我敬您一杯!”

一杯酒喝完,何永生看向身边坐着的两个低头不语的小青年,“刘强,刘国,哥哥诶,我只能帮你们帮到这里了,我已经借给了你们俩两千了,再多了,兄弟我也没有了,你们也知道,兄弟在这游戏厅里,也只是个看门的,我妹妹又在上学,花销太大了,说实在的,我手里也存不住钱。”

刘强、刘国,是附近刘家村的人,他们两个是堂兄弟,前两年辍学在家,无所事事的满天下晃悠,仗着自己块头大,能打架,所有人都怕他们两个,渐渐的就成了附近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这两人喜欢赌博,前几天赌博的时候输了大钱,如今一直被债主追要,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找何永生求助。

其实如果他们欠钱的是普通人,别说是还钱了,早就一耳光打过去,让债主倒找给他们。

但这一次的债主是云泽地区号称“八大金刚”里面的牛彪,这人手底下也有几号人,梅花拳打的也不错,是云泽地区的老江湖,徒弟也多,为人心狠手辣,刘强、刘国两人根本就惹不起。

他们两个与何永生算是酒肉场上的朋友,这几天被牛彪追债追的实在缓不过气来,便央求何永生出面调节。

现在见何永生出面了,牛彪也只给宽限一周的时间,刘强、刘国两人心中一片冰凉,三万块钱在这个年代,那是多大的一笔巨款?两人只是无业游民,底层的小混混,这么一大笔钱,他们从哪弄去?

但他们又不敢不还,上个月就因为还不上账,两人的小拇指便已经被牛彪带着人剁了下来,现在伤口还没有好利索,一想起来,就隐隐发疼。

刘强抬起头来,一脸祈求的看向牛彪,“彪叔,我们上哪弄这么多钱啊?我们家里的存折都被我们偷了出来还债,现在我们兄弟俩连家都不敢回,上哪去弄这么多钱啊?”

牛彪脸色一变,“我管你上哪弄去!没钱你去偷啊,去抢啊,去炸银行啊,少特么在老子面前哭穷!你们家不是还有宅基地,还有房子吗?把房子宅基地卖了,两家合一起,三万块钱肯定能凑够!”

刘国结结巴巴道:“房……房子卖了,我……我爸妈住哪去啊?他们不还得打死我!”

牛彪身子缓缓前倾,俯视两人,“你们要是不还钱,我现在就打死你!”

见现场火药味这么浓,何永生急忙伸手将双方分开,“彪叔,彪叔,您别生气,别生气!”

他暗中踢了刘国一脚,“说什么呢这是?还不快敬彪叔一杯酒?彪叔一高兴,说不定就宽限你们一年呢!”

刘强小声嘀咕道:“一年我们也还不了啊!”

牛彪瞪眼看了刘强一眼,“嗯?你说什么?”

刘强身子一哆嗦,再也不敢说话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人心中后悔之情已经到了极点,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但赌博这件事,一旦上瘾,就很难戒除,他们兄弟两人之前也输过钱,把家里的牛羊都输个精光,被家人绑在树上使劲抽打,逼得跪地发誓再也不赌博。但不出三月,手就又开始痒痒,虽然心里对自己说,只赌一次,但渐渐地就收不住手了,直到前段时间输给了牛彪三万多,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一顿饭下来,何永生好说歹说,牛彪方才勉为其难的宽限给刘强两人一个月时间,要是逾期不还的话,超过一星期,就剁掉一个手指头,手指头剁完,那就剁脚趾头,等到二十个指头都剁掉后,那就开始剁裆部的小头,小头剁掉就剁大头!

刘强、刘国两人听到这里,面色惨白,神不思属,心中一片茫然,而牛彪心中也不痛快,他本来还想着快点拿到刘家村的宅基地,被何永生这么一拦,起码要拖后一个月。

吃完饭之后,何永生抬腕看表,笑道:“我听说啊,咱们西关剧场里最近有唱戏的,一起去看看去不?那里人多,娘们也多,顺手摸几下,连个敢叫唤的都没有,啧啧……”

何永生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牛彪笑骂道:“他妈的,你们这群熊玩意儿,就知道想娘们!我告诉你们,有钱才有娘们,没钱摸到手也不是你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点心动,起身道:“那就去看看去,反正今天也没啥事儿!都准备好家伙啊,戏园子里最容易出事,别到时候被人给堵了!”

一群人都嘻嘻嘻哈哈的向西关剧场走去,只有刘强、刘国两人满脸苦涩,这三万块钱已经成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随时都能将他们压成肉饼。

此时剧院里的关晓军也在抬腕看表,对张新杰道:“张叔叔,你看,这戏也唱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必须狠,手不能脏

七八十年代有成就,能把事业做大的人,基本上屁股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这些企业所得到的第一桶金,大多数都带有一种血腥味。

只要我党想要查你,一查一个准儿,谁都跑不了。

多年后,曾发生过一起清算民营企业“第一桶金原罪”的事件,其原因就在于很多公司在迈开第一步的时候,脚底下往往都带着血。

而最乱的行业就是建筑业与酒店行业,但凡能在地方上搞起大规模建筑工程的,能在地方上开的起大酒店的人,全都是人头熟,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

这个年代的建筑工程是要抢的,抢得过就是你的,抢不过那就是人家的,其实在多年以后也是这样,搞工程招标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以权压人,以势压人,很少有人会真的按照规则行事,按照规则行事的人,都是没能力超越规则的人。

开酒店也是如此,但凡开酒店的,基本上都会开设地下赌场,这才是他们牟利的最主要的手段,而想要赌场开的起而且还不出事,这就需要很大的能量了。

能让地方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还是历届领导班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面所代表的东西已经不言自明。

这是社会生活中隐藏在光明之下的另一面,残酷但是真实!

这种情况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不会改变,这是人类社会的通性,估计以后也会如此。

关晓军重活一世,对这种情况自然是了解的清清楚楚,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生真的就会太太平平顺顺利利的发大财,成大事,这个年代要想成事,必须心狠手毒胆大包天,这些东西,缺少一样都不行。

不信你仔细打听一下那些八九十年代成立,而且还坚持到新世纪屹立不倒的大公司大企业,你看看他们的老底是红色还是黑色?

慈不掌兵,义不守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规则,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一个人有着多年的生活经历的成年人的灵魂,如果在行事上还是温和天真的话,那就是太祖说的那种“蠢猪似的仁义之师”,活该被人弄死。

关晓军在这一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行事准则:心可以很,但手不能脏!

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在自己的手上出人命,特殊情况除外,比如为了自保打杀了劫匪,那是必须得打。

其余的时候,还是要按照规则行事,不然的话,人一旦习惯了武力,那就会产生依赖的心思,这样很不好。

但在这个时代,你想要立足本地,想要做事情,你没有暴力支撑的话,估计一步都迈不出去,关云山开建筑公司,那也是有着一大批本地工人随时待命呢,就怕遇到突发情况。

现在遇到张新杰这个不按套路规则出牌,只知道咄咄逼人的过江龙,关晓军心中的恼怒之情前所未有,他还从未有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过,别说关云山受不了,他也受不了!

堂堂男儿身,被逼学女人,这等奇耻大辱,大丈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心中暗暗发狠,脸上却一直带有笑意,看着一场戏也唱完了,对张新杰提醒了一声,“张叔叔,咱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张新杰如梦方醒,笑道:“哎吆,唱完了啊?不错,今天这几个演员演得不错,唱腔念白都很有功力,云山老哥,您可是真有心了!”

关云山此时一颗心已经平静了下来,闻言道:“看一场戏而已,也算不上啥。”

此时戏台上已经有帷幕开始落下,张新杰几人也都起身随着观众们缓缓从剧场走出。

他们走出剧院之后,胳肢窝夹着皮包的董平川快步前行,准备先把汽车打开,好让张新杰等人进去。

就在他往前走的时候,夹着的皮包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有钞票飘飘洒洒的散落下来,一阵风吹来,漫天飞舞。

董平川毫无知觉继续前行,张新杰笑骂道:“老董,你钱多了是不是?开始往外撒钱了啊?”

董平川一愣,转身一看,这才发现皮包里的钞票撒了出来,急忙俯下身子捡钱,关晓军也弯下腰帮助董平川捡,边捡边好奇道:“董叔叔,你这皮包里都是钱吗?”

董平川根本就没听关晓军说话,他将自己手中的皮包拿到眼前看了一下,忍不住破口大骂,“狗日的,今天遇到小偷啦,包上让人给割了一个大口子!”

他手中的这只皮包,平时里面装的是车钥匙与一些空头支票等东西,全都是张新杰平时用的。

现在皮包被人割了个口子,董平川极为心疼,“这小偷也太猖狂了,连老子的钱也敢偷!”

他在地上把钱捡到手里后,数了一下,对旁边的张新杰道:“公子,支票都还在,就是少了五百多块钱,包里面多了一沓白纸,妈的,我说怎么没感觉出来有人偷东西,这小偷偷钱的时候,竟然还往包里塞白纸!”

张新杰皱了皱眉,“行了,走吧!”

他们此时就在大剧院门前不远处,来来来往往的很多人,董平川钞票撒一地的情形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瞧,好多人在远处对这里指指点点,眼中看着地上的钞票,露出极为渴望的目光。

何永生与牛彪等人刚刚到了剧院门口,就看到了漫天钞票乱飞的情形。

“这才叫有钱人啊!”

何永生手指董平川,对身边的牛彪笑道:“你看看人家,一大皮包都是钱,这得有多少啊?要我看,少说得有五六万!”

旁边的几个小混混都是一脸的眼馋,尤其是刘国与刘强两人,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几只隐形的小手来,好吧眼前的钞票据为己有。

牛彪道:“再有钱,那也不是咱们的!看见那个高个子没有?那是关云山!咱们惹不起!旁边的那个戴眼镜的家伙,叫做张新杰,那比关云山都厉害,诶?奇怪啊,听说两人都快要打起来了,怎么现在又走到一起了?”

此时张新杰与董平川已经上了车,而关云山与关晓军父子并未跟随,而是沿着大路缓缓步行。

两人各有心思,一路缓缓行走,都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何永生看到董平川把车子开向一条小路抄近道,不由的笑道:“这家伙开车想抄近道,一会儿有他忙活的,那里有个补胎的铺子,老板为了有生意,天天往路上撒三角铁,就盼着别人的车胎爆了,他也能赚点钱。”

“这俩人估计今天开不了车了,非得走路不可,嘿嘿,这条胡同这么窄,人又不少,乱哄哄的最适合偷东西。人家说财不外露,这开车的家伙皮包里装了这么多钱,一会儿肯定便宜黄三他们几个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进去看戏吧。”

旁边的刘国与刘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对金钱渴望的火焰。

刘国跨前一步,对何永生道:“永生,我们两个就不去看戏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去凑够该彪叔的钱去吧。”

刘强也点头道:“是啊,反正听戏我们又不懂,还不如想法多搞点钱呢。”

何永生看向两人,眼神变的非常奇怪,有怜悯,也有同情,更有一种隐隐的恐惧,笑道:“好吧,那我们看戏去了哈,你们千万小心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他个乱纷纷

“小军,爸爸是不是很没用?”

在市区里脏兮兮的马路边上,关云山在一株歪脖子法桐树下停住了脚步,“现在干什么事情还都得让你爷爷出面,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得让你来解围。”

他一脸沮丧,本就红色的脸鲜红欲滴,如欲滴出血来一般,羞愧的心思从脸上展现无遗,“孩子,今天委屈你了!”

关晓军知道今天的老爸已经被打击的够厉害了,这个时候还是安慰一下为好,再说不好听的,估计关云山好几天都不能缓过来,他见关云山身子摇摇晃晃,急忙将他扶住缓缓坐到路边,随后招手喊停了一辆人力车,“师傅,拉我们去清河庄!”

此时的云泽市里,还没有出租车,有的只是人力三轮车,这种三轮车都是人坐在前头,车夫在后头蹬车,要多少钱,视远近而论,这也是一个苦营生,直到两千年左右,还有不少人在干这个,零五年之后,方才换成了蓄电池助力车。

三轮车夫将车子停到关晓军旁边,看了看关云山的大个子,“两块钱!少了不干!这人块头太大了!”

关晓军不同意,“清河庄离这里也就两三里,哪能用这么多?最多一块五!”

两人争执了一番,最终还是一块五成交。

有钱也不能乱花,该省也得省,虽然人力车夫拉车拉人只是一两块的小钱,可是该多少就是多少,那也不能花冤枉钱,就算是一百万元,那也是一百万个一块的累积起来的!

清河庄处于云泽市区青年公园附近,比邻青年湖,环境算是非常不错的地方了,关宏达几年前在清河庄买了一个大院子,此时已经重新翻盖了一遍,盖成了一个非常规整的老式四合院。

这段时间因为关帝庙村后红旗河污染太过厉害的原因,村子里实在没法住了,关晓军一家人此时已经搬到了市里居住,关宏达夫妇以及卢新娥都一起过来了,把关自在也请了过来。

不过最近关宏达有点不适应这里的生活状态,老想着返回关帝庙村。

因为河流污染的原因,农村很多人身体情况都不太好,这个时候关自在之前的凉茶配方就起了作用了。

这种凉茶最能调理身体,很有健身只能,在这个时候污染地区的村民喝了,确实是有着很显著的调理效果。

农村百姓嘴巴最松,有什么稀奇事儿,不出一周,十里八乡的人就都知道了,再加上之前这凉茶就小有名声,因此这两年关宏达制作的凉茶卖的非常火爆。

此时老关家每年光卖凉茶粉都要卖出小十万去,比一口砖窑还挣钱,现在虽然是冬天,凉茶比夏天卖的少,但零零散散的也有不少人买,特别是快过年的时候,这凉茶粉已经成了凤山乡附近村民最为热衷的礼物了。

所以此时的关宏达非常挂念自己的“小买卖”,总想着回家继续卖凉茶,能赚一点是一点,总比闲着强多了。

当关晓军扶着关云山回到清河庄的院子里时,关宏达从屋里走了出来,皱眉道:“怎么喝这么多?那小子逼你喝酒了?”

关云山摇头不语,摇摇晃晃回到屋里,趴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吐,他的酒劲这个时候才上来,屋子里被他吐的一塌糊涂。

“怎么醉成这样?小军,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你爸的?”

关宏达见儿子醉成这个样子,脸色很不好看,“这是被人欺负了啊!他妈的,张新杰这小子真这么横?上门低头还不放过咱们?”

此时关宏达口中的张新杰正一脸阴沉的看向司机董平川,“老董啊,这是你挑的路?”

董平川擦汗道:“公子,我这……我也没想到这好好的路上,怎么就多了这个三角钉啊,这是谁扔的啊?太特么坏了!”

他们的车子在进入这条小路上没多久,就被路面上的钉子给扎爆了胎,眼看着趴窝了。

“要不这样,公子,咱们先下车吧,我把车开进修理厂,您先找个车拉您回去。您看行吗?”

张新杰哼了一声,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将手伸向董平川,“拿来!”

董平川一愣,“什么?”

但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皮包递给张新杰,“公子,这云泽市不太平,您先拿一张票子用吧,包还是放在我这里吧,在路上不安全!”

张新杰看了他一眼,“在你手里就安全了?”

董平川哑口无言,他手里的皮包,这个时候还有着一个大口子呢。

张新杰不再多说,伸手从董平川手里抓过皮包,转身向前方走去。

背后董平川从车里探出头来,“公子,咱这皮包有个口子,你要注意一下,别再把东西从口子里丢出来……不好,有抢包贼!”

就在张新杰拿着皮包没走几步的时候,旁边挨着他走路的一个健壮青年忽然伸手向他手中的皮包抓去。

他手中的公文包上有个方便拎着的皮带儿圈绳,此时他一只手腕正钻进了皮圈里,现在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大力涌现,手中的皮包已经脱手而去,但是手腕还被皮圈套着,皮包被抢走的时候,人也被拉的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从张新杰手中抢包的正是刘国,他一拉没能把皮包拉走,吃了一惊,恶狠狠的看向张新杰,“放手!”

张新杰大怒,“混蛋!连我的东西也敢抢!”

在他身后,司机董平川已经打开了车门,向这里狂奔,“想死啊?连我家公子的包也敢抢……”

就在这时,站在董平川不远处的刘强猛然伸腿,正在狂奔的董平川瞬间被绊倒,鼻子嘴巴磕在地上,当场磕个半死,门牙都磕飞了。

这边的刘国见张新杰死拉着皮包不松手,顿时就急了,从袖子里钻出一把砍刀,高高扬起,“再不放手,老子砍死你!”

张新杰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人都气糊涂了,“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被绊倒在地的董平川听到张新杰的话后,身子一颤,满脸鲜血的抬起脑袋,撕心裂肺的嚎叫道:“公子,快把包给他,不要威胁他……”

抢包抢包,抢的就是一个时间,见张新杰死不松手,刘国心中大急,此时手持利刃,杀心自起,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手中砍刀对着张新杰的手臂狠狠砍下,“还不放手!”

张新杰倒是想放手,可是手腕被皮圈套着,皮包被刘国使劲扯着,根本就挣不开。

其实刘国如果稍微冷静一下,就会发现这皮包不并不是张新杰不想给,实在是因为手腕被皮圈箍住了,拿不下来。

但是这个时候,心情高度紧张,心里就只有一个抢包的念头,一心想把皮包给抢走,抢走就可以还赌债了,但根本就没注意这种细节,还以为张新杰不想给,激动之下,手中刀砍了下去。

一刀砍下,张新杰放声痛呼,但手腕还是不能离开皮包,刘国大急,又是一刀砍下,“你放手啊!”

他对着张新杰脖子、脑袋、胳膊等处一连砍了十几刀,见张新杰人都倒地不起了,竟然还不放手,刘国刀砍不停,自己都带了哭腔,“你放手啊!”

张新杰斜躺在地上,眼镜已经碎了,意识模糊的看着对面青年汉子一刀刀的往自己身上砍,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呼吸不畅;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就闪现出刚才戏台上京剧演员的唱腔念白,“万岁准了我的本,君是君来臣是臣,万岁不准我的本,紫禁城杀一个乱纷纷!”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记事

一九九零年,冬。

河东省云泽市,西关大街附近的小杨树路上,发生了一起拦路抢劫杀人案。

经查证,行凶者是云泽市刘家村的刘国、刘强堂兄弟两人,抢劫原因是见财起意,两人因为欠下巨额赌债,在看到受害者手中皮包露出来的钱币之后,遂起了抢钱的心思。

事后查明,被抢的皮包里共有五千现钞,还有支票本根若干,派克金笔一支,总价值在一万元人民币左右。

被害人张新杰,京城人士,系云泽地区知名企业家,在来云泽地区的一年多时间里,开办了造纸厂、化肥厂、农药厂等三个工厂,家资甚富。

死因是被凶手连砍三十二刀,失血性休克而死,死的很不安详,据行凶者刘国回忆,被害人张新杰在临死的时候,好像还唱了一句戏曲,说是要把什么杀个乱纷纷云云。

这次案件,除开被害人张新杰之外,还有张新杰的司机董平川也受了轻伤,门牙被磕掉两枚,因为拼死抓凶手的时候,身上被砍了三刀,好在是冬天,有厚衣阻挡,伤口不深,未能危及性命。

经多方调查,又加司机董平川口供,此事为临时起意抢劫行凶杀人案,案件十分恶劣,对云泽地区影响极大,激起很大的民愤,时任云泽地区专员的郝文广同志震怒,严令彻查……

以上是关于九十年代“035抢劫杀人案”的档案记载。

多年后,有个本地警察整理翻看档案时,偶尔看到这件大案的记录后,忍不住咋舌,“九十年代的企业家诶,如果活到了现在,那得多厉害?啧啧,可惜了一位商界精英!”

张新杰被砍杀的时候,关云山正在院子里扶着石榴树哇哇狂吐,边吐边哭,他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委屈。

关云山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向人低过头,今天第一次向人服软,就被张新杰如此羞辱,还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也被人看了笑话,这对一个父亲来说,是极为残忍而且难受的一件事。

“小军啊,爸爸对不起你啊!”

关云山扶住石榴树,蹲在地下轻轻喘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就不该给这狗日的低头!大不了鱼死网破!”

卢新娥一脸忧色的拿着卫生纸将关云山嘴角的秽物擦掉,端来一杯茶水给关云山,“好了,别说了!先簌簌口!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哭?你丢不丢人?”

夫妻这么多年,卢新娥从未见过关云山这么伤心过,她呵斥了关云山几声后,自己眼眶也红了,“你到底这是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她看向旁边的关晓军,“你小军,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爸又怎么对不起你了?”

关宏达也听出不对劲来,“小军,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听着你爸的话头,怎么今天跟张新杰吃饭喝酒,也有你参与了?”

关晓军此时看着父亲一脸痛苦的样子,心情极为低沉,道:“我这不是嘴馋了吗?正好知道我老爸要去吃好吃的,我就跟着去了。”

他将当时酒席上的情形毫无隐瞒的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了关宏达来听,关宏达听完之后,勃然大怒,“这也太欺负人了!这事儿没完!”

此时,关自在也在院子里,他听完关晓军的话后,对关晓军招手道:“小军你过来!”

他捋着胡子上上下下的看了关晓军几眼,把关晓军看的浑身都不舒服的时候,这次开口道:“喝完酒后,这去西关剧场看戏,是你爸的想法吗?还是你的想法?”

关晓军毫不犹豫道:“是我的想法!我都听人说了,这个张叔叔喜欢听戏,我和老虎,我们两个凑了一百块钱,就想着请他看一场戏,万一他看完戏一高兴,他或许就不难为咱们了呢!”

旁边的关宏达一脸欣慰,“小军这孩子长大了啊,这才多大,就知道为家里分忧了!”

他对自己这个小孙子一百二十个满意,看这孩子,长的又高又俊,学习成绩还好,现在还这懂事,比自己儿子可要强多了!

如今遇到再令人生气的事情,关宏达只要一看到关晓军,这怒气立马就减少了很多,他看到自己这个孙子就高兴。

关宏达只觉得欣慰,但是关自在却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又问道:“小军,你请了人家都看了啥戏啊?别不懂戏,乱点,没点对,再把人家得罪了!你想想,你要是给人祝寿的时候,你不点《八仙祝寿》,反而点一个什么《生死恨》《失子惊疯》啥的,那不但成不了事儿,反而会坏事!”

关自在是个归隐民间全才性的人物,基本上什么都懂一点,他曾对关晓军说过一句话,“文化造诣上,除了康生与太祖之外,在整个中国,太爷谁都不佩服!”

可见这老太爷,对自己的才学也是有几分自傲心理的,以他的学识与见识,对戏曲这一块自然也是有所涉猎。现在他说起京剧来,那也是头头是道。

关晓军张大嘴巴,“太爷,我这也不太懂啊,戏是老虎哥点的,好像叫啥《徐策跑城》,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嗯?”

关自在微微一愣,深深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子,这场戏……杀气有点重啊!”

关晓军被关自在看的浑身微微颤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关自在的一双眼睛好像是照妖镜一般,将自己心里的一些小九九全都映射了出来,一览无余。似乎自己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太爷的眼睛。

关晓军不敢直视关自在,一脸茫然道:“杀气?这唱戏还有啥杀气?”

关自在将腰间的烟袋杆抽了出来,往关晓军脑袋上敲去,笑道:“臭小子,这就是说杀气!”

关晓军抱头鼠窜,“太爷,你打我干啥?”

关自在道:“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杀气!”

关宏达看着院子里一追一逃的一老一少,忍不住摇头,“老小孩,老小孩,太爷年纪越大,就越像个小孩子!”

关自在拿着烟袋杆在敲关晓军的头,而剧院里看戏的何永生则被妹妹何永琴找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哥,你今天让我盘货,我盘了一下,发现咱们店里的磁带有一箱子都是坏的,好像是摔碎了!一百多盒呢!”

何永生大怒,“他妈的,难道进了一批次品磁带?”

他有点坐不住了,对身边的牛彪道:“彪叔,我得先回店里看看去,妈蛋,这次肯定被批发商给骗了!”

在何永生与妹妹离开剧院后,牛彪幸灾乐祸对身边的十几个小混混笑道:“活该!妈的,批发磁带吃独食,都碎了才好呢!”

旁边的几个小混混全都恶形恶状的笑了起来,牛彪这句话正是他们内心的想法,眼看着何永生卖磁带,开游戏厅,他们说不眼红那是假的,只不过平日里不敢表露出来,此时牛彪毫无顾忌的这么说,他们几个人都连声附和。

“就是,就是,永生这家伙吃独食,早晚店铺被人一把火烧了!”

“游戏厅也不说免费让我们玩几天,我们去玩,他竟然还收费!什么玩意儿!”

“早晚举报查封他!”

几个人说的兴高采烈,似乎说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激动的满脸通红,有的还咬牙切齿,嚷嚷成一片,旁边看戏的一些人敢怒不敢言,纷纷撤到更远处。

在他们讨论的正热烈时,两个身影悄悄的走到了牛彪身边,“彪叔!”

牛彪一愣,看清楚来人后,骂道:“你们两个王八羔子,吓了我一跳,我以为谁呢!你们俩不是不看戏了么?怎么又来了?”

刘国将一个报纸包裹的事物递向牛彪,即便是剧场昏暗,也能看到他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彪叔,这是五千块钱,我们刚弄的!”

牛彪大奇,“你们两个这出去一会儿,就弄了这么多?抢银行了啊?”

刘强道:“没……没有!”

牛彪伸手将报纸里的钞票接过,“小子,我可告诉你们,别给我耍滑头,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里灯光暗,就想给我一把假钱应付一下……”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剧院大门口一阵喧哗,一群警察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敬畏

在何永生离开西关剧院,与妹妹何永琴一起回到音像店,对看守铺位的小弟点了点头,兄妹两人一起向后面院子里走去。

“你看!”

何永琴伸手指向库房里摆在地面上的一个打开了外皮包装的纸箱,气愤道:“这个箱子明显是被人打开过,里面的磁带都比弄碎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一样!”

“幸亏你让我今天检查这批货,要是发出去,还不得让人退回来?到时候多丢人!”

何永生宠溺的看了妹妹一眼,笑道:“是啊,要不是俺妹妹细心,我还真发现不了这批残次品。”

何永琴一脸嘚瑟,“哼,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好奇道:“咱们以前不是每周盘一下货吗?你为啥非得今天下午让我盘货?好像你早就知道了这批货要出问题似的。”

何永生笑道:“瞎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是批坏掉的磁带!”

兄妹两人将屋里一箱箱磁带全都清点之后,发现只有一箱子磁带出问题时,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关上仓库,刚回到前面的店铺里,就有一名小青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永生,刘国刘强他们杀人啦!现在彪叔他们几个都被抓进去啦!”

何永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杀人啦?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呢,我们还在院子里吃了一顿饭!”

来人急的跺脚,“这是真的!刘国刘强他们抢劫人家的钱,人家死不松手,被刘国砍了人家二三十刀,哎呀,太惨了,血流了一地!”

他神色慌张道:“秦二爷说了,这几天都老实点,咱们云泽恐怕要地震了,这几天谁也别乱搞,乱搞会死人的!”

秦二爷就是云泽地区的秦少杰,也就是牛彪的结义兄弟之一,也是被关山虎当街暴打的当初那一位。

他在得知了刘强刘国兄弟搞出的事情后,吓得魂不附体,第一时间就让小弟通知各处,让大家都老实一点。

何永生的惊讶表情保持了好长时间,“怎么就杀人了呢?怎么就杀人了呢?这俩家伙怎么这么想不开?不就是欠彪叔钱么?慢慢还就是了!”

他嘟嘟囔囔说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报信的小弟道:“告诉二爷,我这里不会有事,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人,我从不瞎胡搞,跟你们这群家伙可不一样。”

等到报信人走了之后,何永生脸色很不好看,对何永琴道:“小琴,你先看着店面,不行了,吓死了我,我得去院子里歇会去。”

何永琴也是脸色发白,“太吓人了!我今天还给他俩做饭了呢!”

何永生摆了摆手,脚步蹒跚的返回了后院,在进入自己的卧室之后,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抖动的犹如寒风中的落叶,“太狠了!太狠了!”

他嘴里喃喃自语,双目中流露出恐惧之色,“他是怎么算到的?怎么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何永生叶飞算是混了好几年的小混混了,经历多了,已经很少有什么事令他害怕了。今天这件事,他没有提刀砍人,也没有与人争地盘,今天他什么暴力的行为都没有做,他只是在恰当的时机,说出几句恰当的话而已。

可就是这几句话,却让他有一种无声处听惊雷的震动感,有一种智珠在握,能够随意操纵别人生死的奇异错觉。

这种感觉令他沉醉,也令他恐惧,因为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引导只是按照某人的吩咐而已,他今天扮演的只是一个扯线木偶一般的角色。

何永生好勇斗狠了好几年,直到昨天还在迷信暴力的手段,觉得天下间什么事情都能用暴力来解决,但在今天,他终于体会到了智慧的力量。

那是一种运筹帷幄,四两拨千斤,顺势而为的奇妙手法,远远超出了他此时的想象,何永生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做事的方法。

这种手段令他颤栗也令他恐惧害怕,但同时也让他生出极大的向往之心。

从今天开始,何永生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只是一个无脑之辈的现实,也知道了什么叫智慧,虽然今天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拿不上台面的小计谋,但足以令他感到敬畏。

一直在屋里待到了天黑吃饭的时候,何永生方才恢复了过来,不再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正在省里开会的郝文广专员得知今天的事情之后,已经火速赶了回来,而在京城,也有人往这里赶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停尸房里,看着面前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郝文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云泽市公安局长李长龙大声咆哮,“你是干什么吃的?”

李长龙低头沉默不语。

该说的他早已经给郝文广说了,剩下的就看他要怎么处置自己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早就知道了,反正头顶上的雷已经悬起来了,就看什么时候落下来了,李长龙已经认命了。

看到李长龙的样子,一股无力感从郝文广心中生出,一股无形的潮水令他几乎窒息,他松了松脖颈上的领结,看向身边的一群人,“把遗体保护好,把这件案子所有的可疑人物都要审问一遍,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咱们现在回去开会,研讨这件事!”

第二天,所有与张新杰有过接触的人,都被警局传讯,在折腾了三四天之后,这件案子很清晰明了的摆在了众人面前,这就是一桩普普通通的抢劫杀人案,即便是被杀的人不普通,但案情就是很简单!

就算是有人想要将这件事扩大化,也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借口。

只是云泽地区的严厉打击犯罪活动再次展开,整个云泽地区混黑的家伙,几乎有一半都被抓了进去,一群小混混大混混倒了八辈子血霉。

特别是牛彪等人,因为收留赃物,又因为私设赌场,逼迫别人还债,才间接造成了如此恶劣的事件,因此多罪合并直接就被判了死缓,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关云山知道张新杰死亡的消息之后,一脸的难以置信,“就这么死了?昨天还好好的呢!谁干的?这么大的胆子!”

第一百三十章 拨云见日

在张新杰死后不久,整个云泽地区的小混混,基本上全都被梳理了一遍,公安局长李长龙在一次会议中,被集体表决,同意他辞去局长职务,新局长由副局长洪新刚接任。

其余官员的职务调动,也都有了不大不小的变化,少了几个老人,也多了几个新人,事情慢慢的平息下来。

交了一批罚款后,袁令旗被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等到了过年的时候,针对山海建筑公司的一些调查也不了了之,公司资质以及工程质量上面的事情,也无人再提,一切都回归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张新杰来到云泽地区不到两年,留下了一座造纸厂,一座化肥厂,一座农药厂,还有一条命。

在很不安详的走后,他留下的这几个厂子被一个叫做张新年的青年人接手,此人是张新杰的弟弟。

相比张新杰,这个张新年的性子可就平和多了,吃相没那么难看,少了他哥哥的那种侵略性;他只是专注于张新杰留下的三个厂子,并不再向别的行业发展,此人是个守成之辈,若是没有利益纠葛的话,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但现在的情况是,张新年来到之后,这造纸厂还在开,污水还每天都在流,红旗河依旧是臭气熏天,沿途村民依旧深受其害。

别人受害关晓军管不着,但是自己村里人与同学们受这样的臭气毒害,关晓军实在是难以忍受。

其实按照他如今的家庭条件,关云山完全可以把他们姐弟俩全都转到云泽市上学去,根本就不用在凤山乡这个乡镇中学上学。

但是关阳如今已经快到了中考的关键时刻,关云山不敢贸然将她转到市内的中学,而关晓军则不想过早离开凤山乡,因为关宏达夫妇现在有点适应不了市内的生活,又返回了关帝庙村。关晓军舍不得离开他们。

如今的关宏达在退休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他决定正儿八经的卖凉茶,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卖,而是想要建厂子,成规模的售卖,不过这个主意只是已经形成,还没有实施,砖窑厂上的事情其实已经够他忙活的了。

也就在张新杰去世之前,就有一则流言开始在云泽地区流传开来,就连关帝庙村的村民都在互相传递。

“哎呀,我可听说了!”

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关晓军的姑奶奶兼小学老师关宏叶,正大惊小怪的跟关晓军的奶奶王欣凤聊天,显得极为气愤,“有专家说了,咱们这红旗河的臭水跟毒药差不多,老是这么闻,人都要短命十年!生下来的娃娃不是残疾就是有病!”

她拍着巴掌大声嚷嚷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臭水是从造纸厂里淌出来的!这厂子一建成,咱们整个云泽地区的风水都被镇住了!您看看,这几年病了多少人?死了多少娃娃?这开厂子的人挣亏心钱,坏良心呦!”

她说到激动处,直拍大腿,“这样的厂子必须得停啊,不然咱们老百姓还不得死绝了啊!”

王欣凤想了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此时鼻尖闻到的还是隐隐的恶臭味,顿时点头认同,“对对对,这开厂子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情啊!”

关宏叶小声道:“我告诉你啊,这开造纸厂的人现在已经遭报应了,让人给杀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哦,被人剁了几十到,都快成饺子馅了!”

王欣凤忽然想起来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不是叫张新杰的人?当时他被杀的时候,我还在市里面呢,这个人不是好人,把我家云山挤兑的发酒疯,又哭又闹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关宏叶道:“对,就是他!亏心事干多了,这就遭报应了吧!不过现在这造纸厂还在开,大家心里都很担心,害怕被这造纸厂的臭水熏死。要是死了倒也好,要是病了可就坏了,谁给咱看病呐?”

现在的年代,是一个小道消息横行、谣言满天飞的时代;一个全民疯狂、头脑发热,集体降智的特殊年代。

这个时候的小道信息比政府部门的宣传的影响力都大,特别是一些气功大师的言论,一些专家教授的话语,其权威性比市长都要大。

关宏叶说的这些话,在整个云泽地区的乡村都在流传,而且越说越离谱,有说这是外地人想要破坏云泽地区的风水,特意在云泽地区的龙眼上建了这么一个造纸厂。而红旗河就是云泽地区的青龙,现在龙眼被定住了,龙身也比黑水给污染了,所以大家才开始大规模生病,开始出现一些难以理解的邪门事情。

比如发现了个双头蛇啊,谁家公鸡下蛋了,这都是不得了的事情,没听说过吗,公鸡下蛋,天下大乱!这造纸厂把整个云泽地区老百姓的福运都给破坏吸收了,所以才有这种异常现象的发生!

谣言这种事情,三人成虎,别说是在八九十年代,就是在三十多年后,依旧有它的生存空间,而且多年后的百姓,对谣言的抵抗力并不比此时的百姓高多少,被人在网上一带节奏,立马就化身键盘侠,成了别人攻击的工具。

现在的关宏叶就是这样,在听到了有关造纸厂的传言之后,就感到十分愤怒,这才找王欣凤来说这些话。

她一个老太婆都这么激动,别的血气方刚的青年汉子们就更不用说了,对于造纸厂的仇恨本来就有,如今在谣言的刺激下,已经开始生根发芽,渐渐地就要开花结果了。

也就在年底的时候,云泽地区唯一的一家造纸厂,被周边上千名愤怒的群众冲进了大门,将里面的所有机器砸坏,随后一把火点燃了厂子,将整个造纸厂付之一炬。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省里的记者都闻讯赶来,对此事进行采访。虽然最后这采访稿没有发出,新闻上也没有报道,但是张新年的这个造纸厂已经无法再继续开下去了。

等到关晓军寒假结束,与姐姐一起上学的时候,张新年开始将造纸厂从云泽地区撤离,决定将造纸厂转移到别的地区,而化肥厂与农药厂倒是没有受到波及,这两个厂子虽然也有污染,但与造纸厂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们还能忍受。

在上学的路上,关晓军特意在红旗河边站立了一会儿,看着虽然依旧暗黄臭气的河水,但颜色已经浅了很多,可见污水正在逐步减少。

关晓军负手站在河边,看着弯弯的河道,忽然笑了起来,“一天乌云散呐!”

停在河边的关阳,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又在发莫名其妙的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看好

当你遇到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时,只有莽夫才会选择与其硬撼,这样即便是侥幸能赢,那也是极为惨烈的胜利,而且还多了一个以后难以抗衡的敌人。

这种事情,智者所不取,面对这样的对手,最佳的方式是,与其成为好朋友,成为合作者,而不是成为对手,在这个社会上,盲目树敌,是非常蠢笨的一件事情。

当然,如果这个对手一直对你咄咄相逼,而且不讲规矩的话,那么就不要犹豫了,搞点自保的小计谋吧,反正不能坐以待毙。

不过这种小手段,偶尔为之可以,若是将之当成自己赖以生存的手段,那就有点太低级了,真正的做事方法就应该是用阳谋,行堂堂正正之兵,做堂堂正正之事!

可惜这种行事方法关晓军还不会,正在努力学习,努力向这种手法上靠拢,至于能不能学得会,那就看以后了。

他重活一世,虽然以往的脾气难以改变,但在处理事情的手段上却是远超同侪,别说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算是关云山这样的成年人,甚至关宏达这样的老年人,也及不上他,在整个关帝庙村里,恐怕也就只有逍遥自在的太爷关自在能看清关晓军的一举一动。

不过关自在天人化身,对世间的一些东西早就看的明白,虽然惊讶关晓军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狠的手段,但毕竟这孩子出自老关家,堪称老关家的千里驹,他老人家惊奇之情自然有之,但更多的则是欣喜高兴。

昔日甘罗十二为宰,今日自己的重孙孙也是十二三岁,但智慧却不输古人,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他一开始还担心关山虎戾气太盛,以后恐怕会惹出事端来,但现在见关晓军如此的心狠手辣,反倒觉得关晓军的危险程度比关山虎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添了几分忧虑。

关山虎以后出问题,关晓军可以制得住,关晓军若是出问题,关山虎恐怕只能束手无策,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情关自在想想也就算了,倒也不觉地关晓军以后真得能走上邪路。

即便是以后真的走上邪路,那还有国家来管他,只不过到那时,就已经自己人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老人看破不说破,在上次得知洞悉了关晓军的想法之后,开玩笑似的那烟袋在关晓军头上敲了几下,此后再也不提此事。

但响鼓不用重锤,关自在知道了关晓军的手段,关晓军也知道关自在知道自己的手法,不过爷俩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彼此都没有说的太透。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这就行了。

关云山被封停了三四个月的工程又重新开工,这一次虽然没有人难为他,但毕竟耽误了工期。好在这个时候,大家的时间观念契约精神近乎没有,找有关人员喝上几次酒,塞点东西过后,这延期的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都觉得关云山这次实在是倒霉到家了,才遇到张新杰这条瘟龙,好在张新杰被人乱刀砍死,这才解了关云山的难处。大家对此也都充满同情,并不刻意为难。

在公司正常运营之后,关云山便向袁令旗提出想要搞超市的想法,想让袁令旗与他合伙干超市。

但袁令旗这一次被抓,实在是被吓怕了,打心眼里不想再折腾了,关云山好说歹说,他也只愿意答应占十个股份,多了不会再要。

此时关云山手中已经有了几百万的固定资金,现金流也有几百万,在与市里的相关领导商议之后,花了五十万在市中心的位置买了一块地皮,然后开始修建心目中的综合性超市的楼层。

云泽地区的专员,郝文广同志虽然对这个爱折腾的关云山看着不太顺眼,但既然他肯花钱买地皮,市里面自然是乐意之至。云泽市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地皮,可惜关云山买的有点少,如果想多买的话,政府还会对他有更多的优惠政策。

从过年,拿批文,再到盖房子,等到房子的主体搞完后,半年时间便已经过去了。

半年的时间,足够令人忘掉了很多事情,当初的张新杰早就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的则是山海集团的进一步崛起。

因为贫穷的原因,云泽地区有着整个河东省最为廉价的劳动力,这些底层的劳动人民,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想要找到一个挣钱的工作,实在是缺少门路,而关云山的建筑公司则是本地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其实山海公司开给工人的工钱比别的公司还要少了那么一点,但本地人几十喜欢跟着他干。这不是工人师傅们犯贱,喜欢干工资少的工作,实则是,关云山的公司在支付工人工资上,从来没有欠账的事情发生过。

唯独的一次,就是前段时间公司被查封的时候,但是公司正常运作之后,这部分工资也很快就到了工人手上。

按时发给工人足额的工钱,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从九十年代开始,打工潮渐渐升起,但是勇于走出打工的人,毕竟不多,即便是有熟人介绍去,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敢走的太远。

即便是真的去远方打工,那也得凑齐了十几个老乡,才敢一起出去,不然的话,孤身一人出去,总觉得有点害怕,担心回不了家。

此时识字之人也还是不太多,二三十岁以上的还是以文盲居多,出门在外,连买个火车票都困难,而且一口地方口音,出去给人交流都困难。

这就造成他们出去之后,看见什么都有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老是觉得低人一等,伸不开手脚。

有些村民,平素里在村里人五人六,在自己认识的人面前能的跟豆似的,可一旦面对外界时,顿时就成了瘟鸡,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自卑心理,就像多年以后的农村老夫妇在肯德基麦当劳买了食物后,大热天的不敢在里面坐着,反倒是在门口蹲着吃。

按道理说,他们身为消费者,就有资格在快餐店里享受自己起码的待遇,但这样的农村老人就是不敢进入里面,似乎里面有洪水猛兽一般。

这个时候的打工者就是如此,他们对外界憧憬,但更多的则是防范与惧怕,特别是在面对一些对衣着光鲜城里人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自卑的心思。

他们这种心态与行为,成了外地一些不法工厂或者工地专门欺负的对象,很多人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只挣了一个来回路费,说好的工钱一分都难以要到手。

如果再要,基本上就是一顿拳棒下来,打的你血头血脸,最后你还得乖乖的狼狈回家。

这个时候的民工,根本就找不到地方说理去,别说这个时候了,就是到了两千年,甚至再往后推十年,这种情形也屡见不鲜。辛苦一年拿不到工钱的事情多得是,运气好的可以拿到七层工资,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高的工资了。

老板说的非常有道理,而且振振有词,“你这些钱我先扣着,等过年后你回厂子后,我再给你!”

这种丑恶的现象在如今这个年代,正在密集型发生,全国都是这样。

一直到了一零年之后,随着国家实力的进步,以及法律法规的完善,才渐渐减少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但绝不可能杜绝。

所以说,有些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歌颂八九十年代的人和社会,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这种人普遍的有一种病态心理,他们肯定也会把民国时期当成是自己的理想国,将之想象成完美的状态,却对当今的歌舞升平视若无睹。

关晓军最为恶心的就是此等样人,但凡厚古薄今者,大部分都是现实中混的不如意之辈,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

也就因为对外界的惧怕,云泽地区大部分的泥瓦匠、木工、钢筋工基本上都愿意跟着关云山的公司干,最起码这个钱准头。即便是比别的公司少了一点,但在别的公司真干一年,实际拿到的钱,连关云山这里的一半都不到。

随着工人的增多,以及工程量的加大,人脉关系的扩展,山海建筑公司确实发展的不错,所以袁令旗非常不理解关云山的想法——建筑公司干的好好的,你去搞那啥玩意儿超市干啥?卖一些吃的喝的,那哪能赚多少钱?

这边一个大工程下来,就是上百万到手,何苦去搞这小买卖?

其实别说袁令旗不理解,就是关宏达也有点不看好这件事,在他看来,关云山对他描述的超级市场,其实就是个集市,只不过把集市浓缩到了一栋楼里面而已。

这能赚多少钱?他觉得还没有自己家的砖窑厂靠谱。

反正大家都不看好关云山搞的这个超级市场,除了关晓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路上

周末。

关宏达一家人坐在关云山吉普车上,沿着大路向云泽市西北方向走去。

今天是关宏达的姐夫庞文海的八十岁的生日,他们一家人今天是专门为庞文海贺寿去。

庞文海现在已经从监狱里出来三四年了,当初他到家后,家里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不理会他,关晓军的姑奶奶关红巧拿着棍子要把他打出家门,最后还是邻居劝阻,才把他放回了家。

庞文海不在家的这三十多年,关宏巧一人拉扯家里三个孩子,当真是困苦不堪。

当初庞文海在的时候威风八面,照顾过全村人,后来开始斗地主的时候,村民感激庞文海的恩情,倒是没有对关宏巧母子们作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谁欺负她们。

但人祸没有,天灾却是不断,六十年代初,中国大饥荒,整个云泽地区,饿死了不少人,关宏巧实在没办法,就把三个孩子中的大儿子送到关宏达家里住,二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喂养。

她是裹小脚的妇女,干不了重活,农活都难以做好。

当时关宏达家里也穷的厉害,但是姐姐家连一个劳力都没有,他虽然困难,也还是把自己的外甥安置在家里悉心照料。

庞文海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庞世龙,二儿子叫庞世虎,女儿叫庞世华。

庞世龙比关云山大个十来岁,他在关宏达家里住着的时候,关云山还没有出生呢。庞世虎与庞世华也比关云山大不少。

老大庞世龙在关帝庙一直住到十七岁后,才回到庞家庄的家里。

可以说,关宏达虽然是庞世龙的舅舅,实则是半个父亲,若是没有关宏达收留,庞世龙早就被饿死了。

庞世龙结婚的时候,没钱盖房子,还是关宏达做主,直接从大队的砖窑厂里拉出三万块砖,送到了庞家庄。那时候的砖窑厂还是大队的,尚未被关宏达盘下来,关宏达在当时做出这种举动,实则是担任了极大的风险。

若是有人告发的话,关宏达少不了要吃一番大苦头,好在关宏达人缘好,这件事竟然被他压了下来,一直到前两年才将这五千块钱的砖钱还给了大队。

这一番恩情,庞世龙终生不忘,一直铭记在心。

后来关宏达去世后,庞世龙每到过年,都去关晓军家里给关晓军的奶奶王欣凤磕头请安,一直到了七十多岁,拄着拐杖也要给舅母磕头。

庞文海从牢狱里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关宏达家里,非要给关宏达磕头感谢,拦都拦不住。

只有经历过饥荒的人,才知道当初关宏达收留自己外甥时是多么不容易。

庞文海知道,所以他才会对关宏达磕头致谢。

现在庞文海八十大寿,在农村来说,八十寿诞非常重要,所以叫大寿。

关宏达非常重视,便率领一家老小去为他贺寿。而关帝庙村的一些老人知道后,也都自发的要去表示一下。

现在关云山的吉普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吉普车与一辆五菱拖拉机,开吉普车的是关山虎,里面拉着的是关云山的干爹孔连顺还有几个老爷子,后面开拖拉机的是关云堂,这辆车子是关云山送给他的。

关云堂是关云山的堂兄,比关云山还不是脾气,最喜惹是生非,但与关云山关系非常好,后来关云山这拖拉机用不着了,就送给了关云堂,就连村支书的位置也让给了他。

关云堂为人义气当先,虽然脾气不好,但为人热情,心地不坏,又有关宏达暗中指点,这个村支书倒是当的有模有样。

现在他开着的五菱拖拉机的车斗子里,坐了十几个老人,这些老人都是在当年受过庞文海恩情的人,此时得知他的八十寿诞,便要与关云山一家人一起去贺寿。

关云山本来想将自己的吉普车让这些老人坐,但被他们拒绝,现在大热天的,在吉普车里也不凉快,还不如在拖拉机车斗子里吹风呢。

拖拉机车斗子上被众人支起了一个用化肥袋子缝制的顶棚,用来遮挡阳光。车上的老人,坐在车斗子里,手拿蒲扇侃侃而谈,倒也快活。

庞家庄就在云泽市的西北角,距离云泽市区有五六里地,但是距离关帝庙村差不多要四十多里地了。

关云山这辆车在头里走,正开着呢,就见前面有一个拉着板车的人站在路中间不住挥手,示意车子停下来。

关晓军正坐在副驾驶上,见到面前这人,不由得大为好奇,此人一身西服领带,脚下大头皮鞋,一头白发,乃是一个穿着体面的老人。

这老人这一身装束,就是放到三十年后也不过时,一看就是一个成功人士,在这个年代更是不可多见,就连市长也没有他穿的这么体面。

可就这么一个老人,此时却拉着一辆板车走在了路中央,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画风极为不对。

别说关晓军好奇,就是关云山也感到有趣,见这老人招手拦车,他便将车子停了下来,脑袋从车窗探了出去,“大爷,你这是怎么回事?”

拉板车的老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脸的懊恼之色,“哎呀,别提了!这个倒霉哦!”

他将板车停靠到路边,向关云山的车子走来,“你是要去庞庄吗?能不能捎我一下?”

关云山一脸为难,“大爷,我捎着你没问题,你的车子我可没办法拉着走。”

“车子不要了!”

这老人虽然一口云泽地区的方言,但却夹杂着一股子浓浓的港台腔,“倒霉哦,没想到回一趟家,搞成了这个样子!”

坐在车里的关宏达打开车门走出,看向这个西装革履的老人,越看越面熟,试探着喊道:“文山?”

对面的老人身子一震,惊讶的看向关宏达,“欧呦,你是谁?你认识我?”

关宏达大喜,高声道:“文山,你还没死?你这是啥时候回来的?”

对面的老人一脸的疑惑,瞪圆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关宏达的面容,从脑海里不住搜寻昔日熟悉的人物,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向关宏达,嘴皮子直哆嗦,“宏达!你是关宏达!你也活着呐?”

他大叫起来,老泪纵横,“是,我是庞文山,我回来啦!”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懂物价的庞老二

庞文山,庞文海的亲弟弟,解放前是国党的一名军官,后来跟随国党逃到了南方宝岛,在那里成家立业。后来因为老婆有点关系,退役后,便开始做起了橡胶生意,做的比较成功,虽然比不上宝岛上的大富豪,但身家也是不菲。

他在宝岛想大陆想的不得了,但又不敢返回,直到九十年代才鼓起勇气来大陆探亲。

此人回大陆之后,就闹了一个笑话。

他回家探望自己哥哥庞文海的时候,在附近的集市上看到买吊炉烧饼的时候,勾起了童年的记忆,便想着买点烧饼拿到自己哥哥家里去。

打烧饼的人问他买多少,这庞文山在宝岛生活习惯了,随口就说道:“买一百块钱的!”

一百块台币在宝岛的购买力不是很大,买东西其实买不多少,可这一百块人民币,在九十年代初,那可是不小的钱了,购买力极为可观。

九十年代,在云泽地区,一块钱可以买五个吊炉烧饼,可以买十二个水煎包。一块五毛钱,就可以喝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汤,一个人出门在外,光吃饭的话,三块钱就差不多了。

庞文山此时张口就要一百块钱的烧饼,把打烧饼的人喜得不行,见他把钱都给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卯足了劲,将一袋子面全都用完了,才打出了五百多个烧饼,多出来的算是赠品。

庞文山看到这小山样的一堆烧饼,顿时就懵逼了。

他没想到一百块钱的购买力竟然有这么大,一大簸箩烧饼他根本就拿不了,打烧饼的也好心,在他报出了庞文海的名号后,直接就借给他一辆板车,这些烧饼可以用板车拉着去庞家庄,到时候再把车子送回去就行。

这烧饼买多了,又没法退,当时想要打烧饼的给他送去,但人家有事情,没空送。

庞文山虽有家资,但他是节约惯了的,他早年挨过饿,因此对食物极为重视,根本就舍不得扔,于是他只好自己拉着车往庞家庄走。

但他忘了一件事,他年轻的时候,从集市步行回庞家庄根本就不算是一回事,但如今年迈,体力不支,又兼路面崎岖不平,这板车拉着拉着就拉不动了。

这个时候的平板车,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地排车,平常青年人推车或者拉车都还算是轻快,农村的老年人拉着也不算事儿,可是庞文山养尊处优了好多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干过体力活了,他七十来岁的人,能有多大力气?大热天的拉着车子走了一阵子,便已经受不了了,后来在路上心烦意乱之下,直接就将车子送人了,烧饼也不要了。

这件事被本地人当成笑话,说了很多年,关晓军一开始也是从这个笑话中知道庞文山这个人的。

这老头回到老家后,往云泽地区投资了不少钱,准备搞工厂办实业,但最后全都失败了,后来开了刨花板厂子,算是挣了点钱。本来如果这厂子一直开下去的话,前途肯定光明,但是他后来不知抽什么风,估计被人撺掇,将刨花板厂卖掉后,在云泽市区的西面买了几千亩地来种树。

这在当时的人看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后来关晓军从关云山嘴里才知道,原来当时有人告诉庞文山,云泽市要往西面大开发,所以庞文山才在西面买了这么多的地,而且一买就是七十年,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要等开发的时候,搞点补偿款。

可是谁知道云泽市开发是开发了,开发的不是西面,而是直接往东开发了,日后修建火车站,搞高速公路,全都是在城市的东面搞,西面一直到三十年后,还是保持了原貌,一点都没动。

庞文山一等不开发,二等不开发,等了好几年后,就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当时伤心之下,从老家装了一瓶土返回了宝岛,此后再也没有来云泽。

倒是庞文山的儿子庞世猛后来在云泽地区盘了一家厂子,很是挣了一笔钱,但后来把厂子又转手卖掉,也返回了宝岛,此后他们一家人与关云山家里再没有交集。

今天看到面前这个老人就是庞文山,又见他如今狼狈的样子,关晓军顿时就想起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他只听说过庞文山的名字,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此时仔细看去,只见他四方脸,狮子鼻,身材发福,气管好像不太好,喘气声离这老远就能听得到。

关宏达与庞文山见面后,两人都激动不已,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好长时间都不松开。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关宏达看着面前的庞文山,笑道:“这么多年,也没你的信儿,连文海哥都以为你不在了呢!”

庞文山大声道:“我写了啊!我每年都往老家写信,可是一直都等不到回信,我还以为大家都不在了呢!知道上个月,我才收到我大哥的回信,我才知道,原来大哥大嫂都还健在!”

“我哥哥竟然还活着,那我说啥也得来一趟看看他,看看大嫂,孩子们说准备好了再来,我等不及啊,我说什么也得赶到大哥过寿才行,还有啊……”

他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流下,“我都多少年没有给我爹娘扫过墓了!”

老人的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关宏达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今天大哥过寿,你一来,比啥都强!”

两人握着手说了好一阵子,车上的众人都见过之后,关宏达瞥了一眼旁边的地排车,好奇道:“你怎么拉着这么一辆车啊?哎呦,还这么一车烧饼!这是怎么回事?”

庞文山一脸尴尬,“别提了!多少年不回家,这一回家就闹出了笑话!”

他手指地排车上的烧饼,将买烧饼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关宏达,“咱们国家现在钱这么经花啊?在岛上,一百块买不了多少东西!”

关宏达哈哈大笑,“买一百块钱的烧饼?这得买多少啊?卖烧饼的这人也不行,就不知道帮你送过来?回头我找他说理去!”

庞文山摆手道:“好啦,没事啦,这主要是怨我糊涂了!”

关宏达越想越好笑,道:“咱们走,让孩子把车子抬到拖拉机上去,这些烧饼嘛,拉到庞庄就行,今天贺寿的人不会少,正好给大家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相见,老眼昏花

庞文海今年已经八十岁了,眉毛胡子都白了,昔日的威风煞气,早就被时光磨平。

虽然平时里的脾气依旧火爆,但毕竟是接受了三十多年劳动改造的人,在行事方法上早就与昔日的那个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庞文海不一样了。

他现在每天早上六点半都要准时起来,出去跑步锻炼身体,然后必须干点什么活,心里才能踏实下来,两只手若是闲下来,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是他常年在监狱里留下的生活痕迹,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之中,在他刚刚回家的那几天,听不见哨子声撒尿拉屎都困难。他在监狱里的做的是编框子篮子等东西,在家里实在闲的发慌时,就把这手艺拾了起来,买了藤条,没事儿就编框子,篮子,还有做竹耙子等工具,做好后就送人,也不卖钱。

他在当初收了不少徒弟,出狱后很多徒子徒孙都来探望他,没人都会孝敬他点生活费,就最基本的生活而言,他是不缺吃喝的,甚至比大多数人都生活的要好很多。

今天他八十大寿,徒子徒孙们特意请来了戏班子来村子里搭台子唱戏,为他祝寿,吹吹打打的响声传遍了整个庞家村。

“老二还活着啊,他还说他要回来!”

坐在卧室里,庞文海看向关宏巧,“他还说要为我祝寿呢,咋还没来啊?”

关宏巧道:“人家在宝岛,还要坐飞机,还要坐火车,到最后还要坐汽车,哪能说来就来?再说了,文山也不小了,现在也七十来岁了,肯定走不快!”

夫妻俩如今已经和好了,关宏巧虽然对庞文海恼恨异常,但毕竟是夫妻连心,嘴上发狠,说要把庞文海赶出家门,可见他如今白发苍苍的样子,怎能狠下心来?最后还是让庞文海回了家。

他们在前段时间就收到了庞文山的来信,通过两回信之后,庞文山便在最近的一封信中说要赶回老家为大哥祝寿。

庞文海在家里都等了庞文山半个月都,现在都到了自己的生日了,还不见庞文山的消息,心中很为自己的弟弟担心,生怕他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庞文海正在屋里与关宏巧说话,就听见大儿子庞世龙走进了屋里,“爸,我舅舅他们来啦,我二叔也跟着他们过来啦!”

庞文海一听这话,从床上跳下来就向门外跑,“在哪呢?在哪呢?”

关宏巧在屋里喊道:“你慢点,别摔着喽!大龙,你去扶一下你爸!可别摔着他!”

她说话间也从床上下来,颤巍巍的向门外走去。

关宏巧是小脚老人,即便是有儿子搀扶着,走路也是很慢,等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庞文海正与一名大肚子老人抱头痛哭。

不用问,这个大肚子老人必然就是庞文山了。

见到这两位七八十岁的老人搂着大哭,周围的人都是一阵心酸。

在旁边的关晓军,看到眼前一幕,感触尤为深刻。

面前这两位老人,当初分开的时候,还都是意气风发的壮年,可一转眼都已经是风烛残年,时日不多。

时光是如此残忍,风化了一切,包括身体与记忆,两位老人至今还能够记得彼此,还有机会能相见,这已经是天赐的福分了,向庞文海他们同时代境况相似的人,更多的则是到死都不能与亲人见上一面。

“大哥啊,你可是老了不少啊!”

庞文海兄弟两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在孩子们的劝说下走进院子里,庞文山见大哥老迈成这个样子,心中难受,“你当时是多么威风的一条汉子!”

庞文海叹气道:“文山啊,别说我了,你也老喽!”

“是啊,咱们都老了!”

“回屋,在们屋里好好说说!”

庞文海的八十大寿,十里八乡来了很多人,云泽地区八县一区的很多人都赶了过来,在院子里都装不下这么多人,在为庞文海这个老寿星磕头的时候,庞文海不得已走到了大街上,才让这三百多口子人一起磕了下去。

一个人威不威风,在这种祝寿的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找遍整个云泽地区,比庞文海影响力再大的人,此时估计不会有了,就连关宏达也差了自己这个姐夫一筹。

这次过寿,全都是庞文海的十几个徒弟操办,而他这些徒弟,也都有五六十岁左右了,这些人都还保留着过去的老传统,对师徒之间的关系与传承看的非常重,这些人中不乏有点能量的人,今天老师过寿,他们这些当徒弟的都想尽一份心意,因此这场寿宴搞的极为隆重。

非但请了一个大戏班子,就连变戏法的,玩旱船的,都请了不少,在村子里热热闹闹的闹了一整天,流水宴也摆了一整天,吸引的附近很多孩子都跑过来蹭饭吃。

吃饭的时候,庞文海的这些徒子徒孙自然都在院子里吃,或者在大街上吃流水席,只有关宏达一家人与几个老人在屋里与庞文海兄弟俩聊天,关晓军也在里面。

席间说起话来,庞文山对关云山非常好奇,“云山,我听宏达说,你现在放着好好的建筑公司不做,还要搞批发市场?你是怎么想的?”

关云山哭笑不得,“哪有什么批发市场啊?我现在想要搞的是超级市场,就是跟百货大楼差不多的东西,这种商业模式,宝岛现在已经有了吧?”

“哦!你说的是超市啊!”

庞文山恍然大悟,“这倒是可以搞一下,不过我对超市不太懂,能不能赚钱我也不清楚。”

虽然对超市不太懂,但毕竟见过这种模式,对关宏达笑道:“宏达,这应该没大事,是个正经生意,你就别太担心了!”

他对关云山道:“云山,正好我过几天就要跟市里的领导们谈点投资的事情,你要是有空的话,就陪我见见他们吧,混个脸熟总不是一件坏事。”

庞文山这句话说出来,那就是有心帮一下关云山了。

以关云山此时的影响力,对于云泽地区的大小官员其实都颇为熟悉,但熟悉并不代表认识,就算是认识,人家也不一定对你重视。

关云山此时手下的一个小小建筑公司,还不足够让人家正眼相看,就好比此时的专员郝文广同志,他对关云山手中的山海建筑公司咳嗽几声,关云山就得伤筋动骨。

如果能有庞文山的照拂,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对关云山来说,倒也算是有了点依靠。

这个时候,国家对港岛商人的态度都非常好,地方政府也是非常在意,若是知道了关云山与庞文山的这种关系,以后再有人想整关云山的时候,还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矛盾

“我每年过年的时候,都在屋里摆出二老的牌位,还有大哥你的牌位,我还以为你也不在了呢!”

在屋里,喝高了的庞文山拉着自己的大哥庞文海不住嘟囔,“我最害怕的就是到死都不能来咱家一趟!”

“我一有空就往家里写信,就盼望着家里还有谁在,就算回信的人不是你,只要是咱们庞庄的人,那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我盼啊盼啊,判了几十年,却一直都没有回音。我有时候做梦啊,就经常梦到咱们家的老屋,还有村头的那口井,井口的那颗老槐树!甚至有时候,我还能想起我四五岁时在地里跟着爹妈挖野菜的情形,你说怪不怪?我这越老了,反倒是以前的事情想起来的就越多!”

庞文山抓住庞文海的手,“我儿子啊,孙子啊,有时候问我,他们说啊,‘咱们老家真的就这么难忘么?’我告诉他们啊,‘老家里有咱们祖宗的坟,有咱们老庞家的根……’”

听着庞文山的醉言醉语,关晓军一阵叹息,像两人这样境遇的人,在全中国还有很多,当初逃亡宝岛的国军可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在宝岛定居下来之后,大多数老兵的处境都不怎样,只有少数人才能混的不错。

但无论混的好与坏,思乡的情绪却都相差不多,很多老兵直到老死,还都在念叨大陆亲人的名字。

华夏人民应该是世界上最为恋家,最有故乡情结的人群了,很多逃到宝岛的人,无论贫富,只要身体允许,他们就会争取机会来大陆一趟,有的经济条件好的,就尽可能的在老家投点钱办实业,就算是钱不多的人,也想着把自己亲人带到宝岛去生活。

这个时候的宝岛老人,对自己家族的人,那是真心实意的好,几乎没有掺杂什么有关利益的东西。而再过十来年后,来大陆的宝岛同胞们,就再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的充满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了,那时候来大陆的基本上全都是生意人了,眼中金钱的味道要远远大于亲情。

一屋子人听到庞文山的话后,都感到心酸,可是相比庞文山,庞文海其实更惨。

庞文山就是再想家,那也是在生活条件好的住处想家,而庞文海则一直在监狱里待了三十来年,他比庞文山更想着回家,因为回家就意味着自由。

整个寿宴就在庞文海兄弟两人之间的对话中度过的,等到天都黑了,这场寿宴才算是结束。

“诶?阳阳怎么没来?”

送关宏达一家人出门的时候,关宏巧看向关宏达,“怎么没让阳阳过来?”

关晓军替爷爷回答道:“姑奶奶,我姐姐就要中考啦,这段时间学习紧,就没来,她让我给您还有姑爷爷带个好,祝您二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庞文海大笑,“这俩孩子真懂事!”

庞文山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来,直接塞到关晓军手中,“孩子,拿着零花!”

关宏达急忙阻拦,“文山,你这是干嘛?给孩子这么多钱干什么?”

两人推搡半天,见庞文山执意要将钱给孩子,关宏达方才不做阻拦。

把几百块钱给了关晓军之后,庞文山笑眯眯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你想不想跟爷爷一起去南宝岛去玩玩去?其实岛上的环境还蛮好的!”

关晓军笑道:“谢谢爷爷,有空我一定去宝岛看看去的!不过不是现在,等什么时候宝岛的同胞们请我去,我再去不迟。”

庞文山等人面面相觑。

关宏达低声呵斥关晓军,“小军,瞎说什么?在文山爷爷面前你也敢吹牛?”

庞文山哈哈大笑,“好孩子,有志气!”

他对光宏达道:“宏达,你就别骂孩子了,能说出这话的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小军,真要是有一天宝岛上有人请你,那你一定要去爷爷家走一趟啊!”

庞文山虽然嘴里这么说,其实心中大不以为然,不过小孩子嘛,说点狂言也是应当的,在这个年龄的人,谁没狂过呢?他倒是没有笑话关晓军。

从这次生日之后,关云山与庞文山这算是认识了,在庞文山与地区领导商谈合作投资的时候,便会拉着关云山作陪。这一下子便将关云山的作用凸显了出来。

其实以庞文山此时的资产,即便是比关云山多,但也多的有限,真要论起对地方发展的贡献来,庞文山还不如关云山。

但在地方政府看来,相比金钱,这宝岛同胞来投资的政治意义可要比经济发展强多了!

这是一个对政绩极为渴求的年代,甚至是渴求到了疯狂地步的年代,如今招商引资是一个全国性的政治话题,在当地的领导眼中,哪怕关云山一年能为云泽地区带来一个亿的效益,还不如庞文山向云泽投资一百万搞个小企业,发展经济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哪有招商引资的政绩凸出?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关云山在郝文广同志眼中,地位发生了点变化,倒是不怎么讨厌了。

就在关云山陪着庞文山与政府官员洽谈投资的时候,关阳开始面临上学生涯中的第二道关卡——中考!

此时的中考比多年后的中考可要严肃慎重多了,为了提高学校的升学率,考生填志愿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会亲自给指定你需要报考的学校。如果你学习成绩不好的话,想要报考好的高中,门也没有!

除非你有关系,否则就必须得按照报考老师给你选择的学校。

比如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平常班级前十名之内的学生,老师会建议你考一中这样的重点中学,当然,也有建议考中专的,这个人时候的中专比大学都吃香,因为毕业后就分配工作。这个时候的中专分数线,比高中分数线要高。

如果是成绩一般的同学,老师则建议你考二中这样的普通高中,但也有名额限制,只能让班里前二十名内的学生报考。

但是如果成绩非常不好的学生,那基本上就随你自生自灭了,有建议蹲级的,也有建议去上技校的,此时会有三分之一的人去上技校,三分之一的去蹲级,还有三分之一的直接就辍学回家务农。

上学其实非常残忍,小学的小考,基本上就刷下将近一半的人,而到了中考的时候,得有三分之二的学生被刷下,再到了高考的时候,有得有三分之二或者四分之三的人被刷掉。

这个时候的考试就是这么残酷,从初中就开始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能者上,庸者下,没有好的心态与高人一等的成绩,根本就撑不下去。

除非家里有关系的人,可以将学生的户口本改为边远地区,东北或者藏边等地方,那就能好上不少,不过有这种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此时在关阳准备填报考志愿的时候,她的班主任很想让关阳去报考中专,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关阳好,但关阳说什么也不同意。

因为这件事,师生关系搞的很不好,老师生气,关阳也生气,双方还都感到委屈。

当关晓军去关阳教室里给她送核桃补脑子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关阳与她班主任争执的情形。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考试

九十年代,中考的时候,考中专比考高中要热门的多,中专的分数线比高中的分数线还要高出一二十分来!

此时中专比大学还要令人眼馋。

大学生毕业后包分配,只不过分配的时候,是安排在全国各地需要人才的地方,而且基本上专业都不怎么对口,而且工作单位的好坏也不能把握,想要运作一下都没关系没门路。

可是中专毕业后,也是分配工作,甚至还分配住房,而且是在当地进行分配工作,比如云泽地区的中专生,绝大部分人都会被云泽地区本地单位消化,很少有分配到外地的中专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中专生就可以把自己的农村户口改为城市户口,一旦成为城市户口,这享受的待遇就与农民不一样了,这才是真正的跳出了农门。

这个时候,“跳出农门,成为吃国粮的城里人”,是全国所有贫困老百姓最深切渴望的一件事,比捡了一万块钱都让人高兴。

中专,是此时所有渴望走出农村不再受穷的学生们最想要考取的学校,因为毕业后就可以工作,就可以汇报父母,而且还能有自己的房子,媳妇不用找,自动就有人给说,可谓是这个时候的人生赢家了。

凤山镇中学的学生,都是农村的孩子,家境富裕的近乎没有,他们迫切想要通过知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种改变对他来说,越早越好,能早日工作,早日挣钱,不再让父母操劳,这是他们最为朴实的追求。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穷怕了!

绝大多数孩子上学的钱,都是借来的,家里不拉饥荒的极少,大都是借钱给孩子上学,而且有的学生兄弟姐妹也多,兄弟姐妹五六个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的家庭状况可想而知。

对金钱的渴望,对富裕生活的向往,还有对未来人生的憧憬,使得他们对于考取中专有着超乎寻常热情!

考高中有什么用?考上高中并不一定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家里也未必能供应的起,等到大学毕业,人家中专毕业的早就成了单位的骨干成员了!

所以绝大多数农村贫困家庭的孩子,都对考高中不怎么热情,大家都想考中专早日工作。

关阳平时在班级里是学习委员,是班里的尖子生,基本上所有老师都喜欢这个学生,班主任刘向安一心为了关阳考虑,这几天老是劝说关阳去报考中专。

当关晓军拎着一大兜子核桃走进初三三班教室门口的时候,刘向安还在努力说服关阳,他不好在教室里当着太多学生的面劝关阳,便想着把她叫到办公室里仔细说明一下。

在刘向安看来,这个时候的孩子去考高中真的得不偿失,因为考上高中,还要面临高考这个难关,搞不好就要复读,就算是考上大学,也未必能让靠上好大学,而且还耽误时间。

关晓军刚到门口,就看到刘向安与关阳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他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在意,对关阳道:“姐,这是老爸给你买的核桃!他听说吃核桃补脑子,特意给你买了一百多斤,让我先给你拿点过来。”

他看向刘向安,“刘老师,不打搅你们吧?”

刘向安是认识关晓军的,当初关晓军与校长在办公室里起冲突的时候,他就是见证者之一,因此对关晓军的印象极为深刻。

而且,这段时间,关晓军因为学校的习题集费用以及课本费用,纠集了一群学生在学校里闹事,就差打着横幅满天下转悠了,搞的校长非常头疼,不得不减免了学生们的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像关晓军这种混世魔王类型的学生,是整个学校里老师们最为头疼的一类人,这家伙有成绩,还有后台,关键人还特聪明,很有领袖气质,说句话比老师说的都管用,俨然当初红小将的做派。

对于这么一个奇葩,整个学校里,也就乔云英能够制得住他,其余的老师都有点发憷。

因为人家搞事情,从来都是事出有因,而且还能说出条条道道来,经常能把你堵得嘴都张不开。

这要是寻常学生,大不了开除完事,可是在整个凤山乡,谁敢开除关宏达的孙子?况且人家干什么都站在理上,根本就找不出毛病来!

因为这个原因,整个学校的老师们,都知道关晓军是有名的刺头学生,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但认识关晓军,并不代表就一定认识关阳,相比关晓军的蛮横,关阳在学校里可是低调多了,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吃住,都与寻常女生没有多大区别,最多就是衣服上没有补丁,要么就是换洗的衣服多一点而已。

刘向安一直都不知道关阳是关晓军姐姐的事情,此时听到关晓军喊关阳为姐姐,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微微张大嘴巴,看了看关阳,又看了看关晓军,“你们是亲姐弟俩?”

关晓军奇怪道:“是啊,有问题吗?”

刘向安急忙摇头,“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姐弟先聊着啊,关阳啊,你家境这么好,你怎么就不跟老师说一声,我还……好了,不说了,这次中考啊,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报考一中就行!”

关晓军疑惑的看了关阳一眼,“怎么回事这是?”

关阳笑道:“刘老师正在劝我考中专呢,他说中专可以早点工作,早点为家里分担负担。”

她向关晓军问道:“小军,你说我考中专行不行?”

关晓军吓了一跳,不假思索道:“那可不行!人家考中专,是为生活所迫,你又不愁吃穿的,你跟人家学什么?”

上一世,关阳考的就是中专,而比她学习还差的一些同学,在后来还有两三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就因为学历的不同,命运也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虽然关阳早早的被分配进了云泽地区的第二毛纺织厂,也就是俗称的二毛厂工作,但是工作后不久,就遇到了裁员下岗的事情,就很倒霉的被裁了下来。

她是女性,找工作比男性要困难的多,后来在学校里帮人当过代课老师,也做过小生意,到最后才借钱贷款开了一家服装厂,这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但其间吃得苦,受的罪,局外人难以想象。

现在重来一次,关晓军自然不会让她再去考什么中专,上大学才是自己姐姐的最佳出路。

第一百三十六章 超市

关阳如今的学习成绩,在全年级都是拔尖的,但也不是门门都是非常好,她稍微有点偏科,数理化方面的成绩虽然也不错,但相比语文、外语、史地生政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她天生对于数字不怎么敏感。

在上一世,关阳曾开玩笑的对关晓军说,她在中专上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最怕的就是代数,就连做梦,最害怕的梦也不是什么鬼啊神啊的,而是数学考试。

一做梦梦到数学考试,就能把她吓醒,对关阳来说,世间最恐怖的事情,就莫过于来一场数学考试了,如果还有再恐怖的东西,那就是来两场数学考试。

这种对代数抛物线等东西的恐惧心理,直到她中专快要毕业的时候,才终于克服,在临近毕业的那一年,她突然就开窍了,在数学上的成绩突飞猛进,就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不过都已经毕业了,开窍其实也没啥大作用。

这一世,有着关晓军平日里的协助,又有乔云英的辅导,关阳虽然成绩拔尖,但是数理化还是相对薄弱。

对于这一点,关晓军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建议关阳多做练习,同时与关阳平日里互相交流学习方法,用以刺激她的学习兴趣。

其实学习真的需要方法,一味地死学,真的不可取,而掌握了比较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之后,再来做一些习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有些题目并不是那么可怕。

关阳此时的数理化成绩虽然还有点不理想,但这种不理想是相对她近乎满分的文科成绩而言,如果与年级里其他人的成绩相比较,其实她学的并不差,甚至还有所胜出。

不过以她这种成绩想要考上云泽市一中,问题不大,但是想要超过关山虎以往的考试记录,那可就有点悬了。

关山虎这家伙绝顶聪明,学习成绩一点短板都没有,小学初中三级跳,竟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中考还考了个全校第三名。

这样的妖孽,关阳要是跟他比成绩,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胜算渺茫的很。

不过关阳骨子里有一种韧性,她既然决定要跟关山虎比一比,那就决不放弃。

“哎,我说啊,你这次考试,只要不马虎大意,进入一中肯定没问题,可要是进入一中学生中的前三名,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数理化成绩还好说估摸,语文史地生政可就不好说了。”

关晓军扶着自行车,站在一中校门口,对关阳笑道:“你可要记住了,你要跟老虎争高低呢!”

这次报考一中的考生,就在云泽一中里进行考试,住宿也是住宿在一中的宿舍里,只有关阳因为在云泽市里有自己的家,才没有与同学们挤在一起睡通铺。

现在的关晓军已经放假了,如今关阳要经历人生中的第一个有难度的考试,这护送老姐平安考试的任务就交给关晓军了。

其实就是两人骑车子,从清河庄骑到云泽一中,总共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将关阳送到校门口,关晓军与关阳说了几句,伸出拳头,“老姐,我祝你旗开得胜!”

关阳伸出白嫩的拳头与关晓军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瞧好吧你!”

看着关阳推着自行车走进校内,关晓军笑了笑,转身离去。

今天非但是关阳中考的日子,也是关云山超市开张的大日子。

经过将近半年的准备,关云山仿照国外超市搞出来的三层楼的大超市,今天终于准备妥当,就在今天八点开业。

其实一般店铺的开业时间都是在十点钟,但是关宏达为人迷信,特意找了云泽地区算卦最灵的刘瞎子算了一卦,说是今天八点才是开业吉时,关云山拗不过关宏达,只好点头同意,于是就搞成了八点开业。

在这次开业之前,关云山便采用了关晓军向他提议的发传单的方法,提前一周就在云泽市里发起了传单,他还特意请了一个戏班子在门口唱戏,就为了吸引人顾客,然他们知道这里有个买东西的超级市场,而且开业前三天卖东西都是促销价。

他这超市里的蔬菜瓜果这些难以存储的东西,都被他低价销售,超市里现在还没有什么中央空调、冰柜什么的东西,这些蔬菜水果什么的,在夏天根本就不能长时间放,尤其是蔬菜,那就更不能放久了,因此都是以促销的名义销售。反正即便是促销,那也比进价高出不少,绝不可能赔本。

这个年代最吸引老百姓的就是生活用品的价格,老百姓过的就是油盐酱醋的日子,现在得知这个超市里的蔬菜水果都比别的地方便宜,那自然是一拥而上,生恐挨不上号,因为超市宣传单上说了,只有前一百名顾客才有享受半价的资格,一百名之后的人就只能享受打折优惠,而无法享受半价,不过这也比集市上的价格便宜,只是只能在开业三天内搞这个活动,三天后恢复原价。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在家的老人都闻讯赶来,想要捡便宜。

因此这还没到八点呢,超市的门口就挤满了人,就等着大门打开,好去里面哄抢东西。

关云山一看这不行,生怕出事,好在他从村里叫来了十来个棒小伙充当监管人员,本来是防止有人偷东西的,现在见到这个情况,干脆直接把人拉出来,让他们来维持秩序,防止出现踩踏拥挤现象。

关晓军离开云泽一中之后,晃晃悠悠的骑行了三四里地,远远地就看到了市中心的那栋方形的三层高的大楼,即便是离这老远,也能看到在超市门口排了老远的长龙。

关云山搞的这个超市,很有当今国外超市的风格,与后世中国的超市相比,除了没有电脑与扫描仪之外,其余的布局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这个超市坐西面东,大门正对着云泽市的主要路段中华路与青年路的交接点处,附近有三四个生活想小区,一个是二毛厂的生活小区,另一个是市政府家属院,还有附近的两个挨着的城中村。

就开超市而言,这位置堪称是绝佳,无论是对附近的居民而言,还是对关云山的这个超市而言,都是非常有利的一件事。

此时排在超市门口的长龙,从门口一路蜿蜒向后,到了路口附近又拐了个弯,沿着东西走向中华路向后延伸。

关晓军推着车子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些排队的人还在增多。

抬头看了看超市大门上立着的镀金的三个大字,关晓军嘿嘿笑了笑,推着车子向后门走去。

这超市门口上的三个字,后世之人,基本上都是耳熟能详,叫做:家乐福。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解放亚非拉

这个时候的家乐福超市还没有入驻中国,“家乐福”这三个字还没有成为某一家超市的招牌。

所以当关云山集思广益要为自家开的这个超级市场起名字的时候,关晓军便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家乐福”这三个字来。

其实遍观日后的各大超市的名字,在关晓军看来,只有“大润发”“家乐福”这两个超市的名字最讨喜,其余的稍微差了那么一点。

现在无论是讨口彩还是为了让大家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来,这个名字最为合适。

当初这个名字说出后,无论是关云山还是袁令旗,都是眼前一亮,感觉再没有比这个名字再合适的了,当即就把这个名字给定了下来。

求关自在亲自提笔,将这三个字写了出来,让人做成镀金的大字,就这么立在了超市的大门之上。

关自在的毛笔字,行书飘逸潇洒,不类凡俗,这“家乐福”却是极为厚重朴实,少了飘逸之气,多了稳重之感,用的却是行楷,正适合作为商店的招牌字号。

关晓军推着自行车走到超市的后门处时,同村的关晓平为他拉开大门,笑道:“小军,你来啦?云山叔在里面呢!”

这次关云山开超市,超市里帮忙的人,有很多都是来自关帝庙村,本来按关云山的脾气,他十分不想用自家村里人,因为这些人犯了一些小错误的话,很难对他们管教,无论是开除还是罚款,家里的老人都会戳脊梁骨,给他们工作干,到最后还落得个王八蛋。

但关宏达不乐意,在老头眼里,自家有钱了,就得让自己整个家族的人都能有出息,只有这样,整个老关家才能抱成团。

当初关云岗一个瘸子为老关家看守砖窑厂,关宏达都能一个月开给他一百,为的就是周济一下村里的穷苦人。

现在关云山开来这么大一个超级市场,关宏达自然想为村里人找点差事做,一个是自己族内人,好歹比外人强点,另一个则是,发家不忘村里人,也能为孩子落一个好名声。

其实如今老关家的砖窑厂,还有关云山的建筑公司,里面干活的人,有很多都是关帝庙村的村民,但是关宏达这人仁义,就想着让全村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砖窑厂的工作是体力活,身体弱的人根本就撑不住,能干的都是身子骨强的人,建筑公司的泥水活也都是身体好的人才能干,这样一来,关帝庙村里身体条件不太好的人,想要挣点钱可就不容易了。

干农活都难以干好,那就更不用说什么重体力工种了,而在超市里工作,当一个售货员啥的,正适合这些人来干。

所以搞的现在超市里的售货员有一半都是关帝庙村的妇女与老人,剩下的工人才是从云泽市里招来的。

作为在云泽市里开设的一家大型超市,要是不为市里解决一下闲散人员的就业问题,那简直就不像话,关云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特意询问了一下相关领导,给了他们三十个名额,让他们自己挑人进来培训,他连招工都懒得招。

反正找谁都是干,让这些领导自己选人进来,一是给了他们面子,还让他们赚了人情,自己还免了麻烦,这样最好。

如果这些被领导选来的人不好好的干?难道还真当他关云山是吃素的不成?干建筑公司发家的老板,有几个是善茬?有的是拾掇他们的法子。

将自行车停好,关晓军进入大楼内,顺着水泥通道走了一段距离,走进了里面的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只有关云山一人。

关宏达与袁令旗本来也在,只是剪彩的时候,市里领导以及庞文山等人都来祝贺,如今剪彩完毕,关宏达、袁令旗陪着他们出去找地方休息去了,因此店里此时就只剩下关云山一人。

在看到门口排队的长龙,关云山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开业第一天的生意就会这么好,会来这么多的人,他又惊又喜又是疑惑。

对他本人来讲,他开超市的动机其实主要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服务大众。

虽然也追求利润,但利润是排在服务后面的,他主要是想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多年前所受到的阶级教育,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如今一说起亚非拉的民众,他都是一脸同情之色,还想着去挽救亚非拉穷苦地区的人民。

在他没钱的时候,他就想着挣钱,而一旦自己有钱了,那就想要做一点对社会有用的事情,为解放亚非拉的穷苦百姓出一把力。

他这种对亚非拉世界人民的同情心理,在后世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自己国家还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呢,人家亚非拉人民用得着你操心么?

但在关云山同时代的一些人中,解放全世界,解救受苦的亚非拉地区的所有被荼毒的人民,才是他们最崇高的理想。

因此很多人在小时候就“胸怀大志”,想要为解放全世界努力奋斗,比如,比关云山要早上很多的中国的昔日首富牟其重,从漫长的监狱生涯里走出来之后,都已经是两千多年了,但即便是到了两千多年的信息化时代,此人说起亚非拉的人民时,还是激动的双眼饱含着同情的热泪……

如今的关云山虽然不像牟其重有那么根深蒂固的信仰,但他也是有着“崇高理想”的人,挣钱对他来说只是能力的展现,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果有能力为大家做点事,那就尽量的去做。

就像他今天开超市,其实主要看中的就是超市这种销售东西的便利性,挣钱倒在其次。

他这人行事有时候非常矛盾,在缺钱的时候,对于金钱非常看重,一心想要挣大钱,可是一旦有了钱之后,就想着干大事,之前的“挣大钱”便开始转变为“花钱办事”。

像关云山这种思想的人,在这个时代还有很多,不过再经过一段时间后,这种理想与信念便被改革的浪潮所淹没,追求权力与利润才是全国人民的一致追求,以前的信仰早就被抛到一边。

现在看到自己的超市刚开张,关云山既高兴又惶恐,同时生出一种极大的满足感,自己能为这么多的老百姓服务,这可比干建筑工程有意义多了!

日后解放亚非拉人民,自己也能出一份绵薄之力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利润

刚刚开业的家乐福超市,此时拥挤不堪,几乎半个云泽市的老头老太太都跑过来买促销商品,茄子、黄瓜、西红柿等蔬菜,在此时超市里的价格,堪称是整个云泽市里最便宜的,而就算是柴米油盐这些生活用品,也是全市最低。

这种促销活动,别说是在提倡节约的九十年代,就算是三十年以后,照样能吸引一大批的顾客前来,这菜肉的价格只是比别的地方便宜一两毛钱,那就会有很多人不辞辛苦的骑车子特意来买东西。

而且吸引大家的不单单是生活必需用品,还有在一楼的交通工具的销售价格。

关云山一开始的打算是,在云泽地区搞一个摩托车销售点,后来才想起了搞超市,如今超市搞起来了,他颇有点不忘初心的意思,特意在一楼划出了一片区域,专门销售摩托车与自行车等交通工具。

如今超市第一天开业,这摩托车与自行车也进行了打折促销,此时很多年轻人都聚集在这一片区域一脸的纠结与满眼的狂热。

在这个时候,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那将是极其拉风的一件事情,平常在农村里骑着摩托车行走,就能引起很多人羡慕的观看。

如今关云山这个超市里对这些摩托车进行打折销售,很多年轻人都动了买的心思,但是买一辆摩托车实在太过花钱,有些年轻人在现场,一边拿手摩挲这些摩托车样品,一边是满脸的纠结,到底买还是不买,这是一个问题。

这摩托车、自行车专区,还算是相对安静一点,在超市的另一边,那些肉蛋奶菜的专区,简直比菜市场还要喧闹,一大群人充斥了整个食品区的有限空间,吵吵闹闹的一脸兴奋之色,看到什么都想往购物车里装。

为了开设超市,关云山特意找了一家金属厂专门定做了这种购物车,他在美国考察的时候,对这种购物车极为感兴趣,特意弄了几张图片,回国后便让人仿照做了一批。

在这个年代的中国,老百姓还从未见过这种拉着小车只有选择的购物模式,都感到极为新鲜,有的人甚至不买东西,也想要体验一下拉着车子满商场乱逛随手可以装东西的感觉。

这个时候买东西,连方便袋都没有,大多数都是自己挎着篮子买蔬菜,买鸡蛋肉食,都是自己拿着工具。

后来国家搞的菜篮子工程,就很形象贴切的把民众的吃饭问题形容了出来。

现在见到如此新奇的购物方式,很多人都产生了极大的购物兴趣,像这种自主选择购物的感觉,大家还都是第一次感受。

当初在修建超市的时候,关云山开了两个口子,本来两个口子里都是进去出来的通道,但是此时看到人这么多,关云山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干脆将两道门改为一个进,一个出,这样搞了一下,能稍稍缓解一下人流拥堵的问题。

这买东西的人一多,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偷东西的人,也有买了东西又不想要的人,直接把车子一扔,偷偷溜走,搞的现场一片狼藉。

这一天无论是收银员还是售货员,都累的不清,店里负责回收车子的人也忙的不行,整个超市里充满了讨价还价声,还价不成的失望叹息声,偷东西被抓的辩解声,因为人流拥挤而发出的抱怨声,乱糟糟响成一片,吵得人脑仁都疼!

看到这种情况,关云山又是高兴又是发愁,自家店里的人手此时已经不太够了。

收银员忙的手脚不停,累的头晕眼花,到了下午的时候,看着有的收银员撑不住了,关云山与关晓军父子也捋胳膊挽袖子的接替了他们,让他们短暂的休息一会儿。

这种购物热情被充分调动之后,大家的购买力其实也是非常强的,虽然这个时候的人并不是很有钱。

收银员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都有点撑不住的时候,关云山才开始宣布关门,向外撵人。

很多人在离开超市的时候,都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跟告别亲人似的。

这开业的第一天,营业额是五万块,主要是卖了两辆摩托车与几辆自行车,其余的都是生活用品的销售额。

刨除三分之二的本钱与工人的开支后,第一天便赚了两万来块,而这还是打折促销的结果。

当第一天的销售额算出来之后,关云山看的眼角直跳,关宏达眼睛都直了,喃喃道:“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多?”

父子俩都被这利润给吓着了。

这个时候,九十年代初的万元户,依旧是家境非常殷实的人家才能达到,大多数家庭,特别是农村家庭,其存款永远不会超过一万元,一般还都是勉强过活,成千上万块钱,在此时的人看来,还是大数字。

而关云山此时开超市,一天的利润就有两万多块,这种挣钱速度简直吓死人。

关云山其实这个时候干工程,一年也能挣个一二百万没问题,但是那种工程款与超市的现金流不是一个概念,远没有这种现金收入令人震撼。

数钱的时候,关晓军也在旁边,见爷爷与父亲这么吃惊的样子,笑嘻嘻道:“这才多少啊?一天两万,一年才六七百万,其实也没啥。前段时间,我都看报纸了,有个叫牟其重的人,用生活用品跟苏联换飞机,不到一个月,赚了一个亿,那才叫厉害!”

此时牟其重的神话故事已经在整个中国广为流传,此人空手套白狼,只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获益上亿元,而且还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一亿元。

关云山经常看报纸,听收音机,对此人早有耳闻,听了他的事迹后,对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深感此人的商业智慧远超常人。

此时听到关晓军说起牟其重来,关云山本来有点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是啊,人家一个来月,就挣了一个亿,咱今天才挣了两万来块,有啥好激动的?”

他将这些钱随手扔进箱子里,“说实在的,我很想去拜访一下牟其重,但是我现在没人家挣钱多,贸然去拜访人家,感觉很不好意思,要是哪天我挣得跟他差不多了,我非得去找这个人交流一下不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恶丐

九十年代,牟其重以其大胆的做法,超出常人思维的头脑,做出了一件令后世之人一直都津津乐道的商业交易,成就了罐头换飞机的商业神话故事。

这人在九十年代已经成了一个有着传奇性质的商业奇才,被很多人崇拜佩服,此时的他还没有提出开发满洲里的计划,也还没有想要“炸开喜马拉雅山,将暖湿气流引进大陆”的荒诞想法,此时的他虽然狂妄,但还不至于到了疯狂的地步。

天才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此时的牟其重应该还算是天才,疯子的迹象还不明显,因此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极具诱惑迷惑性的光芒,引的很多人对其朝拜学习,俨然成了商界的大明星。

关云山也算是一个生意人,平时里没少从报纸书刊上看到有关牟其重的新闻消息,因此对牟其重极为熟悉,也因为此时媒体对此人的美化与炒作,搞的关云山也生出了佩服的心思。

不过他佩服归佩服,却不是盲目的佩服,他并不觉的自己比牟其重差多少,人家三百块钱就能起家,自己一开始就有好几万,凭什么要比他差?

要知道这个时候,全国有上亿资产的人虽然也不少,但都是隐形财富,很多人都见不得光,真正凭自己的本事从底层一步步赚出上亿元的人,毕竟还是寥寥无几,而牟其重就是其中光芒最盛的一位。

关云山此时虽然一年只有百万的收入,但他已经将牟其重当成了自己的目标,他也想成为像牟其重这样的“大人物”,到时候有钱了,也能为国家解救亚非拉的人民出一份力。

这个时候,很多听到牟其重商业手段的人,都对他极为佩服,但很少人会生出不服气的心思,也没有多少老百姓想要达到他如今的这个地位,在大家眼里,这种人只适合出现在媒体上,跟普通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与自己的生活是不会有交集的。

但关云山却不这么想,此时的他,意气风发,目无余子,虽然被前段时间的张新杰给狠狠政治了一番,但这并没有打消他的闯劲,他并没有被媒体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所吓倒,大家都是人,凭啥我不如你?

他本来还为超市第一天的盈利感到震撼呢,听到关晓军说出牟其重的名字后,顿时便将激动的心情压制下来,是啊,人家做生意都是动辄上亿,自己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好激动的?要是这样没定力,怎么能达到人家这个地步?

理想是让一个人疯狂的最佳药物,也是让一个人冷静的灵丹妙药。

关云山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而且理想还十分远大,此时听到了牟其重之后,顿时冷静下来,失态的表情瞬间消失,他还想超过牟其重呢,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关晓军见父亲平静下来,嘿嘿笑了笑,不敢再多说。

到了第二日,关晓军照例把姐姐关阳送进一中考场,再次骑车到了自家超市门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次超市门口虽然也有排队的顾客,但很多人却是都站在门口裹足不前,围成一个圈子,都伸长了脖子看向一个地方。

关晓军走到附近仔细看去,就见一名光着背脊的大汉,领着两名衣衫褴褛的小青年,正跪在超市门口大吵大嚷。

这光背的大汉,手中拿着一块板砖,放声大叫:“富贵人家行行好,给我点钱吃个饱!”

他一句话说完,便拿着手中的砖头往自己胸口猛擂,砖头打在胸脯上,砰砰作响。

“大老板,真有钱,随便给点花不完!”

“砰!”

“大卖场,真是大,兄弟就是个穷不怕!”

“砰!”

“大老板,不给钱,今天这事儿不算完!”

这家伙不住拿着板砖擂胸口,嘴里还一套一套的,竟然是一个要饭吃白食的。

此时关云山出现在了店门口,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丢给光背大汉,“兄弟,出去买点好吃的去吧,我这里生意刚开张,别影响我做生意。”

光背大汉接过五十块钱,随手装进兜里,竟然还不走,“五十块,就让开门,你这老板看不起人!”

“砰!”

他拿起板砖又向胸口拍了一下。

关云山脸色阴沉下来,“差不多行了啊!别给脸不要脸!”

对面的光背大汉丝毫不惧,“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老板多操蛋!扣扣索索不痛快,还看不起我们这些穷要饭!”

关云山大怒,喊过超市里的几个员工,“把这要饭的赶走!”

他看向附近看热闹的顾客,“大家看到了哈,不是我们不讲理,实在是这个要饭的太气人!我给了他五十块,他还嫌少,这根本就不是个要饭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能混口饭吃?偏偏来要饭!”

“现在要饭的有谁要钱?吃百家饭,那才叫要饭!但凡要钱的家伙,就不是真要要饭的!”

九十年代,拄着拐棍要饭的也不少,不过都是些贫困老人,他们一般都是要几个馒头,或者几碗小麦玉米,主要是为了吃口饭,要饭要饭,要的就是饭,还没有谁要过钱。

也就到了九五年之后,国内的乞丐才开始要起钱来,此时大多数还都是要口吃的,或者要点青菜做饭,很少涉及钱财。

关云山给了这个乞丐五十块钱,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是非常大的钱了,要不是因为自己超市的生意好,关云山也不会如此大方,可这个乞丐竟然还嫌少,这就不由得他不生气。

旁边看热闹顾客们也对这要饭的指指点点大为不满。

“这人一看就不是个要饭的,好像是故意找麻烦的!”

“五十块钱还嫌少?他妈的,我一个月才二百三十块的工资啊!”

“这有点不像话了啊,就该打出去!”

在众人乱哄哄的指责声中,超市里的几个人已经逼近了要饭的大汉,准备将他轰走。

光背大汉见他们走了过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吃的穷,穿的穷,模样也带三分穷,穷人今天见见红!”

超市里的几个员工见这家伙竟然拿出了一把刀子,全都下了一跳,旁边的顾客也都吃了一惊,全都后退。

光背大汉呲牙一笑,手中的刀子并不砍人,举刀子向自己的头皮上划下,一刀下去,立时见红。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鲜血小溪般从他头顶流下,片刻后,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沿着胸口流到腰部,随后围着腰带转了一个圈,形成了一条围绕腰间的血色长龙。

见到他如此惨状,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第一百四十章 江湖道道

在旧社会,讨饭的人也分为好多种,叫花子也有帮派,不过不是武侠中文绉绉的丐帮,而是就叫做花子帮。

这些加入帮派的叫花子,基本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与真正的要饭的饥民大不相同。

要饭的方式分为好多种,有坐街花子,叫街花子,还有行街花子。

有苦讨,也就是行街花子,就是拄着棍子拿着破碗像人要点吃的,这算是比较正常一点的,主要就是要口吃的,很多真正的要饭的都是这么做,如果遇到这样的叫花子,而且你恰好有点零钱,那就拿出一点给他们吧,这是真要饭的,这种人一般也没资格进入什么帮派,人家嫌弃他们太老实。

也有卖艺讨饭的人,就是打把势卖艺,吹笛子,拉二胡、钻火圈、什么的,这是卖艺乞讨,其实早期的相声演员们,与讨饭的也没什么区别,这种人叫做叫街花子。

画圈撂地,唱词引人,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就是一种变相的乞讨,只不过他们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乞讨,在要钱的时候,都是用手背对人,而不是掌心对人,好歹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还有一种要饭的,叫做“告地状”,就是拿着一张大纸,将自己身世写的凄惨无比,铺在身前任人观瞧,自己或蹲或站或躺或跪在这大纸旁边,脸色戚戚然,博取大家的同情。

讨饭的叫花子,别说百年前,就是几十年后,依旧存在,可能在形式上发生了一点变化,就好像后世的直播啦等东西,以卖丑卖萌卖骚卖贱等等行为来引人打赏,但其身份还就是要饭花子,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改变了方式。他们可以统称为坐街花子。

以上这些乞讨方式,给不给钱,全在于施主的心理想法,高兴了就给,他们千恩万谢,要是不给,这些要饭的也不会说什么,他们会寻找下家继续讨要,无论是要饭的,还是施舍的,大家都是两厢无事。

但还有几种要饭的,就有点强迫性质了。

有的叫花子见了人后,直接拿着钉子往脑门上砸,砸的一头血,直到你看的受不了,只能乖乖掏钱。

还有玩蛇的,拿着蛇儿在自己肩膀上游来游去,想要钱的时候,就在你面前把蛇儿往嘴里续,看的你恶心反胃,不得不给点钱把他打发走,这种近乎用强的要饭乞讨方式,被人称之为

又有一种专门捣乱的叫花子,收人钱财后,便开始往商铺里搞事情,比如开饭店的,他们会拿着死老鼠往你饭锅里扔,会拿着几包屎摔在大厅里,有时候还会往店里扔蛇,扔蜈蚣,往碗里扔蛆,反正是怎么恶心你,怎么弄。

这样的叫花子一般都在当地有势力,即便是抓住了报官,关不几天还得放出来,等他们出来之后,就会变本加厉的报复你。

乞丐分为文武行,坐街、行街、叫街,这种要饭形式被称为文行,而带有暴力性质的叫花子,就属于武行。

武行类的叫花子,打死都不屈。

天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这些坏心眼的武行叫花子就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为人所不耻,也为大众看不起,就连龟公都看不起这类人。

以上说的种种乞讨行为,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就已经不多见了,不过在新世纪后,有些要饭方式又有了死灰复燃的现象,比如“告地状”“才艺表演”这种乞讨方式,也重新冒出头来,成了华夏社会发展中的一类特殊现象。

这次关云山新店开张,前面堵门闹事的三个叫花子,就属于武行中人,这种人心狠手黑,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以前的小孩子被打断腿要饭或者被装缸憋成畸形怪物,大都是这类人用的手段。

看到超市门口这个光背大汉在自己头皮上割了一个大口子,店门口的一群人好多都惊呼出声,有几个孩子吓得当场大哭起来。

好多人不敢再看,都一个个走远,站在马路对面好奇的向超市门口观看,不过也有胆大的顾客,站在旁边饶有兴致指指点点,“吆喝,这要饭的有种啊!一看就是硬茬,就看这家老板怎么应付了!”

本来拥挤不堪的门口,此时已经慢慢的冷清下来。

关云山见对面的大汉一脸鲜血,面目狰狞,整个人犹如血染一般,顿时吃了一惊,眼角直跳,“你到底想干啥?”

“我就是想借贵方一块宝地,给我兄弟们一小片吃饭的地方!”

对面的光背大汉,头上顶着刀子,闻言龇牙咧嘴,连一口黄牙也被鲜血染红。他手指超市门口的一片停车区域,嘿嘿笑道:“关老板,我们都知道你仗义,那你就再仗义一下!你这商场门口停车的地方让给我们这些要饭的吧,我们来给大家看车子,一次只要一毛钱,也就一个馒头钱而已,而且还不花您的钱。”

关云山怒道:“这是我们超市的停车场,人家买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收他们的看车费?他妈的,这是我的场地,你在我的场地收钱,想钱想疯了你?”

光背大汉脸上变色,大声叫道:“好好好,关老板您心硬,今天送您三条命!”

他看向跪在门口的另外两个年轻乞丐,“你们两个过来,咱们在这里送了命,让关老板一年不安静!”

门口的两个青年乞丐站起身来,迟迟疑疑的走到中年大汉身边,“真送命啊?”

中年大汉怒道:“那还有假?反正咱们这条贱命不值钱,既然关老板看不起咱们,咱们还不如借贵方一块宝地,血染门口,也好给他们加点煞气!”

他的短刀此时还插在头顶,这句话说完之后,伸手将短刀从头顶拔下来,向一名青年乞丐头顶切去,“你也见点红!咱们大家让关老板高兴高兴!”

他这把刀从头顶拔下之后,头顶鲜血流的更快,鲜血从额头流下,将整张脸都染得血红,眉毛上都是鲜血。

他对面的青年乞丐,见他如此恐怖的形象,吓的身子发抖,待到刀子切到头顶时,眼睛不住上翻,整个人都要瘫软在地了,但即便如此害怕,也不敢躲避。

中年人一刀下去,青年乞丐一声闷哼,片刻后鲜红的血开始流下,光背大汉如法炮制,将另一个青年乞丐的脑袋也给割破,三人都是血头血脸的站在关云山面前,死死盯着他,一语不发,令人见了一股寒意不自禁的从心底升起,胆小的根本就不敢看他们的样子。

刚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的一名妇女,一抬头看到三人的样子,忍不住一声惊呼,翻身倒地,东西撒了一地,她竟然被这三个要饭的吓晕了。

关云山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三人头顶的血越流越多,他终于忍不住,正想开口答应他们时,关晓军走了过来,“爸,这事你别说话,让我来!”

他抱着三个叠在一起陶制和面盆走到三个乞丐面前,将三只面盆一一放在三个乞丐面前,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手指地上的三个陶盆,嘿嘿冷笑:“不就是要东西么?现在你们一个人一个盆,只要身上的血把这三盆灌满,你们要什么,我给什么!”

他扫视三个血头血脸的乞丐,“来吧,别客气!要么血满盆,要么打断腿!”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怎么这么残忍

看到关晓军摆出三个瓦盆来,对面的光背大汉瞳孔微缩,脸上微微变色,“小子,你什么意思?”

关晓军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戏谑的看着面前一脸血的中年汉子,“什么意思?你出题目了,那我就接着。既然你走老一套江湖手法,那咱们就按江湖规矩来!”

他手指面前的瓦盆,“来吧哥们,有种没种就看这一次了!”

关晓军前世读书颇杂,什么书都读过,对于一些江湖规矩与切口什么的,也稍稍了解一点,这一世跟关自在习文练武,平日里关自在没少告诉过他一些江湖中的规矩以及应对方式,比如盘道的时候,应该怎么说,遇到同道为难的时候,应该怎么说,想要拒绝同道邀请的时候,应该怎么处理,等等等等,这些道上的黑话盘口,关自在全都说给了关晓军听。

如今关晓军对这些江湖规矩门清,见到这三个恶丐竟然敢来自家超市门口捣乱,关晓军便准备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江湖人,自然有走江湖的生存技巧与生存手段,就像这些帮派内的叫花子,他们在讨饭的时候,也有自己行内的规矩,什么地方能讨饭,什么地方不能讨饭,都有他们自己的说法。

就像关晓军面前这种以血腥的方式讨饭的光背大汉,什么铺面都敢去,唯独有一种店铺不敢去,那就是卖盆卖瓮的陶瓷店。

因为你在人家卖陶盆陶瓮的店铺前流血耍横,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盆盆罐罐都是容器,你流多少血,人家都能给你接的住,根本就不怕你这一套!

所以恶讨流血的乞丐,最不敢惹的就是陶器店,很少有人傻到去陶器店里自残要钱,那不是要钱,那是送命。

就像普通人有忌讳一样,这些要饭的也有忌讳,其中陶器店就是他们忌讳中的一种。

现在关晓军拿着三个陶盆往他们面前一摆,对面这光背大汉心中就是一凉,他知道有高人指点了。

像他这种泼皮无赖,不怕好人,最怕坏蛋,警察来了他们也不怕,实在不行,大不了被关上几天,反正就是一条烂命,爱咋咋地。

但道上的规矩,他们基本上还得遵守,不然的话,江湖之大,将无容身之地。

要是破了规矩,没了脸面,那么江湖虽大,却再也没有容身之地,因为大家都看不起你,你就处处受排挤,根本就混不下去。

现在关晓军把陶盆摆出来了,这大汉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这三个盆子用鲜血灌满,一个就是灰溜溜的走人。

但这么大的和面盆,别说人了,就是大象,想要用血灌满这一盆,估计也够呛活成。

关晓军这陶盆一摆,其实就是一句话,“想活还是想死?”

于是千古犹在,曾经困扰过无数人的题目,连老外哈姆雷特都要纠结的问题出现了: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一个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革命先烈,仁人义士们,选择的都是杀身成仁,但是懦弱之辈毕竟还是多数,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生存。

面前的这个光背大汉虽然有一股子狠劲,但跟仁人义士们差了十万八千里,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顿时就怂了。

他手中短刀拿在手里,恼羞成怒,刀尖指向关晓军,“小王八羔子,你说让我灌满我就灌满啊?你是什么东西?你做得了这个主吗?”

关晓军见他口吐脏话,脸上顿时阴沉下来,缓缓起身,看向面前的中年乞丐,“下九流的东西,也配问我?”

中年乞丐大怒,正想说话时,关云山走了过来,“他做的了主!我这个超市,还有我的建筑公司,他都能做的了主!他是我儿子!”

超市刚开张,就遇到这种情况,关云山心中恼怒可想而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跟太爷学过很多江湖门道,现在见关晓军将陶盆往地上一摆,这中年乞丐的气势顿时就弱了,就知道关晓军这法子对路。

现在见这乞丐质问关晓军,关云山急忙过来帮腔,“就按我儿子说的来,你们只要把这三个盆子用血灌满,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光背大汉不理会关云山,两只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关晓军,“好!是你逼我的!今天我就把这条贱命送给二位!”

他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短刀向胸口狠狠插去!

关云山大吃一惊,这人要是真的在自己超市面前自杀,摊上官司事小,自己的超市可就别想着开成了,以后谁还敢过来买东西?

他正想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轻微的响声之后,或许连响声也没有,刚才那响声可能只是关云山一霎时的幻觉,光背乞丐手中的短刀已经斜斜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流了出来。

关云山吓的浑身一颤,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心说:“坏了,真要死人了!”

旁边的关晓军却是鼓掌叫好,伸腿将陶盆踢到大汉面前,“开始吧,看什么能灌满,看你血多,还是我的盆多!”

他嘿嘿笑道:“我们超市里还有一百多个这样的陶盆,这三盆灌满也无所谓,反正盆子多得是!你们流多少血,我都能接得住!超市刚开门,就迎来了这样的开门红,你们三位可真捧场啊!”

关晓军看向旁边的两位青年乞丐,“别犹豫啊,你们的老大都开始短刀插胸了,你们就不表示表示?”

他一脸耐心的向两位青年乞丐道:“不过啊,我要告诉你们啊,你们别傻得真拿刀子往心脏上捅,那样一捅一个死,绝对错不了!你们要学你们这位光背老大,短刀插胸的时候,一定要斜着插,而且呢,这刀上也有机关,一般都能伸缩,看着是刀刃全都插进肉里了,其实入肉只是一小截,看着可怕,其实死不了人。”

关晓军说完这句话后,看了对面光背大汉一眼,“说吧,谁让你过来捣乱的?云泽地区有乞丐不假,但像你这样玩自残的恶丐,一个都没有!你是外地口音,肯定是有人请你来故意恶心人的!真当我老关家好欺负啊?”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重新坐下,“行了,别装了,你也怕死!都快尿裤子了,还死撑着干啥?我可告诉你啊,你这血可是流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再不上医院,那可就真死了!”

他嘿嘿笑道:“说实在的,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慢慢流血,慢死过去的人,啧啧,一定很有意思!”

关晓军忽然想起什么,猛然站起身来,“你可别死的太早啊,我想起来了,办公室里还有一台相机,我得拍照纪念一下。”

对面胸口插刀,一身鲜血的中年大汉,脸上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残忍!”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立规矩

“残忍?”

关晓军看向面前的光背大汉,“我要是真的残忍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他似笑非笑,“走吧!你现在走,我也不难为你,一会儿要是再不走的话,你就别走了!蠢货,给别人当枪头都不知道!你还真当自己是法外之人啊?”

光背大汉面露怒色,但看到关晓军平静的目光之后,不知怎么的,即便是在阳光高照之下,身上还是泛出一丝冷意,似乎面前这个嘴巴有点绒毛的后生小子,其平静的目光中藏着雷电与冰霜,让人不自禁的就感到心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再闹下去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除非他真的舍得死在这里,不然的话,就只能走人。当恶人遇到比自己还要混蛋的家伙时,那就只能拱手认输。

年轻小子,正是最为狂妄最无所顾忌的年龄,他还真敢把自己给逼死,而且自己舍得死,对方还就真的舍得埋!

恶人自有恶人磨,光背大汉见到关晓军的举动之后,心下早就怯了,萌生了退意。

只是羞刀难入鞘,就这么灰溜溜走人,面子上实在有点挂不住,可他又不敢对关晓军说出什么狠话,当下脑筋急转,看了看地上的陶盆,随后对关晓军道:“小子,你们这个大铺子竟然还卖盆子罐子?”

关晓军道:“你这不废话么?我们开的这是超市,超级市场知不知道?就是什么都卖的市场!跟百货大楼差不多,但是更实惠,更便宜,更让人放心!别说这和面盆子了,我连澡盆都有!”

光背大汉跺脚道:“我要早知道你们这里卖澡盆卖陶器,我们说啥也不来啊!道上规矩,我们就不应该来贵宝地讨生活!”

他一脸惭愧之色,“今天是兄弟招子不亮,冲撞了关爷,是兄弟我的不对!”

弯腰低头,向关晓军摊开被鲜血染红的手掌,“小哥儿,给点医药费,我这就走人!”

关晓军见他自己为自己找这蹩脚的理由当台阶下,忍不住好笑,从兜里掏出五个钢镚,扔到这光背大汉手里,“新号开张,本小利微,别嫌少,大家都不容易,拿去看病去吧!”

他这五个钢镚扔出去后,落在大汉手里,竟然是立在了他的掌心,五枚硬币都是直立立的站在那里,说不出的诡异。

光背大汉愕然的看了看手中的钢镚,又看了看面前的关晓军,随后又低头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关晓军,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原来是高人当面。兄弟这就离开云泽,以后再不敢踏入云泽一步!”

关晓军淡淡道:“我这家乐福超市,以后肯定会开遍大江南北。”

光背大汉急忙说道:“以后但凡家乐福超市,兄弟绝不敢再找事儿!”

关晓军不再理会这家伙,转身对关云山道:“老爸,过两天,在咱们超市门口放两口铜缸吧,一边一个,以后谁要敢这么恶讨的话,先让他们把血灌满再说!”

光背大汉吓了一跳,拉着旁边发呆的两名青年乞丐大步离去,“小哥儿放心,以后只要门口放铜缸的超市,我们都绕着走!”

从此以后,老关家的超市就形成了传统,每一家连锁超市的门口,都会摆着两口铜缸,铜缸是莲花底子,外面刻有铭文,都是些“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等易经上的句子,也是教人做人的道理。

这两口铜缸,在多年后被人称之为“铜缸谢客”,天下乞讨之人,但凡知道规矩的,都不敢在门前撒泼。

连关晓军自己也没有想到,今天这花子帮的恶丐向自己显本事,到最后却成了关晓军给他们立规矩。

这光背大汉拉着两名青年乞丐踉踉跄跄的离开超市的时候,一名青年乞丐一脸的懵逼,“师父,咱这一走,这血可就白流了啊!”

“是啊,这次咱们光是看伤也不止几十块啊,这小子就给了您五块钱!太侮辱人了!”

“你们闭嘴!咱们再不离开,非得死在这里不可!这人咱们惹不起!”

“为啥啊?”

“对啊,为啥啊?”

“闭嘴!”

看着这血头血脸的三人渐渐消失在大街上,关晓军笑了笑,一脚一个,将面前的陶盆踢碎,“碎碎碎平安哈,碎碎平安!”

这陶制的和面盆其实极为结实,平常时候就是用棍子敲,也未必能一下子敲碎,但在关晓军脚下却如同纸扎泥捏的一样,三只陶盆被他踢得粉碎。

这要是被练家子看到,肯定会佩服的五体投地,可惜现场没人懂这个,都不知道关晓军这三脚的厉害。

关云山呵斥道:“小军!你发什么疯?好好的,你把这盆子踢碎干啥?”

关晓军很无辜的问道:“这仨盆子还能卖出去吗?拿回店里,那也是晦气啊,还不如踢碎了省心呢。”

关云山一想也是,这仨个盆子都染血了,说什么也不能当商品卖出去了,确实就应该打碎。

这三个乞丐一走,他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走到关晓军面前,很好奇的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小军,刚才你跟那要饭的说的是啥意思?我看你五个硬币往他手心一扔,怎么五个都立了起来?”

关晓军一本正经道:“这是江湖手段,我跟太爷学的,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快叫人打扫一下吧。你看这地面,这么多血!”

关云山还想再问,关晓军已经跑进了超市开始喊人出来打扫地面了。

超市门前的停车场上,洒水的洒水,拖地的拖地,地上的血迹渐渐的消失不见,购物的顾客们也都开始慢慢靠拢,超市的生意恢复了刚才的火爆情形。

对关云山来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关晓军却一直觉得不对劲,他按照江湖规矩,把那闹事的光背大汉放走了,并没有询问是谁指使他的,但现在此人一走,再想查出来,可就有点不容易了。

“这到底是谁呢?”

关晓军心里有点疑惑,“我这开超市又碍着谁了?背后捣乱,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应该不是什么难惹的角色。不过要是就这么轻轻揭过去,这口气怎么也不顺!”

“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早晚把这藏头露尾的家伙抓出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乡下

关云山的家乐福超市,自从那乞丐闹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别的事情。

关晓军与关山虎在私下里给云泽地区的地下势力发出了警告,“以后要是谁敢在家乐福超市里闹事,直接把腿打折!无论男女!”

此时的关山虎已经是在整个云泽地区赫赫有名,他说的话,还真没有几个不敢听。况且关云山这个超市还有庞文海这层关心,还有庞文山这宝岛投资商官面上的关系,再加上公安局长洪新刚的照顾,除非有人活腻了,才敢去这里闹事。

没人闹事之后,关云山这生意火爆的不行。

超市这种新颖的购物方式轰动了整个云泽地区,有很多人都是从几十里地外的地方,特意骑着自行车来这超市里买东西,一是为了图个新鲜,另一个则是图个便宜实惠。

其实这超市里的东西也就比外面的东西便宜那么一点,而且过了打折期之后,里面的货物比外面还要贵那么一点。但是架不住里面品种多啊,而且在里面买东西显得非常有档次,与如今的菜市场的环境截然不同。

这超市里装修的干干净净,地面铺的是方方正正洁白的瓷砖,里面的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上面都标有价格,虽然不能砍价,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人家这东西就值这个价。

挑选东西的时候,超市还能提供拉东西的小车子,而且如果带着小孩子的话,购物车上还有小孩子坐的地方,真是又方便又体贴。

在这个时候,骑车子去影院看电影的时候,电影院外停车子时,看车子的人还要收两毛钱的看车费,但是到了这个超市里买东西的时候,人家超市这里也有看车员,但却不收费,人家免费看车!

你看看,多体贴!多为人着想!

这个时候的社会,还没有“顾客就是上帝”的说法,关云山其实也不知道这个说法,但是他在美国考察了一段时间,对美国商店的服务印象极为深刻,他虽然不明白那些超市为什么对服务人员那么苛刻,但却知道照猫画虎。

因此在培训服务人员的时候,非得让这些服务人员学习国外那一套,在商场里卖东西的时候,都不许坐着,谁敢态度不端正,就要罚谁的款。

如今的销售批发市场,卖东西的人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形象,关云山对于服务人员的这种要求,在这个时候颇有点不近人情的味道,就连关帝庙村里的人也对他颇有微词,有的人觉得这是关云山故意为难人,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关云山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做事情却很认真,只要认准了一件事,那就会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区区几个人撂挑子,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他们不干这个活,别人有的是愿意干的。

一个月三百块的工资,还不算提成,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了,抢着干的人多的是。

所以现在还留在超市里工作的员工们,全都是穿着统一的制服,对顾客的态度都是极为有礼貌,没谁敢跟顾客拌嘴,真要是与顾客之间出问题了,可以直接找主任来协调。

就服务态度而言,老关家的家乐福超市堪称是整个云泽地区甚至整个中国都数得着的购物之地。

超市里的这种体贴的服务,使得进入超市买东西的人,一开始都极为不适应,尤其是服务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出“欢迎光临”四个字的时候,搞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是来过几次后,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好处,这个超市真的与别的商场不一样,服务人员虽然不能算是非常热情,但极为周到,口渴了还能跟她们要碗水喝。在这超市里面还有休息区,大长凳子随便坐,愿意坐多久,就坐多久,人家也不往外撵。

就整体环境而言,这个超市可是比别的商场好的太多。

超市开业没多久,就成了整个云泽地区的知名地标,小姑娘小伙子谈恋爱的时候,购物的首选之地就是老关家的这个超市。

这超市里如今基本上什么都有,吃的穿的用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连彩色电视机都有,摩托车自行车也有,可以说衣食住行相关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的到。

相亲的小伙子能在这里为对象买一件时髦的衣服,能让小姑娘高兴半个月,

而小姑娘用从这里买到的毛线织成的鸡心领的毛衣送给小伙子,也能让小伙子高兴大半年!

老关家的这家超市,俨然成了整个云泽地区高大上的代表,是除了电影院之外,年轻的情侣们来的最多的地方。

体贴周到的服务,整洁有序的环境,适中的价格,吸引了大批量的顾客,有的人能在这里买点大件回家,能在亲戚朋友面前吹嘘好长时间。

生意做到了这个地步,用火爆二字已经难以形容了,这已经成了一种消费现象,这才开业没多久,关云山便考虑开分店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关阳的中考早就过去了,后来经过对题之后,关阳这次中考的成绩非常不错。、

但有时候人的记忆做不得准,明明对题之后,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但一旦真实成绩出来后,却是惨不忍睹,有时候明明记得自己考得不怎样,但实际成绩却很不错。

学生时代,很多人都遇到这种情况,事后考试对题对有些人来说,意义真的不是很大,因为有些人的记忆很不靠谱,特别是有关考试成绩的记忆。

也因为这个,关阳在考试之后,对自己的成绩一直都没有自信,成天提心吊胆的,这个时候别说夺取一中前三名了,现在连考上一中都没有信心了!

关晓军一看这不行,自己老姐这心理太紧张了,为了缓和一下关阳的紧张情绪,关晓军提议大家一起会关帝庙老家待上一段时间。

自从中考之后,关阳就住在了云泽市的院子里,就生活状态而言,市里面的生活比乡下可要精彩多了!

吃的用的玩的,很多都是乡下农村所没有的,因此就关阳本身而言,她是非常喜欢城市里的生活的。

不过最能因为考试的原因,心浮气躁,在城市里也待得厌烦了,没怎么考虑,便同意了关晓军的提议。

此时关云山当初买的吉普车已经很少用了,档次有点低,换成了桑塔纳,于是这辆车就成了关晓军等人的专用座驾。这次回老家,开的就是这辆老吉普。

来到关帝庙村后,三人提着东西刚进入老院子,就见到院子里有一名老人正在与关宏达聊天。

“我以前身体出现了问题,现在还有点不舒服,我一直都在打听有没有抗癌的特效药,这两天听说了你们老关家的凉茶。”

这位老人一脸诚恳的看向关宏达,“我喝了你们的凉茶后,感觉身体确实有改善。老哥哥,我想代理你们家的凉茶,您看怎么样?”

关宏达一脸迷惑的看向来人,“您怎么称呼?”

“我叫吴秉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时代悲催的代表

“吴秉心?”

刚刚走进院子里的关晓军到爷爷对面的这位老人的自我介绍之后,忍不住惊讶的挑了挑眉毛,“竟然是他?”

吴秉心这个名字,多年后恐怕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了,但在九十年代,他旗下的一个保健品公司,却在中国的保健品市场上成为了一个时代的传奇符号。

此人当初只是一名矿场的普通财会,后来退休后因为肝癌的问题,找了很多偏方对自己进行治疗,这家伙命大,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什么药都吃,竟然被他胡吃乱吃把自己给治好了。

也就是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吴秉心意识到了保健品的市场潜力,当时恰逢魔都生产的昂立一号口服液进入了市场,吴秉心便凑钱干起来了昂立一号的代理商。也就是这个代理商,让他赚到了真正的第一桶金。

后来用这些钱成立了山竹公司,研发推广了保健产品山竹口服液。

因为熟知市场运作,又恰逢九十年代人民见识少的缘故,山竹口服液在经过了密集型广告轰炸后,几乎是一夜之间火遍全中国,上至首都,下至偏远农村,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三株口服液的广告标语。

而且山竹公司还打着送医下乡的旗号,让公司的员工穿着白大褂在各个乡镇进城免费诊疗,进一步扩大自己产品的影响力。其实这些穿白大褂的人,就会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都是在一周速成班培训出来的家伙,装模作样糊弄人而已。

对于山竹口服液,但凡八零后,基本上就没有不知道这个保健品的人。

对关晓军来说,他的整个青春期基本都是在山竹口服液的广告中度过的。

从关晓军上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当年这段时间里,每次打开电视,地方电视台上就都是铺天盖地的广告,而打广告最多的就是山竹口服液。

这做广告的都是云泽地区的本地农民,或者唱戏的,说坠子书的,这些人脸皮厚,能吹能侃,将手中拿着的山竹口服液吹的天花乱坠,什么喝了口服液后,乙肝大三阳转小三阳啦,什么癌症晚期转危为安啦,什么浑身没劲现在有使不完的力气啦,等等等等,极尽夸张之能事。

这些做广告的人,都是当地的经销商在自己负责的片区找的人,随便给个仨瓜俩枣的,这些人脸皮厚的人,就能在镜头前吆喝半天。

最为搞笑的是,有些做广告的老人,刚说完“自己身体已经好了”的广告语,没几天就去世了,但是电视台上的广告还在播放他做的广告,“喝了山竹口服液,能活一百年……”

这种夸张之极的愚民性质的广告,简单粗暴,一点艺术含量都没有,在后世看来,这应该是最为拙劣的广告了。

但这种广告,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却是最有效果的东西,这种全方位立体式的广告轰炸,炸的老百姓晕头转向,别管身体舒服不舒服,都想买一盒试试效果。

这照成了山竹口服液在中国市场火爆的销售场面,再加上倭国人也对这口服液感兴趣,引进到了倭国进行销售,更助长了山竹口服液的热度。

后来据吴秉心回忆,在山竹口服液销售的鼎盛时期,很多经销商都用麻袋扛着钞票在厂子外面等待进货,场面火爆到难以控制。

这山竹公司,在九四年成立后,口服液第一年的销售额就达到一亿多,到了第二年,就达到二十三亿多,而到了九六年的时候,全年销售额已经达到了九十多亿。

这种销售额,简直吓死人。

要知道这可是九十年代的九十多亿。

在山竹横行保健品市场的时候,所有的保健品都要退避三舍,不敢与之抗衡,在九八年之前,山竹口服液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保健品行业的老大,对其余的保健品简直就是碾压性的压制。

这种一枝独秀顾盼自雄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九八年,然后山竹公司倒了血霉。

据说是一名老汉喝了山竹口服液后,忽然倒地身死,其死因就是因为喝山竹口服液喝死的,然后这件事几乎在一瞬间就轰动了全国。

山竹口服液在一夜之间由火爆销售降低到了零点,整个公司的销售业绩一降再降,到最后连一年两千万的销售额都达不到了,一度濒临破产。

昔日雄踞东方的保健品老大,山竹帝国,在一夜之间便轰然倒塌。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成了垃圾的代名词。

其实山竹公司倒闭的非常奇怪,但凡有心之人就能看出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在九十年代,那个家里电话都不曾普及的时代,一位普通的乡下老汉就因为喝了一瓶山竹口服液死了,一夜之间就被全国人知道了,各个媒体刊物都在疯狂转载这件事,各个新闻报纸都充斥了“山竹口服液喝死人”的报道。

似乎所有报纸报刊杂志,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相关消息,然后同一时间集体发力,将这件事炒作了起来,吵得全国人民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于是所有人都对山竹口服液畏之如虎。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眼人都可以看的出来,这件事背后其实有着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的手,在推动整个事情的进度,这只看不见的手,让这件事发酵爆发然后借机轰传天下,把山竹公司斩于马下。

吴秉心因为这件事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诉讼之旅。

一直到了两年后,这场官司才算是有了结论,司法部门断定“山竹口服液是一种无毒无害对人体有益的保健品生态酶”,那位死亡的老汉,其死因与山竹口服液没有任何关系。

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官司胜诉了,也已经晚了。

保健品这个行业,想要做大一个品牌部容易,可是要毁坏一个行业,那简直是不要太轻松,日后的三鹿奶粉就是一个例子,而在三鹿之前,就是山竹。虽然山竹是被冤枉的,但其灭亡的过程却是极其类似。

在山竹平反之后,这件事似乎引起了内部人士的强力干涉,又似乎是为了表示对山竹的歉意,在两千年的某一日的新闻联播中,中央新闻花了整整八分钟报道了山竹公司的科研成果,号召全国都向山竹公司学习的口号。

但即便是新闻联播也不能挽救山竹公司了,一个公司一旦名声坏了,再想立起来,难如登天。

吴秉心胜诉之后,喊了多年的“东山再起”但却一直都没能起的来。

后来关晓军分析了一下,发现此人之所以失败,原因就是因为太独。

这山竹公司,被吴秉心父子两人掌控,外人很难向他们公司伸进手去。

而他们这摊子铺的又太大,做的又太红火,谁看了都眼红,他又不肯割肉,于是就被人家弄趴下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牟其重算得上是同一个下场,只不过牟其重比他还惨,非但公司没了,人也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垂垂老矣。

我挣不到钱,你也别想挣钱!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有!

这是当时某些人的心态,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好多大企业大公司,就被这种人给弄趴下了,不止山竹公司一个。

这是中国的一种特色,这种特色以后还会继续上演。

今天见到这位悲催人物竟然来到了自己家里,关晓军又惊又喜,他还正想着跟此人搭上线呢,这人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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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财富

第一百四十六章财富

保健品这种东西,就关晓军所了解的而言,全都是屁用不中的东西,多吃不如少吃,少吃不如不吃,全都是骗人的。

你要真有病,你吃药啊,吃保健品有个屁用?

身体真不好,那你锻炼啊,要是喝保健品都能把身体喝好,那要医院干什么?

有时候人的脑子就转不过这个弯来,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思维全都被别人引导,实在是令人感到悲哀。

中国市场上的保健品,自从面世以来,走的都是哄骗的套路,九十年代是这样,一直到新世纪,还是这样。换汤不换药,全都走的骗人路线。

就像以后的什么脑蓝金脑黑金啥的,明眼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屁用没有,而且还死贵,可买的人就是非常多,大家心甘情愿的被骗,而且还觉得这东西上档次。

如果有人想做保健品的话,首先就要明确一个观点,那就是:保健品本来就是骗人的!

但怎么骗,怎么能把顾客骗的晕头转向,骗的心甘情愿,那就要看你的商业运作与推广手段了。

可以这么说,电视广告,就没有一个不是吹嘘造假的,但在保健品而言,夸大造假的情形尤其严重,山竹口服液就是其中的代表。

其实山竹口服液广告的夸大宣传并不是最离谱的,只不过它最有名气,才成为了夸大宣传的代表,同时代比它还要夸张的广告多的是,但因为名不见经传,才没人提及。

在关晓军看来,成也广告,败也广告,山竹公司如此大批量的密集型广告轰炸宣传,造成当时人们普遍的厌烦心理,无论是谁,一打开电视,看到的都是这个产品的广告,看的人心烦意乱,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厌烦的心理。

农村的大街小巷,贴的都是山竹口服液的标语,就连猪圈羊圈甚至是粗一点的大树上,都有这个产品的宣传。

在九十年代,计划生育的宣传标语与山竹口服液的广告标语,成了充斥在农村地区最多的字眼,简直是无处不在,无缝不钻,广告能做到这个地步,堪称恐怖。

在当时,别人怎么想的,关晓军不知道,但就关晓军自己而言,在他幼年时期,对山竹公司简直厌恶到了极点,看着就恶心。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广告太多,太密集,而且还太没有水准,一些所谓的“专家”装模作样的点评这款产品,一些所谓的“患者”以身说法,话里话外,都是对这款产品的褒扬之词,简直吹嘘的没边,越看越让人烦躁。

所以在得知山竹公司垮掉的时候,关晓军与周边同学都是拍手称快,不过对于什么“喝死人”这种情况,关晓军倒是不怎么相信。

因为关帝庙村里,喝山竹口服液的人多得是,也没见过有喝死的,而且据反馈,效果还确实有那么一点。

但关晓军不信,并不代表别人不信啊,于是山竹公司在一夜之间就臭大街了,全国人民畏之如虎,偌大的保健品帝国瞬间崩塌。

后来关晓军成家立业,有了些阅历与见识,再与朋友们喝酒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对山竹集团都觉得有点可惜。

抛却一切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客观的看待山竹公司,你就会发现,就商业运作而言,这家公司几乎已经将保健作品市场的开发,做到了极致。同时代的所有保健品,都难以望其项背。

如果不是因为摊子铺得太大,对下面约束不够严厉,又没有树立起好的企业文化,再加上吴秉心父子急功近利,导致公司膨胀太快消化不良,这山竹公司应该也不至于倒塌的这么快。

当然,还有一点,这家公司得罪的人太多了,也太高调了,就历史规律而言,它的倒塌也存在着一种必然性。

因为在中国,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亦或是商业集团,只要你太过高调,那么倒霉也就紧随而来。

吴秉心虽然一直强调“官商”“官商”,产品推广营销一直走的都是官商结合的路子,自认为掌握了对国情的认知,其实还是认知有限,他要真的有认知的话,也不会如此的大张旗鼓,如此的大放狂言。

步子太大,扯到蛋了,这种情况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就关晓军个人而言,闷声发大财,或者说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那才是真正的经商之道。这经商与做官是一个道理,踏踏实实的做事情,那才是王道,也是一个人一个企业的立足之本。一旦高调,你就等着倒霉吧。

从这点来说,关晓军其实最佩服的就是老干妈这个风味食品集团,人家不上市,不融资,不贷款,不赊账,不欠账,这才是最符合中国思维的经商模式,简单,但是踏实。

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娃哈哈集团也跟老干妈的模式一样,但因为产品类型的不同,他就很难做到老干妈的程度,底气差了点。

关晓军没有做过商人,也不懂经商之道,如果真让他经商的话,他只能以这种最笨的方式来经营自己的公司,因为融资上市什么,他根本一点都不懂。

自己不懂的事情,最好就别掺和,他这辈子重来一次,其实根本就没想过当什么世界首富,做什么政治明星,他只是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尽量的影响改变一下家人的命运与经济状况,如果再贪心一点的话,那就是多赚点钱,争取成为一个成功人士。

至于赚多少,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太过长远的规划,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机会多得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要比上辈子都好的太多了。

他现在有意无意的引导父亲关云山开建筑公司,开超市,靠的都是脑子里的先知先觉,现在建筑公司与超市都已经成型,管理人员的担子就全都压在了关云山身上,关晓军现在根本就帮不上多大的忙。

其实即便关晓军接过关云山的担子,他也未必能比关云山做的更好,在经商方面,关晓军也并不比他老子强多少。

好在无论是超市还是建筑公司,都是一个人际交往大于商业运作的产业,关晓军还能帮着出主意,可真要是具体到商业产品推广以及商品销售方面,这就是关晓军的短板了。

就像关自在给关晓军的凉茶配方,关晓军想要把这凉茶做大做强,就必须运作起来才行,但怎么运作,怎么推广,这就牵扯到了一个营销团队以及营销理念的问题,就现阶段而言,关宏达父子都没有能力对这凉茶进行开发,必须要找专业的人来搞这件事才行,实在不行,借用他们的渠道也可以。

吴秉心这个人怎么样,以后公司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关晓军都不怎么在意,他最在意的是日后山竹公司的营销团队,这才是一个公司最大的财富。

关晓军想把这个团队攥到自己手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商谈

吴秉心最近有点小苦恼,倒不是事业上的事情,而是身体上是问题。

他在前几年身体不适,被查出肝癌之后,就一直找偏方找土大夫来治疗自己的病,他为人乐观,心态远超常人,一直都坚信自己能够战胜癌症,事实证明他的意志力果然惊人,竟然真的战胜了病魔,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像医生说的那样越来越差,反倒是越来越好,连续几次体检化验,肝区的阴影也越来越小,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转化。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吴秉心才关注到了保健品这么一个行业,然后与儿子一起坐起了昂立一号保健品的代理商,很是挣了一笔钱,如今他正筹划着在泉城重新开设一个专门研发保健品的公司。

他这段时间代理保健品,看到了这个时代保健品市场中所蕴含的巨大商机,便想着自己也做一个保健品的品牌,不再只是当别人的代理商。

如今他人马摊子都拉了起来,正准备卯足了劲加油干呢,忽然身体就不舒服了。

他是得过重病的人,对自己的身体最为爱护,感觉不舒服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医院检查,然后就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转好的肝区肿瘤竟然有扩大的趋势,这一下顿时吃了一惊,连开办公司的想法都打消了,如今治病才是第一要务。

吴秉心因为前期依靠吃土方才能恢复了身体,因此对正规医院的医疗方案根本就不认可,他最在意的其实还是民间的一些土方验方。其实很多土方根本就不不管用,但他就信这个。

在吃了好几种土方都没效果的时候,即便是吴秉心心情乐观,此时也生出了悲观的想法,恐怕自己大限不远了。

后来不知道从那打听到的,听说云泽地区有一家姓关的人家卖的凉茶,对身体有很好的保健效果,因此他特意让人从云泽地区买了一点凉茶粉喝了几次。

喝了几次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自身免疫力增高了,还真出效果了,去医院检查了几次,病情竟然稳定了下来。

吴秉心是做什么的?他本来就是做保健品的人,对市场的嗅觉极其灵敏,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老关家凉茶中所蕴含的商机。因此在身体健康状况稳定了之后,便驱车赶到了关宏达家里,想要与关宏达商洽一下代理商的问题。

在他原来的想法中,这乡下老农见识粗浅,只要给点钱就能把配方给买走,了不起出个三五万块,就能把这方子给拿下了。

后来到了云泽地区一打听,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家老关家卖凉茶其实卖的非常不错,虽然没有建厂,但是光凭简单的手工配比凉茶粉,人家一年光卖凉茶都要卖出十来万块钱。

人家有这么一个会下蛋的老母鸡,怎么可能会将配方卖给自己?别说是三五万了,就是三五十万,人家老关家也绝不会卖配方,甚至三五百万,也不可能打动人家的心。

中国人最为重视的东西中,其中有一种就是祖传秘方,这东西是留给子孙的财产,但凡心智健全之辈,都不会轻易卖出去。

如今关宏达光卖凉茶都能成为地方有名的富裕人家,这凉茶配方自然看的很紧,秘而不宣早在预料之中。

到了这一步,吴秉心原来的打算已经是泡汤了,他不得不转换想法,将买断改为合作,所以才向关宏达提出了代理老关家凉茶的提议。

“老弟,你说这代理到底是啥意思?”

听到吴秉心的提议后,对市场运作一点都不懂的关宏达有点不理解这代理商的概念,“你给我解释解释呗!”

这段时间,关宏达早在半年前就想把自家的凉茶生意进行扩大化生产,只是因为关云山超市即将准备开业的缘故,他还要帮忙去建筑公司管理工地,因此一直没有时间搞这一块,如今好容易闲下来了,这吴秉心就找了过来。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有人与自己合作,关宏达大为心动,不过他不怎么懂商业运作的事情,准备先听听这个吴秉心怎么说。

同时他也感动极为好奇,这吴秉心看模样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也得五十来岁了,可他怎么就这么大的劲头,这么大年纪了不在家好好的抱孙子,干嘛还要跑出来做生意?他就不嫌累吗?

当听到吴秉心解释了代理商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关宏达对于合作不合作的事情不置可否,他首先问吴秉心的不是利润金钱等东西,而是非常好奇的一句话,“兄弟,你这么大年纪,还跑来跑去做生意,你图啥啊?”

关宏达看着吴秉心,非常疑惑的问道:“你家不像是缺钱的人,你刚才说了,你已经退休了,退休了不就是在家打打麻将,下个象棋吗?我见城里的老人都是这样,你怎么就跟他们不一样?”

吴秉心笑道:“老廉颇都不觉地自己老,姜太公八十岁了,还在渭水钓鱼,就为了施展胸中抱负,兄弟我年龄虽然大了,但我不服老,我就想做点事情让年轻人看看,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年龄虽然大了,但心还年轻!”

他说到这里,很诚恳的对关宏达道:“老哥哥,你比我年龄还要大几岁,按理说,你也应该在家里闲着下象棋打麻将啊,你为啥不闲着?我可知道啊,你儿子可是个有钱人,整个云泽地区都很有名气。现在你们老关家的凉茶,可都是你在忙活,可你完全用不着这么忙啊,你图的又是啥?”

关宏达呵呵笑道:“忙了一辈子,猛然闲下来,说实在的,很不对劲,我这人啊,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忙活这凉茶的事情,倒不全都是为了挣钱,主要就是找个活干,人啊,有点事情干着,心里踏实!”

此时关宏达六十来岁了,而吴秉心也五十多了,两人在这个年龄都可以算的上是老人了,老人与老人之间,有着很多共同的话题,彼此在院子里谈了很长时间,互相之间把对方的底细也差不多都摸清楚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精,互相都是打感情牌,可就是不往代理合作的话题上引,后来眼看天色不早了,吴秉心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向关宏达道:“老哥哥,您给句话呗,您看咱两家能不能联手做一下这个凉茶生意?”

关宏达道:“先吃饭,先吃饭!”

两人谈话的时候,王欣凤已经做好饭菜了,这吴秉心也算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可不能慢待了,因此饭菜极为丰盛。

吴秉心哪有心情吃饭啊,这代理的事情敲不下来,他吃饭也难以下咽,“老哥哥,您给句痛快话吧。”

关宏达想了想,伸手把正在端菜的关晓军叫到面前,“小军啊,咱们家的凉茶,可是爷爷以后要留给你的,你来说说,咱们这凉茶要不要跟你这吴爷爷合作啊?”

吴秉心心道:“宏达老哥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这时候糊涂了?这事情你问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用?难道这孩子还真能做的了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姑且一说

关宏达前段时间在云泽市里与关自在一起居住的时候,关自在没少向关宏达说一件事,“宏达啊,你们啊,不要老是把小军当孩子看,有些事情啊,这小子看的比你们都要明白呢!以后有啥事的话,听听小军的意见吧,这孩子比他爹有主意!比你的想法都多!”

关宏达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孙子有点妖孽,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跟他相仿的一群孩子全都服他,别说整个关帝庙村里的孩子,就是凤山镇中学的很多学生,都对他极为佩服,小小年纪就成了孩子王。

这小子甚至在云泽市里生活的短短一个假期,就在市里有了十几个跟班,简直如同一个强力磁铁一样,将一些小家伙聚拢到了一起,然后自然而然的发号施令,别人也都听他的。

有一种人天然的就带着一种奇异的人格魅力,能够悄然的影响到身边的人,使他们产生一种信服感。

关晓军年纪虽小,但却已经有了这种独特的气质,在与人交往之中,往往能处在主动的位置上。

这一点可比同龄人要强多了,关宏达与关云山小时候都不如他。

有时候家里遇到点事情时,关宏达便特意询问关晓军意见,倒不是让关晓军拿主意,而是有意的培养关晓军对一些事物的认知。

现在这个素不相识的吴秉心想要代理自家的凉茶,关宏达虽然有点心动,但这种事情急不得,首先得弄清楚这吴秉心的身份才行,合作不合作还得有待商榷。

此时恰好关晓军在旁边,关宏达便想听听自己这个孙子的看法,他此时让关晓军说说看法,其实只是让关晓军做一下缓冲,拖延一下焦急的吴秉心。

谈事情嘛,抻一抻对方也是常有的手段。

至于关晓军能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关宏达倒是没怎么指望,毕竟自己这个孙子年龄还有点小。

见爷爷让自己说一下自己的意见,关晓军将端过来的饭菜在桌子上放好,随后缓缓做到吴秉心的对面,先看了看关宏达,“爷爷,那我就装着胆子说一下啊,说的不对您别笑话。”

他不待关宏达回话,眼睛已经看向吴秉心,“吴爷爷,刚才您和我爷爷说的事情我都听到了,那现在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吴秉心见关晓军年纪不大,但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度,竟然让他生出不可小觑的奇异感觉来,当下好奇道:“孩子,没关系,你说就是。”

关晓军说道:“吴爷爷,我的意思是,合作肯定没有关系,但只能是合作!我们老关家的凉茶我们自己生产,您负责开拓市场进行销售,其中所产生的利润,我们可以商谈一下分配的问题。就是说,生产与销售我们必须分开,您只是代理商。产品开发啊,研制啊,配方的改善啊,那都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只能是合作关系。”

他语速缓慢,力求将自己的思路说清楚,使得本来处于变声期公鸭嗓般的嗓音变得低沉起来,透着一股子稳重的味道,“当然,在我们在合作的时间里,我们也可以共同开发研制新的保健产品,但这个新产品必须与我们的凉茶分开。我们老关家的凉茶是祖传秘方,我们还准备一代代的传下去呢,所以不能与任何保健品混在一起。”

“我们老关家的凉茶您也喝了,对它的保健效果,想必您深有体会,我们这个产品是不愁卖不出去的,即便是没有您这个代理商,相信以后还会有别的代理商来找我们的,现在正是保健品市场的黄金时期,随便弄俩老鳖在锅里炖汤,就可以说是中华鳖精,两只老鳖炖半年都不带换的,但就是这样的糊弄人,照样有人来买。”

关晓军看着吴秉心,轻声笑道:“吴爷爷,如今的保健品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或者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只要吃不死人,只要宣传手段上稍微高明那么一点点,就能挣上不少钱。但这种保健品是做不长的,就连生产这些保健品的厂家,自己都没有长远的打算,因为这些保健品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吴秉心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小军是吧?你好像对保健品市场非常了解啊。”

他不敢把面前的孩子再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你接着往下说。”

关晓军笑道:“咱们边吃边说吧,一会儿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吴爷爷,我给您倒酒,我爷爷可真舍得,把家里藏着的茅台都拿出来了,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他说这话,起身拿起酒壶为吴秉心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说实在的,我闻着味都馋得慌,要不是我年纪小还不能喝白酒,我早就把家里的茅台偷喝光了!”

关宏达哈哈大笑,“你这臭小子,十八岁之前,你要敢喝白酒,爷爷我饶不了你!”

吴秉心端着白酒仔细闻了闻,笑道:“好酒啊,不过老哥哥,我现在身体状况不适合喝酒啊,我这身体刚刚好转,这白酒我可不敢喝了。”

他将白酒轻轻放下,“等我身体完全康复了,我再陪您好好喝几杯!现在啊,还是听听孩子是怎么说吧,您这孩子不简单啊!”

吴秉心看向关晓军,“小军,你继续说,刚才分析的很到位啊。”

关晓军笑道:“那我就再说一点,说的不对,吴爷爷还请您指教。”

他沉吟片刻,道:“现在保健品市场上的东西,没有一样真正对人体有效果的,有害的倒是不少。但即便这样他们还能创造出巨大的利润来,可见这个行业还是多么的好做,最不济还能捞上几百万跑路呢。但真要把一个产品做好做大,良好的口碑与经得起检验的质量才是立足的根本。”

“我们老关家的凉茶,在口碑与质量上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与南方的凉茶不一样,南方的凉茶最适合南方人,到了北方就不太适合了,但我们这凉茶其实北方人也能喝,南北方都适用,发展前景非常广阔。”

“吴爷爷,其实就算您不来我们家,我们也会对我们家的凉茶进行开发的,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关晓军对吴秉心道:“说句自大的话,我们家的凉茶,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吴秉心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小军,你告诉我,那得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嫁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关自在凉茶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磕头虫乱飞,密集如雨。

八九十年代,每到夏天晚上,农家院子里就会下起来“磕头虫雨”,千千万万的磕头虫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密密麻麻犹如雨点,乱飞乱撞,撞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密集的响声,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些小虫子平时里藏在柴垛里,藏在麦糠下面,藏在厨房的屋里,不怎么显眼,但在夏天的某个特定时日里,忽然一下子就钻了出来,好像在开一场狂欢晚会一般,在整个村庄里狂飞乱舞,犹如烟尘雨点,多的吓人。

每当这个时候,村里人都会在院子里点起一堆火来,然后就有许许多多的磕头虫绕着火堆飞舞,相继死在了火堆里。

这种磕头虫乱飞的现象一直持续到了两千年左右,才渐渐没有了,估计是因为农药泛滥的问题,搞的这些磕头虫还有蟋蟀啥的都大批量减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秸秆麦糠什么的都已经没人留存了,少了这种小虫子的生存土壤。

如此多的虫子在院子里飞舞,在外面吃饭已经吃不成了,只好将酒桌搬到屋里,吃饭才能继续进行。

吴秉心是城里人,还没有见到过这种惊人的景象,隔着门帘看向灯光照耀的院子里,看的目瞪口呆,“好家伙,怎么这么多的虫子?跟小时候的蝗灾似的!”

关宏达习以为常,“这玩意也就闹腾几天,过了这几天,就没有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吃饭!”

他根本不把这当回事,拿筷子敲了关晓军一下,“小军,你继续跟你吴爷爷说一下你的想法。”

随后他又向吴秉心笑道:“兄弟,孩子说话肯定有不足的地方,你就当笑话听,不要当真。”

吴秉心笑了笑,“没事儿,我觉得小军说的挺有道理!”

关晓军正在拿着一只鸡腿啃,啃完后擦了擦手,笑道:“吴爷爷,咱们合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们要有时间限制,我们可以先签五年的代理年限,在这五年之内,我们老关家的凉茶,可以让您做河东省的代理,其余的省份我们就需要找别的代理商来经营了。”

吴秉心眉头皱了皱,“只是河东省的代理?不能做全国的代理吗?”

关晓军摇头道:“先从河东省开始吧,我们老关家的凉茶还没有开设厂房,也没有进口设备,生产能力暂时还跟不上,就算是全国总代理,也只是说着好听而已,没啥实际意义。”

他向吴秉心道:“吴爷爷,相比做我家的代理商而言,其实我觉得还不如咱们合伙研发一个新的保健品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新兴的科技产品肯定要高于我们这些老配方。到时候专心经营新产品,不比做代理商好?”

吴秉心深深看了关晓军一眼,“你这孩子,我咋觉得你是在把我往外推呢?”

他摇头笑道:“我啊,还真打算自己投资研发新的保健品,只是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就耽搁了下来。要不是喝了你们家的凉茶,估计我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吴秉心看向关宏达,“说实在的。老哥哥,您这凉茶是真有效果,要是不推出去让全国人民喝上,那就太可惜了!”

关宏达点头,“这倒也是!实不相瞒,我们家的这茶水啊,我自己都经常喝,不说包治百病,但确实对身体有好处!要是真能让大家都喝上,确实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他对吴秉心道:“老弟,咱也别绕圈子了,你要真有心思代理,那咱们都得互相了解一下,正好呢,我也筹备一下怎么开设厂房。到时候也好能扩大化生产。”

吴秉心道:“应该的,应该的,大家都得有个互相了解的过程!”

吃过饭,吴秉心就在老关家住了下来,到了次日,便邀请关宏达去他的厂子里参观了解一下,算是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以及可靠性。

这个年代骗子横行,有时候亲眼见到的东西都未必是真的,对于吴秉心的邀请,关宏达有点排斥,他这人虽然为人精明,但却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因此外出时,必须带一个识字的人陪伴才行,不然有的事情就判断不准,容易出现问题。

但这件事对老关家的凉茶确实是一个机会,他也不想错过,稍一思考之后,便同意了吴秉心的要求,“好,过几天我就去老弟那里拜访,你给我公司地址就行!”

吴秉心走后,关宏达叫来关晓军,“小军,这段时间你正好放暑假,陪爷爷出去走一趟!”

关晓军笑道:“要不要老虎一起去?还有我姐,我们还都没有出过远门呢!”

关宏达手一挥,“好,咱们都去!就当出去旅旅游了!”

关宏达办事雷厉风行,说去就去,稍稍准备了一下,就领着关山虎三人踏上了去泉城的火车,此时的吴秉心刚在泉城开设了厂子,他留的地址就是泉城路附近的一个地方。

关阳与关山虎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两人之前都没有坐过火车,在火车上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时不时的推开车窗看向外面,都是一脸的新奇。

这个时候的绿皮车,车窗都是能够打开的,车速很慢,基本上逢站就停,一路咣咣叽叽的,犹如老牛破车,等到了泉城都到了晚上了。

找了个有吊扇可以洗澡的旅馆,四人好好休息了一下。

到了次日,四人开始在泉城转悠。

此时的泉城还是非常破败的,大明湖还没有怎么修缮,附近都是狭窄的两侧高高的虎皮石的小胡同。

早上有很多练习太极拳的人在破落的广场上练武,基本上都是以洪传陈氏为主,还有螳螂拳黑虎拳这些拳种。

这个城市是拳窝子,习武之风非常浓厚,日后出现了不少的功夫好手。

在泉城玩了两三天,关宏达才按照地址找到了吴秉心的公司,经过侧面的一些了解,已经可以确定这吴秉心不是骗子,到这个时候,关宏达才真正有了与吴秉心合作的念头。

既然想要合作了,那么自家凉茶得有个名字才行,从吴秉心的公司里参观了一圈之后,回到宾馆里,关宏达把关晓军三人叫到身边,“你们说咱家的凉茶该叫啥名?人家可是说了,想要代理咱家的产品,咱们家的凉茶就得有个名字,而且还得注册商标啥的,反正挺麻烦的。你们多想几个名字,到时候好让吴秉心帮忙注册一下。”

关晓军笑道:“还用想吗?就叫做关自在凉茶就行!”

第一百五十章 选址

对于自家凉茶的效果,关晓军比谁都清楚,关自在长命百岁,估计也与此茶有关,上一世,关宏达在这个年龄段早已经身死多年,但现在却依旧是精神矍铄,要说与这凉茶没有关系,关晓军自己都不信。

相比关云山搞的建筑公司与开设的超市,关晓军最为看重的还是自家的这种凉茶的市场前景。

建筑公司以后可以发展为房地产公司,超市以后可以搞连锁,但这些企业即便是发展的再大,也未必能一直持续下去,说不定某一日因为政策的变化或者市场的原因,这些企业就有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未必能一直做下去,不能当成家族企业。

唯独这凉茶饮料大有可开发之处,如果做得好了,那就可以为子孙后代们打下一份可以传承百年的家族性的产业。

以关晓军如此年龄就开始考虑子孙后代的事情,这要是被人知道,肯定会笑的直不起来腰,这种思维往往是超过四十岁之后的人才会产生的,一般的人,在三四十岁之前,基本上就不会考虑身后事,身子四五十岁的人,也未必会想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

但关晓军两世为人,心理年龄此时也差不多有五十来岁了,人虽年轻,心态已老,想的事情难免就长远一点。

一个产品,想要做好做大做强,名字非常重要。关晓军为什么在自己开超市的时候,把自己家超市的名字叫做家乐福?还不是因为这个名字通俗好记又带有一种祝福的寓意么?让人一看这个名字就心生好感,看上一遍基本上就能记住了。

所以在开超市的时候,关晓军说什么也要把这个超市的名字给抢到手,而且还让鼓弄关云山设计了超市的商标,其实就是一个篆体的红色“福”字,带着一股子喜庆的味道,先天的就讨人喜欢。

有他这么一抢注,日后法国的Carrefour超市再想入驻中国,它就需要搞另外一个名字了,至于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那就看以后的管理理念与成本了。

这超市开张,关晓军都这么费心思,自家凉茶的未来,关晓军自然更加在意,“关自在凉茶”这几个字,是关晓军多年前就已经想好的凉茶名字,以后做品牌,就这么做下去了,至于商标,根本就不用多想,直接用关自在老人的头像就行。

有什么商标比一个百岁老人的头像更有说服力?这凉茶是他老人家传出来的,他的年龄摆在这里,又加上慈眉善目的形象,先天的就会让人产生一种信服感,而这凉茶又被关晓军定义为保健饮料,这样一来,对客户产生的心理冲击是非常强烈的。

他会引导消费者下意识的就觉得,关自在老人之所以活这么长,就是因为喝凉茶喝的。

而且还有一点,关自在的名字与“观自在”三个字谐音,喃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也叫观自在菩萨,中国人一提起她来,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一种大慈大悲的菩萨形象来,使得这凉茶自带一种佛性的光环,使人下意识的就觉得安全可靠。

就关晓军而言,这个“关自在凉茶”几个字,比国内的一切饮料的名字都要好,光是这个名字就万金不易。

因此当关宏达问起凉茶的名字时,关晓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关自在三个字来。

关宏达听了一愣,“用太爷的名字?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如今的时代,还处于“为尊者讳”的观念,从来没有谁敢当面喊自己长辈名字的人,也很少听到有人以名字来命名的商品,此时李宁也刚刚创建了自己的品牌运动服不久,当初在创建的时候,也还引发了一段时间的争议。

此时的国人,对于以人命来命名的商品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直到多年后,这种古怪的心理才会慢慢消散。

见关宏达有点抵触,关晓军道:“打电话问一下太爷不久行了?他老人家要是同意的话,我们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关宏达点了点头,“这也行!只要太爷同意,一切都好说!”

当下打电话给关云山,让关云山问一下关自在的态度,到了第二天,再打问关云山的时候,关自在的话便被关云山传了过来,“用太爷的名字命名凉茶没问题,但是太爷说了,这个品牌如果注册了,就一定做好,做到位,不能弱了咱老关家的威风。要是做的不响亮,他老人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关宏达道:“一步一步来呗,肯定不敢让太爷失望!”

有了关自在的同意,关宏达不再有什么心理负担,自己虽然感觉一太爷的名字命名凉茶有点别扭,但是想要再起一个比这更合适的名字,还真不好弄,关阳、关山虎以及在老家的关云山都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名字来,因此在比较了半天后,还只能采用关晓军的建议。

既然要注册搞品牌,那么公司肯定要注册,关宏达在泉城待了几天后,回到家里就开始忙活这个事情,跑了大半个月,经过验资、注册等一系列手续,“关自在健康饮品有限公司”终于注册成功。

然后便开始准备选址引进设备。

云泽地区并不是适合开设茶饮料的地方,关宏达考虑再三,本想将厂房安在南方产茶区域,这样能减少很多成本,毕竟河东省不是产茶的地方。

但被关晓军否决,关晓军作为后世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人,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河东省不是产茶之地,其实在河东省的沿海的几个城市,在南茶北移的时候,早就有种植茶树的习惯,而且日城绿茶全国有名,在整个中国的茶叶产量中都占有很大的比重。

关自在传给关晓军的凉茶配方,绿茶有绿茶的配方,红茶有红茶的工艺,虽然河东省的红茶产量不行,但绿茶却是极有名气。

自家的饮料厂完全可以定在日城这个茶叶生产基地,这样不出省份,还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因为不出省的原因,最起码在交流上不会产生沟通障碍,还能找到熟人关系,容易扎下根来。

等到产品做大了,再考虑将厂子开到南方不迟,不然的话,人微言轻,力量弱小,最好还是不要跑太远。

这个年代,地域性保护以及当地人的排外心理极为强大,要是做销售的话,全国各地都可以设立办事处,但要是开厂子的话,最好还是开在离家近点,人头关系也熟络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保举一人

“我才不学呢!我一看字儿就发昏!”

云泽市里,关云山家的新院子里,卢新娥与关云山产生了认知上的矛盾。

如今老关家,关宏达正在忙活凉茶建厂的事情,关云山呢,则忙活超市的事情,时不时的还要去工地检查施工进度,忙活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关云山为了省事,直接把凤山乡的几个砖窑厂全都交给了几个妹妹还有小舅子,让他们自己经营,每年给点钱意思意思就行,基本上算是送给了他们。

而关云山则主要搞超市与建筑,这两个都够他忙活的了,但是时间一长,就感到忙不过来了,为了自家超市里能有自己人看着,关云山便想着让卢新娥报考成人班,去学习文化知识,然后将超市交给她打理。

家里就这么多人手,关宏达也忙凉茶事情,两个孩子都还年幼,家里可用之人,就只有卢新娥一个人了。

但是卢新娥只是一个这个年代的普通农村妇女,小学只上了一年,如今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缺胳膊少腿的,让她来管理超市,这已经不是强人所难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必须要让她进行学习才行,不然的话,当超市管理,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可是卢新娥如今都已经三十来岁了,让她这个年龄的人再去学习文化知识,简直比杀了她都难受。

在习惯了没有文化的生活状态后,再让她主动进行学习,难度非常之大,现在的她,从内心里就排斥学习进步。

因此,当关云山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卢新娥第一时间就摇头表示反对,“哎呀,我这个年龄还学啥?在家里刷锅做饭干农活都行,我就是不能学文化,一学就发困!”

在上一世,因为关云山颓废的原因,卢新娥第一时间就抗下了家庭的重担,里里外外基本上都是她来打理,关阳、关晓军的学费都是她走动家,串西家借来的,基本上人际交往,迎来送往的事情,全都是卢新娥来做的。

在家里男人颓废的时候,家庭里本来软弱的女人便会爆发出极大的生命动能,短时间内,就会变得坚强起来。关晓军上一世,母亲卢新娥就属于这种女子。

但这一世,关云山并没有沉沦,反而在事业上一帆风顺,生意眼看着越做越大,力压云泽地区,堪称本地首富。

自家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卢新娥自然是心中高兴,对丈夫的依懒性就更强了。

在此时她的思想观念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嫁入了老关家,自家男人管自己穿衣吃饭,那是应当应分的事情,而自己为老关家生孩子,孝敬公婆,那也是儿媳妇的本分。

她是中国最为传统的妇女,也是这时代大多数妇女的写照,本身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就盼望着孩子有出息,长辈们身体康健,自家男人也有点本事。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如愿了,那她们就没啥要求了。

平常在家下地干活,伺候公婆丈夫,就成了生命中的所有,这也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农村妇女的写照。

此时关云山让胸无大志,甚至是一点进步动力都没有的卢新娥去学习,那简直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卢新娥找百般理由推脱,“我不去!我要去学习了,谁给孩子们做饭?孩子们吃不好,怎么能好好学习?再说了,我还要纳鞋底,织毛衣呢,哪有这个时间?”

见卢新娥这么排斥,关云山极为生气,“你不去学习,以后怎么管理超市?那么多的钱,要是没个自家人看着,他们要是暗中捣鬼,我们得损失多少钱?一天好几万的流水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被他们打马虎眼搞小动作,有可能咱们一个月就损失好几万!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么多钱啊?”

卢新娥有点犹豫,“那确实得找人好好看着!不过这么多钱,我那能看得过来啊?万一出了问题咋办?”

她还是打退堂鼓,“你是家里的男人,这事情得你想办法,外场上的事情,哪有老娘们出面的道理?”

关云山大怒,“你这败家娘们,真不心疼钱啊?”

他劝了好几次,卢新娥都有点犹犹豫豫的,一直拿不定主意,此时的她,面皮薄,胆子也小,没有经过什么事儿,在人多的地方还感到害羞,根本就不敢对谁吆三喝四的。

关云山一连劝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有成功,气馁不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关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是非常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多学习点东西的,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啥坏事。

可是想让卢新娥主动学习,确实有难度,关阳劝了几句后,惹得卢新娥极为委屈,“你爹欺负我,你这小没良心的也看你娘的笑话!你们都是看不起我没文化是不是?我没文化不也是把你拉扯大了?没文化就活该受气啊?”

她哭哭啼啼的极为伤心,觉得一家老小都嫌弃她没文化,都在故意难为她。

关阳束手无策,发现旁边的关晓军在偷偷发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扭着关晓军的耳朵,低声道:“你再笑!耳朵给你揪下来!”

她知道这个弟弟点子多,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坏主意,在欺负了关晓军一阵后,心怀大畅之下,轻声问道:“你有啥好主意没?”

关云山也走了过来,“小军,想个让你妈好好学习的办法来!你小子鬼主意最多!”

关晓军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但你们不能跟妈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关阳大为好奇,“你说说呗!”

关云山也道:“你说说!”

关晓军小声道:“老爸,咱们超市不是缺一个让人放心的自家人么?我保举一人!此人一来咱们超市,必定能让老妈振奋精神,主动学习,一时一刻都不敢松懈半分!”

关云山笑骂道:“你还保举一人?你以为你是观音菩萨啊?”

此时的《西游记》依旧是最受欢迎的一部电视剧,对于里面的台词大家都是耳熟能详,关晓军刚才这句“我保举一人”,学的就是电视里观音菩萨的语调。

关阳好奇心大,“快说说,快说说,到底是谁?”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雄赳赳气昂昂

“让你乔姨当超市经理?这不太好吧?”

在听到关晓军的提议之后,关云山脸色变幻不定,眼角深处流露出极为惭愧、心痛、无奈、爱恋种种情绪,但瞬间收敛,“她教师当的好好的,而且还是双编工作,这工作多稳定,让她来公司当经理,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嘴里说不合适,实则心动不已。

关晓军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在关云山最为信任的人中,乔云英肯定在前五位,甚至是前三位,那可是为了对方互相都可以舍弃了性命的人,也是关云山最对不起的人。

此时的乔云英也已经三十岁了,依旧是云英未嫁,孤身一人。在这个年代,三十岁还未嫁出去的女人,已经是绝绝对对的大龄女青年了,成了整个教师队伍中的另类,有时候也成为别人笑话的对象。

有些与乔云英的同龄女人,因为从小就被乔云英压了一头,所以心中一直怀恨,对乔云英无论是长相还是学问都比她们要搞出一大截的事情感到自卑的同时,也充满了嫉妒的心理。

如今见她三十来岁还未嫁人,这些人自然是少不了幸灾乐祸的心思,言语之间充满了讽刺的优越感。

在农村就是这样,人们素质良莠不齐,当面讽刺人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很少有委婉的交流方式。

在这种情况下,乔云英其实在凤山乡生活的极不容易。

这种不容易,不是说工作上或者物质金钱上的不容易,而是一种不合时宜的生活状态,一种与常人有着不同行为的孤立感,有时候甚至被人称为“老女人”“老处女”“没人要的狐狸精”,还有人猜测她身体有病,所以才没人要她。

在这种生活状态,或者说是生活环境中,关云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又无能为力,他有心想让乔云英会京城父母那里,为此还找了乔云英谈了好几次,但都被乔云英拒绝。

乔云英虽然温柔和婉,但却是十分执拗之人,一件事决定了以后,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就像一直在苦苦守候在关云山身边不远处的望夫石,痴痴地默默的等,无怨无悔。

一件云山误终身,自此不再恋他人,老乔家的小姐就是这么执拗的性子!

但她这种静候默等的行为,不但对自己残忍,其实对关云山也极为残忍,两颗心血淋淋的,谁都不好受。

这是时代与命运交互而成的悲剧,没有谁对不起谁,就像彭老总对自己当初订过婚而又改嫁他人的真正倾心的女子说的话,“这不怨你,也不怪我,这是时代造成的。”

关云山与乔云英两人的悲剧,也是时代背景下的产物。

现在自己家超市紧缺人手,关晓军又说出了关云山一直想而又不敢深想的提议来,关云山顿时极为心动,虽然未必能改变乔云英独身的念头,但能让她离开凤山乡不再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好的。

只是把乔云英请到自己家的超市里做经理,怎么跟卢新娥交待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弄不好夫妻间真的就会生出难以弥补的罅隙与没完没了的争吵矛盾,这是关云山不愿意看到的。

他想了想,将目光看向关晓军,心道:“乖儿子,这口黑锅还是你来替爸爸背着吧!”

见关云山看向自己,关晓军身子一颤,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感觉来,“老爸,你想干啥?你可别出卖我!”

旁边的关阳在听了关晓军的建议后,拍手叫好,她也觉得让乔姨来主持超市的运转,在合适不过了。现在见关晓军叫嚷,关阳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关晓军头皮发麻,“怎么了?出大事啦!人命关天你知道不?”

关阳吓了一跳,“怎么个人命关天?”

关晓军懒得解释,直接跑到屋里,收拾衣服,扛着包就要往外走。

正在做饭的卢新娥见状,感到非常奇怪,“小军,你这是干啥去?还扛着包?”

关晓军含含糊糊道:“妈,我这几天不在家住了,我同学家里没人,他家大人都出远门了,他自己在家里住着害怕,想让我跟他做个伴儿,这几天我就不在家住了!”

卢新娥道:“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哎呀,你这同学是哪里的?别是咱们乡里的同学吧?那还挺远的!”

关晓军目光闪烁,含糊道:“是远啊,越远越好!我,我开车走了哈!”

他不待卢新娥反应过来,直接就把双肩包扔进车里,吉普车迅速启动,一溜烟的远去了。

卢新娥一脸纳闷,“越远越好?什么意思这是?小军怎么慌慌张张的?跟做了坏事跑路似的。”

三天后,乔云英来到了云泽市里,开始熟悉超市的运转流程。

得知乔云英到超市担任经理是关晓军出的主意后,卢新娥勃然大怒,拿着鸡毛掸子使劲拍桌子,“阳阳,告诉你弟弟,以后别回家啦!再敢踏进家门一步,我打断他的腿!怪不得上次跑的那么快!”

乔云英一直都是卢新娥心头的一根刺,拔又拔不掉,比又比不过,只能假装瞧不着。

乔云英在同时代的女性里,实在是太过优秀了!她能书善画,极有才情,又有文化,性格又温婉可人,实在是所有男子的梦中情人,即便是现在三十多岁了,依旧有很多男人爱慕。

卢新娥宁愿关云山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也不愿意关云山与卢新娥再有什么联系,相比别的什么年轻女人啦,小秘书啦,这个乔云英才是卢新娥最大的敌人。

现在关云山提出想让乔云英来超市的提议后,乔云英几乎就没怎么犹豫,就辞掉了学校的工作,直接就进入了超市管理层,这让卢新娥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她最害怕的就是关云山与乔云英旧情重燃,到时候万一这没良心的脑子一迷糊,真的把舍弃妻子跟乔云英好上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

极大的危机感充斥了她的内心,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要是还是一个文盲的话,连跟乔云英竞争男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决定了!”

这天,卢新娥买了一身新衣服,一改之前农村妇女的装束,穿的干净利落,把长头发剪掉,削成了齐耳短发,整个人精神面貌与昨天大为不同,伺候一家人吃完饭后,在关云山诧异的目光中道:“我要报考学习班!我要学文化,学识字,学管理!”

她几乎咬牙切齿道:“别人能当经理,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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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学习初体验

让一个从未学习过的几乎是零基础的人从头学习文化知识,这无论是对学习者本人,还是教学者来说,都是一个极为煎熬甚至是折磨的过程。

卢新娥下定决心要学习文化知识后,真的就开始在他们院子附近的居委会里,找了一个退休了的老大娘教她读书认字。

她找人找的也巧,如果关晓军见到这名老太太,他肯定能够认出她来。这是一名影响力非常大的老人家。

这位老人,是一位老革命,是当初搞情报的地下工作者,因为政策保密性的原因,或者是别的缘故,她这样的人找对象非常难找,一直到老都是孤身一人。等到六十来岁的时候,地方上给她找了附近的一位木匠跟她结了婚,其实也就是为了照顾她,夫妻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这位老妇人的待遇非常高,比云泽市的市高官都要高出半个级别来,这是真正的有影响力的老干部,属于逢年过节,市里领导每次都要探望的一批人中的代表性人物。

这位老太太非常有能量,在九十年代末期的时候,云泽地区的几位领导子弟嚣张跋扈,侮辱杀死了一名少女,这件事本来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要是按照法律法规,这几个小子就算是不枪毙,也得判上个几十年。

但就因为他们是领导子女,这件事竟然就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在地方上闹得很大。

最后有人求到了她的头上。这老太太听后大怒,亲自走访核实后,只是一个电话,三天后,调查组便赶赴云泽,针对此事展开了调查。

就她这一个电话,云泽地区的常委班子,有一大半人都被撸了下去,有的更是一撸到底,直接就进去了。

这老太太因为这件事,被云泽地区好事之徒称之为“灭绝师太”,“双枪老太婆”,当真是威风煞气,无双无对,谁对上她都胆战心惊的。

最起码在整个云泽地区,要论战斗力,除了关自在就是她了。

在这老太太没有显出手段之前,谁都没有太把她太当回事,地方政府的领导们也只知道她是一名老干部,级别待遇也非常高,但从未想过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因为有些事情,当地领导也未必能接触的到。

关晓军在成年后,曾一度对云泽地区的地方县志产生过兴趣,在翻阅云泽地区现代历史事件记录时,曾看到几行有关云泽地区老党员闫正英的描述,说她“获取多分敌方情报,对国家做出极大的贡献”等等,书里还有她的相片以及简介。

而这闫正英,就是卢新娥找到教她识字的老太太。

名字能在地方县志上留下一笔的人,这份影响力与本领可想而知。

现在的闫正英在外人眼中,只是一名慈眉善目无儿无女的老太太,她与常人的区别就在于她的级别待遇比普通人高,其余的与大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段时间居委会组织搞扫盲活动,这老太太在家里静极思动,便自告奋勇担任了扫盲班的一名老师。

只是这扫盲班在六七十年代,或者在七八十年代,都能有很多人感兴趣参加,但是到了九十年代的时候,小孩子有专门的学校上学,大人们呢则忙活上班的事情,已经没有几个人肯参加这种义务扫盲班了。

像卢新娥这个年龄不识字的人,在城里其实并没有很多,毕竟城市里的教育还是比乡下要好上不少,一般人读书看报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一些实在是没有文化的人,到了三四十岁后,也就没有了学习的兴趣,他们宁愿玩牌打麻将,也不想学习读书认字,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不识字的生活,没有文化对他们的生活质量,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这就导致了居委会扫盲班的学员严重不足,等卢新娥参加正扫盲班的时候,整个清河庄的学员加起来,一共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学员还都是在附近卖菜的菜农,来学习主要是想学会加减乘除,不然卖菜的时候老容易出错。

等这两个菜农将乘法口诀背熟后,也就自动毕业,再也不来上课了,最后整个扫盲班就剩下了卢新娥这么一个学员,而老师还是闫正英这名老太太。

看看居委会特意辟出来的教室里这么空荡,面对这唯一的一名学生,而且还是进步最慢的一名毫无基础的学生,闫正英好奇起来,“他们都走了,你为啥不走?”

卢新娥道:“我是真的来学习的!”

闫正英看了面前这个女学生一眼,常年练就的眼光,使得她对卢新娥的身份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这是一名非常朴实的农村妇女,可能是因为婆家搬到城里的原因,因为感觉与周围有点格格不入,所以才想着学文化来提升自己。

“哦,这样啊。”

她定定看了卢新娥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跟我回家!”

闫正英道:“我在家里教你!”

然后卢新娥就跟着闫正英去了她的家里,在她家里由闫正英专门辅导她的功课。

或许卢新娥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即便是有着闫正英的一对一的尽心辅导,但是她还是进步非常慢。学习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吃力甚至是痛苦的一件事,她从内心里就排斥这种东西,但争一口气的情绪又阻止她在中途放弃。

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真正投入到学习中去,自然没什么进步。

教了一段时间,卢新娥与闫正英两人都头痛无比,到了最后,闫正英实在忍不住了,“新娥啊,你说你这么大年龄了,孩子都有俩了,你到底是为啥这么咬着牙来上课?”

此时两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了,卢新娥心里又藏不住事儿,被闫正英这么一问,问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我也不想学啊,可是不学的话,我家男人就有可能被别人拐走,真要到那个时候,我也不活啦,呜呜呜……”

闫正英大奇,等问清楚整件事情后,又好气又好笑,“新娥啊,你这个儿子可不是个省事儿的家伙,以后可得好好管教!不过啊,你男人也不容易,那个乔云英小姑娘也不容易,这件事都没有错。”

她想了想,“这样吧,你把乔云英这个小姑娘叫过来吧,咱们一起说说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门

乔云英进入家乐福超市之后,一开始做的只是一个分类主管,而且还事先在超市里当了一周的售货员,对超市的基本流程都熟悉了之后,才当上了分类主管。

如今的超市在中国来说,还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产物,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云泽市本地有头有脸的头面人物,对于这种零售方式也是感到稀罕。

乔云英倒是听说过这种销售模式,但也只是别人随口一说,她无意的一听,对于超市的具体情况毕竟还不了解。

直到在里面熟悉了十来天后,她才对超市的一些运转流程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这点认知虽然不算十分详尽,但当上分类主管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她为人极为聪颖,在当上分类主管之后,将超市里本来有点散乱的物品摆放方式以及标签的不明显,物品价格的变化等问题,都做了极大的调整,在整体观感上,比以前高了好大的一个档次。

无论是细节处理还是在大局观上,其余的几个分类主管,比她可要差远了。

关晓军一开始为什么要提议让乔云英来超市里主持工作?第一个原因,自然是想让乔姨换一个工作环境,顺便刺激一下自己的母亲,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十分了解乔云英的能力。虽然乔云英性格温婉,但她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女性,在关晓军前世,她在凤山镇中学担任了多年级部主任之后,就当上了中学的校长,直到后来才调到了省城,随后在省城退休,被关晓军接到了家里。

她有担任校长的能力,治理一个超市肯定不在话下,在管理人的方面上,关云山其实并不如她。很多时候,关云山管人基本上全靠黑着脸骂,别人对他都是极为畏惧,但是心中不服气者也有不少,只是不敢反驳罢了。

可是乔云英不是这样,她说你的时候,全都是有理有据有节,明明你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可你就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这软钉子能把人气死,可是就算是把你气死,你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这就非常厉害了。

当一个领导一切都按照规定给你讲道理,而你还无法反驳的时候,这个时候你所能做到,就只能是好好工作,或者滚蛋不干。

这样的管理方式,可不是关云山这样的暴脾气能做到的,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事方式,关云山的优点是敢闯敢干,但不是守成之辈,他只适合开拓,而稳定后方,管理人员这方面,就不是他的长处了。

在这方面,乔云英的细腻风格,与他正是互补。

如果把关云山当做是三国时期开拓的刘备的话,那么乔云英就是关晓军给他找的稳定后方的诸葛亮。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这个超市走的更远,而如果卢新娥也能够独当一面的话,那么这个大后方将会万无一失,关云山也就能调出更多的精力来处理建筑行业的事情了。

可有时候关晓军的良苦有心并不一定被人理解,就像现在:

“别打啦,别打啦!老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再打就要出人命啦!”

在乡下躲了半个来月,眼看就要开学了,他正想回家偷偷拿点东西出来,然后就被卢新娥发现了,然后怒气冲冲的卢新娥关了大门,拿着一个扫帚疙瘩就对着关晓军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打的关晓军抱头鼠窜,满院子转悠,一身白印子。

关阳在院子里一脸的幸灾乐祸,拿出录音机来,将京剧磁带塞进去,调到最大音量,然后京剧《牧虎关》里的唱词声响彻整个院子:

“锵锵锵,我手持钢鞭朝下打。啊啊啊! 哽哽哽!我舍不得打,我就扛起了罢……”

因为关晓军喜欢听戏曲的缘故,搞的关阳也对戏曲有了点了解,此时放的磁带正适合此时的场景,令人发噱。

关晓军边跑边对关阳怒目而视,“姐,你怎么也变的这么坏了?咱妈打我,你还给配乐?你还有没有良心?”

关阳坐在录音机旁,笑的前仰后合,“妈,使劲打!小军这家伙太皮了!让你老是出坏主意!一肚子坏水,今天把他的坏水都给打出来,嘿嘿。”

录音机:“锵锵锵,打在了她身,痛在了我的心……”

卢新娥:“你还敢跑!再跑,我把腿打断!”

关晓军:“老妈,我再也不敢啦!哎呀,姐,你就别添乱啦!你还幸灾乐祸?要死人啦!”

院子里的土狗:“汪汪汪!”

整个院子里乱成一团。

当乔云英敲门,关阳开门时,她看到的便是这种混乱的景象。

“哎呦,乔姨你来了?”

看到乔云英从门口进来,关晓军大喜,急忙窜到乔云英身后,“乔姨,我妈要打死我,你可得帮忙劝劝啊。”

乔云英见关晓军一身的白印子,再看了看卢新娥手中的扫帚疙瘩,笑道:“嫂子,您这是做什么呢?怎么打起孩子来了?现在教育孩子,可不能总靠打了。”

卢新娥见乔云英来了,脸上一红,急忙将手中的扫帚疙瘩扔掉,“小军这小子太皮了,我也没怎么打他,主要是吓唬吓唬他。”

乔云英把关晓军拉到自己身边,伸手将关晓军头上的杂草捻下,又在关晓军身上拍了拍,把他衣服上的泥土拍掉,这才对卢新娥道:“你看这孩子身上脏的,嫂子,小军现在已经不小了,以后啊,还是不要再打他了。这对孩子不好。”

卢新娥含含糊糊道:“我也没怎么打,那什么,云英,你去屋里坐啊,阳阳,还不把录音机关了!快给你乔姨倒水!”

她边说话,边把乔云英让进屋里。

乔云英往堂屋里走的时候,一只眼睛冲关晓军眨了眨,一只手边在背后轻轻摆动,示意关晓军赶快走。

关晓军顿时会以,伸出手指对关阳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高抬腿轻落足,悄悄的向大门口摸去。

等到卢新娥反应过来的时候,关晓军早就跑远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寂寞

乔云英来关晓军家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关晓军虽然好奇,但逃出家门后,便已经无法知晓详细情况了。

他走出家门之后,开车到了何永生看守的游戏厅门口停下。

如今在何永生名下的游戏厅已经发展了七家,不过只有三家游戏厅开在了云泽市里,其余的四家都开在了下面的县城。

音像店也是这样,在下面的几个县城也开设了几个,不过店面这么一分散,在利益监督上就难免有点不到位,在这方面,只要下面的小弟做的不过分,何永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可如果真有做的过分的家伙的话,那将会迎来何永生毫不留情的打击。

他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胆气比之于几年前可是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在做事的时候,背后又有关晓军不经意的指点,因此在整个云泽地区的名声越来越大,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原本云泽地区的老大秦少杰都有点忌惮他。要不是害怕何永生背后的关山虎,秦少杰真有想把这冒出头来的何永生给摁下去的念头。

好在现在何永生羽翼已成,秦少杰再想打压已经有点晚了,现在整个云泽地区的灰色收入中,基本上是何永生与秦少杰两分天下。

何永生对如今这种状况已经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当初他在秦少杰面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跟班,就这个小跟班的身份还是关山虎把他塞给秦少杰的。如今自己这个小跟班已经成长到堪堪与秦少杰同等对话的高度,这让他如何不满意?

但是关晓军有点不满意。

二龙戏珠哪比得上三分天下稳定?

在地下世界里,一个城市里只有一个堂口的话,非常不好,因为上面一旦认真的话,这一个堂口立马就会被灭掉,跑都跑不了。

而两个堂口的话,那直接就是对立的关系,做朋友都不好做,一旦有什么利益的话,两家直接就对上了,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只有三家堂口,或者三家以上的堂口存在,这才能稳定下来,因为堂口多了,就多了缓冲的余地,而且因为不是一家独大的缘故,做事也都不敢做的太过,都会有点顾忌,即便是有什么矛盾,那也有了说和的人,不至于真发生矛盾了,连个和事佬都找不到。

最重要的是,真要是政策有什么变动的话,堂口多了,也能分摊点压力,而且还能多几个替死鬼,不至于成为第一个清除的目标。

现在关晓军已经有了故意培养另一拨势力的想法,不然的话,何永生早晚要跟秦少杰干起来。

不过他这种想法,别说是何永生了,就算是关山虎都不知道,如果是关山虎知道了或许还能理解关晓军的想法,而何永生就未必能理解了,哪有自己给自己制造敌人的傻子?

所以此时的关晓军非常寂寞,能跟他交流的人实在难找,甚至说绝无仅有。

因为年龄的原因,他此时的同龄人根本就无法与他进行一种同等的思维交流,只有关山虎还能勉强跟得上他的思维,但有些时候还是不怎么理解关晓军的想法。

关阳更不用说,这一世的关阳少受了不少的波折,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挫折,她现在只是一个单纯的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青春少女,聪颖但是少有心机,生活还没有传授她过多的感悟与生活体会。

不过好在有着关晓军潜移默化的影响,关阳的人生格局与个人理想倒是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对她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要是她以后真的成为一个女强人的话,在个人感情生活上会不会产生困扰,这已经不是关晓军所能把握的。

有时候一个人的幸福与否,与财富多寡地位高低,真的没有非常必然的联系,关阳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关晓军不可能帮她一手安排,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刨除关山虎与关阳,关晓军实在是不知道该与什么人进行同等的对话,这种同等倒不是什么身份地位上的同等,而是一种心态或者对某些事物看法的分享与交流,

他的年龄摆在这里,不可能与父母还有爷爷太爷们平等的交流,这样实在是太过吓人,虽然他现在的做法已经非常吓人了,但还算在“天才”的范畴之内,有些想法可以归结与“奇思妙想”之中,还算是能被人接受。

可是有些超过本身年龄段的成熟观点以及对某些事物的深刻看法,关晓军如今的年纪实在是无法说出口来,只能旁敲侧击的一步步将父母的思维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去。

现在关晓军活的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其实家里的这些事情,如果放开让他来处理的话,他反倒没有这么难受,关键是他必须对自己的家人,特别是父母要进行引导,而且还得是不刻意显得不经意的引导,这就非常考验关晓军的演技,令他头疼无比。

好在爷爷关宏达精明老到,做事也脚踏实地的不冒进,这是令关晓军最为放心的一环。

“我容易么我?”

将车子开入何永生游戏厅的后院,关晓军推开车门后,就看到了一位小姑娘正在院子里俯身洗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耷拉在红色的洗脸盆里,此时正偏着脑袋好奇的看向自己,随后嘴巴翘起,“小军哥?你怎么来了?”

在这小姑娘的身边,何永生正拿着一只舀子顺着她的头发浇水,清水形成的小瀑布,把头发上的洗发膏揉搓而成的泡沫缓缓冲洗干净。

这个女孩叫何永琴,是何永生的妹妹,也是他如今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她比关晓军还小了一岁,如今也在上初中,不过是在云泽市里中学上的,教育条件比关晓军还要好。

见关晓军来了,何永生急忙将铁舀子放下,一脸的好奇与震惊,“小军,你怎么这么狼狈?”

在他心中,此时整个云泽地区,敢动关晓军的人已经是不存在了,现在见关晓军头发乱糟糟,衣服上还有未曾擦干净的被打的印痕,顿时吃惊不小,“谁还敢打你?”

关晓军没好气道:“是我妈打的!”

何永生急忙闭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何永琴拿着一条毛巾将自己的头发包好,笑嘻嘻的问道:“我婶子为啥要打你?”

关晓军瞪了她一眼,“一边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永琴咯咯笑着跑进了屋里,不敢再触关晓军的霉头。

走进屋里后,看看何永琴走远了,关晓军坐在椅子上,拿起有着余温的茶壶,为何永生倒了一杯茶,“永生,想不想去魔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排

“去魔都?”

何永生诚惶诚恐的端起关晓军为他倒的一杯茶,脸上不出关晓军预料的露出惊诧之色,“我……我去魔都干什么?”

“打个前哨!”

关晓军笑道:“咱们这云泽地区太小了,在这里太委屈你了,魔都地方大,机会也多,你啊,如果去哪里发展的话,肯定会有更大更好的前途。”

何永生苦笑道:“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吃几两干饭,我自己清楚。别说魔都了,就算是在咱们云泽地区,我要是没有老虎罩着,没有您的教导,我也不会有今天。”

关晓军笑道:“你啊,不要太小看自己。其实人的潜力是非常大的,不把自己逼到份上,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爆发多大能量。你想想,你前几年,年龄那么小,还不是照样把妹妹照顾的不错?”

他极其熟稔的从桌子下拿出一个象棋棋盘来,“来,永生,咱俩下一盘!”

何永生道:“还是别下了吧,我每次都被你吃的干干净净,老是输给你,我都不敢跟你一起下棋了!”

关晓军边摆子,边笑:“哪有什么敢不敢的?下盘棋而已,输了又能怎样?又没啥损失。你不能老想着屡战屡败,你应该屡败屡战!”

何永生硬着头皮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关晓军笑道:“这才像个样子!可以败,但不能怕!以后做事,有点韧性,说不定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呢。”

他边下棋边与何永生聊天,“其实魔都比咱们这里繁华多了,机会也多,人也多,当然啦,钱也多!”

“你这次去魔都的话,从户头里提出二十万,可以先在那里买一个院子住着,游戏厅呢,也可以继续开。在哪里赚钱比咱们这里肯定要赚得多。当然啦,那里也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你自己去的话,可能会有点自顾不暇,你可以多带几名信得过的弟兄过去,能不惹事尽量不要惹事,魔都的治安还是非常好的。不过现在稍微有点差。”

他说话的时候,何永生脸色微微变化,“小军,我要是这么走了,咱们这个店谁来管啊?”

关晓军很自然的的笑道:“现在这个店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安排,想怎么处理,全在你自己。你就是现在想把它卖掉,那也由的你!”

何永生又惊又喜,猛然站起身来,“这游戏厅是我的了?”

关晓军伸手虚按,“坐下,坐下,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躁,咱们接着下。”

何永生激动的满面通红,身子不住扭动,坐立不安。

现在这个游戏厅就是一个下蛋的母鸡,每年都能带来好几万的收入,现在关晓军说给他就给他,这让他如何不激动?一霎时,只疑身在梦中。

关晓军哑然失笑,“好啦,别乱想了,下棋,下棋!”

何永生好半天才冷静下来,手忙脚乱的开始与关晓军有来有往的在棋盘上杀了起来。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往日跟关晓军下棋的时候,他总是觉得束手束脚的,但今天却下的极为顺畅,车马炮连番上阵,把关晓军逼得左右支绌,到最后竟然空门大开,一个不小心,老将被何永生的飞车将死。

关晓军哈哈大笑,将棋盘一推,“不下了,不下了!这才几天,永生你下棋就这么厉害了!”

“刚才我还说呢,做人嘛,一定要屡败屡战,你看,你不就翻盘了么?”

关晓军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这两天就要开学了,这里的事情就不怎么顾得上了,这个游戏厅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明天你去找老虎,让他准备一下,嗯,你争取这一个月内,把事情都安排好,找好几个信得过的人,你就出发吧。”

他见何永生一脸的忐忑,忍不住笑道:“有点害怕?”

何永生很诚实的点头,“嗯!那可是大城市啊,又离咱们这里这么远!人生地不熟的,我心里确实有点害怕。”

关晓军道:“有啥好怕的?就是搞的再差,能有多差?能比你前几年要饭差?退一步来说,就算是什么都没有干成,在这里不还是有个游戏厅吗?你有什么可怕?再说了,真混的不行,那损失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

何永生苦笑道:“我还是有点怕,我可是听说了,魔都还有什么青帮红帮啥的,可厉害了!争地盘比咱们这云泽还要激烈,要是真损失了几个弟兄,那多对不起人家。”

关晓军道:“那就忍!千万别出人命!忍上一年,最多一年,我保你一个前程!”

何永生激动起来,“小军,别人说话我不信,老虎说的话我也只信七分,但你说的话,我信!”

“我和妹妹的命都是你救的,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他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我在魔都,肯定不给你丢人!”

关晓军哭笑不得,“你别动不动就想着跟人火拼,打架算什么本事?把钱挣到手里才是本事!回头我家里的凉茶饮料生产出来后,你在魔都就是代理商。等我搞出保健品的时候,也让你做代理商,保你赚大钱!”

何永生道:“好,我去!”

他迟疑道:“那我妹妹怎么办?她是跟我去魔都,还是留在云泽?”

关晓军淡淡道:“永琴就留在云泽吧,让她住在我家里,正好跟我姐做个伴!”

何永生不敢多说,“那我这就做准备!”

在何永生的小院子里住了一天之后,关晓军偷偷回到家里,给关阳打了一个招呼,直接就返回了关帝庙村。

关阳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没能进入前三名,只进入了前十名,而且恰恰就是第十名。

这让一心想要超过关山虎成绩的关阳极为失落,偷偷的哭了一场,埋怨自己不争气。

其实在关晓军看来,关阳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要知道她前世的成绩比这可要差了将近一百分。

现在关帝庙村里,只有关自在在家里,关晓军的奶奶王欣凤已经搬进了城里居住。

要不是为了陪太爷说话解闷,关晓军早就转学去市里了。

他这次开车刚刚进入村口,就听到了一阵惊叫声,关晓军落下车窗,探头向旁边看去,就见不远处的胡同里,正有两人在地上搂抱着滚来滚去,不住咒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常见的矛盾

“富贵啊,这是这么回事?”

关晓军推门下车,分开围观的人群,看向场中搂抱在一起翻翻滚滚的两个人,看向旁边的“诸葛亮”朱富贵,“沙和尚怎么跟他弟弟打起来了?”

朱富贵嘴唇上布满了黑点,这是当初鞭炮在嘴里爆炸时迸溅的黑火药,已经扎进了肉里,洗不下来了,搞的朱富贵的嘴唇每天都跟刚吃完黑芝麻没有擦干净似的。

他见是关晓军,急忙道:“小军叔,你回来了?”

说着手指地上打滚互殴的两人,“还不是争地皮闹的?这几天沙和尚想要在老院子里起新房,可是他们家就只剩下这一块宅基地,老大盖了老二就没有了,所以二和尚就有点急了,他不想沙和尚盖,但沙和尚偏要盖,然后说僵了,这就打起来了!”

沙和尚明大名叫关世良,沙和尚只是他的外号。

此人生的膀大腰圆,就是天生秃顶,不到四十,头顶就已经秃了,只有下面一圈有头发,这造型跟西游记里面的沙和尚相差无几,因此被人叫做“沙和尚”,而他的弟弟关世才自然而然的被村民喊成了“二和尚”,兄弟两人平时相处还算是不错,没想到现在竟然因为宅基地打了起来。

在农村,村民打架的原因有很多种,如果是村子与村子之间的大规模群架,那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个是某村民与另一个村民发生矛盾了,然后越来越激化,先是同族人与对方同族干架,最后就发展成了村子与村子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就会发生大问题。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村子与村子之间因为利益的缘故,比如上游村子与下游村子争夺河水浇地引发的矛盾,这种矛盾比之前个体矛盾引发的村斗要激烈的多,一般都会出现人命事件。

在二十年前,就因为争水的缘故,附近村的一名村民把凤山乡的乡长都给一锄头砸死了,现在在监狱里还没有出来。

这种村里之间的大架,如今已经不多见了,最起码凤山乡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可一旦发生,那就是大事情,别说乡里,就是市里都不一定压的住。

发生在农村最多的还是个体之间的冲突,这又分为自家人之间的矛盾与外人之间的矛盾。

与外人之间的矛盾可以有多种多样,上百种原因都有,但一家人要是发生矛盾的话,起因无外乎三点,一个是家长里短口角之争;一个是偷媳妇扒灰养汉子睡娘们,人没关管住裤裆;还有最多的一种,就是因为宅基地的原因。

农村,宅基地被视为最不可侵犯最为神圣的财产,每年都会因为侵占宅基地的事情死伤几个人,而兄弟之间爆发矛盾最多的也大都是因为宅基地的争夺。

老人传下来的宅基地就这么多,村里一般都不会向村子外划分宅基地的,只有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在村头划给土地当宅基地,不过手续非常繁琐,五六年也未必能划出一块来。

所以大家都对自家的宅基地看的极为宝贵,这是留给子孙的财产,绝不允许别人侵犯。

虽然在中国,很多人都说宅基地是国家的,但这只是一个概念,对村民来说遥远的很,无需在意。

只要国家不收回,这宅基地就可以一代代的传下去,而且长久以来的传统观念里,这宅基地与田地一直都是农民的命根子,如今土地归于国家,只有宅基地还算是自己的,因此加倍的珍惜起来。

家里宅基地留的多的人,子孙们还少闹矛盾,就像关云山家里,如今宅基地最少有十多块,足够关晓军祸祸了。

可若是宅基地少而家里孩子多的话,这矛盾压也压不住,早晚会爆发出来。

现在关世良与关世才之间发生的矛盾就是源于宅基地的争夺,宅基地就这一块,有我的就没有你的,有你的就没有我的,现在关世良想要在祖传唯一的一块宅基地上起房子,关世才自然不愿意,这才打了起来。

弄清楚原因之后,关晓军走到还在地下打滚的两人身边,抬脚向两人踢去,“当街打滚,像什么样子?”

他连踢两脚,每一脚都是踢在两人的软肋上,虽然不是很重,但已经把两人疼的不行,长嚎着互相分开,几乎同时站起,同时都要开口大骂,在看清踢他们的是关晓军后,又同时闭嘴。

关晓军在村里辈分极长,按辈分算,关世良与关世才是“世”字辈的,比关晓军要低了一辈,再加上关宏达与关云山如今在村里的威望,连带着关晓军也尊贵了几分。

见到踢他们的是关晓军,关世良、关世才兄弟俩不敢骂人,揉着肋条一个劲的吸凉气,“晓军叔,你回来了?”

关晓军黑着脸道:“是啊,我专门回来看你们哥俩打架呢!”

他转身从吉普车里拿出一条烟来,随手撕开,将里面的烟一包一包的扔给现场的爷们,给关世才兄弟也扔了一包,“兄弟俩有啥事不能好好说说,当街打架,是怕丢人丢的不够是不是?”

他说话间,又拿出一兜子糖块递给身边的小孩子,“大头,我现在任命你为村里孩子的大队长,这些糖交给你去分给他们,一定要平分啊,不然老师不给你戴大红花!”

大大脑袋的关世平接过糖兜子狠狠点头,“晓军叔,我一定会给大家平分的!”

然后在一群小孩子的簇拥下飞快的远去。

关晓军让完烟分完糖以后,看了关世良一眼,“你这当哥的有点不像话啊,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他又看向关世才,“世才,你可是当弟弟啊,怎么能打哥哥?成什么样子?”

旁边围观的一群人见小小年纪的关晓军训斥关世良兄弟俩,全都感觉好笑,有几个人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关世良兄弟俩面如火烧,都感不是滋味。

虽然关晓军是他们的长辈,但年纪摆在这里,此时当众训斥他们,让他们两人很没有面子。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却又不敢发火,毕竟长辈训晚辈,天经地义,他们不乐意也得听着。

关晓军说了他们几句后,重新钻进车里,从里面探头出来,“好了,好了,都散了,散了吧!世才,你晚上来我家一趟,我找你有事情!”

在汽车轰鸣声中,吉普车缓缓离开众人。

只有关世才一脸疑惑,“找我能有啥事儿?”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邪魔外道

晚上。

关晓军家里。

此时整个大院子里就只有关晓军一人,家里人其他人全都不在。

关宏达此时正在日城监督新工厂的修建情况,又要跑关系,联系茶农,忙的不可开交,一直没空回家。

关云山就更不用说了,不但要忙活工地的事情,还要时刻关注自家的超市,此时虽然乔云英已经在超市担任主管,但是整个超市的负责人还是关云山,必须等乔云英将所有关节都熟悉了,更所有人都熟识后,关云山才会放心的将超市交给乔云英来管理。

在此之前,这个超市关云山还得担着,现在的乔云英还掌控不了这么多人,必须一步步的来才行。

而关云山在市里一忙活,卢新娥也住在市里照应,王欣凤也去了市里生活,就连关阳也在市里上高中,已经很少有时间回老家了。

整个院子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处于半荒废状态。

关晓军回到家里后,好一阵打扫才算是将灰尘除净,然后自己下厨做饭,将带来的菜肉做好之后,刚摆上桌,关世才已经塌着身子走了过来,“晓军叔,你喊我有啥事啊?”

关晓军笑道:“还能有啥事?我一个人在家,连吃饭都没意思,就是喊你过来陪我一起吃点。”

关世才大喜,眼睛在桌子上瞄了几下,就看到盘子里的卤肉卤鸡,忍不住馋涎狂吞,“还有这好事啊?”

关晓军拿出一瓶啤酒扔给他,“来,先喝几口再说!”

一瓶啤酒喝下去,关世才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一个劲的说哥哥关世良的不是,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拍桌子大骂,“有这么当哥的没有?嗯?这宅基地他占了,我怎么办?”

关晓军看了他一眼,“蠢货!”

关世才不服气,“晓军叔,你为啥骂我?”

关晓军问道:“你哥哥家里几个孩子?”

关世才道:“仨闺女啊!”

关晓军又问道:“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关世才道:“我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啊。”

关晓军拍手道:“这不就结了吗,你大哥三个闺女早晚都要嫁出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们可以带走嫁妆,难道还能带走宅基地?到时候她们嫁出去后,这宅基地会落到谁头上?”

关世才恍然大悟,“肯定落在我儿子头上啊!”

关晓军笑道:“是啊,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为啥非得跟你大哥家争这些玩意儿?你们争过来争过去,到最后还不都落给你儿子?何苦呢?”

关世才如梦初醒,“我……我怎么想不到这一点?晓军叔,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蠢材!”

在上一世,关世良与关世才两兄弟就因为宅基地的原因闹得不可开交,一直打了半辈子,这块宅基地谁都没盖上房子。

后来关世良老了,三个闺女都出嫁到了外地,老两口竟然无人照管,到最后还是关世才的儿子把他们接到自己家里为他们养老。为这事,关世良后悔了好长时间,一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弟弟,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为了不拖累自己的侄子,直接就上吊自杀了。

这样的悲剧关晓军实在不想在自己村里重演,他今天只是想好好调解一下两兄弟的矛盾,免得以后再为宅基地打架。他现在说出这句话虽然有点不地道,但这恰好符合农村人的思维。而且有了这个前提后,关世才只要不是傻子,就定然不会再跟哥哥闹矛盾。

关世良如今已经结扎了,以后不可能再有小孩子了,所以他们家的东西,按照农村规矩,到最后都得留给家里的男丁。而男丁只有关世才的儿子,因此他就是最后的受益者。

关世才被关晓军一言提醒,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啊,连这点都想不到!”

关晓军道:“那是因为你脑子里就只想到争夺好处!”

关世才默然不语,不知道怎么反驳。

一顿酒喝完,关世才蹒跚离去,关晓军说的话使他极为震动,发现自己实在是有点蠢,根本就没必要跟自己哥哥搞成这样。

关晓军见他听进去了,心中也十分高兴,自己村里以后能减少一点悲剧,就尽量减少一点,人间的苦难本就已经够多了,减少一点也是好的。

当关晓军收拾东西的时候,关自在从门口走了过来,“晓军,你很好!”

他拿着翠玉嘴的大烟袋,大步走到关晓军面前,“我可是都听见了!不错,不错!能为人排忧解难,才是真的大丈夫!”

老人说话之间,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向关晓军头上敲去,“臭小子,回家了,竟然不第一个去看望我老人家!”

关晓军急忙闪身躲过,“太爷,我冤枉啊我!我回村第一个看望的就是您老人家啊,可是今天下午您在家啊,等了您好半天,我才回到自己家里。”

关自在道:“别解释!解释也没用!来来来,让太爷看看你最近的功夫有没有进步?”

等关晓军晚上睡觉的时候,头上顶着好几个大疙瘩,那都是关自在用烟袋锅子敲的。这老头越老越小孩脾气,就因为关晓军没先去看他,就狠狠的教训了关晓军一顿。

其实如今关自在身体虽然康健,但毕竟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关晓军要是真的想躲,关自在已经很难能打到他了。

但是关晓军却时不时的故意让老人敲几下出出气,也好显得关自在还没有这么老,这样也能减少老人心中的失落感。

相比这个,自己挨打又算得了什么?

在家里呆了几天,凤山镇中学到了开学的时间了。

关晓军照例骑着自行车向学校内赶去,不过这次却没有带小麦去,如今老家没人,田地都转给别人耕种了,这口粮根本就没法带。好在学校里不用粮食,用钱买吃的也行,倒不用发愁这个。

开学后,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是乔云英却已经不再学校了。

到了开学后的第三天,班里的新班主任一脸狂热的走进教室,“同学们,我们现在不要学什么体操了,现在大家都在练习香功,我们以后健身的话,最好还是学习这样的气功!”

关晓军张大嘴巴,“妈蛋,怎么还有这样的老师?那老子以后是不是还要头顶一口大锅来接收信息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气功

八九十年代,在华夏正是气功热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人可以说是集体降智,被一些打着气功幌子的骗子骗的晕头转向,就连权威的体育报刊与杂志也都在宣扬什么金钟功、罗汉功、自然功等气功。

不过体育报刊上的气功好歹还算是靠点谱,金钟功、罗汉功、自然功还有易筋经、五禽戏等气功即便是练不成,也不会产生危害,这些只是轻缓的拉伸肢体的动作,如果经常练习的话,确实是对身体有好处。

就像关晓军跟随关自在修炼的龟鹤功,也算是气功中的一种,只不过是技击与养生并重,与纯养生的气功还不太一样,道是与太极拳等内家功夫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可以统称为古武一类。

这样的功夫只要有好的老师教导,等到出师后,一般都会有一身不俗的战力,在搏击拳台上或许不能打过专业运动员,但在处理街头暴力上,专业运动员未必能比得上这些古武传人。

比较高明的古武,一般都会注意呼吸以及意念的引导,关注气息的运用,而这就是气功的由来。

但真正能强身健体的气功极为难练,一万个人中也未必能有一个练出功夫来,再加个人天赋以及体质的缘故,真正练出超凡实战能力的人其实很少。

气功这种东西,有是有,但没有那么神秘,只能健身强体,并不能治病救人,最多也就是能作为自卫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神秘。

这是一个全民疯狂的时代,很多气功大师比明星政要的影响力都要大,牛鬼神蛇什么东西都冒了出来,一个个装神弄鬼,赚的盆满钵满,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师。

一开始还算是正常,后来越来越不像话,就如同之前的浮夸风一样,牛皮越吹越大,气功的作用被无限夸大,什么千里发功啊,拦截核弹头啊,消灭小兴安岭大火啊,阻拦卫星上天啊,简直什么都敢说。

有一位气功大师还宣称说,他已经改造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蚊子。

而在京城妙峰山上,当时很多热衷气功的人,人人头顶一口铝锅来虔诚修炼气功,他们头顶的这种锅叫做信息锅,据说可以“接收宇宙信息能量”。

在这个时代,为了练气功,什么稀奇古怪荒诞不经的做法都有,什么样的理论说法都有,渐渐的开始向宗教的形式过度。

这种练法不但平民百姓信,就连一些真正的有学问的科学家,专家教授也信这个。

一个我国著名的对国家有着巨大贡献的物理学家也信这个,而且还大力支持宣扬气功的作用,后来另外一位物理学大师身患癌症后,请的还是当时的气功大师跟他治病,后来就治死了。

这些人都是人类中顶尖的精英级的人物,连他们也信这个,平民百姓的反应可想而知。

这股子浪潮,直到九九年,发生了一起全国震动的大事情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平息了下来,不过暗地里依旧暗潮汹涌,信这个的依旧有很多,新世纪后的富豪政要,与气功大师交往甚密者也有不少。

人类天生就对这种神神道道的神秘学科抱有一种奇特的敬畏感,宁信其有,不敢妄加否定,甚至打心眼里盼望这些神秘现象是真的。

估计再过千年,人类这种对神秘现象的敬畏感,依旧不会消失。

关晓军在多年之后,曾粗略的了解了一下这种气功热的由来,其实源头应该是来自美国与苏联。

在七十年代左右,美国与苏联就开始研制特异功能在战争中的影响,似乎是想研制出一种现代武器配合特异功能的战争手段,这就导致了中国受其影响,也关注起了人体的特异功能想象。有一段时间,什么耳朵识字,胳肢窝识字都出来了,闹得沸沸扬扬,全世界都报道此事。

后来在对此事产生疑虑之后,有些人的目光就集中在华夏一直流传的带有神秘性的气功上面,于是一个个气功大师应运而生,这些人作报告,做演讲,办培训班,录磁带,很是赚了不少钱。

这种乱象,从城市到农村,遍及整个中国,男女老少都在练气功。

关晓军上一世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有老师建议大家不要做什么广播体操了,直接跟着学保健气功就行。

而在九十年代,云泽地区最流行的保健气功就是香功,很多老头老太太都喜欢练这个,一个村子里起码有五六个练功的人,不过农村老头老太太都听不懂普通话,练习的时候练的似是而非,再加上农活多的累死人,六七十岁的人都还在田间劳作,根本就没多少时间练功,所以很少有痴狂之人。

反倒是城市里的老头老太太疯狂痴迷的厉害。他们大多是退休人员,有的是闲工夫,又有点文化,听懂人家说的是什么,所以都有点沉迷。这个时候,有文化有时间,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老人修炼的占大多数,但年轻人修炼这种功法的也不少,关晓军这个班级的班主任罗志同就是这样的一个气功爱好者,这段时间练香功觉得自己浑身通透,香气缭绕,自感大有进境,于是便号召班里的同学一起跟他学习。

这时候学生们的学习已经有点紧张了,罗志同主要目的就是要提升学生们的体质与智慧,他倒是没啥坏心眼。

“老师,这个香功就没有必要练习了吧?它再好,还能好过广播体操?她要是真的这么好,我们国家为啥不在学校里推广这个气功?”

听到罗志同的建议,关晓军作为班里的班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反对罗志同的想法,“罗老师,你这个想法跟校长提了没有?大家现在学习这么紧张,那还有时间学什么香功臭功?”

罗志同对关晓军很有点无奈,这个学生绝顶聪明,学习非常好,做事又出奇的老练,有时候提出问题来,当老师的都招架不住,堪称是校园里的妖孽级别的家伙。

现在见他反对,罗志同就知道不太好搞了,他此时在班级的号召力,还不一定能比得过关晓军,关晓军反对,估计班内的学生很多都会跟着反对。

他目光闪烁道:“关晓军,你是不知道这修炼气功的好处,只要大家都修炼了,身体肯定会越来越好,头脑肯定也会越来越灵敏,学习成绩那自然很快就会提高……”

“邪门歪道!”

关晓军一脸鄙视,“这些什么狗屁气功,全都是以前***、白莲教的余孽搞出来的东西,罗老师,你也算是一个文化人了,连这也信?”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爱学习

“别胡说八道,这气功是有科学根据的!”

见关晓军在班级里当众蔑视自己沉迷的香功,罗志同有点信仰被侮辱的羞怒感,脸色变的很难看,“现在国家都已经制造出了很多与气功有关的医疗仪器,这难道这也是假的?如果这气功是假的,为什么国家不制止?”

这个时候,国家对于气功的态度是,不宣传,不提倡,不取缔,任其自然成长,并不加以干涉。

这才导致很多民众都相信了这些见鬼的修炼方式,罗志同这个疑问也是全体国民共同的想法,真要是假的,为啥国家允许这些大师收徒作报告?

这一点关晓军也无法做出解释,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他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回答出这种问题来,就算是知道具体情况,他也不敢说出来啊,这完全是没事找抽的行为。

他见罗志同这么激动,不由得暗暗好笑,“罗老师,咱们这广播体操,可是国家统一的体育教材,是每个中小学都要普及一种体育锻炼方式,您要是故意把它调换成这什么香功的话,恐怕不太合适吧?校长这一关您也过不去啊!”

罗志同看了关晓军一眼,“你小子别拿校长吓唬我!”

关晓军笑了笑,乖乖坐下不再多说。

罗志同反倒有点忐忑,伸手把关晓军招出教室,“你不会真要给校长打小报告吧?”

关晓军差点笑出声来,“罗老师,你要真是让咱们班同学都学习气功,我就算不打小报告,校长也会知道的啊,别的老师不可能都是瞎子啊。”

罗志同一脸的惋惜之色,“可惜了,可惜了,我都跟校长提过了,他不同意,唉……”

看他这模样,好像是因为班里的同学不能修习这种功法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惋惜,觉得这些孩子错过了一个提升自己的绝佳机会。

关晓军对香功颇为了解,他看着一脸惋惜的罗志同,笑嘻嘻道:“罗老师,要是全班同学都练习这香功的话,大家是不是每人都头戴着一口大锅?这买锅的钱谁出啊?是不是还要学生集资批发?这钱都让谁赚去了?”

罗志同有点尴尬,“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啊?那叫信息锅,是可以接受大师发出来的香水信息的!想要练功,肯定要买大师推荐的东西啊,买别的功,根本就收不到信息!”

关晓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家伙,原来这铝锅起的是电视天线的作用啊!”

罗志同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应该是这个原理!其实气功与科学是一个道理的……”

关晓军不再听他多说,转身向教室走去,“老师,我还有很多练习题没做呢,我先去做题去了哈,您放心,我坚决不给校长打小报告!”

这时候很多人练气功练的都走火入魔了,处于半疯癫状态,这个罗志同也属于其中的一员,对于这样的人,关晓军已经懒得跟他交流了,因为所有的交流在这个状态下都是苍白无力的,说不说都是一个样。

这件事过后,关晓军回到家里给关自在讲了一下,关自在听后一脸的不以为然,“现在的一群家伙当官都当傻了,也不知道管管!这些气功大师的理论,一看就是歪门邪道的玩意儿!小军,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但凡在人前显圣的组织或者个人,一准就是歪门邪道!这就像以前的白莲教,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啥的,什么在世弥勒啥的,全都是骗人的东西,愚夫愚妇才会被骗,这是下九流才会干的营生。”

关晓军笑道:“但是很多人偏偏就信这个啊。”

关自在眉头紧皱,沉吟片刻道:“先看看再说吧,希望能慢慢消停下来,不然的话,真要是规模大了,这肯定会出大问题!”

这件事也就谈到这里,两人之后并不再提。

整个暑假,关晓军都忙活的不行,如今回到学校后,忽然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静感觉,每天都在有规律的练功、晨读、学习、吃饭、考试、打扫卫生,虽然千篇一律两点一线,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这是在社会上所不能体会到的。

重生一次,关晓军对学习极为重视,几乎是强迫自己如同苦行僧般,每天都要抽出大把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在学习的过程中,每攻克一道习题,都会收获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在关晓军的记忆中,这种满足感已经是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他这种积极的学习态度与有效的学习方法,使得他在短时间内就已经将初二的所有科目都啃完,余兴不见之下,便开始兴致勃勃的提前预习起初三的课本来。

等花了两个月将初三的课本也啃完后,关晓军找到了班主任罗志同,“罗老师,我想跳级!”

罗志同早在关晓军预习初三教材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这种苗头,现在关晓军提出这种要求来,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感。

将这件事报给校长之后,早就巴不得关晓军滚蛋的校长大喜,大笔一挥:同意!

现在凤山乡中学的很多教职工都极为讨厌关晓军,倒不是关晓军人品不行,而是这小子太不安分了!

学校的食堂打菜打得少了,关晓军便带着同学去闹,食堂的伙食不卫生了,关晓军也会带着同学去闹,学校管粮食的家伙故意在磅秤上做手脚坑学生的粮食了,关晓军也带着学生去闹,就连学校进教材做校服想要搞点收入的时候,关晓军也从中作梗,非得让学校降低价格不行,不然就号召学生集体抵制。

对于这么一个背景深厚的混世魔王,学校里是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乔云英在的时候,还有人能管得住他,如今乔云英辞职去了市里,关晓军在学校里的作为,简直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让所有老师都感到头大万分。

关键这小子学习还非常好,有时候学校竞赛的时候,倒是为学校里争了不少面子,这让一些老师又爱又恨,既讨厌他又佩服他。

小小年纪,在学校里竟然有这么大号召力,这固然与学校不敢管他有关,但更多的则是个人的魅力与交往的手段起了作用,这可比他们当年厉害多了。

别人跳级,学校的领导肯定会考虑一下,但关晓军跳级,却无人反对,能让他早点离开凤山镇中学,这对关晓军是一个解脱,更是对全校教职工的一个解脱。

第一百六十章 画风不对

关晓军跳级的事情,直到他跳入初三之后,回云泽市里的家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关云山夫妇才算是知道了消息。

对于关晓军这种擅自跳级的行为,关云山很生气,认为关晓军这是拿自己的学业不当一会事,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家人说一声,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关云山当即要教训一下这小子,来显示父母的威严,于是棒打不孝儿的场面再一次从院子里重演,一霎时鸡飞狗跳。

“你个臭小子,胆子肥了啊你?”

关云山手拿一根拖把棍子,在关晓军身后狂追不舍,“跳级的事情都不跟家里打招呼!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关晓军连声讨饶,见关云山还要再打,当下嘿嘿笑着翻过墙头,一溜烟跑了。

卢新娥打他,他还可以挨几下,因为卢新娥虽然嘴上发狠,实际上真打孩子的时候,根本就舍不得下重手了,因此挨几下完全没问题。

但关云山就不同了,他打孩子可是真下狠手,关晓军上一世因为太皮,上小学的时候往别人水壶里撒尿骗人喝,后来被人告家长了,关云山大怒,曾把关晓军吊着用鞭子抽了一顿,他是真下得去手。

这个时候的父母基本上不会跟孩子讲道理,做错了就打,考试不好也打,反正教育孩子就是一个字:打!

非但家长打,老师也打。

家长把孩子送进学校后,经常给老师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孩子要是不听话,老师您随便打!”

但是这个时候的老师,打人归打人,恶意打人的基本上没有,他们都还抱有一种极为朴素的教书育人的思想,打人只是惩罚学生不老实的一种手段,并不是目的。

学习成绩差的学生,只要非常老实,就绝不会挨揍,而且对于这样的学生,老师反倒会结成学习对子,让优生辅助差生,想方设法提升学生的成绩。

这时候的老师,虽然教育质量算不上多好,但真的对得起老师这个称呼。

在跳出院墙之后,关晓军走到何永生所在的游戏厅里看了看,发现生意一切正常,此时的何永生已经带着几个小弟去了魔都,接手何永生这一摊子的人叫做何永明,是何永生从老家里找来的一名同族堂兄,此人虽然不及何永生精明,但做事还算是稳重,有着何永生留下的来的关系,又有关山虎的照应,此时已经对一些事情慢慢熟悉起来。

何永明深知关晓军的厉害,何永生在离开云泽的时候,一再嘱咐的就是一句话,“千万要听晓军的话!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关晓军来了,何永明不敢怠慢,急忙走了过来,“小军,你来了?里面几个兄弟都在吃饭呢,一起吃点吧?”

关晓军笑了笑,“你们吃,你们吃,我就是来逛逛。”

他拍了拍何永明的肩膀,“永明,这半年你要努努力,多存点现钱,这段时间永生在南方的资金可能会有点吃紧,可能随时就要用。这钱呢,分几家银行存,到时候往外提的时候,也好能快点提。”

何永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您用钱的时候,提前吩咐我就行。”

关晓军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了看游戏厅里闹哄哄的一群人,皱了皱眉头,“永明,这游戏厅里的消防一定要搞好,千万不可大意,还有啊,太小的孩子也别让他们来玩,挣钱归挣钱,但不能一定底线都没有。”

何永明道:“永生在离开的时候,早就吩咐过我了,我们每周都会在各个地点检查的,生怕出问题。正好也能给这些闲着的家伙找点活干干。”

他嘴里的“这些闲着的家伙”,其实就是云泽市区的一群依附在游戏厅音像店的小混混。何永生搞盗版磁带,盗版教材,盗版图书,手底下不能没人,这些小混混就是帮他干活的一群家伙。

这些小混混早早的辍学,好工作找不到,累活又不愿意干,可是不干活就没来钱的渠道,没钱就只能饿着。这个时候的啃老族非常少,即使不务正业的家伙也没脸在家吃干饭,因此只要要点面子的人,都不好意思回家,整天在外晃悠,想尽方法找挣钱的门路。

胆子小的就帮道上哥哥干点小活挣点小钱,胆子大的就步入了违法犯罪的道路,抢劫偷盗,绑架勒索,基本上都是这些无业游民做的。

何永生在挑选小弟的时候,挑选的大都是胆子比较小也不怎讲义气的家伙,这些家伙就是如今搞批发磁带,批发盗版书籍的主力军。

而胆子大讲义气的人也有,不过那些人何永明根本就管不了,如今都被何永生带到了魔都去了。

而就在关晓军与何永明说话的时候,远在魔都的何永生正在刚买来的别墅里召开一次全体会议。

他这次从云泽地区带到魔都的人,一共有八个,加上总共是九个人,他来到魔都之后,依照关晓军的吩咐,在魔都寻摸好几天,准备买一个院子来住。

但是魔都人做事情锱铢必较,一分钱都要扣地死死的,一个个精明无比,想要省点钱买都不好买,正当咬咬牙准备花上高价去买的时候,机会来了。

在徐家汇有一位老人,当初名下有一栋老别墅,后来被没收了,现在政策变了,这位老人向政府要了几年,终于把这别墅给要了过来。

他家里孩子多,几个兄弟姐妹们一合计,为了防止以后因为这栋房子闹矛盾,干脆将这老别墅卖掉算了,听说何永生他们要买房子,老人的子女便找到了他们。

何永生压了压价,商谈了半天,承诺把一名子女家里一栋摇摇欲坠的小平房也买下来之后,这笔生意方才成交。整套别墅,花了十六万块钱,外加一个破烂的小平房。

把钱交完之后,何永生心疼的眼角直跳,跟关晓军汇报了半天,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在别墅这里住了几天,一群人都非常不习惯,难受的要死。

他们之前从来都没有用过抽水马桶,尤其是这个老别墅里的抽水马桶设计的很不好,冲水的时候声音非常大,轰轰隆隆跟地震似的,搞的人心惊肉跳,一群人住了几天,都有点撑不住,好几个直接就跑到了那个买来的小平房里去住了。

何永生倒还能勉强适应,在这里住了几天,又在四处查探了一下,他把众人都叫了过来,“我看重了一个门面房,租过来当游戏厅生意一定很火,咱们一起看看去吧。”

住在大别墅里,谈的却是开游戏厅的小买卖,这件事被关晓军知道后,笑了好长时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方向性的错误

当何永生的游戏厅开业的时候,关宏达在日城修建的凉茶加工厂已经开始了调试设备的阶段。

关自在凉茶之所以效果好,一个是药物配比的配方好,另一个则是熬制方法的特殊性,这两点结合起来,才组成了这个养生效果极强的茶水。

关宏达为了凉茶配方与工艺的保密性,特意将这个制造工艺细化了好多步骤,又请教了专家,才敢让这些招聘的工人进入车间参与凉茶的生产。

在调试生产后,第一批自动化凉茶新鲜出炉,一直关注此事的吴秉心特意赶到关自在凉茶饮料公司祝贺关宏达。

他对这款凉茶极为热切,在亲自尝试了生产出来的罐装凉茶之后,便与关宏达签订了为期一年的试代理合同。

厂房里生产出来的罐装凉茶,是关晓军设计出来的款式,分为两种,一种是绿罐包装的绿茶为主的凉茶,一种是红罐包装的红茶为主的凉茶,这两种凉茶口感有着很大的差别。绿罐微微发苦,而红罐就比较发甜,就口感而言,这绿罐的口感绝没有红罐的受欢迎。

但就保健效果来说,绿罐的比红罐的可要好了不少。

这一次生产出来之后,关自在专门找了一群人来试验了一下口感,发现喝的惯绿罐的人很少,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红罐包装的偏甜口味。

老头想了想,干脆按照一比十的比例生产这两种包装的饮品,到时候看市场反应在做相应的调整。

关宏达生产这种凉茶,吴秉心全权代理销售,这种生产只管注重生产,而销售则只管销售的合作形式,无论是对关宏还是对吴秉心都有一定的好处。

尤其是对关宏达来说,他只管生产自己的凉茶就行,销售方面的事情暂且不用他来管。

关宏达不识字,也不懂商场上的门道,对于商场上什么宣传啊,什么管理理念啦,他根本就听不懂,也不想去听。他就认准一个理,那就是自己只管煮茶,谁想喝就卖给谁,代理商要多少,自己就生产多少,也不敢盲目的扩大化生产。

老头并没有想着挣很多的很多的钱,他的真实想法,其实就是把自家的凉茶手艺投入市场,做成一个有点出名的牌子,为后世子孙留一个饭碗。

按照关宏达此时的想法,一个月净利润能达到几万钱,他就已经满足了,老人并没有渴求太多。

而关宏达的老实安分,使得吴秉心少了一位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大东家,使得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施展拳脚,而不担心有人拖自己的后腿。

亲身尝试过这凉茶的效果之后,吴秉心对关自在凉茶在市场上推广极为有信心。

在取得代理资质后,他利用自己以前的保健品销售渠道,很快就开始在整个河东省铺垫开来。

吴秉心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搞销售的人才,他年纪虽大,但头脑却很灵活,在商场上的手段远非一般人所能比较,在九十年代这个鱼龙混杂的大环境里,当真是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

也就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关自在红罐凉茶便开始在市面上流行开来,不过价格有点高,定价为十五块,完全是当做保健品来卖。

关晓军知道后,急忙叫停,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方向性的错误,自己的凉茶就不应该与吴秉心合作。

因为双方对这款饮料的定义有着巨大的鸿沟般的差距。

关晓军将自家的凉茶定义为普通的保健饮料,“保健”这两个字可有可无,最重要的是“饮料”这两个字,重点在于平民化与普及性。

而吴秉心虽然也把这凉茶当做保健饮品,但他最看重的却是保健效果,因此他就是把这东西当做保健品来卖。

关晓军最初的想法,是把自家的凉茶做成一种普及性饮料,就如同可乐一般。而吴秉心虽然也是想要把凉茶做大,但只是想把它放在保健品行业里,而压根就没有考虑把这凉茶当做啤酒可乐这种普通饮品一样来销售。

这种市场理念上的分歧实在太大,几乎不可调和,关晓军为此特意在学校请了三天的假,专门喊爷爷关宏达一起去了一趟泉城去找吴秉心。

关宏达此时已经不敢小看自己这个孙子的想法,再加上他也对吴秉心的这个销售方式有点不认同,老头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凉茶卖的太贵了,他觉得卖两块钱一罐就行。

“老哥哥,咱这凉茶就是保健品啊!保健品要是卖的便宜,那谁还敢买?这东西卖的就是一个高价格!”

在泉城的一个酒店里见面后,听到关宏达对价格的质疑后,吴秉心很生气,“保健品的价格就得卖的贵一点才行!而且啊,咱们这款凉茶那可不是一般的骗人的东西,咱这个那是真的有效果啊!为啥要卖这么便宜?那些别的保健品几十块一瓶,上百块一瓶的都有!”

关宏达正想要说些什么,关晓军提前开口,他看向吴秉心,笑道:“吴爷爷,我们老关家的凉茶可不能当做保健品来卖,因为这茶水毕竟不是药水,代替不了药物。我们这凉茶,只是一种饮料,也就是跟汽水啊,可乐啊,橘子汁啊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多了一点保健效果而已。”

吴秉心大声道:“这档次也太低了吧?明明是参汤,为啥要当做苦水来卖?你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关晓军道:“喝的起参汤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老百姓喝的还是苦水。吴爷爷,您把我们家的凉茶定义为参汤保健珍品,但是我们这茶水其实就是一般的凉茶,扛不起这么大的旗号。”

吴秉心有点难以理解,他气呼呼道:“你这孩子,真是不可理喻!哪有自我贬低的道理?”

关晓军道:“这不是自我贬低,我们家的凉茶确实没那么好的效果,只是一种饮料而已。”

吴秉心看向关宏达,“老哥,你这孙子可真奇怪啊,放着大钱不要,非得自贬身价,我实在难以理解。您说句话,您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关宏达道:“听我这孙子怎么说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信心

在九十年代,应该是保健品市场最为火爆的年代,无论是中华鳖精,还是山竹口服液,无论是昂立一号还是补脑液,这些五花八门的保健品,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风靡了整个中国。

很多老百姓都把这些东西当成了可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很多人生了重病都不愿意去医院打针吃药,就想着喝保健品能够喝好。

这个时候气功的热度在中华的大地上愈演愈烈,而很多神医也相继登场,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人间荒诞悲喜剧。

关晓军如果在这个时候,把自家的凉茶交给吴秉心当做是保健品去卖的话,凭借吴秉心的销售方式,关晓军可以肯定,自己可以在两三年内,就可以赚取十几亿的惊人收入。

但赚完这十几亿之后呢?

保健品市场经过九十年代爆炸式的疯狂岁月之后,到了两千年的时候,随着山竹的倒塌,慢慢的就开始降温,后来史巨人接手山竹集团的营销团队,继续搞保健品,弄出来什么脑黄金脑白金,但已经做不到以前山竹那么火爆了。

到了新世纪之后,很多人都意识到了保健品行业的猫腻,有识之士,都将卖保健品的人视为骗子。

等到了后来,买保健品的人还真的就成了骗子,开始上门向退休人员推销各种各样吃不死人但也治不好病的各类保健品。

人一老就怕死,对身体就格外注意,再加上这些骗子们叔叔阿姨大爷大娘叫的亲,无论是出于保健的目的还是碍不过情面,这些退休老人买这些保健品,往往一买就是好几千甚至好几万的买,受骗的老人数不胜数。

到了这个时候,保健品行业基本上是已经臭大街了,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对这玩意产生排斥心理,将之视为洪水猛兽。除了老年人之外,年轻人基本上都已经不信这个了。

关晓军自家的大好凉茶要是成了保健品饮料,以后的寿命未必能有多长。

保健品市场确实是一直都很火爆,但市场火爆却并不代表产品也会一直火爆下去。保健品的更新换代频率非常高,据关晓军所知,恐怕也就脑黄金脑白金这玩意儿还能勉强支撑,其余的差不多早就消亡了。

关晓军决不允许让人把自家的凉茶与这些保健品联系到一起,不然等到整个保健品行业大洗牌的时候,自家的凉茶也未必能支撑的住。

但他这种想法,此时的吴秉心自然难以理解,此时他见关宏达爷孙两个竟然因为自己这产品卖得贵而产生反对意见,实在是哭笑不得,觉得面前这两人都疯了。

他在屋里走了走去,不住挠头,最后目光注视关晓军,“小军,你爷爷都说了,这件事听你的意见,那你是怎么想的?”

关晓军此时也觉得自己这么做确实有点对不起吴秉心,人家这摊子都支好了,自己却突然要把产品收回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站不住脚。

他微微低头,稍稍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抬头对吴秉心道:“吴爷爷,要不这样行不行?这一年的凉茶,您还是按照您的方式来卖,但我们自己也会组建一个凉茶销售团队,您不用担心,绝不会与您的保健品起冲突。”

他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罐装凉茶我们肯定会继续生产,但我们在生产罐装的同时,会增添一个玻璃瓶装的生产线。罐装的凉茶可以面向保健品市场,这玻璃瓶装凉茶,我们面向底层的消费群体。”

关晓军说到这里,又对吴秉心道:“我听说您最近正在研制新的保健产品,但是资金有点不太宽裕,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们老关家可以向您的公司投资五十万,解决你们如今的资金问题。”

吴秉心大为心动,他这次注册新公司,又聘请一帮“研究员”来开发新型的保健品,在资金上确实有着很大的缺口,这也是他急于代理老关家凉茶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的打算是,前期代理老关家凉茶,在资金充分之后,在大力发展自己的品牌保健品,至于关自在凉茶,到时候还要不要代理,那就要看自己产品的销售情况了。如果产品销售非常火爆,那就减低凉茶的销售量,如果新产品销售不行,那就加大凉茶的销售力度。

老关家的凉茶已经被他当成了最后的退路与不至于完全翻身的保证。

现在听到关晓军说要投资他新公司的产品研发,吴秉心顿时有点犹豫,他对自己的营销方式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但对于自己新产品的质量却不怎么看好。作为对保健品有着深刻了解的他而言,对于保健品的成分以及保健效果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很多保健品,口服液其实就是益生菌饮料。弄点玉米什么的粮食发发酵,配点益生菌类贴个商标就完事了,随便弄一个小作坊都能生产。

这玩意的医疗效果可以无视,也就是起了一个心理作用,所以他其实对自己的产品到底能不能打开市场,自己产品的生命周期到底有多长,都有点不太肯定。

现在关晓军说要向自己的公司投资五十万,有老关家与自家共同分担一下市场风险,倒也不算是坏事。

在心里快速合计了一下后,吴秉心看向关宏达,“老哥哥,小军可以做的了主吗?我是说投资五十万的事情。”

“五十万呐!”

关宏达狠狠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几乎咬牙切齿的狠狠说道:“可以做主!”

吴秉心趁热打铁,“那好,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我们新公司还没有注册,但是很快就会注册成功,到时候我给你们一半的股份,所有收益我们平分!”

关晓军摇头道:“股份可以对半,但收益就没有必要平分了,保健品行业我们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们只要公司的百分之三十的纯利润分成,这么说吧,我只管投资,挣钱的事情交给你去办。到时候挣钱了,不要忘了分我们一份就成。”

吴秉心大喜,“好小子,你就对我的公司这么有信心?”

关晓军嘿嘿笑道:“最起码这五六年内,我是对您非常有信心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销量不佳

在八十年代的时候,云泽地区便已经有了可乐这种饮料了,绿色玻璃瓶,小瓶装,与同时代的啤酒瓶一模一样,就是小了很多,跟后来的花露水瓶子似的,容量非常小。这时候的啤酒一块钱一瓶,而这比啤酒小了不少只能装120毫升的可乐,却也要五毛钱一瓶。但依旧有很多人买。

其实可乐的口感并不怎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喝着糖水不像糖水,中药不像中药,之所以喝这个东西,其实大半存有好奇心理以及缺少对饮料的选择性上,才会买可乐来喝。

关晓军在第一次喝可乐的时候,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但是非常好奇可乐为什么摇一摇就冒气泡,他是因为喜欢看可乐冒泡才买来喝的,因为在当时的条件下,能将见到的可以冒泡的饮料,只有啤酒与可乐。

可乐这种难喝的西方饮品都能在中国打开市场,而自家口感并不输于可乐的凉茶,关晓军并不觉得很难卖。

在与吴秉心商谈好之后,他又陪着关宏达去了一趟日城,建议关宏达再增加一条专门生产小玻璃瓶装的凉茶生产线。

关宏达厂子里的凉茶生产线的投资倒不是很大,二十多万也就搞定了,也就是如今家乐福超市十来天的收益而已。

人有时候挣钱非常奇怪,越是没钱就越没钱,越是有钱就越能挣钱,关云山这个超市开了之后,终于不再缺少现金了

。超市与工程款不一样,工程款最少要一年才能要回,有的甚至是四五年都未必能回款,而超市却是每天都有现金流水,随时都能拿来用,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解决了关云山的很多大问题。

比如这一次关晓军答应向吴秉心的公司投入五十万块,这钱从哪里来?肯定是要从超市里拿,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现金。

现在对于自家孙子提出的生产建议,关宏达总觉得有点没谱,“小军啊,这瓶子这么小,会有人买吗?”

关晓军笑道:“这瓶子小吗?瓶子小咱们卖的也便宜啊!”

他对关宏达道:“行不行,咱们找销售人员做一下销售就知道了!记住,一定要当成啤酒可乐这样的饮料来卖,不过保健的效果也可以宣传一下,好歹也是个噱头。”

关宏达点头道:“也就只能这样了!”

关晓军道:“可以先送饭店里试一试,卖给饭店里三毛五钱就行,给他们定价五毛,多出去的一毛五就是他们自己的,这可不是小数目,想赚这个钱的人肯定不会少。以后批发价格的时候,无论批发给他们多少钱,咱们这小瓶装的市场定价必须要做到各地统一,都得是五毛钱。”

关宏达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那好,我这就找几个人去试试。”

关晓军还要上学,在厂子里待了一天之后,就被关宏达撵回了云泽,“好好上你的学去,挣钱的事情你先不要管!”

关晓军仰天长叹,“我要不管的话,能挣这么多钱吗?”

但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说说,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在他回到云泽地区不久,也就一个多月左右,绿色小玻璃瓶装的关自在凉茶已经出现在了自家超市的货柜里。

但是销量不是很好,对于北方人来说,特别是这个年代的北方人,大家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凉茶这个叫法,在此时人的饮食理念中,茶水凉了是不能喝的,喝了拉肚子。

现在竟然有人出售凉茶,这简直是莫名其妙,难道大家会没事找罪受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种饮食观念一时间很难消除,因此这凉茶的销售确实不怎么样,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打广告吧!

这个时候的地方电视台的广告非常廉价,费用甚至可以忽略到不计,不然吴秉心的山竹口服液也不会采取“人海战术”,在全国各地的地方电视台做广告了。

如今的关自在凉茶,产量有限,供应整个河东省都力有未逮,因此广告只在本地电视台做就行,等销量上去了,再说扩大化生产的事情。

“做广告?”

在电话中听了关晓军的建议后,关宏达笑道:“其实已经开始在电视台做了。”

关晓军一愣,“已经在做了?怎么做的?”

关宏达道:“花两千块钱,让电视台拍了一下咱们的凉茶厂还有生产车间,再念几句稿子不就行了吗?还能怎么做?”

关晓军哭笑不得,“这哪成啊!”

这个时候的广告,特别是地方电视台的广告,基本上全都是文字性广告,就是在荧屏上出现了一张发言稿似的东西,然后播音员对着这个稿子念,念完了就完事。

比这好一点的,就是在“发言稿”中夹杂一段粗糙之极的视频,有的更是直接让做广告的人对着镜头说上几句话,然后镜头再扫了一下产品以及批发生产这个产品的厂房,最后来一个厂房地址以及联系电话,这就算齐活。

这种广告枯燥的不能再枯燥,是九十年代所有孩子最为讨厌的东西,每当这种广告出现的时候,电视机前保准是一阵骂声,简直就是天怒人怨。

关键地方电视台为了赚钱,无节操无底线,像这种广告,那多的简直是吓人,有句话形容广告多,说是“在广告中插播电视剧”,这句话放在九十年代各地电视台中,一点都不夸张,可以说是对那个时代电视台的客观形容。

到了两千年左右,国家才下达了整改通知,要求各电视台规范广告时间,不可为了赚钱而胡乱添加广告。这个通知下达之后,电视台的广告攻势才缓缓消退,渐渐趋于正常。

两千年后的孩子们在看电视时,偶尔还会抱怨电视台的广告太多,如果他们见识到九十年代的电视广告,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广告太多”。

在得知了关宏达用的是这种广告后,关晓军忍不住好笑,“这可不行,这广告看了还不够招人烦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广告

八九十年代,地方上很少有像样子的广告,就是中央台的广告质量也颇为粗糙,八十年代的时候,给人印象最深的应该是燕舞收录机,广告词“燕舞燕舞,一片歌来一片情”,一直到多年之后,还存在人的脑海里。

除此之外,还有用一个单杠体操女运动为主的太阳神口服液,再然后就是一些电器广告了,电视机、冰箱、VCD等东西,这些广告,因为是视频广告,相比当时的文字广告,那可是要高明多了!

在家里看电视的观众,虽然讨厌看广告,但这种广告大家却不是非常讨厌,因为这些广告起码有一定的观赏性,比文字性广告可要好多了。

在关晓军的印象中,他最为佩服的一则广告则是春兰空调的一则广告,估计八零后的很多人对这则广告都很不陌生:一名身穿衬衫马甲西裤的男子,在桌上打台球,一杆下去,桌面上的所有台球全都缓进洞,这一杆子在当时的关晓军看来,简直是神乎其神,他一度觉得这个做广告的男子肯定是真正的台球高手。

一直到成年之后,关晓军才明白这只是一种广告的夸张效果而已,完全不必当真。

这则广告的成功之处在于,整个广告看看起来跟空调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当结尾处喊出空调的名字后,你却一点都不突兀。

它给人的感觉是,好像是因为这个空调性能好的缘故,整体环境的舒服才使得这位台球高手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水准来。

这则广告十分抓人的眼球,很多人多年后谈及童年印象深刻的广告来,一个是这个空调广告,另一个则是黑芝麻糊广告。

但这个空调广告给人的印象尤其深刻。

现在自家的凉茶要做广告了,单单是文字性的堆砌广告,关晓军决计难以忍受,要做怎么也得做出一个像样一点的东西来。

他这人虽然不懂怎么做广告,但好毕竟从后世看了不知道多少条各行各业的广告来,人家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让他做广告他或许不会,但提供带点思路或者想法,那完全没问题。

“爷爷,咱们多花点钱做一个像样的广告吧!”

在与关宏达商议了半天,最后让在泉城的吴秉心在省城里找了一家广告公司的人来云泽市跟关云山商谈拍摄问题。

这些人来到云泽市的时候,恰好是一个星期日,关晓军专门跑到了城里与广告公司的人见面。

广告公司来了十多个人,开着吉普车,扛着摄影机,为首的一个人是一名微微发福的穿着花衬衫的胖子,戴着一个蛤蟆镜,穿着喇叭裤,头发烫成了一卷一卷的,这要是新世纪来看,那是要多土有多土,但在此时却是一种潮流,甚至是一种装逼的标配。

为首的胖子说话直接,对关云山道:“关老板,您想要什么样的广告?要几分钟的?准备什么时候要片子?当然啦,最重要的是,您的预算是多少?”

关云山对广告这东西一窍不通,闻言道:“我这是想给我家的凉茶做个广告,至于做多长时间,我也不懂。我连做广告是怎么做的我都不知道,你给我要预算,我怎么给?你起码把收费标准给我说一下啊……”

在旁边的关晓军插嘴道:“五万块!”

他叉开无根手指对戴着蛤蟆镜的胖子道:“我们只出五万块的预算,我这有设计好的广告文案,你们可以看看,觉得这个活能不能接?如果能接的话,咱们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开始,如果觉得价格不合适的话,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也会尽情招待几位吃好喝好,来回路费也都归我们报销!”

戴蛤蟆镜的胖子叫王建国,是在这个时代重名率最高的一个名字之一,建国、建设、建成、爱国、建军,这些名字一直到就是十年代,依旧是家长给孩子起名的最佳选择。

王建国算是一个时代潮流的文艺青年,三十岁左右,脑瓜锃亮,眼神灵活无比,一看就是非常精明的人。

听了关晓军的话后,王建国忍不住笑道:“小兄弟,五万块是不少,可是放在广告制作上就不算钱了!你知道拍电影不?拍一部电影少说也要一百来万,咱们拍广告也就跟拍电影一样,而且比拍电影还要费钱!五万块钱的广告制作,我们可保证不了质量!”

关晓军也笑道:“是啊,拍电影确实费钱,但你们这毕竟不是拍电影。广告好不好,文案最重要!文案是我们来提供的,我给的价格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而且这个广告如果成功了的话,我相信对你们的广告公司也有好处。”

王建国不置可否,他看了关晓军一眼,饶有兴趣道:“你有文案?我可以看看吗?”

关晓军笑道:“有,我已经拿来了!”

他将手中的档案袋递给王建国,“王哥,王叔,你可以先看看!”

王建国伸手相接,呵呵笑道:“你们事先自己都有了广告文案,我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关晓军笑道:“您这广告公司估计是刚开张吧?如果以后做广告时间长了,什么情况都能遇到的。”

王建国干咳了一声,“咳,其实我们之前已经做过好几个单子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实力。整个河东省,要论拍摄技术还是文案设计,我们天宇广告公司都是一流的!”

关晓军笑道:“那是,你们要是实力不行,我们也不会找您是不是?”

在王建国看文案的时候,关云山把关晓军叫到一边,小声问道:“小军,你这文案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趁早让人家专业的来搞!”

关晓军道:“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一周后,关帝庙村。

一身校服的关阳与关晓军一起蹲在关自在的院子里,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在他们前面不远处,鹤发童颜的关自在长须飘洒,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中拿着破蒲扇正对着一个红泥火炉扇风。

火炉口的火苗窜出老高,舔着大铜茶壶壶底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而铜壶里茶水已经沸腾开来,从壶嘴出冒出浓浓白气。

在关晓军与关自在旁边,就是扛着摄影机的一名摄影师,镜头在关阳姐弟与关自在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到关自在身上。

当一壶凉茶煮沸后,倒在茶碗里冷凉而关自在端起茶碗开喝时,不远处的王建国方才大声喊道:“停!”

他大步走到摄影师身边,“老范,拍摄效果怎么样?”

摄影师老范眯着一只眼睛在摄影机窗口处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感觉还行,到底成不成,还得回去看看再说!”

他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关阳也拉着关晓军小声道:“这广告就算是拍完了?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关自在也有点不满意,“我这一碗茶还没有喝完呢,这就拍好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看电视

“诶诶诶,快来看,咱们的凉茶广告今天就要播出了!”

周五晚上,在云泽市里的家中,关阳打开电视,调到云泽市电视台的频道上,一脸兴奋的冲家里人喊道:“这可是我跟小军还有太爷一起拍的!”

趴在旁边桌子上的卢新娥正焦头烂额的在做一道小学数学题,闻言头都不抬,“没空!我正忙着呢!”

关阳笑嘻嘻的扭过头看向卢新娥,“妈,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你这道题应该怎么做?”

卢新娥手一挥,一脸的不耐烦,“滚滚滚,一边去,别耽误我学习!”

她最近因为乔云英来到自家超市的缘故,一直在努力学习追求进步,前几天教她学习的闫正英好奇之下,特意让卢新娥领着乔云英去了她家里做客,她想帮自己的学生掌掌眼,看看她的情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后来乔云英走后,闫正英老人对卢新娥叹道:“这闺女的命比你可要苦多了,你呀,想要保住自己的男人,那真的就要好好学习了!”

这一句话说的卢新娥差点连崩溃,好在老太太又说了句“不过这孩子心眼好,有底线,短时间内是不会对你的家庭有什么影响的。”卢新娥一颗心这才稳定下来。

但毕竟还是不放心,乔云英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子,容貌才气俱都是上上之选,换谁站在卢新娥的位置上都会产生担心之情。卢新娥自信在相貌上不比乔云英差多少,但是在文化上可就差的太多了!

因此这段时间那是拼命学习,有时候因为学习进度慢,自己都气的掉泪。

到了她这个年龄,毕竟比不上小孩子的脑瓜子了,但她才三十岁出头,其实自己的年龄也不算大,脑子灵活程度还在,只要肯学习,肯努力,还是能学会知识要点的。

现在一些常用字卢新娥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不认识的字,此时也能查字典查的出来,可以说有了十分显著的进步。

太祖说过,世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凡事一旦认真起来,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这才几个月,卢新娥都已经有了小学生三四年级的水平了。

她最近问了,光是识字还不行,想要管理自己家的超市,数学必须得好,得会算账才行,不然的话会出大问题的。所以她对数学这一块也极为下力气,有空就做练习题,比关阳学习还要认真。

关阳见妈妈学习的劲头这么浓,忍不住好笑道:“妈,你干嘛这么拼命啊?小军这家伙都说了,一口吃不出一个大胖子,学习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还是歇会儿吧,都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就在这个时候,关云山从外面端着两碗面条走了过来,“开饭开饭!阳阳,你去端菜去!新娥,别学了,不在这一会儿!”

关阳道:“爸,我跟小军拍的广告确实是在今天播出来吗?”

关云山边擦手边坐下,“确实是今天,哎呀,广告公司的王建国给我看效果视频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夸你弟弟,把这臭小子夸的跟神童似的。当时小军要是在的话,估计尾巴都得翘起来!”

他扫视四周,忽然感觉有点失落,“哎,今天不是周末,这个臭小子不能回家,你爷爷也没回来,哎,这广告播出来就我们几个人看!”

关阳的奶奶王欣凤端着一盆凉菜走了过来,一脸的不高兴,将菜盆往桌子中间重重的一放,“都忙,都忙!一个个都不在家!都瞎忙啥啊都?”

她使劲拉开板凳,缓缓坐下,“现在阳阳、小军都上电视了,一家人都没法一块看!”

关阳见王欣凤生气,急忙讨好的跑到奶奶身后为她捶背捏肩,“奶奶,奶奶,咱家这不是有我在吗?爸爸妈妈也在啊。爷爷在外面不回家,那是因为他要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而添砖加瓦!小军不回家,那是他要在学校里学习,还要在老家陪老太爷。等小军考上高中后,咱们就能经常见到他了!”

这段时间关宏达不在家,王欣凤非常挂念,可是她晕车太厉害,根本就出不了远门,再加上有段时间没见到孙子了,心里就有点不高兴。

现在听关阳讨好说话,老太太脸色迅速阴转晴,“不说他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了,还是阳阳好,知道疼奶奶。哎呦,哎呦,再往下捏捏,对对对,就是这里!”

一家人吃完饭,都坐在电视机前瞪大了眼睛,关阳站在王欣凤背后轻轻为她捏肩,王欣凤则拿着蒲扇轻轻扇动,“我说啊,到底是不是这个电视台啊?别搞错了!”

关云山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错不了,我给市里电视台说好了,咱们的广告就放在黄金时间段,说是八点左右,在上海滩开播之前!”

此时港台电视剧刚刚进入内地电影市场,黄日华的《射雕英雄传》,黄元申的《大侠霍元甲》,周润发的《上海滩》与刘德华的《神雕侠侣》,都在整个中国各地电视台轮番播放。

卢新娥有点着急,“哎呀,打打杀杀的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你应该让电视台把广告放在《渴望》前面,那样效果才最大!”

卢新娥不喜欢看武打电视,她喜欢看生活故事片,最近电视剧《渴望》正在各大电视台播映,引起了广大群众的深刻共鸣,卢新娥非常喜欢整部戏,经常说的几句话就是,“慧芳人太好了!”“那个王沪生真不是个东西!”“关云山,你要以后敢学王沪生,老娘给你没完!”

在她眼里,再没有比《渴望》更好的电视剧了,如果有勉强可以跟《渴望》相比较的作品的话,那就只能是《上海滩》了。

往日看电视剧的时候,一旦有广告插播,家里人都很不喜欢,但是今天每一条广告播出的时候,一家人都会精神一震仔细观看,然后便是失望的叹息声,“怎么还没轮到咱们自家的凉茶广告啊!”

等家里的大座钟上的指针指到八点整的时候,云泽市电视台上的文字广告忽然消失,随后轻柔的音乐声响起,一座古老的宅院出现在镜头前。

正在为王欣凤捏肩的关阳,猛然惊喜的叫了起来:“这是太爷家的院子!这肯定是我们家的广告!”

王欣凤“哎吆”一声,骂道:“你个臭丫头,捏痛奶奶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上电视啦

在彩色大屏电视机的荧屏上,正在活动的画面上出现关自在所在老宅的院门,门口的两只青色的上趴青狮的大石鼓透着一股子被时光雕琢后的古老气息。

随着镜头推进,经过古老的门洞,进入了这关自在居住的关家祖传的三百多年的老宅。

院子里手臂粗的老葡萄藤缠绕而成的亭子里,道骨仙风的关自在正意态悠闲的坐在藤椅上翻看古书,时不时的抽几口旱烟。

在距离葡萄架不远处的树荫下,红泥火炉烧的正旺,大肚子的铜壶蹲在炉子上方,在阳光下反射着铜器所特有的厚实的光泽。

穿着校服的关阳与关晓军从不远处走到关自在身边,用浓重的但又非常清晰的云泽方言对关自在道:“太爷,太爷太爷,我们口渴了,要喝茶!”

关自在头也不抬,继续看书,“等会儿,等会儿,急啥呀?这茶水不正烧着呢么?”

他站起身来,白须在镜头前轻轻随风飘拂,走到不远处的火炉旁,拿着蒲扇扇了几下,笑道:“想喝好茶,就得有耐心。天气炎热,心烦气躁的时候,要喝凉茶才能降火气。”

在镜头里,关自在对着火炉轻轻扇风,关阳与关晓军坐在在板凳上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大铜壶。

眼见着火炉的火苗越来越旺,渐渐的铜壶的壶嘴开始有白色雾气蒸汽喷出,又过了一会儿,关晓军一脸的垂涎欲滴,“太爷,快好了吧?”

关自在笑道:“好了,好了,喝茶就如同做人,不要太急,要有耐心。”

他起身拎起大铜壶。

镜头一转,已经到了刚才的葡萄架下,大铜壶的壶嘴里倾泻出褐色的茶水,倒进了青花图案的茶碗里。

镜头拉近,可以看到茶水青花白瓷碗里汇集荡漾的画面,随后镜头拉远,关自在将大大的铜壶放到一边,将茶碗递给关阳,“喝吧,这凉茶可以喝了!”

“凉茶?”

关阳端着茶碗,瞪着大大的眼睛,疑惑道:“凉茶怎么是热的?”

此时镜头给了关阳一个特写,将小姑娘脸上的疑惑之情清晰的显露了出来,眉头微皱,一脸探究之色。

坐在在电视机前的关阳看到这个镜头有点害羞的捂脸道:“哎呀,我鼻子上的小雀斑都看到啦!”王欣凤笑道:“哎呀,阳阳上电视还真好看!”

关云山喝道:“别乱说话,还没演完呢!”

电视里关自在对关阳敦敦教诲,“这凉茶呀,去湿生津、清火明目、散结消肿,可是上等饮品。”

他端起茶碗自己抿了一口,端着茶碗曼声长吟,“心底无私天地宽,一碗凉茶度余年!”

就在此时,电视画面猛然拉远,画面变得模糊。

屏幕上,出现了关自在凉茶的几种包装瓶,红罐包装、绿罐包装以及玻璃瓶包装,全都出现在画面中,随后画外音传来,“关自在凉茶,热乎乎的凉茶!北方人也能喝的凉茶!”

画外音响起后,这则广告就此结束。

但是电视机前的关云山等人却还依旧保持着观看的姿势,过了片刻后,关云山回过神来,乐呵呵的看了关阳一眼,“阳阳,演的不错!比你弟弟好多了!”

关阳下巴一扬,很是傲娇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傲娇了一下之后,笑嘻嘻的问关云山,“老爸,你觉得这个广告拍的怎么样?”

关云山道:“马马虎虎吧!小军这孩子整天瞎胡闹,拍个广告,把太爷也给拉进来了,不像话!”

他嘴里说着不像话,眼神却露出笑意,实则是对自己儿子设计的这则广告满意之极。

倒不是这部广告拍的真的非常好,关键在于关晓军此时才十三岁,十三岁的孩子竟然能设计出广告文案来,不管这广告拍的怎样,但在家长眼里却是好的不能再好。

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谁还能有多高的要求?

“什么马马虎虎?明明就是非常好!”

听到关云山的评价之后,王欣凤看了关云山一眼,“我觉得很好啊,你这什么眼神?”

她把关阳拉到自己面前,一个劲儿的夸赞,“哎呀呀,我的小孙女,你现在都会拍广告啦!以后肯定能当大明星!”

关阳噘嘴道:“我前几天给小军说,我说我以后要当大明星,被小军说了一顿,他说当戏子最没出息啦,当今社会,要么经商,要么从政,其余的发展前途都不太大。哼,好像他什么都懂似的!”

关云山闻言心中一动,“这小子真的是这么说的?”

关阳道:“是啊,就在太爷家里拍这则广告的时候说的,还被太爷训了一顿,太爷说他说话太绝对,说只要肯努力,做哪一行都会有成就,只不过经商从政的收益相对而言比较高罢了。”

关云山深以为然,“是啊,小军这小子还是年龄小见识短,难道搞科研当科学家前途不行吗,当医生不行吗?非得经商从政?嘿,这小子信口胡说!”

王欣凤瞪了关云山一眼,“我觉得小军说的有道理!”

关云山哭笑不得,“妈,你听懂刚才是啥意思吗,你就说有道理。”

王欣凤道:“只要我孙子说的话,我都觉得有道理!”

卢新娥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妈,你就知道偏爱小军!他这是今天没回家,要是在家的话,肯定会得意的不行!”

现在的晚上八点,关晓军在学校里也就刚下晚自习,当他端着水杯在校园冬青树丛边刷牙的时候,一名老师从他旁边经过,忽然停住身子,扭头看向关晓军,“小军,刚才上电视的是不是你?”

关晓军一愣,满嘴白沫道:“上什么电视?”

“广告啊!凉茶广告!”

这个老师叫房玉京,在学校里开了一个小卖部,平常他在学校教学,他老婆在小卖部卖东西,在小卖部里旁边还有一个大锅炉,专门卖开水,一毛钱两缸子开水,或者一暖水瓶。

靠着这个学校里唯一的一个小卖部,房玉京当真是赚的盆满钵满,在整个学校里的老师中,他是第一个买传呼机的人。

他的小卖部里有一台彩色大电视,平常吸引了很多学生去围观,他刚才看电视的时候,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关晓军的凉茶广告,顿时吃了一惊。

别人他不认得,关晓军天他却知道。前段时间他卖假货,被关晓军领着学生差点把他的小卖铺给砸了,因此对关晓军的印象,深刻到不能再深刻。再加上关晓军与关宏达说的又是云泽本地方言,他一眼就断定这拍广告的一定就是关晓军。。

现在吃完饭在校园里溜达,看到了关晓军,自然要问一下。

“噗!”

一口漱口水喷出,关晓军惊讶道:“广告已经播放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请假一天

身体不适,明天恢复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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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击的诗人

“广告已经开始播放了?这么快?”

听到房玉京的话后,关晓军吃了一惊,“这个广告公司的效率挺高啊!”

九十年代初,在一个封闭的学习环境中,最大的缺点就是信息的不畅通,这个时候的公共电话少的可怜,学校里根本就没有,关晓军与外界的联系全靠着书信,就连与姐姐关阳之间的联系也都是依靠书信这种最原始的通讯工具。

在从小学到初中,关晓军写了很多信,有一部分是写给当初在小官村遇到车祸被救出来的一些人,还有的就是全国各地的笔友。

这些笔友的年龄都不是很大,大的也就比关晓军打大上个四五岁,比他小的几乎没有。关晓军跟这些小孩子交友的目的很简单,主要是为了练习文笔与练习写字,同时对这些不认识的孩子说一下不符合自己年龄段的人生道理。

这些人生感悟与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他无法对身边之人宣之于口,但是对于素不相识的小孩子们,却没有这个顾虑。

写信,已经成了关晓军打发寂寞无聊的一种手段,另外的一种打发时光的方式就是写作。

以他的人生阅历与自己在机关单位练就的文笔,再加上自己文化知识底蕴的积累,他写出的一些散文还有中短篇,在这个鸡汤文盛行,文艺气息极为浓厚的年代,竟然颇受欢迎。

一些小诗,散文以及短篇,为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只有在寂寞的环境中,才会盛放出文学的小花,关晓军被束缚在安静的学校里,犹如待在一座青春的监狱之中,周末放假回家,那就算是出门放风。

作为一个有着青春身体成人灵魂的存在,关晓军无可避免的产生一种孤独感,甚至与时代的疏离感。这种疏离感与时代的脱节感,根本无法向人诉说,于是只能化为文字,作为自己情感的宣泄。

当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束缚在幼儿的体内多年,即便是粗豪之辈也会慢慢的向诗人的方向转化。这不是灵感的涌动,而是环境的逼迫,当内心的苦闷无法与人诉说时,文字便成为了最好的倾泻方式。

在关晓军的前世,他就曾经想收集云泽市的乡土故事与人文历史,准备写一部以老关家祖孙三代在时代的背景下的命运变迁,为此他收集了不少资料,在准备动笔的时候,竟然毫无防备的重生了。

这次重生之后,他在学习之余便开始了上一世未曾完善的写作,如今第一部差不多已经搞完。

也就是因为忙于学习与写作,这段时间返回云泽市区的次数就比较少,把自家拍摄广告的事情都给忘了。

在房玉京提起广告的事情来时,他才发现如今距离拍摄广告的时间,差不多都快一个来月了。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发现时间是过的如此快,不经意间就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当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看到了,就是你!”

房玉京在关晓军面前大声道:“我早就听说你们家的凉茶非常有名,没想到竟然坐起广告来了?关老爷子这是已经开始凉茶场了?”

他一脸诧异还带着一点激动,虽然老关家这个凉茶厂不是他开的,但他还是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与有荣焉的兴奋感,“小军,你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哈!”

关晓军笑道:“房老师,其实就是买点饮料而已,跟卖汽水一个道理,开个汽水厂有啥了不起的?”

“汽水厂跟你家的凉茶没法比!”

房玉京虽然只是开了一个小卖铺,但是眼光还是有的,“你们家的超级市场天天在电视台做广告,生意好的令人难以置信,现在凉茶厂竟然又开了起来,也在电视上打广告,以后的生意肯定也差不了!”

他笑道:“小军,你们老关家运道真旺啊,以后见了老师可不能装作不认识!”

关晓军哈哈笑道:“那哪能呢?别管以后我有多大,只要见了您,您还是我的老师!”

“你这臭小子!”

房玉京心满意足,笑眯眯的摸着肚子走了。

等房玉京远去之后,关晓军方才回过神来,拿着毛巾擦拭嘴角,将牙刷牙杯拿起,向宿舍走去,“也不知道这广告效果到底怎么样?”

自家凉茶的广告文案全都是他自己做的,对于这则广告的效果,在没有看到真实画面之前,关晓军心里一直都没谱。

凤山乡中学是封闭式管理,每周才允许学生回家一次,而且这个时候国家还都是单休日,双休日还没有开始实行,中学的学生们都是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到了周日下午再返校。

这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间,路途远的学生,骑车子倒腾个来回,在家里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吃完午饭就得考虑返校,这样一搞,学生们基本上就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关晓军周末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去云泽市里的家里,就是因为来来回回的太耗时间了。

可这次周末说什么也得回家一趟了,广告既然播出了,他就得问一下凉茶的销售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只是如今才是周一,距离周末还有几天,只能暂且在学校里学习等待。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策划的凉茶广告打出去之后,“热乎乎的凉茶”“北方人也能喝的凉茶”这两句广告语,已经被看到这则广告的观众下意识的给记住了。

在此时中国的北方地区,喝茶经常见,但是凉茶却还是少有耳闻。

在如今北地人的概念里,凉茶就是冷凉的茶叶水,是不能喝的,喝了一般就会闹肚子,剩茶根都是直接的倒掉。

可关自在凉茶的广告语打破了一些人的思维局限,让他们知道,其实凉茶还有另外一种含义,与“冷凉的茶根”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有些人看到这则广告的时候,好奇心自然而然就被激发了出来。

“太爷,宏达家的凉茶开始在电视上打广告啦!我看见您也在里面!”

在关自在的院子里,一群村民围着关自在七嘴八舌,“我说上次那些开车过来的几个人为啥肩头上扛着个怪东西,原来那就是摄像机啊!”

“太爷,他们就是在您这院子里拍的吧?我可看了好几遍了,就是在这个葡萄架下拍的,一准没跑!”

在一群人的七嘴八舌中,关自在摇着蒲扇一脸的自得,“怎么样?我演的不错吧?小军那小子都说了,这个广告主要就是拍的我,他跟阳阳都只是陪衬,嘿嘿……”

他说到这里,猛抬头看向前方,“小军,你说是不是?”

关晓军刚从学校骑车返回,闻言道:“太爷,您说的太对了!这广告主要就是拍的您。”

他说话间从关自在的房间里拿出汽车钥匙,对关自在道:“太爷,我得先去市里走一趟,看看这凉茶卖的咋样了!”

旁边几个村民都笑,“那还用说嘛,咱们老关家的凉茶,整个云泽地区谁不知道?听说都传到外省去啦!”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圈地

其实早在五六年前,在云泽地区流感大爆发的时候,关帝庙村的凉茶就已经在云泽地区非常有名了,一直到现在,这个凉茶的名头已经扩散了了很远,附近的几个城市也隐隐流传有老关家凉茶的声音。

也就是这个原因,居住在距离云泽市六七百里地的吴秉心才知道有云泽市凉茶名字。

现在关自在凉茶的广告做出来之后,喝过老关家凉茶粉的人,一瞬间就知道了这凉茶是怎么一回事。

这凉茶在别的地区的销售情况还都处于观望之中,一时半会并未见有多大的起色,但在云泽地区却是卖的非常不错。

之前因为关晓军特意找人散播夸大消息对自家凉茶的吹嘘,导致了云泽地区很多人都听说过关帝庙的凉茶,不然的话,关宏达之前的凉茶包也不会卖的这么好。

关宏达卖凉茶包一般都是一块钱一包,但现在的瓶装凉茶才买五毛钱,虽然容量有点小,但性价比其实并不低。可乐还五毛钱一瓶呢,可是一点用没有,而关帝庙的凉茶却对身体有着很大的好处,最起码可以预防治疗感冒,而且多喝也没有什么坏处。

这段时间,玻璃瓶装的关自在凉茶已经在老关家的家乐福超市里上架,关云山为了配合最近的广告,特意对自家的凉茶搞了一次促销活动,瓶装罐装还有凉茶包,全都进行特价销售,很是吸引了一批人。

当人们遇到打折商品的时候,贪小便宜的心思便会压过理性,有些顾客虽然明知有些打折商品自己并不需要,但还是在商家的鼓动之下忍不住购买,多年的后的网购剁手党大都是存有这种心理。

所以当关晓军开着父亲的老吉普车路过自家超市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排着队伍的长龙,很多从超市里走出来的顾客,手中都拎着好几瓶凉茶。

在别的地区销售还算是平平,但在云泽市里,自家的凉茶确实是有了火爆的趋势。

关晓军并不贪心,这一两年内,只要自家凉茶能在河东省站稳脚跟,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真要是全国火爆的话,自家的凉茶厂也供应不过来,能在省内打好基础,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走出去?现阶段想都别想。

在这个年代,市场如此混乱,自家资金根本就算不上雄厚,人脉上也是稀松,走出去未必是好事,最起码在一两年内,还是在省内发展比较好。

按照关晓军的打算,自家的产业规划应该是两条腿走路,一个是以建筑公司为主,慢慢向房地产过度,另一个则是以生产凉茶为主,慢慢的可以投资点别的项目,一步步往前走便是。

至于以后做什么世界首富啊,当华人第一富豪啊,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关晓军想都不会想。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并不是因为重生了就会成为无往不利的上帝,废物重生之后,也还是废物,即便是有先知先觉,估计也未必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关晓军上辈子都不是什么天才,他不认为自己重生了就会成为世界的宠儿,什么好事都会找到他。他能做的只是强迫自己学习,强迫自己进步,尽最大努力消除自己存在骨子里的惰性,力求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但他这种想法,关云山并不知道,在自家超市获得了阶段性的成功之后,关云山就开始谋划着在别的城市开设分店的想法。他这人做事最烦有人掣肘,因此在开设分店的想法成型后,就决定去别的城市考察市场,进行买地修建大楼,而绝不是租赁,其实如今河东省的城市里,想要租赁一座关云山心目中的超市建筑,也根本就没有合适的。

修建超市,在各城市跑马圈地的想法,关晓军自然是十分赞成,但是关云山的另一个投资行为,关晓军却是坚决反对。

事情的原因发生在庞文山身上。

庞文山作为庞文海的弟弟,作为一个从云泽地区逃亡到了宝岛的老人,他对故乡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在他回到云泽地区不久之后,就有本地主管招商引资的官员上门拜访,与他商谈投资事宜。

中国大陆廉价的人力资源以及出乎意料的优惠政策,使得庞文山大为心动,再加上庞文海的劝说,庞文山便下定了在云泽市投资的决心。

如上一世一样,他投资兴建的第一个厂子就是刨花板厂,刨花板厂的科技含量高,但此时正是中国家具市场复兴的时代,刨花板的需求非常旺盛,在投资修建也就半年时间,庞文山便赚回了本钱。

如果在这个年代一直做下去的话,做到新世纪之后,庞文山这个刨花板厂完全有希望做到国内第一。

因为在上一世,他这个刨花板厂转手之后,接手之人在二十年后,就将市场做到中国第三,在关晓军重生前的一个月,这家刨花板厂的销售规模已经接近了全国第二名了。

可这么一个下金蛋的老母鸡,却因为庞文山的投资失败,被他伤心之下低价给转让了出去。

而他投资失败的原因就是误听人言,在云泽市区的西面高价买了一大块土地,一买就是七十年。因为听说这云泽市里要往西面进行开发,所以他提前在地皮上下手了。

可是一直到三十年后,云泽地区的西面依旧是一片荒郊,根本就没有开发的迹象,庞文山的将近上千万的投资,全都打了水漂。这些钱全都压在这里,导致他资金紧张,搞的在宝岛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不得已从大陆撤回,返回了宝岛。

现场庞文山如前世一样,听到了这个开发西部的“内部消息”,于是他开始筹集资金准备买地。

他这人念旧,心眼也好,自己发财的同时,也想要提携一下自己的亲戚朋友,想了想,在整个云泽地区有资格陪自己一起玩的人中,也就一个关云山了。

当下找到关云山之后,很是神秘的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向关云山说了一下,关云山听到之后,自然大为心动。横财谁都想发,尤其是这种有着内部消息做保证的发财方式,就连关云山也想要赚一笔快钱。

如果像庞文山说的那样,两年后,云泽地区的西面就会大开发,自己要是买了大块地皮的话,到时候肯定能搞一笔大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分析

屋顶上吊扇嗡嗡转动,三只翅膀形成一层银灰色的幻影,发出的强风把房间里的纸张吹拂的不住翻动。

在吊扇下面暗红色的方桌之旁边,身材高大的关云山正与胖胖的庞文山相对站立,身子同时前伏,两人的脑袋几乎都要抵在一起了,在桌面上摆着一张放大了比例尺的云泽市规划图。

关云山拿着一根带着橡皮头的绿色铅笔,笔尖在地图上轻轻画了一个圈,清朗而略带豪迈的声音响起,“二大爷,如果这块地皮咱们能够拿下之后,我准备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凉茶厂,我爸把凉茶厂开在日城,虽然原材料的成本降低了,但是运输成本反而上升了。咱家的凉茶,最大的市场还是云泽地区,出了云泽再想把市场做大,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他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只要政策不变,日后咱这云泽市只能发展的越来越好,吃喝宴请那是难免的事儿,所以我想在这里修建一个一个住宿与餐饮一体的酒店!标准不要太高,达到三星级就行!到时候即便是西郊开发,我这酒店也可能拆掉,反倒是可以成为咱们云泽市第一个三星级的酒店,也会像咱们家的超市那样,成为咱们云泽的地标!”

关云山比庞文山的野心还要大。

庞文山在得到内部消息之后,只想着先下手圈地,然后再以投资建厂的名义,用围墙把这块地圈起来,然后拉点烂机器往里面一扔,最后等着开发就是。

但是关云山却不这么想,他并不只是想圈地卖钱,而是想要把握这个机会,多搞点东西来,比如修建一家酒店,或者是开一个厂子,反正总比放一块白地等着开发强。

庞文山被关云山的想法打动,沉吟片刻后,笑道:“那既然这样,这酒店干脆咱们两家入股算了,两家合作,风险也降低一点。”

关云山也笑道:“我正想这么说呢,有您入股,咱这酒店也少了很多麻烦。”

两人说起未来的规划,都有点小激动,恨不得这就去竞标拍地破土动工。

关晓军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正是两人情绪最为激动的时候,一张云泽市地图,被两人西郊处用铅笔画满了圈圈。

见到关晓军进屋,关云山脸色一沉,“进来怎么连门都不敲?怎么这么没礼貌!没见我跟你二爷爷在商量事情么?”

庞文山摆手笑道:“云山,不要训孩子嘛!小军这孩子蛮聪明的,我可是听宏达说了,他在做凉茶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听小军的意见呢!”

他说到这里,一脸好笑伸手把关晓军招到自己面前,手指桌面上的地图,“小军,爷爷到明年在这个地方开一个大酒店,你说好不好?”

庞文山手指轻轻滑动,在地图上虚虚画了一个圈,最后指尖点向圈中,“就在这里开一个酒店!到时候你嘴馋了,随时都可以去酒店里吃好吃的,而且还可以带同学小伙伴一起去!”

关晓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他手指点中的正是西郊一块荒地的中心位置,这个位置即便是在三十年后,也是一块狗不拉屎的地方,连种庄稼都嫌地贫。

要是在这个地方开酒店,那真的就是作死了,敢上门的估计也就只有黄大仙了。

他看了看地图,摇头笑道:“二爷爷,你开大酒店,难道是附近的村民来吃饭吗?现在的农民谁在酒店里吃得起?这不是开玩笑么?”

此时的农村,在发生婚丧嫁娶的大事情后,都会举办一场宴席,但吃饭都是请厨子在在家做,菜肉都是自己来买,然后在村里拼桌子摆酒菜,亲戚朋友凑上份子钱,然后都来坐在桌上吃。

这叫做吃席,酒席酒席,一般说的就是这种宴席,基本上很少会专门去酒店去吃,一是太贵,二是白喜事根本就没法去酒店。

关晓军此时说的这句话,非常符合现在的农村风俗。

庞文山闻言哈哈笑道:“咱这可是大酒店,附近的村民一般是吃不起的!我们这是专门招待有钱人,有些官员啦,商人啦,这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关晓军噗嗤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从市中心缓缓划向庞文山刚才所指的位置,缓缓道:“二爷爷,从市中心,到西郊,起码有十来里地,这还是直线距离,而且西郊是洼地,道路一直都不好,就算是坐汽车也颠簸的厉害,傻子才会跑这么偏僻的地方去吃饭!”

庞文山哈哈笑道,“嘿,你这孩子!知道的还挺多!”

旁边的关云山道:“二大爷,小军这孩子瞎胡说,您别当回事!”

庞文山摇头道:“不,这孩子这么小,就有这种见识,很了不起了!”

他他忽然生出考校关晓军的想法来,手指西郊的千亩荒地,“小军,现在这里是荒地,可以后要是城市里向西开放的话,你说会怎么样?爷爷的酒店是不是到时候讲究能派上用场了?”

关云山道:“二大爷,您给他说这个干啥?这小子连开发是啥意思,估计都不知道!”

“这里不会开发的!”

关晓军手指在云泽市的这张地图西面位置轻轻滑动,虚虚画了一个大圈,将关云山与庞文山计划着要拍到手的千亩农田全都囊括其中,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道:“在整个云泽市区,别的地方可能会开发,唯独这里不会开发!”

庞文山眼角跳了跳,摇头失笑,“小孩子家,这话也敢说?那你跟爷爷说说,为什么这片地不会开发?”

关晓军道:“二爷爷,你先看咱这云泽市的地形位置。”

他将地图拿起,随后找出几个图钉将地图钉在了墙上,手指虚点,“你们来看,咱们云泽市区,往北是通往省城人的国道,这一块因为是省道位置,又是咱们的经济作物发展基地,这有地利之便,肯定会发展的比别的地方都要好一点。”

他又指向南方,“南郊与附近的县城相连,中间是凤山乡,而凤山乡的凤山应该算是整个云泽地区唯一的一座山,而且还有着春秋战国时期的各种大墓与人文古迹,还有不少名人的神话传说,可以说是河东省最古老的历史人文之地。这个地方早晚会与市区连接到一起,成为开发的重点,而且以后必定要主打旅游业!”

他说到这里,将手指向市区东郊,“但北方与南方的开发还为时过早,政府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财力。所以,首要开发的地方应该是这里!”

关晓军手指在市区东郊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圈子,“这才是如今云泽市的发展重点!”

关云山身子一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训斥道:“胡说八道!东郊这么穷,怎么可能是开发重点!”

关晓军嘿嘿笑了两声,手指从地图上自上而下猛然一划,恰恰划过他刚才圈中的东郊区域,“因为这是京九铁路经过的最佳位置!”

第一百七十章 全国一盘棋

“开什么玩笑?”

“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异想天开!”

听到关晓军的分析后,关云山与庞文山同时脸上变色,两人都不相信关晓军的推断,尤其是庞文山的反应最强烈,“小军啊,你个后生仔,不要胡说哦。京九铁路我是听说过的,但是怎么可能会经过云泽呢?云泽这么穷,连一点发展的方向都找不到,发展潜力小的可怜,根本就没啥发展前景。”

关晓军笑道:“就是因为穷,这条铁路才会落户在咱们这里啊!这叫顺便带动一下地方经济!”

在九十年代,中国有两个最大的工程,第一个是三峡大坝的修建,第二个便是准备修建一条从京城直达港城九龙贯穿南北的铁路大动脉。

这条大动脉就叫做京九铁路。

这条铁路在七八年的时候,国家便已经有了修建的打算,等到了九零年,报纸上已经刊登了修建这条铁路的打算。

这这条铁路修建的时候,全国轰动,从京城到九龙的这南北相连的几个省份,全都开始了对这条铁路的争夺,然后省内的各个城市也在不遗余力的争夺这条路线途径站点的归属权。

此时这条铁路还在全面勘察准备中,有些站点的设立还没有最终做决定,但是途径河东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了,至于到底会经过省内的那座城市,那就看各自地方官的手段以及铁路运行的实际需要了。

如今是九一年,距离铁路全线开工还有一段时间,报纸上关于这条铁路的新闻一直不断。

此时在中国,一共有三个工程吸引了全国人民的目光,甚至还引发了一段时间的全民热议。

争议最多的是三峡工程的修建,在葛洲坝修建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表示反对,而在进一步扩大,准备三峡工程预案的时候,更是引发了民众与专家的大讨论。

现在葛洲坝工程已经全面竣工,政府已经启动了三峡工程的施建方针与路线,就等着在大会上进行讨论了。

三峡工程,这个人类史上最大的水力发电机组,从它开始修建的时候,就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建成之后,依旧有很多人表示反对。

关晓军别的不懂,但在自己对战略层次上的有限认知里,他本人对这个工程并不怎么看好,水利啊,发电啊,这些东西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个大坝在和平时期用处不小,可是一旦发生战争,这将是危害半个中国的心腹大患。

若是被人炸毁,那么整个下游地区将会成为一片泽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关晓军的政治智慧毕竟比不过上层领导,到底上面是抱着什么样的打算来修建这个世纪工程的,以关晓军的地位,还得达不到接触核心的层次。

这是第一个引发热议,也是讨论最多的人力工程。

而第二个就是京九铁路的修建,这条铁路的修建倒是很少有反对的声音,但却是引发沿途各省市官员的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两口。

这个南北贯通的大动脉,无论是从经济意义还是从政治意义上来说,都起着极大的作用,但凡稍有全局眼光之人,都不会发出反对的声音。

第三个引发关注与议论的,是在魔都黄浦江边即将开工奠基的东方明珠电视塔。

为了修建这个高楼,魔都的领导班子开了很多会议,在各个工程专家勘探测量之后,在得到确切的数据之后,才像外界通报了修建的设想。

在魔都这么一个沙滩之地修建高层建筑,惹得国内很多人都出言反对,大家都担心黄浦江边的地质难以承受这种高楼大厦的重量,万一产生沉降现象,整座建筑发生倾斜的话,那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因为这个原因,建筑方案的设计者们不得不找媒体记者三番五次的说出修建高层建筑的可能性与对安全方面的可控性,努力让大家相信政府的能力与建筑科学的数据。

可一直到东方明珠电视塔修建完成后,针对这个建筑不同的讨论观点还时见报端。

以上是九十年代最为出名的三个工程,但对云泽地区产生影响的则只有一个京九铁路。

关晓军在上一世作为一名处级干部,也并不是吃干饭的,他在经商上面没有天赋,参政的能力也是一般,但在统筹大局上,毕竟还是与一般的老百姓有点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与关云山等人不一样。

大多人在看问题的时候,都站在下面往上看,但作为一名处级领导,关晓军好歹知道从全国范围内看事情。

这样一来,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在以另一种角度层层剖析之下,很快就能解释清楚。

虽然这只是一种事后诸葛亮的行为,但在劝阻关云山与庞文山两人上,却能起很大的作用,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存在感进一步扩大,可以让两人再也不敢因为年龄小的原因轻视自己。

“你说这京九铁路会在东郊修建,你有什么依据?”

庞文山在一开始听关晓军分析的时候,只是带着几分好玩的心理,他并不认为关晓军一个小孩子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观点来,可是听着听着,他由好笑变为惊诧,关晓军的一些观点连他都没有仔细想过,或者是有的地方是自己偶尔想过,但却无法如此简洁的阐述明白。

关云山与庞文山的反应几乎一样,随着关晓军一句一句有条有理的分析,两人脸上好笑的神情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我们可以看到,京九铁路由北向南,沿途肯定会经过咱们河东省,而且如果在地图上由北往南画一条线的话,这条线必将把沿途的重要城市串联起来。”

关晓军在地图前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此时墙上挂着的云泽市区的地图,已经变成了中国地图。

他伸手在京城位置沿着几个重要城市一路向南,最后直达九龙,而这条线向下走的时候,恰恰就经过云泽地区。

“看到没有?这条线路正好从咱们这里通过,既然经过咱们云泽地区,那么必然要照顾一下咱们这座城市。”

关晓军做完下划动作之后,不再说话。

房间里死寂一片,安静的有些吓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在长大

在云泽市老关家院子里的书房里,吊扇依旧嗡嗡的转着,但是关云山与庞文山两人却已经安静了下来。

两人看着墙上挂着的中国地图,地图上被关晓军用手指甲从上往下画出的印痕,如同一柄开山大斧,狠狠的劈在两人的身上,劈的他们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庞文山干涩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军,这是你自己的观点吗?还是你听别人说的?”

他看向关晓军,一脸的不可思议,“现在大陆的教育水平已经高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关晓军笑道:“二爷爷,我只是对时事新闻感兴趣而已,这倒是没人来教。”

庞文山一个劲儿的摇头,“厉害,厉害!”

他对关云山道:“云山,这个儿子了不起啊!不管他说的对不对,但在他这个年纪,能说出这种话来,这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关云山听了心中高兴,但嘴里还得谦虚:“这小子刚才是胡言乱语,说的驴头不对马嘴,您别听他的!”

庞文山摇头道:“不不不,我觉得小军说的很有道理!以前我对大陆的一些举措一直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但是通过刚才小军这么笼统的一说,我这才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说到这里,看向关晓军,好奇的问道:“小军,刚才只说了京九铁路经过云泽市的原因,你还没说为什么一定会从云泽市东郊建站呢。你怎么不说说为什么呢?”

关晓军正在旁边端着水杯喝水,闻言拿着水杯走到刚才悬挂起来的云泽地区的地图前面,笑道:“二爷爷,您可比我聪明多了,难道这一点您会想不明白?”

他伸手指向地图,“咱们云泽市区的东南方向是桃城县城,既然火车道行径云泽,那么按照利用最大的化的原则,火车道在南延的时候,定然会往桃城拐一下。而桃城在云泽东南方向,火车道肯定会从云泽东郊穿过,不可能围着云泽绕个大圈子。”

关晓军笑道:“咱们云泽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级市,还没有资格让火车环城而行,因此东郊是建设车站的最佳位置。”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向庞文山,“二爷爷,我这是随便一说,您别当真。到底是这么回事,还得看咱们政府的具体计划安排。”

庞文山呆呆出神,喃喃道:“是啊,这样一来,不管怎么说,发展东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了,可是为什么彭定元要偷偷告诉我,说要开发西郊?”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关晓军的问话根本就没有听到。

旁边的关云山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然后一脸惊诧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这都是你自己分析的?”

关晓军笑了笑:“我也是胡说八道,老爸你别当真。”

关云山狠狠瞪了关晓军一眼,“就知道瞎胡说!你分析的再到位,难道还比得过内部消息?”

关晓军嘿嘿笑道:“啥内部消息啊?咱们家有没有谁在政府主要部门工作,人家凭啥给你内部消息?”

旁边的庞文山身子一震,眼睛明亮起来,“是啊,他凭啥给我这个消息?我跟他又不是很熟!我又不是他爹!更不是他儿子!”

他脑子急速转动,站起身来,来到中国地图上观看了一番,又来到云泽市地图上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连比划几下后,面对地图呆立不动。

“我被骗了!”

过了好一会儿,庞文山面对墙壁并不转身,声音却传了出来,“有人想搞我!彭定元给我传的是假消息!”

他说到这里,慢慢转身,一脸怒气,“我在宝岛几十年,从没有吃过亏,没想到回老家了,竟然差点被人套进去!”

老头起点呼呼直喘,脸色通红,“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嗯,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是得到了开发东郊的消息,他们想要在东郊圈地,可又担心有人跟他们抢地盘,我就是他们最担心的哪一个。所以他们想把我的资金套牢,让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再投入东郊!”

他说到这里,有点想不通的样子,道:“可要说对地皮最为上心的人,绝不不可能是我啊,云山,你才是咱们云泽地区对地皮最感兴趣的人,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

关云山叹了口气,“说给您听了,不就等于说给我听了么?而且您的可信度,肯定要高于他们!”

他到现在还不怎么相信这是一场被人特意设的局,要知道他从庞文山空中得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专门针对这件事制定了自己的规划,在他心中,很不乐意承认这是一个骗局。但刚才关晓军说的是如此清晰明了,就连庞文山都觉得不对劲,关云山也变的动摇起来,“二爷爷,事情也未必像小军说的那样。”

他安慰庞文山道:“小军一个小屁孩,他懂什么?你不要都听他的!就算是京九铁路真的从咱们地区通过,那也不一定非得从东郊穿过,还有可能从西郊过来呢,在咱们云泽的西面,也不是没有县城。完全可以从西郊串联别的城市……”

庞文山摇头道:“云山,你不用安慰我了,不是小军不懂,是你不懂啊。”

对关云山道:“地方上可能在争夺路段上下功夫,但路线上的修建上,应该是没有能力更改的。刚才小军分析的很到位,如果京九线开通的话,有很大可能穿过云泽,而如果穿过云泽,那就几乎百分之百的过东郊而向南!在国家大势的制定上,根本就不是地方政府能够撼动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这到底是谁给我下的套呢?我也是利令智昏,想钱都想疯了!怎么别人一说,我就信了呢?如果多多考量一下,也不会这么就被人骗了,最起码不会这么轻易做决定!云山啊,你要记住,但凡天上掉馅饼,那这馅饼肯定有毒!”

关云山想到自己几百万被坑的后果,额头一个劲儿冒汗,点头道:“我知道了!人家一个消息,把我们爷俩都给捎上了,确实厉害!我以后肯定再也不贪图冒进了!”

庞文山嘿嘿笑了几声,“好在咱们家有个福将啊!小军,你可是帮了爷爷的大忙啊!回头爷爷一定送给你一份大礼!”

关晓军笑嘻嘻道:“我是瞎胡说,你们别当真!”

“你啊,你啊!”

庞文山手指关晓军,哈哈笑道:“你这孩子,还记着你爸的话呢!”

关晓军道:“我已经不小了,今年都十三岁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文明人

“要不是小军提醒,咱们这次差点栽一个大跟头啊!”

虽然头顶吊扇扇的风挺大,但坐在椅子上的庞文山却一个劲的擦汗,对关云山笑道:“好险啊,人家挖好的坑,我这一只脚都迈进去了,还要把你一起拉进坑里去!”

两人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庞文山越想越后怕,脑门汗出不停,反倒是关云山在短暂的愤怒之后,已经恢复如初,不再多想。

听到庞文山后怕的话,关云山脸色有点难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已经被我们看穿了,咱们必须得报复过来!”

庞文山道:“这件事不急,咱们呐,先装作不知道,你继续调集资金,我也继续从外界筹钱,让他们知道咱们还在为拍地做准备。”

他擦着汗笑道:“这件事也不能全听小军的分析,我去找我哥,让他找一群人打听一下东郊那一片的动静。如果在东郊修建火车道的话,这个时候的勘探测量肯定已经开始了,只要多注意,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如果真有人测量的话,那修建铁路的事情才能真正确认。”

关云山道:“那就这么算了?”

庞文山眼睛里显出凶狠的光芒来,胖胖的脸上露出杀气,“算了?怎么可能?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关晓军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笑道:“谁是最后的受益者,在拍卖地皮的时候谁跟您争抢的最厉害,那肯定就是这个人!”

庞文山点头道:“小军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谁蹦跶的最欢,谁就最可疑!”

关云山问道:“怎么?这次拍地,咱们还要去?”

庞文山点头:“去!必须去!不坑一下他们,怎么能出这口恶气?”

见两人商量着要怎么坑人,关晓军不想再听了,庞文山之前只是利令智昏,太过相信自己得来的内部消息了,如今一旦明白过来,以他在商界打拼的手段来,顺势反坑敌人一把,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至于怎么坑人,关晓军已经懒得去听了,反正无外乎将计就计,声东击西几个方法,只是到底会怎么运用,就看庞文山的手段了。

能让关云山与庞文山避免被骗,关晓军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他们到底能不能坑别人一把,那就看运气了。

庞文山只是一开始把老家人想的太好,因为大家对他这个台商太过尊敬,搞的他把自己看的太高,这才被人算计了一把,如今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想算计他,几乎就不可能,他这么多年在商界里的打拼,也不是吃干饭的。

对于这老爷子的手段,关晓军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要是没有手段的话,也不会在宝岛做出一番事业来。

就在关晓军努力化解家里的这次危机时,远在魔都的何永生正给小弟们发工资,他们的游戏厅已经运行了一段时间了,就像关晓军说的,收益果然超过云泽市的收入,但是开支也稍微大了点,总体来说,赚钱是赚了点钱,但众人的兴致都不太高。

原因有两种,一个是交流问题,这个时候的魔都人说的还都不是普通话,方言土语根本就难以听得懂,关键这魔都人非常歧视外地人,他们为自己的一口方言而自豪,即便是会说普通话,也会故意说魔都话,听的人脑袋都大了。

还有一个就是吃饭问题,何永生一帮人都是北方人,吃不惯大米,吃了几天大米后,一个个都吐酸水。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只好自己做饭,学着蒸馒头下面条。

不是他们不想买馒头,实在是找不到买馒头的地方,面条还好说,还有卖的,馒头就找不到了。这个时候的市场经济还不怎么活跃,魔都的第一家私人菜馆好像才开了没多久。

在南方想买馒头吃,实在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他们几个是轮流做饭,在魔都待了一段时间,钱没挣多少,厨艺倒是大有长进。

今天何永生给他们发工资的时候,一名脸上有道疤的精瘦少年接过一沓票子,对何永生道:“永生,我想回家!”

何永生一愣,“小龙,咱们可是说好了啊,要在这里待上一两年再回家的,你怎么现在就想回去?”

小龙唉声叹气,一脸的郁闷,“他妈的,在这里生活太别扭了!我一开始觉得这里生活挺好呢,大城市嘛,肯定一切都是好的,在家里被人看不起,没想到来到这里还被人看不起!关键他们说的话我还听不懂,老是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动物园的动物,好像随时都能蹦出‘小赤佬’来,妈蛋,搞的我很不舒服!”

“对对对,这里人说话好难懂,我都会说普通话了,他们竟然还不会!”

有这两个家伙开头,旁边的几人也都深有感触的抱怨起来,都是生活中的一些不习惯的小事情。

有的根本就用不惯马桶,有的觉得别人看他们的眼光很不对,还有的觉得附近的一个老太太对自己很不友善,还有的认为这里的人太小气。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都闹起了情绪。

何永生听他们说了一阵子后,对他们说道:“来之前我就给你们说了,在魔都趟路子,不是那么容易,但只要路子趟开了,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开游戏厅算什么?到时候我让你们一年挣出三万块钱!只多不少!”

十来个青年人都安静了下来。

何永生说到这里,语气严厉起来,“我来的时候,小军就对我说了,不要抱怨这里的人不好,人家本地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咱们没有资格评论人家,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开咱们的游戏厅,尽量不要惹事情!我们在云泽市被人看不起,那是因为他们都认识我们,绝得我们不争气,不是好人,现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还要让人看不起吗?”

他指了指几个人手中的钞票,“两年,两年之内,我让你们的钱翻十倍!”

他对众人道:“好好干,以后出去文明点,咱们都是文明人!等下一年,一人揣着几万块回家,谁还看不起你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在魔都定居的可能,大家还都想着干一段时间就回老家,就连何永生也还惦记着云泽市里那家属于自己的游戏厅。

魔都对此时的他们来说,终究还只是异地他乡而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召回

关晓军与何永生,基本上每两周通一次电话,平常时候都是写信联系,只有遇到紧急的事情时,才会拍电报。

因此当何永生在电话里向他说起魔都的弟兄都在闹情绪的事情时,已经是两周之后了。

此时虽然也有了大哥大这种无线通话设备,但实在是太贵,而且云泽市里,连基站都没有设立,就是买得起大哥大,也没法用。

这个时候的大哥大极其昂贵,一台如同砖头一般大小的大哥大,市场落地价两万八,通话一分钟在一块钱左右,而且还是双向收费。

就这还有价无市,在黑市上已经被炒到五万多一部,超出了后世人的想象。

关云山在电影上看到这种通话工具时,一度非常向往,非得要买一部玩玩,后来发现即便是买了在家也没法用,只好作罢。

这个时候能用大哥大通话的城市,都得是大城市才行,小城市的信号基本上没有。

这时候有句话,叫做“有了大哥大,走遍天下都不怕”,用以形容大哥大的功能。

其实别说走遍天下了,就算是走出京城,走出羊城,这能不能通话就得两说。

但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实在是装逼利器,与人谈生意的时候,把大哥大往桌子上一摆,人家自动的就会高看你一眼,这玩意儿就是那你个人实力的象征。

手拿大哥大,开着桑塔纳,在这个年代,那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走在大街上都有女人给你搭讪,着实风光无限。

后来因为这大哥大双向收费的事情实在太过操蛋,这才有了呼机的产生,呼机也叫BP机,九一年的时候还没有出现,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才出现在市场中,被人传呼台传呼之后,再去回电话,能将节约一部分花费,也能让买不起大哥大的人也能及时与人联系。

可惜这个时候,无论是大哥大还是呼机,关晓军都无法使用,一个买了无法用,一个还没有出现,因此与外地联系成了大问题,主要还是依靠公共电话与写信。

可是在凤山乡,想找到一部公共电话都难,逼得关晓军不得不偷偷用家里的座机通话,有时候也会跑到自家超市里打一下。

他在云泽市的家里,安装座机固话的时候,花了三千块钱,还请了装机工人吃了一顿饭,好烟好酒伺候着,这才算是搞好了。

装好之后,每个月要交上二十五块钱的座机费,这个座机费一直到了两千年后才逐渐取消。

因为频繁打长途电话的缘故,家里电话费一直都保持在一千元左右,搞的每月交电话费的时候,把卢新娥都给心疼的不得了,就是家里的电话费,一个月也得八百多,因为关云山生意上的事情,基本上每天的电话都不断。

关云山这还基本上都是省内通话,电话费是七毛一分钟,一旦跨省通话,那就是一块钱一分钟,童叟无欺,概不二价。

以前的通讯公司就是这么横,这电话你爱用不用,爱装不装,想用就得求着他们,态度还必须得好,比电老虎还要嚣张。

这个时候安装完电话之后,如果花钱的话,就会送你一部大大的号码薄,厚厚的,黄色纸张,里面是几乎囊括了整个城市的固定电话号码,按照用户姓名的拼音排序,想要给某某单位打电话,直接就可以在黄页上翻找。

在多年后,一名孩子在看电影《终结者》的时候,当看到阿诺饰演的机器人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查询人名时,感到很不解,这些孩子已经都不知道这种电话簿是干什么用的了,关晓军解释了一会儿,才解释明白。

时代发展的是如此之快,代沟已经不可避免的产生,短短几十年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确实令经过这个时代的人感到吃惊。

因为打电话实在不方便的缘故,关晓军不得不在之前何永生所在的院子里特意装了一部固话,这才解决了大问题。

当听到何永生反映的问题后,关晓军想了想,对何永生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大家都多赚点钱,让让他们都高兴高兴。”

他说到这里,对何永生道:“你过几天回来一趟吧,小琴挺想你的,顺便再带点钱过去。”

这段时间何永生的妹妹何永琴被关晓军接到了家里,与关阳住在了一起,双方已经非常熟悉了,卢新娥对这个乖巧的小姑娘也非常喜爱,简直把她当自己的闺女一样看待。

这段时间何永生跑到魔都,几个月不见人,何永琴非常想念他,一个劲儿的央求关晓军,想让何永生回来一趟。

何永琴此时也已经上初一了,小姑娘非常聪明,早就看出自己哥哥背后的人是谁,因此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央求关晓军。

人家兄妹情深,关晓军自然不想做恶人,见何永琴这么想哥哥,便想着把何永生召回来让他们兄妹见一下,然后再吩咐点事情。

何永生虽然人在魔都,但却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束缚着自己,而撒网的人就是关晓军,他就是一条网中之鱼,不敢稍有异心。

他对关晓军的情感极为独特,有恐惧也有敬畏,但更多的则是佩服,自从见识过关晓军的手段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生出过别的想法。

何永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在关晓军身边,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与听话,其实能力也就一般,很多事情要是没有关晓军与关山虎在背后教导,他根本就聚拢不起在那么多人,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也就因为这样,他才能更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位置,而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关晓军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既然自己的优点是听话,那就一直听话,反正关晓军从来也没有亏待过他。

听到关晓军让他返回云泽一趟,何永生颇为激动,他也想自己的妹妹了。

在安排好手下的小弟之后,两天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熟悉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石榴树依旧是那般模样,前面的门市中,游戏厅依旧火爆,只是自己的妹妹好像长高了那么一点,见到自己后,好像还有点害羞。

他走到院子里的是时候,关晓军与关山虎都已经坐在那里了,两人为了他,专门请了一天假。

“永生,你过来!”

关晓军见他进院子,招手道:“来来来,先吃饭,累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吃完后就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说。”

他笑道:“你可是我们的先锋官啊!这次咱们能不能赚点生活费,可就全靠你了!你可不能累着。”

第一百七十四章 钱串子

“你这次回去,多带点钱。”

在何永生返回云泽市的第三天,关晓军拿出一个大大的帆布包,递给何永生,“永生,这里面是五十万块钱,你好好拿着。”

他轻轻拍打了一下这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忽然叹气,“我这可是把老底都拿出来了,永生,我以后上学有没有生活费,日子能不能过的滋润点,可就全靠这些本钱了!”

何永生吓了一跳,“五十万?这么多?”

上次关晓军给了他二十万,就已经把他吓的不轻,拿着钱上路的时候,简直是心惊胆战,生怕出现什么漏子,把这些钱给弄丢了,到时候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现在关晓军竟然又拿出了五十万现金,吓的他脸色都变了,“小军,你这是要干什么?我……我可别搞砸了!”

关晓军笑道:“砸了也没关系,咱们这次就看运气,只要别弄丢就好。”

何永生道:“人在钱在!”

旁边的关山虎见他如此郑重,忍不住好笑道:“小军都已经说了,人最重要,就是这五十万真丢了,只要你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钱这种东西,真要是不该咱们赚,丢了也就丢了!”

何永生心中一暖,虽然明知关山虎这是笼络人心之言,但听了之后心中还是生出感动之情,对关晓军道:“小军,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他看向关晓军,脸上露出疑问之色,“这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

关晓军道:“这钱你先拿着,到魔都之后,把这钱分开存到工行和建行里去。”

何永生楞道:“就只是存进去?不用干别的事?”

关晓军笑道:“你只要把这些钱存进去,银行的负责人肯定会记住你,以后打交道自然而然的就会多了起来,市场上有什么动向的话,也就比较容易打听出来。”

何永生还是不太懂,“我这也不懂啥市场动向啊,我打听这个干什么?”

关晓军笑道:“以后会用得着的。”

他对何永生道:“这笔钱你分文不能动,到时候我让你动,你再动!”

何永生见关晓军脸色严肃,当下不敢再问,点头道:“好,那我就在魔都等你消息!”

关山虎插嘴道:“永生,你们这段时间在魔都开游戏厅的钱,自己分了吧,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第一年能不赔钱就算是不错了。”

关晓军制止道:“不能这样!这些钱给他们可以,但不能就这么给!谁表现好,就多给,表现不好,就少给,绝不能平均化!”

关山虎忽然明白过来,“对,不能都给!只给表现好的小弟,不成器的就算了。至于给谁不给谁,你自己衡量着办吧。”

何永生疑惑道:“为什么要这样?”

他现在信奉的还是好兄弟讲义气的理念,当初在云泽市开游戏厅的时候,发给小弟钱,全都是平分,生恐做出不公平的事情被人骂。

但现在关晓军竟然让他区别对待,这就让他有点不好理解。

他这人十分讲义气,对自己认可的兄弟朋友也可算的上是两肋插刀,特别是这次被他带进魔都的十来个兄弟,基本上都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他尽可能的做到公平公正,宁肯自己少赚点,也得先给弟兄们。

现在听到关晓军这么吩咐,心里就有点不太接受,不过关晓军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何永生也不敢反驳,心道:“回去先试试再说,要是真的出问题了,我再改回去。”

等何永生走后,关山虎看向关晓军,“小军,你要这么多钱干嘛?能有啥用?”

他虽然不明白关晓军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钱给何永生,但却能猜出关晓军的目的是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但凡关晓军搞大动作的时候,那就是想要挣钱的时候。

从第一次偷家里的金条开游戏厅之后,所有举动好像都只是围绕“钱”这个字来进行,似乎很有一点疯狂的味道,关晓军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对金钱的痴迷,搞的关山虎与关阳都不太理解,甚至都有点担心。

为此关阳没少说过关晓军,说关晓军是“钱串子”“钻进钱眼里的家伙”,关山虎虽然不好说什么,但对于关晓军这种行为也有点不以为然。

“咱们家里钱已经够花的了!”

关山虎对关晓军劝道:“小军,云山叔现在开的超市,可以说是日进斗金!我听人说,光是每天的流水都有好几万。宏达爷爷现在又开了凉茶厂,现在也已经开始盈利了。”

他对关晓军道:“咱们不缺钱啊!要这么多钱有啥用?咱们不缺吃,不缺喝,现在云山叔挣的钱,你就是敞开了吃喝,也足够你吃好几辈子的。那现在还想拼命挣钱,你图啥啊?钱够花就行了,多了反而是祸害!”

关晓军见关山虎一脸关切之情,当下笑道:“钱能通神啊,老虎!”

他伸手往天上指了指,“而且还能通天!”

“你有钱的时候还觉察不出钱的重要性来,当你没钱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一分钱也是钱!”

关晓军提起茶壶为关山虎倒了一杯茶,“这么说吧,咱们现在用的这个茶壶,茶杯,是我爸让人专门从景德镇捎回来的,紫砂壶,据说还是工艺大师做的。这茶叶是上好的龙井,比一般的茶叶可都要清香多了。”

他伸手指了指堂屋里的电视,“这台电视机,怎么弄来的?咱们待着的这座院子,是这么得来的?这都是钱啊。”

关晓军深深看了关山虎一眼,“这些东西,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想要得到,就只能用钱。但如果是体制内的人,这些东西不用钱也能轻易得到。但是老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入什么体制了,我不太适合官场。我的脾气太大,有时候手也太狠,人家不是怕我就是烦我,所以我还是当我的平头百姓好啦,自食其力,挣钱养家,输赢无所谓,心里也舒坦。”

关山虎听的有点迷糊,“好像你之前在体制内待过似的,小小年纪,怎么跟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

他知道关晓军主意正,打定了主意后,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因此也不多劝,他想起一事,向关晓军问道:“现在高考快要到了,我准备提前参加一次试试,先感受一下高考是啥样子,如果考得好的话,我直接就去上去,如果我考不好的话,那就继续复读。”

关晓军知道关山虎这家伙聪明绝顶,脑袋瓜子天生与众不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学霸,不过见他一连跳级之后,在高二都想要考大学,还是感到有点吃惊。

有时候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人真的生下来,先天的就有聪明愚笨之分,有的人天生就是世界的宠儿,脑袋瓜子聪明之极,体魄也是比别人要好,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都比寻常学生优秀。

这样的人,关晓军上一世见过好几个,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便有了一番作为。

现在关山虎也是这样的一个家伙,让他这个重生者都感到极大的压力。

他看向关山虎,“你要是参加高考的话,准备报考哪所大学?”

关山虎道:“京都大学和复旦大学吧,我觉得这两个学校都不错。”

“京都与复旦啊?”

关晓军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关山虎,好笑道:“老虎,你是不是看中这两个大学一年的军训了?”

ps:我这刚看到,这本书不是什么时候,被人刷成了一星了,应该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说实在话,这个东西,是世上最不能强买强卖的商品了,合则看,不合则去,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好歹也算是看了免费书了,不喜欢也不强求,但是这种故意捅刀子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本书本来读者就少,已经惨到家了,现在刷成一星,其实也不能变的更惨。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认知

在八九年的时候,中国京都大学在培养大一新生的时候,下了一个在后世看来很不可思议的决定,他们决定让大一新生在入校园之前,先实行为期一年的军训,完成一年的政治与军事教育之后,才能真正的进入大学校园里上课。

一年后,复旦也加入了进来。

这样的军训方式,复旦搞了一年后就不再搞,但是京都大学却一直持续到了九三年,方才将军训改为了一个月。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军训,京都大学逼走了很多胆小怕吃苦的学生,也影响了一些学生的学业,搞的一些学生不但晚一年毕业,而且还得跟学弟一起去找工作,弄得有些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有些人经过这长达一年的训练之后,确实是成长了很多,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钢锭,被锻打出特有的锋芒。

这段时间的军训,在外界有褒有贬,但却已经成了参与者终生难以忘怀的记忆。

关晓军在上一世的时候,他的一位同事就是九二年京都大学的毕业生,这哥们因为是京都大学的高材生,一进入单位就是副处级,一年后成正处,三年后便已经调到了别处另有任命,成了被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

他在与关晓军说起当初军训的事情时,与一些人的批评不同,此人倒是非常感谢那一年的军训,他说他当初身子孱弱,吃东西都吃的很少,还经常生病,但是军训一年后,体重增加了三十多斤,胃口大开,身子也健康了很多,在单位举行的中短跑比赛中,也就关晓军能压他一头。

那几年的军训,很多女生都成了胖姑娘,有些女生吃包子,拳头大小的包子一次能吃一二十个,胃口大的吓人。

军事化的训练,令这些学生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成了他们人生中的烙印,有些人觉得这是耻辱,但有些人觉得这是勋章。

关山虎从小就对军人极为向往,因此他当关晓军问他想要报考哪所大学的时候,他直接就说出了京都大学与复旦大学的名字。

这个时候的高考,填志愿是事先填,而不是分数线出来之后再填报自己想要的学府,也因此很多有资格报考水木、京都等大学的学子,在为了保险起见,都会退而求其次的报考稍微弱一点的院校,只有对自己的成绩极其有信心的家伙,才会报考像水木、京都这样的老牌名校。

这个时候的名牌大学生,那真的是天之骄子,其实别说这个时候,就是到了三十年之后,京都大学与水木大学的学生,照样也是天之骄子,人家一毕业那就能找到好工作,起点比普通大学的毕业生高得多。

学历歧视自古就有,名牌大学的学生就是比普通的大学生吃香,就算是在古代,学历不高,照样也是短处。

曾国藩就因为是个同进士出身,就一直觉得是毕生耻辱,一辈子都抬不头来。

其实现在也是,特别是在科研部门,你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人家就觉得你潜力不大,以后但凡升迁啊,申请项目啊,就是比名牌大学的学生困难。

这种学历的歧视遍布各个阶层,远不是无知之辈所说的“读书无用论”那样,上不上学没关系,现实中,学历高低,几乎能影响一个人一辈子的前途。

没学历的人能够成功,那需要付出的代价,比高学历的人要大得多,而且这种成功只是个例。

认清楚这个,就会知道名牌大学的重要性了,学校不同,命运的轨迹也就截然不同。

关山虎在关晓军的熏陶之下,也早已经认清楚了这个现实,因此他在准备高考的时候,眼睛就直接盯在了中国最顶尖的这几所大学,其余的学校一概不加考虑。

也就他有这个底气,换了关晓军与关阳,他们都不敢这么说。

现在见他有这么一个想法,关晓军倒是也大力支持,“能提前考试也是好事,如果真的能通过了,也省了一年的时间。”

他对关山虎笑道:“去军训一年也挺好,提前感受一下部队的气息,对以后也有很大的帮助。”

关山虎见关晓军支持,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你都支持了,看来我确实应该要试一下。”

关山虎如今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关自在,另一个就是关晓军。

关自在博学多才,可又甘于淡泊,这老人就如一口看不到底的深潭,令人不由自主的就生出敬畏与尊崇的心思。

而关晓军却时时一颗智珠在握的样子,似乎什么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就如同高明的棋手,他不经意的落子时,你不知其意,但当这飞来一子起作用的时候,你才发现这一着妙在哪里。

关自在与关晓军两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关自在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万事不萦与胸。但是万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关晓军却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事情都想要插上一脚,而且好像什么都想要,甚至有点贪得无厌的感觉,两只手总想多抓一点东西。如果只是盲目的贪婪,关山虎自然是瞧不起,但是关键在于,关晓军从来没有失败过,他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够得到。

尤其是有一点,更让关山虎感到敬畏,那就是关晓军的心性与手段,做事情果断无比,狠辣无情,只要想好了怎么做,立马就去做,绝不拖泥带水,对敌人直接就是釜底抽薪,当真是犹如霹雳雷霆,一旦动手,那就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很多事情连成年人都难以做到,但是在十来岁的关晓军手中,却是轻轻巧巧的就做到了,有些大事情,除了有限的两三个人之外,谁都不知道是他做的。

关山虎闲来无事看兵法的时候,看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时,就觉得用来形容关晓军比较符合,后来又觉得“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似乎也可以用来形容关晓军。

关晓军年纪虽轻,但做事老道周全,除了在偶然的暴怒中还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外,当他安静的时候,却成了一个难以看清楚的迷雾一般的人,别说关山虎有这种感觉,就连关阳也偶尔会生出看不透自己弟弟的想法。

关山虎在得到了关晓军的肯定后,当下不再犹豫,直接就向学校提出了提前高考的申请。对于关山虎这个妖孽学霸,云泽一中的老师在简单商议了一下,倒也没有反对,第二天便同意了他的申请。

当关阳知道这个消息后,显得极为沮丧,她觉得自己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打败关山虎了,如果让她在高二的时候就提前申请高考的话,估计学校里根本就不会同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含蓄的询问

关山虎说高考真的就准备考试,在考试的时候,平常做试题,直接就是学校里高三的卷子来做,成绩也是出奇的好。

见他成绩这么好,学校的老师们也极为激动,特意找了个老师对他进行专门的辅导。

自从建国以来,整个云泽地区能够考上国内一流大学的学生都很少,这种原因主要是地方太穷,教育水平跟不上,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育水平,都差了不少,这才造成优秀的生源不够多。

但这只是以前,从八十年代恢复高考之后,真正横在云泽学生面前的大山还是分数线的不公平所致,河东省是考试大省,但是每年高考的分数线都几乎是全国最高,这种人为的有意的设置堤坝拦截生源的情况,自古以来都是少见。

纵观历史,明清两朝开科取士,还知道专门设立江南贡院,分片区招人,可是到了本朝,却是给各省划分不同的分数线,这种地域性的歧视当真是极大的不公。

同样的分数,京都的学生可以考试京都水木,但是河东省的考生就只能考上二本三本,只有极其优异的学生,才能考上国内有限的几所知名学府。

所以这个时候,但凡有点能力有点关系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孩子在别的省份开一个户口,让孩子在别的省份考试。

这个时候的最佳选择是东北三省以及青藏等老少边穷地区,把户口挪到这些个地方后,在河东省学习,考试的时候再去当地进行考试,这成了当时有关系有能力的考生的最佳选择。

不同地区的考试难度当真是天差地远,这个时候八九年代的河东考生,只要是学习成绩还行的人,跑到老少边穷的地方去考试,考取一本线那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从八十年代,一直到两千年间,老少边穷之地的户口至少多了好几万个,那时候花点钱花点关系在当地上个户口,容易的很,也简单的很,等在当地考上名牌大学后,把户口往所在城市这么一转移,立马就是城里人了。

只不过这种方式只适合有关系有门路的人,如果没有关系没有门路,那么有钱也行,于是在这个时候就多了一种相当于中介的家伙,收钱帮人开户口,一般都是你掏多少钱,他就可以在什么地方给你搞一个户口。

这个时候,值钱的是城市户口,农村户口根本就不值钱,谁也不当回事,花点钱往地方政府上加上几个人名,轻而易举。

这些办户口的人,会根据当地分数线的高低,来决定要钱的多少,如果你去东北,他可能向你要三千,如果你去青藏,他可能会要你五千,因为青藏高原那边的分数线更低。分数线低,就意味着考上大学的几率大,倒也贵的有道理。

只是这种方法乃是富人的方法,穷人家的孩子就只有在本地考试这么一个出路。

咬着牙,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挤,在独木桥上艰难行走,虽然不乏掉下桥去的惨烈可能,但只要死不了就有希望,有希望就要奋斗。

因为除了考试,此时的孩子们根本就没有第二条出路,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环境的限制,这个时候的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高考这个相对而言最为公平的一件事,其实在一开始就透着一股子不公平。但是相比别的不公平而言,这已经是最大的公平了。

他最起码给了农村孩子一个进身之阶,有了脱离繁重的农村劳动成为城里人的可能,也是可以改变个人命运的最好方式。

关云山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也想为关阳姐弟在外地开几个户口,后来征询了关阳姐弟之后,见俩孩子的考试成绩这么好,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关阳高考不顺利的话,那他在下一年的时候,就直接把关阳送到青藏去考试,说什么也不能耽误自己孩子的前途。

关山虎与关晓军也是一样,只要这三个孩子的高考不理想,关云山就会强制性的把他们送到边远省份去考试,既然自己有能力了,那就得让自己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学。

关山虎虽然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他从派出所领回来的,也是他救出来的,平常也经常在家吃饭,已经是半个儿子了。因为这个原因,关云山自然也要为关山虎的未来着想。

这一次听到关山虎想要提前高考,无论是关云山夫妇还是关宏达夫妇都很关心,就连关自在都很在意。好在这只是高考的预热而已,真要是考试的不理想,下一年继续考试,一点都不耽搁。

在时间的推进中,七月份越来越近,高考的脚步声几乎都能听见回响了,而中考的日子也紧随其后。

关山虎与关晓军都紧张了起来。

在云泽市高三教室黑板的一侧,每个班的班主任都搞了一个倒计时的小黑板,此时小黑板上的数字已经成了两位数。

而关晓军所在的初三班级,在教室的后面墙上,也挂了一面小黑板,每天都由班长来更改数字。

随着数字的越来越小,紧张的气氛就一点点加大。

无论是初三还是高三,在面临这个时刻的时候,学生们已经紧张的不行了,连说话都开始减少。

高三的学生有很多都紧张的睡不着觉,即便是睡着了,也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很多高三考生在这段时间,脸色都是极为苍白的。

就连关晓军所在的凤山镇中学,初三的学生也都睡的很不踏实,到了这个时候,学生的态度就开始了两极分化。

学习好的学生抓紧时间查缺补漏,尽可能的利用剩余的时光提升自己,哪怕提升一分也是好的,而学习成绩差的学生,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们直接就被这种气氛压垮了,丧失了斗志。

有的学生开始莫名的焦躁,而有的还在挑灯夜战,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

在这个时候,最轻松的反倒是高一的关阳,相比关山虎的高考与关晓军面临的中考,只有她没有这么紧张。

但她却极为气馁,因为无论是关山虎还是关晓军,两人都是越级考试的妖孽级别的人物,她虽然在学校里是学习尖子,但是跟着两个人相比,还是差了不少。这让好强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高考到来的那一天,关山虎吃了几个卢新娥特意煮的鸡蛋,又拿了两罐关自在凉茶,这才推着自行车向考场走去。

期间他对送他去考试的关阳笑道:“我本来觉得自己不会紧张,但是还是有点紧张了。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他对关阳说道:“我竟然梦到给自行车打吊瓶!”

关阳哈哈大笑,“给自行车打吊瓶?亏你想得出来!”

关山虎也笑道:“是啊,这就是因为紧张,才胡思乱想的。”

他看向关阳,发现关阳此时长发被风吹拂,散乱在肩头,于是想要伸手帮关阳把头发拨弄一下,但手掌刚刚伸出,便即收回,顺势放到自行车把上,对关阳道:“阳阳,你希望我考多少分?”

关阳看到他的动作后,脸色微红,道:“自然是考的越高越好,最好是能考一个状元回来!”

关山虎跨车前行,自行车迅速远去,只有声音传来,“好,那就考个状元回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件小事

当关山虎从高考考场下来后没几天,关晓军的中考也已经开始了。

因为中考是在云泽市内考试,所有报考的云泽一中的学生,家里远的人,全都住在一中的学生宿舍,至于吃的东西,学生可以自己在外面买着吃。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节省的学生在伙食上也不再吝啬,平常舍不得的吃的鸡蛋油条胡辣汤,在这个时候也都开始买来吃。

有很多学生,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时间,进入市区的次数都超不过十次,这次进入市区考试,才真正认识到了市区的繁华。

早晨起来,路上都有卖早点的,包子油条豆腐脑,老母鸡汤馄饨,油茶、还有好喝的糁汤,还有面食类的东西,像面泡、油饼、壮馍、等等等等,当然还有云泽特色美食羊肉汤。

这些五花八门的吃食,晃花了初来城市考生的眼睛,很多人揣着兜里的钱,看着这些好吃的,都有点踌躇不前,既想吃又舍不得买,但是到了最后,还是狠狠心,花上三毛钱,买上一碗胡辣汤,在称五毛钱的油条,一顿美美的早餐就这么解决了。

如果是有钱的学生,还可以花上两块钱,买一碗羊肉汤,白色的汤汁,浓郁的香味,再配上香油搓的白饼,放点红油油的辣椒酱,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吃一次好多天都忘不了。

这羊肉汤可以随便加汤,有的学生能一连加三四碗白汤,走的时候撑得腰都挺不起来了。

虽然这个时候的云泽市,在关晓军眼里破败不堪,但在进城考试的农村孩子眼里,这已经是非常繁华的所在了。

有很多孩子在下午考试完闲逛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游戏厅,也第一次知道城里孩子小时候玩的玩具,很多孩子都没有见过积木,一些书店里的儿童画报与少年刊物,他们也是第一次得见。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相比这些城里孩子,他们到底缺失什么。

大家都是人,但相比这些城里孩子,却差了整整一个童年!

关晓军因为家就在市里,倒是不用住在一中的宿舍里,直接回家住就行。

在他考试这两天,关晓军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早晨照样早起练拳,练拳后就回家洗澡吃饭,然后拎着几罐凉茶骑车去考场,生活作息跟在学校里相差不大,只是话少了许多。

见他这种状态,家里人都不敢打搅,连说话都轻柔了几分。

一直到了第三天考完最后一科,从考场出来之后,关晓军方才恢复了正常。

他严肃的时候,就连关云山都有点不敢招惹这个儿子,现在见他恢复平常的样子,一家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在吃饭的时候,关阳坐在关晓军旁边,拿胳膊肘捅了捅关晓军,“小军,你觉得你这次能考多少分?”

关晓军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面汤,笑道:“如果老师不扣卷面分的话,应该能满分吧。”

关阳道:“吹牛!”

关晓军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是吹牛?”

他看向旁边的关山虎,“老虎,你考的怎么样?”

关山虎道:“应该还不错,满分是肯定满分不了,但也应该差不多少!”

此时一家人都已经聚在了一起,就俩关宏达与关自在都来到云泽市里,两位老人知道关山虎向不虚言,听他如此说,全都高兴非常。

关宏达笑道:“小虎,你要是能考上咱们市里的状元,我就买一挂一万响的鞭炮在村里放一下,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他看向关晓军,“小军,如何你能当上中考状元,我也给你放鞭炮!”

关晓军笑道:“鞭炮就不用放了,换算成钱给我就行了!”

一家人听了全都哈哈大笑,关宏达手指关晓军,“你个财迷!”

关阳道:“钱串子,就知道要钱!”

关云山也道:“小军这家伙,钻到钱眼里出不来了!”

只有关自在道:“小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可只挣咱们该挣的钱啊!这点你要学学你爹!”

关云山笑道:“太爷,您别管他,他一个小屁孩上哪挣钱去?不过脑袋瓜子倒是好使。”

关自在笑了笑,“何止好使!云山,你这儿子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你还得帮他数钱呢!”

关云山不以为然,“他还卖我?我一巴掌就能把他打得不知道东西南北。”

关晓军连连点头,缩着脖子道:“对对对,老爸一抬巴掌,我就害怕!”

关自在与关宏达对视一眼,全都摇头失笑。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口推着车子走过来一人,在一阵狗叫声中来到院内,大声道:“云山在不在?关云山,你在家吗?”

此人五短身材,面容黢黑,身子极为敦实,站在院子里跟一个小水缸一样,一脸的怒气,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在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禁的就高了起来。

关云山一愣,急忙出屋,看到这名男子,惊喜道:“老沙,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新娥,再去拿一副筷子来!”

他向此人伸手道:“你来的正巧,正赶上吃饭,我这还有一瓶茅台,咱们兄弟一起来喝点!今天你就别走了,在我这里住一宿,咱们好好说说话!”

粗壮男子闻言眼圈一红,“云山,我吃不下!今天你来给我评评理!他妈的,我今天实在是窝囊!”

关云山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你怎么不报我的名字?连你都敢欺负,好大的胆子!”

他拉着粗壮男子的手往屋里拽,“先进屋再说!”

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方才走进屋里,看到关宏达与关自在后,吃了一惊,“宏达叔,太爷,你们也在呢!”

关宏达道:“是再兴啊,怎么回事?受什么委屈了?”

这名男子关晓军认得,他叫沙再兴,是关晓军的高中同学,后来在家靠阉猪为生。

此时农村家里一般都会喂养一两头猪仔,这猪长的差不多了,就需要阉猪的手艺人来把这猪给骟了,这样猪仔才好养活,也肯吃,也长得快。

这种活一般人干不了,必须请专业的师父来才行,有专门干这的手艺人,一般阉一头猪差不多需要十块钱,这些人就是凭这个手艺来讨生活,一般来说,这日子都过的不错。

关晓军家里养猪的时候,这个沙再兴路过关帝庙时,都会来关晓军家里看看猪仔,估摸着时间到了,就会骑着自行车来到关晓军家里,让众人按住猪仔,他便从车篓里拿出一个小包来,包里放着一片极为锋利的小刀子,还有缝合伤口用的针线。

此人手艺极为精湛,一刀下去,片刻后就掏出一团小肉蛋来,随后飞针走线,在猪仔的嚎叫声中将伤口迅速缝合。

关晓军每次见到这种情形,就感到胯下发凉。

沙再兴为人极好,每次路过关帝庙村的时候,都会探望一下关宏达夫妇,关云山家里的猪仔到了时间,根本不用叫他,他自己就会拿着工具主动前来,阉过猪后,也不在家吃饭,骑着车子就走。

关晓军对他印象极深,只是这段时间家里不养猪了,老人又都搬到了城里住,因此见面就少了。

这次他来到自己家里,好像遇到了什么委屈,这是来找关云山诉苦来了。

关晓军也有点生气,这位沙再兴是个老实人,现在竟然有人欺负到了他头上,当真是岂有此理!

别说从关云山这一关过不去,就是关晓军这里也饶不了敢欺负他的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忘恩负义

八九十年代的阉猪匠,不仅仅是阉猪,还有阉鸡,阉羊,甚至还有阉狗的,这些阉猪匠都是家传的手艺,有的都传了好几代,一家人都指着这个手艺生活。

在这个年代,有这个手艺完全吃喝不愁,虽然听着不好听,但农村人家,要的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谁也不在乎这个,甚至都有点羡慕这门手艺。

只不过这种家传的手艺,一般都不会外传,基本上都是子承父业,几个村子都未必能有一个这样的匠人。

关云山的同学沙再兴在高中毕业之后,便即回乡务农,顺便继承了家传的阉猪手艺,平时务农,闲暇之时便骑着自行车满乡村里窜,因为一开始都会先跟着父亲学习一段时间,一来二去乡下人都熟悉了,等他单独干营生的时候,在村子里吆喝几嗓子,就会有人来请,因此生意不错。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阉割几十头猪仔,一只猪仔十块钱,一天都能挣好几百。

这在八九十年代,已经是非常大的数字了,因此家境富裕,在村里都算是拔尖的人家。

沙再兴与关云山十分要好,以前经常去关帝庙村里探望关宏达夫妇,不过自从关云山一家人搬到云泽市里后,两人见面就见的少了。

别的人见关云山如今越来越发达,都千方百计的想跟关云山搞好关系,有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后厚着脸皮跟关云山攀亲,但是沙再兴却不这样。

他为人老实,如非必要,绝不麻烦人。关云山家业越来越大,他虽然为关云山感到高兴,却不会特意巴结他。但也不会故意冷落。

只不过他平时里一直都在乡下做营生,一年到头都很少来云泽市里来,因此也很少来关云山家里做客,再说了,关云山这搬了新家,一般人也找不到在哪里。

这几天沙再兴的儿子在二中参加中考,他有点不放心自己的儿子,特意来到云泽市里去看望孩子,下午考完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本来学生是要乘着学校里包的车回校。

但这次因为自己来市里了,沙再兴就想着领着孩子在市里好好的放松一下,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毕竟乡下一年到头也给孩子买不了多少东西,这次既然来市里了,自然得大方一点,毕竟孩子已经不小了。

不过在给孩子买东西之前,他准备先去看望看望老同学,在他的老同学中,已知的在云泽市内定居的共有两人,一个是关云山,另一个是温建成。

关云山如今家大业大,成了整个云泽市赫赫有名的大老板,也因为这样,沙再兴有点不想去关云山家里,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去关云山家里,未免有点不太合适,万一人家有事情要忙着呢,自己去的话,这就是添乱,还不如不去打搅关云山。

而温建成是市内二棉厂的领导成员,平时里朝九晚五,家里应该没什么大事,不如去他家拜访一下,然后在他家住一夜,第二天再找关云山出来一起聚聚。

温建成这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家境贫困到了极点,上高中的时候,连地瓜干都拿不起,是班里要好的同学一起凑钱帮助他上的高中,最后在高考的时候,又是关云山带头一起凑钱让他上的大学。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同学们抬他一下,他别说上大学了,连吃口饱饭都困难。

温建成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云泽市里,当上了二棉厂的车间主任,现在已经升到了二棉厂的副厂长,可以说日子混的非常不错了。

沙再兴这次就是想找他叙叙旧,当下兴高采烈的买了点礼物,便领着孩子去了温建成家里。

可谁知道到了温建成家里后,竟然热脸碰上了冷屁股,温建成对他极为冷淡,说话不阴不阳,一点亲热劲儿都没有。

等到吃饭的时候,直接就让他媳妇炒了一碗剩饭,连一盘菜都没上桌。

沙再兴勃然大怒,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这种侮辱,当下将筷子一扔,拉着孩子转身就走。

而温建成留都不留!

沙再兴从温建成家里出来之后,越想越窝囊,越想越委屈。

他当年与沙再兴非但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关系十分要好。他家因为祖传阉猪的手艺,所以比较富裕,与关云山是班里最有钱的两个人,对温建成帮助最大,温建成跟着他们两个吃饭,吃了差不多整整两年。

可现在自己去他家里,他竟然如此对待自己!

当初关云山是班里的班长,他委屈之下,就想起了老班长,想让关云山为他评评理。

不过因为之前受了温建成的气,这次来到关云山院门前,生恐在受到关云山的白眼,当下让孩子在大门外等着,他在门口直接就喊起了关云山的名字,愤懑之下,也顾不得客气了。

打定了主意,如果关云山也像温建成这样对他,他也转身早就走,以后再也不认这样的同学。

好在关云山与温建成不一样,见了面依旧热情不得了,一看就不是作假。

沙再兴这颗心此时方才安稳下来,进了屋被关宏达一问,顿时满腹委屈都迸发而出,再也忍耐不住,对关家老小都说起了此事。

关云山听了勃然大怒,“温建成竟敢这样对你?他凭什么?就凭他是二棉厂的副厂长吗?看把他能的!老沙,你先在我这吃饭,吃完饭我们俩一起找他去!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关宏达脸色也阴沉下来,“再兴,建成这孩子真的这样对你?”

沙再兴大声道:“哪还有假?”

旁边的王欣凤一脸惊诧之色,“建成这孩子平时不错啊,逢年过节的都知道来这里看咱们,说话也好听,挺稳重的一个人啊,平常说话也恭恭敬敬的,他能干出这事来?”

关自在端着酒杯嘿嘿笑道:“他不是仅仅对咱们恭敬,有钱有势的人,他都恭敬!”

关宏达心细,对沙再兴问道:“再兴,你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找建成办事?”

沙再兴道:“我能找他办啥事?宏达叔,他温建成别说是二棉厂的副厂长,他就是市长,我也不会求他办事情!我在家凭手艺吃饭,下地干活,累点苦点,我心里舒坦!你家云山这么有钱,我也没借过他一分!”

关宏达点了点头,“好孩子,我信你的话!”

他对沙再兴道:“先坐下吃饭,吃完饭,你和云山再商量怎么做。还有,快把你的孩子叫过来,怎么能让孩子站在门外!”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可消停点吧

“你就是再兴大爷家的孩子沙城吧?”

关晓军走出自家的院子,在大门口看到了沙再兴的儿子,这孩子长得极为敦实,大脑袋大耳朵大眼睛,长得跟个小老虎似的,黑黑的皮肤跟沙再兴一个色。

这个孩子叫沙城,跟关云山是一个学校的,都是凤山镇中学的学生,也到了参加中考的时候,只不过关晓军报考的是一中,这个沙城报考的是二中。

关晓军不认识沙城,但是沙城却认识关晓军。毕竟关晓军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经常带领学生们闹事,又是个学习尖子,而且还最能打架,十来个人都不够他打的。

学习好,又能打架,篮球打的也好,在学校里简直就是学生们的精神领袖一样的家伙,整个学校不认识关晓军的学生简直是少之又少。

见关晓军从院子里走出来,沙城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面前这个院子是关晓军的家。

“关晓军?你家就在这里吗?”

沙城有点拘谨,“你爸就是我爸的同学?”

关晓军好奇道:“你爸没有跟你说过我跟我爸的关系?”

沙城摇头道:“我以前就知道你爸是关云山,没想到你爸跟我爸还是同学。”

沙城此时已经十五岁了,对大人间的事情全都能看的明白,自己的父亲被老同学羞辱,他这个当儿子的也极为难受,现在见关晓军出来,他对关晓军是极为佩服甚至是崇拜的,当下轻声问道:“关晓军,难道同学们长大之后,就不再是同学了吗?我爸只是想见见老同学,那个温建成为啥这样对他?我们家不偷不抢,凭手艺吃饭,他凭啥看不起我们?”

关晓军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大多数同学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好的。只不过有些人呐,眼睛一开始是长在下巴上,落魄的时候,对谁都低声下气,后来呢,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他眼睛的位置也就随着向上移动,慢慢的啊,从下巴处跑到鼻子上,再从鼻子上跑到额头上,然后从额头上再跑到头顶上。于是就眼高于顶,只看到比他高的人,比他低的人啊,人家根本就懒得看!”

沙城狠狠点头,“对,这个温建成就是眼高于顶的家伙!目中无人!”

关晓军笑道:“他不是目中无人,他是目中无比他差的人!”

他说话间转过身子,“走,咱们先回家,有啥事吃完饭再说!”

沙城为人憨厚,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跟着关晓军一起进了院子。

今天为了犒赏关晓军中考结束,又加上无论是凉茶厂还是超市,生意都不错,因此今天的饭菜极为丰富,沙再兴父子来了,其实也就只是多添了两双筷子而已。

但是老同学来家,关云山不敢慢待,又让关晓军特意开车买了两只黄家烧鸡,又买了个肘子,调了几个凉菜,饭菜一直把整张桌子都摆满了,这才算作罢。

当下开了茅台酒,与沙再兴接连碰杯,尽心安慰。

关云山为人仗义疏财,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忠不孝之徒,忘恩负义之辈,今天沙再兴说的事情,真把他给气着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运气,如果这个时候温建成在他面前,他把温建成的门牙都能打下来。

一顿饭吃完,沙再兴喝高了,摇晃着脑袋,不住的骂温建成,“这人咋就变成这样了呢?咱们可是同学啊,谁能看不起谁?谁没有几个穷亲戚?怎么着?穷人就活该被人看不起啊?他当年受穷的时候,我可没有看不起他!”

关云山道:“是啊,他上大学的时候,连路费都是我替他掏的。”

沙再兴道:“对,他的学费还是我们班里同学一起捐给他的!他怎么就这么忘恩负义了呢?我也没求他干啥啊?”

关云山道:“有些人的心思,是会变的啊。”

他把喝醉了的沙再兴安顿到房间休息后,就准备去找沙再兴去理论,被关宏达制止,“你这个时候一身酒气,还有一肚子火,见了面保准打起来,到明天再去找他去吧,你也替我问问,要是咱们老关家落魄了,他是不是也跟对待再兴这样对待咱们?”

到了晚上,关晓军与关山虎走出院子里,顺着坑坑洼洼的街道闲逛,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变短,旁边的法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关晓军双手插兜,目视前方,“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关山虎道:“这个温建成心性凉薄这是一定的了,无论再怎么样,他也不该这么对待老同学,这个人连起码的面子都不要了。不过我猜啊,可能是他当上二毛厂的副厂长后,找他办事安排工作的熟人多了起来,才让他膨胀了起来,顺便也对自己的穷亲戚穷同学厌恶起来。”

关晓军笑了笑,“如果你是再兴大爷,你会怎么做?”

关山虎眉毛一扬,“这种人根本就不用在意,你再生气,也影响不了他的升迁,这种人一定很会看人下菜碟,是混体制的好手,如果自己是平民百姓的话,还是不要计较的好,最多也只能在同学圈子里说一下他的为人,但也只能这样。不过现在事情牵扯到了云山叔,我估摸着啊,这个温建成的副厂长估计是当不成了。”

关晓军摇头道:“我爸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二毛厂是国营企业,人家是国家编制,我爸管不了人家的。”

关山虎道:“云山叔真要想管,还是能管的了,他本人可能无法对二毛厂的负责人可以直接产生影响,但是他的同学与朋友里面,一定有分管二毛厂的人,到时候打个招呼,拿掉一个温建成应该不是难事。”

关晓军摇头道:“你不了解我爸的为人,他可能会打温建成一顿,但绝不会在温建成的个人升迁上做文章。他这人心肠软,对同学和朋友,是下不了狠手的。事关温建成前途,我爸是不会做这个拦路虎的。更何况这个温建成每年都会拿着礼物来我家,人家可没有对我们家人这么冷漠。嘿嘿,这个温建成很有意思啊。”

关山虎警惕的看了关晓军一眼,“你又想干啥?我可告诉你,你可别在胡来了。这事儿还是让云山叔自己解决吧,毕竟他们是同学,咱们就别操这个心了!”

关晓军出手狠辣,只要出手,定然就是斩草除根,最差也要把人打回原形,关山虎每次见他行事,都感到心惊肉跳,好几天过不来。

现在见关晓军言语间对温建成极为不满,关山虎顿时一惊,“你可消停点吧!别再惹事了!”

第一百八十章 作家

关晓军有点看温建成不顺眼,不过还不至于出手阴他一下,毕竟他是关云山的老同学,这件事自有关云山处理,还用不着关晓军插手其中。

他见关山虎如此紧张,忍不住笑道:“我就这么恐怖吗?我可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我年年都是优秀班干部,你害怕我干什么?”

关山虎干笑道:“我没害怕,我就是有点紧张!”

关晓军看了他一眼,“行了,明天就看我爸怎么处理吧,这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用不着咱们小的插手其中。”

他嘿嘿笑了笑,“等什么时候我爸搞不定了,我这个当儿子的再出手不迟。”

关山虎舒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顿时轻松了许多,岔开话题道:“这个暑假怎么打发?出去逛逛,还是在家呆着?”

关晓军道:“我最近写了一本书,已经快出版了,我准备去京都走一趟,谈妥事情之后,再去魔都看看永生他们。唉,劳碌命,我特么现在才十三岁,却要为整个家庭的事情操心,我容易么我?”

他抱怨了几句后,问关山虎,“你是怎么打算的?”

关山虎吃惊道:“你写书了?写的什么书?难道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一本?已经写完了?”

关晓军笑道:“就是我们老关家几代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感觉还行,写的不能算是好,但也不能算坏,属于不上不下的层次吧。”

他前世就一直准备写一部有关自己家族以及整个云泽地区所发生的的一些故事,想把自己家族几代人的悲欢离合编写成册,通过几代人的生死变迁,来反应整个时代的变化。

当时第一部眼看就要写完了,却没想到竟然一眨眼回到了童年时代。

不过这样也好,关晓军的时间反倒是比前世更加充足,现在经过五六年的删上改改,第一部《关帝庙》已经被他写了出来。

他有心想要为自己的祖宗做传,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毕竟整个中国想他们老关家的祖宗一样的人物多得是,人家的祖宗都没有资格做传,他老关家的祖宗估计也不够资格,真要是写了,反倒成了笑话。

于是删繁就简,只写家族人物命运的变迁,故事就是从关帝庙村子里的关帝庙祭祖开始,由此开始了老关家几代人的生活画卷。

关晓军预备是写三部,第一部叫做《关帝庙》,第二部叫做《余生》,第三部叫做《顺时针》,主要写的就是老关家从清末一直到如今的发展轨迹。

当然不可能全都是自家祖宗的真实事件,他只是以自己收集的老祖们的资料做为故事的骨架,至于筋肉血脉,血液灵魂,那就需要关晓军自己来填充了。

关晓军虽然性子暴躁,但文化水平不低,文笔一直都非常好,在前世就写的一手好文章,曾在不少报刊上发表过小文,也算得上是略有才情的人了,如今两世为人,文笔自然更加老道,自信不输于别人。

如今这第一部《关帝庙》终于写完了,全书差不多将近一百万字,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少见的长篇了。

传统家们写书,一般三四十万已经算是长篇了,超过百万字的极少,因为他们写的都只是一个故事的片段,也就是西方那种横切面的写法,写的大都是一件事而已,所以笔墨偏少,归于精炼。

但关晓军想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从何写起,后来想了想,直接就从义和拳作乱写起,从自己那位领着人造反,杀进云泽市里,最后被逼逃亡到了小官村的那个老祖为破题主角,就从那个时代背景开始写起,然后一直写到民国时期。

里面的一些恩怨情仇,感情纠葛,乃至于当时政府的黑暗以及水灾旱灾蝗灾的可怕,全都被关晓军装进了这部书里。

这部书真要是算起来,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前前后后,写了十多年都不止,好在被如今终于被关晓军给打磨完成了。

他这部书写完之后,当即让何永强找人为自己打印了五六份,何永强如今接管了何永生之前的盗版书行业,打印一部书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一周后就搞好了,不过听从关晓军的吩咐,没敢做封面,只是用打印纸打印出来而已。

关晓军拿来粗粗装订了一下,便发了一本给京城的《当代》杂志。

这部书稿邮寄的时间是一个月前,如今杂志社已经有编辑回信,希望关晓军可以去京城一趟,虽然来信之人在言辞间极为客气谨慎,但是关晓军还是能够感觉到此人在文字下面掩盖的浓浓怀疑之色。

因为关晓军写的回信地址是“云泽市凤山乡凤山中学初三二班关晓军同学收”,这个地址一看就是写给在读学生的地址,而关晓军这部《关帝庙》用词老道,文字虽然平淡,但极为耐读,功力之深,比很多作家都要强多了。

尤其这还是一部百万字的长篇,这样的,别说是一个孩子了,就是一个成人作家,想要写出来,没有三四年的时间也不可能完成。这里面牵扯到一些时代背景以及人物形象的设定等等细节,不经过精心的准备,是绝对无法完成的,,因此这一看就不是学生的手笔。

《当代》杂志社的编辑陈又廷为此亲自跟关晓军通了几封信,一再询问关晓军的身份,虽然关晓军已经照实说额,但他如何能信?

只是天下事都存在万一之说,如果万一这部书真的是一个孩子写的,那这也太让人惊讶了,因此杂志社的编辑才写信让关晓军有机会的话,特别是在暑假的时候,务必去京城一趟,好当面谈谈这部的事情。

这种潜在的意思,虽然编辑在回信中并没有说出来,但关晓军却已经能够猜得出来。

其实别说这些杂志编辑产生怀疑,换成任何一个人也都会怀疑此事真假。

这是人之常情,不怀疑反倒不正常了。

现在将这件事给关山虎一说,关山虎嘴巴张的老大,将关晓军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小军,这么说,你现在就成了作家了啊?”

关晓军笑道:“作家有什么了不起?我我见过一个叫磨刀堂主的家伙,一本书连月票推荐票都没几张,饿的都快没人形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脑仁都疼

面对关山虎的惊愕,关晓军摇头失笑,“走吧,咱们回去吧,天也不早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关山虎还在吃惊之中,被关晓军踢了一脚后,才回过神来,“哦哦哦,我没啥打算,就是想在家里多陪陪太爷。”

他喃喃道:“你还真写了一部书啊,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呢。”

这个时代的作家,可是一个非常令人尊敬的职业,如今正是伤痕文学爆发的时代,也是诗歌与传统文学最后的黄金时代。

无数男学生女学生们最尊崇的,最向往的人,就是那些诗人与作家,特别是诗人,一首小诗,几足可以打动一个女孩的芳心。

在这个时候,一沓钞票放在女生面前,远没有一首小诗的作用大,拜金思想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中国完全形成,大家最崇拜的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在如今的学生中,如果谁的小诗能在诗刊杂志上发表,那绝对是轰动整个班级的事情,如果能有短篇文章或者短篇在刊物上发行,那么整个学校都会为之轰动。连老师都要亲自询问,甚至在高考的时候,还能因为这个加分。

而关晓军如今竟然直接就搞了一部百万字的长篇,这自然让关山虎感到惊讶无比,关山虎本人也是有那么点文青气息的,平常闲暇之时就是读书。

当初因为关晓军的提议,关山虎、关阳、关晓军三人比赛背诵古文,从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一直到四大名著,全都让三人给硬生生的背了下来。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关山虎对文学也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看书多了,身上的戾气也就减少了很多,顺带着对一些作家诗人也抱有极大的敬意。

现在身边的关晓军不声不响的就写出了一部长篇,这让他一时间很难转过弯来。

虽然之前关晓军也在各个刊物上发表过作品,但他对关阳、关山虎两人只是淡淡的提过几句,说的人不上心,听的人在初始的惊奇之后,也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但现在竟然搞出了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出来,这才让关山虎真正的惊讶起来,原来关晓军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这么一个杀伐果断蛮横无比,跺跺脚连整个云泽地区都要晃一下的家伙,连自己都畏惧三分的人,竟然还能成为一名作家?妈蛋,上天何其不公!

作家们不都是文质彬彬非常有风度的文人么?

眼见这个好勇斗狠,最喜背后算计人的家伙,怎么也成了作家?

看情况,因为年龄的原因,关晓军甚至会成为非常著名的一位青年作家!

这简直就是命运对人生的肆意嘲笑啊,有一种说不出来黑色幽默感,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关晓军见关山虎还在发呆,忍不住笑道:“你至于么你?我不就是写了一部书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一直到走回家里时,关山虎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还要再加把劲才行。

关阳一直把关山虎作为自己的目标,但是关山虎却一直把关晓军作为自己心里拼命追赶的那个人,他跟着关晓军学做事,学说话,学习用不一样的角度看事情,见识他这个年纪很难见到的社会上的阴暗一面。

关晓军就如同一位最为合格的导师,使得他一步步的成长到如今的高度,但每当关山虎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了,可是抬头看去,关晓军依旧是站在山顶,而他还在山脚。

现在关晓军竟然连百万字的都搞了出来,关山虎在为他感到欣喜之余,心中也有这着很大的失落感,觉得自己比小军差的还是太多。

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关云山领着酒醒后的沙再兴,怒气冲冲的向温建成家里赶去,卢新娥有点不放心,对沙再兴道:“再兴大哥,你可要看着点云山,别让他犯浑!”

沙再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打起来的,我就是想让云山评评理!”

三个小时候,关云山头发散乱的从外面返回,沙再兴也是一身泥土,膝盖上处的衣服都磨破了,露出一块擦破皮的肉,血都渗了出来。

“这是打起来了?”

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关自在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云山,你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关云山气呼呼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太爷,你是不知道这个温建成多不是东西,我说他他还不认,他还嫌我多管闲事!他看不起人,他还有理了他!在他厂子里他还很横,我能让他横吗?在我面前还发横,反了他了!”

关自在笑眯眯的看了关云山一眼,“所以你就把他打了?”

旁边的沙再兴解释道:“也就是推了一下,剩下的就被我拦住了,没打成,没打成!太爷,您别担心!我跟云山都好着呢!我也是多事,才找云山替我出气。现在一想,我就不该来。”

关自在道:“这种人就该打,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人,直接就是枪毙!要是被宏达的姐夫文海遇到这种事情,那当场就得活埋!不过现在不是以前了,凡事得有个章程,干啥都得讲道理,你要是不给人家讲道理,政府也不给你讲道理!”

关云山大声道:“怎么?我今天打了他,他还不服气?难道他还敢报警抓我?他敢!”

关宏达从屋里走出来,呵斥了关云山几声后,关云山方才安静了下来。

现在人也打了,气也消了,沙再兴领着孩子离开了云泽市返回老家,这件事也就算是完结了。

只不过关云山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仇家。

关云山就是这样,脾气暴躁,最喜打抱不平,而且有时候能把人逼得很难堪,这次温建成看不起沙再兴,本就不关他的事,现在他强自出头,把温建成打了一顿,虽然替沙再兴出了口气,但也把温建成得罪死了。

有这么一个父亲,关晓军感到头痛无比,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关云山经过之前张新杰的羞辱之后,性子收敛了不少,现在又是云泽市最大的私人企业家,平日里已经非常注重身份了,不然的话,惹得麻烦将会更多。

第一百八十二章 高大上

不管关云山多能惹事,但他毕竟是关晓军的父亲,关晓军对他做的事情只能腹诽几句,至于当面顶撞,那是决计不敢的,关云山可是瞪眼就打人的暴脾气,自己还是老实点好。

对于关云山与温建成之间的事情,关宏达也只是淡淡说了几句,并没有多加责怪,老人从小酒宠溺关云山,虽然如今关云山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在关宏达眼里也只是个孩子,因此不忍多加责怪。

关键他也看不惯温建成的为人,人前人后两张皮,这种人谁都不会喜欢。关云山得罪也就得罪了,量这个温建成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关晓军估计就是爷爷对父亲的这种宠爱,才使得老爸做事少了很多考量,总是按照自己的好恶做事,由此得罪了很多人。不然的话,凭他的人脉资源,绝不至于混到当初那种凄惨的地步。

“唉,溺子如同杀子啊!”

关晓军站在院子里由衷的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头上就被拍了一巴掌,把他拍的一个趔趄,随后关云山清朗的声音响起,“你叨叨什么呢?”

关晓军吓了一跳,缩着脖子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这正背古文呢!”

关云山一脸怀疑,“这中考刚过,你还在背诵古文?这孩子,考傻了这是?”

关晓军讪讪笑道:“没傻,绝对没傻!”

他说到这里,笑嘻嘻的对关云山道:“老爸,我有件事情要给您汇报一下。”

关云山急着去公司,有点不耐烦,“什么事儿?快说!是不是又惹事了?”

关晓军心想:“您才是惹事高手好不好?十个我,也比不过你一个。”

他对关云山道:“你等一下哈!”

转身回屋,拿了一本粗粗装订的厚书递到关云山面前,“老爸,我这几年写了一本书,已经邮寄到燕京的《当代》杂志社了,人家编辑看了,说要见见我,让我到燕京去一趟。”

关云山接过关晓军递过来的书本,一脸的茫然之色,“啥?你写了一本书?”

他嘴巴张大,声调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这么厚的书?”

他这么一嗓子,将正个院子里的人都震了一下,关宏达从屋里探出头来,“吵吵啥啊?咋还不去公司?”

王欣凤也道:“一惊一乍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关云山对爹娘的训斥充耳不闻,只是拿着关晓军递过来粗糙书本不住翻阅,嘴里念念有词,“关帝庙,关帝庙,这写的是咱们老关家的事儿啊,我儿子竟然成作家了!”

他又惊又喜,忽然哈哈大笑,“我儿子竟然成作家了!”

关宏达从屋里走出来,“你疯了?笑这么大声!”

关云山把手里的书本递给关宏达,“爸,小军成作家啦!你看,这是他写的书!”

关宏达见关云山一脸的惊喜之色,忍不住搔了搔脑袋,伸手将书本接过,“啥意思啊?你说这本书是小军写的?”

关云山连连点头,“是啊,就是小军写的!咱家里也出现文化人啦!”

关宏达终于反应过来,“作家就是那些写书的读书人吧?”

他激动的嘴皮子直哆嗦,“哎吆,我滴好孙子啊,都能写这么厚的书了?这么厚,这得多少字啊?”

在他的认知里,字写的多的人,肯定学问就大,现在自己手里这么厚的一本书,那得多大的学问才能写出来?因此老人看向自家孙子的眼光都变了,“我们家这是出来个文曲星啦?”

关晓军嘿嘿笑道:“爷爷,你这文曲星可不是这么形容的,不过这本书啊,确实是我写的。”

关阳跑了过来,一脸兴奋的伸手向关宏达手中的书抓去,“我来看看,我来看看!小军这家伙竟然真的写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作家这个职业,可是被全国老百姓集体仰慕的一个职业,那真的是高大上的存在。此时的文学作品,在群众眼里还带着几分神秘色彩,大家如今对文字还抱有一种敬畏感,因此对于作家也都带有一种敬畏心理。

这种心理即便是多年之后也还存在,只不过淡薄了很多,因为能读的下深沉作品的读者已经越来越少了,快节奏的生活与浮躁的心态,导致了快餐文学的兴起,通俗开始转向商业化,传统文学日趋没落,网络文学兴起。

留给传统文学的阵地已经不多了。

但是这个时候,却正是传统文学繁荣昌盛的黄金时代,一些著名的现代文学作家,伤痕文学作者,就是在这个时代崭露头角的。

关晓军竟然这个时候写了一部长篇,这无论是关宏达还是关云山,都激动不已。

就连关自在也被惊动了,接过书本翻了翻,对关晓军道:“打印了几本?这本先放我这里,我先看看写的怎么样。”

关晓军在关自在面前不敢骄傲,道:“太爷,我能力不足,水平有限,还请您斧正。”

关自在看了关晓军一眼,“书都写出来了,这还叫能力不足?你要是能力不足的话,我这一辈子那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关晓军好笑的低头不语,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本书他打印了好几本,共分成了上中下三册,当下回屋里抱出来分给了关云山、关阳等人,“你们先看看,感觉有啥不对的,快给我说,这时候改还来得及,等我去燕京了,再改就不太容易了。”

关云山道:“这次去燕京,我陪着你去!”

关晓军笑道:“不用,您还是在家忙公司的事情吧,我和老虎一起去就行。”

关阳蹦蹦跳跳,“我也要去!我还没去过长城故宫呢,这次正好去看看。”

关宏达瞪眼道:“胡闹,燕京这么远,你们三个要是没人陪着,被人骗了怎么办?”

关自在看了关晓军一眼,对关宏达道:“放心吧,他们三人,一个比一个精,不去骗别人,别人都得要烧高香了,被别人骗?嘿嘿,能骗的了他们三人的,这个世上可是不多!”

关晓军一脸的不好意思,“太爷,你这是夸我们,还是损我们呢?”

关自在道:“自己想去!”

三天后,关自在找来关晓军,“写的不错,小子,你这文笔挺老道啊,我要不是知道这是你写的,我还以为这是四五十岁的人写的呢。”

关晓军道:“都是太爷您教的好!”

关自在抚须大乐,“这话说的不错!”

ps:最近事务繁忙,更新怕是要少了点了,尽量双更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猜谜语

燕京东城区,《当代》杂志社。

这个在九十年代影响极大的杂志社,此时的办公地点还略微有点寒酸,这个双月刊的杂志社,是这个时代刊登长篇的权威性的杂志,思想深度与文笔的精妙到不了一定程度的作品,是很难在这家杂志上发表的。

当初的《白鹿原》就是在这个杂志上连载发表的,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般情况下,杂志社里是非常安静的,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文稿,需要编辑们进行简单的划分,然后各自审阅,觉得作品不错但还有瑕疵的,就开始联系作者,指出其中的不足,希望作者进行修改。

而发现写得十分不像样子的,那也得给人封装好了,退回远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将来稿弄丢的。

毕竟往他们杂志社里投的稿子,都是中长篇,誊写一遍极为不容易,有的人甚至是直接就将原稿发了过来,这要是弄丢了,对于原作者而言,估计要痛惜好长时间。

当编辑发现了自己拿不准的作品时,那就需要几个编辑一起过目了,好与不好,都得要讨论一下。因为有的文学作品很难评价它的时代意义与精神内涵,而且各个编辑的喜好也不一样,有的人觉得这部不错,但有的人却觉得稀松平常,同样一部作品,给的评价却是天差地远。

能让一群口味刁钻的编辑们都感到不错的作品,最近五六年来都已经很少遇到了。

但是最近他们遇到了一本这样的作品。

这是一部长篇,写的是清末民初的一个故事,里面的人物形象极为饱满,甚至可以说是刻画的栩栩如生,对时代的变迁以及当时战乱灾荒的描写,都透着那么真实可信,里面的感情纠葛,地方矛盾,都写的非常不错,就是在男女感情上薄弱了一点。

但是瑕不掩瑜,其文笔之老道,描写之细腻,故事布局之精妙,在同时代的作家里极为少见,尤其是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深沉气息,极为震撼人心,这种沉郁的风格,并不多见。总的来说,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长篇,几个编辑交叉审阅之后,都觉得写得不错,而且是相当不错。

没有一定阅历,没有详细收集过资料的人,决计写不出这种动人的故事来。

可是令众人难以置信的是,写出这部长篇的竟然只是一名还在上初中的孩子,而且这个小孩子还只有十三岁!

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他的文笔达到了,他的阅历也不可能达到文中的那种地步,所以一群编辑们在知道了原作者的具体年龄之后,全都不相信,大家一致认为是另有其人。

可是想来想去,好像人家也没有必要以孩子的名义欺骗他们,这对原作者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众人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称是本书作者的关晓军请到编辑部来,亲自面谈。

一个人有没有水平,文笔到不到位,在言谈举止上,自然而然的就能流露出来,这是很难骗得住人的,到时候一见便知。

三天前,编辑部陈又廷接到关晓军的电话,说是不日即将来编辑部面见众人,这一下搞的大家都期待起来。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关晓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而此时的关晓军与关晓军、关阳以及关山虎三人,正坐在去燕京的绿皮火车上不时的看着窗外飞逝而去的风景。

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车窗都被打开,风吹进车厢,将地面上的垃圾吹的满地乱滚。

这个时候的火车车窗还都不是封闭的,车速极慢,逢站就停,一路上摇摇晃晃,晃得人昏昏欲睡。

在三人对面,坐着一名中年妇女与一名肤色黝黑的瘦小中年男子,这两人十分健谈,聊天的过程中,不住将目光在关阳身上打量,如同在观赏一件货物。

“哎呀,你这闺女长得真俊!”

这名中年妇女上身的确良的长袖褂子,下身脚蹬裤,穿的不伦不类,此时袖子挽起,露出粗壮的胳膊,对关阳不住恭维,“就是在我们燕京城里,像你这样漂亮的大姑娘也不多见!”

关晓军眉毛一挑,“你们燕京?你家是燕京的?”

一口南方口音的中年妇女道:“对啊,我祖上还是燕京的贝勒爷呢,我从小就在燕京长大,今天我跟我这口子,这是刚出差回来,准备返回燕京。”

关晓军点了点头,“哦,从小在燕京长大,却是一副湘南口音,我这也算是长见识了!”

中年妇女一愣,随即笑道:“哎呀,去南方出差时间有点长,把他们的话都学会了,反倒是燕京话都给忘了!”

关晓军深深看了中年妇女一眼,“还是记清楚点好!”

中年妇女被关晓军一眼看来,身子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似乎关晓军只是一眼,就把她从里到外看的清清楚楚,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被他看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一霎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关晓军不再理会她,背靠椅背,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后,对面的中年妇女似乎还不死心,继续没话找话的跟关阳聊起天来。

关阳看着面前的中年妇女,心中警铃大作,在跟她敷衍的时候,一只手在关晓军大腿上来回滑动写字,“这女人好奇怪!”

关晓军笑了笑,从兜里掏出钢笔,由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到面前的简易桌子上,光明正大的在书的扉页上写了一行字,随后敲了敲桌面,让关阳来看。

关阳向书上看去,就见这本书的扉页上写了一行繁体字:“这妇女是人贩子!”

关阳吃了一惊,惊疑不定的看了对面的妇女一眼,然后又瞪了关晓军一眼,心说:“你怎么当她面写出来了,不怕她看出来吗?”

对面的妇女见关晓军写字,好奇道:“你这是写的啥啊?唉,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能读书识字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识字的。”

关阳松了一口气,对中年妇女道:“我们这是在猜谜语呢。我弟弟刚才写的是谜语,让我猜呢。”

她说话的时候,拿起关晓军的钢笔,也写了几个繁体字:“怎么办?”

关晓军笑了笑,提笔写到:“卖了她!”

就在关阳吃惊的时候,对面的中年妇女笑眯眯的道:“猜啥谜语呢?给我说说呗!看我能猜出来不?”

关晓军也笑眯眯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八九十年代的典型犯罪

在中国的八九十年代,应该是犯罪活动最为猖獗的年代,这些繁杂的犯罪类型中,尤以拐卖儿童妇女的人贩子最多。

在这个年代,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孩子被拐走的事情发生,但是每个村子也都有买媳妇结婚的事情。

不说别人,就说关晓军自己,在他上一世,三岁的时候,要不是村里人追的快,就差点被两个老头偷走。

后来两个老头被关云山一人打断了一条腿,扔进了派出所,死活不知。

多年后卢新娥说起此事来,依旧是后怕不已。

偷小孩的如此猖狂,拐卖妇女的人贩子也不遑多让。

就在关晓军的前世,他们关帝庙村就有两家娶不上媳妇的光棍,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两个南方的女人做老婆,这女人买了之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帮忙看着,生恐她逃跑,就连村支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当时的关宏达已经去世了,不然绝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但新任的村支书没主见,遇到这种事情只知道息事宁人,又不想得罪本家人,因此只当不知。

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广大农村普遍发生,就关晓军所知的,在关帝庙村,就有两家从人贩子手中买媳妇的,其中一家因为买来的媳妇相不中,又被他转手卖了给了别人。

后来案发后,买来的媳妇都生了俩孩子了,也断了回家的念想,就在关帝庙村生活了,至于这这买媳妇的两家人,也只是在看守所里待了两三个月而已,而当时的人贩子好像被关了几年,出来后,继续干这个行业。

这个时代的法律法规,在普通人民眼中,好像对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极为爱护,人们很少听说过贩卖人口的人贩子被判极刑的新闻,好像立法人对人贩子非常偏爱,甚至连极刑都很少判决。

一直到新世纪之后,国民对于国家立法中为什么对于人贩子这么宽容,都感到难以理解,很多网友都在呼吁对人贩子判处死刑,但实质上,判处死刑的人贩子非常少,除了在严打时期。

这种违背公序良俗,违背道德的立法律条,在萧何犯律之后,还从未这么制定过。

可是政府立法,自然有其背后深刻的道理,如果真要仔细了解的话,就会发现这里面有着很多关于人性与法律上的双重考量。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拐卖妇女儿童的事情,绝大多数是被拐后,才被卖掉。可是也有一部分孩子是被父母卖给人贩子的,甚至是丈夫直接把妻子给卖掉的情况也有发生。

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考验人性的时候也就到了,像一些网民吵吵的,说什么人贩子都要判死刑,那就很难成立。对于卖掉自己孩子的父母,是杀掉还是判刑?恐怕很难一时下决定吧?

而且如果一律判死,那么可能会陆续出现人贩子为了逃避追捕,而把儿童抛尸,把妇女杀死的新闻,而且类似的情况绝不会是个例。

量刑过重的话反而会增加犯罪行为的危害性。

加大刑罚力度不仅会提高威慑力,同时也会让犯罪行为的风险增大,这对受害者而言,将会把他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政府的公职人员,在智商与情商上一般都是高于普通民众的,他们之所以制定种种看起来不怎么符合民意的法律条文,并不是毫无根据,他们也有着种种考量,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关晓军前世作为政府的公职人员,在看待这种问题的时候,在角度上与一般人都不太一样,对于国家层次上的一些规定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法律条文毕竟只是写在纸上的冰冷文字,真要落实到个体人的身上,客观上的理解就会被主观上的情绪冲击的七零八落。

就像是关晓军,他虽然理解国家法律条文在制定时的种种考量,但真让他从自己的本性上来说,那他绝不会迂腐的服从法律本身。

关晓军性子暴躁,有时候看事情难免极端,在他看来,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即便是重生一次,他对于像人贩子这种人类中的败类,也是难以忍耐。

自从对面的中年妇女主动与关阳搭讪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这名妇女眼神闪烁,看关阳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而她身边的中年男子对关阳也是一副偷偷品鉴的模样,这等动作,一看就非是良民。

在听了这名妇女与关阳长时间的谈话之后,关晓军已经对这名妇女有了大概的了解:会说话,会恭维人,但是言谈举止颇为粗俗,应该是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而她旁边的男子应该识字,但是坐在斜角处,即便是识字也看不清关晓军写的繁体字是什么,因此他才会光明正大的写字与关阳交流。

这个时候的人贩子,特别是妇女人贩子,有一半都是不识字的妇女,只因为想赚钱,才干起了这种生意。这种人能说会道,最喜欢与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聊天谈话,有的会引失去防范心理的妇女去隐秘地方,直接让人把你装麻袋运走,也有的会偷偷的把你领到买主面前,先让买主过目,然后再私下商议价钱,等价格商议好了,再把你塞进车里,一溜烟拉走了。

所谓“把你卖了,你还会帮人数钱”,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别看这种女贩子不识字,但是照样能把人耍的团团转,很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都被这些妇女给卖到了山沟里去了,想跑都跑不出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只能给老光棍当媳妇生孩子,终了此生。

当地警察想要解救她们,就得面临与地方宗族势力起冲突的危险,在如今法制观念淡薄的农村,基层很难将政策落实,村民抗法的行为时有发生。

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治安方面有疏漏,以及普法宣传不到位等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不过现在的关晓军没心思唱什么高调,他就想看看面前这名妇女到底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她要真的做出拐卖关阳的行为来,估计将有被人打死的风险,因为旁边关山虎眼睛都红了。

关山虎就是被人拐卖出来的,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乡在哪。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人贩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剑客

一九九一年七月下旬,在燕京火车站附近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燕京城的大事情。

起因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在火车上认识了一名高中少女,下车后,想要把少女拐走卖掉,但是却被与少女同行的两名少年识破,然后一男一女两名人贩子被暴怒的三人组全都打断了双腿。

如果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也就是一件人贩子被发现后遭到暴打的事情,并不能算是大事情,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

三名少男少女估计是武侠看多了,竟然起了当大侠的心思,在用手段审问出人贩子的同伙之后,这三人马不停蹄,一路搜捕,竟然被他们一连打伤了三十五名盘踞在燕京城的贩卖人口的团伙成员。

这三个孩子心狠手毒,三十五名人贩子,无论男女,全都被打成重伤,有十三名人贩子被当场打瞎,其余的全都被打断了双腿,犯罪团伙的头目最惨,差点被他们活活打死。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三个孩子打伤三十多名成年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可是三个少年出手突然,下手又重,又是在他们毫无提防之下,因此这些人贩子倒了大霉。

这件事发生之后,惊动了京城整个媒体,一霎时所有人都涌向了警局,争相目睹现代版的“三剑客”,而且还是幼年三剑客。

此时正是气功热与功夫热的年代,这三名少男少女这么厉害,更是坐实了中国功夫的厉害,各家媒体争相报道,还将这三人与如今几家气功大师联系到了一起。

警察局。

关阳、关晓军、关山虎,三人乖乖的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在他们面前坐着一名黑着脸的中年警察。

“你们这是犯罪!知不知道?”

中年警察拍着桌子对三人大喝道:“小小年纪,出手这么狠!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扭头吩咐旁边的一名年轻的警察,“小吴,把他们三人拷上,先关上两天再说!”

年轻的警察小吴闻言一愣,“他们还都是孩子啊,这样不好吧?外面还有很多记者呢?”

中年警察怒道:“让你做你就做!怎么这么多事?”

小吴不敢反驳,正想拿手铐将关晓军三人拷上,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名高大男子,狮鼻阔口,虎目含威,往屋里一站,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子不凡的气度来,他推开大门之后,完全无视屋里的两名警察,目光直接看向关山虎三人,看了片刻,展颜笑道:“了不起!真是少年英雄!”

他看向关晓军,“这才几年过去啊,小军,你长这么大了?”

关晓军缓缓起身,笑道:“张伯伯,你还是当初那样,一点没变。”

张朝阳摇头道:“哪能一点没变,走吧,跟我回家。”

屋里的中年警察在张朝阳出现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现在见张朝阳竟然跟关山虎这么熟悉,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早在关山虎一脸通红的准备打杀人贩子的时候,关晓军就知道不妥,好歹压住关山虎的杀心,只允许他打伤人,不准他出人命,然后才跟关阳一起跟着他发了一次疯。

在将这些人贩子都打成重伤之后,关晓军便打通了一人的电话,电话的主人,就是当年在小官村结识的张朝阳,当初他的女儿张小晚就是关晓军的爷爷从火车上救出来的。

这么些年,关晓军一直没有断了张小晚的联系,两人从小官村事件之后,就一直保持通信。

一开始张小晚写信的时候,经常用拼音代替,后来慢慢流畅起来,字体变得清秀优美,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练习了。

这次进京,关晓军特意写信告知了张小晚,同时还有他的几个在京城的笔友,既然到京城了,自然要跟自己小朋友们见上一面。

这些孩子,他们现在或许还无法与自己真正交流,但总有一天会成熟起来,毕竟小孩子也终归有长大的一天。

也是因为关晓军与张小晚经常通信的缘故,张朝阳也知道了关晓军到来的消息。

这几天张小晚经常拿着胸前的月牙吊坠把玩,一脸的期盼之色,看的朝阳心中五味杂陈。

他每当看到女儿手中的月牙吊坠,就会想到那场车祸中去世的亡妻,随后当初老关家的人也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次关晓军进京,张朝阳于情于理都要接待一下,毕竟关晓军可是恩人的孩子。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家伙刚进京城,就惹出了这等大事情。张朝阳可是亲自参加过越战的人,自认经历过战场厮杀,已经很少有事情令他吃惊了,但这次听到关晓军三人的“战绩”后,也还是惊讶非常,甚至是难以置信。

在让警卫员打听消息,一直到确认消息的真实度之后,他才叹而信之,随后驱车来到警局要人。

六七年过去了,虽然关晓军已经长成了青春少年,但是张朝阳还是把关晓军一眼认了出来,因为张小晚的房间桌上的相框里,就有一张关晓军的照片,那是关晓军最近邮寄给张小晚的。

“张伯伯,我这可不敢走!”

听到张朝阳让自己离开,关晓军看了旁边的中年警察一眼,“这位警察叔叔说要把我们都拷上,然后再扔进牢房里待几天呢!”

“嗯?”

张朝阳扭头看了中年警察一眼,“是这样吗?”

中年警察额头汗水直冒,“是,张公子,这三个孩子打了人,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胡说八道!”

张朝阳脸色阴沉下来,“你们自己废物,这么些人贩子你们竟然都不知道?这些孩子帮你们把人贩子抓了出来,你还拷他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看你们还是关心一下自己身上这层皮吧!”

他懒得多说,转身向门口走去,“小军,阳阳,还有老虎是吧?都跟我回家。今天你们三个刚进京城,就做出了这样痛快的事情,比我们小时候可要厉害多了!今天伯伯在家里做好吃的,给你们庆功!”

屋里屋外的一群警察眼睁睁的看着张朝阳带着关晓军三人扬长而去,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拦截。

张朝阳当年可也是整个燕京城的混世魔王,但凡在警局干的时间长的,有谁不知道老张家的大儿子的厉害?这时候他来要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三个孩子做的事情,虽然过于暴戾,但却情有可原,真要是说起来,还真不该抓他们。

现在张朝阳把这三人领走,很多警察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对着三个孩子也挺佩服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惊讶

汽车越过两重门岗,来到了一个大院子里,转折几次,停在了一栋红色二层小楼前。

小楼前的院子里,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小女孩正坐在秋千上,拿着一本书观看,双腿在秋千上荡啊荡啊,青春的活力感染了整个院落。

听到门口汽车的动静之后,小女孩放下书本,向门口迎去。

张朝阳领着关晓军等人走进院子,对走过来的小姑娘笑道:“小晚,你看这是谁来了?”

张小晚大大的眼睛看向前方,随后目光定在了关晓军身上,嘴角微微翘起,随后快步走到关晓军身边,面对关晓军缓缓伸出双手。

关晓军笑了笑,也伸出双手与张小晚的双手抓在一起,笑道:“小晚都长这么高了!”

张小晚闻言伸手往关晓军头顶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关晓军长得更高的意思。

关晓军微微一愣,看向旁边的张朝阳,脸上露出问询之色。

张朝阳叹了口气,“从小官村回家之后,小晚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医生都检查过了,身体一切都好,可就是不能说话。都说是心理上的原因,我也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在张朝阳说话的时候,张小晚脸上现出悲伤的神色,脑袋轻轻低下,抓着关晓军的双手也在微微发颤。

关晓军同情心大起,双手使劲抓了抓张小晚的两只小手,以示安慰。

似乎是感受到了关晓军的心理,张小晚抬头定定的看了关晓军一会儿,脑袋再次低下。

张朝阳见状,想了想,道:“小军,这几年小晚挺想你的,你们既然来京城了,就在我这里多住几天,顺便陪着小晚多出去玩玩。我平常很少在家,都是爷爷奶奶陪着她。这孩子不喜欢跟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平常看着挺孤单的,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做刺绣弹钢琴,很少出去跟人玩。”

关晓军道:“也行,我们还都没来过燕京呢,这次说什么也得好好在这里玩玩。”

他们边说边走,再想行走过程中,张小晚一直都拉着关晓军的手,搞的关晓军颇为尴尬,这个小女孩似乎对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依赖之情。

就连关阳与关山虎都看出不对劲来,两人都好奇的看向关晓军,想看他怎么说。

关晓军只当是没看懂两人的意思。

进入客厅之后,张朝阳喊过一名厨师,“老马,今天多弄几道菜,家里来客人了!”

他这个小楼是复式结构,一个旋转楼梯直通二层,红色的木质楼梯,透着一股子时光雕琢的气息,与大厅里的红木雕花家具一样,好像都经过重重时光的磨砺,本身就蕴含着见证者一段段故事。

“先吃点水果吧!”

厨师摆上水果后,张朝阳好奇的看向关晓军,“小军,你们三个人来燕京做什么来了?”

关晓军心道,我来这里干什么来,你会不知道?我给小晚写的信中,可全都说了出来,你会不关心自家女儿的书信?明知故问,还装的这么像。

不过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说说,傻子才会当面说出来。

关晓军道:“这次来燕京,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写了一部书,杂志社想要跟我核实一下作者信息,有编辑想要见我一下。另外就是放暑假了嘛,我们也想出来玩玩,放松放松。”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眼睛里露出极为渴求的光芒,当下急忙又加了一句,“当然,还能顺便来看看小晚。”

张小晚甜甜笑了起来,伸手拿出一个洗好的苹果递给关晓军,然后觉得不妥,又接着给关阳等人都拿了一个水果。

关阳看的好笑,趴在关晓军耳边轻声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在燕京多了个小媳妇?”

关晓军瞪了关阳一眼,“这是当初爷爷在小官村车祸中救出来的小姑娘!”

张朝阳饶有兴趣的看了关阳姐弟一眼,对关晓军道:“写了一部书?什么书?”

关晓军将自己的背包打开,掏出自己装订好的书册,递给张朝阳,“张伯伯,这就是我写的,还请您赐教!”

张朝阳接过书册,随意翻了几页,本来不以为然的敷衍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讶之情,“小军,这是你写的?”

他将手中的书使劲抖了抖,“你能写出这样的书来?开什么玩笑?”

关晓军道:“不是我写的,还能是谁写的?张伯伯,你不要看不起人。”

张朝阳还是不信,又翻阅了几页,翻几页,就抬头看关晓军一眼,翻几页,就抬头看关晓军一眼,眼中的惊奇之色越来越浓,“这怎么可能是你写的?你才多大年纪?”

关晓军笑道:“张伯伯,咱们争执这个有意思么?是不是我写的,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张朝阳点头道:“说的也是!”

就此不再多问。

几人在客厅里聊了一阵子,渐渐的熟络起来,张朝阳对三人的拳脚功夫极为好奇,对三人打伤人贩子的做法大为赞赏,“这样的事情,成年人都做不成,却让你们三个孩子做到了!真是解气啊!”

他好笑的看了三人一眼,“不过你们出手可也真狠啊,专门往人要害上打,眼睛裆部是你们打击最多的部位,嘿嘿,这些人贩子有一部分成了瞎子,还有一部分人却成了活太监。”

关山虎道:“留情不举手,举手不留情!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打死都不为过!我还觉得自己出手轻了呢!”

张朝阳摇头笑道:“在京城打死人,可是大事情。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杀气?”

关山虎道:“我就是被人贩子拐卖的人。”

张朝阳吃了一惊,“怪不得你这么恨这些人贩子,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呢。”

说了一会儿,饭菜上桌,极为丰盛,张朝阳家里的这个厨师手艺不错,鲁菜烧的极为地道,九转大肠葱烧海参,味道正宗,远不是以后的山寨鲁菜可比。

这些菜估计是张朝阳早就让厨师准备的,不然的话,光是吊汤,就足够这个厨师忙活一天的,没有提前准备的话,这些菜根本就不能做出来。

这张朝阳看着是一个硬汉,其实为人精明,心思细腻,这次为了招待关晓军,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

他是真的把关晓军当成了贵客看待。

Ps:有些同学说更新慢,说实在的,确实是慢。可是堂主这几天实在忙的厉害,能在凌晨发布一章,就已经是尽力了。

这段时间太忙,等缓过劲来,我再双更。

今天别等了

现在还在出差路上,今天是没时间搞了,明天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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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轻人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撤掉饭菜继续聊天的时候,张朝阳不住翻看关晓军写的这部《关帝庙》,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看向关晓军,略带惊叹之色,“小军,你这部书一定能出版的,很不错,很不错!”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很不错”,可见他对这部书是多么的认可。

关晓军笑道:“其实我也觉得很不错,出版应该是没问题的。”

张朝阳哈哈大笑,“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这样吧,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上一夜,等到明天,我让司机小武送你们去杂志社,跟人家编辑说完话后,再让小武带着你们四下转转,故宫啊,长城啊,都去溜达溜达。”

他说到这里,转身看向身边的张小晚,“小晚,你也去。明天戴着相机,给他们多照几张相片,等以后洗出来,再邮给小军他们。”

张小晚使劲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快速向楼上跑去,片刻后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来到了关晓军面前,将盒子递向关晓军,示意关晓军打开。

关晓军疑惑的看向张朝阳,脸上露出询问之色,不知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朝阳对关晓军点了点头,轻声道:“收下吧,这是小晚给你准备的小礼物。”

关晓军接过盒子,在张小晚亮晶晶的双眸注视下,轻轻打开,便看到红色丝绸内衬上的一块羊脂玉佩,这块玉佩呈椭圆形,通体乳白,上面一点雕琢的纹路装饰都没有,只是一块钻了一个孔的温润白玉。

“这块玉是小晚爷爷的战友送给他的,后来老爷子又给了小晚,现在呢,小晚又送给了你。小军,君子如玉,温文尔雅,希望你以后也跟这羊脂玉佩一样,品质高洁,内外如一。”

关晓军曾经对古玩有点研究,只看这玉佩的材质,就知道是一块不错的东西,而且还是个新料子,并不是那种传下来的古董老货,这样的玉佩是挂在腰间的饰物,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佩戴这种东西了。

关晓军有心理洁癖,非常不喜欢佩戴那种老玉玩件,他认为那是死人的东西,戴着心理不舒服,可以玩,但适合带在身上。

估计张家人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给关晓军送了一件无暇美玉,还是新东西。

这块玉佩要说是非常名贵,倒也不至于,但上千块钱,还是能值得的。

不过这只是个小礼物,名贵与否倒在其次,关键是人家这小姑娘的这份心意令人感动,看情况这件礼物已经准备好长时间了。

关晓军接过玉佩,随手绑在了腰间,笑道:“哎哟,谢谢,谢谢,以后这块玉,我就戴在身上了。张伯伯,我是不可能做到向这块白玉一样品质高洁的,内外如一嘛,我倒可以尽量试试。”

张朝阳道:“你倒是实在。”

张小晚见关晓军把玉佩收下了,心中很是喜欢,高兴的嘴角翘起,双眼弯成了月牙状。

到了次日,司机小武开着吉普车将四人送到了《当代》杂志社门口,关晓军一人背着双肩包向院子里走去。

“来了,来了,这小子应该就是关晓军!”

当关晓军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杂志社一楼的窗户处,有一人已经看到了他,对早就聚集在办公室里的同事笑道:“咱们的少年天才作家来了!”

一人道:“什么天才作家?这本书到底是不是他写的,还不一定呢!我是不相信,他一个孩子能写出这么成熟的作品。”

“别瞎说,你怎么知道不是人家写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他已经过来了。好家伙,这是十三岁的孩子吗?个头怎么这么高?”

关晓军在昨天便已经给杂志社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今天要过来的消息,此时整个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都惊动了,全都想看看这个引发了单位争议的孩子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陈又廷率先迎了出去。

这位老人如今已经五十来岁了,略微秃顶,穿着白色的短袖汗衫,裤子是蓝黑色的裤子,花了六块钱扯的布,让裁缝给做的。脚下穿的是一双回力球鞋,这一身衣服穿的很不搭,看着别扭之极,但他就是这么穿,这老头很不注重外表。

“我是陈又廷。”

他看向走过来的关晓军,眼中露出好奇之极的神色,“是关晓军同学吗?”

关晓军对面前的老人也感到很好奇,“你好陈伯伯,我是关晓军!”

陈又廷笑道:“好家伙,你怎么长的这么高?你在信上不是说你才十三岁吗?十三岁就这长这么高了?”

关晓军笑道:“可能在家种地的时候,不小心吃了几粒化肥吧,一下子就给催熟了!”

陈又廷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真有意思!”

他伸手拉住关晓军的手,“走,进去谈。大家都在屋里等着呢,我们社里的同事都想见见你。”

进了编辑部,里面五六个都站了起来,看着关晓军,目光中都流露出审视的味道,有好奇,有不信,有惊讶,也有好笑,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陈又廷在为关晓军略略介绍了一下之后,把关晓军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小军,这次让你来,主要就是想要问你点问题。”

关晓军随手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陈又廷旁边,点头道:“我知道的,陈伯伯,有什么话,您说就行。”

旁边一位编辑见关晓军把自己座椅给拉走了,笑道:“嘿,这孩子,他倒是不客气!你倒是有座了,我坐啥?”

关晓军挥了挥手,“哪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这是你们的地盘,总不能让我站着吧?这大叔,您受累,再去找一个椅子去吧。”

“好小子,你倒是不客气!”

那位年轻编辑笑着摇头,走出了办公室,去找椅子去了。

陈又廷见关晓军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面前,挥手就把自己的同事赶走,自然而然的显现出一股子霸气来,忍不住笑道:“小军,你把于洋编辑赶走,小心你的书在出版的时候,他投反对意见。”

关晓军道:“他一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孩子置气,他好意思么他?”

陈又廷哈哈笑道:“我觉得他应该好意思!”

在陈又廷发笑时,关晓军打开自己随身的双肩包,将一大摞资料放到了暗红色的办公桌上,“陈伯伯,这是我为了写书时,搜集的一些资料。这是我这些年在一些杂志上发表的一些文章,嗯,这是我写书的原稿。”

他将这些资料分成几份,慢慢摆到陈又廷面前,“我拿这些东西过来,其实就是想证明,这一部《关帝庙》,确实是我写的,没有找任何人代笔。我在这说句狂妄点的话,找遍我们整个云泽地区,现在能达到我这种写作水平的人,不是已经死去,就是还没有出生,而外地的人根本就不会对我们地区的事情感兴趣。”

他笑道:“所以我这本书,只能是我写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疑惑

“你这孩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认为这部书不是你写的?”

陈又廷看着关晓军摆在桌山的一摞资料,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都是你收集的资料吗?”

旁边办公桌上的编辑们也都扭头看向关晓军,脸上的好奇神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关晓军笑道:“陈伯伯,别说您不信这部书是我写的,就连我家里人都不信!他们虽然知道我在搜集一些资料,我也对他说过我要写一部书,但他们一直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没有一个当真的。”

他叹了口气,对陈又廷说道:“现在我把这本书写出来了,然后他们就开始吃惊了,到现在都还有点不信,不因为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年纪太小。如果我有三四十岁的话,估计就不会有人这么惊讶了。”

关晓军将面前的资料推到陈又廷面前,“所以吧,我就觉得,这一次来燕京,面对的肯定还是同样的问题,干脆把能证明我是作者的资料全都找来了,如果这些东西还不能证明是书是我写的,那我也没办法了!”

陈又廷笑道:“孩子,这可是长篇,而且是非常优秀的长篇,而你只有十三岁!”

他很诚恳的对关晓军道:“换成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就是难以置信,因为这工作量与写作手法还有文笔,都完全不像是你个年纪的孩子可以拥有的。所以产生怀疑,也是在所难免。”

关晓军笑道:“要是以年龄大小来判断一个人的成绩,是不是有点武断?陈伯伯,我今天是来跟您洽谈出书的事情,而不是在证明我是不是这部书的作者。如果你们杂志社不予出版的话,那我会就去投别的杂志社试试。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把这部书先放着,等我大学毕业了,再来投稿,相信到那个时候,怀疑的人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多了。”

陈又廷笑道:“小军,出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必须要保证故事的原创性。你这些资料先放在这里怎么样?既然来燕京了,就在这里多玩几天,费用什么的,我们可以报销。”

关晓军楞道:“报销?杂志社还有报销这个说法?我前段时间怎么听说路遥在获得矛盾文学奖的时候,连路费都是找人凑的,没听说有人帮他报销路费啊?”

此时写出了《平凡的世界》的作家路遥,已经到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贫穷的作家好像一直都被主体作者们排斥与挤兑,于是永远贫穷而无奈,临死的时候,还要签署离婚协议。

关晓军前世对这位作家极为关注,对他的死亡抱有很大的不平,也因此对华夏的文坛中人,尤其是陕北文坛中的一些人,再也没有正眼瞧过。

一名茅盾奖获得者,竟然贫困到连领奖的路费都要凑钱借钱才行,这种悲哀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年。

甚至在他死后,那些作协中人连他的骨灰都容纳不下,骨灰盒拿走的时候,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这些人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连婊子都不如,而这些人恰恰就是中国作家中的一批人,他们没有成绩,却活的远比路遥滋润。这是关晓军感到极其愤怒的一件事。

听了关晓军说的话,陈又廷沉默下来,半晌后,方才缓缓说道:“有时候作家的无耻与冷漠,堪比政客!”

他说了几句后,转移话题道:“小军,你是和家人一起来的吗?我们单位可以提供临时的住宿,你们可以暂时住在我们这里,吃饭也可以在食堂免费吃,你们毕竟是客人,吃住我们还是要管的。”

关晓军站起身来,手指院门处的吉普车,“我在燕京还算是有住的的地方,就不劳陈伯伯费心了,这样吧,三天后,我再来这里一趟吧,到时候能不能出版,您也应该拿定主意了吧?”

他伸出手来,与陈又廷握了握手,“那就这样吧,陈伯伯,再见!”

陈又廷道:“我送送你!”

看着关晓军乘车离开之后,陈又廷返回编辑部,坐在办公桌前,好一阵子不说话。

刚才听到关晓军说起路遥的事情来,他心里也极为不舒服,可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有在中国,才有作协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组织,在这个奇葩组织里,创作只是附属品,掌握话语权才是这些作家们真正渴望的,有话语权就有钱,有钱就有一切,其实就是一个另类形式的官场,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与不为人知的阴暗。

相比地方而言,燕京的的文坛还算是好一点,最起码没有那么欺负人,好歹给人一点活路。

陈又廷在办公桌前呆呆坐了好一会儿,期间几个同事与他聊天,他也只是随便应付敷衍两句,然后继续发呆。一直到了吃过午饭,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开始翻看关晓军留在他办公桌上的一些资料。

这些资料中,有关晓军这五六年的时间里在各个杂志报刊上发表的文章,有,也有散文,还有的是一些小诗,零零散散的,不下于一百多篇,因为发表的太多,关晓军不可能把一百多期杂志都拿过来,因此都是直接将杂志上的某一页或者几页,都给剪了下来,粘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大的资料夹,每一篇文章都做好了备注,写了发表日期与时间,还有发在了那本杂志上。

除开这些,还有关晓军收集整理的一些云泽地区发生的一些事情与老关家祖上经历的困难与辉煌,这些资料都被关晓军一一记在了几个厚厚的已经泛黄的笔记本上。

记载资料用的是钢笔,黑色的碳素墨水,在锋利坚硬的钢笔笔尖下倾泻出一个个个性鲜明的字体,这些字棱角分明,每一个点画都像是刀砍斧削,精神饱满,犹如一个个武装到牙齿的战士,充满了战斗的张力。

这些字体一看就是成熟的字体,根本就不像是年轻人的笔迹,可这偏偏就是关晓军写的,刚才关晓军还拿着笔在这些资料上签名标注,生恐这些资料会遗失散乱,刚才写的字与资料上的字一模一样。

将这些资料粗粗翻看了一些,陈又廷基本上已经完全打消了对关晓军的怀疑。

“这部书应该是他写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孩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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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多事

九十年代的燕京,还带着几分土气,城市的道路远没有后世那么宽阔,大街上也没有那么多的汽车,最常见的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

当上下班高峰期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的时候,你就会见到一排排的自行车大军堵在路口,随后在绿灯亮起时如同鱼群般缓缓通过路口。

相比八十年代的一水儿军装绿,这时候的男女的衣服已经变得时髦了起来,大街上已经可以看到身穿西服脚蹬皮鞋的男士,而穿着连衣裙与高跟鞋的女子虽然不多,但也偶尔能看到,有的女的还涂着口红。

天坛的祈年殿略显破旧,地坛依旧荒芜而富有生气,那位写出地坛散文的作家,好像还时不时的去地坛歇息冥想;’前门楼子已经扒了,在若干年后,将会重建,正应了当初梁思成的预言。

在出了当代杂志社之后,司机小武便开车带着众人在各个街道穿行,同时给几人介绍一些京城的著名景点,最后车停在长安大街金水桥不远处,把众人带到了故宫。

来到燕京不去故宫与长城,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去了燕京。

作为中国的首都,整个中国人都对这座古城有一种极为奇怪的情绪,有向往也有妒忌,有敬畏也有嘲讽,但最多的还是好奇与憧憬。

在旅游还未兴起,交通尚未完善的年代,普通农村人一辈子都没能离开家乡三十里外,连进城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那就更不用说进入燕京城了。

这座城市此时给大多数中国人的印象,就是图画中的天安门城楼,以及城楼上悬挂的伟人像。

这个悬挂伟人像的故宫图片,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教材与宣传画上,是全国人民知道的第一个燕京建筑。

在此时中国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天安门比故宫长城都要有名气,这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王座,每一届权力人物,都是站在这里俯视中原,向世人宣告他们的存在。

因此关阳到了燕京之后,第一个要看的就是天安门,然后就是太祖纪念馆,最后才是故宫。

关晓军上一世来燕京旅游的时候,是在九十年代末期,当时京城的繁华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而游览故宫的时候,一个上午都没有走完,这才知道这座皇宫到底有多大。

御花园中地面小道上用小石子点缀的一个个图案,令当时的他感到非常惊奇,假山奇石也是从未见过,那次旅游,带给他很大的收获,对心灵的震撼性无与伦比。

可是等他一而再,再而三来燕京开会,多次游览故宫的时候,那种对心灵的震撼性已经小了很多,当初觉得非常巨大的建筑,慢慢的就发现其实已经不再那么巨大了,御花园的石子小道也在全国各地随处可见,马路边上都可能有这种装饰性的小路。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眼光见识的增加,当初震撼人心的建筑与事情,已经不足以令他动容了。

就像现在,关阳与关山虎在故宫中边走便叹,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古建筑群,迎面而来的鎏金麒麟神龙,令他们目驰神摇。

而关晓军却已经失去了新鲜的感觉,反倒多了点物是人非的奇异感觉,这个地方,他上一世来了不止一次,现在再来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地方还是有点变化的,最起码太和殿还是让人进去的,铺地的大块“金砖”还让人踩,甚至是皇帝的御座也能凑近观瞧。

等再过几年,再想看这些东西,就只能站在门槛外面看了。

关晓军随身带着一台海鸥牌相机,背包里装了好几卷胶卷,此时的胶卷非常贵,柯达胶卷差不多要十四块一卷,一般人根本就舍不得买。

张小晚一开始不知道关晓军带着相机,等知道后,特意分给了关晓军几卷胶卷,小姑娘担心他不够用。

等在殿内拍摄完毕,众人继续游览。

此时可以额看到,摆在路边防火用的鎏金铜缸正有人拿着铁片刮铜缸上面的金粉,而故宫的工作人员竟然也不管管。

相比后世的旅游人员在建筑物上写上“某某到此一游”的恶俗习惯,这刮铜缸金粉的几个人那就更是过分,而故宫的工作人员竟然也不干预此事,当真是令人无语。

这几个人蹲在铜缸旁边,一手拿刮刀刮金粉,一手拿手帕在下面接,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狂热的表情,目光炽热而专注。

这些鎏金铜缸上的金粉有着厚厚的一层,使劲刮下一道来,就足够打一个金戒指了。

“哎,这些人怎么这样!”

关阳对这种现象极为看不惯,“这工作人员是干啥吃的?也不管管他们!”

关晓军摇头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不是工作人员?他们将这些大缸全都刮个遍后,打几个金镯子也足够了!”

关阳愤愤不平,“那就这样看着他们搞?太不像话了!”

关晓军笑道:“给他们拍张照片吧,权当纪念。”

当他将摄像机对准这几个拿着刮刀的人时,一名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嗨嗨嗨,干什么呢你?”

关晓军不理会他的吵嚷,将相机调试了一个角度后,接连拍了两三张。等他将相机放下后,对面的中年男子已经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手指关晓军,“你特么是聋子还是瞎子?谁让你照的?”

关晓军看向身边的司机小武,“武大哥,要不你来处理一下?”

一身军装的小武点了点头,大踏步迎向中年男子,“这位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

中年男子见小武是个军人,脸上顿时就有点不自然,“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里是故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关晓军不再关注此事,伸手拉住张小晚的手,“走,小晚,咱们继续向前走,里面好看的东西多着呢!”

张小晚使劲点了点头,随着关晓军缓缓前行,关阳喜欢看热闹,还想看看小武要怎么应付这几个人呢,发现关晓军竟然不等她们,只能转身快步跟了过去,不过在追赶关晓军的过程中,还时不时的向后观瞧。

后面的争吵声响了起来,而且声音是越来越大。

过了一会儿,关阳追上关晓军,大声道:“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第一百九十章 核实

在故宫几个鎏金铜缸旁边,刚才刮金粉的人已经躺下了两个,剩下的几个人围着司机小武不住呵斥叫骂,但却不敢上前。

虽然是九十年代初,这座世界上最大的皇宫中还是不乏游客,现在见到发生这种事情,很多游客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故宫里面设置的派出所民警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脸的紧张与难看。

“小军,我先跟他们去办公室里走一趟,你们先玩,不会有事的!”

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小武,在看到关晓军几人走来时,对几人点头安慰道:“不用为我担心,你们玩你们的,等出去的时候,直接来派出所早我就行。”

他一脸淡然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几位民警,“有什么事情,咱们去所里说,我不让大家难做,不过这几个人刮铜缸金粉的行为,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走过来的三名民警互相对视了几眼,面现踌躇之色,为首的一名中年警察道:“也好,这位同志怎么称呼?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打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另外三名警察开始驱赶四周的游客,“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事了!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

关晓军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对小武点头道:“小武哥,那你多注意,到时候我们还想坐你的车呢!”

小武也笑道:“不会有事的!”

他这句话说的非常轻松而笃定,旁边的中年警察却感到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在燕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当官的,有句话说得好,城墙上随便掉下了一块砖,随便砸死一个人,那最少也得是处级干部。这虽然是夸大之词,但也说明燕京城人面关系的复杂性。

中年警察在燕京城上班多年,自然对这种情形心知肚明,小武虽然一身军装极有威慑力,但最令中年警察感到没有威胁的人反而就是小武,他已经看出来了,小武只是一个孩子的跟班而已,真正的大人物应该是面前的几个孩子。

在关晓军这几个人中,关晓军少年老成,关山虎英气勃勃,关阳天真浪漫,而张小晚则一身贵气,他们四人无论穿衣打扮还是气度举止,都与普通百姓迥然有异,即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这四人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连孩子出来游玩都要有守卫一身军装光明正大的看护,这种待遇可是不低,中年警察不敢怠慢,对小武的态度又和蔼了几分,“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在故宫里面,不论什么事情,打架终归是不好,请您配合一下,去所里了解一下情况。还有你们几个,一起去所里走一趟!”

他伸手指向几个手持刮刀的男子,“你手里拿的什么?在这里也敢动刀动枪?胆子不小啊?都别走啊,一起跟我去派出所!那谁,你把地下的这俩扶起来!”

中年警察吆喝了几声,将小武与几个刮金粉的人全都带向了派出所。

关阳有点不放心,小声的对关晓军道:“不会出啥事吧?要不要给张伯伯打个电话说一声?”

关晓军笑道:“这点小事情就没有必要麻烦张伯伯了,让小武哥自己处理就行,咱还要逛故宫呢,别因为这个耽误了玩。”

关阳道:“你心真大!”

几人继续向前行走,但无论是关阳还是关山虎还有张小晚,都有点神不思属的感觉,小武被抓进了派出所,大家早就没了游玩的兴致。他们毕竟年龄还小,没有经过事,不像关晓军,一脸的淡然。

其实这件事在关晓军看来,只是一件事屁大的事而已,那几个人,小武打了也就打了,派出所绝不会故意为难小武,反倒会对这些刮金粉的家伙进行处罚。

有些事情可能他们不想管,但真要落到他们手里,也足够这些人喝一壶的。

这种刮铜缸金粉的事情,关晓军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听关云山说过,当初关云山进故宫游览,就曾见过这种事情,为此也是跟刮金粉的人打了一架,只不过跑的快,警察没有抓住他。

多年后,关云山说起此事来,还洋洋得意,深为自己在故宫打架而没有被抓住而自豪。

也因为这件事,关晓军在去故宫游玩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那些铜缸,然后就发现这些铜缸外面确实布满了道道刮痕,外面的金粉几乎全然不见,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金黄色斑驳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昔日金色的铜缸成了黑色的铁釭,看着难看之极。

这种事情关云山遇到过一次,没想到关晓军在这一世也遇到了一次,命运似乎有一种恶趣味,同样的事情,让他们父子各遇到一次。

现在因为这么个事情,搞的大家都没了游览的心情,关晓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拉着众人在一处台阶坐下,“这样吧,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一会儿去派出所看看去,等小武哥出来后,咱们再安排下一步的活动。”

张小晚第一个点头,关阳与关山虎也没有意见。

一直到了一个多小时后,小武才从派出所走了出来,对众人笑道:“没事啦,没事了,咱们接着玩!”

就在他们逛故宫的时候,当代杂志社的编辑陈又廷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杂志社的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此人是陈又廷特意安排去云泽地区了解关晓军情况的人,对于关晓军的这部长篇《关帝庙》,陈又廷极为重视,在看完这部书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出版,他觉得这部书完全有实力角逐这一届的茅盾文学奖。

但是关晓军的年龄打消了他的行动,为了稳妥起见,在一切都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拍板谈出版的事情。

这次在喊关晓军进京面谈的时候,其实已经安排工作人员去了关晓军老家进行走访调查了。

走访关晓军的人其实也是一个编辑,只不过有点年轻罢了,他在详细了解了关晓军的情况后,在电话里对陈又廷道:“这个孩子在当地影响力很大,从小就是孩子王,在学校里非常张扬,经常在学校里跟老师对着干,还喜欢打架,曾经打断了好几个小混混的腿,这件事整个凤山乡的孩子几乎都知道!”

陈又廷听到这里,心道:“这算什么?这不就是典型的坏小子么?这样的孩子也能写出这种长篇来?做出了这样的行径,当地学校还不开除他?”

此时那位编辑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很奇怪的语气道:“虽然关晓军做出了好多不听话的事情,但是他的学习成绩却非常好,从小就是年级第一,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这样,今年还从初二直接跳级到了初三,已经参加了中考。”

他很疑惑的对陈又廷道:“现在中考成绩刚刚下来了,我特意去云泽一中看了一下成绩榜单,关晓军考试成绩又是全年级第一名。”

最后,这位编辑总结道:“这样的孩子,如果说能写出一部长篇来,我感觉还真有一定的可能性。”

陈又廷放下心来,轻快的将电话挂掉,对身边的同事笑道:“老李,准备一下,有一部新书要出版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的时代

如果关晓军只是一名学习优秀的学生,陈又廷未必会快速做出出版《关帝庙》这部长篇的决定,但恰恰因为的关晓军的不安分,陈又廷才确定了关晓军这孩子确实有点与众不同。

“在学校里闹事,跟老师对着干,打架厉害,心狠手辣,连小混混都害怕”,这种学生对他所在的学校来说,可谓是一个有很大问题的学生,就算是成绩非常好,估计也没有几个老师会喜欢他。

“不听话”这三个字,在这个时代就是叛逆的代名词,很多老师都不待见不听话的孩子,而关晓军却将“不听话”做到了极致。

可这种在常人眼中的缺点,在陈又廷眼中却成了关晓军与众不同的明证。

在他心中,天才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从古至今,普天下的天才人物,哪一个是规规矩矩的家伙?不做惊世骇俗之事,如何成惊世骇俗之人?

关晓军这般年纪便露出峥嵘头角,虽然做事不符合规矩,但却正好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特质来。

陈又廷本就是特立独行之人,最喜欢的就是行事不合常理之辈,如今听到云泽地区走访的编辑吧关晓军的情况汇报之后,当下再不犹豫,将关晓军的这部书放到了期刊连载之中,同时联系排版人员,等关晓军再来杂志社的时候,就跟他商谈出版事宜,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就需要关晓军的家长来签合同谈版权了。

此时整个编辑部的人都在关注关晓军的这部作品,如果这部书真能发表的话,那么这将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十来岁的孩子写出百万长篇的先例。

这件事如果成了,关晓军将会是历史第一人,而当代杂志社也将会因此而受益,所以无论是从个人情感上,还是从单位效益上来说,编辑部的人都希望这部书能够尽快连载刊登,并进行出版。最好是不要在杂志上连载,直接进行宣传出版,让国内外的人士都知道,中国也是有奇才的!

或许是因为跪下太久的缘故,现在的中国人有一种极为不正常的自卑感,一直都想努力在各个方面证明国家民族的强大,只要有一方面能超过欧美等国,都值得大力宣传。

于是在这个年代出现了很多夸大其实的事情,像什么气功大师啦,水变油啦,针刺麻醉啦,等等等等。

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大行其道,一定有其历史原因,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上级领导需要这些夸大的事情来保住自己的面子自尊心,同时也可以提高民众的自豪感,所以虽然明知是假的,但只要证明是真的就行。

有很多东西都是应运而生,应时而生,当时代不需要它们的时候,这些东西自然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渐渐的萎缩消亡。

气功啊,特意功能啊,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例子。

而除了这些歪门邪道之外,真正能振奋民族精神的还是奥运会上的夺金,在许海峰拿到第一枚金牌后,整个中国都沸腾了。

这种振奋国民精神的事情一炒再炒,这才有了以后的马家军的兴奋剂事件。

而在体育运动上取得成就的同时,上级领导也迫切需要中国在文化上也能取得“巨大的”“瞩目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学成果,只不过体育成绩可以实实在在的表现出来,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文艺方面想要获得世界级的成就,那可就艰难无比了,比体育事业更令人绝望。

但是现在出了关晓军这么一个妖孽级别的小家伙,当代编辑部的一些编辑都动了心思,一个十来岁的中国孩子写了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关键是写的还非常不错,这件事说出去,肯定就是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情,不但是文艺界的事情,甚至还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最起码中国也有拿得出手的天才少年了!

所以当陈又廷决定连载出版关晓军的时,整个《当代》编辑部的所有人员,竟然没有一个反对的人,全都表示赞同。

而这件事的主角关晓军对此毫不知情,他与关阳等人在故宫进行了一场尽兴但是不怎么愉快的游览之后,等回到张朝阳的家里时,天色都已经黑了。

几个人把白天的事情给张朝阳说了一下,张朝阳不以为意,“打了就打了,只要没打输就行!最重要的是你们几个都没事,比什么都好!”

在草草吃了晚饭后,累了一天的几个人沉沉入睡。

等到了次日,司机小武又带着他们去八达岭长城转了一圈,顺便吃了一顿全聚德的烤鸭。

云泽地区很少有人吃鸭子,关阳从小到大,鸡肉、鱼肉、猪肉、狗肉、羊肉都吃过不少,但从来没有吃过鸭子,这次吃烤鸭,把她稀罕的不得了,笨拙的学着关晓军拿荷叶饼包成一卷,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满口浓香,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原来烤鸭是这个味道啊!”

从烤鸭店里出来之后,关阳摸着肚子一脸的满足,“我第一次听到烤鸭这个词,是从牛裙的相声里知道的,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鸭子也能吃。这两年我一直都想尝尝这烤鸭到底是啥味道,嘿嘿,今天终于尝到了!”

八八年春晚,一段名为《巧立名目》的相声传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这段相声说的就是巧立名目吃烤鸭的事情,关阳也就是看完这段相声之后,才知道原来鸭子也能吃。

因为在此之前,关阳从未在云泽地区见过别人吃鸭子,养鸭子的人不少,但都是为了吃鸭蛋,要是鸭子不小心被黄鼠狼要死了,那也是直接扔掉,根本就没人会做鸭子,整个云泽地区,就没听说过会吃鸭子的人。

所以关阳对烤鸭一直都很好奇,这次终于有机会在烤鸭店里大快朵颐,总算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逛故宫,去八达岭长城,吃全聚德的烤鸭,这是关阳来燕京之前列下的三个目标,如今三个目标都已经达成,关阳在心满意足之余,终于想起了正事。

“小军,咱是不是再去杂志社问问去啊?你这本书要是真能出版的话,还能赚一大笔稿费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像流星般飞驰

关阳口中不菲的稿费,其实只有三万多块钱,而且这还是出杂志社做主,给了最高的价格,千字三十元,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价格一样。

但不同的是,关晓军不在乎这三万块钱,而路遥却指着这些钱过日子。

在洽谈稿费的时候,关云山不得不从云泽赶到燕京,在代替关晓军与杂志社谈了稿费的事情之后,又与出版社谈了版税的事情。

关云山脾气暴躁,但人却聪明,在谈版权的时候,将版权抓的死死的,绝不给出版社可乘之机,宁愿不出版,也不会让出版社占便宜。

关晓军年纪轻轻就写了这么一部大部头书,老关家一家老小都高兴的紧,对于这部作品看的比什么都重,甚至比自家的产业看的都要重要。

在关云山眼中,关晓军这本书比自家的超市都要重要得多,这可是老关家的人写的,意义重大,花钱都买不来!

他不缺钱,在谈版权的时候自然不用低声下气,可是这个时候的出版社大都是无良商家,几乎都没有契约精神,即便是谈好了版税,实际上到手的也不会有多少,但好歹版权是抓在自己手里,这就算是不错了。

这个时代的很多作家的版权都被人骗走,书写的再好,卖的再多,也跟作者没有关系。

将版权稿费的事情全都谈妥之后,关云山匆匆离去,返回云泽市。

此时的云泽市里正在举行一场招标活动,市区西面的几百亩待开发的荒地正要进行拍卖,关云山与庞文山两人都要参与此次活动,他们想看看这次到底是谁在背后阴他们,现在拍卖就要开始了,他不想耽误时间。

就在关云山离京的时候,关晓军对关云山道:“爸,这次竞拍,为了保险起见,你只出一把就行,喊一次价,第二次千万别喊。”

关云山好笑道:“就喊一次?”

关晓军道:“几百万块钱,喊一次就已经是冒很大的风险了,多举牌的话,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关云山一想也是,“那我干脆不参加得了!”

关晓军笑道:“其实这样更好!”

关云山哈哈大笑,“好,我回去跟你大爷爷商量一下!”

关云山走后,关晓军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一次肯定会参与竞拍,弄不清是谁来做局害他们,无论是庞文山还是关云山,两人心中都极为难受,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敌人是谁。

这次只要参加了土地竞拍,背后的人自然就会露出水面,只要弄清是谁来针对他们,以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在关云山离开后,关晓军几人在燕京城玩了几天,准备回家,不过在此之前,关晓军还要去当代杂志社走一趟,有些事情还未完结。

“小军,你要不要起个笔名?”

在当代杂志社内,期刊即将定刊的时候,陈又廷把关晓军叫了过去,“按照文学界的惯例,作家一般都会给自己起一个笔名,你想好为自己起什么笔名没有?”

关晓军在此之前,还真没有想过这个起笔名的问题,闻言一愣,“还要起笔名?不起行不行?”

陈又廷笑道:“不起当然可以,可是小军啊,你要是真的署自己的真名,这对你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会产生很大的困扰的,我建议你还是起一个笔名吧,最起码也算是多了一层面具。”

关晓军想了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我这本书写到就是时光交错,年代变幻的一些事情,那笔名就叫子川吧。”

陈又廷道:“子川好像已经有人叫了,你再想一个吧。”

关晓军又想了想,道:“直接就叫子曰吧,这个不会再有重名的了吧?”

“子曰?”

陈又廷讶异道:“小军,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只有孔子说的话,才能叫做‘子曰’,你要是起这个名字,那可就狂妄的没边了!”

他笑道:“你起了这么一个笔名,那就是说,你的作品可都是圣人之言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关晓军也很无奈,“赵伯伯,一时半会的,你让我上哪想合适的笔名去?”

陈又廷想了想,道:“刚才的子川二字挺好的,要不这样,我给你加一个姓,就叫关子川吧。”

关晓军不可无不可,“那就叫这个名字吧,不过陈伯伯,您最好不要把我的具体信息透露出去,别到时候一帮记者上门堵我,我可就麻烦大了!”

陈又廷摇头道:“瞒不住的,小军。你还是提前做好面对媒体记者的准备吧。”

在九一年的夏天,《当代》杂志上连载的一部《关帝庙》,引发了中国文学界的关注,吸引大家目光的并不是这部的文笔故事,而是这部的作者,确切的说,应该是这位作者的年龄。

一位十三岁的孩子写了一部一百多万字的长篇,这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更何况是发生在此时文化相对薄弱的中国。

当这件事传出之后,非但整个文学界为之震动,就是在整个中国都引起了海啸一般的浪潮。

十三岁的孩子,百万字的作品,业内著名编辑表示认可,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造成了在这个各种气功大师横行,特异功能被人信以为真的时代,又出现了一名文学界的神童。

之所以说“又”,那是因为在此之前,早在七八年,中国便成立了天才少年培训班,当初的少年科技大收拢了全国二十一名天才儿童,并对他们进行专门的培养,这件事在整个中国都被吵得沸沸扬扬,到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神童”二字被中国人念叨了很久。

不过与这些神童不同的是,关晓军这位天才儿童是有作品的少年,而不只是单纯的聪明,这这就更为了不起了!

神童培训班里的神童,毕竟还只是一个个没有学术成果的少年,最后能不能成为国家需要的人才,谁都拿不准,现在新闻报纸已经不再报道此事,可见培训过程不容乐观。

可是关晓军却不同,相比那些神童,他是唯一一个拿出自己作品的少年。

一个人再天才,再聪明,那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事情,只有做出实实在在的成果来,才能配得上真正的“天才”二字。

得到这则消息后,整个中国的媒体都疯狂了起来,满大街的记者都在寻找一名叫做关子川的少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才少年,竟然写出了这么一本长篇。

有些消息灵通的记者已经赶赴了云泽。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第一次见面

关子川!

一名十三岁的孩子,竟然写了一部长篇,而且这部写的竟然还非常不错!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如同瘟疫一般,在这个九一年的夏天,快速的在中国大地上传遍开来,而消息灵敏的一些记者已经赶赴云泽,去关晓军家里采访。

不过虽然关晓军的家人都接受了记者们的访谈,可是作为主角的关子川,也就是关晓军却始终没有在记者面前露面,这让一些记者很不甘心。

关云山对外的解释是,关晓军正在燕京城游玩散心,而且孩子还小,过度的曝光对孩子也不太好,因此就不让孩子直接面对记者了。

对于这一点,很多记者都不满意,但关晓军不出面,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转而求其次,采访起与关晓军有关的人来,比如凤山镇中学的老师与学生,比如关帝庙村的村民,以及关晓军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全都成了记者了解关晓军的主要途径。

一霎时,有关关晓军的报道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大报刊上被刊登了出来,这些记者了解的内容极为细致,差点将关晓军小时候尿过几回床都给写了出来。

所有报道都围绕一个人与一部书来进行,人是关晓军,而书就是《关帝庙》,这也导致了《当代》杂志这期月刊的发售量激增,很多人慕名之下,都想买一期杂志看一下这少年写到书到底如何。

而在杂志开始销售的时候,关晓军正在燕京城寻找自己交往多年的笔友,彼此书信来往这么多年,确实应该要见一下了。

王佳慧已经十九岁了,今年七月刚刚参加完高考。

在最近这几天,她每到傍晚时分,都会穿着白色连衣裙,拿着一本托尔斯泰的《安娜科列宁娜》,坐在玄武区最大的一家新华书店门口处静静翻阅书籍。

在一个月前的一个下午,王佳慧收到了一封来自云泽地区的来信,依旧是熟悉的牛皮信封,简简单单的布满红色横线略显发黄的信纸,信纸上的一行行钢笔字体犹如一个个横刀立马的小人,笔力苍劲,好像笔尖随时都能把信纸戳破一般。

写信人是云泽地区的关晓军,一个与她已经书信往来六七年的书友,也是她交往时间最长的一名异地的朋友。

在这个喜欢交友的年代,王佳慧六年前的时候,在一家杂志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随后便收到了来自各地的书友的来信,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些书友一个个都渐渐的不再联系,只有一个叫做关晓军的农村男孩还时长与她书信来往。

作为书信交往五六年的笔友,王佳慧与这名云泽农村的关晓军早就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平常一些不适合说给别人听的小秘密以及个人在生活中遇到的苦恼,也都在书信里都倾诉给了关晓军。

而关晓军在收到她的信后,基本上都会给出一些极为有用的建议与解决方法,令她减少了很多烦恼。

王佳慧见过关晓军的照片,那是一年前笔友应她的要求,特意夹在信封里的,照片上是一名身穿白衬衫,抱着篮球的男孩,身材修长,长相阳光而帅气,身上有着普通少年所没有的成熟与青春向交织的奇特气质。

虽然这位叫做关晓军的笔友,说他如今只有十三岁,但是王佳慧却觉得他应该有二十岁左右才对,因为无论是从照片上的样子还是以往书信上的措词口吻,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能写出来的。

在最近的这封信中,关晓军说要在这几天来燕京城一趟,因为他最近写了一本,要跟燕京城杂志社里谈一下出版的事情,同时也在燕京城好好玩几天,顺便也见一下通信多年的笔友,也就是王佳慧。

两人约定,在高考结束后的第十天左右的下午,就在宣武区最大的一家新华书店里碰面,到时候身为主人的王佳慧,还要请他吃全聚德的烤鸭呢。

见面的暗号是,王佳慧穿着白色连衣裙,手拿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宁娜》,而关晓军则拿着一束鲜花,身穿照片上的装束,来书店门口汇合。

想到就要见到一直书信联系而素未蒙面的笔友,王佳慧就难以自抑的生出激动的情绪来:到时候见面了我应该怎么说?是应该说“你好关晓军”,还是说“欢迎来到燕京”?或者应该说“你好,朋友,我是王佳慧。”?

因为没有说好具体时间,王佳慧只能每天下午都拿着书籍往新华书店跑,一连跑了几天,关晓军还不来,王佳慧难免就有点泄气,心道:“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可是他没有必要骗我啊。”

少女渐渐焦急起来。

忽然有一天,来新华书店买书的人猛然就多了起来,多到甚至买书都要排队才行,王佳慧知道这些人要买的书叫做《关帝庙》,是一名叫做关子川的十三岁的孩子写的,据说写的非常不错,王佳慧也想买一本来看看,可是排队的人太多,她又不想错过见到关晓军的机会,于是只能来到书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将《安娜科列宁娜》横放在膝盖上,只盼关晓军能第一时间看得到自己。

在一群人排着队买书的新华书店门口,一名白衣少女手捧一本厚厚的蓝黑色的硬皮大书,抱膝坐在台阶上,风吹来,吹的她发丝飞起,露出红扑扑的脸庞,与晶莹的耳朵。

王佳慧坐在台阶上,看着买书的人越来越多,然后越来越少,渐渐的天气也开始慢慢转凉,而自己等的人还没有来,忽然间生出一股子委屈,人家这么热的天在这里等你,而且还等了你好多天,而你竟然不来!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理关晓军这个笔友了,这个可恶的大骗子!

当天色慢慢转暗,买书的人逐渐离去的时候,王佳慧叹了口气,捧着书本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当她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好,王佳慧!”

少年咧嘴轻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我是关晓军!”

在看到少年笑容的一刹那,王佳慧忽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而阳光起来。

“你好,关晓军。”

她轻轻的略显羞涩的微微低下眼睛,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书与花

在经历过八九十年代的少男少女们,或多或少的有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笔友,这个年代,交笔友是一件非常时髦的事情,就像后世在社交软件交网友一样,你要没有几个陌生的网友,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不过这个时候的笔友与后世的网友不同的是,绝大多数只是笔友,都是书信来往,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次面。

但也这样也恰恰保证了这种友谊的纯洁性,大家都不图对方什么,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有一个在遥远的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回去的地方的推心置腹的朋友,这对这个时代的少年少女来说,颇有一些浪漫的感觉。

很多人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或者是淡淡的虚荣感,才会对交笔友的事情极为上心。

关晓军在前世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就曾交往过两三名笔友,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笔友便慢慢的失去了联系,有时候回想起来,似乎这交笔友的事情就是一场梦境,在记忆的不确定之下,他甚至都难以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交过笔友。

有时候人本身的记忆都不可信,它会自动美化修正记忆中的一些事情,使美好的愈发美好,丑恶的越发丑恶,而也会使得一些记忆犹如荡漾水面的梦境,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经历过。

就像交笔友的事情,关晓军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偏差,把别人的经历,或者书中的情景带入到了自己的记忆中去,直到在收拾旧东西发现多年前的信封之后,才确定了自己确实交过笔友,因为当初充满了幼稚念头的书信还在。

在这一世,关晓军又交了几个笔友,他觉得自己只要有机会的话,就应该与这些素未蒙面的朋友们见一下,免得成为以后的遗憾。

这也是他要见王佳慧的主要原因。

于是在这个夏日的黄昏,他独自出门,来到这个宣武区最大的新华书店门口,来履行一个少年与少女的约定。

面前的王佳慧眉眼如画,白色的连衣裙在晚风的吹拂中,裙角轻轻摆动,她似乎有点害羞,不敢直视关晓军,说话的声音变得轻轻的,比晚风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等她看到关晓军怀里抱着的花盆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关晓军,这就是你说的手里拿着的一束花么?”

他们两个本来的约定是,王佳慧手捧书籍身穿白色连衣裙等他,而关晓军则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一束花,这本来是非常浪漫的事情,可是当“一束花”变为“一盆花”的时候,浪漫的气息顿时消失大半,反倒令人生出几分好笑来。

关晓军嘿嘿笑道:“这是我们家乡特产的牡丹花,前几天我爸来燕京的时候,捎来了几分,我特意给你留下了一盆。”

他将花盆递给王佳慧,“养花其实是一种挺好的爱好,希望你能喜欢。”

王佳慧伸手接过花盆,眼睛弯弯,抿嘴笑道:“这牡丹花怎么养啊?”

关晓军不慌不忙的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这是养花的技术手册,我都为你准备好了,等到时候实在不懂,你可以写信问我,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一个种花高手。”

王佳慧好笑道:“那么请问种花高手,你在燕京城的事情都办好了没有?”

关晓军笑道:“都办好了,如果不是为了见你,我昨天就要返回云泽了。”

王佳慧心中生出失落之感,“你明天就要走了吗?不是说好了么,我还要请你吃烤鸭呢!”

关晓军道:“见了这么漂亮的女孩,我怎么可能明天就走,起码也得后天走。”

王佳慧低头下了笑了笑,“没想到你嘴还挺贫。”

关晓军哈哈笑道:“我这可是大实话,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漂亮,比照片上要漂亮多了!”

王佳慧心道:“其实你也比照片上英俊多啦!”

不过因为心中害羞,这句话就没有说出口。

两人在大街上缓缓行走,王佳慧抱着怀里的一盆花,不时的好奇的用手触摸牡丹花枝粗糙的表皮,“陶渊明爱菊,周敦颐喜欢莲花,他说菊花是隐者,莲花是君子,牡丹是富贵者也,这牡丹真的是富贵者吗?”

关晓军笑道:“爱莲说里,最后一句你忘了,他说牡丹是宜乎众矣,可见平民百姓最喜欢的还是牡丹花啊。”

“我们不是君子,也不是隐者,都是平常人,这牡丹其实最适合我们,而且花开富贵,寓意吉祥,挺好的。”

关晓军对王佳慧笑道:“有空可以看看《镜花缘》,里面有牡丹仙子的故事,在这本书里,牡丹已经不仅仅是富贵者了,而是有骨气的花儿。”

两人沿着大街行走,夏日的傍晚,暑气未消,街边坐着三三两两的老人孩子,老人拿着蒲扇,在下象棋,孩子则在追逐打闹,街心到处都是骑着自行车的人。

两人走了一会儿,关晓军停了下来,看向王佳慧,“我的稿费下来了,明天我请你吃饭吧!咱们十一点在全聚德集合怎么样?”

王佳慧瞪眼了眼睛,“那怎么可以?说好了,是我请你的。”

关晓军笑了笑,“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或许以后你们还是同学呢。”

他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套厚厚的书籍,递给王佳慧,“送你一套,我写的!”

王佳慧惊奇的接过书本,目光扫向书本的封面,“关帝庙”三个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关帝庙?”

王佳慧惊呼出声,“这是你写的?你就是关子川?”

关晓军对王佳慧眨了眨眼,“记住保密哦!”

他对王佳慧挥了挥手,“王佳慧,明天见!”

王佳慧一手抱着书本,一手抱着花盆,呆呆的看着关晓军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远,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问道:“关晓军,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关晓军转过身子,倒退着行走,也是将双手拢在嘴边,“是的,我确实十三岁!”

王佳慧道:“我不信!”

街边的老人孩子都诧异的扭头看向站在街头街尾的两个少年男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声的喊叫。

只有王佳慧知道,她在这一刻心中充满了种种情绪,有失落也有惊喜,有惆怅也有甜蜜,更多的则是对关晓军年龄的一种不认同,她打心眼里希望关晓军与她是同龄人,甚至比她大一点。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的心理,此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找啊找啊找朋友

王佳慧的家就在燕京城一个大四合院里,当她捧着牡丹花与一叠书的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哥哥王佳聪恰好迎面走了过来,“佳慧,这是什么?刚买的花吗?还有这么厚的书?咦?《关帝庙》?啊哈,我也正想买一部呢,报纸上都把这个关子川吹的没边了,十三岁也能写出这么厚的书?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王佳慧身子一闪,躲开哥哥伸来的手掌,“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不能给你看!”

王佳聪奇怪道:“同学送的就不能看吗?你这臭丫头,我同学送我的书,都让你看遍了,现在你跟我说这个?”

王佳慧扭着身子道:“就是不让你看!”

她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将书本放到自己的床头,手指轻轻抚摸书本微微粗糙的封面,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刚才哥哥说的关子川,刚才还跟我说话呢,他还送了我一套书与一盆花,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

这种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使她心中升出高兴的情绪来,原来保守秘密也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她将牡丹花搬到院子里,换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最后找来一个破烂的桌子,将花盆放到桌子上,这才算是满意了。

“关晓军,关子川,你真的只有十三岁了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已经很大年纪了呢?”

关晓军对王佳慧来说,就像是一道光,让她知道原来自己的笔友,这个来自农村的少年,竟然优秀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看着手中书与眼前的花,她到现在都不能相信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

这个时代,诗人与作家,几乎是所有少女心仪的对象,这两个职业是浪漫与博学的代表,是文化与自由的象征。

在这个诗歌最后的黄金时代里,能与一名少年天才作家成为朋友,王佳慧兴奋的在晚饭的时候,嘴角都一直露着笑容。

同一时刻,在张朝阳的家里,关阳凶巴巴的看向关晓军,“你今天干啥去了?竟然私自脱离大队伍,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还不快老实交代!”

她伸手将关晓军的两腮揪住,将关晓军的脸蛋扯成奇形怪状的样子,“还不如实招来!”

旁边的张小晚也感到十分好奇,圆圆的眼睛看着关晓军,露出询问之色。

“今天只是见了一下以前的笔友,挺好的一个女孩。”

关晓军挣脱关阳的魔掌,对众人笑道:“明天我带你们认识一下,应该会成为好朋友的。”

关阳问道:“女笔友?是你之前一直联系的王佳慧吗?”

关晓军交笔友的事情,关阳是知道的,连王佳慧的名字都很熟悉,毕竟是姐弟俩,有些事情都没有怎么隐瞒。

“就是王佳慧,都联系这么长时间了,这次来京,怎么也得见一下。”

关晓军笑道:“毕竟也是没有多年的老朋友了。”

关阳好奇道:“长得漂亮吗?”

旁边的张小晚顿时紧张起来,两只耳朵竖起,想听关晓军是怎么说。

关阳感受到张小晚的情绪,看了张小晚一眼,笑嘻嘻道:“小晚,你不要紧张,这个王佳慧比小军大六岁呢,他们只是笔友。”

张小晚笑脸顿时红了起来,双手连连摇动,示意自己没有紧张。

关阳嘿嘿笑道:“你这还叫不紧张?脸都红了。”

她这几天已经与张小晚混的熟悉了,两人睡觉都在一个房间里,因为张小晚无法说话的缘故,关阳对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生出很大的同情之心,这几天已经成了好朋友了,时不时的拿她与关晓军的关系开玩笑。

张小晚虽然感到害羞,但是听到王佳慧比关晓军大了六岁,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被关阳开玩笑后,忍不住伸手去挠关阳的痒痒,两人很快就打成了一团。

到了次日,几个人在全聚德与王佳慧会面的时候,关阳吃惊的长大了嘴巴,“王佳慧,你好漂亮!”

王佳慧此时已经知道了关阳是什么人,笑道:“关阳,你也很漂亮!”

她看来张小晚一眼,“你是小晚吧?我听关晓军说过你!”

张小晚看了关晓军一眼,甜甜的笑了起来,对王佳慧轻轻点了点头,对王佳慧表示谢意。

在等待片烤鸭的时候,几个年轻人聊着聊着便已经熟络起来,尤其是关阳与王佳慧,两人年龄相差不大,爱好大致相同,说起话来很投机,而张小晚只是在旁边倾听,算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哎呀,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关晓军,你竟然真的成了作家!”

在吃饭的时候,王佳慧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写出来的?我到现在都跟做梦似的。”

在初始的拘谨消失之后,王佳慧其实是一个非常健谈的女孩,“你的书我昨天晚上看了一些,我越看越不相信这本书竟然是你写的。可是比较了一下你之前跟我写的信,我发现这本书里还真的是有点熟悉的风格。”

她兴致勃勃的问关阳,“他怎么这么厉害?是不是从小就很聪明?”

关阳笑道:“聪明倒是没有看出来,就是非常坏,蔫坏,很多人都被他耍过!”

王佳慧好奇起来,“怎么耍的?”

关阳道:“有一次啊,他说他要教村里孩子学功夫,说学功夫必须要剃光脑袋,把眉毛也得剃掉,不然练不成,后来很多人都把眉毛头发都剪掉了,结果全都被家人打了一顿,那几天村子里天天有孩子哭。”

“有一次学校里的学生被人抢劫钱了,他领着上百名学生跑到那名抢钱人的家里,把那人抓到外面大路上,衣服都给脱光了,故意羞辱那个抢钱的人,结果那人在家里憋了一年都不敢出门……”

关阳说的好笑,众人也都听的津津有味,只有关晓军有点不自在,干咳了几声,“吃饭,吃饭,以前的光荣就不要多说了,吃饭,吃饭,哎呀,今天这个鸭子味道不错。。”

王佳慧笑道:“别转移话题,瞧你脸皮厚的,这也叫光荣事迹吗?哎,你这么不安分,是怎么把写出来的?”

关晓军道:“你猜?”

第一百九十六章 背后之人

“猜你个大头鬼啊!”

在包厢里,王佳慧好笑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快说,我这么多年可被你坑苦了,一直都以为你比我大,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小毛孩!”

她嘴里说着“把我坑苦了”,但眉梢眼角却带着丝丝笑意,显然只是玩笑之言,并没有放心里去。

关晓军笑道:“我一直都说我年龄小嘛,偏偏你不信。”

王佳慧道:“看你的照片,哪像一个小孩子?”

关阳插嘴道:“小军这家伙吃化肥长大的,当时去上初中的时候,还冒充过老师呢!”

王佳慧的眼睛顿时亮了,“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关阳,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关阳笑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这一顿饭,边说边吃,关阳几乎将关晓军的所有调皮捣蛋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王佳慧又吃惊又好笑,“这么坏的家伙,竟然还是个天才作家?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就连张小晚也听的笑个不停,眼睛不住的撇向关晓军,似乎第一次认识关晓军一样。

等从全聚德走出来的时候,王佳慧脸上笑容消失,微微沉默了片刻,问关晓军,“小军,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葫芦,递给关晓军,“这是我在家做的小葫芦,你拿着吧。”

这个小红葫芦有十来公分大小,上拴红绳,看着非常精致有趣,没想到王佳慧还有这种手艺。

关晓军接过小葫芦之后,王佳慧又掏出几个分别送给关阳等人,笑道:“来燕京的时候,不要忘了给我说一声,我现在刚刚高考,还没有钱,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发了工资后,我再请你们吃饭。”

她看了关晓军一眼,“今天花的是你的稿费,下次咱们再聚会的时候,就该花我的工资了!”

关晓军笑道:“好,一言为定!”

王佳慧很认真的点头道:“一言为定!”

当众人分开的时候,王佳慧又一次向关晓军问道:“小军,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关阳问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王佳慧甜甜笑了起来,“没事,我就是有点不相信!”

她对关晓军挥手道:“关晓军,再见!”

在见过笔友之后,与张小晚说再见的时间也到了。

张朝阳知道几人要回去,特意买了很多燕京特产,像什么驴打滚啦,豌豆黄啦,都一样买了一点,不敢多买,害怕天热变质。

最后送了两个景泰蓝的瓶子,对关晓军道:“我现在走不开,没法去探望宏达叔,等有时间了,一定去云泽走一趟。”

关晓军笑道:“好,到时候一定请张伯伯尝一下我们云泽地区的美食。”

张小晚舍不得关阳与关晓军,赌气不送两人,可是当关晓军等人走出大门的时候,她却又从屋里跑了出来,坐在车上,一直送三人到了火车站。

“哎,你说咱们在燕京待了这么长时间,老爸老妈有没有想我们?”

在绿皮火车上,关阳对关晓军道:“我有点想妈妈了!”

她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也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开始想家了。

不过此时在云泽市里的关云山,却无暇想关晓军与关阳,此时的他正坐在云泽市里拍卖土地的大厅里,正准备拍卖市里西郊的几百亩土地。

在经过简单的讲话之后,拍卖大厅里慢慢安静下来。

“这次拍卖西郊的三百亩地,是市里第一次对于土地拍卖的尝试,底价二百万,每次喊价不得少于五万,大家要是没有异议的话,现在开始举牌吧。”

在拍卖师话音刚落,关云山便大声喊了出来,“三百万!”

拍卖师看了关云山一眼,“山海建筑公司出价三百万,还有出价的没有?”

这段时间关云山不住的调集资金,动作做的非常大,但凡有心人,都知道关云山将有大动作,但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今天他参加这次的地皮拍卖会,大家才知道他只是为了抽调现金,为拍卖地皮做准备而已。

如今见他喊出三百万的数额来,现场众人都不感到惊讶,都知道他是早有准备,不过见他这么的气势汹汹,众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

整个云泽地区,又不是只有你关云山有钱,今天大家既然都有资格来,那都是有钱举牌的人,你关云山这么高调做什么。

不过三百万毕竟不是小数字,现场众人都有点犹豫,不知道还要不要加价。

拍卖师扫视众人,“山海建筑出价三百万,还有没有加价的?”

他喊了两声,一直都没人举牌。

关云山挺直腰板,扫视全场众人,顾盼自雄,一脸得意之色。

但此时如果有人仔细看去,就能看到他故作得意的眼底深处露出的一抹焦急之意。

他这三百万喊出来之后,要是没人接得住,那损失可就大了,到时候非但没有搞清楚是谁坑自己,反倒成了自己主动往人家套子里钻,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了。

当拍卖师喊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关云山紧张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但是嘴角却渐渐翘起,似乎是为了这块土地将要是自己的了,而感到兴奋。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极为阴柔的声音响起,“五百万!”

关云山心底猛然一松,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喊价的人他认识,此人姓周,叫周蒙,是地区专员郝文广的外甥,最近也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如今好像正在与温建成商量着合伙把二毛厂买下来,想要在毛纺织场里做文章。

不过这只是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关云山也不敢确定。

眼见他这次喊出五百万的价格来,关云山心中一惊,看了看身边的庞文山,两人眼中都是惊疑不定,几乎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念头来,“难道背后的人是郝文广?”

此时喊价的周蒙见关云山看向自己,眉毛挑了挑,撇了撇嘴,颇有挑衅的意味。

如果按照关云山以往的脾气,这样被人挑衅,肯定会怒火中烧,说什么也要挣回面子。

当但是这一次关云山却一反往常,周蒙对他挑衅后,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原来周兄弟也想要这块地啊,今天给你舅舅一个面子,这块地让给你了!”

周蒙充满挑衅的目光猛然一凝,脸上迅速变得难看起来。

五百万的价格,在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出得起了,即便是出得起,也没谁想冒这个险,而且这次喊价的还是周蒙,大家都清楚他跟郝文广的关系,都不想得罪他,因此在关云山表示让出这次拍卖时,其余的几个人也相继表示弃拍。

周蒙竞拍成功!

在拍卖会结束的时候,周蒙眼睛通红的冲向了关云山,“姓关的,你怎么不加价了?你为什么不加价?”

他怒气冲冲的叫骂道:“你怎么忽然就怂了?”

关云山看着气急败坏的周蒙,眼中露出怒火,“周蒙,你神经病啊!我特么今天让着你,你还骂我?”

他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委屈神色,叫道:“简直不可理喻!”

大厅里的众人也觉得这周蒙脑子有病,关云山明明让着他,他竟然还骂关云山,确实不可理喻,仗着有个厉害的舅舅,就这么嚣张?

“今天给你舅舅一个面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再得寸进尺,看我怎么收拾你!”

关云山一副不跟周蒙计较的样子,转身走出了大厅,身子微微发颤。

众人都觉得他是被周蒙气的,但只有庞文山知道,关云山这是在极度愤怒之下的反应。

这种愤怒,并不是因为周蒙,而是在看清楚了周蒙身后之人后,才会如此的又惊又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惭愧

“怎么会是他?”

走出拍卖厅的关云山双拳紧握,脸色难看之极,在他旁边的庞文山的脸上也极为不好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一直坐到了车上,都不曾开口交流。

“他为什么要给咱们设这个局?”

坐在驾驶位置上,关云山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扭头看向旁边的庞文山,“二伯,你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了吗?”

庞文山缓缓抬起头来,一脸迷惘,“云山,我刚刚返回大陆,我能得罪谁去?再说了,我是来投资的,咱们这本地官员应该给我优惠才是,哪有暗中给我设套的?郝文广这是疯了么他?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感觉难以理解,“有我在云泽投资,无论是对云泽地区的百姓,还是对他个人的政绩,这都是有加成的,他没道理把我逼走啊。”

关云山道:“难道是故意针对我的?可是也不像,我感觉主要还是针对您,我只是被顺便捎上的倒霉蛋。”

他扶着方向盘,看着车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索道:“前几年,有一名专员搞计划生育,搞的非常不像话,别说生二胎了,就是第一胎都不让生,我们村好几个刚结婚的小媳妇,都被强行拉医院引产。当时凤山镇医院后面的大坑里,扔的都是死孩子,嘿嘿,一些野狗,野猫啊,叼着死孩子满地跑。当时那个坑被我们叫做万人坑,被引产的孩子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那个惨啊。”

“后来逼死了几户人,闹得越来越大,有人找到了我爸头上。我爸就联合一些老人给上面汇报了一下情况,一年后,那个专员就被调走了,现在的计生办好歹让生第一胎了。”

关云山说到这里,斟酌了一下语言,“我一直都觉得郝文广因为这个原因,才看我们老关家不顺眼。上一年,我公司差点被一名张公子搞的开不下去了,这后面就有郝文广的影子,他不开口,我的建筑公司根本就不可能被封。”

庞文山道:“他不至于特意针对你,有可能顺势而为,故意难为你一下,并不是铁了心的针对你。他要是真的想压你,云山,你这建筑公司还有超市,根本就开不下去!灭门的知府,抄家的县令,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

老头躺在座椅上眼望车顶,“今天这个坑,我感觉就是特意给我挖的,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应该是被顺带这捎上的倒霉蛋。”

他轻轻道:“走吧,先把我送到刨花板场,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这里面肯定有些事情被我忽略了。”

关云山将庞文山送到厂子里后,这才想起今天是关晓军三人从燕京返回的日子,当下急忙驱车赶往附近的宁水市,等把三人从车站里接出来,都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在路上,关晓军见关云山满腹心事,开口问了几次,关云山并不回答,关晓军便识趣的不敢再问,但已经猜出了几分。

应该是以背后给关云山、庞文山挖坑的人已经露出马脚了,估计背景深厚,难以撼动,关云山才会如此的忧心忡忡。

此时的管云山已经是云泽市前十名的有钱人,家大业大,根基已深,能让他也感到担心的人,放眼云泽地区,不会超过一百个人,而这一百人中,有绝大多数都与他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绝不至于为难他。

现在能让关云山难成这个样子的人,关晓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在云泽市也就二十多人而已,而关云山有心事,这就说明连庞文山也解决不了,那这三十来人又可以划去一大部分,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到了现在,背后挖坑的人已经是呼之欲出,遍数云泽地区的明面人物,只有一个人才让庞文山这个宝岛来的投资商也大为忌惮。

“郝文广?怎么是他?”

关晓军一脸迷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让他这么做?”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关阳听到他喃喃自语,好奇道:“怎么了?你又在算计谁?”

而正在开车的关云山听到关晓军的自语声后,吃了一惊,猛然踩了刹车,车子瞬间停住,“小军,你说什么?”

关阳发出一声惊呼,身子猛然前倾,差点碰到脑袋,“爸,你干嘛呢!”

关云山这才反应过来,又吃了一惊,“阳阳,你没事吧,小军,虎子,你们都没事吧?”

见到关云山这种反应,关晓军已经可以肯定就是郝文广了,他扶着前面的车座,心中一阵发愁。

郝文广不比当初的张新杰,张新杰再嚣张,再厉害,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也就是一个外来的商人而已,抛去外面的种种光环的加持,也就是个普通人。

只要是普通人,那就好对付。

但郝文广不同,这人是真正的体制中人,省里开大会,会场里可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招惹了这样的人,别说关云山忧心忡忡,就连关晓军也感到一阵头大。

见关云山踩了刹车,关晓军有气无力道:“我们没事,老爸,你开车小心点,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回到家,都已经十点多了,关云山本想找关晓军谈谈,但是看看时间,又见三人疲倦的不行,只好作罢。

到了次日上午,庞文山来到了关云山家里,两人商量了好长时间,都闹不清头绪,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一个仇家。

两人抽烟很凶,当屋里全都被烟气充斥的时候,庞文山打开窗户,让烟气缓缓流淌出去,他眼睛扫到墙壁上悬挂的地图时,不自禁的就想起了前几天关晓军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情景。

“小军回来了吧?”

庞文山老脸微微发红,对关云山道:“把小军叫过来,你问问他有啥看法没有?”

这句话说出之后,庞文山心中一阵惭愧,自己六七十岁的人了,现在有些事情看不透,竟然还要询问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想想都丢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就到这吧

关晓军回到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一中看榜,关山虎陪着他去。

此时虽然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但是中考成绩却已经贴了出来。

关晓军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获得了这一届新生的第一名,比关山虎与关阳都要强上不少。

关山虎当初考一中,是第三名,而关阳则是堪堪杀进前十名,从名次上来说,关晓军考的名次最高。

在云泽一中,中考进入前三名的,学校是免除一切学杂费的,而且还有金钱奖励,第一名奖励五百块,第二名三百,第三名一百。

现在中考正副榜还没有实行起来,几年后大学扩招,中考开始了正副榜,迎接学子们的,将是极其高昂的学费,一榜生,二榜生,三榜生,三个榜单,学费相差了好几倍。

中考成绩发挥不稳定的学生,考上二榜,家里咬咬牙,也能供得上,考上三榜的学生,几乎就没人去上,大多人都上不起,不是不上,就是回校复读,期待下一次能考上一榜。

关晓军上一世中考,考了二榜生,学费将近两千,是关云山卖了一头牛,才凑齐了入学的钱。

九十年代,砸锅卖铁供应孩子上学的事情,那确确实实是真事,逼到份上,真有砸锅卖铁的。

当时人为划分榜单的学校,赚了个盆满钵满,但却害苦了无数家庭,很多人为了供应孩子上学,家里一贫如洗,十多年都恢复不过来。

不过到了三十后,因为社会上别有用心者的宣传,读书无用论大行其道,导致农村人对孩子的学业已经不怎么重视了,每年都有大批中小学生辍学,整体的上学比例比九十年代还要低。

如此一来,越有钱的城里人越重视教育,而越没钱的农村人反倒越不重视教育,时间一长,阶级分化。

然后阶级分化渐渐变为阶级固化,留给农村孩子上升的渠道已经是越来越少了,再不重视教育的话,以后底层穷人家的孩子再想翻身,那就愈发的困难。

不过这种事情在于个人选择,路是自己走的,是好是坏,自己知道就行,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这一世,关晓军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自家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关宏达依旧健在,关云山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不复上一世的破落气象,命运已经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到了一中的学校通告栏上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就排在名单的第一名,关晓军一阵恍惚,想到上一世自己考上二榜时的窘迫情形,再看现在自己的处境,思绪飘飞,五味杂陈。

千般滋味,到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

他看了几眼,确定此事之后,便即与关山虎推着车子出了校门。

关山虎见他兴致不高,大感好奇,“小军,中考考了第一,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关晓军沉思片刻,对关山虎笑道:“我在可怜当初的一个人,不过他现在已经过的很好了,现在其实用不着可怜了。”

关山虎问道:“谁啊?怎么可怜了?”

关晓军摇头不答,“走吧,回去。等过几天你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咱们就一起庆祝庆祝。”

关山虎笑道:“我的高考成绩,我心里也没谱,能不能考上燕京大学,我把握并不大,到时候值不值的庆祝,还带两说。”

关晓军道:“你没问题的。”

关山虎道:“但愿吧。”

两人刚回到家里,车还没在院子里停好,关云山已经从屋里探出了脑袋,“小军,你过来,有点事。”

关晓军走进屋里,就看到了胖胖的庞文山,老头站起身来,对关晓军笑道:“小军,爷爷今天要考考你。”

他为关晓军拉开了椅子,“快坐,快坐,今天要用一下你聪明的小脑袋,给爷爷分析一下问题。”

关晓军嘿嘿笑道:“我的咨询费可是不低啊,是按秒收费的。”

他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哎呀,我这几天在燕京看上了一座四合院,问了一下,买下来好像得三十来万,我以后是准备考燕京大学的,到时候在燕京怎么也得有个住的地方,唉,那院子真不错,就是太贵了……”

“爷爷给你买!”

庞文山笑眯眯道:“只要你能帮爷爷分析的对,过几天爷爷就送你一套燕京的院子。”

关云山瞪了关晓军一眼,“皮痒了是不是?二爷爷也是能开玩笑的?”

他对庞文山道:“二伯,别管他了,这小子太皮了!”

庞文山笑道:“云山,小军这孩子聪明的很,你以后就不要太过干预他了。”

在说笑了几句后,关云山将拍卖会上的事情说给了关晓军来听,“小军,你不是会分析问题吗,你倒是说说,这郝文广到底为什么要故意坑我们?”

关晓军想了想,屋里两位大人道:“我好像听人说过一句话,说是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郝文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文山爷爷,你一定是与他有什么过节。”

关于庞文山被人阴的事情,关晓军在上一世疑惑了很多年。

以庞文山台商的身份,在云泽进行投资建厂,这对整个云泽地区都有好处,无论是当地经济还是官员政绩,都有着加成作用,如果不是有着极大的恩怨的话,本地官员是不会特意针对庞文山的,谁也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可庞文山偏偏就让人给坑的血本无归,到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返回宝岛,终生不再回大陆。

台商撤资,在九十年代的影响很不好,经过庞文山在宝岛一吵吵,搞的投资商再也不敢来云泽投资,直到三十年后,也没有一家台商来云泽求合作。

而且这件事还会起连锁反应,圈子里这么一传,港商、外商都打了退堂鼓,大家觉得云泽是是非之地,本来就穷,人也蛮横,连政府都对他们使绊子,这样一想,谁也不敢来了。

这件事影响非常坏,没有好的项目,就没有资金注入,有限的来云泽地区的企业,全都是被赶的没地去的污染企业,这些企业赚了钱就跑,到最后非但没有促进云泽的经济发展,反倒把环境污染的不像话。

这一系列事情,导致云泽地区成了河东省发展最差的一个城市,当地地高官去省里开会,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给人说话都直不起腰来。

这件事关晓军在上一世想了半辈子,都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直到昨天才隐隐有了些眉目。

庞文山疑惑道:“我能与他有什么过节?我几十年不来大陆,我能得罪谁?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关晓军道:“你来大陆没有得罪人,那你当年离开大陆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庞文山道:“我当时在大陆,南方国军部队任职,我就算是得罪了人,也不至于在几十年后的云泽地区遇到。我……”

他说到这里,身子一震,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郝文广,郝良成,都是姓郝,长得又这么像,我知道了,我早该知道了,他一定是郝良成的儿子!”

庞文山身子发颤,眼睛发直,似乎想到了几十年前的往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变幻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片刻间已经苍老很多。

“我就该被人家报复!”

庞文山看向关云山父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云山,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岛上去了,当年有些事情,我做的很不地道,人家这是给父亲报仇来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我对不起郝良成,现在他儿子就是把我弄死,我也是活该!”

庞文山精神恍惚,想到了当初被自己打死的一名兄弟,喃喃自语,“就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云山,这件事就到这吧,就到这吧,这件事你们都别管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过去的事

关晓军的姑爷爷庞文海与弟弟庞文山,虽然现在看着已经是耄耋老朽,不复当年气象,但在几十年前,他们兄弟俩那可是云泽地区了不起的人物。

严格说来,这兄弟俩都不是好人。

当年庞文海跟在土匪头子王天杰身边干事的时候,被他活埋坑杀的人至少有几十名,整天挎着枪骑着马,在整个云泽地区溜达,就连经过关帝庙村的时候,也不下马。

每次见他如此嚣张跋扈的样子,关晓军的爷爷关宏达便拿着马扎扔他,非得把他扔下来不可,然后两人便会厮打起来。

后来时间长了,庞文海经过关帝庙的时候,都是快马加鞭,快速穿过,生恐再被自己的妹夫看到。

当时的庞文海嚣张跋扈,目无余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人,妥妥的是地方上的一霸。

后来关云山的干爹孔长顺等人出事情的时候,也就是因为他的缘故,王天杰才会叫人把欺负孔长顺的人全都给活埋了。

那个时候土匪杀人,基本上都是用砍脑袋或者活埋,极少数才会进行枪决。

因为那个时候子弹不好搞,为了节省子弹,杀人的时候,都会想别的办法,要么活埋,要么就是砍头,还有用铡刀来铡人的。小时候语文课本上“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刘胡兰,就是被人用铡刀铡死的。

那时候的老百姓,想要死在枪下,那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为地方军阀舍不得弹药,而且为了起震慑作用,自然要搞的血腥残忍一点。

也就是因为庞文海如此的嚣张,在建国后,他才被劳动改造三十年,这主要是大部分罪名都被王天杰给抗了,要是真的细细审问起来,庞文海估计也够枪毙的罪过。

而庞文海之所以能在土匪头子也就是云泽地区的保安司令王天杰面前如此吃香,一个原因是他本身能力大,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有个好弟弟,也就是庞文山。

当初的庞文山在国军部队里担任营长职务,有时候经过云泽地区的时候,会特意拉着小炮在庞家庄溜达一圈,为自己的哥哥架势。

而王天杰能当上云泽地区的保安司令,庞文山也在里面出力不小。

也就是这种原因,庞文海才会在云泽地区如此的威风,连王天杰有时候都不大管他。

那时候有枪的人,无论是地方武装还是国军,纪律几乎都败坏到了极点,庞文海在地方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而在国军中任职的庞文山也不是什么好人,后来被我党大军赶到长江以南,最后不得不撤离大陆,跑到了宝岛。

在庞文山离开云泽的漫长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情,到现在已经不可考,不过想来应该是好事做过,坏事也做过。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有什么事情,放到现在,基本上也就没人会记得了。

但有一样不会被人忘记,那就是仇恨。

爱情与仇恨是最不容易被人类忘却的两种极端的情绪,而当老迈的庞文山回到大陆后,他当初所造的孽,所形成的仇恨之花,已经结出了仇恨的果实。

上一世庞文山被人坑的血本无归,关晓军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出的手,而出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次知道背后主事之人是郝文广之后,关晓军也是感到不解,不过当他特意查了一下郝文广的履历与出生地以及年龄之后,忽然就生出了一点自己以前没有想到的事情。

庞文山初来大陆,肯定不会有什么仇人,可他在几十年前离开大陆的时候,有没有仇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在哪个年代,有几个当兵的没做几件缺德坏良心的事情?庞文山又不是圣人,屁股难道就干净?因此当庞文山说自己初来大陆没有仇人的时候,关晓军才会让他回忆一下几十年前的往事,看往昔有没有什么仇家。

他这一提醒,果然有效果,庞文山这么一想,还真的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明白了郝文广为啥要针对他。

只听庞文山的喃喃自语,就知道他当初一定是对不起郝文广一家人,不然他不会有如此愧疚认命的赎罪心理。

“云山,这件事,你们不要再管了。”

在出神良久之后,庞文山看向关云山与关晓军,脸色十分难看,“我当初对不起郝文广的父母,他父亲郝良成就是我杀的,当初我们还是结义兄弟。我还以为他一家人都没活下来呢,没想到在云泽遇到了他的儿子。”

他嘿嘿笑道:“这就是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对不起他们,这郝文广报复我,也是天经地义!”

关云山还想再问,庞文山只是不答,“云山,我累了,你送我会厂子里去吧。”

他对关云山道:“到明天,你替我约一下郝文广,我想单独见见他。”

当关云山把庞文山送走之后,关晓军的好奇心犹如春天的野草一般,在心里急速蔓延生长,非常想知道到底庞文山与郝文广两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可是看庞文山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说,这是老头多年的心头之痛,关晓军也不敢多问,只能把好奇心强行压制。

而在另一边,在拍卖会上竞拍地皮失败的周蒙来到了郝文广的家里,一脸忐忑的将昨天的事情,汇报给了郝文广听,在说话的时候,周蒙眼睛时不时的看郝文广的脸色,生恐舅舅因为自己办事不力而发怒。

郝文广听了周蒙的汇报之后,脸色沉凝,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关云山,我还真小看他了!”

他对周蒙道:“你明天去找关云山,告诉他,我们云泽地区要响应上级精神,对本地企业进行优惠扶持,他的家乐福超市……是叫家乐福吧?”

周蒙点头道:“是叫家乐福。”

郝文广道:“嗯,市里决定,减免家乐福三年的税收,算是对他的政策扶持吧。”

周蒙一头雾水的叫道:“为啥对他这么好?这小子太不是东西,故意耍我!”

郝文广瞪了周蒙一眼,伸手向门口指了指,并不说话。

周蒙顿时就蔫了,灰溜溜的离开了客厅,垂头丧气的拉门走人。

他周蒙走后,郝文广站起身来,双目森寒,似乎有仇恨的火焰在急剧闪动,喃喃道:“庞老贼,这次算你好运气。”

“只要你在云泽一天,我在云泽天,咱们的事情就不算完!”

他走到书房里,捧起一个黄木的相框,相框里是一个青年军人的照片,穿着国军当年的军装,腰间挎着盒子枪,掐腰咧嘴笑,模样与郝文广有九成相似。

郝文广伸手在相框上轻轻摩挲,“爸,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第二百章 摆出来

庞文山虽然没有向关云山仔细说出当年与郝文广家里的事情,但只是听庞文山的只言片语,便知道他与郝文广家里,当真是仇深似海,难以化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当年的事情国家虽然不会再管,但当事人依旧是记在心里

郝文广在云泽任职,恰巧遇到庞文山这个杀父仇人,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把庞文山抓起来,就已经算他修养好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关云山觉得,要是把自己代入郝文广身上,恐怕早就想方设法把庞文山给弄死了,而这郝文广竟然隐忍至今,只是在政策上做手脚,这养气的功夫,想想就让人吃惊,怪不得他能当上地区专员,就这份忍劲,关云山还是第一次得见。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本来极为愤怒,对郝文广欲杀之而后快的关云山,现在竟然隐隐同情起这个专员来,觉得他为报杀父之仇,用些手段,也是无可厚非。连带着对庞文山也有些不满,这老头年轻的时候要是立身正直点,也不至于出现这档子事。

关云山这人有侠客心肠,在他心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件事庞文山做的不地道,被郝文广暗中报复,在他看来,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这么想,关晓军却不这么想。

好人坏人哪能这么容易就划分出来?

屁股决定脑袋,庞文山再该死,那也是他的二爷爷,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往火坑里跳,尤其按照现在的法律政策,庞文山在大陆已经是无罪之身。郝文广真是铁了心对付他,那可是要违反纪律的。

抛开一切都不谈,你郝文广要阴庞文山,那是你们两家的事情,可为什么还要捎带着老关家?

若不是关晓军有着前世的记忆,恐怕老关家这次将会遭受池鱼之殃,到时候把拍地的钱拿出去了,估计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冲这一点,关晓军就很难对郝文广产生同情之心,你是不幸,但将你的不幸还要强加到别人身上,那就会引起更多的不幸,由此而产生的这些不幸的人将会去恨谁?

所以当关云山言辞中流露出对庞文山的不满时,关晓军就有点不高兴,“老爸,二爷爷再不对,那也是我的二爷爷,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他对关云山道:“这郝文广找二爷爷报仇,那也算是说得过去,可为啥把我们家也扯进来?你想过我们要是真被他坑了的后果吗?”

关云山心烦意乱,“你懂什么?一边去!”

一脚把关晓军踢跑,随后走出家门,开车向庞家庄赶去。

这件事实在太大,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庞文海一声,看自己的姑父怎么说。

夏天天热,关云山驱车赶到庞家庄,就看到躺在路口树下躺椅上,拿着蒲扇的庞文山。

此时的庞文山垂垂老矣,躺在树下,手中的蒲扇放在胸口,人已经睡了过去一阵风吹来,吹得满头白发轻轻舞动。

关云山看到此种情形,心中发酸,连车都没敢停,直接开车又返回了云泽市。

自己的姑父都老成这样了,他实在不想再让老人参与这样的事情。

庞文山少年得意,老来凄惨,好不容易出狱,如今耄耋之年,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关云山不忍打搅他。

庞文山是不能指望了,关云山只能把电话打给了父亲关宏达,此时的关宏达正在日城与人谈生意,接到关云山的电话之后,吃惊道:“还有这种事?”

当下生意也不谈了,当天就赶回了云泽市。

到家听关云山仔细说了事情的始末后,关宏达这才赶往庞文山所在的刨花板厂,更庞文山喝酒聊天,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在同一时间,周蒙也找到了关云山,传达了郝文广免除家乐福超市三年税收的政策扶持。

关云山接到这个通知之后,一脸的迷惘,不知道郝文广这是什么意思。

关晓军知道这个事情后,对关云山道:“人家这是向咱们道歉呢!坑我们没坑成,还被发现了,估计他也感觉不好意思,这三年的税收,就算是他的歉意了。”

郝文广这番举动,更令关晓军心惊肉跳,他越来越发现这郝文广的难缠,人家搞事情师出有名,虽然坑庞文山的时候,把关云山也给捎了进去,有点不厚道。但是在失败之后,直接就以免税的方式来向关云山变相道歉。

其实他就是不给关云山的超市免除税收,关云山也不能怎么着他,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可见他做事有来有往,很有一套手段。

关晓军最烦跟这种人打交道,跟这种人说话,每一句话都要细细揣摩,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与语速都要好好分析,不然的话,就有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难以处理的问题。

关晓军在前世也就是个不得志的小处长,政治智慧与生存手段是远远比不上郝文广这种高级干部的,就算是现在,想要跟郝文广过招,也是一件大难题。

“既然玩心眼不一定玩的过他,那就简单粗暴点!”

在家里想了半天,关晓军想的心烦,到了晚上,对返回家的关云山道:“不如这样,现在就把郝文广与二爷爷的事情宣扬出来,让整个云泽地区的人都知道,然后去省会也宣传一下,尽量把这个消息传播的更广一点,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地区专员与投资大陆的台商之间的恩怨,肯定会有人好奇郝文广会怎么做,甚至高层估计也会插手其中。”

关宏达也在旁边,闻言道:“这个法子好,我可是特意问了,几十年年前,文山在南方的时候,因为一个女人,与郝文广父亲郝良成发生了摩擦,由此兄弟反目,文山失手之下,就把郝良成给杀了。这件事放到过去是死罪,但是放到现在,反倒是没有啥问题了,国家也不会追究。”

他吁了口气,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事情摆在明面上,反倒是个好办法。只要大家都知道文山与郝文广家的恩怨,那么文山反倒会更安全,嘿嘿,郝文广就算是再生气,他也得考虑点影响。”

请假

老这样不是个办法,我写的慢,大家看的也难受,每天都搞到大半夜,连工作都受影响。

要不这样吧,先缓几天,正好想想剧情,同时看看能不能调调工作,不然的话,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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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登门

“我觉得这样不好!”

关云山听到关晓军的建议后,皱眉道:“这是故意把郝文广放在火上烤,虽然以后可能不会对二伯伯下手,但也把他得罪死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他跟二伯家的恩怨,你让他在平时工作中怎么对待二伯?估计整个云泽地区的人都要看他的笑话。”

“他是政府官员,要是刻意针对二伯,这明显就是违背组织纪律,可要是不做出什么举动来,那肯定是被人笑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要不为父报仇,恐怕一辈子都要被人嘲笑。”

关云山道:“咱们要是把这件事给捅出来,郝文广会猜不出是我们干的?人家又不傻!”

在有些事情上,关云山有着自己的道德观念与底线的坚持,现在见关宏达真的同意关晓军的损招后,他便出言阻止。

其实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这件事要是宣扬出来,那就真的是把郝文广放在火上烤,一下子就处于两难的境地,报仇不妥,不报仇也不妥,老关家这么做,确实是把郝文广得罪死了。

升斗小民,得罪地方父母官,以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老关家三代人中,关宏达油滑世故,关晓军心狠手辣,只有关云山为人正直,做事有底线,也因此他对关晓军的建议很不认可。

关晓军其实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臭,闻言道:“老爸,你说怎么办?”

关云山道:“怎么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天晚上我就带着二伯去郝文广家里走一趟,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件事说清楚,要打要杀,全听他的!”

他对关宏达道:“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摆在明面上,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楚,未必不好!”

关云山说到做到,到了第二天,找到庞文山,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这么一说,庞文山一心赎罪,自然毫无异议,两人到了晚上,直接就赶往郝文广住的大院里。

此时在郝文广家里,他七十来岁的老母亲刚刚从南方赶到云泽市里,特意来探望自己的儿子。

郝文广在外为官,一年都不能回一次家,家里的老娘都是让自己的弟弟弟媳照顾,现在他的老娘想儿子想的不行,非得要来云泽看儿子,于是二儿子郝文成便把老妇人送了过来。

郝文广见自己的老母七十来岁,不顾年迈,千里寻儿,心中愧疚实在难描难写,跪在老娘面前泣不成声。

娘俩好不容易恢复心情,这时候关云山与庞文山前来拜访。

“他来干什么?”

听到是庞文山来访,郝文广脸色一变,对门口警卫道:“告诉他,我不在家!”

对面的老妇人见郝文广面色有异,问道:“文广,谁啊?人家来见你,你为什么不见?你也算是地方父母官了,哪能不见人?”

郝文广解释道:“妈,这人很讨厌的,根本不用见,让秘书处理就行了。”

老妇人怒道:“你就是这么做官的吗?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嗯?人家来找你,肯定是有事情,你怎么不见?”

郝文广一脸难色,“妈,这人就是个送礼行贿的家伙,我都拒绝他很多次了,这次肯定也做同样的事情……”

老妇人察言观色,已知不对,摇头道:“文广,你在说谎!”

她盯着郝文广的眼睛,厉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郝文广话说到半截就说不下去了,“妈……这人就是个臭无赖,我没有骗您。”

“这里面一定有事情!”

老妇人伸手指向郝文广,“文广,你是不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害怕我知道!你难道腐化了?”

郝文广道:“我没有!”

“那就见一见来人!”

老妇人生怕自己的儿子做出不好的事情来,见郝文广目光躲躲闪闪,心下更是担心,“把人家请进来!”

郝文广见隐瞒不住,只好坦白,“妈,这人是庞文山!”

“庞文山?哪个庞文山?”

老妇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整个人哆嗦成一团,“庞文山?他还活着?他还没死?”

她立足不稳,一跤摔在沙发上,“他竟然还活着!”

郝文广急忙搀扶老娘,“妈,你没事吧?”

老妇人不理会郝文广,挣扎起身,咬牙切齿道;“好啊,好啊,真好!”

她对郝文广道:“你把叫进来!”

郝文广担心老娘情绪不稳,生怕见面会出事情,犹迟疑道:“妈,这这种人有什么好见的?让我来处理吧。”

老妇人道:“把他叫进来!”

郝文广道:“妈,您先冷静一下。”

老妇人眼睛发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你把他叫进来!”

郝文广无奈,打电话告诉门卫,“让他们进来吧。”

在大门口子站了一阵子的庞文山,心中五味杂陈,对关云山道:“看来他是不会见我了!”

关云山道:“咱们再等等,真要是不见,再想想别的办法。”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卫对两人道:“好了,进去吧!”

庞文山与关云山对视一眼,将车子缓缓开到院子里的一栋砖混小楼前停下,开始敲门。

郝文广阴沉着脸打开房门,“进来吧!”

庞文山刚进入屋里,就见到一名老妇人扑了过来,随后脸上一疼,已经被老妇人抓了一下,一道饱含怨恨的的声音响起,“庞文山,你个畜生,你还活着!”

庞文山被老妇人抓的懵在了当场,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待看清老妇人的样子后,失声叫道:“胜男?你……你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活着!”

老妇人于胜男看着庞文山,一脸的疯狂之色,“老天爷不长眼,怎么不收了你!庞文山,你还有脸来我家?”

庞文山在初始的惊诧之后,渐渐回过神来,“是啊,我是没脸来,但是没脸来,也得来。我今天就是来登门请罪的。”

他轻声道:“我从前天猜出来文广的身份后,我就想好啦,当初良才是我杀的,你们怎么对付我,都不为过。”

“我一直都以为胜男你也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庞文山慢慢屈膝下跪,面对于胜男,道:“胜男,你来报仇吧!我早就该死了!”

第二百零二章 无题

“你……你……”

看着当年目无余子,号称不跪天不跪地的狂徒庞文山,此时竟然给自己下跪,于胜男老妇人身子一震,手指向庞文山的面孔,一霎时气梗咽喉,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后,方才怒道;“你现在知道跪下了?早干嘛去了?嗯?你杀良成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今天?”

庞文山跪在于胜男面前,默然不答。

于胜男骂了庞文山好长时间,见庞文山只是跪着不动,对身边的郝文广道:“去,把你爸的相片拿出来!庞文山,你不是喜欢跪下么?好,今天你就在良成的遗像前跪着吧!”

此时的庞文山也已经七十来岁了,身子又胖,跪在地上时间长了,呼吸渐渐变粗,额头上开始冒汗。

关云山看着心疼,想要开口为庞文山求情,但是想到庞文山毕竟是杀了老妇人的丈夫,这求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了这个时候,关云山开始想到关宏达与关晓军了,“要是爹爹与小军他们两人在这里,肯定不会这么干站着不说话!”

而被关云山惦记的关宏达与关晓军两人,正在院子里商量一些事情。

如今的关宏达已经不把关晓军当小孩子看待了,最近的一些列事情发生后,关晓军的一些做法与言谈,在关宏达看来,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强,自己的儿子都比不过自己这个孙子。

尤其令他佩服的是,自己这个小孙子,小小年纪,竟然写了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这才是最让关宏达高兴的事情。

因为不识字,所以关宏达对文字格外敬畏,虽然今年开始跟人学识字,但人老了,事情又多,到现在看报纸还有点吃力。

连看报纸都吃力,自然对写出长篇的关晓军更加佩服,上百万的字,在老人看来,简直就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

现在的关晓军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天才儿童,而在天才光环的笼罩之下,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在面对他时,也会带有一种隐隐的敬畏感,那不是对关晓军的敬畏,而是对“天才”二字的沉甸甸的的期望。

“吴秉心山竹公司最近研发出来了一个保健品口服液,说是叫做山竹口服液,吴秉心说了,想要把它推到市场上去,问我有啥意见。”

在屋里,关宏达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盒来,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紫黄色的玻璃瓶子,上面标着“三株口服液”几个字。

这个包装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简直丑的不能再丑,这瓶子与如今的农药瓶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把敌敌畏的药瓶跟三株口服液的瓶子放在一起,同时撕掉标签,你一眼看去,根本就分不出来哪一瓶是敌敌畏,哪一瓶是口服液。

可就这么一个丑陋的包装,在九十年代的保健品市场上却创造了年销售额九十亿的惊人数字,这个数据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所有的保健品都不曾达到这个高度。

这种火爆的销售额,也成就了三株集团的传奇,然后昙花一现,便自己作死再加外界助力,终于轰然倒塌。

“这包装太丑了!”

关晓军将口服液的瓶子拿到手中,笑道:“你看这瓶子,跟敌敌畏的包装有啥区别?看着就觉得落后不舒服。”

他将瓶子打开后,轻轻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关宏达笑道:“我问老吴了,他说这个改良肠胃的效果还是有的,研发的产品在倭国都开始注册了,以后这款产品的生命力肯定很强,老吴说了,要把这个口服液做到全国最大,不过他口气太大,我有点不太相信。”

关晓军道:“我也不信!步子迈得太大,总会出问题的,当初的大跃进就是例子。光求快,求大,结果‘快’变成了‘慢’,‘大’变成了‘小’,口号喊的大,结果却不太好。爷爷,我觉得,咱们还是好好的卖咱们的凉茶好啦,反正好东西不愁没人买。”

关宏达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咱们的凉茶卖的不错,已经开始回本了,以后专门卖凉茶就行,这个吴秉心嘛,他的公司,里面虽然有咱们的钱,但是人家做生意,我去指手画脚,也不像那么回事。说多了,他们肯定不乐意,也不一定会听,我觉得咱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分钱吧。反正我觉得这保健品赔不了钱。”

关晓军心道,保健品什么时候都不会赔钱,再过三十年,照样有各种各样的保健品隔三差五的改个名字就冒出来,照样有老头老太太去买。

是人都怕死,怕死就想买保健品来养生,然后死的更快,这就是中国一部分退休老人的生命轨迹。

之所以说是退休老人,是因为除了山竹口服液在农村热销过之外,其余的保健品的主要销售对象,还都是有退休金的城市老人。

至于农村老人,六十、七十多岁还有很多人都要去工地干活,谁也没那个闲钱买保健品喝,等到觉得自己需要喝保健品的时候,身子差不多也就垮了。

见关宏达对吴秉心的保健品充满了信心,关晓军笑道:“我也觉得可以赚钱,爷爷,我就觉得这个装口服液的瓶子不好看,至于别的现在都还没有看出来。”

关宏达挠了挠脑袋,“我觉得这瓶子不错啊,这么大,多实在!看着就厚实。”

关晓军:“……好吧,我就随便说说,或许现在的人,都喜欢这种包装呢。”

两人在屋里说了好半天,期间关阳回来了,卢新娥也回家了,等一家人吃完一个西瓜之后,太阳眼看着偏西了。

“我爸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关晓军看了关宏达一眼,“爷爷,要不咱也去郝文广家里看看去?”

关宏达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文山这事情,知道的越多,对郝文广越不利。”

关晓军道:“昂,那咱就继续等呗。”

一小时后。

关宏达与关晓军来到了郝文广所在的大院门口,在门卫通报了之后,两人进入了院子里,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等进入郝文广的屋内后,就看到了跪在遗像前的庞文山,一名老妇人手掌不断拍打庞文山的身子,边拍边哭。

第二百零三章 平淡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庞文山,你跟良才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于胜男不断捶打庞文山的身子,边打边哭,“你救过良才的命,良才也救过你的命,你们关系这么好,怎么忽然就翻脸了?你还杀了他!”

庞文山跪在大厅之中,任由于胜男捶打,一动不动。但是额头的汗水却是越冒越多。

关晓军看到眼前一幕,急忙跑上前去,“二爷爷,你没事吧?”

他扶着庞文山,看向于胜男,“这位奶奶,你们再有仇,总不能杀了我二爷爷?他也是七十来岁的人了!二爷爷,二爷爷,你怎么了?”

关晓军忽然感觉不对,低头看向庞文山,只见他浑身出汗,脑袋低垂,喊了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关云山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

旁边的郝文广也吓了一跳,便是于胜男也止住了哭声。

关晓军扫视了一眼郝文广与于胜男,“快叫救护车!真想他死在你们家?”

郝文广不敢怠慢,急忙拨通救护车电话。

地区专员打来的电话,医院自然不敢怠慢,不出几分钟,救护车便狂飙到了院子里,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小伙,将昏迷的庞文山抬到担架上,快速往医院跑去。

救护车走的时候,关晓军一家人也随着去了医院,屋里只留下郝文广与于胜男两人,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看着昏迷的庞文山被救护人员抬走,坐在沙发上的于胜男心潮起伏,多年前与庞文山的恩怨情仇一一浮现在脑中,几十年的事情,犹如还在眼前一般。

她静静坐了好长时间,忽然抬头对郝文广道:“让人好好治疗他,别……别真让他死了!”

郝文广看向自己的母亲,“妈,那我爸的仇怎么报?”

于胜男道:“不知道!”

她对自己的儿子轻轻道:“看他现在老成这样,我忽然就不怎么恨他了!你爸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杀了庞文山,为他报仇。可是现在看到庞文山这个样子,就算我们不找他报仇,他也活不长啦!”

老妇人摇摇晃晃起身,“我们都老啦!也都快要死啦!多年前的事情,我现在想想,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这梦里有我,有你爹,也有庞文山。可是都是过去的事了,文广啊,这是我们这一代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和啦!”

郝文广道:“他杀了我爹,这就是我的事情!”

于胜男道:“可是,文广,你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你能杀了他吗?”

郝文广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胜男道:“他也没几天可活了,你杀了他心中高兴吗?他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老妇人流泪道:“文广,我要回去了!我不在云泽待了,我以后是不会再见庞文山了,我看着他我就想起你爹,可我又不能杀了他为你爹报仇。我还是回家纺花养蚕去吧,等我死了,你把我跟你爹合葬到一起就行。”

郝文广道:“娘,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杀父之仇都报不了!”

于胜男道:“报不了就报不了吧,能做一个好官,比什么都好!好好工作,好好做事,就算是真的报不了仇,相信你爸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你的。”

郝文广抱着父亲的遗像放声大哭,多年的仇恨在今天见到庞文山晕倒后,忽然变淡了很多。

这仇恨压在他们娘俩心底许多年,直到今天才宣泄了出来。

关云山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了庞文山一周,一周后庞文山出院,想要再见一下郝文广,却被郝文广拒绝。

打听一下于胜男的行踪,好像也已经返回了南方的老家。

庞文山失落无比,一蹶不振,连刨花板厂的生意都顾不得了。

这种事情大家劝都不知道怎么劝,这事情本身就是庞文山做的不地道,这老头心里再不舒服,那也只能自己忍着。

不过担心他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是大问题了,关宏达找到庞文海一商量,决定把庞文山的儿子叫到大陆来,真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好能说得清楚。

半个月后,庞文山的儿子庞世猛来到了云泽市里,准备将庞文山接到宝岛疗养,但被庞文山拒绝。

老头为了赎罪,决定非要在云泽投资建厂,而且还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拉拢更多的宝岛商人来云泽兴建公司,为郝文广的政绩出一把力。

因此他说什么也不离开云泽,而且还想把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叫到云泽来生活。

这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决定的,而且已经跟老关家没什么大的牵扯了,关晓军不再关注。

这段时间,因为长篇《关帝庙》而采访他的记者络绎不绝,搞的关晓军不得不躲到何永生的院子里居住。

但正是因为这些媒体记者的报道,才使得关晓军在短时间内便全国闻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作家。

这时候虽然没有后世的网络传媒那么发达,可是报刊上的文章以及口口相传的事情,使得关晓军得以在短短的暑假里,便名闻全国,连带着《关帝庙》的销售量也大幅度上升,可是关晓军却并没有因此而赚很多版税钱。

这个年代,新华书店的正版书,价格高的吓人,但是有的书印刷质量却令人不敢恭维。

在前世,关晓军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次,关晓军看中了一套《白眉大侠》,就是单田芳讲的那个评书版本的白眉大侠。

那时候已经是九几年了,可是一套,一共两本,加起来要四十多块钱,而且印刷质量也就那样,还不如外面好一点的盗版书籍。

这套评书话本,就新华书店有卖,关晓军去了别的盗版书摊,问了好几次,人家都没有。最后只能望洋生叹,放弃了购买的想法。

几十块钱,对当时他来说,实在是太贵了。

这种高价位的定价,吓退了无数买书人,也造成了买正版的人很少,市面上充斥的百分之九十都是盗版书籍。

所以如今关晓军的《关帝庙》卖的非常火爆,可是就收入而言,比后世的作家可要差远了。

在家里待了几天,眼看着家里的超市步入正轨,庞文山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关晓军决定去魔都走一趟。

第二百零四章 让你们赚钱

“你去魔都干啥?”

听到关晓军说要去魔都,关云山不怎么同意,“哪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到了那里,被人拐跑怎么办?”

关阳在旁边笑哈哈道:“在燕京,三十多名人贩子都被我们打残了,要不是小军拦着,老虎打死他们的心都有了!拐卖小孩的人贩子,遇到了我们,算他们倒霉!”

在燕京发生的事情,关晓军等人并没有对家人隐瞒,但是听到还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后,关宏达与关云山都是吓了一跳,狠狠训斥了三人一番,让他们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做,万一那些家伙手里有刀枪武器什么的,那关晓军三人可就危险了,好在这次没出事,真要是出事,即便把那些人贩子全都杀掉,又能如何?

所以到了现在,关宏达父子严禁关阳姐弟惹是生非,连关山虎都被狠狠训了一顿。

听到关阳的话,云山瞪了关阳一眼,“有你什么事儿?好好在家待着吧你们!”

关阳道:“小军出去玩,我也要去!在家呆着多没意思!”

关晓军对关云山道:“爸,不是我要去,是永琴的哥哥永生现在就在魔都,现在放暑假了,永琴想要去魔都看看她哥哥。”

何永琴自从何永生走后,就一直住在了关晓军家里,现在俨然已经成了老关家的成员之一,也就因为这样,关云山对何永琴家里的情况十分清楚,知道她跟她哥哥何永生都是被知青父亲抛弃的孩子,而可怜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现在哥哥也跑到魔都找营生,家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孩,因为害怕,就跟着关阳住在了自己家里,前段时间何永生回云泽的时候,还特意拿着礼物来看望自己……

关云山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小姑娘跟自家女儿关系好,就要仔细查她的具体情况。

可若是他真的查了,他就会发现何永琴的哥哥何永生原来不是个省事家伙,而是整个云泽地区都赫赫有名的“生哥”,直到现在,虽然何永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云泽,可是只要他回来一句话,依旧是非常管用。

不过好在关云山此时并不知道此事,若是被他知道何永生是一个混混头目的话,他可能让关阳少跟何永琴来往。

现在听何永琴想要去魔都看看他的哥哥,关云山倒也不好意思阻止他们,略一沉吟道:“你们去魔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惹事,要是再做出跟燕京一样的事情后,以后你们都不要出远门了!”

关晓军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不惹事!除非逼不得已,我们都不会动手的!”

关云山看向关山虎,“老虎,这里面你最大,他们三个你一定要照顾好,千万别那么冲动了!”

关山虎道:“云山叔,您就放心吧,我们平平安安出门,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

关云山不再阻拦,“那好,收拾收拾东西,早去早回!”

于是关晓军等人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之后,又踏上了远去的火车,只不过前几天去的是燕京,这一次去的则是魔都。

此时在魔都,何永生等人开设的游戏厅越来越红火,已经发展了一家分店,当何永生还想再开一家的时候,遭到了一伙人的反对,双方打了一场,打了个平手,各自互相忌惮,何永生也不敢再捞过界,就此平安无事。

关晓军等人到达魔都的时候,何永生专门领着所有人在火车站迎接,一二十人一起坐公交的情形,很是吸引了不少魔都本地人的观瞧。

“永生啊,你该买辆车子了!”

自己到了魔都,竟然还要挤公交车,这是关晓军事先没有想到的事情,“既然赚了点钱,那就不要省着不花。好车咱们买不起,面包车总能买的起吧?节俭是个好习惯,但也不要变得抠门。”

何永生连连点头,“我们几个正在考驾照,等驾照考下来,就去买一辆面包车去!”

转了三辆公交车,方才到了陆家嘴,一行人来到了何永生花了将近二十万买的老别墅前,看到这大大的庭院与欧式的小楼,关阳眼睛都亮了,“好漂亮的小楼!永生,这是你买的吗?”

何永生偷偷看了关晓军一眼,含糊其辞道:“嗯,是我买的。”

关阳大喜,称赞道:“你真厉害,来到魔都也就一年时间,就买了这么大的一栋别墅!”

何永生目光闪烁,“这都是小军指点的。”

关阳闻言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这房子该不会是你出钱让永生买的吧?”

关晓军笑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喜欢就在这里住下。”

关阳道:“懒得理你,小琴,咱们去上面看看去!”

关阳上楼之后,关晓军在大厅里坐下,看向何永生,“生意现在怎么样?”

何永生笑道:“都还不错,只是前段时间抢地盘,伤了两位弟兄,好在都是小伤,不怎么碍事,对方也伤了几人,现在大家都不敢主动挑事了。”

关晓军点了点头,“尽量不要惹事,做生意求的是财,打打杀杀什么的,还是尽量不要沾染了。”

他对何永生道:“你这几天租几间门面房,成立一个办事处,可以在本地招收点小弟,河东省在魔都的人应该也有不少,看看人品不错的,再收几个吧。”

何永生有点不明所以,“办事处?什么办事处?”

关晓军笑道:“我说过要让你们发财,我说到做到!等过几天,我给您们争取一个保健品代理商的身份,游戏厅你们随便留下一两个人来打理就行,剩下的全都给我跑销售!”

何永生道:“保健品有啥好卖的?能赚多少钱?”

关晓军道:“也赚不太多,看魔都的市场,赚个几千万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何永生一颗心砰砰乱跳,呼吸都粗了几分,“这么赚钱?”

他问出一句后,旋即自失一笑,“你根本就没有必要骗我。”

他虽然这么说,其实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这个年代的几千万,对常人来说,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其实别说九十年代,就是放到三十年后,这对普通人来说,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也难怪何永生不相信。

这次真要请假了

最近时间不充足,脑子也累,个人感觉最近的剧情很干,很没意思,准备歇几天,找找感觉再说

《我的八零年代》这次真要请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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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五章 巧遇

“哎哎哎,你这人,吵架吵得好好的,你干嘛打人?”

在一个小饭店里,一名魔都人与一名河东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双方互不相让,越吵越凶,最后河东男子怒气勃发,伸手抄起一条凳子,向那名魔都人砸下。

那名高高瘦瘦的魔都人吓了一跳,慌忙避过砸来的板凳,大呼小叫道:“小赤佬!蛮子!就知道动粗!”

这是在魔都的一家小饭店里,这个小饭店乃是魔都在八五年开设的第一家私营小饭馆,当时引发了极大的争议,整个魔都媒体都围绕这件事展开了大讨论。后来成了很多诗人作家们经常聚会的场所,那时候来这家饭店吃饭,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

这家饭馆的老板虽然具有第一个吃螃蟹的精神,但他本人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从八五年开店以来,饭馆一直都保持原来的状态,从来就没有想过扩大化经营,渐渐的落后于时代,等到新世纪之后,已经变成了街面上随处可见的大排档了。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时间段里,发财的一定是胆大包天的人,但是胆大包天的人,却不是全都能发财。

这家饭店的老板如果有一点点的开拓精神,他的这家饭店估计也早就在整个魔都遍地开花,甚至全国开花了。

关晓军等人初来魔都,何永生把请客的地方就安排到了这里,之所以安排这里,乃是关晓军想要看一下如今这家餐馆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饭菜刚刚端上,旁边的河东人便与魔都人吵闹了起来,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始动起手来。

“永生,你去拦一下他们。”

见两人打架,关晓军皱了皱眉头,“吃点饭都吃不安生,这两人这里闹事算怎么回事?”

何永生看了手下弟兄一眼,下巴一抬,一群人全都站了起来,将吵闹的两人围了起来。

手拿板凳还要再打的那名河东男子见这么多人围拢了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将板凳抓的更紧,“干啥啊?你们跟这个娘们是一伙的啊?你们人多,老子也不怕!”

此人身子粗壮,满面风霜,握着板凳的双手又厚又大,与正常人迥然有异,竟然是一个练铁砂掌的家伙。

关晓军看清楚此人的手掌后,吓了一跳,生恐何永生等人出事,急忙走了过去,“这位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动手打架可不好,万一抓进局子里,你再能打还能打得过手枪?”

他这句话是用河东方言说出来的,对面的壮汉听了之后,将手中板凳放下,“小兄弟,你也是河东人啊?这些小兄弟也都你的朋友?正好,你来帮我评评这个理。”

他手指对面的魔都人,“刘东方,你过来!咱们让这位小兄弟评评理,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

关晓军笑道:“这位大哥,这件事别管谁对谁错,打架终归是不文明的事情,打架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对面的魔都男子道:“就是,就是,一定要讲道理,不能打架!那是非常不文明!你这个人太没素质了,还是这位小兄弟讲道理。这位小兄弟,我给你讲哦,这个事情是这样滴,我们之前合伙做生意,现在生意做的不好,我们都想把东西处理喽,把钱分一下……”

这名男子说话语速极快,方言极为严重,听的关晓军脑人都疼,越听越糊涂,干脆对旁边的河东汉子道:“还是你来说吧!”

河东大汉气来的快,但是消的也快,见关晓军也被这名男子说的糊里糊涂,忍不住哈哈大笑,“兄弟,你也看到了,他妈的,这家伙啰里啰嗦,真的是烦人。好啦,这钱别算了,都给你算啦!反正总共也没多少钱!”

他最后这句话却是说给对面的魔都男子听的。

郭大路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河东男子叫丘门,魔都男子叫刘东方,两人合伙租了一个门面房,专门做保健品的生意,前几年魔都生产的昂立一号口服液卖的挺火,两人倒是赚了不少钱,只不过现在这个口服液已经不行了,销售量直线下滑,两人合计了一下,便准备把店铺处理转让,把钱一分,再找点别的生意来做。

只是眼看生意做成这样,两人心情郁闷,就想着在饭馆里一起吃顿散伙饭,到时候大家各奔前程。

在吃饭的时候,刘东方说起了分钱的事情,他为人精细,把合伙一来,几年间的消费,事无巨细的全都记下来了,这次分钱,他便把自己的账本拿了出来,想要把自己以前为公司私人奉献的钱都给抠出来,还得加上银行利息。

而丘门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对于生活中的小事情从来不怎么在意,更不用说专门记账了。

现在刘东方把账本这么一算,把门面房里的东西全部卖掉,也就堪堪能给刘东方的账簿对上。

这里面肯定不对,要是说个人对公司出的力气与金钱,丘门绝对要比刘东方出的多,可是他没有账簿,此时争执起来,自然没有说服力。两人越吵越僵,丘门恼羞成怒,于是这才动起手来。

弄清楚原因之后,关晓军忍不住好笑,“因为这点事情,至于打起来么?”

丘门道:“这倒不是钱的问题,关键这家伙太啰嗦了,平时算计也就算了,现在生意都黄了,他还在算来算去的,就为了三瓜俩枣的磨叽,听着就烦!”

刘东方道:“什么叫仨瓜俩枣?这些钱也得上百块好不啦?我一家人三月都花不了!”

丘门道:“好啦,好啦,都给你!都给你!”

关晓军笑道:“你们还都是做生意的好朋友呢,几年的交情,还因为这点钱就把交情弄没了?”

丘门道:“我说不算,这家伙非得要算,现在算来算去,都成他的了,那还算个屁啊!”

刘东方道:“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帐还是要算的!”

关晓军哈哈大笑,“两位,你们先不要关门,我看你们也是做保健品的,我们也正好想做一家保健品的代理商,你们两个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一下?”

第二百零六章 机会

有现钟可打,谁也不会去炼铜。

关晓军如今正想让何永生等人在魔都搞一个山竹口服液的区域代理,但又担心他们没有经验做不好,正想着为他们找一个合伙人呢,没想到瞌睡遇到送枕头,今天就这么巧,遇到了两个做保健品生意的人。

其实在这个年代,在饭店里吃饭的人,一般都是公职人员,不是企业员工就是政府人员,要么就是一些生意场上的人,普通老百姓,一般都不会去饭店吃饭的,因为那实在是太奢侈了。

在这么一个场所,遇到生意人的概率其实是非常大的,倒也在情理之中。

与丘门、刘东方两人聊了一阵子,不难发现丘门这人是一个脾气非常大的人,性格直爽,大大咧咧,做事不喜欢斤斤计较,爱面子,是个典型的河东人。

而刘东方为人心细,一分一毛的钱都要记在本子上,斤斤计较,做事一丝不苟,极为认真,有自己的小算盘,确实是大部分魔都人的典型代表。

这两种人并不是说谁好谁坏,这是各地区的生活方式与家庭环境熏陶所造成的,各有各的特色,不能简单的以优劣好坏来划分。

通过了解,关晓军知道他们两人之前代理保健品,还算是做的不错的,不过现在市场低迷,是他们没有找到好的代理产品造成的,这两人或许不是真正的做生意的天才,但做一下顺风生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让他们来带一带何永生这些生手,那是完全够资格的,因此李侠客对两人做出了邀请。

在别人看来,他这个邀请有点突然,以前素不相识,现在就凭只言片语就敢邀请他们为自己做事,显得极为草率。

其实在社会上,新人向公司求职的时候,公司对新人的了解又能有多少?还不是彼此都是陌生?

关系是慢慢处下来的,了解也有一个过程,如果这两人做的不行,到时候撵走便是。

关晓军是这么想的,但对丘门与刘东方两人来说,这个邀请却显得极为突然,两人呼互相对视了一样,都有点发愣。

丘门很好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兄弟,你们也是做保健品的?”

关晓军点头道:“我是生产保健品的,心中正想扩大销售区域,在魔都还没有我们的代理商,因此我想在魔都设立一个代理点。”

他伸手指了指何永生等人,笑道:“我这些兄弟之前都是游戏厅的,做事情倒是敢想敢干,可是做生意就有点不是他们的长项了,我需要有人来带带他们,起码能让他们知道,保健品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丘门与刘东方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作为在生意场上打拼的人,两人自然知道开设游戏厅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些地方上的小混混,一般人都招惹不起。他们两人都是正经的生意人,虽然丘门是练过铁砂掌的功夫好手,但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

现在听到何永生等人是开游戏厅的,两人第一时间就产生了拒绝的心思,丘门说话直爽,“这位小兄弟,我们自己做生意都做赔了,要是帮你们做生意,那还不得赔个底朝天啊!教人我更是教不了,我这人脾气暴,万一跟这些小兄弟闹矛盾,那可就不好了!”

刘东方也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呢,你们还找别人去吧,好不啦?”

关晓军也不勉强,笑道:“这样吧,我给两位留个电话,你们要是改变主意的话,可以给我们打电话。两位老哥哥,开游戏厅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做正经生意的人,心眼要是坏起来啊,那才叫真的坏!”

丘门与刘东方一脸尴尬,“小兄弟想多了,我们没有这么想。”

关晓军笑了笑,把何永生的名片要过来递给两人,伸出大拇指与小指,在耳边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等两位的电话!”

这两人走后,何永生问道:“小军,真要请他们来?”

关晓军点头道:“倒也不是非得请他们过来,这不是碰巧了么,见他们是做保健品的,我才顺口问一下,人家毕竟是做过保健品的,清楚里面的门道,有他们当领路人,你们也能快点熟悉业务。”

他这人做事情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在魔都待了几天,便让何永生重新租了一个门面,重新打理了一下,然后给吴秉心联系了一下,对何永生道:“这段时间,魔都的事情由我来打理,你领着几个兄弟去山竹公司培训几天,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的销售多少,就看你们的销售能力了!”

如今的山竹口服液已经有了成品,正在进行试点销售。

吴秉心非常推崇太祖“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理念,在如今保健品横行的时代,城市里的保健品市场鱼龙混杂,什么牌子的都有,竞争十分激烈,反倒是广大农村大有可为,很多百姓都不识字,甄别能力也差,属于最好忽悠的一群人,因此他把销售对象直接就定在了乡下以及城郊,在城市里当然也有销售点,但只能算是中转站。

这个人的销售理念,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可谓是号准了时代的脉搏,只是有点过于不择手段,摊子铺得太大,又过于夸张,搞的人人讨厌,这才导致出问题后,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

但无论如何,山竹公司确实是这个时代最为疯狂的一个公司,鼎盛时期,每天买产品的经销商,都是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现金来进货,就这还得在外面排队。

有这么一个发顺风财的机会,关晓军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时候顺便拉一下手下的人,也算是给了他们点好处。

自己吃肉么,也得保证下面的人喝汤,不然的话,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等到何永生几个人培训完毕,回到魔都的时候,关晓军等人开学的日子也快要到了。

“永生,准备开业吧。保健品这一行,你好好干,我保你一辈子吃喝无忧。”

离开魔都的时候,关晓军对何永生笑道:“希望年底我再过来的时候,何老板能开着轿车来接我,而不是一起挤公交。”

第二百零七章 回家

关晓军等人在魔都游玩的时候,他们却不知道,如今因为他们,整个老关家都炸开锅了。

此时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关山虎以极其强势的分数,拿下来河东省理科考试第一名,成为了今年河东省高考的理科状元。

对于这么一个高考状元,几大高校都极为重视,燕京大学与水木大学全都派了老师到云泽地区,准备做一下关山虎的工作,看能不能把关山虎争取到自己的学校里。

云泽地区专门发了三千块奖学金,云泽一中也拨出三千块来,奖励关山虎这位为学校争光的学生。

新闻媒体也跑来凑热闹,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教出了这么样的学生。

高考状元,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媒体与高校的宠儿,尤其是在八九十年代对大学生极为向往尊崇的时代,高考状元的影响力将会更更高。

关晓军在多年后看网络,看到有些人写什么高考状元因为家贫而上不起大学的情节时,能把他笑死。

写这情节的人,一定没有上过大学,估计连高中都没有上过,要么是脱离生活的蠢材。

无论何时,只要是顶级人才,在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会很吃香。

高考状元上大学,就没有上不起这一说,各大高校不但免除各种学杂费,而且为了争夺生源,一般都会开出一定数额的奖金,几千到一万不止。

不但高校如此,就是当地政府也会有所表示,学生的母校,还有当地教育局,甚至学生所在的乡镇,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奖励。

如果连高考状元都上不起大学的话,那简直就是在打整个国家的脸,当地政府都担不起!

而当各地记者来老关家采访关山虎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老关家就是之前那个出现了神童关子川的老关家!

关子川写的长篇《关帝庙》,到现在热度不减,依旧有很多媒体对这位的作者大加宣传,“关子川”三个字,现在已经成了神童的代名词。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出了这么一个神童的老关家,在这个时候竟然又出了一名高考状元!

这样神奇的事情,出现一起,哪只能算是巧合了,但是接连出现两起的话,谁都觉得这一定是家庭教育的缘故。

即便是关云山一个劲的解释说,他们家并没有什么培养孩子的秘诀,但很多人都不信,觉得他们这是敝帚自珍,不肯向外面透露教育手段。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极为迷信“秘诀”“方法”的,老关家这两个孩子这么出色,要说没有良好的教育环境,谁也不信。

尤其在得知关阳与关晓军姐弟的学习成绩后,媒体记者们更是觉得老关家在培养教育孩子上面,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手段。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家没啥教育孩子的好方法,如果说有,那一定是孩子在学校里学会的!”

关云山在家里被几位媒体记者问的烦不胜烦,“孩子们考得好,那是孩子们的努力以及学校老师的培养,我们这些当家长的,只是配合一下学校的老师,该打打,该骂骂……”

“您还打骂孩子?”

“废话,不打骂的话,这俩小子早就上天了!”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是在体罚孩子?”

“体罚什么呀,这孩子就得打!小树不削不直溜!”

“关先生,您的教育方式确实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

“你们的采访方式也出乎我的意料!这都几天了,我早就说说过了,我家孩子现在不在家,你们老是采访我干啥?”

“可是这都快开学了,我们为什么还没能见到你们家的孩子?关先生,您是不是故意不让孩子露面的?”

“我故意个屁!我家里孩子,一个比一个野,现在他们在外面不知道玩的多开心呢,我打电话叫了他们几次,他们都不回来!”

整个老关家乱成一团,自从关晓军出书之后,他家的院子里,就一直没断过采访的人。现在又出现了一名高考状元关山虎,如今采访的人更多了,简直就是络绎不绝。

关云山一家人,一开始在面对采访的时候,还感觉很新鲜,可是老这么被人问相同的话题,慢慢的兴奋劲下去,就感动厌烦了。

关云山要处理公司的事情,卢新娥要加强学习,同时还要在超市内熟悉各种环节,夫妻俩都忙的不行,就连关宏达此时,也在忙活凉茶生意。

一家人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接受采访,而观自在为了躲清净,干脆直接搬回关帝庙老家去了。

现在来采访的人这么多,搞的关云山都不想回家了,实在是闹的慌。

关晓军一行四人被关云山的员工接到家里后,看到的就是这种混乱的情况。

何永琴见到院子里这么多人,好奇的问关晓军,“小军,这是怎么了?家里怎么这么多人?”

关阳也很好奇,“老爸好像很生气耶!”

关晓军与关山虎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人互相打了一个眼色,准备悄悄的溜走。

但关云山眼尖,他个头高大,一米九零的身高,视野宽阔,不经意间便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关晓军与关山虎。

“臭小子,你们还敢回来!”

关云山大怒,大步向两人走来,“这么多记者都等着你们,你们几个倒是玩的很高兴啊!”

关阳见关云山脸色不善,急忙拉住何永琴,小声道:“走走走,老爸好像很生气,咱们俩也躲一躲吧!”

她们两个小姐妹嘿嘿笑了两声,飞快的向门外跑去,何永琴边跑边好奇的问道:“关叔叔为啥这么生气?小军不会挨揍吧?”

关阳笑道:“咱们从门口偷偷看,不就知道了么?”

她们两人跑了,关晓军与关山虎却不敢跑,两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走到关云山面前。

关晓军笑嘻嘻的院子里的记者们挥了挥手,“大家好,大家好,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这次特意去魔都,把咱们的高考状元给请了回来。”

他手指关山虎,“这就是你们要采访的关山虎,大家欢迎!”

关山虎愕然看向关晓军,“……小军,你也太不地道了!”

第二百零八章 开学

“你就是关山虎?”

“请问你平常学习有什么秘诀吗?”

“你对于自己成为本省的高考状元这件事,有没有感到突然?”

“你们家长真的会体罚你们吗?”

“你为什么要报考燕京大学?”

“……”

在关晓军大声说出关山虎的名字之后,院子里本来围着关云山发问的一群记者,呼啦一声,全都跑到了关山身前,各自的提问如同加特林一般,迅速充斥了整个院子。

关云山趁机溜走,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关晓军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

面对这些记者的采访,即便是关山虎心理素质远超同龄人,此时也还是感到有点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

当现场记者问起他有没有什么学习的秘诀时,关山虎想起路上关晓军说的话,硬着头皮对记者道:“学习秘诀倒没有什么秘诀,主要就是保持身体健康与总结自己的不足,嗯,还有就是多喝我们自己家的凉茶……”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一副说漏嘴的样子,很是生硬的开始了别的话题。

记者们的职业,决定了他们对于信息的敏感性,超出常人不少,而关山虎这种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勾出了他们极大的好奇心。

其实他们在询问关山虎到底有没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的时候,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作为成年人,谁也不会迷信什么学习方法,如果方法有用的话,那全国的高中生将都会是高考状元了。

方法再好,那也得看什么人来用,这个道理,但凡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些记者更是明白这一点。

但是采访嘛,自然是要采访一些大家都关心的话题,至于管不管用,是不是真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但是现在见这关山虎好像真的有不想告人的学习方法,现场记者对视几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流露出的兴奋之色。

一名记者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凉茶?你说你喝了凉茶?什么凉茶?难道对学习很有帮助吗?”

关山虎支支吾吾道:“或许有点用处吧?我也不太清楚!”

他如果信誓旦旦的说喝凉茶对学习有帮助,现场的记者反倒不怎么相信,可关山虎说话这么含含糊糊,却令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凉茶是你们家秘制的吗?”

“嗯,是太爷传下来的凉茶方子,我家太爷现在都一百多岁了,估计就是因为喝这种凉茶喝的。”

“一百多岁的老人?真的假的?”

“那这种凉茶你们家里人都喝吗?”

“嗯,我们夏天经常喝,尤其上火的时候,喝的更多,小军与我都是喝着家里的凉茶长大的。”

“小军是谁?”

“就是你们口中的关子川啊!他小名叫做关晓军!”

“是他?我可听说,他这次中考成绩可是全校第一,难道也是因为喝凉茶喝的?”

“喝凉茶只是能败火,顺便能保健身体,对学习成绩并没有什么帮助……”

在现场记者连续的采访之后,“观自在凉茶”这几个字不时的从关山虎口中说出,把这些记者撩拨的心里痒痒,有人就问道:“你家凉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凉茶?现在还有吗?”

关晓军不失时机的走到众多记者面前,“有有有,这就是我们老关家自己生产的观自在凉茶,一共有两种,一种是保健凉茶,配药复杂,另外一种就是单纯败火的饮料,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尝尝!”

他从冰箱里搬出一捆罐装凉茶与一捆玻璃瓶装的凉茶,对现场记者们笑道:“天气这热,大家都口渴了吧?先喝点凉茶,凉快会再说!”

相比关山虎生疏的表演,关晓军的脸皮可就要厚多了,吹起牛来,都不带眨巴眼的。

“哎呀,我告诉你们啊,我们老关家传下来的凉茶,又能解暑败火,又能保健强身,我家太爷现在都一百多岁了,就是因为长期喝凉茶喝的。”

“老虎哥为什么学习成绩这么好?那是他自己努力换来的!当然啦,要不是长期喝茶,百病不生,他也没有这么大的精神头来好好学习。”

“至于我?哈,我当然喝茶了,心浮气躁的时候,喝上一罐凉茶,比什么药物的效果都要好。”

“观自在凉茶,你们值得拥有!”

关晓军巧舌如簧,“以前我们老关家的凉茶一直都秘不示人,也就是这两年,我爷爷才决定批量化生产,为的就是让中国老百姓都能喝上我们老关家的凉茶,让大家的身体都健健康康的……”

这些采访的记者,本来都是能说会道之辈,但是关晓军比他们还能说,一顿乱侃,说的是云山雾罩,侃的一群记者都是迷迷糊糊的。

等这些记者离开老关家后,什么内容都没有记清楚,就记得“观自在凉茶”“老关家凉茶”这几个字眼了。

“咱们这样做广告,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啊?”

记者们走后,关山虎一脸羞耻难当的样子,“好好的采访,让你变成了产品介绍了!”

关晓军哈哈笑道:“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免费广告,自然能打就打!爷爷的凉茶生意,我们能帮上一把,就得帮上一把。”

旁边的关阳道:“也就你这么厚的脸皮,要是让我,我就说不出口。”

关晓军笑道:“知道你脸皮薄,以后宣传咱们家凉茶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但是以后你上学的时候,一定要往学校带上几罐凉茶,你可以不喝,但是一定要带。”

他看了关山虎一眼,“你也一样,到时候军训的时候,我给你多发几捆凉茶,让你的同学都尝尝,顺便也让他们给做做广告,嘿嘿,燕京大学的学生做的广告,效果应该不差!”

关山虎苦笑道:“那我尽量吧。”

他毕竟不像关晓军这么厚脸皮,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在家待了几天,关山虎收拾行李,直接去陆军学院报道,而不是去燕京城报道,因为今年燕京大学的大一新生,军训地点就安排在了陆军学院。

关山虎这一走,就开始了他长达一年的军训生涯。

而关晓军与关阳也到了开学的时候了。

按照贴在学校公示牌上的告示,关晓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班级——高一十六班。

在他进入教室的是,整个教室里都已经坐满了学生了,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见一名瘦高个男生在两名中年男子的陪同下来到了教室内。

“孩儿,你在这里随便玩儿,随便搞,就算是把天捅破了,老天爷也打不断我一根鸟毛!”

这名瘦高个的男生在关晓军身边坐下后,陪他进来的一名中年男子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谁都不用怕!天塌了,有你爹你叔你大爷顶着,谁都不敢动咱!”

另一名中年男子附和道:“对,使劲造!啥都别怕,出了事,我兜着!”

这两个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极大,这几句话,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都听到了,一霎时,整个教室安静下来,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看向这两名中年人以及坐在关晓军旁边的瘦高个男生。

关晓军坐在旁边,这几句话听的极不入耳,心道:“在整个云泽地区,这几句话,别说我不敢说,就是把地区专员郝文广叫到这里来,他也绝对不敢这么说!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也敢说这种大话!”

第二百零九章 早就想做恶霸了

“哎,有你们这么说话的么?”

听着两名中年男子说的话,关晓军缓缓站起身来,“你们教育孩子就是这么教育的?”

两名中年男子一愣,其中一名微胖的男子吵吵道:“你麻痹,你这狗日的说谁呢……”

“砰!”

他一句话话还没有说完,关晓军已经一脚踹了出去,正中此人的下巴,踹的此人离地而起,身子撞在后面的课桌上,坑都没吭一声,当场昏迷。

教室里惊叫声四起。

关晓军一脚踹出之后,看都不看此人,走到另一个中年男子面前,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人要有自知之明!”

他淡淡道:“你不是说天塌了,老天爷也砸不断你一根鸟毛吗?我不是老天爷,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砸断你的鸟毛?”

关晓军脾气火爆,生平最烦的就是这种蠢猪似的张扬与不明所以的高调。

在有些地方,经常有一些自我膨胀的不像话的人,毫不掩饰的尽情彰显自己的狂妄,他们甚至会鼓励自己的孩子也要像他们一样,可以任意欺凌弱小,完全不用考虑后果。

这种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他们不知道掩饰,狂妄无知,偏又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这种人你要是说没本事,那也不对,他们如果没本事,也不会这么狂妄,最起码也是地头蛇一般的人,一般的老百姓还真的招惹不起。

可你要说他们真有本事的话,那也不对,他们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这种人似乎在金钱与权力的刺激之下,心理已经膨胀扭曲,自大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只有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才能满足他们病态的心理,才能使他们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

这批人,在八九十年代,做出了好多大事情,杀人放火,勾结地方,纵子行凶,强压命案,基本上都是这批人做的。

在未来三十年内,这批人都陆陆续续的被抓进班房,有的被枪毙,有的被判刑,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脑子来的快,开始使劲漂白自己,加强与地方的联系,每年都捐献大批钱物,收敛以往的行事手段,倒也没怎么受到追究,日子照样过的很红火,依旧是地方上的大人物。

还有一部人,则已经移民国外,在外国做起了逍遥翁。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好人未必有好报,坏人也未必就有恶报,很多底子脏的人,在未来几十年内,依旧是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比八九十年代混的更好。

关晓军在上一世,见多了这种嘴脸的人,对于这种人,他在厌烦之余,也有一点点————羡慕!

对,就是羡慕!

羡慕他们的无法无天,羡慕他们的肆意张扬,也羡慕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欺压弱小!

就像大家平时在新闻中看到那些贪官的嘴脸时,都是破口大骂,认为他们都该枪毙,可是心中又何尝不想成为自己嘴里破口大骂的这种人?

就像现在,什么叫恶霸?面前这两个人就是妥妥的地方恶霸!

不过如果他们是恶霸的话,那么关晓军应该称之为恶霸中的恶霸!

他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在遇到大事情的时候,比谁都冷静,可是遇到这种叽叽歪歪的破事的时候,处理手段并不比关云山来的高明。

对于这种事情,关晓军生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他狗日的!

至于打完以后应该怎么处理?

管他娘的!打完再说!

老子想做恶霸都不是一年两年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云泽地区,连我都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你们这两个狗一般的东西,也敢这么猖狂?而且就在我的面前这么狂!

关晓军感受到了他们两个对自己充满了恶意的挑衅!

他踢晕一名中年人之后,伸手抓住对面这名中年人的头发往下一拽,随后提膝上撞,只是一下,撞的这名中年男子满脸桃花开,哼哼两声,也昏迷了过去。

他如今出手打人,手脚极重,通常都是一招解决问题,绝不给别人还手的余地。

关晓军把这两人打晕之后,不理会教室里学生们的惊呼,将这两名中年男子依次拖到了教室里的走廊里。

他们的教室在二楼,二楼下面是一簇簇的冬青树丛,关晓军想了想,在路人以及教室学生们的惊呼声中,把这两人直接从二楼扔进了冬青树丛里。

现场众人,见他如此蛮横残忍,全都吓的呆住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关晓军走回教室,看向坐在自己座位旁边,那位已经吓呆了瘦高学生,“兄弟,做人还是低调一点的好!以后做事千万像这两人这么狂,你看在这不就受教训了么?不过我也倒霉,估计上学第一天,就得被开除!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瘦高个男生呆呆不语,依旧出神。

关晓军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了,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怎么又打人了!这下麻烦大了!”

他看向这名瘦高男生,“这两人是你什么人?”

瘦高学生目光呆滞,“是我的爸爸和二叔!”

关晓军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这么干看着他们被我打成这样,也不出手帮一下?”

瘦高男生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身来,向教室外跑去,走廊里响起他的哭喊声,“爸,二叔,你们怎么样了?”

“你们怎么不说话?别吓我啊,呜呜呜……”

关晓军坐在教室里,听着楼下那名男生的哭喊声,想了想,叹了口气,起身出了教室,向学校校长的办公室走去。

今天可是开学的第一天,自己就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估计校长杀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现在还是赶快给校长说一声,然后自己也得琢磨着怎么跑路。

这件事实在太恶劣,估计爷爷父亲知道之后,也绝不会饶了自己,真要是回家的话,肯定要被关云山给打个半死,为今之计,还是离家出走算了。

等时间一长,这件事慢慢平息下去,自己再回家,相信到那个时候,老爸老妈的气也应该消了。

第二百一十章 处理

家乐福超市。

关云山与乔云英、卢新娥等人正在开会,探讨超市下一步的发展规划,正互相争执的时候,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关阳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爸,妈,不好啦!小军打人啦!”

办公室里的一群人面面相觑,关云山愣了一下,看向关阳,“阳阳,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开学,小军就跟人打架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省事!”

关阳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杯水咕嘟嘟一口气喝完,“小军不知道发哪门子神经了,把一个学生的家长给打了,还把人家从二楼上扔了下去,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啦!”

关云山霍然站起,惊道:“什么?把家长给打了?还把他们从二楼扔了下去?伤的重不重?没出人命吧?”

他脸上变色,身子微微发抖,“小军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没轻没重!这要是打死人了,那可怎么办?”

旁边的卢新娥与乔云英都吓的不轻,乔云英深深吸了口气,拉住关阳的手,轻声道:“阳阳,你先别激动,慢慢说,打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关阳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听说小军的班级里,有两位家长送学生上学的时候,在教室里说的话很难听,惹怒小军了,小军就把他们当场打晕,然后从二楼的楼道上扔了下来。我去的时候,救护车都已经过去了,我这也是听别的同学说的,才知道是小军干的!”

卢新娥哆哆嗦嗦道:“那……那小军呢?你见到小军没有?”

她吃惊之下,声音都变了,“小军跑哪去了?”

关云山道:“现在散会!走,咱们赶快去学校看看怎么回事!”

众人一溜小跑的跑到管云山的汽车旁边,等众人上车之后,皇冠汽车冒着黑烟向外面跑去。

“开慢点,开慢点!”

乔云英见关云山状态不太对,在车里劝道:“别开太快,别碰着人喽!”

关云山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发颤,“云英,我现在心里有点乱,你帮我出出主意,要是小军打死人了,这可该怎么办?”

乔云英道:“你先不要想的这么极端,挨打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先了解一下,再说怎么应对的事情。云山,你别急。嫂子,也别哭,咱们到了学校问问再说!”

卢新娥坐在车里,焦急的直掉眼泪,“我一直都说,别让小军练武,现在好了,功夫练好了,就知道惹是生非!整天打这个打那个,现在把学生家长都给打了!这要是打出人命来,这可咋办啊,呜呜呜……”

关云山驱车到了学校后,直奔校长室,人还未至,便已经吼了出来,“郑校长,郑光旭,你在吗?我是关云山!”

头顶微秃的郑光旭阴沉着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云山,你都知道了?”

关云山点头道:“是,我刚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伤者没事吧?”

郑光旭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不省事了!这才开学第一天,就跟人打架,他要是跟学生之间打架,也还好说,哪有打学生家长的?还把人家从二楼上扔了下去,出手一点轻重都没有!这要是把人摔死了,谁也担待不起!”

关云山道:“是是是,小军打人,肯定是不对,我一定好好批评教育他!现在被打的家长什么情况?”

郑光旭脑仁都疼,这件事处理起来极为棘手,现在关晓军可是整个中国都数得着的神童,写出的风靡整个中国,到现在记者还在报道有关他的事迹,在这个敏感时期,关晓军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郑光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理。

捏着了捏眉心,看向关云山,“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伤者都不是很重,一位下巴骨裂,一位鼻梁骨被打断了,都没有生命危险。”

关云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郑校长,那这样,我去医院看看被打的两位,他们的医疗费,误工费,一切费用我全部承担,条件由他们开,保证把这件事解决好,绝不让他们闹到学校!”

郑光旭脸色稍微缓和,道:“这样也好,私下达成协商,比什么都要好,真要是经官,对小军可就有很大的影响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关云山道:“郑校长,小军呢?怎么没在办公室?”

郑光旭道:“你儿子刚刚从办公室离开没多久啊,他说要去医院看看伤者的情况,要跟人家道个歉,请他们原谅。”

关云山道:“还算是有担当。郑校长,咱们改天再聊,我们先去医院瞧瞧伤者的情况。”

郑光旭摆手道:“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慢走!”

在关云山等人离开之后,郑光旭眉头紧皱,很是拿不准主意,想了想,拨通了上级领导的电话,向他汇报了关晓军的情况。

“这件事先别急着处理!”

上级领导听完郑光旭的汇报后,沉吟道:“如果关云山与两位家长私下达成协议,那一切都好办,对关晓军进行警告处分就行,但注意,不要把这件事捅出去。这其实就是一个正常的校园斗殴事件,咱们按照正常程序处理就行。你说的这挨打的两位,我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很是嚣张跋扈,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早就该被人打了!”

“当然了,咱们是教书育人的所在,这种暴力行为,肯定是严格避免的!实在不行,就给关晓军留校察看的处分吧,但千万别开除!这要是开除的话,影响可就太大了。另外,你去找挨打的这两位谈谈,他们真要闹腾,告诉他们,随他们怎么闹,到时候惊动媒体,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查出来,看他们还闹不闹!”

郑光旭道:“那……这件事先压着?”

“先压着吧,难道你还想让这件事上报?”

郑光旭道:“好,我明白了!”

他挂了电话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笑摇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省事?老关家的人,都是这么一副暴脾气吗?嘿嘿,罗世道,罗世理,这兄弟俩狂到这个地步,打死都不屈!”

第二百一十一章 跑路

在云泽市立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被关晓军打伤的一名中年男子哼哼唧唧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关晓军,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人太狂了很不好!”

关晓军坐在病床旁边,手掌在此人胳膊上轻轻拍了拍,“你不好,我也不好!”

他面容沉静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轻轻道:“你叫罗世道,你弟弟叫罗世理,加起来就是‘道理’两个字。可你们两个偏偏不像是怎么讲道理的人,可惜了这么两个名字。”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关晓军道:“你看,你也就是挨了一下脆的,其实根本就没有生命危险,在家里养上十天半个月,出来后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我就不同了!”

他对躺在病床上的罗世道解释道:“就因为你们这两个狗一般的东西,害得我出手打人,到现在为了小命着想,我还得离家出走,躲上一阵子才行。不然的话,我老爸发起脾气来,我估计伤的比你还要厉害!”

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他的脸上,使得这位青春期的老男孩身上多了一种青春的朝气,不过现在年轻的脸上多了一层无奈,“我不是怕警察,也不是怕学校的处罚,我怕的是我爸。我爸比你还不讲道理!他要是发起脾气来,连我都害怕。”

“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现在怎么样,挺好,死不了!”

“一会儿我爸妈肯定来医院探望你们,到时候一定会选择私了,我爸那个人啊,脾气暴躁,心地善良,他为了安抚你,会随便你提条件,只要涉及的金钱数目不是很大,他一般都会答应。所以啊,你一定多提条件,使劲儿加价,我老爸虽然嘴里说不在乎我,其实比谁都疼我。只要你提的条件不是很过分,他一定都会答应你。你发财的机会来了!”

关晓军坐在病房里,对罗世道说了很多话,全都是他在说,罗世道在听,等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关晓军再次往罗世道身上轻轻拍了几下,不再多说,大步走出病房。

关晓军前脚刚走,关云山夫妇与乔云英后脚便进了医院病房,在初步了解了伤者的伤情后,他们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小军这个混小子,整天惹是生非,我今天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关云山气的一张红脸充血,整个人犹如关公在世,怒气冲冲道:“当初真不应该让他学武!你们看看,从小学到高中,他惹了多大的事情!小学就把人家的腿打断,去燕京,打瞎打伤了十几个人贩子,要不是张朝阳能力大,他估计现在都还被关在少教所呢!现在好了,刚开学,就把学生家长都给打了,这是一个学生干的事情么?这样下去可不行,等他年龄到了,准备让他去参军,在部队里磨炼了两三年,去去毛刺,应该会好一点!”

卢新娥道:“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个?咱们先去看看这罗世道、罗世理到底怎么样了再说!”

关云山一愣,“罗世道?罗世理?你说的是伤者的名字吗?”

卢新娥道:“你这都不知道?刚才护士不都说了病人的名字了么?”

关云山道:“我刚才没注意听。你们听准了吗?真的就是罗世道、罗世理?”

卢新娥道:“哪还有假?怎么了?”

乔云英小声道:“嫂子,这两人我知道,是咱们市里兴达家具床垫厂的老板,为人嚣张跋扈,名声很不好!”

关云山喃喃道:“怪不得小军会打人,原来是这两个王八蛋啊!说实在的,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在地方上,但凡有点名气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即便是不认识,也都基本上互相听过对方的名字。

作为在云泽地区的头面人物之一,关云山与罗世道兄弟几人也算是老熟人,他对罗世道兄弟两人的蛮横作为,早就看不惯了,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惹到关云山头上,关云山也懒得掺和他们兄弟的破事。

现在听到关晓军打的竟然就是这兄弟俩,关云山心里一阵痛快,“小军这个家伙,打了这么多人,这次倒也算是打对了!这两人打死都不屈!”

卢新娥瞪了关云山一眼,“有你这样说话的么?”

关云山讪讪一笑,“走,咱们先去病房里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当躺在病房里的罗世道看到关云山夫妇之后,激动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嗷嗷乱叫,把手臂上打着的输液器针头都给扯了下来。

关云山一头雾水,“老罗,你没事吧?怎么回事这是?挨一顿打,还给打成神经病了?”

罗世道双目要喷出火来了,手指关云山,一脸怒色,手臂上针孔处正在流血,他却毫不在意,对着关云山只是嚎叫不休,甚至还要冲到关云山面前打关云山。

不过他个头只有一米七,而关云山则有一米九,等他跑到关云山面前时,伸出的拳头自然而然的便不敢再打出去,在身高的强烈对比与心理压迫之下,他终究是选择了理性处理问题。

一名护士走了过来,“怎么回事这是?罗世道,你怎么从床上跑下来了?你还想说话?下巴不想要了?”

他对关云山解释道:“他这是下巴受伤了,最好不要说话,万一长歪了,可就成了歪嘴了。”

关云山恍然,“原来是这样啊,老罗,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他对罗世道大声说道:“打你的人,是我的儿子,那小子不懂事,被我给惯坏了,出手也不知道轻重,打人怎么能这样打?实在太不像话!等我找到他,我就把他带来给你道歉!老罗,实在是对不住啊,你现在就安心养伤,住院治疗的钱,你不用担心,全都包在我身上!”

罗世道手指关云山,下巴轻轻慢慢的以最小的幅度开合,“姓关的,我特么缺你这点钱么!打我的是你儿子是不是?他刚才还在威胁我!是不是你故意让他这么干的?他妈的,这事儿咱们没完!”

关云山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罗世道,现在这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骂人了,骂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这老婆朋友都在这呢,咱也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罗世道:“好你娘!好你奶奶!”

关云山脸色一瞬间涨的通红,深深吸气,“老罗,你至于么?”

罗世道:“我至于什么?你儿子把我打成这样,我就得骂!我还得让警察抓他,关进少管所!洪新刚是你朋友是不是?他就算是公安局的一把手,他也不能徇私枉法!我非得把这小子弄进监狱不可!”

关云山大怒,“姓罗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罗世道对关云山怒目而视,“怎么?你儿子打了我,你也想再打一次?来来来,我就躺在床上不还手,你打不死我,你就算是没种!”

何永生的游戏厅。

何永强在接到关晓军的电话后,早就在店里等着了,见他走了过来,急忙迎了上去,“小军,你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云山叔他们会着急的!”

关晓军看了他一眼,“现在是我着急!我要是不跑的远远的,我会被我老爸打死的!钱取出来没有?”

何永强急忙把一个大包递给关晓军,“早就取出来了,一共十万块,嗯,火车票我也让别人买好了,一会儿我送你去火车站,到时候会有人把票给我们。”

“那还等什么?赶快出发!”

当何永强开着面包车把关晓军送到附近城市的火车站时,关晓军伸手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何永强,“永强,你回去后,把这封信给我爸,告诉他,你已经给永生打好招呼了,等永生接到我之后,就会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他走进火车站时,再次吩咐了何永强一句,“给我看好罗世道兄弟俩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直接帮我处理了!要是拿不定主意,给我打电话!”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要让步

“罗大哥,您也别太激动,当心自己的身体。”

在市里医院里,乔云英见关云山与罗世道越说越僵,急忙站出来打圆场,“您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您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咱们现在还是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吧。”

她说话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但是自有一种令人安静下来的力量,罗世道与关云山全都安静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

罗世道此时下巴疼的受不了,额头出了一层汗,闭眼道:“我现在不能再说话了,你们想谈什么,去找我老婆还有我弟弟去谈,我这还要养病,懒得搭理你们!”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妇女的哭嚎声,“世道,世道,你怎么啦?”

一名胖胖的妇女从门外轰轰的跑了过来,震的地面都在摇晃,她跑到罗世道病床前,嚎道:“世道,是哪个没爹没娘的王八蛋打伤了你?你可没事吧?可吓死我了,呜呜呜……”

她哭天嚎地的抹眼泪,完全无视病房里的关云山众人,一直到护士过来呵斥的时候,她才停止哭声,扭头看向关云山,“你们是谁?是不是你们打伤了俺家的老罗?”

关云山道:“是我儿子动手打的。那个,嫂子,我家孩子现在才十三岁,年龄有点小,还不太懂事,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跟老罗谈谈赔偿的事儿……”

“赔偿?肯定要赔偿!”

着劲健壮妇人大声道:“把我家老罗打成这样,没有十万块钱就不能算完!”

她恶狠狠的看向关云山,“你儿子小就怎么啦?再小也不能这么打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打得过我们就家老罗?你这明显是撒谎!肯定你也出手了!”

关云山叹了口气,不想跟娘们争执,对卢新娥与乔云英道:“云英,新娥,你们两个跟这位大嫂谈谈吧,我先去看一看罗世理怎么样了。”

罗世道伤的是下巴,罗世理伤的是鼻子,兄弟俩并不在一个病房。

此时的罗世理已经知道打伤自己的人是谁了,躺在病床上的他,看到关云山进来,脸色阴沉无比,“关云山,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吗?你老关家再有钱,总不能在云泽一手遮天!今天这事儿,你得给我哥俩一个交待!”

这事情是自己儿子做的不对,关云山脾气再不好,遇到这种事情也得怂,低声道:“你想怎么办?”

罗世理道:“关云山,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论手段,论关系,我们干不过你。但是今天这事情,是你们理亏!我也没什么要求,你们超市不是有一块卖家具的区域吗,你给腾出一块地方来,让我们罗家的家具也能在你的超市里露露脸,我这点要求不为过吧?”

关云山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免你们一年的租金!但你们的家具质量必须要过得去,只要有人说你们的质量不行,我立马就撤掉你们的柜台!”

罗世理道:“我们的家具质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姓关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兄弟俩,所以一直不跟我们合作,可你凭良心说,我们的家具怎么样?”

关云山点头道:“质量确实不错,我们家用的就是你们的家具!”

罗世理道:“这不就结了?关云山,我们家的家具如果在你的卖场里销售,咱们两家那是双赢,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作?我看你这人清高的有点虚伪!”

关云山道:“我怕粘上血,洗不清!”

罗世理大怒:“姓关的,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们么?到现在还特么假清高!你就这么跟钱过不去?”

罗世理相比他的哥哥罗世道,还是有几分克制力的,如果打人的是一般家庭的孩子,那他的报复将会接连而至,非得把打他的孩子弄进监狱不可。但是打人的是关晓军,他就不敢这么做了,老关家的威风,一般人还真领教不了。

不过被打了也有好处,不管怎么样,能跟老关家攀上交情了,如果双方能合作,那就更好了,自己挨一顿打,能与关云山合作,这事情倒也算不上有多吃亏,反正伤的也不重。

罗世理深知关云山的脾气,知道自己适可而止就好,真要是激怒了关云山,别说合作了,恐怕真的要成为仇人了。

在云泽市,得罪老关家的后果,一般人可承担不起。

如今的云泽市,被关宏达父子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除了官面上的事情他们抗衡不了,一般的民事问题,几乎就没有他们摆不平的。罗家兄弟虽然狂妄,却也知道什么人能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不说别人,单单关云山的姑父庞文海,就足够罗家兄弟心惊肉跳的,庞文海脾气暴躁,徒子徒孙遍布云泽,罗家兄弟真要是跟关云山干起来,恐怕第一时间,迎接他们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可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缺胳膊断腿的却极有可能。

外加商业上的排挤,足可以使他们罗家万劫不复。

所以在经过初始的愤怒之后,罗家兄弟渐渐认清了现实,两人商量了一下,向关云山提出了条件:除了在超市里为罗家家具留出一个展示区域来,关云山还得赔偿两人五千块钱医疗费。

如今开车撞死个人,赔偿金额也才五千左右,罗家兄弟要这么多医疗费,那可已经算是狮子大开口了,更何况还要在老关家的超市里要柜台区域。

对于这件事情,关云山有点拿捏不准,打电话告诉了关宏达。

关宏达道:“告诉罗家兄弟,五千块钱与超市柜台,只能选一样,两样都选的话,两样都不给!”

他对关云山道:“别那么好心,心肠硬一点!他们的伤,最多花两三百,我打电话问了医院的朋友,两人伤势不重,算不得什么大事。要是这点事你都压不住的话,传出去,别人都会觉得咱们是软柿子,以后谁都想捏一下!小军打人是不对,但这不是他们要挟咱们的理由!”

“他们要是再啰嗦,让新刚把他们抓进去清醒清醒。云山,有时候你得像小军学习一下,霸气点!”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何须他服!

听到关宏达的处理方案后,关云山有点不太能接受,“爸,我们这样做,罗家兄弟不一定服气啊!”

关宏达道:“他服气不服气,关我们什么事情?他不服气又能怎样?他们还能翻了天?云山,讲道理也得看人,对于流氓混混,你讲什么道理!要论拳头!”

关云山若有所悟,“好,我明白了!”

在同一时间,买了站台票帮关晓军把行礼放到火车上后,何永强有点迟疑的问关晓军,“小军,这次你打了罗家兄弟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学校方面怎么办?你这一走,那影响多不好!”

关晓军笑道:“不会有问题的,学校里肯定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那他们兄弟会服气吗?”

关晓军淡淡道:“何须他服!”

何永强一愣,“也是哦,这罗世道、罗世理兄弟,狗一般的东西,跟咱们根本就没法比,疼也得忍着!”

关晓军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

在何永强走下车后,关晓军叹了口气,伸手搓了搓脸,随后闭上眼睛,不住在脸上轻轻拍打,“我不应该这么冲动的!可是脾气一上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必须得学会克制才行!不过我现在才十三岁,为什么要克制?老这么克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躺在下铺的卧铺上,长吁短叹,为自己在学校的冲动行为感到羞耻,但同时也觉得就应该这么做,开学展示一下肌肉,秀一下存在感,其实也不能算是一件错事。

这开学打这一场,足可以打出三年的太平日子,在他上高中的这三年内,绝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招惹他。

就像在凤山镇中学,虽然学生中偶有一些喜欢打架的学生欺负同学,但却从未有一个人胆敢挑衅关晓军。因为他们听说过关晓军打断别人腿脚的事情,所以都怕他。

如今他刚开学就把学生家长给打了,而且被打的家长本身就是云泽地区有名的大混混。

这样的恶名传出去,他这高中三年,过的肯定会非常平静,没那个不开眼的学生敢招惹他。

现在学校的暴力事件时有发生,云泽一中还好说,学生基本上都是热爱学习的,就算是有些是通过关系进入的学生,也大都是真的喜欢学习的,可能偶尔有几个猖狂的人,但毕竟还是少数。

可是在云泽地区的其它县城的学校,可就没有这么安分了,校园暴力时有发生,学生之间打群架的事情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连老师都不敢管。

这些学生都是十五六,十六七的年龄,荷尔蒙分泌旺盛,天不怕,地不怕,躁动异常,有时候好像打架厉害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县城的一些大混混也插手校园,喜欢收学校里的学生当徒弟,收点保护费,拜师费,以后有的学生考不上大学,或者中途辍学,就跟着这些大混混手下做事。

这个年代,想要学习改变命运的学生很多,但是自甘堕落的人也有不少。

这种风气在云泽地区刚刚盛行,一直到了一零年以后,随着治安的不断收紧,才慢慢的减少。

关晓军当初在高中也是校园一霸,曾经领着学校的学生跋涉三十多里地,跟另一个县城学校的学生打群架。

多年之后,与老同学们谈起这种事情的时,彼此都感到荒诞可笑,可在当时,自己却感到十分威风。

一直到二十年后,在云泽地区,有些年轻学生打架的时候,还时不时的蹦出一句“你特么这么牛逼,你以为你是关晓军啊”之类的话来,搞的关晓军哭笑不得。

这个年龄的人青年人,最崇尚原始的暴力行为,如果不加以引导教育,就有可能惹出大事情来。

就在关晓军在卧铺上思绪起伏之时,忽觉不对,睁眼看去,就见一名中年男子的手刚从自己的行李包中抽出,一沓钞票被他飞快的装入袖口里,随后若无其事的想要走人。

“偷东西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关晓军大怒,从床上猛然跃起,一脚踢出,正中此人耳门,“砰”的一声,将此人踢飞,脑袋撞在火车的车壁上,软软倒地。

车厢里的乘客一阵惊呼。

关晓军走到此人身前,伸脚踢了两下,发现确实是晕过去了,摸了摸脉搏,发现没死,当下松了口气,对惊叫的几名乘客道:“别害怕,这人是小偷,偷了我的钱!你们谁有空,帮我喊一下乘警?”

其实他身上的大钱都放在了贴身的皮包里,这个窃贼从他行李包里偷走的只是些小钱。但这小钱也不小,起码有三千多块,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

过了一会儿,两名乘警走了过来,拨开看热闹的人群,看向关晓军,“怎么回事这是?”

关晓军道:“这人是小偷,偷了我的钱,现在被我打晕了!”

两名乘警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一名乘警小声道:“怎么回事这是?这两天怎么这么多的小偷?天天都有人少东西!”

两人看了关晓军一眼,“你这样,先跟我们做一个记录去吧!”

简单的做了一个记录后,关晓军回到自己的铺位后,刚刚坐下,就见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面前,缓缓坐下,大拇指一翘,“小兄弟,好功夫啊!俺们那嘎达,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刚才那个是小偷吧?打得好,这样的小偷就应该打,打死都不屈!”

关晓军深深看了此人一眼,“是啊,自己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偷东西,我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中年男子笑道:“对对对,自食其力才能让人看得起。”

他对关晓军道:“认识一下,我叫黄春光,我最羡慕的就是武林高手,刚才看到兄弟打小偷的本领,哎呀,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壮着胆子来跟兄弟说说话。”

他好奇道:“小兄弟,你是哪儿人?也要去申城吗?”

关晓军见他说话之时一脸笑容,但目光闪动,隐藏在眼角深处的却是一抹阴狠之色,略一思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两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轻轻弹向对面的胖瘸子,“这是给你那位兄弟的医疗费,出来后,吃点好的,再洗洗眼睛。”

关晓军盯着此人的眼睛,缓缓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惹我!”

对面的矮胖中年瘸子一脸茫然,“兄弟,你这是啥意思?我咋看不懂啊!”

关晓军脸色冷了起来,“别给脸不要脸!”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交流

关晓军平时跟随观自在练武养花的时候,也顺便学习了很多江湖上的门道规矩。

这个社会,有黑就有白,白道有白道的制度,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

就连小偷小摸也会自发的形成各种各样的利益团伙,这些人可以统称为黑道中人,只不过黑道只是一个笼统模糊的称呼,里面成员的复杂性堪比正常是社会的各种职业分工。

就像何永生、何永强等人,其实也可以算的上混黑的,而且是比较高端的一类人,而关晓军则可以称之为隐藏在幕后的教父一样的存在。

不过关晓军鸡贼,所有的事情他都将自己摘除的干干净净,即便是何永强等人全都犯事被抓进去了,也不会与关晓军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相比何永生、何永强这种踏踏实实的“正经”黑社会性质的人相比,一些坑蒙拐骗偷的人,则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了。

这些下九流的人群中,最为常见的便是扒手,也就是俗称的小偷。

这些窃贼有的“自学成才”,有的却是通过拜师学艺专门学习过偷东西的技巧的,因此也算是有传承的人,只不过这种传承乃是下作的行当。

在八九十年代,人贩子横行,小偷更是疯狂无比,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曾有一伙专门在火车上偷窃的小偷团伙,张狂到了极点,有的人在火车经过某一个路段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生恐东西被偷,但结果还是被偷。

后来一名影响力最大的一名贼王被枪毙之后,这种态势方才慢慢转好,又加上严打,这才使得犯罪团伙不至于那么嚣张。

但这种“不嚣张”是相对于八十年代来说的,在九十年代里,这些窃贼的疯狂程度远超后世,作案手法也极为“专业”,又加上很多警察不作为,导致出远门的乘客们一路上都是担惊受怕。

也因为这个原因,市场上多了一种带兜子的内裤,内裤上有特制的兜子,拉开拉链,就可以往里面放钞票,把钱放在这种地方,才算是稍微安全一点。

一直到两千年的时候,这种内裤还非常流行,等到一零年之后,市面上方才看不到了。

关晓军这次在火车上,本来以为遇到的是一名小偷中的“过路鬼”,没想到却是一个集团军。

他这里刚把那个小偷打了,这里就有人开始找他盘道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这个自称黄春光的瘸子,一看就是跟被打的小偷是一伙的,此人来到关晓军面前,目的无外乎有两个,一个是找关晓军报复,另一个就是盘查关晓军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惹得起。

如果在平常时候,关晓军或许还有心情跟面前这个胖瘸子玩一玩,但是现在他刚从云泽离家出走,说难听的就是仓皇出逃,心中正郁闷的不行,实在是没有了跟此人争斗的兴趣。

因此他才掏出两百块钱给面前的胖子,想要息事宁人,不愿意再起波折。

但面前这个胖子竟然不接茬,关晓军一路上积累的憋屈劲儿以及种种压抑之情顿时爆发出来。

“我不想惹事!”

关晓军坐在卧铺上,身子前探,俯视面前的胖子,轻轻道:“但你们要是再玩什么猫腻,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手段!”

对面的黄春光一愣,笑道:“哎呀,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咋都听不懂啊!”

他目光闪动,一脸无辜,“你们练武的人,脾气咋都这么爆呢?我这还没说啥呢,你这就开始赶人了!”

关晓军看着此人嘿嘿笑了笑,忽然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从口中流出,“你叫黄春光是不是?听你的口音,好像是东北人那嘎达地啊!”

黄春光听到关晓军的东北口音后,微微愣神,“哎呀兄弟,你也是东北的?你是哪个地方的?我是春城的,这次公司人员要去申城开会,哎呀,这路程也太远了,没办法,才买了卧铺票,说实在的,太贵了!你说啥时候卧铺车票能便宜点啊……”

他听到关晓军的口音之后,忽然对关晓军亲热起来,一个劲儿的套近乎。

关晓军想了想,问道:“我问你一个人,你知道吗?也是东北春城的。”

黄春光道:“春城那么多人,我哪能都认识啊,兄弟你这话问的就有点傻了!”

关晓军道:“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洪光珠你认识吗?”

黄春光脸上变色,“洪爷?你认识他?”

关晓军笑了笑,“以前跟他做过一笔生意,不过现在联系少了,但听说他现在在春城搞的挺大,不知道是不是?”

黄春光肃然起敬,“原来是洪爷的朋友,失敬失敬!不过兄弟你这年纪,怎么跟洪爷扯上关系了?”

洪光珠就是当年去关自在家里买兰花的那个东北人,此人相貌奇特,是一个三角形的脑袋,上头尖,下面宽,跟个胖头鱼似的,关晓军对此人印象非常深刻。

此人当初在关自在家里买的兰花,运到春城之后,赚了好大一笔钱,成了那次击鼓春花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后来拉人马,开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影响力也渐渐扩大。

此时在东北的商人都有一种特质,只要生意做大,基本上就会与黑道人物产生交集,或者本身就会白转黑,成为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

这种中国特有的现象,此时在在全国都在发生,但东北尤甚。

何永生等人在关晓军的暗中指挥下,触角已经伸的很远,与远在东北的洪光珠也产生了几分交集。

倒不是他们要向东北发展,而是洪光珠的老家就在云泽,他的先辈都是当初从云泽离开闯关东的那一批人,因此与云泽地区有着解不开的情缘。也就是因为他老家在云泽,才能知道关自在家里种养兰花的事情。

这两年此人经常来云泽探亲,慢慢的也就跟云泽地区的一些地头蛇联系上了,而何永生、何永强等人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熟悉起来。

洪光珠此人野心极大,非但想要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整个东三省,甚至还想与河东省的一些人做朋友,看他的意思,似乎还想在全国下一盘棋似的。

在关晓军看来,此人这样做,那简直是大踏步的向坟墓走去,他能活过九七,那就算他命大。

但在这个时候,洪光珠的影响力却是非常大,说起他的名字来,一般的道上的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的。

此时听到关晓军说出洪光珠的名字来,黄春光顿时就是一惊,不敢造次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三届小偷交流大会

在某些时候,在世界的阴暗角落里,国家部门的威慑力未必能比得上一些人的名号。

就像如今的关晓军面对黄春光,如果关晓军说起他认识某某局长,是某某官员的儿子,那么他对面的黄春光根本就不以为然,甚至是嗤之以鼻。

但现在关晓军竟然与东北大佬洪光珠扯上了关系,黄春光顿时就对关晓军肃然起敬了。

如今在东北混生活的人,鲜少不知道洪光珠洪爷的人,如果关晓军真的跟洪光珠是熟人的话,他们这些窃贼要是伤了关晓军,恐怕洪爷面子上就有点过不去了。

洪爷面子上过不去,那么谁都别想过得去,在道上混,名声面子最重要,既然关晓军说起了洪光珠来,这个面子黄春光能给还是要给的。

他跟关晓军交谈了一阵子,发现确实关晓军确实对洪光珠非常了解后,这才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小兄弟,这件事就这样吧,咱们也算是交个朋友,以后去东北的话,我也可以替洪爷招待一下朋友!”

关晓军看了看黄春光,笑道:“那好,慢走!”

黄春光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关晓军这是要赶他走,他脸上怒气一闪,但旋即收敛,点了点头,“兄弟好好休息,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关晓军摆了摆手,“好走!”

看着一瘸一拐走出隔间的黄春光,关晓军笑了笑,躺在铺上静静入睡。

关晓军不会傻到跟这么一个下九流行当的人交朋友,他老关家家大业大,真要是跟道上人交友,那也得是有分量的才行,像黄春光这种人,要是放在平时,关晓军都不会正眼瞧一下。

这不是什么“清高”,也不是什么“狗眼看人低”,换成任何一个人,估计也不想跟这种罪犯扯上什么关系。

关晓军可以培养何永生、何永强他们,但培养是为了利用,时间长了这种利用的关系慢慢的就有可能发转化为友情,但这是在长期交往的基础上产生的,而面前这个黄春光,吹破天一个贼头而已,关晓军自然懒得理会,下了火车,谁还认识谁啊?关晓军刚才之所以报出洪光珠的名号,其实也只是为了减少麻烦,他已经不想在路上发生什么状况了。

可是有时候,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越不想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偏偏还就发生了。

等火车即将到达申城的时候,关晓军从梦中醒来,看了看身边不远处的行李包,忽然觉得不对,打开看了看,塞进行李箱的三千块钱已经不见了。

这三千块是昨天那个小偷偷走后,关晓军又重新拿回来的东西,没想到再次被人偷走了。好在这对关晓军来说,只是小钱,大钱都在关晓军随身的皮包里,因为贴身而放,倒是没有被偷走。

但这已经足够令关晓军感到恼怒了,连续被偷两次后,关晓军的火气已经被勾了起来,“很好,那就玩玩!”

再次找乘警报案之后,剩下的时间里,关晓军闭目养神,不再想这件事,一直到了早晨六点钟的时候,申城火车站已经到了。

关晓军第一个走下了火车,出站后,就看到了迎接他的何永生。

“永生,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关晓军见到何永生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安排事情,“我来的这辆火车上,有一帮盗窃团伙,为首的一个人是一个瘸胖子,他说他叫黄春光,但到底是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打了他们的人,但钱也被他们偷了两次。”

他吩咐何永生,“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这些人会在申城待上一段时间的,你们这几天就多留意一下市面上的动静,这群人连偷了我两次东西,真是有点猖狂啊!”

何永生大怒,“还有人敢动你的东西?活腻了他?”

旁边一位小弟道:“这几天别说是火车上了,就是申城好像也多了很多小偷,我最近光是身边就有很多人被偷的事情发生,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全国的小偷一下子全都跑到了申城似的。”

关晓军一愣,“整个申城小偷都多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他看向何永生,“永生,这几天你们查一下,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正在举办交流活动或者开会的酒店,要是有的话,你们就多留意一下。”

何永生一脸不解,“难道这些小偷还会搞什么交流会?”

关晓军嘿嘿笑道:“你以为呢?全国第三届小偷大会估计就要开始了!”

他这不是开玩笑,在八九十年代,全国的窃贼们真的举办过好几次“全国小偷代表大会”。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在东北就举行过小偷大会,也就在那个时候,选出了当代贼王,后来那位贼王因为行事太过猖狂,手段也太过了得,最后成为了建国以来第一位因为偷窃而被判决死刑的人。

在东北会议之后,八十年代中后期,在关内中原地区也举办过一次小偷交流大会,当时全国南北两地“英雄豪杰”齐聚豫州,互相比试“专业技能”,以偷窃现金多少判断能力大小,以偷窃难度判断手法高低,大会开了一个月方才闭幕,也选取了南北几位高手做他们的头目。

而第三次“小偷交流大会”举办的则更为高级,这次大会的交流地点设在了申城,不但全国小偷齐聚申城,就连国外高手也来中华进行友好交流,主要是俄国人居多。

这些小偷们打着学习交流的旗号,承包了比较豪华的酒店内,与国内同行们划分区域,与国外同道们切磋手法,一般情况下,最少要开上十天半个月的会议。

这种事情听着甚至令人感到好笑,可这并不是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的事情。

关晓军在上一世,也是有几个警察系统内的朋友的,他脾气爆,性格直爽,在单位内不怎么受欢迎,但是在警察系统的几个哥们却是关系都不错,平常在闲聊的时候,难免就会说起系统内的一些趣事。

而有关小偷大会的事情,就是这些警察朋友告诉关晓军的。

九十年代,全国人民都对外国人怀有一种敬畏之心,但凡什么事情一旦与老外扯上关系,政府立马特事特办,比干什么都尽心尽力,也没有几个警察不开眼找老外的麻烦。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二三十年后,依旧如此。

某城市,就因为一个倭国人丢了一辆自行车,整个城市都动员了起来,不超过三天,皇军的那辆自行车就被找了出来。

而中国人别说丢了自行车了,就是丢了汽车,当地政府也不会如此的“尽力尽责”。

中国十几亿人,差不多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有过丢自行车的经历,但也没有听说过有几个事后追回来的。

这就是中国的国情,而这种国情在九十年代的中国更为明显,因此当申城的小偷交流大会里有外国人参加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真正的交流大会,而且参加会议的人全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因此谁也没有怀疑这场大会的不对劲儿。

即便是这段时间偷窃案件高发,但是大家也都没有想到会有小偷就在大家眼皮底下举行交流大会,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扯着横幅。

关晓军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火车上黄春光对他说要来申城开会,原来是真的要开会。

第二百二十五章 隔墙

岳春山是申城长宁区公安局的副局长,是一名经历过越战的专业军人,他因为经历过最近的一场战争,搞的落下了心理阴影,一有风吹草动,就悚然而惊,紧张的就要从腰间掏出枪来。

这种心里创伤对于此事的中国人来说,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一般人也都没怎么在意,有些人还在暗地里嘲笑岳春山的胆小,感觉他完全不像是一名参加过战争的军人,有的人甚至私下里都怀疑岳春山是不是在战场上装死才幸运的活了下来。

不过他们议论也只是在私下里议论而已,岳春山毕竟是局里的副局长,谁也不敢公开对他公开说出什么尊敬的话来。

但岳春山人又不傻,同事们的目光与言论总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去,搞的他极为烦闷。

可这种反应过激的行为,岳春山自己也控制不了,他也不想这样,但是从尸山血海的越南战场上经历过的他,在心理上一直都不曾放松下来。有时候午夜梦回,梦到的还是硝烟弥漫的血腥场面,夜半惊醒之后,不知身在何处。

今天他遇到一名残疾的老战友,这位战友在战争中被打断了一只胳膊,如今在街上以摆摊卖小物件为生,政府给的补偿款与伤残费,根本就不够一家人花的。

岳春山在路上见到他如此惨状,再想起自己在局里的境遇,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老战友重逢,他这位战友也不卖东西了,直接就把东西扔进三轮车里,就近停在了一家小酒店门前,两个人准备好好喝上一场。

“哎,现在这绵竹都两块钱一瓶了!”

岳春山这位战友名叫田玉本,是个黑脸汉子,祖籍西北,不过如今却在申城安了家。

田玉本坐在岳春山对面,仅有的一只手掌端着酒杯一脸的感叹,“现在和物价越来越贵了!喝酒都要喝不起了!”

他对岳春山道:“本来政府给我安排了一个单位,但是人家见我一只胳膊,谁都不爱搭理,有的女的见了我还感到害怕!他妈的,老子出生入死,回到家里,就受到这种待遇!我一生气,就不在单位里干了!不过他们也不敢把我开除,倒是基本工资还发着,但也就够一家人勉强吃饱饭。”

岳春山道:“咱这已经不错了,农村的几个战友,回到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农村户口,最吃亏,大家都是转业军人,咱们给安排工作了,他们一个月就只发给十五块钱!没受伤的,连这十五块钱都没有!”

两人说起这种事情来,都感无奈,不知道该怨谁。

正说着话的时候,岳春山忽然脸色一紧,对田玉本使了个眼神,目光扫向他们隔壁的一个小包厢里。

他们吃饭的这个小饭店里,在里面被店老板用木板简单的隔开了两三个小包间,岳春山两人喝酒的时候,隔壁包间里也进来了几个人在喝酒,听声音好像是几个不良小年轻,说话污言秽语,三句离不开女人,说到兴奋处,笑声把岳春山两人的话音都压了下去了。

搞的岳春山两人心中极为不爽,但是饭店里喝酒,本来就是大嗓门的居多,隔壁这几个小子声音再大,两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等到隔壁的声音慢慢小起来的时候,引起了岳春山的注意。

他是一位专业军人,又是一名公安干警,此时听到隔壁这几个小子似乎是在小声商量一些事情,岳春山直觉这些人商量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将声音压得这么低。

职业的敏感,使岳春山第一时间就产生了探究的心思,当下酒也不喝了,站起身来,对田玉本摆了摆手,将耳朵悄悄贴在隔壁的挡板之上,想听一下这隔壁单间里的家伙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他将耳朵贴在挡板上之后,刚才窃窃私语听不清楚的声音,此时终于能勉强听清楚了。

就听里面有一人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申城这个第一高楼叫什么名字吗?”

一人不耐烦道:“你管它叫什么名字呢,这施工图纸你们到底拿到了没有?黄老大最近可催的紧呐!”

先前说话的人道:“肯定是拿到了啊!嘿嘿,你们真不想知道这第一高楼的名字?啧啧,刚盖起来就要被炸塌了,那就可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一人紧张道:“胡说八道什么?当心隔墙有耳!”

包厢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后,一人道:“好了,都别喝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开会,听那些老外讲话,老子的头都大了!”

又有一人骂骂咧咧道:“我倒是不烦老外,反正给他们办事,他们给咱们钱,我烦的是黄春光黄瘸子,他妈的,身上都背了两条命案了,对我们还这么嚣张!等哪天老子一不高兴,非得把他向警察供出来不可!”

几个人嘀咕了几句,随后糟乱声响起,看来这些人喝完酒要出去了。

岳春山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这些人的对话,但却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一瞬间手脚冰凉,脸色都变了,脑子急速转动:“这些人说拿到了第一个高楼的施工图纸,是什么图纸?整个申城要修建的第一高楼那还能是什么?除了刚刚动土的东方明珠电视塔,还能是哪一个?”

他一颗心越跳越快,差点都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刚才有个家伙说要炸塌第一高楼,他说的到底真的还是假的?他们想要干什么?里面怎么还牵扯到了外国人?怎么还有人命案件?”

这些人说的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这些人似乎正在预谋一件天大的恐怖事件,而且还跟境外势力进行了勾结!

如今申城的东方明珠电视台刚刚开始修建,多加媒体报纸甚至很多国外媒体,都对这个在海滩上修建的高层建筑进行了报道。

有很多人都对修建这座建筑保持悲观的态度,还有些人担心这高楼要是倒塌了,恐怕要砸死很多人。

因此这座高楼还未建成,安全问题成了最热门的讨论话题,就如同三峡工程一样,大家关注的不是能不能修建成功,而是修建后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可控制的危害。

岳春山在听到申城要修建百米大厦的时候,也对安全问题十分关心,这是注定要成为申城地标的建筑,它的安全与否影响十分巨大。

现在听到竟然有人勾结国外势力暗中谋划炸掉东方明珠电视塔,即便是岳春山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军人,此时也吓的浑身冒汗,极度紧张之下,老毛病又犯了,第一时间便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田玉本见他拔枪,吓了一跳,“你拔枪干什么?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春山回过神来后,将手枪重新收起,来不及向田玉本解释,只是说道:“要出大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动静

在包厢里,岳春山与田玉本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听到的信息,田玉本的脸上顿时也变了,小声的急促的说道:“那现在怎么办?这些人都要走了!”

岳春山道:“跟着他们!这些人肯定有落脚的地方!”

他边向外面走,边对田玉本道:“老田,你先回去吧,我去跟一下他们!”

田玉本不放心:“你行不行啊?这真要是恐怖分子,那肯定是很危险的!”

岳春山道:“我在部队里打仗是白打的?你放心,绝对没问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等走出包厢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初,掏钱递给饭店的老板,随后指了指田玉本,道:“把钱找给他就行了!”

田玉本道:“老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缺这么点钱吗?”

岳春山骂道:“这特么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钱你先收着,回头还我也行!”

他说话间眼睛瞟向不远处,此时已经看清了隔壁包厢走出来的几个青年人,这些人共有五个人,似乎已中间一人为首,此时虽然是在饭店里,这五人中,也有四人带着墨镜,另一个没有带墨镜的人,头上却带着一顶鸭舌帽,遮住了半个脸,根本就留看不清样貌。

看到这些人的装扮,岳春山更是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这五个人肯定有问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正常人谁会这种打扮?”

他不敢直视这五个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从他们身上滑过,生恐引起对方的警惕。

眼看着五人结账后快速离去,岳春山吃了一惊,见田玉本还要说些什么,当下狠狠瞪了田玉本一眼,向店外走去。

他不敢距离这五人太近,只是远远的吊着他们,时不时的贴在墙根上行走,似乎是在躲避太阳光的直射。

此时正值盛夏,天若蒸笼,岳春山跟着五人走了一路,热的浑身冒汗,可生恐跟丢了他们,连买块冰棍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眼看着五个人在路上不住闲逛,偶尔买点雪糕说说笑笑,最后登上了旁边的一零二公交车。

岳春山大急,见五人从前门上车,他快速追上,从后门上了车,为此还被公交车司机骂了几声“小赤佬”,售票员过来收钱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侬是外地吧?一点素质都没有!”

岳春山大怒:“你个老娘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外地人就不是人啊?再敢胡说,耳掴子呼你!”

胖胖的女售票员叫道:“诶呦,你这人好没道理!你从后门上车,你还有理了?”

岳春山见一车人都看向自己,胸口怒气勃发,但又不敢说出来,生恐惊动车上的五个人,当下强忍怒气,对面前的女售票员道:“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这是车票钱,你拿好了!”

女售票员有点不依不饶,“本来就是你的错,好像是我逼着你认错似的……”

她一脸鄙视的看了岳春山几眼,唠叨了好半天,才放过了岳春山。岳春山气的额头青筋绽出,恨不得一脚踢飞面前这个臭娘们。

即便是在申城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了,他还是不能适应这个城市高高在上的本地人对外地人的排斥。

公交车行驶了十多站之后,在临近黄浦江的地方停了下来,已经接近南京路与人民公园的时候,岳春山一直监视的五个人依次从车上走下,向附近的一家酒店走去。

靠近黄浦江的地方,距离城隍庙与豫园都非常近,乃是整个申城最为繁华的所在,不远处就是东方明珠电视台的施工现场。

这里有此时申城最为有名的几个大酒店,此时一个酒店门口拉起了一个横幅:第一届世界学术交流大会!

在酒店门口铺着红地毯,偶尔有几个外国人酒店门口晃过。

岳春山眼看着前面的五人进入了这家酒店,当下就在这酒店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对着门口坐下,慢慢的喝了两瓶啤酒。

在他喝啤酒的时候,偶尔便可以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好像小偷的家伙在对面的酒店进出不断。

岳春山身为公安局的副局长,抓了不知有多少小偷,很多小偷窃贼,他一眼看去就大致猜出对方窃贼的身份,甚至连对方是南派还是北派都能判断出来。

眼看着这么多小偷在门口晃荡,岳春山大奇:“这些恐怖分子什么时候跟这些小偷勾结到了一起了?”

他现在先入为主,通过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就已经把刚才的五个人都定为了危害公共安全的恐怖分子,只是直到此时,他都没有细想过一件事,那就是刚才那五个人真要是恐怖分子的话,怎么可能把如此秘密敏感的事情在公众场合谈及?

可是现在的他只顾着震惊了,那还有功夫考虑这个,此时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刚才那五个人的同伙到底有多少,是整个酒店的人都是,还是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两瓶啤酒喝完,一盘花生米也已经吃干净了,岳春山已经在小酒馆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再等也等不出什么结果了,当下快步离开此地,直奔警局。

公安局长王洪林听了岳春山的汇报后,大吃一惊,“老岳,这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产生幻听了?”

岳春山怒道:“我是精神紧张,但我不是精神病!这事情宁信其有,也不能存在侥幸心理!万一是真的话,这可是重大的政治事件!”

王洪林其实已经信了七分,见岳春山如此激动,道:“那好,咱们现在就查查这酒店里这些人的底细!”

等他们派遣几个便衣警察在这个酒店里稍微打探了一下信息后,两人都紧张了起来。

“这些人和一帮子老外整日里神神秘秘的,真有可能与国外势力勾结到一起一股恶势力!”

王洪林稍微了解一下信息后,紧张的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现在不需要再有什么详细的了解排查了,事不宜迟,时间越长,变故越多。既然已经确定这些人都是危险分子,我们就不要等了!必须尽快出手,减少可能出现的危害!”

他将这个情况向上级汇报之后,整个申城的警察系统都被惊动了,在短短半天时间内,整个申城的警力便被抽掉了大半,然后在半夜时分,武装好的警察来到外滩附近,将那个拉着横幅的酒店整个儿包围起来,狙击手也全都就位。

所有人就等着上级领导发话,随时可以冲进里面,将酒店内部的恐怖成员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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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下一步

“砰砰砰!”

零星的几声枪响,打破了上海滩的宁静,几名不听劝告的盗贼,在枪声中倒地不起,他们的腿部都已经中弹。

在武警公安部门同志们破门而入后,整个酒店里一片混乱,有的人直接就从三楼往下跳,有的则藏入床底不敢出来,反正怎么躲避的都有,不过在面对来自申城将近一半警力的围捕,现场一百多名中外盗窃贼头全都落入法网。

经过短暂的问询之后,王洪林眉头大皱,将岳春山喊来:“春山,这些人怎么都是小偷啊?没有你说的恐怖分子啊!”

岳春山道:“我明明就听他们说要炸掉申城第一高楼啊,我就是跟着他们中的几个人,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聚会。”

王洪林沉声道;“老岳,这件事我都已经向上级汇报了,要是消息失误,咱们这个脸可就丢大了!”

岳春山道:“有什么丢脸的?咱们这叫防患于未然,这最起码说明我们对申城安全的看重!况且,如果这一百多人都是窃贼的话,那咱们今天就是抓捕了建国以来最大的盗窃团伙了,而且还是中外联合的偷窃团伙!”

王洪林脸色阴沉道:“可是性质不同啊老岳!你这让我怎么跟上级交待?”

岳春山道:“行了,这件事我来扛!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也是我第一个向你汇报的,消息失误的问题,我来承担!”

他怒气冲冲的看了王洪林一眼:“老子就是个扛雷的!”

将抓到的人在现场审问了一下之后,负责此次抓捕行动的申城公安局长肖建林心下松了一口气,虽然小偷开会已经算的上是对国家行政部门的挑衅了,但相比恐怖组织的危害程度而言,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将所有人都压进警局之后,公安部门不敢怠慢,对这些罪犯连夜审问,务求他们问出更多的问题来。

审问的时候,岳春山与王洪林一直跟在肖建林身边,随时等候审讯的消息。

在审问了将近一半的人数时,这些人全都自称是小偷,没有一个说出与恐怖活动有关的事情。

眼看审讯进入了僵局,岳春山回想起昨天的见闻,对肖建林道:“肖局长,我想起来了,咱们找人问问,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有个叫做黄瘸子的人?据说他才是这次的大头目,而且身上还背着人命案,如果真的有这个人的话,我们以他为突破口试试吧!”

于是黄春光便被找了出来,随后对他进行了特殊规格的审查,在民警们的审问之下,别说黄春光,就是一头大灰熊,也能被审的承认自己是一只小白兔。

黄春光也算的上是积年老贼了,身上还真背着一条人命,被警局民警们加大审讯力度之后,不出三天,他把小时候尿裤子、偷看人洗澡的事情都能说出来,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对这些人连续审问了一周,申城警局弄清楚这是一起乌龙事件,恐怖袭击应该是岳春山听错了的缘故,但是小偷大会却是实打实的一件事,这一次能一举抓获这么多的小偷,公安干警们也没算白出力,成果还是有的。

前段时间太宗刚刚来申城视察,现在这些小偷就来上海开会,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他们,当下从重从快的对这些人进行了判决,每人被关押三到五年不等,光是大规模非法集会,这就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而被抓的老外们,则由外交部门进行处理,至于身上带有人命案的黄春光等人,等来的则是一纸死亡判决书。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与关晓军无关,在公安干警捉拿这些小偷的时候,关晓军与何永生等人都在不远处看了好长一会儿才走。

“我打听到了,黄瘸子这次死定了!”

在别墅里,何永生将打听来的消息向关晓军汇报:“判决书都已经下来了,不过什么时候执行死刑我倒还没有问清楚,但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他说到这里,有点小心翼翼的看向关晓军:“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

关晓军每次出手,都是干净利索毫不留情,着实把何永生吓的不轻,这次就就因为黄春光招惹了关晓军,关晓军竟然让一百多名盗贼一起来承担他的怒火,这手笔之大,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出来。

估计这些人到死都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坑了他们一把,很多人一直到死,都以为这是自己不小心引来的警察所致,却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之所以被抓被关,起因就在于黄春光的一时贪婪。

“下一步就是等!”

关晓军看着何永生笑了笑:“不过现在还是做好自己的生意吧!”

如今山竹口服液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做起了广告,销量开始上升,何永生作为申城唯一的代理商,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尝到了代理保健品的甜头,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赚的钱比他在申城一年都要赚得多。

听到关晓军说起生意上的事情,何永生顿时兴奋起来:“小军,这保健品竟然这么赚钱!”

他到现在还有点如同做梦一般,很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山竹口服液,跟尿似的,那瓶子装尿不够,装酒嫌小,还卖的死贵死贵,可就有人信这个!这么贵的东西,他们也肯买!”

何永生道:“你说现在这人都疯了么?要是这保健品有用,那还要医院干啥?有这钱,多买点好吃的多好!”

关晓军道:“这种疯子自古就有,中国历代帝王也是如此,秦始皇喜欢求长生药,汉武帝不问苍生问鬼神,就连雍正都喜欢吃金丹,到最后有几个寿命长的?谁越怕死,谁就死得快!”

他嘿嘿笑道:“到现在也是如此,保健品卖得好,就说明怕死的人多啊,不过现在这还是有钱人的专利,过上两年,农村也会有人买的。”

何永生没上过学,就最近两年才学会认字,根本就不明白关晓军说的是啥意思,但最后一句却听懂了,惊讶道:“这保健品农村也有人买?他们买得起吗?一斤小麦才一毛一斤,他们得卖多少小麦才能买得起一盒口服液?这些人疯了啊?”

关晓军道:“只要稍微引导一下,疯子就会大规模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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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送君一杯酒

在关晓军看来,中国人是一个极易受煽动的国民,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说得多了,就会有人随之响应,产生很强烈的群众效应。

六七十年代的那场事情是这样,如今的气功热也是这样,然后过上几天,保健品的热度将会碾压所有东西,成为九十年代最大的赢家。

如今国内的民众因为文化教育的缺失与缺乏正确的引导,因此对有些神神道道的事情特别缺乏抵抗能力,基本上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而且在骨子里潜藏着极度的破坏欲望与欺软怕硬的行事手段。

就像后世的砸日本车事件,有些人打着光明正大的道德旗号,用来满足自己的阴暗心理。

抵抗日货你就抵抗日货,何必砸人家的车?有本事大可以去砸日本人的公司,最好去日本本土闹一场,那才叫有种,欺负开日本车的车主算什么?

这种不明所以极易受煽动的民众基础,是当今社会最主要生态现状,如果操纵得当,将会形成很大的团体影响力。所以八九十年代,才邪教横行,各种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赚的不是有钱人的钱,而是穷人的钱!”

关晓军坐在别墅里,有点好笑的对何永生剖析出中国如今的现状:“因为穷人受到的教育低,容易被人欺骗,而且总有一些不切合实际的幼稚的幻想,很多地方甚至都没有脱离最原始的宗教信仰。”

他对何永生道:“其实在咱们云泽地区也是如此,神婆神汉多的是,很多人生病了,照样用凉水化开香灰喝下去,因为他们觉得这就能治病!所以有时候他们最好骗,也最可怜!”

“虽然说起来非常残酷,但是现实就是如此。”

关晓军叹道:“等过上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底层民众的购买力了!”

一直在申城待了十多天,黄春光等罪犯,开始了游街示众。

在九十年代初,对于罪犯的公审与游街,依旧是常态,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从,才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般情况下,游街公审,都是在春节之前进行,为的是震慑罪犯,让民众过一个安稳年。但有时候也会破例,比如这次震动整个公安部门的世界小偷交流大会。

即便这些小偷们不是恐怖分子,但他们如此的肆无忌惮的在申城这么一个大城市里搞交流大会,那这就是对当今警务系统的挑衅,让整个申城公安部门都感到很没有面子。

因此必须要给这些人一个有力度的震慑,让这些小偷们知道挑衅中国暴力部门的下场。

关晓军来到街头的时候,一排卡车已经从远处缓缓开了过来。

每一辆卡车上都有一个五花大绑的犯罪分子,车手站立着手握钢枪的武警战士,有的在车上还架着机关枪,威慑力十足。

当卡车经过关晓军身边的时候,看着从车厢上探出来的黑黝黝的枪口从身前缓缓划过,即便是关晓军两世为人,也还是感觉极不舒服。

他天生就对于枪支有有一种恐惧感,有时候去银行取钱的时候,遇到押韵钞票的武警,关晓军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担心这些武警的枪口会对准自己,生怕他们开枪走火。

对于这种情况,关晓军也曾询问过很多朋友,大家基本上都有这种感受,对于枪支的敬畏感,如今已经渗入了国人的心灵之中。

这种面对枪支的极大不安全感,主要还是身份地位造成的不自信与无力感,如果换成是李嘉诚这样的人物,恐怕很少会有直面枪支的情形发生。

关晓军没有做李嘉诚的野心,但是这辈子也不想体会那种面对团体而产生的无力感。

大街上一辆辆卡车开了过来,车上的喇叭里响起这些罪犯的名字以及他们犯的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死刑犯们,几乎全都是低着脑袋,不过也有挺胸抬头满脸不在乎的人,但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木然。

黄春光也在其中的一辆车上。

相对于上一次的红光满面,此时的黄春光一脸憔悴,短短十来天的功夫,整个人都快瘦的脱了相,眼窝深陷,颧骨也凸显了出来,偶尔抬头,双目之中尽显茫然之色与恐惧之意。

他这次被抓捕的时候,一开始倒也并不是非常害怕,他只是一个小偷,了不起是一个小偷的首脑,被公安机关抓住,关上个两三年也差不多就放了出来了,倒也不用过度担心。

可是令他震惊的是,自己十多年前偶然闹出人命的事情,竟然也被公安机关知道了。

那件事杀人的事情,黄春光自己都已经潜意识的进行了遗忘,有时候偶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自己都不敢肯定到底有没有杀过人,好像当初的那件事只是一场遥远的梦境,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过。

但经过这些公安人员的审讯与引导,多年前的事情又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并且渐渐清晰,最后连抛尸地点也想了起来。

等将一切都交待了之后,公安机关特意押着他去了抛尸地点,将那具尸骨挖了出来。

一直到被宣判了死刑后,黄春光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些警察这么肯定自己身上发生过人命案子。毕竟当初自己也算的上是见色起意,流窜作案,当时又在荒郊野外,不可能有第三人在现场。那时候拨乱反正都还没开始,这种事情应该是最为难查的事情了。

黄春光本以为这件事永远的就这么过去了,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被申城警察知道了,被审讯不过,只能交待。

他现在站在卡车之上,身子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同时还夹杂着几许茫然,不明白何以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然后他便看到了站在街边的关晓军。

在满大街围观的人群中,关晓军身穿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一手插兜,一手端着一个小小的酒杯。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看向黄春光,将手中的小酒杯在街上洒了一道酒线,随后将嘴里的烟卷拿下,烟头朝上的摆在了地上。

黄春光眼睛猛然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的事情跟他有关?”

就在这一霎时,关晓军与他在火车上的对话,瞬间在脑中响起:

“我不想惹事!”

当时的关晓军是这么说的:“但你们真要是敢给我玩什么猫腻,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手段!”

“是他,一定是他!”

虽然不明白关晓军何以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整个申城公安都出动抓捕自己等人。但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却让他知道,自己被抓然后即将被杀,肯定与关晓军脱不了干系!

他睁大眼睛再次看向关晓军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这个年轻人的背影,这个身穿白衬衫的青年人,背对黄春光缓缓分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几步后,手掌举起,在上空轻轻摆了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黄春光却非常的肯定,他是在向自己道别。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个人追求

“现在咱们来说一下今年的发展计划!”

在何永生租来的办公室里,关晓军敲了敲桌子:“再次申明一点,你们是国内一流的销售人员,是有着正式工作的人,不是小混混!”

他扫视办公室内坐着的十多个青年:“有好勇斗狠的劲头不是坏事,但最好还运用在商业竞争上面去,而不是动手打人!”

“噗!”

何永生听到这里,肩膀不住抖动,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关晓军之所以现在来到申城,原因可就是打了人,不得不离家出走来申城暂时躲避一下。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却让大家不要动手打人,这画面想想就好笑。

“笑什么?很好笑吗?”

关晓军扫了何永生一眼:“你要想笑,出去笑去!笑够一天再回来!”

何永生立马收敛笑容,伸手搓了搓脸,手掌放下后,已经是一脸严肃:“嗯,你继续说,我们保证听您的吩咐!”。

“销售人员,得有一个销售人员的样子!别整天吊儿郎当的,都给我精神起来!永生,你在山竹集团是怎么学习的?以后都按照你学习的方法来,一天开一次会,一天布置一次任务,每周做一个任务计划,完不成任务扣奖金!正规公司,就得有正规公司的样子!”

关晓军声调提高:“明白了没有!”

办公室的一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道:“明白了!”

“大声点,我听不见!”

“明白了!”

“再大点声,我还是听不见!”

“明白了!”

最后这一句,震的整个办公室的玻璃似乎都嗡嗡颤动。

“很好,这才像个样子!”

关晓军取出自己写好的计划书,递给何永生:“这是我对咱们公司做出的本年度的销售计划书,你好好看一下。我希望这个季度,你们能够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何永生打开了计划书稍稍看了一下,眼睛陡然瞪大:“一亿?我没有看错吧?”

他看向关晓军,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年销售额要达到一个亿?这怎么可能?现在多半年时间都过去了,就是说,我们要在半年时间内,做到一个亿的销售额?小军,你这是不是有点……有点……嘿嘿……”

他本来想说关晓军是有点异想天开,但毕竟对关晓军一直敬畏非常,这句话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

“先订一个小目标嘛!”

关晓军笑道:“能完成最好,达不到的话,咱们可以总结一下,继续努力嘛。”

哗!

办公室里的十来个人听到何永生的话后,顿时一阵骚动。

“一个亿?开什么玩笑?”

“这也叫小目标?那大目标得是多大?”

“这怎么可能完成?”

关晓军咳嗽了几声,办公室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这些小青年们只服何永生,而对关晓军不怎么服气的话,那么现在,在见证到黄春光的下场之后,这些小青年们,对关晓军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使人折服的永远不是暴力,而是智慧与手段,关晓军这一回行事,让这些从云泽地区来到申城讨生活的小青年们,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借力打力,什么叫做真正的“坏”,什么才是真正的“狠”。

因此当关晓军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自发的沉默起来,比面对何永生的时候,可要恭谨多了。

“连想都不敢想,你们以后还怎么挣大钱?”

关晓军站起身来,看着办公室内的一群青年:“这个年代,挣钱的都是胆子大的!不过你们别误会,我说的胆子大,不是杀人放火,我说的是在法律的框架内,敢想敢干的胆识。我发现你们打架都是好手,也都能豁的出去,怎么一到工作上就怂了呢?小伙子们,都精神点!”

“小伙子”三个字从关晓军嘴里说出来之后,非但办公室里的人都觉得别扭,就连关晓军自己也觉得画风很不对,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笑场,他对众人道:“我准备了五万块钱,到年底的时候,谁的销售业绩是第一名,这五万块钱就是谁的!”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骚动。

在如今的关晓军与何永生眼里,这五万块钱已经不算是大数目了,但在这些小青年眼里,五万块钱,已经是惊人的数字了,他们在申城辛苦一年,能到手的钱也就两三万而已,但两三万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数目了。

现在关晓军许给了他们五万块的奖金,不由得他们不心动。

对于这些人来说,或者是说绝大部分员工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钞票才最为实在。

语言说的再好,但毕竟苍白,真正有说服力的还是金钱。

这场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关晓军从回顾从前,到立足现在,再到展望未来,说的口干舌燥,但也极为过瘾。

毕竟前世是一名公务员,在会议上发言的欲望还是非常强烈的,如今终于过了一把发言的瘾头,关晓军心怀大畅,看看众人听的脸色都有点绿了,这才宣布会议结束。

“小军,你这太能说了!”

会议结束后,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何永生对关晓军涌出无限的钦佩之情:“你比现在的官老爷都能说!前段时间,我去参加一个小公司的会议,有一个官老爷走上发言台,说他要简单的说两句。我以为真的是简单的说两句,结果一说就是俩小时!”

他有点不可思议道:“这个人到底说的什么,我一概没听懂,睡了一觉,发现还在讲,然后继续睡,睡醒了,发现他还在讲!”

何永生说到这里,对关晓军笑道:“小军,你很有那个官老爷的风采啊!”

关晓军哈哈大笑:“我这辈子是不会当什么官老爷了,有几个官老爷当朋友就行!”

在简单的吃了一顿饭之后,关晓军把何永生叫到一边,轻声道:“申城这个地方很重要,你一定要维持好,千万不要松懈。”

何永生点头道:“我明白的。”

他问关晓军:“小军,你能不能给我说一句实话,我是不是以后很难再回到云泽了?”

关晓军道:“云泽你当然可以回去,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但是,永生,你就甘心一辈子困在云泽吗?”

何永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理想确实就是在云泽安家度日,并不想在外面打拼。

但是这句话打死他,他都不敢说出来。

“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我的追求啊!”

第二百三十章 心思

在八九十年代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心怀大志的,全中国十多亿人口里,不乏有理想有抱负之辈,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最多的还是按部就班,按照早已经恒定的生活轨迹一成不变的生活,种地的继续种地,上班的继续上班,当小混混的继续当自己的小混混,就连市场上卖了几十年烧饼的老人,在开放之后,继续自己卖烧饼的行当。

在这个时代里,大部分外出的人员,都是在家里实在混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出来找口饭吃,真正在家里过的很安逸的一批人,是很少愿意出远门的,只有一些心思一直不安分的一批人,才会真正的来到社会上闯一闯。

但有的人闯出了名堂,有的人在挣了点钱之后,便已经心满意足,不思进取了。

在关晓军的记忆当中,云泽市里的有一个卖盗版磁带的人,在九十年代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可是到了两千年的时候,他还在卖盗版的磁带,顺便卖一些随身听等东西,到了一零年的时候,跟他一起卖国磁带的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地方上的头面人物,而此人依旧在守着自己的小店。

倒不是说有钱就一定是好事,但单纯的就挣钱来说,这位卖盗版磁带的哥们,因为小富即安,缺少了前进的动力,所以最终被时代抛弃,成为庸碌之辈。

可是在九十年代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小富即安的心理,农村很多人挣了第一笔钱之后,都会拿着钱兴高采烈的回家盖新房、买拖拉机,然后回家继续种地,他们对土地的难以割舍的感情,已经融入了血脉基因之中。

只有从心理上摆脱了对土地感情的农民,才会真正的接受新世界新规则的变化,然后才有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与方向,但大多数人还不能适应这个变化的世界,他们的理想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就像何永生,虽然他如今也就刚刚二十岁,可是毕竟是穷苦惯了的人,眼皮子一直都有点浅,当初关晓军把云泽市的游戏厅给了他,能把他兴奋的几天都睡不好觉,后来挣的钱越来越多,可是何永生一直都把游戏厅当成了自己的“家”,当成一个最后的可以遮风挡雨落脚之地。

因为这个“家”有他的亲人,还有他熟悉的朋友。

何永生虽然也在道上厮混,还被人称之为“生哥”,但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能在云泽地区吃得开,而且还能守得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与乐趣了。

一个小混混能有多大的眼界与心胸?如果小混混都有飞天成龙的理想,那这些小混混也不会成为小混混了,相对而言,何永生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他几乎算是被关晓军逼着来到了申城,然后近乎赤手空拳的在这里进行打拼,如今虽然钱挣得越来越多,可是也并不怎么高兴,他依旧很想回家,回到云泽市里,继续看守自己的游戏厅,然后与一群狐朋狗友们喝酒打屁,最后帮妹妹何永琴找一个如意郎君,他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但他这个理想在关晓军面前无论如何不敢说,即便是他见识不够,但也知道如今的关晓军正在铺设一个很大很大的摊子,似乎是先巩固云泽,再占领河东,同时在申城落子,为以后做打算。

而何永生就是关晓军放在申城的一枚相当重要的棋子,他这个棋子在云泽地区的时候,应该算的上是象棋中的“马”或者“车”,被关晓军操纵前行,而到了申城之后,就成了“卒”,只能前进不能回头的卒子,否则除非关晓军重新布局,他只能在外面披荆斩棘当关晓军口中的“先锋官”,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过河卒子。

人在棋盘身为棋子,那是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何永生即便是再想回云泽,但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关晓军是不会让他回去的。

如果他硬要回去的话,关晓军可能不会阻拦,但日后定然会把他边缘化,会有张永生、王永生、李永生重新被关晓军扶持起来,继续实行他的计划。

这次关晓军在申城插手相关事务,进行人员安排,甚至把季度计划都给列了出来,可见他对申城的看重,在这种时候,何永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会一直停留在申城了,甚至可能在几年内,是离不开这座城市了。

几天后。

“这几天,大家的销售热情和工作状态我也看到了,还算是不错!”

在申城火车站前的一个小饭店里,关晓军对何永生道:“好好干吧,永生!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在前进,你要是落后一步,就步步落后,想要赶上别人,那可就难了!现在正是起步的好时机,咱们有钱,有人,又有产品和销售渠道,如果这都做不出一个样子来,别说我看不起你,就是你妹妹估计也会嫌弃你!”

何永生苦笑道:“小军,你别说了,反正我这条命是卖给你了,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反正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关晓军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何永生的肩膀,“其实你做非常好!如果你做的不行,我也不会让你来主持这里的事情。什么卖命不卖命的,这种江湖语气以后就别说了,让别人听了笑话咱们!”

他将双肩包拎起,向火车站走去:“好了,不要送了,我这就进站了,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看着关晓军进入检票口后,何永生在火车站前站了好长一会儿,这才开车离去。

这几天因为关晓军的离家出走,搞的整个老关家乱成一团,关宏达、关云山父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给何永生,一直催着关晓军赶快回云泽,而急脾气的关云山都已经准备往申城抓儿子来了。

关晓军在申城的这几天,天天与家人通电话,一再保证这几天就回去,才没让关云山追来。

今天踏上回家的火车,即便是关晓军胆大包天,也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我这次回家,到底能不能免于挨打?万一老爸老妈来一个男女混合双打,我这屁股指定开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净街虎

“你个臭小子,还敢回来!”

当关晓军从何永生的车子里走下,进入自家院内的时候,关宏达、关云山、卢新娥、乔云英等人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了,见他走了过来,关云山横眉立目,捞起身边的一个棍子就要冲上前去殴打这个忤逆子,把关晓军吓了一跳,立马做出后撤的姿势,一旦情形不对,立马风紧扯呼。

“云山哥,你别发脾气了,小军年纪也不小了,光靠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乔云英见关云山发怒,急忙劝道:“现在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要打他一顿,他要是再跑了,你怎么办?”

关云山道:“他敢!”

他嘴里虽然硬气,但是手中拿着的棍子却缓缓松开,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打关晓军,只是想到关晓军打人的事情,就不得不感到生气。这小子太过无法无天了,刚进高中就敢这么打人,要是长大了,这还得了?要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自然是要将关晓军暴打一顿。

此时的家长们,教育孩子基本上都是靠打,犯错了打,考试考不好打,欺负人被找到家里了,也是打,反正七八十年代的孩子,都是在家长的暴打中长大成人的。

关云山也跟普通家长没什么区别,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教育方法,就知道孩子不听话,就得使劲揍,小树不削不直溜!

不过关晓军毕竟与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胆子大,本领大,惹的祸也大,他现在也发现了,如果只是一味的以暴力来惩治关晓军,似乎不太妥当。现在听了乔云英相劝,打关晓军的念头便有点动摇。

旁边的关宏达道:“好了云山,别动不动就打孩子,小军这孩子从小就很有想法,主意正的很呐,不是你打一顿就能教育好的。”

老人说到这里,走到关晓军身前,温声道:“小军,你回来就好,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了,你不是跟爷爷保证过以后不打人了吗?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关晓军张了张嘴巴,低头道:“爷爷,以后我再打人的时候,肯定会仔细考虑一下,不会这么冲动了!”

关云山喝道:“怎么?你还有以后?”

关宏达却道:“那就好,回屋吃饭吧,家里人都等你半天了!”

他要是对关晓军疾言厉色的训斥一番,关晓军心里还好受一点,可如今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反倒令关晓军心中很不是滋味,越发觉得自己做事实在太过冲动了!

屋里一大桌子菜,菜品极为丰富,看来是准备了好长时间了,奶奶王欣风见关晓军回来了,一个劲的掉泪:“小军,你可吓死奶奶了,好好的你跑啥跑啊,你说你这么小,咋就这么野性呢?这要是在外面出了啥事儿,我也不活了!”

关晓军手足无措:“奶奶,我没事的,我好着呢!”

关云山瞪了关晓军几眼,正想出言呵斥的时候,卢新娥扯了扯他的袖子,对关云山摇了摇头,关云山哼了一声,道:“吃饭!”

这个时候关阳也放学回来了,看到关晓军回家,喜道:“小军回来了?”

她笑嘻嘻的围着关晓军转了一圈,奇怪道:“咦?怎么没挨揍啊?我以为你今天要屁股开花呢!”

关晓军对关阳怒目而视:“我挨打,你就高兴啊?你怎么这么坏?”

关阳哈哈笑道:“按正常情况下,老爸不是早就拿棍子抽你了吗?今天老爸怎么这么好脾气了?”

关云山狠狠瞪了关阳一眼:“那都有你!我看你也该打了!”

关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捣蛋了,乖乖的坐下吃饭。

到了次日早上,关晓军出去练拳的时候,关阳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公园,两人对打了一阵子之后,晨练这才算是结束。

“哎,小军,你现在在一中那可是出大名了,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刚刚运动过后,脸蛋红扑扑的关阳在回去的路上,对关晓军道:“现在很多人都在议论你,我的很多女同学都在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哎,打架有什么好的?就连老师们说起你来时,都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你小子是天才也是惹祸精。”

关晓军对关阳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你没有打过架似的,我那次打架你没有参与?”

关阳理直气壮道:“你这次在学校打人,我就没参与!”

关晓军;“……败给你了!”

吃过早饭两人推车子一起赶往学校,关晓军刚刚进入学校门口,门岗处的门卫看到他之后,脸上就有点变色,见关晓军目光扫向他们的时候,两个门卫急忙满脸笑容点头打招呼。

关晓军对他们点头示意后,推车子慢慢进入校园,然后正在校园里行走的学生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静静的站在路边一脸古怪的看向关晓军,好像在看一只稀有动物一般。

“看什么看,再看眼睛给你们打爆!”

关晓军被这些学生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冲他们大声呵斥道:“都一边去!”

呼啦!

只是眨眼间,这些学生跑的干干净净,跟被什么怪物追赶似的。

只有一个大脑袋的男生站在旁边,有点迟疑的看向关晓军,大着胆子走了上来:“关晓军,你回来了?”

关晓军看到这个男生,微微一愣:“沙城?你怎么到一中了?你报考的不是二中吗?”

沙城就是关云山老同学沙再兴的儿子,前段时间沙再兴因为阉猪阉狗的营生被二棉厂的同学嘲笑,还是关云山替他出了这么一口气,只不过把另一个同学给得罪死了。

沙城与关阳一般大小,比关晓军大了三岁,为人非常老实,其实这他从小就跟随父亲沙再兴学摔跤,打架非常厉害,只是性格老实沉闷,没惹过事情,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小子身手非常不错。

沙城学的摔跤与电视电影上的摔跤截然不同,他这个祖传的摔跤乃是搏斗技击的一种手法,摔人如扔包,极其了得。

在上一世,云泽市里的一名武术冠军在老家里狂妄的没边了,不知怎么的激怒了沙城,被他接连八大摔,摔的头破血流,鼻子都摔没了,在当时惹出了很大的风波。

关晓军从中出了不少力,才把这事情压到最低限度,不然的话,沙城非得在监狱里待上一段时间不可。

不过他前段时间报考的是云泽二中,现在看样子却成了一中的学生,关晓军好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谁把你调到一中来了?”

沙城挠了挠脑袋,道:“是云山叔叔帮忙找人把我调过来的,我爸也说了,一中比二中教的好。”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你好厉害啊,开学第一天就把人给打了,现在的很多学生都怕你!”

关晓军一脸晦气:“那你怕我不?”

沙城道:“我不怕!”

他挺着胸脯道:“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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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群废物

虽然在上高中的时候发生点小波折,但毕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关晓军最终还是在一中安稳了下来。

只是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有点怕他,虽然关晓军再也没有跟人打过架,说话也都是跟人客客气气的,可这些学生依旧有点怕他,也有的人非常佩服他,佩服他的无法无天与天才般的头脑。

现在关晓军写的长篇《关帝庙》依旧在全国持续发热,就连云泽一中的很多学生都买了这部书进行翻阅,连一中的图书馆里,都有这部书的三个不同的印刷版本。

不过学生们上了高中之后,与初中的学生毕竟有点不太一样,在心智上越发的成熟了一点,再加上一中的学习竞争极为激烈,除了有关系的转校生经常惹事之外,其余学生都很少会出现打架斗殴的不良事件。

不过如今因为有了关晓军,整个一中惹事的学生也都不见了,谁敢惹事,关晓军就修理谁,往往这里传过话去,那些捣蛋的学生就会忽然变得老实起来。

后来有位领导的孩子不信邪,非要招惹关晓军,被关晓军使了个小手段,让这名学生误伤了另一名领导的儿子,然后双方就这么打起来了,最后发展到双方家长开战,在云泽市里闹出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最后这两名学生全都被学校开除,转学去了别的学校。

以成年人的智商去碾压这些孩子,对关晓军来说并没有什么成就感,只有与成年人的对决,才能体现出他的手段来,可是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小心对待,这让习惯与人争斗的关晓军很不适应。

有的人天性好斗,太祖就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关晓军比太祖自然是差远了,但这个喜欢与人战斗的性格却有相似之处。

学校里的这些小屁孩,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吊打他们着实无趣,而如今的云泽市区里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家伙再来招惹老关家。

地区专员郝文广如今不再针对老关家,而庞文海老先生现在开始拼了老命的为云泽地区拉投资商,他想让郝文广出政绩,一心想要赎罪,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郝文广的仕途能够顺利一点。

庞文海此时在港台地区的影响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经过他的努力,云泽地区还真的来了好几家好项目,这些项目可不是早已经在发达国家淘汰禁止的污染企业什么的,而是真正的具有国际一流生产水准的企业,这些企业的入驻,正在逐步改变云泽地区的发展状况,虽然缓慢,但很明显,比如东郊正在开始修建公路,附近也有几个厂房正在施工。

整个云泽地区,虽然贫困,但生机勃勃。

相比这些,学校里可就有点沉闷多了,关晓军平常除了学习之外,就是接受各种报社期刊记者的采访,搞的他烦不胜烦,最后一概拒绝,后来就连作协的邀请函都被他扔到了一边去,这家伙打心眼里看不起作协的一些人。

但是身为学生,学习是主要任务,在学习余暇之时,关晓军继续搞自己的创作,《关帝庙》这部书他已经写好了,而自己计划好的第二部《余生》也已经准备妥当。

在如今的校园生活里,他除了上课之外,真正能令他感觉有挑战性的事情,也就是写了,他实在没兴趣跟一些老师学生们玩一些低劣的小把戏。

关晓军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想写就写,他是走读生,书稿都放在家里,基本上都是晚上在家里搞创作,不过有时候灵感来了,在上课的时候,也会随时将自己的想法记下来。

对于关晓军这种课堂上不听讲的行为,老师们也只当没看到,这个学生他们已经教不了了,有时候批评他的时候,他比老师都能讲,比老师的说话更有逻辑性与说服力。

关键这孩子学习成绩还非常好,老师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刻意针对他,况且他这么暴力。

而在此时的陆军学院里,关山虎正在跟军训的教官们在操场比武。

关山虎与燕京大学的学生们的军训地点,就是这所陆军学院,在军训的第一天,就是全体学院的拉练,长跑三十里地。

第一天搞这个长跑,目的就是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磨磨他们的性子,别的拉练队伍都达成了目的,唯独关山虎所在的训练队伍,效果却不怎样,甚至成了整个军校的笑柄。

这次拉练跑步,自然是教官带头,跑了十多里地之后,很多学生都有点跟不上趟了,呼呼直喘,但教官却很不开心,因为在身侧还有一名学生与他齐头并进,一点都没有落后。教官跑得快,这名学生就跑的快,教官跑得慢,这名学生就跑的慢,竟然一直与他保持平齐。

年轻的教官也是个不服输的人,见这名学生跟自己耗上了,当下拼命跑了起来,说什么也要将这名学生给甩到后面,但是又跑了几里地后,被甩下的反倒是这名教官。

学校负责军训的一名优秀教官,竟然被刚进大学门的一位学生给跑废了!

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军训的队伍,搞的整个学校都是一片哗然,这也成了这个军校的奇耻大辱。

跑废了军训教官的人,就是关山虎。

在他出风头后的第二天,原来的教官便被换了人,新来的教官在军训的时候,非要跟关山虎比一次赛跑,结果又被关山虎给跑废了!

这教官一连换了三次,每次都非得要跟关山虎比赛跑,结果每次都输了。

到了第四次的时候,关山虎有点不耐烦了,他是来参加军训的,不是来跟人赛跑的。

当赢了第四个教官之后,关山虎站在急促喘息的那名教官面前,很是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如果军训的人都是你们这样的废物,我看这军训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他这句话当场就把这名教官激怒,恼羞成怒之下,这位教官冲关山虎动了手,而动手的结果却是被关山虎一顿暴打。

也就到这个时候,军校里的人才知道,燕京大学的受训学生里,出了这么一个刺头。

关山虎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学生,天之骄子,这件事他本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军校负责人自然也不能说惩罚他就惩罚他,想要找回面子,就只能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既然关山虎很能打,那就找人把他打败,这样才能或多或少的挽回颜面,不然将会成为整个军区的笑柄。

但是想归想,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谁都没有想到关山虎这么能打,整个陆军学院的能打的人,几乎全都跟他交手过,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关山虎打成了孙子。

“砰!”

一拳将对面的高大军人打的捂着肚子倒地之后,关山虎一脸疲惫的弯腰捡起自己的军装慢慢穿上,然后在所有军训学生们的注视下,他缓缓伸出了一根中指,这是他跟关晓军学来的:

“一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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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哗!

在关山虎中指竖起之后,现场一阵骚乱。

部队代表们一脸愤怒与羞愧,他们竟然被一个刚入校门的大学生给鄙视了,而且是毫不留情的血淋淋的嘲讽,一点面子都没给他们留!

“关山虎!”

“关山虎!”

“关山虎!”

围观的受训学生们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大家一起喊着关山虎的名字,初始尚不齐整,慢慢的越喊越齐,越喊越响亮,整个操场上回荡的都是关山虎的名字。

关山虎将自己的军装缓缓穿上,拱手向四面叫好的同学们感谢,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兴奋之色,反倒有一种极不耐烦的感觉。

事实上他确实很不耐烦,跟人打斗比赛,一天两天也就算了,天天的打,还得收着力道打,挨打者心中不高兴,其实打人者也不见得就有多爽,起码关山虎心中就不是很爽。

他是来接受军训的,而不是被人当猴一样的天天围观自己跟人打架,最重要的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跟着关晓军从小在一起,关山虎被关晓军传染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理念关山虎极为认同,那就是做什么事情,必须得有其目的性。

而若是按照商人的观念来说,那就是做某件事情的前提,就是得有收益。没有利益回报的行为,除非牵扯到大是大非别的问题,一般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关山虎一开始不太同意关晓军这个观点,当时就问道:“总不能什么事情都得牵扯到利益,如果是做什么事情都求回报的话,那么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天天的算计来算计去,多累啊!”

当时关晓军笑道:“我说过,有两种情况除外,一个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事关尊严与荣誉的话,利益已经不能考虑了,做人得有一个基本的道德底线,一旦超过了这个底线,任何利益都不要考虑,否则一步迈出,将会是万丈深渊。另一种情况,就是感情了,亲情友情爱情,对自己有这种感情的人,我们做什么事情一般都不会要求回报的,尤其是亲情。爱情其实很少有纯粹的,但是亲情却是纯粹的很多,就像父母长辈对我们,他们是不求回报的。”

不过关晓军说的好听,这些事情他自己都做不到,他脾气太暴躁,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难免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事情,反倒关山虎做的很好,他脾气没有关晓军那么暴躁,做事有极为有章法,就连打架都控制在理性之内,很少是单纯的冲动行为。

关晓军属于理论与实际结合的不太好的人,而关山虎则不同,他天生就是一个稳重之人,严于律己,宽于待人,除非被人逼到份上,否则很少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就像现在,被军队的高手们一再的当做打倒的对象,关山虎心中难免生出一股火气,这才做出了当众挑衅的行为。

“这小子怎么这么重的江湖气?”

远处的一名观战的军领导看到关山虎抱拳致谢的行为,眉头微微皱起:“好家伙,高考状元怎么成了走江湖的了?”

他看向旁边一名中年人:“老罗,咱们学校里真的就没有一个打得过他的人吗?要是连这么一个小朋友都打不过,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训练人家?几千人的队伍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丢不丢人?”

姓罗的中年人苦笑道;“谁知道会出现这么一个刺头啊?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要去军区里借高手专门对付他?这要是传出去的话,那可就成了整个军区的笑话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然一阵笑声响起:“黄指导员,罗政委,你们都在呢?”

一名大汉走到两人面前:“我听说咱们学院里出现了一名刺头学生,是哪一个啊?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

他哈哈大笑道:“我现正有点手痒,天天想跟人打一架过过瘾,正好可以练练手。老黄啊,咱可是多年的老战友了,这个要求你可得满足我啊!”

黄千山看向来人:“张朝阳?你怎么来了?”

张朝阳笑道:“这不这几天军队培训吗,我来加强学习,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你们欺负小朋友的事情。”

他啧啧有声:“啧啧啧,上万人合起伙来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哎呀,我们的部队已经退化到了这个地步吗?”

黄千山脸上一红,一脸警惕的看向张朝阳,道:“什么叫欺负?我们这是在试探这小子的潜力!张朝阳,我可告诉你啊,这个苗子可是我们军区已经预定下来的,没你们首都军区什么事儿!”

张朝阳好笑道:“你们预定人家?人家可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我听说啊,还是一名高考状元来着,啧啧啧,文武全才啊!这样的人,你们军区能留得住?这种人一毕业就是各地抢着要的英才,你们军区有什么吸引人家的东西?老黄啊,做梦可以,但也不能瞎想啊!”

他边说话边将上衣脱掉,露出精壮的上身,军用小背心被他一身肌肉撑得高高鼓起,更显得他的威武雄壮来。

“这个正在穿衣服的是不是你们嘴里的刺头?”

张朝阳将衣服甩给自己的警卫员,哈哈笑了笑:“我去试试他的身手!”

黄千山惊道:“你真下场啊?到时候给人家打的鼻青脸肿的,可别说我们军区招待不周!”

张朝阳摆了摆手,大步向关山虎走了过去,边走边喊:“小子,先别走,来来来,咱爷俩练练手!”

穿上衣服正准备走人的关山虎闻言一愣,扭头看向张朝阳,眼睛顿时瞪大:“张伯伯?”

张朝阳走到关山虎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冲他眨巴眨巴眼睛,道:“你叫关山虎?你到底是上山虎呢,还是下山虎?”

他双手握拳轻轻在身前对撞:“我叫张朝阳,小子,咱俩比划一下吧!你要是赢了,我送你一辆汽车,要是输了的话,跟我去首都军区怎么样?”

关山虎诚惶诚恐:“我可不敢跟您打,我还是提前认输吧,免得被您打伤了!”

张朝阳哈哈大笑,顾盼自雄,转头对旁边的黄千山等人喊道:“老黄,看到没有?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这一站出来,这小子立马就服服帖帖!这点你们得好好跟我学学!”

他伸手在关山虎肩膀上拍了拍,低声道:“你小子行啊,有种!小军他们还好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军训

上一次关山虎与关晓军、关阳三人在京城打伤了三十多个人贩子,闹出了好大一场事情,要不是张朝阳出手帮忙,恐怕三人非得有大麻烦不可,把张朝阳看成是老关家的贵人也不为过。

不过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关山虎就再也没有见过张朝阳,倒是关晓军、关阳两人一直与张小晚保持着书信联系。

之前虽然在张朝阳家里住了好几天,也知道张朝阳是军部的一名领导,可是关山虎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张朝阳向自己挑战,关山虎自然不敢与他动手,直接就是开口认输,对张朝阳笑道:“张伯伯,大家现在都很好,前段时间云山叔还说,要去京城拜访您呢。”

张朝阳笑道:“那太好了,回头云山来了,我们哥俩好好喝一场!”

旁边的围观的一群人,见两人打架非但没有打成,反倒说起家常话来,都感惊奇,只不过两人说话有点低,外面的人都没有听清楚他们到底说的什么。

黄千山从人群外走了过来:“姓张的,这关山虎你认识?”

张朝阳哈哈笑道:“我们认识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看向关山虎,问道:“关山虎,我们之前认识吗?”

关山虎虽然不知道张朝阳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很配合道:“以前不太认识,现在已经认识了!”

他这句话说的其实也不算瞎话,关山虎之前确实不知道张朝阳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什么职位,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张朝阳的具体身份。

黄千山将信将疑,看了两人一眼,道:“有问题!你们两个肯定有问题!姓张的,你又在搞什么猫腻?我给你讲,关山虎这孩子很不错,我们准备要大力培养他,你别想着过来挖人!”

张朝阳道:“老黄,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啊。人家现在只是在这里军训的大学生,训满一年之后,还要会学校继续深造学习,你培养人家?人家堂堂一个高考状元,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你们有什么资格培养人家?”

黄千山脸色涨的通红,道:“那也不准你歪心思!姓张的,你已经从我们这里挖了不少人了,关山虎这孩子是个好苗子,我会向组织打报告,尽力争取他加入我们军区。”

他说到这里,看向关山虎,脸上怒气迅速消失,一脸的和蔼可亲:“关山虎,小虎子啊,你有没有想过留在部队做事?你看你,一身好功夫,要是去别的单位工作,那也实在太可惜了,留在部队,你这一身功夫才算是有用武之地啊。”

他这个一米八的黑脸汉子,平日里凶神恶煞一般,讲话都是用吼的,此时却如此“温柔”的对待关山虎,搞的关山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接连打了两个冷颤:“黄指导,我这次只是来这里参加军训,一年后我还要继续上学,等大学毕业后,我再考虑我以后的工作性质吧。不经过大学的培训,我只是一个高中生的水平,去哪里都不成!”

黄千山道:“在咱们军校学习也一样!”

关山虎笑道:“我的一位小兄弟告诉过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要考虑,最要紧的是要学知识,开阔眼界,等把知识学到手后,在考虑别的也不迟。黄指导员,拳脚小功夫,掌握知识才是大道理,现在您让我做什么决定,都为时过早。”

黄千山依旧不放弃:“要不这样,老虎啊,你大学毕业后,你再来我们部队怎么样?我们军区随时向你敞开,你只要想来,随时都能过来!”

张朝阳啧啧摇头:“老黄,你还要不要脸?人家关山虎不好意思拒绝你,这才说的不这么明白,你们军区有什么吸引人家的优势?就因为人家孩子跑废了你们军区的几个人,好家伙,你们就开始对这孩子搞起了车轮战,我听说这孩子现在还不到十八吧?你们这样欺负人,连我这个外面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他一脸的正义凛然:“关山虎,你不用怕他们,这些人小肚鸡肠,都是些小家子气的人。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军训的话,我做主,我们首都军区随时向你开放!”

黄千山大怒:“姓张的,你又想挖人是不是?”

张朝阳道:“这孩子又不是你们部队的,怎么叫挖人?我跟人家孩子交个朋友还不行啊?”

关山虎将两人横眉立目互不相让,暗暗好笑,同时也有点不明白,为何张朝阳非要对黄千山等人说不认识自己。

张朝阳平时在家里非常的稳重,可是现在一到部队里,立马就变了一个人,虽然威严依旧,但却带了几分痞气,说话粗声大气,再也没有什么个人形象。可是他这种气质,在军营里却没有任何不协调之处,反倒是与军营的气氛相得益彰,给人的印象是,军人嘛,就该是这样!

就这种气质转换的本事,令关山虎大为钦佩:“小军一直对我说张伯伯不简单,但到底怎么个不简单我却想象不出来,现在别的不说,但是这变脸的功夫,一般人都做不到!”

张朝阳与黄千山争执了几句后,便不再多说,他们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在学员们面前丢丑。

不过自从张朝阳出现之后,军区高手与关山虎车轮战的事情终于结束,关山虎终于可以开始正常的军训生活。

关山虎在进入部队之前,只玩过气枪,还有打兔子的猎枪,对于真正的有杀伤力的枪械还没有接触过,这次军训终于摸上了真家伙。

这种真正的军训,非常锻炼人,当关山虎趴在壕沟里举着靶子让别人开枪打的时候,听着子弹从头顶飞过的声音,那种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军训期间出现了不少事情,有一位女生扔手榴弹的时候,手榴弹拉开环后,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掉在了脚下。要不是指导员教官反应迅速一脚把手榴弹踢飞,恐怕那名女生现在已经没命了。

有的体质弱的学生,在训练过程中开始尿血,一直训练了两三个月后,身体才渐渐的强壮起来,一些本来身材苗条的女生,也变得又黑又胖又很能吃。

这为期一年的军训,在多年之后,有的人恨得咬牙切齿,有的人却常常怀念,关山虎则是觉得还是有点不太过瘾。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寒假

当关晓军将《余生》的第一卷写完之后,已经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了。

在关晓军的记忆中,除了大学之外,无论是小学还是初高中,统一放寒假的日子都是腊月二十三,每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三,都是关晓军在全校师生面前领取奖状的日子,奖状领完之后,班主任稍稍叮嘱几下,把寒假作业发放完毕后,学生们也就可以滚蛋了。

无论寒假作业还是暑假作业,关晓军从来就没有做过,每次交给老师的都是白卷,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如此。因为关晓军明白一件事,百分之九十的老师,是不会检查寒暑假作业的,即便是检查作业了,也不可能将所有人的作业都会看上一遍,滥竽充数在这个时候就成了最好的一个办法。

不过交空白作业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收作业的班干部本身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否则她要是向老师打小报告,那你就死定了,非得被训斥一番不可。

好在关晓军从小到大都是班干部,也没人敢对他多嘴多舌,因此每次的寒暑假开学,都是这么混过去了。

领完“优秀班干部”奖状之后,又在现场听了一会儿校长讲话,关晓军起身走向车棚,准备推着自行车回家。

车棚里关阳也拿着一卷奖状正在开车子上的锁,见关晓军走了过来,嘴巴一努:“我这车胎没气儿,把你的车子给我骑吧。”

关晓军道:“那我骑啥?”

“当然是跑着咯!”

关阳笑嘻嘻的走到关晓军身前,手掌摊开:“快点!我还有几个同学要去咱们家超市买东西呢,我去帮她们买的话,可以优惠一点。”

最近老关家的超市又在云泽市里开了一家,同时在附近的宁水市也开了一家,关云山的摊子是越铺越大,反正资金回笼的非常快,倒是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在这个社会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人不挣钱是不挣钱,可一旦在挣钱上开了一个头,以后挣钱就越来越容易,容易到你躺着就能赚钱。而你要是不挣钱的话,光是存钱攒钱,有时候还没等存到自己想要的数额时,忽然就会出现一些特别的事情,这些钱也就全都花到别的地方去了。

人生总是充满了种种奇怪的现象,这种现象用道理是很难解释的,因为生活本身就没有道理。

超市生意自开业以来,就从早到晚火爆的不行,特别是逢年过节搞促销的这几天,整个超市里简直是人挨人人挤人,排队买东西的人能够一直排到大路上去。

关阳身份特殊,她带着同学们去买年货,肯定会有大幅度的优惠。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扫码器,超市的制度也还没有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关阳利用自己的身份为自己的小姐们谋取点小福利,整个超市的人都不会当成一回事,就连关云山也不会反对这种事情。

“诶,诶,诶,关阳同志,你这就过分了啊!”

关晓军将车钥匙狠狠的拍进关阳手心里:“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给你讲,你这叫虐待未成年儿童!”

关阳笑着接过车钥匙,“嘁”了一声:“你还叫未成年儿童?你比咱爸心眼都多!”

关晓军道:“这句话要是咱爸听到,他该多伤心啊,你也太不懂事了,什么话都敢说!”

关阳笑道:“反正咱们太爷都说了,你是咱家心眼儿最多的一个人,以后咱们老关家,成也在你,败也在你!就看你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关晓军愣了一下,道:“放心,不会败的!”

关阳将关晓军的车子推出车棚,把奖状递给关晓军:“帮我拿回家去啊,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关阳走后,关晓军叹了口气,打开关阳的奖状看了看,是“优秀三好学生”的奖状。

关晓军从小到大,只得过优秀班干部奖状,三好学生的奖状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老师们火眼金睛,都知道关晓军不是个安分的主,别说三好学生了,不发给他一个“三坏学生”的奖状,就算是对得起关晓军了。

大脑袋的沙城从远处走了过来:“小军,我今天不回家了,去你家住去吧!我爸正好明天来买年货,正好可以把我捎回家!”

关晓军笑道:“走,跟我回去吧,不过要走着回去了!”

他在云泽一中待了半个学期,就只有沙城这么一个好朋友,其余的同学倒也关系不错,但关晓军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去,成年人跟十来岁的小孩子交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不过沙城不同,他这人非常朴实,高中时候是什么样子,大学时候还是什么样子,等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是老样子,似乎他过了十五岁之后,人格便已经定型了,即便是过去了一二十年,他还是原来的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多少年过去了,在路上遇到他,还能一眼把他给认出来,这小子身上有一种时光难以消磨的东西,关晓军觉得那应该叫做本真。

这段时间,关晓军在学习写书之余,便是向沙城学习他们家祖传的摔跤技法,本来他还想着用自己的拳法跟沙城交换,被沙城拒绝:“俺脑子笨,光是摔跤都学不好,再学别的,就太贪心了!我教你摔跤,你还能陪我对练,其实都已经算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关晓军因此对他肃然起敬,像沙城活得这么简单纯粹的人,他遇到的还真不多。

沙城身材不高,粗手大脚,跟他爹沙再兴一样,都是水缸一般粗壮的身材,这种身材练武不是好材料,但是练习摔跤却是天生的奇才。

这半年间,关晓军跟他对摔了无数次,往往都是输多赢少,这小子就是这么厉害。

两人推车步行回家,刚到家门就听到关云山与卢新娥之间的争吵声。

“关云山,你是不是钱多看烧得慌?还去买股票?股票是什么东西?那些小纸片也能赚钱?咱爸都说了,脚踏实地才能赚钱,老是想着不劳而获,我看你这是又不安分了!”

“我这不是就拿五十万么?我就是想看看新鲜,就算是赔了,也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你吵吵啥啊?”

“就拿五十万?你好大的口气!这个时候你去问问,谁家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万来?关云山,我看你就是钱多烧的,不把家里的钱败坏光了,你心里就不舒服!这日子没法过啦!”

关晓军扯了扯沙城的衣袖,两人悄悄走进院子里,就见卢新娥正对关云山又抓又咬,两人打成一团。

第二百三十六章 脸上有点挂不住

股票其实在八九年就在申城有了试点,但是一直到九一年下半年,才算是稍微有点正规化了,在关晓军的记忆之中,关云山也去申城买过股票,那是九三年的时候,买的还是什么航天汽车的原始股。

在九十年带,只要一说出“原始股”三个字来,所有对股票高度关注的股民都会蜂拥而去,抢着购买。因为在大家的眼中,原始股就是最赚钱的一种股票类型。

当时的关云山去购买股票的时候还特意询问了几个朋友,大家都说原始股是好东西,必须得买,结果买了之后几个月才得到消息,这些股票竟然无法上市,这一下所有人都慌神了,最先买到股票的一群人急忙寻找下家,以低于原价一半的价格卖给了新来的炒股人,结果一下子赔了一半的钱。

但是更让人郁闷的是,说好的已经无法上市的股票,在他们卖掉手里的股票之后却忽然上市了!

关云山来来回回忙了三个月,合着是跑过去给人送钱去了,如果他多坚持三天,他也能赚回几倍的钱来,可就差了那么几天,他也把手里的股票低价卖了出去。

当初赔的路费都没了,还是借朋友的钱回的家,在家待了半年,才重新恢复了斗志,然后继续义无反顾的又开始了活蹦乱跳的折腾。

本以为这一辈子自己家也算是有钱人了,好歹也成了地方首富,估计再过两年就会成为全省首富了,自己的老爸应该不会再分心折腾别的,令关晓军没有想到的是,关云山竟然还是有点不安分。

有的人适合打江山,但不适合坐江山,也有的人适合坐江山,但是却没有打江山的能力,而关云山不输于前面这两种,他应该是属于“在路上”的那种人。

他从来没有过安生的时候,在他的道路前方,永远有新鲜的事物在吸引着他,使得他焕发出新的动力全力追逐,至于到底能不能追得到,追到之后将会怎么办,这已经不是他所能考虑到的事情了。

他只是享受那种追逐的感觉,但却总是忘记自己身后守候的一群人,而更要命的是,在追逐新鲜事物的一群人中,关云山永远是后知后觉的那个人,等到一朵鲜花变成臭狗屎的时候,恰恰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有种人天生就是晦气缠身运交华盖,前世的关云山就是这种典型中的典型。

而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垂垂老矣,整个人都颓废了,折腾了一辈子的河东好汉关云山,终于屈服在了命运的安排,成了一名酗酒老人。

看着院内正在对关云山又抓又咬的卢新娥,关晓军轻声咳嗽了一下,对旁边正在劝架的奶奶王欣风道:“奶奶,我回来啦!”

正在打架的关云山夫妇听到关晓军的声音后,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等转头看到关晓军身后还有沙城这个孩子的时候,夫妻俩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卢新娥脸涨的通红,狠狠瞪了关云山一眼:“关云山,这件事咱俩没完!”

她看向关晓军与沙城两人:“小军,沙城,你们都放假了啊?沙城,快跟小军去屋里看电视去吧,一会儿阿姨给你们做好东西吃!”

关晓军哪壶不开提哪壶:“妈,你们这是为啥打架啊?”

卢新娥道:“一边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关晓军笑着看了关云山一眼,见他脸上脖子上都被卢新娥抓的一道一道的,忍不住好笑:“老爸,你这两天干脆别出门了,你看你这脸,跟面瓜似的,一道一道的。”

关云山闻言在脸上摸了一把,仰天长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是一米九的个头,身强力壮,要是真的跟卢新娥打起来,恐怕一拳就把人打晕了,不过关云山从来不打女人,跟卢新娥吵架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夫妻冷战,平常的时候就只能是防守的一方,最后实在不行,就出去找朋友喝酒,几天不回家。

因为他以前因为乔云英的事情,夫妻俩没少拌过嘴,有一次打架的时候,关云山推了卢新娥一下,一下就把卢新娥推倒了,脑袋碰在桌角上,当场流血。

从那以后,关云山即便是跟卢新娥吵架吵的再凶,也不会对媳妇动手了,最多也就是躲着她而已。

而这次自己从公司的账目里抽出五十万来,事先连招呼都没打,做的确实有点不对,因此面对卢新娥的厮打,他只能被动防御,况且王欣风还在旁边给儿媳妇喊加油:“打!打死这个败家子!”

自己的妈妈也为疯狂的媳妇撑腰,关云山就更不敢还手了。

现在见关晓军回家,关云山长叹几声,感觉面子上十分的挂不住,在屋里找了个围巾围上,出门而去:“晚上我不回来了,我跟你令旗叔叔还有一个酒场!”

这段时间,关云山在工地和超市两边跑,超市还好,现在基本上全都交给乔云英与卢新娥来管理,但是建筑公司里的事情,袁令旗一个人却很难撑得起来,遇到大事情还得关云山来拍板。

袁令旗这个人胆小,守城有余,而开拓不足,他在前世虽然建筑公司做的极为红火,但只是局限于云泽地区,从未向云泽以外开拓过,这倒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他对云泽以外的地方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之感,因此一直死守云泽。

直到他的两个儿子毕业后,他们的建筑公司才开始尝试着向周边扩展,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各地的房产公司基本上都已经定型了,别人想要在云泽发展固然困难,他们向别的地方插足,也是难以做到。

公司发展,特别是地产公司,在零五年之前,走出去就真的是走出去了,若是走不出去的话,那就基本上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不过现在因为老关家超市的扩展,连带着建筑公司也跟着超市向外走了出去,如今的山海建筑公司已经扩展到了别的地区,人脉关系疏通的非常好,就看下一步的发展方向了。

因为现在到了年底,建筑公司借款的时候到了,关云山这段时间与袁令旗酒场不断,为了要账,天天跟地方领导喝酒,喝得舌头都大了。

这个时候建筑公司要想把工钱给要回来,没有硬关系的话,连五成都不可能要回来,能要出个三成来,那都算是烧高香了!

即便是关云山面子大,最多也就能要出七成来,只有一次破了纪录,要了个全款,那还是地区专员郝文广亲自发话,才拨给关云山的。

所以这个时候,关云山说是有酒场,还真不是骗人,当然了,更多的则是为了躲避一家人的责问。

抽了那么多钱去买一些小纸片,确实有点鲁莽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主意难定

“你走!你走出去就别再回来!”

见关云山臊眉耷眼的出门走人,卢新娥从厨房里拿着个漏勺走了出来:“关云山,你个血败家子!回头看咱爸怎么收拾你!”

她看了关晓军与沙城一眼,勉强露出笑容:“小军,沙城,你们快进屋吧,我现在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关晓军与沙城对视一眼,乖乖进屋。

打开电视之后,电视台里已经开始播放往年的相声小品了,还有着稀疏头发的陈佩斯正在春晚舞台上端着空碗吃面条,朱时茂一如既往的帅气,这时候的春晚真的只是春晚,而不是政治教育课。

“小军,你们家真有钱!”

沙城眼睛看着彩色电视,一眨不眨,身子凑近关晓军,小声道:“云山叔花钱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花,我们家一年都剩不下一万块钱!”

沙城的父亲沙再兴在农村整天给人阉猪阉鸡,凭着这门手艺,一年到头要挣不少钱,他这钱全凭手艺,一点本钱都没有。只要骑着自行车在整个乡里的农村转悠就行。

如今的农村,基本上家家养猪,沙再兴阉猪一次,基板上都是十块钱左右,整个凤山乡的人都佩服他的手艺,上万户人家基本上都靠他一人忙活,因此沙再兴一年也要挣不少钱。

从小在这种家庭长大的沙城,不愁吃喝,一直都觉得自家在村里是过的比较富裕的人家了。

他知道关晓军家里生活比他们家要好很多,但是“好很多”只是一个模糊的说法,到底好在哪里,双方并没有一个明显的比较,因此沙城也少了一个明确的概念。

直到今天听关云山与卢新娥因为五十万争吵,才让他知道了关晓军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这个年代,虽然万元户已经很少有人提了,但是在农村,一年能余下一万块的人家,依旧是少之又少。外出打工的人,一个月的工资一般都是三五百块左右,而且是三百居多,五百极少。

关云山这一下子就拿出五十万去买股票,这手笔之大,虽然比不上当初去关帝庙村买君子兰的两人,但在如今的云泽地区,估计也是头一份了!

前两天关云山说是去申城有点事,关晓军也没怎么在意,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爸竟然是去买股票去了。

关云山一向是胆子大,也敢干,瞅准了一样事情,那可是敢下真金白银的去搞,但是像这次拿出五十万来买股票,关晓军也还是感到极为吃惊。

此时坐在屋里正沉思间,听到沙城的话后,笑道:“沙城,你们家的日子其实过的非常红火,没必要羡慕我们,日子过得好,才叫真的好。你看我爸跟我妈,因为这钱的事情冲发这么大的火,你说这钱多是好事还是坏事?”

沙城信以为真,点头道:“哦,是诶,钱再多,要是家里人老闹矛盾,确实也不好!我爸我妈他们就没有因为钱的事情打过架!”

他笑嘻嘻道:“因为我家的钱,都是我妈管着!”

关晓军笑了笑,没有理会沙城说的话,低下头来暗暗思量:“这个时候在申城买股票,买的其实是认购证而已,其实老爸买的越多,就越挣钱,这反倒是好事。可是股票这个玩意儿,趁机发一批横财可以,想要从这里面一直获利,那就不现实了,要是老爸被股票冲昏了头脑,这就不是好事了。”

九一年农历的年底,其实就是九二年的阳历年初, 1992年初,申城推出了股票认购证,每本30元钱,无限量发售,认购证有效期为一年。

这个认购证,后来又被称之为“九二发财证”,原来三十元一本的认购证在短短半年被,价格被炒到了好几千元,几乎近万元,而一百张连号的认购证,也就是被称为百连号的小绿本,更是被炒到了一百万左右。这一次的认购证事件,让中国人第一次知道了股票的魔力,也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这个认购证在销售初期的时候,根本就几个人去买,一个小绿本子竟然要三十块,而且还不能保证能不能抽中,精明的申城人自然不会冒这个险,而别的的地方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更不会前去购买。再说了,连一向标榜富裕的申城人民都没有钱买,别的贫困地区的人那就更没有钱买这个了。

所以在认购证的销售初期,销售人员各单位的推销找人买,都没有几个人真的会买,谁家也没有这个闲钱。当初好像预计发出两百万份,结果连一半都没有卖出去,这个局面大大出乎了政府的预料,只能向各大银行单位强行摊派,让他们以完成政治任务的悲壮心情来为国家分担困难。

而一开始买这种认购证还有很多限制,最后发现卖不出去后,银行的人开始放松了购买条件,很多白板不具名的认购证因此诞生了出来。

关晓军本人对股票是一窍不通,他也从不玩股票,但是这个时代的认购证倒是可以玩玩。他让何永生这段时间准备现金,为的就是要在在这一次的浪潮中狠狠捞上一笔。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老爸关云山比他下手还要早,而且出手一点都不含糊,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一下子就投入五十万,简直如同失心疯了一般。

虽然对父亲的这种疯狂行为很不赞成,但是关晓军却知道,自己老爸的这一次冒险,还真是走对了!

但是这种头脑发热,孤注一掷的行为却并不可取,踏踏实实的挣钱才是硬道理,玩股票什么的,谁也不能保证稳赚不赔,所以关晓军在欣喜之余,更多的则是对父亲这种行为的忧虑。

自家老爸做事情老是这么冒失冲动,怎么看怎么也算不上好事,以后还得想个办法拾掇拾掇他才行,只是儿子阴老子,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关晓军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

ps:我说过多少次了,这本书不会太监,怎么还有人在书评区带节奏?

这段时间,老书要完结,,新书要上架,因此重点并没有放在这本书上,过几天等老书完结了,新书稳定了,这本书肯定会正常更新。

非得我再搞一章证明一下才行,唉,写书难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身有余财忘缩手

关云山花了这么多钱去买股票,卢新娥虽然心疼,但钱既然花了,那无论如何得听一个响动。

就在与关云山吵架的第二天,卢新娥便把关云山赶出了家门:“关云山,你有本事花,就得有本事挣,你在哪儿投的钱,你就得在哪儿挣去!别老在家窝着!”

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关云山很不乐意外出,但是一家人都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搞的他也十分无趣,就连关宏达都狠狠的说了他一通。

见家里人没有一个支持他的人,关云山也感到很失落,他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后悔买股票认购卷,他这人天生就有冒险精神,这次从公司里抽出五十万来玩股票,其实对自己公司的财政来说,算不了多大的问题,五十万看着很多,其实也就是超市几天的营业额而已。

家里人对他的不满,主要源于他的不安分与不打招呼就动用了这么多钱,这才是最令人气愤的地方。

面对家人的指责,关云山也感到十分郁闷,他感觉家里人都不理解他。

不过在申城买了这么多的认购证,不用卢新娥赶他他也要去申城盯着去,这钱无论如何不能白花,况且他只要敢买,就说明他对自己的行为很有信心。

他不觉得这次买认购证会赔钱,相反,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要捞一笔横财,所以这才话这么多钱去买认购证。

只是人生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幻觉,被家人这么一致讨伐,搞的关云山心烦意乱,以往十足十的信心,此时也只剩下了七成,有时候心头也会偶尔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次我真的做错了?”

现在反正钱已经花了,最坏的可能也就是打水漂而已,“这点钱”他关云山还损失的起,重要的是如何能把认购证换成钱来。

于是在农历腊月二十四这一天,关云山一脸悲壮的收拾行礼,准备赶往申城,去股票市场看一下自己这认购证的后续情况。

就在他收拾行礼的时候,卢新娥把关晓军叫到了面前,一脸郑重的吩咐道:“小军,你跟你爸爸一起去申城,陪他在外面过年吧,记住啊,别乱跑,小心被人拐跑卖掉!”

她虽然对关云山私自花大钱买股票的行为极为恼怒,但大过年的让关云山去外地,毕竟心里不忍,于是想要关晓军在外面陪着关云山,省的关云山在异地他乡一个亲人都没有。

至于股票认购证能不能赚钱,卢新娥根本就没有多想,也没指望关云山能从这里面捞出钱来,她就是想要惩罚一下关云山,看他能不能长点记性。

关晓军见母亲一脸冷淡的表情,忍不住暗暗好笑:“妈,我才不去申城呢,大过年的,去外面多难受!”

卢新娥脸一沉:“你敢!你不去,老娘打断你的腿!”

她看向关晓军,小声道:“要是你爸的股票赔了,你到时候好好安慰安慰他,告诉他啊,钱没了就没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关晓军笑道:“那要是赚了呢?”

卢新娥道:“怎么可能?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情?小军,我给你讲,就算是这次真的能赚钱,下一次也不能买这东西。踏踏实实的挣钱,心里才安稳,老是搞这些浮财,拿到手里也不一定能留得住!”

她现在通过一年的扫盲教育,已经能流利的读书看报了,甚至有些成语都能随口用上,以前心里想说但是组织不成语言的观点,此时也能够说出来了。

在她朴实的观念里,挣钱还是踏踏实实的好,自家的超市和建筑公司,都是下金蛋的老母鸡,以后会越来越红火,再加上家里的凉茶生意,三家公司加起来,都足够家里人忙活的了,还要再去搞别的,那简直是放着金砖不抱,转身去拿土坷垃。

关晓军听到卢新娥的话,对自己的母亲大为钦佩,自己的父亲优点在于敢想敢干,缺点在于干什么都是一阵风,头脑一热之后,便即兴趣缺缺,总想搞点新鲜的东西。

而卢新娥的品质就是坚持与坚韧,在关晓军的上一世,关云山一蹶不振,老关家一家老人相继离世,是卢新娥咬着牙撑起了这个家,家里的当家的名为关云山,实则是卢新娥。

她做事情从来不飘,都是踏踏实实的,对孩子们也是要求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她对关晓军姐弟俩的影响极大,关晓军对她的尊重远超过关云山。

见卢新娥一脸忧色,关晓军笑道:“妈,没事的!你忘了永琴的哥哥也在申城呢,爸爸去申城的话,住的地方肯定是有了,永生人挺好的,肯定会好好招待我们的!”

卢新娥这才想起了何永生来。

如今何永琴一直在老关家家住,俨然成了关云山的半个闺女,有她哥哥在申城照拂,确实用不着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卢新娥对关晓军道:“永生这孩子我还只见过一次,等他下次回云泽的时候,让他务必来家里坐坐,妈妈给他做好吃的!”

关晓军笑道:“我现在就给永生打电话,让他做好接车准备!哼哼,我们云泽地区的头号富翁关云山驾临申城,这小子怎么也得提前迎接才对!”

卢新娥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雪白的牙齿露出好几颗:“臭小子,快去吧!”

关晓军走进书房,拨通了何永生的电话,低声道:“永生,是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何永生在电话的声音里有点失真:“小军,咱们所有的钱可是都投入进去了,整整一百万啊!”

他的呼吸声变得很粗,即便是隔着电话也能感应到他的忐忑之情:“这要是赚不到钱的话,咱们一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关晓军笑道:“钱就是用来花的,老捂在手里算什么?放心,这次亏不了,亏了算我的!”

何永生低声笑道:“这钱本来就是你的!我就是有点心疼。”

关晓军沉默了片刻,道:“永生,这钱不单单是你的,也有你一部分。”

远在申城的何永生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之后,才笑道:“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闹剧

“妈,要不让老虎跟我们一起去申城吧,还有小琴,她哥哥还在申城呢,让她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得到卢新娥让自己陪着父亲关云山去申城的任务后,关晓军本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心思,把关山虎与何永琴也给拉了出来。

卢新娥倒是没有多想,她在大过年的要赶走关云山,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如果能多去几个人陪着关云山过年,她心里其实也舒服一点。

有了她的同意,关晓军决定把关山虎叫到身边,大家一起去申城闹一闹。

关山虎上了大学,寒假放的比关晓军要早,这段时间正在关帝庙村陪着观自在,关晓军如果想要叫他,就得去关帝庙村把他接回来。

现在眼看就要过年了,观自在老祖宗还在村子里,关晓军说什么也得把老人接到城里来,让他老人家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如果观自在不愿意来的话,那就全家回到关帝庙,让家人陪着老人一起过年。

现在关山虎就在关帝庙,关晓军正好凑这个机会问一下老祖宗。

当下开车赶往关帝庙,刚进村子就听到一人的叫喊声,就见村里的“诸葛亮”朱富贵慌慌张张的从院子里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病厉害了!病厉害了!”

关晓军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来:“怎么回事?”

朱富贵见是关晓军,急道:“小军叔,你来的正好,我娘病厉害了,你快帮我请大夫!”

关晓军一愣:“二嫂子病了?什么病?”

他打开车门,道:“请什么大夫?快把她扶过来,我现在就拉她去医院!”

朱富贵犹豫道:“去医院啊?那得多少钱?要是住院的话,我可拿不起这么多钱!”

他对关晓军道:“小军叔,咱们还是请先生来家里看看吧!”

在这个年代里,农村人生病,都是找赤脚医生来家里看病,一般都是打个针吃点药就完事,很少有人会跑到医院里看病,除非真的病厉害了,才会跑到乡镇医院里去让大夫看一下,大多数都是让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瞧一下也就差不了。

八九十年代,村里人生病,一般都是赤脚医生看一下,实在不行,再去乡镇卫生院里看一下,最后再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去云泽市区里的大医院去看看了。

“市里的大医院”,是此时大多数农村人人看病的终点,很少会有人再会往省会城市或者京城医院里跑了,大家没有这个金钱,也没有这个概念。

因此当关晓军说要把朱富贵的母亲往医院里送的时候,朱富贵就有点不情愿,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关晓军察言观色,已经知道了这家伙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说请那个大夫,咱们现在就去!”

朱富贵松了一口气,道:“我听人说了,黄家村的黄大夫医术非常好,会中医还会西医,治好了很多人,咱们去黄家村请人去吧!”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关晓军不敢怠慢,人家的事情他自己也做不了主,既然朱富贵说要去黄家村请大夫,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好,你上车吧,我们现在就去黄家村!”

这个时候的赤脚医生,即便是医术再好,也有其极限,如果说是一些疥疮啦,皮肤病啦,口疮啦,这些小病,民间的土大夫还真的不比大医院的治疗差,所谓单方气死名医,在治疗一些小毛病上,确实不如请土大夫治疗,花钱不多,还能治好病。

可这仅限于疥鳞之患,真要是遇到大病,还得去正规医院里治疗才行,不然耽误了病情,那就是一条人命。

朱富贵的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经常的胸口发闷,直到上一世去世的时候,也不知道死因是什么,她去世的时候,关晓军当时年龄小,又在上学,因此没有太深的印象。

现在见朱富贵不愿意带母亲去医院,只想着去邻村请大夫,关晓军心中很不以为然,但只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也不好插嘴,当下也不急着去太爷家了,发动汽车,拉着朱富贵向附近的黄家村驶去。

黄家村距离关帝庙其实也就五六里地,开车一会儿就到,到了黄家村之后,朱富贵不会开车门,等关晓军帮他打开车门之后,这才急匆匆的找黄家村的人打听大夫家在哪里,然后开始找人。

等了好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才拎着药箱随朱富贵走到了车上,上车后,朱富贵极为客气:“黄大夫,我一直都知道您医术高,这次可得您多费心啊!”

中年男子老神在在,笑道:“你放心,我干这个行业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差错呢,只要还有口气,我就能救的过来!”

朱富贵大喜,赶紧给黄大夫递烟:“黄先生,您抽烟!”

黄大夫接过香烟后,也不吸,而是架在了耳朵上,笑道:“我这哪有资格当先生啊?你喊我老黄就行!”

朱富贵道:“啊呀,您太谦虚了!”

在两人的交谈声中,汽车很快就返回了关帝庙村,在朱富贵的家门口停了下来。

黄大夫拎着药箱走到门口,对朱富贵道:“好了兄弟,快牵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是得了啥病。”

关晓军:“……”

朱富贵一脸茫然:“……啥?牵出来?牵啥?”

黄大夫奇怪道:“你这不废话吗?家畜生病了,可不得牵出来看啊,谁家在棚子里瞧病?”

朱富贵张大了嘴巴,眼睛差点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你是兽医?”

黄大夫道:“嘿,这可稀罕了,我是啥医生你都不知道吗?那你请我干啥来了?”

朱富贵道:“你不会治人?”

黄大夫拍着大腿道:“治人?那我哪敢啊!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到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兄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是兽医,不是人医啊!”

朱富贵脸红脖子粗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一着急,口头语又出来了。

关晓军又好气又好笑,一脚将朱富贵踹倒,低声喝道:“还不嫌丢人啊你,办的这是什么事儿!”

朱富贵不敢反驳关晓军,爬起来后,小心翼翼道:“那现在咋整啊?”

关晓军叹了口气,只好又将这黄大夫送回黄家村,回头又将朱富贵的老娘送进乡镇卫生院,忙活了大半天才将这事情处理完。

因为担心朱富贵没钱,又给他留下五百块钱后,这才驱车来到观自在的院子里。

等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章 毕竟不同

“城里过年不热闹,我不去!”

关帝庙村的老宅院里,精神矍铄的关自在听到关晓军让自己会云泽,当即一口回绝:“住在城里有啥好玩的?还是村子里好,在市里面住的憋闷。”

老太爷的模样与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脸庞红润,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只是眼睛的颜色似乎变成了碧绿的颜色,如同猫儿一般。

之前关晓军还没有关注过这些事情,现在才发现老人眼眸的这种变化。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但是每一种变化都在提醒他,关自在老人正在一步步的走向衰老。

只是人孰能不死?区别只在先后,关晓军两世为人,对生死之事已经看的淡了,如无意外,关自在老人还有二三十年的阳寿,现在根本就用不着他担心。

听到老人不想去市内后,关晓军笑道:“那好,太爷,您愿意在这里过年,那咱就在这里过,回头我让我爷爷奶奶他们都回老家陪您过年!不过今年过年我就不在家过了,我想让老虎陪我一起去申城玩玩,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您老人家捎点申城的小特产来。”

关自在道:“你可拉倒吧!申城有个屁特产!我在申城待过那么多年,就知道老刀牌香烟还有那个申报,其余的都是外地的东西!”

关晓军笑嘻嘻道:“老刀牌香烟?那是啥时候的事了?早就没啦!回头我给你捎点申城本地香烟来。”

关自在看了关晓军一眼:“脸上笑嘻嘻,不是好东西!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了?我可告诉你,做人啊,最好还是要堂堂正正,投机取巧的事情,做上一次两次可以,但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投机取巧过日子吧?你还是安分点吧。”

关晓军连连点头:“对对对,干完这一票后,我就不再投机取巧了,一定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做事情!”

“干完这一票?”

关自在哈哈大笑:“他妈的,你这臭小子怎么江湖气这么重?你这是要绑票还是怎么的?可别在祸害人了。”

他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把关晓军与关山虎叫到身边:“小虎,小军,你们两个人呐,本来我一开始不放心的是小虎,但是想在小虎越来越稳重,反倒少了以前的戾气,可是小军啊,你却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你别笑,我说的就是你!”

关自在叹道:“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这几年因为你,死了多少人?”

他坐在太师椅上,看向关晓军的眼睛:“大丈夫做事,干净利落,快意恩仇,这倒也没错。可是如今毕竟与以前的社会不同,行事那么暴戾,终归不好。人命关天啊小军!”

关晓军额头冒汗,对老人干笑道:“太爷,我哪敢杀人啊?我最多就是打架的时候,出手重了一点……”

“还敢打马虎眼!”

关自在手中旱烟袋使劲在关晓军头上敲了一下,敲的烟灰四溅:“臭小子,还不说实话!”

关晓军被关自在敲了一下后,见他还要再敲,吓了一跳,捂着脑袋拔腿就跑,边跑边道:“太爷,您放心,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一溜烟的跑出了关家老宅子。

关自在在屋里哼了一声,看向屋里低着脑袋的关山虎:“小小年纪,不务正业!哼,这次这小子拉你去申城,肯定又没有憋着什么好屁。你以后不要学他!”

关山虎:“是是是!”

“看着有什么不对,及时制止他,你都上大学了,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别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是是是!”

“小军这小子人小鬼大,云山怎么一个耿直的孩子,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儿子?滑不留手,心狠手辣,日后我们老关家,不是大贵,就是大祸!”

“是是是!”

关自在训了关山虎好长时间,方才让他出门:“给我好好盯着小军,可不要再闯祸了!”

到了次日,关山虎跟随关晓军返回云泽市的时候,关山虎一脸凝重:“小军,太爷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

关晓军笑道:“他老人家不是知道点什么,而是咱们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瞒不过他老人家!”

关山虎惊道:“那怎么办?”

关晓军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是咱们的太爷,自然是一切都向着咱们。况且咱们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怕什么?”

关山虎:“……我们真的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关晓军道:“那肯定是真的啊,这还有假?”

关山虎:“……或许是吧。”

到了市里后,关晓军将关自在不来城市过年的决定说给关云山等人后,关云山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回老家过年,新娥,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头我让公司的司机带你们回家。”

卢新娥看了关云山一眼,幽幽道:“云英怎么办?”

如今乔云英与卢新娥两人,一个管理云泽市的超市,另一个则管理附近水宁市新开的一家超市,两人如今都已经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去年过年的时候,乔云英根本就没有回京城的父母家里,而是在超市里忙活了一年,后来卢新娥很不是滋味,特意把她叫到家里,在大年初一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次一家人回老家过年,这又把乔云英给扔到了外面,实在是太过残忍。

关阳道:“那就直接把乔姨接到家里呗,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那多好!”

关云山看了卢新娥一眼,犹豫道:“要不……今年让云英去咱们家?”

卢新娥瞪了关云山一眼:“姓关的,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想了?”

关云山干笑了几声,转身领着关晓军与关山虎出门而去,声音远远传来:“你看着办吧!现在家里你当家!”

卢新娥呸了一声,看着远去的关云山,心中纠结万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乔云英来自己家里过年。

她转身看向院子里支棱着耳朵的王欣风,“妈,你说咱们要不要请云英来家过年?”

王欣风慌忙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做主就行,不用问我们。”

关云山与乔云英之间的感情纠葛,关宏达与王欣风两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这件事,老两口后悔了好多年。无论从学识,人品,长相,出身,乔云英都要全方面碾压卢新娥,但就是因为当时的时代环境,才让关宏达逼着关云山娶了卢新娥。

因为这件事,关宏达一直有愧在心,老觉得对不起孩子,但是木已成舟,老两口也不敢就此事多说什么。

再说了,卢新娥没有一点对不起他们老关家,生儿育女,干活下地,农活样样精通啊,对老人也没的说,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关云山、卢新娥、乔云英之间的事情,老两口谁也不敢说什么,生怕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今天卢新娥问王欣风,王欣风一阵慌乱,那还敢出什么主意啊,道:“我去收拾东西啊,屋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好呢!”

卢新娥直跺脚:“妈——”

她站在院内想了好长时间,才下定了决心:“关云山你个王八蛋,让你老情人来家里过年,还得让老娘亲自请!回头再找你算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有文化的关宏达

关云山走出家门后就没敢回去,还是关山虎开车将行李拉了出来,顺便把何永琴也叫了过来,四人集合后,由关云山驱车直奔省会泉城。

在这个时候,买火车票都难买,再说了,自家有车,关云山也懒得买火车票,现在路上根本就没有拥堵这一说,开车可以撒欢的开,只是道路有点跟不上,花了几个小时才到了泉城,他们这次准备从泉城坐飞机去申城。

到了泉城后,关云山直接就把车子开进了三竹集团的办公楼前。

三竹公司的总部就在泉城,现在三竹公司发展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吴秉心都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一年他对于公司让老关家入股事情后悔了很多次,但是白纸黑字的合同都摆着哪里,根本就容不得他反悔,而且老关家的人做事确实也地道,人家不插手公司的经营,只是等着吃红利,不过有时候也向吴秉心提意见,比如这段时间,关晓军不止一次的让关宏达警告吴秉心,保健品广告不能过于夸张,也不能过于密集,否则将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但是吴秉心如今已经膨胀到了极点,他现在正在制定的“城市包围农村”的战略已经开始了实施,而这项战略的立足点就是密集的广告轰炸,这一点无法改变。因此关宏达虽然多次劝告,吴秉心只是不听,他并认为他这方法有什么错。

事实也是如此,采用他的战略之后,三竹口服液这一年的营销额已经达到了十多亿,这是中国保健品市场从来没有达到的高度。

关云山等人进入公司内部的时候,吴秉心正在开年终会。

“我们的战略是什么?开发市场!市场在哪里开发?广大农村,大有可为!我们的产品是国内科技含量最高的产品,我们要争取让全国老百姓都能够喝上我们的口服液,造福中国,造福世界!”

吴秉心站在办公室前,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中国地图,他手中的棍子不断在地图上画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还是我们产品市场的空白区,今年一定要将这几个区域拿下,我们要让我们的产品出现在全国各地各个省市乡村,把我们的口号标语刷到任何目光所及之处!”

在会场的主席台上坐着好几个人,其中关宏达坐的位置最靠前,老爷子最近刚把自己的凉茶厂工人放假,就赶到了泉城,一个是听一下吴秉心的发展战略,另一个则是算一下分红。

他们老关家是三竹公司最大的一个股东,虽然现在只要三成利润,但也是极其大的一笔收入。将近上亿的利润分红,由不得关宏达不小心仔细,为此他还专门请了一个会计师。

在吴秉心讲完发展规划之后,关宏达带头鼓掌,随后站到了台前:“吴老弟说的战略规划非常有吸引力,可是规划再大,毕竟是规划,真要实施起来,我们还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我一开始不识字,今年想要识字,只能找个老师一点的学习,一点点的找人请教,还得学会查字典!”

台下众人一阵哄笑。

关宏达经常参加三竹集团的重要会议,对于他不识字的事情,整个公司高层几乎都知道,对于他学习识字的事情也都有所耳闻,现在听到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大家心领神会,都感到好笑。

关宏达站在台上也笑道:“你们都是文化人,可能觉得学习很容易,可是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学习其实非常吃力,再加上厂里的事情太多,一个劲的耽误时间,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学会了读书看报。”

他对众人道:“我最近在看主席对于二十四史的点评,刚开始看,现在看到了主席对于商纣王的评价。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从小就听过评书坠子,封神榜我听过好几次,所以一开始觉得纣王一定是个最坏的皇帝,炮烙刑法都是他发明的,他还宠幸妲己,把比干的心都挖了出来,还害死了很多人。搞的天下民不聊生,最后才有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可是我看了历史,又看了主席对于商纣王的点评后,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此人文武双全,才思敏捷,是一个很能干的帝王。经略东南,巩固了东夷与中原的统一,在历史上是有大功劳的!那个,东夷可能说的就是我们河东这里的人,反正不会是日本人。”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一人笑道:“关经理,你说这历史,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关宏达扫视众人,说道:“商纣王是否荒淫无道,这件事已经无法考据,但是他在牧野为什么会败给周武王?这并不是他荒淫无道群臣离心,致使临阵倒戈。真实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他内部的消化不良!他在徐州与东夷交战获胜后,收获了很多俘虏,当时那场大战,自己兵力损失太大,逼不得已只能把俘虏临时编入军队里。而在这个时候,周武王乘虚而入,跟商纣王打起来了,因为纣王俘虏工作做得不好,搞的这些俘虏临阵倒戈,所以才会在牧野战败。”

关宏达说到这里,对众人道:“这些俘虏为什么会倒戈?那就是纣王步子迈的太大,消化不良所造成的!他少了一个缓冲期,如果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相信历史就会改变!”

听到这里,大家才隐约明白了关宏达想要说的是什么。

就听关宏达道:“我觉得,我们的公司,现在的步子迈得也有点大!摊子铺的太快!少了那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人家商纣王就因为消化不良,国家都被人给灭了,咱们一个小小的公司要是消化不良的话,恐怕后果也不太好吧!所以啊,我认为,经营公司,还是要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不要太激进,不然总结的不踏实!”

关云山几人在会场悄悄坐下后,就听到了关宏达说的这番话。

关晓军吃惊的嘴巴大张,伸手捅了捅关云山:“爸,我爷爷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说话都会引经据典了?看来读书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啊!”

关云山根本就没有听到关晓军说的话,他比关晓军还要震惊,现在听到关宏达的话后,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台上的关宏达,说话说的头头是道,连史书上的事情都能顺手拈来,感觉比他这个高中生要强多了!

关晓军幽幽的叹息响起:他对关云山道:“看来我爸爸是无论如何比不上你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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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眼光与时代

“你是不是皮痒了?”

听到关晓军的叹息后,关云山狠狠瞪了关晓军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些人面前我就不敢揍你?”

关晓军脖子一缩,嘿嘿干笑几声,不敢再皮了。

他对自己爷爷在文化上的进步感到十分惊讶,关宏达当了那么多年的村支书都没有学会识字,没想到到了退休的花甲之年却因为自己家的产业而开始了识字的行动,一年内便已经学会读书看报了,没想到现在都能看史书了!

这种进步速度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现在还只是一位老人,精力远不如年轻时候充沛,学习能力自然下降不少,这要是年轻的时候学过文化知识的话,天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就在听到关宏达的发言之后,关晓军在惊讶之余也为自己的爷爷感到可惜,一个人有没有文化,无论是视野还是看问题的角度,都完全不一样。

会场上关宏达讲了好一阵子方才住口不讲,对吴秉心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吴秉心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他这里刚说完要公司的步子迈大一点,关宏达就要大家一步一步来,这明显与他的理论相悖,他要是高兴起来才怪。

吴秉心看了关宏达一眼,起身道:“关经理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有点过于保守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领导人都说过了,步子要迈的大一点嘛,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保持一个公司锐意进取的精神,远比小心翼翼的试探要好的多!我们有信心大胜仗,为什么要犹犹豫豫不敢向前?这样会失去很大的机会,失去很大的市场,而且还会很被动!”

他说话时不住挥手,极为有气势:“市场就摆在那里,你不去抢占,别人就会去抢,谁下手快,那块区域就是谁的!所以我们不能犹豫,更不能裹足不前!”

听到这里,关晓军已经知道,吴秉心与自己爷爷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一步步的走,平稳的过度,这是关晓军有事没事都跟关宏达说的事情,关宏达对于自己这个妖孽孙子的想法也极为认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关自在凉茶的生意现在正在稳步提升,市场不断扩大,已经辐射到了整个河东省,业绩比前两年要好的太多。

虽然相比三株口服液而言,关自在凉茶实在是不值一哂,但是关宏达却感到很踏实,因为这是他一步步打拼出来,每一步都落到实处,在自己家凉茶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市场就不会有大的动荡。而且他对自己家公司的控制也极为到位,没有出现过不受控制的现象。

反观三竹公司,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已经铺设了好多代理点,长江流域以北的地界几乎都有三竹的代理人,因为关晓军的缘故,在南方的申城也设了一个大的代理点。

现在三竹口服液的广告已经开始了密集性的轰炸,销售额一破再破,光是今年的销售数额已经达到了一亿七千万。

这种销售额,别说是在保健品市场,就是在全国所有的公司里,都是名列前茅的。

而之所有有这么好的业绩,自然要归功到吴秉心提出的发展规划上,此时的吴秉心已经产生了三竹帝国的念头,他对自己企业未来几年的发展已经有了十分明确的计划,而且有信心能够完成。

关宏达在这个时候与他唱反调,吴秉心自然很不高兴,可是他又不好得罪关宏达,因此嘴里哼哼哈哈,但在行动上却一直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这个年代的民营企业家们,只要是成功者,都会有一种迷之自信,就连关云山身上也难免流露出这种味道来,吴秉心更是如此,此时远在京城南的集团的牟其重更是如此,他比吴秉心还要有自信。

这种自信使他们多出寻常人所没有的个人魅力,但也使得他们刚愎自用,我行我素,很少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就像现在,见关宏达与自己的观点不符,他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说辞之后,便宣布会议结束。

他要是再往下说,生怕关宏达的面子挂不住。

接下来便是年终表扬大会,现在已经到了年底,各地大城市的代理人都赶了过来,就连远在申城的何永生也来到了这里,而且还是销售前五的获奖人员,奖励现金五万块。

“我哥也在这里!”

何永琴看到上台领奖的何永生之后,一脸惊喜道:“他也来泉城开会啦!他都没给我说!”

关晓军笑道:“惊喜不惊喜?开不开心?”

何永琴忽然反应过来:“小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瞒着我啊你!”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不瞒你,你会有这么高兴吗?”

何永琴小拳头举了起来,做了一个人威胁的姿势:“打你哦!”

关云山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这会还没有结束呢!”

等会议结束后,天色都已经晚了下来,恰好可以参加公司的晚宴,再去餐厅的路上,关宏达与吴秉心等人走了过来。

“云山,你这超市的生意开的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在泉城也开一座?”

吴秉心走到关云山面前,伸手与关云山双手相握,笑道:“来这里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有点措不及防啊!”

关云山也笑道:“我这也是恰好路过这里,在泉城待一天,明天还要去申城。”

他对刚才吴秉心的提议有点心动:“吴叔,说实在的,我还真想在咱们的省会建一栋大楼玩玩,资金上倒是没有什么困难,就是在走程序上还有点迷茫,吴叔要是能帮忙的话,那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吴秉心笑道:“没问题,这件事我一定帮你问一下,宏达哥,果然虎父无犬子啊,云山小小年纪,就把生意做的这么大了,我在泉城都听别人说过他的名字,了不起!了不起!”

他对身边的关宏达伸出一根大拇指:“在咱们河东,像云山这么棒的孩子还真不多!哎呦,小军也在啊?好小子,个头又长高了!”

吴秉心好像才看到关晓军,哈哈笑道:“老关家的小诸葛也出来了?看来你们去申城这是有大事情啊,要不要我帮一下忙?爷爷在申城也是有几个认识的人的!”

他对关晓军极为重视,从不敢拿对普通孩子的态度对待关晓军;“小军,我最近刚看完你写的那本《关帝庙》,好家伙,要不是宏达说关子川就是你,我还以为是一个老作家写的呢!文笔好,故事也好,拍成电视剧都可以!”

关晓军笑道:“吴爷爷,你这样夸我,我可就当真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起向餐厅走去,何永生也跟了过来,尾随众人。

在楼梯拐角处,关宏达父子故意落后几步,关宏达狠狠瞪了关云山一眼,低声喝道:“你看你办的这是什么事儿?五十万说扔就扔,你钱可真多啊!”

关云山小声道:“我现在也有点后悔,可是钱都已经花了,还能怎么办?”

关宏达对于自己这个儿子都没脾气了:“好啦,这次去申城后,不许你再搞别的动作,要搞也得搞实打实的实业,这股票你又不懂,瞎掺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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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他年纪还小

早在与关云山吵架的当天,卢新娥便将关云山的所作所为向关宏达告了状,听到关云山一下子抽出了那么多钱,关宏达也极为生气,觉得关云山确实有点太不懂事了。

但是他对关云山这么一个独子宠爱的很,现在见面也不好多加苛责,说了几句后,不再多说,只是道:“云山,做事不要太冲动了,特别是挣钱的事情,更不要冲动!咱们家现在不缺钱,对钱没有多大的需求,你这么着急挣钱做什么?股票什么的,这次就算了,就当花五十万买个教训得了,以后不要再这么干了!”

在关宏达眼中,关云山即便是三十来岁了,依旧是个孩子,他这人哪都好,就是耳根子有点软,而且从小就是对关云山宠溺惯了的,不忍心伤害儿子的自尊心。

“其实我也没想这在股票上挣钱,我也不稀罕这些钱。”

关云山向关宏达解释道:“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就是对股票非常好奇,想要插手玩一玩。”

他对关宏达道:“我分析过咱们国家的形式,前段时间跟文山大爷也谈过这件事,他也很看好如今的中国股市。这次申城发布股票认购证,文海大爷也买了不少股份。他说中国内陆既然想要开始股票,肯定不会允许股票在短期内跌落,政府就算是为了刺激民众关注股票市场,也会搞上一次两次提升活动。只有买股票真的赚钱了,大家才会有购买股票的热情,不然的话,在这个年代,想要建立完善的股票市场,非得花费好长时间不可。”

关云山轻声道:“我跟文山大爷商量好了,准备从股票这里当一个切入点,摸一摸如今政策的脉,要是能将现在国家的政策摸准了,以后再做什么事情的话,就能顺应大势了,即便做的再不好,也不至于蹲班房。”

在这个时候,民营企业家依旧对如今的政策有一种极大的恐惧感,生恐国家的政策再次收紧,因为在这个时候,关于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依旧有人在报纸上讨论,每一次的争论,都让关注这些事情的企业家们心中惴惴。

如果政策再变回去的话,那么谁家的生意做得好,谁就越倒霉,光是一个投机倒把罪就足够让人坐上几年大牢了。

现如今,基本上但凡手上有个成气候的企业的人,都对政策极为敏感,这种敏感与几十年后的敏感很是不同,几十年后的企业家关注政策,主要是为了调整公司的发展方向,而如今的企业家们关注政策,为的则是如何活命或者如何甩屎盆子,以防真的政策恢复收紧,自己被下入牢狱。

关宏达其实也有这个担心,但他不认为国家会真的再次因为商业模式而搞出人命案来,在他的认知中,最多也就是能停掉自己的公司,不会有什么大的风险。

在老关家,关宏达的胆识并不下于关云山,否则老关家的砖窑厂也不会在八十年代初就会出现了。

“文山也非常看好这次申城的股票?”

听到关云山的话后,关宏达道:“他买了没有?哦,他肯定买了,不然你应该不会下手这么急,怎么也得给我商量一下。嗯,他出了多少钱?”

关云山道:“我们两人一人五十万,他找的渠道,说是准备在股票上捞第一桶金。捞完就走,不可恋战。”

关宏达哑然失笑:“这老东西,果然是还是一副反动派资本金家的嘴脸!”

他对关云山道:“反正钱都花了,怎么也得听个响动,你这次去申城,文山他们也去吗?”

关云山道:“文山大爷不会去,但是世猛哥会从南岛跟我在申城汇合,到时候由我们两人一起操作。”

关宏达眉头皱了起来,沉吟道:“这次合作取消!这股票买是可以买,但是操作的事情不要跟世猛在一起,他跟咱们关系再好,那也是南岛的人!这次合作要是赔钱了还好说,要是赚钱了的话,这就不好说了!要是让世猛把内陆的钱赚到南岛去,我们这不是成了敌了么?”

他对关云山道:“我专门问了一下别人,对股票知道了一点,这玩意儿都是虚的,就是一门敛钱的技术,干不了什么实事。文山在咱们云泽投资,他能赚钱,但也给了工人一碗饭吃,双方都受益。可是股票是什么?都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真要是赚钱了,这些境外的人拿起来就走,对我们国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关云山愣道:“考虑这些做什么?挣钱还分境内境外?”

他有点不理解:“咱这又不犯法,爹,您这也太敏感了吧?”

关宏达想了想,对关云山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只此一次啊,以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许你沾边!”

在他们父子交流的时候,关晓军已经陪同吴秉心等人进入了餐厅。

“小军啊,听说你已经上高中了?还是跳级上的?好家伙,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坐在桌子上后,吴秉心对关晓军大加赞赏:“等你毕业后,要不要来爷爷公司玩几天?我可是非常看好你哦,以后老关家的生意,肯定能在你小子手中发扬光大!”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吴爷爷,我们家的公司哪能跟您的公司比啊,我可是听说了,今年三竹公司可是销售了一个多亿。哎呀,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大的钱,前天我还跟我姐在一起计算呢,这一亿元要是码起来的话,那得有多大一堆!”

吴秉心哈哈大笑:“好家伙,宏达这事都给你们说?关老哥对公司的收支情况还是挺关心的嘛。”

关晓军笑道:“都是咱们自己的公司,我爷爷要是不关心,总不能累您一个人是不是?”

吴秉心笑道:“就你小子嘴甜!”

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何永生,笑道:“永生,你在申城做的不错,等下一年的时候,申城、苏城以及周边地区,你都发展一下,我准备在申城直接搞一个大的试点,如果可以的话,就在申城建一个厂房,辐射周边城市,让咱们的产品更快的进入百姓家里。”

何永生看了关晓军一眼后,不住点头:“是是是,吴总,我一定好好干,争取把销售额翻一番!”

吴秉心沉下脸来:“翻一番怎么可以?起码要翻三四倍才行!”

何永生急忙道:“好,我争取翻三四倍!”

吴秉心脸上春风解冻,笑道:“这才对嘛,年轻人就该有这份自信!”

此人颇懂御下之道,说话拿捏非常有分寸,脸色转换自然而然,寥寥几句话,就能把何永生给镇住了。

他微笑的时候,显得很慈祥可亲,可真要是严肃起来的时候,真的给人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关晓军还没有觉的什么,但是何永生却有点不敢直视。

关晓军叹了口气,对吴秉心道:“吴爷爷,永生是我的哥哥,他年纪还小,肩膀挑不起重担子,您啊,就别太给他太多压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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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挣钱不能不顾家

关晓军少年老成,饭桌上有他在旁边搅和,吴秉心感觉很不舒服,以往他面对一些小辈人物的时候,说话间游刃有余,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基本上无人能与他抗衡,可是现在多了一个关晓军,有时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能把他酝酿好的情绪给打乱,搞的吴秉心差点失了分寸。

等到关宏达父子来到席上的时候,吴秉心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出来,全都让关晓军给打乱了。

“小军这孩子了不起啊!”

关宏达坐下之后,吴秉心极其惊奇的看了关晓军一眼,对关宏达道;“以后必成大器!”

关宏达大笑:“老吴,你老是捡好听的说!”

这是一个公司聚餐的地方,因为今年公司的业务出奇的好,因此饭菜相比以往也是加倍的丰盛,席间觥筹交错,吴秉心发表致辞,让关宏达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关宏达摇头笑道:“该说的吴总都已经说了,大家吃好喝好!”

今天是年终聚餐,关宏达不想抢吴秉心的风头,他在开会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可以强势一点,在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出风头了。

待到聚餐之后,关宏达把关云山叫到一边:“现在年底了,拢账结算,咱们自家的分红要仔细与老吴算一下了。我的脑袋不太灵光,云山,你在这待上一天吧,帮我看看账目,不要有什么差错。”

即便是与吴秉心这一年的合作很顺利,可是在账目问题上关宏达却不敢有丝毫含糊,与其相信吴秉心的人品,不如相信实实在在的数据,关云山脑子灵活,又是自己的儿子,关宏达便想着让关云山帮忙核算一下利润分红,省的到时候吃亏还不自知。

“我这……我都说好了要去申城的,你让我在这里帮你算账,这叫什么事儿?”

“股票的事情哪有咱们这个当紧!你的股票就是全赔了,了不起五十万,可是今年咱们的分红最少要上千万,你那五十万的股票算个屁啊!”

“上千万?这么多?”

“你这一年都在忙什么啊?三竹公司的发展势头你都没注意吗?吴秉心这老小子不简单啊,光今年的销售额都卖出去一亿多,这是多大的数字?嗯?文山老是吹嘘他在南岛多有钱多风光,他要是跟老吴比,要我看,他差了好大一截呢!”

“有这么多钱?那我不走了!”

关云山虽然有时也关注一下保健品市场,但平时建筑公司与超市两边跑,忙的脚打后脑勺,因此对三竹公司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这方面主要是关宏达来盯着。

此时听到关宏达说出的数据之后,关云山当真是大吃一惊。

他超市与建筑公司再加上老家的砖窑厂,一年下来最多也就剩下七百来万,这七百来万还有将近一半的钱要不回来,也就是说,他辛苦一年,最多能剩下三百万。

可这三百万他还不能大动,毕竟公司的下一步规划发展都得用到钱,至于银行的贷款,关云山象征性的应付一下银行的推销人员也就是了,他不想在银行多贷。

如今的现实是,你是小公司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银行也不会给你放出大额贷款来,可若是你公司做大了,这些银行就会哭着喊着要给你放贷。关云山对银行的嘴脸深恶痛绝,但是为了与地方搞好关系,还不得不在银行里贷款,否则有人便会很不高兴。

但是只要有可能的话,关云山是不想用银行的钱的,他老是觉得不舒服。

这次听关宏达说三竹的分红会有这么多,关云山大为兴奋,连去申城谈股票的事情也不着急了:“那好,我先在这待几天,算完账后,再去申城!”

他这一算,就算了三天,其实之前早就有财务统计好了,但是吴秉心为了让关宏达放心,特意让双方的会计互相对账,免得出现什么误会。

等三天后,账目对的差不多了,双方便开始讨论怎么处置这些钱事情。

吴秉心是一个劲的劝关宏达把这些钱投到三竹公司下一步发展的资金里去,关宏达与关云山商量了一下,关晓军又在里面不住的出馊主意,到最后,关宏达决定把这些钱抽出一部分参与三竹公司的下一步运作,但是另一部分则是在省会泉城兴建一个老关家超市,反正在省会有资源人脉,不趁此机会把省城的地盘圈下来,恐怕以后就不好搞了。

这么商量来商量去,待到什么都决定下来的时候,新年到了。

“你现在还去个屁啊!”

在黑虎泉旁边形成的小河边,关宏达爷孙三人以及关山虎、何永生兄妹正在路边溜达,此时天寒地冻,呵气成冰,但是在小河里冬泳的人依旧不少,泉城习练洪拳太极的人很多,一路行来,关晓军见到了很多练推手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与不远处练习香功的一群人相映成趣。

听关云山还准备要去申城,关宏达笑骂道;“这个时候还去什么申城?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先回家过完年再说!”

关云山道:“那世猛哥他们怎么办?他们都还等着我去呢,一大摞认购证现在就在我的后备箱里放着,我要是不去的话,这有点不太好吧?刚才跟世猛通了一次话,他说少了我的认购证,有点不太好运作。”

关宏达挥手道:“急什么?难道赚钱还差这几天吗?回头我给世猛说一声,别光顾着挣钱,把过年都忘了!”

关云山无奈,只好听从关宏达意见,准备打道回府。

他原来的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索性又从三竹公司借了一辆车,这才驱车返回云泽。

到了云泽后,何永生兄妹在关晓军的邀请下,一起来到了关帝庙村。

一家人刚进入家门,就看到乔云英正举着菜刀追杀一只大公鸡,那大公鸡脖子上鲜血淋漓,扑扇着翅膀满院子蹦跶,而卢新娥则拿着大扫帚在一边拦截,院子里洒了不少鸡血。

两个女人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响成一团,站在一边的关阳手中提着一条大鱼哈哈大笑,随后被鱼尾巴在身上抽了一下,弄得一身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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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年后

“你们这是……”

关云山见院子里乱成这样,忍不住好笑,看向卢新娥与乔云英;“……杀鸡吗?”

乔云英手持菜刀转头看向关云山,松了口气:“云山哥你回来了?宏达叔,你们回来的挺快啊!”

她将菜刀递给关云山,一脸的心有余悸:“有些事情还真得你们爷们来做!”

在关云山接过菜刀的时候,关晓军已经向院内扑了过去,轻轻松松的就把受伤的公鸡给抓在手里,哈哈笑道:“杀鸡不能这么杀啊,光割断气管有啥用?”

腰间系着围裙的卢新娥走了过来,伸手在关晓军头顶拍了一下:“有什么好笑的?今天杀鸡杀鱼的活计都交个您们爷几个了!”

她快步接过关宏达手里的提包,笑道:“爸,知道你们回来,我和云英琢磨着杀两只鸡炖了吃,没想到以前看你们杀鸡这么困难,自己杀的时候却这么费劲。”

关宏达看了卢新娥一眼,又看了乔云英一眼,最后又看了关云山一眼,嘿嘿笑了笑,对卢新娥道:“你们两个去厨房忙去吧,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们了!”

关云山也道:“对,忙你们娘们的事去,杀生见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算了!”

他说到了这里,吩咐何永生与关山虎道:“去,把车子后备箱的东西都拿进来,今年过年的年货倒是挺多,大家都吃点好吃的!”

他们从泉城回来的时候,吴秉心特意给他们塞了不少泉城本地的特产,什么黄家烤肉啦,香肠啦,泉水酿的酒啦,搞了两箱子东西,满满当当的塞进了汽车后备箱里。

其实老关家自己家就有超市,吃穿住用基本上什么都不缺,不过一些地方特产此时还没有进入超市,吴秉心给的这些东西倒是破有巧心,正是云泽地区不多见的。

院子里有了几个男人后,果然大不一样,关宏达父子杀鸡,关晓军几人为鱼儿开膛破腹,何永琴与关阳则在旁边打下手,人手一多,干什么都快。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其实家里的一切年货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杀鸡杀鱼,其实就是知道关宏达父子回来,家里的几个女人临时起意才搞的,只是之前的鸡鸭鱼都是让别人给搞好的,现在让她们自己动手,实在是有点难为她们。

忙活的差不多的时候,关晓军与关山虎对视了一眼,把关阳也叫了过来,一起去关自在的老宅子走去。

今年是大年三十,云泽地区的习俗,在大年三十的上午,就是吃团圆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在大桌子上吃一顿丰盛的宴席,比什么都好。

等到关晓军把关自在请到家里的时候,三爷与三奶奶两口子也被卢新娥与乔云英请到了家里。

三爷爷关福亮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此时走路都需要用拐杖了,即便是不吃饭,嘴皮子也不住的蠕动,在端起酒碗喝酒的时候,手一个劲儿的颤,一碗酒下肚,山羊胡子上沾满了酒水。

三奶奶关洪氏的身子骨倒是还很健朗,脑子依旧很清晰,说话办事丝丝入扣,滴水不漏。

关晓军每次看到这两人,心中就生出很奇怪的情绪来,这个世界,好人未必长命,坏人未必命短。

在上辈子,关宏达早早就去世了,反倒是关福亮两口子一个个活到了八十多岁,最后才相继离世。

好在这辈子好像因为关晓军的原因,颇有点逆天改命的意思,关宏达至今身体健康,关云山的事业也发展迅速,比前世强了百倍不止。

吃过午饭,关晓军心痒难搔的对众人提议道:“走,打猎去!”

他天生的耳聪目明,对打猎情有独钟,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了,说什么也要过一下打猎的瘾头。

关自在家里有猎枪,但是关晓军懒得用,感觉用原始的工具抓猎物才算是过瘾,当下领着关山虎、关阳等人一起向田野里走去。

半天下来,还真被他抓了一只兔子,何永琴很好奇,非要拿在手里仔细看看,结果没抓稳,兔子一扭身,掉了一小块毛皮后,竟然撒腿跑掉了。

关晓军连连可惜:“这地兔子身上的毛很容易掉,就连皮都很薄,你一不小心,它就跑掉了!”

何永琴一脸讪讪道:“这兔子还会脱毛逃走啊?”

关阳好笑道:“好啦,回去吧,跑了就跑了呗,多大个事儿!”

等过了正月初三,家里的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又去关晓军姥爷家里一趟后,关云山不敢在家里多待了,驱车赶赴申城,只有何永生陪他一起去,至于关晓军、关山虎等人都快要开学了,自然不能外出。

等到了申城后,司机换成了何永生,直接将车子看到一栋别墅前,对关云山道:“云山叔,这就是咱们的房子,几个小子现在都在里面住呢,这些人都是咱们云泽的人,他们都跟着我卖三竹口服液呢。”

关云山看着面前的欧式别墅,以及别墅前面的大院子,大为惊叹:“好家伙,永生你这孩子很了不起啊!你年龄这么小,竟然在申城都买上别墅了!我们家小军跟你比,可就差远了!”

何永生笑道:“我哪能跟小军比啊,他是文化人,连都写出来了,以后铁定是大学生,前途无量,我只是一个大老粗,文化水平摆在这里呢,我是一辈子也赶不上小军的水平。”

关云山笑了笑,并不反驳。

别看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关晓军好脸色,其实这是他作为父亲的自尊在作怪,在他内心里,他可是一直为关晓军这么一个妖孽孩子非常自豪的。

但中国的传统行为模式,让他不好意思将这种自豪感在人前流露出来。他在别人面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嘁,我家小军太不成器了,整天就知道打架闯祸,差点没把我愁死!”

他这句话说出后,大家都是哈哈一笑,谁都不会当真。

可若是真有人把他的话当真的话,关云山心中肯定是非常不高兴的:“老子这是谦虚客套话,你还真当真了?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儿子!”

所以有时候,关云山也是很高冷的,中国大部分家长都是这个行为模式,关云山越不例外。

在别墅里稍稍休息了一夜,次日上午,何永生便开车将关云山送到了申城外滩附近的酒店。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早就在酒店里等着他了,见关云山走了过来,这高大男子伸开双臂,哈哈笑道:“云山,刘备请诸葛亮,也就是三顾茅庐,你倒好,我可是给你打了不止二十个电话,你才终于肯来到这里。”

说这走上前来,跟关云山来了一个欧美式的拥抱,搞的关云山很尴尬:“世猛哥,世猛哥,我可不喜欢这调调啊,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这名高大男子便是庞文山的大儿子庞世猛,现在也有着自己的公司,此人是搞金融的,对股票期货什么的都有自己的一套认知,这次买股票认购证,就是他给庞文山分析后,然后庞文山才给关云山说了。

庞文山虽然有个公司,但公司并不算大,可供抽掉的资金也就一二百万而已,但他不可能抽出公司的全部流动资金来搞这风险度极高的股票,庞世猛也是如此,他对大陆的股票再有信心,也不敢投入全部身家。

其实在这个时候,要论资产,庞文山的公司已经比不上关云山的公司里,光是老关家的超市都足以与庞文山的公司抗衡,更不用说关云山还有一个建筑公司。

这才是庞世猛找关云山合作的主要原因,他有专业头脑,也有钱,可是手头的钱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所以只能找人合作,而最佳的合作对象就是什么新鲜事物都想插一脚的关云山。

这次两家买股票认购证,一家出五十万。

这五十万对关云山来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他也敢往里扔钱,但是对庞世猛来说,五十万却是难以损失的数字。

关云山心大,对这不当回事,庞世猛却是好几天都睡不好觉,现在认购证的价格已经抄上去了,形式一片大好,可庞世猛生怕会出现什么价格波动,因此一个劲的打电话给关云山,让他带着认购证赶快来,先捞上一笔,回本再说!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关云山的暴脾气

“云山,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这位是柳强先生,是港城的金融专家,这位是金云曼小姐,是我在南岛的朋友,这次是过来玩玩,准备先看一下中国大陆的证券是怎么一回事。这位是何世银先生,是我在申城的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云山,你不要拘束。”

把关云山领进酒店之后,在一个包厢里,庞世猛开始向关云山引见那些早就坐在里面的几个人:“这些都是好朋友,都是过来玩玩的。”

包厢里的几个人坐在位置上对关云山点了点头,除了有一名女子起身对关云山微笑之外,其余的几个人的神态都有点倨傲,虽然点头微笑不失礼节,但也说不上对关云山有什么尊重。

这些人看向关云山的眼神中,流露出玩味之色,那是一种大城市精英俯视乡下土包子的高高在上的神色,充满了不屑一顾与廉价的好奇。

看着庞世猛的面子上,这些人倒也不会对关云山太过冷淡,但也绝对谈不上热情,在关云山伸手想与他们握手的时候,一群人似乎都有点惊讶,在与关云山握手之后,那名胖胖的名叫柳强的港城金融专家,在坐下的时候,随后拿餐巾纸擦了擦手。

关云山眼角一跳,脸色瞬间涨成紫红色,当下并不坐下,也是从餐桌上拿起一块餐巾擦手,擦完后,把把餐巾随手仍在地上,对跟着过来的何永生道:“永生,让服务员再换一块干净的餐巾来,另外,告诉他们,这里有点臭,最好拿来一瓶花露水在房间里喷一喷!”

何永生闻弦声而知雅意,急忙问道:“云山叔,为什么不喷香水呢?”

关云山嘿嘿笑道:“香水消不了毒啊,臭虫蚊子什么的弄不死,还是大陆产的花露水好用!”

何永生点头:“好,我现在就去跟服务员说去!”

一霎时,整个包厢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庞世猛脸色一沉:“云山,你这是干什么?”

关云山缓缓坐下,扫视众人,根本不理会庞世猛,淡淡道;“诸位,我是关云山!关是关二爷的关,云是乌云的云,山是高山大海的山!”

他一米九的个头,人高马大,坐着比人高,站着比人长,此时坐在包厢里身子挺直后,颇有巨人俯视儿童之感,给人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世猛哥说是带我来玩玩股票,我觉得挺有意思,所以就拿出点钱陪他过来玩玩,输赢无所谓,只要玩的开心!”

关云山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眼睛注视茶杯里黄绿色的茶水,对众人看都不看:“可是我不是过来受气的!”

他端起茶杯,猛然向对面的柳强泼去:“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侮辱老子!”

茶水滚烫,虽然泼出去后,因为天气的原因,不至于烫伤人,但毕竟很热,柳强被泼了一脸之后,嗷嗷大叫,身子后仰,摔倒在地。

包厢里顿时乱成一片,惊叫声接连响起。

庞世猛大喝道:“云山,你犯什么浑?这些人都是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关云山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世猛哥,这股票我不玩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本来关云山对这次申城之行非常期待,他对于股票这玩意儿一窍不通,这次出钱买股票认购证主要是听从了庞文山的撺掇,还有就是自己的好奇心大,想要看看这股票到底什么玩意儿,这才掏钱买的。

他本来对庞世猛印象挺好,两人在云泽见过几次,庞世猛很懂礼节,虽然一口南岛鸟语听的关云山很不自在,但他说的也是云泽方言,倒也没什么资格说对方,总得来说,喝过几场酒,就算是认识了,再加上有庞文山这层关系,关云山对庞世猛很是敬重。

可是今天自己刚到这包厢里,这一群人就给自己唱了这么一出戏,关云山勃然大怒,连带着对庞世猛也很有意见,庞世猛要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的话,那么他找来的这些人就不应该会对自己这么无礼。

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朋友引见给另一个朋友的时候,别管他的朋友再不怎么对付,大多数都会在面子上过得去,一般人不会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可是现场包厢内的几个人偏偏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看不起。

可想而知,庞世猛根本就没有在这些面前说过对自己尊重的话,否则这些人不可能如此傲慢。

关云山虽然脾气暴躁,性格冲动,但人却不傻,相反的是,他为人极为聪明,什么事情看上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如今是“河东省十大杰出青年”“云泽地区致富带头人”“家乐福超市总经理”还有“三竹集团投资人”“关自在凉茶饮料有限公司的少东家”,等等好几个名头在身,在整个河东省都是赫赫有名“大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他现在能忍住不掀桌子,就已经算是对得起庞世猛了。

“粗鲁的蛮子!”

“果然是大陆人,一点素质都没有!”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大陆人也太粗野了!”

在这些人吵吵声中,关云山转身向门外走去:“世猛哥,今天就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吃饭,大酒店我吃不起,小饭店我还能请得起,只要你不嫌脏就行!”

庞世猛大急,追出包厢外:“云山,你别耍小孩子脾气!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可能我们双方文化不一样,在沟通上出现了点问题,我敢保证,大家都没有看不起你!”

关云山道;“放屁!两岸三地,都是一个老祖宗,大家都是中国人,文化有什么不一样?我特么也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歧视我还能看不出来?”

庞世猛闻言一滞,伸手抓住关云山的胳膊,低声道:“云山,不要这么冲动嘛,给我个面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先坐下吃个饭,大家熟悉熟悉,不就成了朋友了吗?朋友之间,谁还能看不起谁?”

关云山烦躁的挥手打开庞世猛伸过来的手:“滚蛋!这顿饭我不敢吃,也吃不起!永生,咱们走!”

何永生早就跟了过来:“云山叔,您稍等,我这就把车开过来!”

他经过庞世猛身边的时候,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庞世猛:“庞伯伯,小军说让我替他向您问好,这是我的名片,这几天云山叔就住在我那里,您有什么事情,直接打我的电话就行!”

庞世猛站在酒店门口目送关云山怒气冲冲离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这恐怕是自己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了!

到了晚上,何永生给关晓军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关晓军好笑又好气:“今天老爸做的不错,嘿嘿,今天这件事,根源不在别人,就在于庞世猛。好家伙,在人前好话说尽,人后暗箭伤人,不知道他在背后怎么说我爸呢,不然的话,绝不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况!”

“先给他们点脸色看看也好,省的这群人老是用鼻孔看人,其实我也看他们很不爽。”

关晓军想了想,道:“随便我爸怎么折腾吧,反正再怎么折腾,这些人估计也得忍着。”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跟你们玩了

现在股票认购证的销售已经结束,认购证的价格已经被炒了起来。

其实早在认购证即将销售完毕的最后几天,一些嗅觉灵敏的人便发现了里面的巨大利润,从而疯狂的涌进股票市场,想要捞上一笔。

其实在这期股票认购证发布之前,申城便已经发行过一段时间股票。

但是当时因为买股票的人太多,造成了很大的踩踏事件,搞的政府部门压力非常大,后来为了规避这些风险,才搞了这么一个摇签的认购证。

这认购证买了后,只是说你有了购买股票的资格,但是摇签之后,能不能中,谁也不好说,如果中了那还好,如果摇签失败,那么你花的这三十元买的这一张认购证便被作废。

这对于此时的低收入群体来说,花三十元去买一张纸,然后赌运气看能不能挣钱,这谁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这期认购证在销售之初,上级部门非常乐观,对于认购证发行的问题,不少人认为一定非常火暴,在确保发行安全方面动了很多脑筋。

有人提出每个发行网点的营业面积要大,周围场地要开阔,便于人流的疏散。

有人认为维护发行秩序光靠各金融机构自己的经警队伍还不行,还得请警方提供警力支持。

万国证券提出每份认购证的收费再提高几倍,避免散户盲目进入。

还有人提出认购证发售时间不宜太长,避免发售过多,中签率过低,让人骂我们骗钱。

为了认购证发售过程中的治安问题和发行纪律问题,金融部门的人没少开会,但就是没人提出认购证卖不出去怎么办?卖得过少怎么办?

然后等到九二年1月19号开始销售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眼!

第一天发售的时候,怕可能发生的问题出在自己下属的发售点,当地政府派了不少机关工作人员到各发售点协助工作,同时掌握第一手情况,及时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

结果却发现,各发售点开门前一开始还有些人排队,但排着排着,看没有多少人跟上,排的人积极性就不高了。一天下来,一算发售出去的认购证,远远低于原先的预计,第二天的情况还不如第一天。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证券部门的脑袋都大了,喉咙上火,嘴皮子起泡,都有点无计可施。

他们当时发行的时候太过乐观,预期销售五百万份认购证,结果眼看发行时间都快要结束了,才卖出了五十万份不到,这可如何是好?急的相关负责人团团转,要是这么搞下去,他们根本就没法向上级交代。

到了这个时候,银行部门开始与当地政府联合,大力宣传购买认购证的好处,广播电视每天播放的都是股票行情的分析,同时要求各网点加强推销工作。

可是在这个时候,别说外界的人不想买,就连银行内部的人也不想买,在被迫内部消化了一些认购证之后,下面的人纷纷反映工作非常难做,认为每份认购证的价格定得太高了,中国百姓根本就买不起。

其实出现这种情况原因,一个是是国民对股票的认知不足,另外一个则是相关部门连最基本的民众消费方式与消费心理都不了解,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申城股票市场的不开放性。

此次的股票认购证,主要针对的是申城本地人,只有本地户口的人才有资格购买,外地的人想买的话,就得曲线救国,要么以别人的名义买,要么就想办法搞一些不记名的“白板”认购证,否则的话,一开始想买都买不到。

国家就是这么不公平,一直到后世也是如此,无论是教育还是医疗,还是发财的机会,小城市的人永远没法跟大城市的比。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投胎真的很重要!

这次认购证销售出现积压的情况下,银行部门的推销力度也不断加大,每一个储蓄大客户都成了他们攻关克难的目标,而在各大银行都有存款的何永生则成了推销员们眼里的香饽饽。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买下了四百套百连套的认购证,把推销员们乐的见牙不见眼,几个推销员商量了一下,特意请何永生吃了一顿大餐,都对何永生感激的不行。

此时推销认购证,每卖出去一份,这些推销员可以得到五分钱的提成,而何永生一下子要了四百套百连号的认购证,那就是要了四万份,这些销售员们的提成都有两千块,而且销售业绩这么优秀,年终奖肯定也少不了,这些人当然对他大为感激。

何永生买认购证这么容易,而关云山买的认购证却也不麻烦,他是中国河东著的私人企业家,而且一买就是买了一万多张,银行自然要破例销售给他。

在任何时候,国家政策都是死的,但人都是活的,只要银行想卖东西,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就像后世买房一个样,你资料不全啊,手续不对啊,自然会有售楼部的人来帮你出主意跑腿。

很多人把这个时候的公职人员都想象的非常美好,认为这个时候的公职人员一定都是大公无私,其实不然,小职员们可能胆子小,可如果再往上看,那些人胆子就没有一个小的,关云山既然想买认购证,这些人为了业绩自然给他开绿灯。

其实在这个时候,不单单关云山有胆量花钱买这些不确定的东西,江浙地区好几个私营老板都买了不少,数额比关云山只高不低。

这个年代,不是没有有钱人,相反,数目其实还不少,只是很少为外人得知,有些人自己真的有钱,有的人则是某些团体的代表,至于后面的利益纠葛,那就无需多了解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他们这还是只是少数,真正的大头则是得知消息后的当地政府企业单位,当得知预期销售一千万份的认购证在最后三天只卖出了一百多万份后,所有消息灵通的大企业领导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这个时候的国营企业,在资金上就没有一个没问题的,账目上一个个的都是大窟窿小眼睛,想要填补都不知从哪挪钱,正发愁的时候,就得到了认购证销售不佳的消息,有些人立马就动了心思,开始员工集资,挪用资金,找几个明白人来炒股。

于是在认购证结束的最后一天,总共才卖出去了一百三十万份,可是到了临近结束的时候,忽然就多卖出了一百万份,一天时间销售的份数堪比之前销售的总和。

关晓军在后世曾大致了解过这次的认购证风波,在他的认知里,这次所谓的股票认购证,后世又被人称之为“九二发财证”,发财的个人毕竟是少数,可以忽略不计,真正发财的还是集资套钱的那一群人,最后挽救了不少大企业的财政亏空,救了很多人的命,也间接的埋下了很多事情和隐患。

这次股票认购证的炒作事件,是中国金融魔力的开端,也是全民疯狂的开始,关云山在上一世被这股浪潮拍打的遍体鳞伤,这次他却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成了操纵者之一,但此时的他还有点迷茫,不知道前方到底是鲜花铺地还是万丈深渊。

他在申城待了几天,庞世猛几次邀请他去参加一个沙龙形式的交流会,关云山都懒得搭理他,他对自己这个远房表哥已经失望至极,此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嘴脸,正是关云山最看不起的一类人。

因此在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先回家静一静,再加上自己公司的事情也多,老是在申城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此时的关云山对庞世猛已经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他甚至怀疑庞世猛让他买股票认购证都是在不怀好意。

因此在申城待了几天后,越想越烦,干脆直接打道回府,不跟庞世猛他们在一起玩了!

不就是五十万吗,他关云山损失的起!

得知关云山回云泽的消息后,庞世猛差点就要疯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一桶金

股票认购证此时早就停止销售了,庞世猛要想从这里面做文章,只能从已有的认购证里做文章,他的胃口非常大,与南岛还有港城以申城的几个人一起联合做局,跟随大趋势进行低买高卖,从中炒作认购证的价格,大造舆论,从中牟利。

这次认购证的发放,国家绝不容有失,这个价格不可能会低,政府宣传部门一个劲儿的为认购证造势,在庞世猛的预想中,这三十元一张的认购证最起码能翻十倍,只要自己不贪心,见好就收,肯定能稳赚一笔。

不过要想做大,就得跟大人物一起玩,如果自己手头的认购证太少的话,说话的底气就不够大,在分利润的时候也不好多拿,因此他与关云山合伙购买的认购证必须要抓在他自己的手里,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钓鱼,什么时候大造舆论,这都要一步一步来才行,配合政府的步伐,稳赚不赔。

可是庞世猛把千算万算,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却没有把关云山的脾气算了进去。

就因为他旁边的几个合伙人对关云山的不尊重,就导致了关云山心生不满,直接就打道回府返回了云泽,五十万的认购证直接就不管不顾了,庞世猛联系关云山多次,关云山都不在理会他。

少了关云山手中一万多份认购证,庞世猛想要玩一笔大的,就有点玩不转,只能跟着形势走,虽然也是坐庄的几个人之一,但在话语权上就稍微小了一点。

而且关云山的负气而走,搞的庞世猛非常没有面子,朋友们笑话他连一个土包子都压不住,而知道这件事详细始末的庞文山在电话里对他一阵臭骂,弄的庞世猛里外不是人,以后他想去云泽都有点没脸去了。

到了三月初,第一轮摇号开始了,中签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这个消息令所有股民都兴奋不已,这就是说,只要认购证,那就能发财!

几乎在一夜之间,认购证的价格便被炒上了天,三十元一张的认购证开始被抄到了四百元一张,后来五百、六百、七百的一路上升,最后升到了一千多一张的时候,所有人都疯狂了!

手里持有认购证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敢再握在手里了,纷纷出手,结果出手后,价格还在上涨,涨的都令人害怕一天三涨,心脏不好的人光看着价格走势都有点受不了。

“小军,现在已经涨到一千多一份了,咱们出手不出手?”

电话里何永生说话的声音尖锐而快速:“我现在就在股票沙龙,现在散户基本上已经被清除出局,剩下的人,手里都可以被称作大户了,有人想买咱们手里的票,我们出手还是不出手?”

还是在何永强的游戏厅里,关晓军正在与何永生就认购证的事情进行交流,当听到如今的报价之后,关晓军挠了挠头,他对前世的股市其实并不怎么清楚,就知道当时的认购证,一张最高的时候被炒到了一万来块一张,创下了中国股票市场之最。除了这一点模糊的信息之外,其余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在前世根本就对股票一窍不通,此时认购证涨到这个程度,如果抛出去的话,其实已经能赚不少钱了。

不过他还想再撑一撑,最起码得三四千的时候再出手不迟,反正他玩得起,也等得起,就算是赔钱也无所谓,就想玩一把,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特有的脉搏与气息。

现在何永强询问,关晓军笑道:“别急着出手,这么着吧,什么时候这认购证能达到五千来块一份的时候,你就出手,不过你自己也可以留下五百份自己玩玩,但是记住,别贪心,差不多就得了,贪心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关晓军已经开学都两个月了,他对于股票的事情虽然关注但也不是非常关注,只是偶尔才与何永生通一下话,问一下认购证的价格走势,其余的时候就是在学校上课,闲暇时创作自己的第二部,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股市他并不十分在意,虽然一开始就为了挣钱,可是当知道这个钱可以稳稳挣到手的时候,他反倒老神在在,不着急了。

与他相反的是,反倒是关云山对于申城的股市非常关心,他想不关心都不成,因为庞世猛天天都打电话催他,想让他把手中的认购证出手,他们准备高价收购。

但是关云山就是不理他,直到庞世猛喊到一千八一张的时候,关云山终于有点心动了,把这件事给关宏达商量了一下,准备先出手一半,先套出一笔钱来再说,至于以后是升是跌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这是一笔巨大的横财,自己稳赚不赔。

将六千份认购证转手给庞世猛等人后,关云山直接赚取了一千来万的现金,激动的两三天没睡好。

倒不是他们老关家没有这么多钱,毕竟年前在三竹集团分的红利也差不多有一千来万,就钱财来说,他自己并不缺钱,可是挣钱这么快,挣的还这么多,却还是生平第一次。

“这股票太玄乎了!以后说什么都不能碰!”

见到关云山真金白银的在短时间内便搞了这么多钱,关宏达在目瞪口呆之余,便向关云山发出警告:“这钱来的太容易,肯定很不对劲儿,以后这股票你不能再碰,你又不懂这玩意儿,花点钱玩玩无所谓,千万不要认真,这钱再多,也是虚的!”

关云山凛然受教,他自己也感到有点心惊肉跳,对于一张小小的认购证何以能炒到如此高的价格,至今还有点迷茫不清。

不过花掉五十万,却能挣到一千万,这毕竟是个好事情,谁也不会嫌钱多。

在兴奋了几天后,随着公司的事情越来越忙,关云山逐渐将之抛到脑后不再关心,他这人心大,过去就过去了,赔钱赚钱都不怎么当回事。

但他的股票算是过去了,关晓军赚钱才刚刚开始。

到了第二次摇号的时候,在关晓军的指使下,何永生开始将手头的认购证全部出手,为此在收款的时候,万国证券还专门为他开了一个专场,等专场结束后,何永生心脏有点受不了,在医院里躺了一天后,第二天才给关晓军打来了电话:“小军,咱们这次真的发财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踩着鼓点前行

“总共多少?”

听到电话里何永生激动的声音,关晓军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都结束了吗?”

何永生道:“基本上全都出手了,我自己还留下五百份,准备跟下面的兄弟一起玩,咱们吃肉,下面的弟兄们也得跟着喝口汤。”

关晓军笑道:“玩玩可以,但也别太讲义气,这年头讲义气的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下面兄弟们,多给点钱可以,带他们一起玩就没有必要了!玩这个东西,容易迷失自我,不如踏踏实实的工作挣钱。”

何永生哪都好,就是有一样关晓军不太喜欢,那就是太过讲义气。

讲义气不是不好,但有时候也得分人,也得看场合与时代,在这个时代里,讲义气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

而且朋友义气太过看重后,就有可能会影响理性思维,从而会产生一些很大的隐患。

有些义气可以讲,有些义气还是算了吧。

就像在关晓军日后的同学里,有同学杀了人,去另一个同学家里躲藏,那位哥们确实很讲,把他窝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星期,最后还想办法把他送了出去,结果杀人犯潜逃出境,没杀人的同学却因为包庇、窝藏等几个罪名被法院公诉,送进了监牢。

本来好好的家庭,就因为“义气”二字搞的妻离子散,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么毁了。

对于这种事情,关晓军绝对是引以为戒,除非关山虎、关阳等有限几个亲人出了问题,关晓军可能会尽最大能力解决,其余的同学朋友,关系再好,也不值得他这么做,最多可以出出力,但是自己不可能参与这种违法的行为中。

可是何永生不一样,此时的何永生也就十八九岁,正是热血上头的年龄,虽然在关晓军与关山虎的影响下显得有一种远超实际年龄的成熟,但毕竟阅历有限,在处理事情上情绪化也占了很大的比例,而且因为从小就在阴暗的环境中长大的缘故,见过了太多不讲义气的人,因此他非常想然他自己变成那种真正的讲义气的老大,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也因此拢住了不少兄弟。

但这种哥们义气,有好也有坏,好处是真的能有几个过命的兄弟,在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时,真有人愿意帮你,但坏处是,等以后发展起来,就很难再从这泥潭里面脱身。

屁股擦不干净的话,干什么都不爽利,以后被翻老账的时候,一查一个准,这是关晓军最不愿意看到的,关晓军对何永生担心就担心在这一方面。

此时听到何永生说将留下的五百份认购证带着几个兄弟一起玩,关晓军很不以为然,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何永生比他们这些小弟的收入高出一点还好,要是高出这么多来,五百份认购证,未必能满足那些小家伙们的胃口。

而且这些人一旦有了钱,心就会活泛起来,到时候还愿不愿意跟着何永生一起干,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以上这些念头,关晓军只是在脑海里闪了几下便即不再多想,随意提醒了何永生一句后,便转回正题,询问认购证专场收费情况。

“咱们手里的认购证总共是四万份,我出手了三万九千五百份,单份出手价格五千一百块钱,最后咱们到手两亿多一点。零头是一百多万,按照你的吩咐,我把这些钱分了一下,请帮咱们出力不少的几个老哥哥们吃了顿饭,一个人塞给了他们一点辛苦费,花了十三万,还剩下九十万。说实在的,一下子送出去十多万,我真有点舍不得!”

关晓军呼吸粗重了几分,拿着话筒深深吸了口气后,方才笑道:“辛苦费是必须得给人家的,大家虽然都是好朋友,但朋友之间也不能免费帮忙是不是?咱们这不叫辛苦费,叫佣金,或者聘用费,反正有个名字就行,咱们愿意给,人家也愿意收,又不犯法,叫什么名头无所谓。赚钱了嘛,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对叶永生道:“剩下的九十万你拿着吧,在申城买上几栋房子吧,最好是商铺,买下来放三竹的产品也好,租出去也好,反正没坏处。”

何永生道:“买什么房子啊,我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申城的房子这么贵,人家都说不正常,过两年肯定会降价,到时候再买也不迟。”

关晓军:“……”

他耐心的劝道:“还是买几间吧,就算是开游戏厅也是好的。”

何永生一想也对:“那我就买了哈!不过买了后,这房子还是你的,我可不能要,我留下五百份认购证就够我花的了!”

关晓军大笑:“行,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

他对何永生道:“现在钱到手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你好好听着!挣钱是一个技术活,但是怎么才能保住自己挣的钱不被人夺走,那就是个学问了!”

何永生有点迷惑:“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关晓军道:“花钱!”

“你没钱的时候没人理会你,一旦穷人乍富,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找你,银行方面的,当地政府方面的,慈善组织方面的,这些人都会来找你让你出钱。”

关晓军笑道:“该花就花,但不要花太多,也不能老是示弱,该强硬就强硬,让他们知道你也是带刺的,不是软柿子。但是在这两个月内,十万块钱说什么不能都花出去,花多了,谁都敢跟你要,花的太少,又会得罪人,你得把钱花到刀刃上,最起码办事处附近的工商税务警局什么的,你得打点好,咱们不犯法,可也别因为不犯法就慢待了人家。”

何永生道:“对对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四邻,肯定要搞好关系。这点我懂,咱们开游戏厅出身的,这方面我还是有点经验的!警民一家亲嘛!”

关晓军哈哈大笑,对何永生道:“永生,这次的钱我还有用,就不多给你了,不过你真想要赚钱的话,那就去深城,现在多收集点身份证,提前去深城多找点关系,也可以挣点钱,但是不要贪多。”

跟何永生交流了半天,关晓军挂掉电话从里间走到游戏大厅,随手掏出两百块扔给前台睡觉的何永强:“请兄弟们吃点好吃的,今天我请客!”

何永强大喜,笑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这家伙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却很快,将两百块快速抓在手里,对游戏厅的一群小子喊道:“军哥请咱们喝酒啦,快谢谢军哥!”

在一群小子们的欢呼声中,关晓军摆了摆手,向门外走去。

游戏厅旁边的音像店里摆着的两个大音响发出巨大的声响,张雨生的歌曲在音响的加持下传遍了好几个街道: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

…………

关晓军踏着鼓点在大街上欢快前行,此时骄阳如火,路上行人稀少,已经是六月份了。

此时大街上的人都不知道,正在道路上行走的这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小子,已经是当代中国明面上少有的富豪了,连他爹都未必比得过他。

第二百五十章 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知道自己会在这股票浪潮中能够捞到一笔不菲的资金,但是一下子能搞到这么多钱,即便是关晓军两世为人,也感到极为激动。

这个年代的两亿,在很多人眼里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难以挣出这么大的数目来。就算是放到后世,那也是足以引发轰动的巨大数额。

这点钱对于如今潜在水底的大人物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关晓军来说,却是生平第一次接触到这么一笔的巨款。

只是这些钱放在何永生手里,关晓军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儿童持金过闹市,这其中的风险程度可想而知。

钱虽然越多越好,但是得看拿钱的到底是什么人,无权无势的人陡然得了这么大一笔巨款,收益与风险都是并存的。

关晓军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何永生的安全问题以及找到何永生与他谈合作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在这个时候,拥有这么多的资产,所有人都会往你身上扑,何永生一个还不到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无根无底的,谁也不把他当回事,他所面临的困难和压力,是一般人都难以想象的。

“小军,又有人让我捐款了!”

这天在例行通话中,何永生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可他妈的,这几个人说是全球变暖,臭氧层出现了一个大洞,企鹅生存环境受到极大破坏,所以想让我出钱保护北极企鹅,说他们是全球动物保护组织成员,说我能捐出三十万,他们就给我颁发大英帝国爵士奖章。卧槽,都找人问了,北极只有北极熊,哪有什么企鹅啊!”

他又好笑又好气:“还有个练气功的,说他的水变油项目都已经开展了,不过还缺少后续资金,需要我投资,让我给赶走了。还有一个人说是前清遗老,是溥仪的儿子,他家里藏着很多宝贝,想要卖给我,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贝勒的后代,说是他是正红旗下的人,有个叔叔在美国快要死了,遗产留给了他,他没有路费出国,就想着把一个传国玉玺卖给我,要价不多,一千万就可以了……”

何永生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这特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这几天什么妖魔鬼怪牛头马面都冒出来了。”

关晓军也觉得好笑:“他们只是组团忽悠人来了!这些人你不要理会他们,嗯,这么着吧,咱们三竹公司的分部应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地点了。”

他想了想,问何永生:“最近申城附近有没有拍卖商铺地皮的事情?要是有的话,把钱投到这上面去!”

何永生道:“还真有!外滩附近南京东路有好几家商铺要拍卖,不过价格有点贵,我找人问了,最少要五十万才能起拍,很多人都觉得不值,花五十万都能开办一个厂子了。”

“拿下它们!”

关晓军道:“不要怕花钱,钱花出去才叫钱,把钱花出去才能有朋友,有朋友挣钱的渠道才会越多。”

何永生道:“你得给我个数额限度啊,我到时候要是花多了,你可别怨我。”

关晓军想了想,道:“一千万吧,我给你一千万的额度,你可以用来拍卖地皮还有商铺,做决定之前,先给我商量一下。”

何永生有点为难:“拍商铺还好说,可是拍地皮就不好办了,咱们没有资质啊!”

关晓军笑道:“资质?有几家公司的资质不是借的?我们家的建筑公司难道是摆设吗?你就不会找我爸借一下建筑资质。”

他说到这里,有点好笑:“你可以找我爸一起合作嘛,在申城搞建筑,我相信他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何永生:“……这就是你跟你爸爸玩合作啊!那咱们怎么能放开手脚啊?”

关晓军道:“该坑坑,该骗骗,一家人,不用客气!”

何永生:“………”

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布置之后,关晓军才真正沉下心来开始了自己在高中时段的学习。

其实他现在上学,一个是为了怀念这种上学的时代,另一个则是记录一些这个年代很多人都忽略的事情,为以后自己的写作积累一些素材,当然,更大的原因则是,只有在上学的时候,才令他感到轻松,同时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创作自己想要写的一些东西。

在这辈子,挣钱只是顺手为之,他真正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都活了两辈子了,要是再没有勇气实现自己梦想的话,干脆死了算了!

而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知名的少年作家,但是距离“优秀”二字似乎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距离,所以还要努力。

“什么事这么兴奋?”

这天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卢新娥见关晓军有点小兴奋,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打架了?你每次惹完事情就是这个表情!”

关晓军:“……妈,我不做老大好久了!”

旁边的关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的馒头都快要拿不稳了。

最近港台不少电影电视都流传到了内陆,尤其是周润发、刘德华、成龙等人的影片更是吸引了无数年轻人。

关云山买了个录像机,还有不少录像带,都是些市面上的流行电影,有时候就在家里放着玩,关阳也看过不少,其中《英雄本色》给人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此时关晓军说出这句电影里的台词时,顿时就笑喷了。

这部电影在此时的录像厅里也是最为火爆的一部枪战片,搞的很多小青年在看完这部片子后,都会找一根牙签或者干草叼在嘴里模仿小马哥,而风衣与墨镜在这个时候也创下了销售记录,在街面上混的小混混们,要是没有个墨镜风衣什么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就连在申城已经有了不少小弟的何永生,也对电影中的小马哥和宋子豪佩服不已,将两人作为了自己为人处世的偶像。

这部片子在内陆的影响是如此巨大,搞的三十多年后,依旧有人对此念念不忘,重映的时候依旧有很多人去影院观看。

“你还做老大?”

卢新娥随手拿起筷子往关晓军头上敲去:“再敢用江湖口气说话,我打断你的腿!”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不敢再皮,被卢新娥在脑袋上“梆梆梆”敲了几下后,才捂着脑袋说道:“我的新书《余生》快要完成了!”

卢新娥敲打关晓军的时候,关云山无动于衷,家长打孩子天经地义,更何况在关云山看来,卢新娥用筷子敲脑袋,根本就不算打,这只是饭前的娱乐项目之一,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他端起酒杯正想喝下的时候,就听到了关晓军说的话,手一颤,顿时被辣酒呛了一下,连连咳嗽:“什么?你的书写完了?”

关云山一脸惊喜:“在哪里?让我看看……”

他忽然发觉自己有点失态,脸色猛然一沉:“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上学学习,这以后再写也不迟,不能因为耽误了你的学业!你看你还写,皮痒了不是?”

关晓军急忙认怂,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老爸说得对,其实我写都是在课余时间写的,并没有耽误上学,我的成绩可是每次都再全年级前十名的!”

关云山道:“前十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你什么时候能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再说这个吧。”

相比关云山的装模作样,卢新娥却高兴的不得了:“哎呦,小军,你又要出书了?这感情好,我还以为你今天有惹事了呢!刚才妈妈打疼你了没有?来,这个鸡腿奖给你,回头把书印出来先给我看看。”

关阳再一次笑喷了。

卢新娥看了关阳一眼:“笑什么笑?你有什么好笑的?你看你弟弟,小小年纪,都已经成了大作家了,学习成绩还非常好,你看你,就知道玩!”

关阳顿时不敢笑了,中国家长这种对比似的批评,一般小孩子都有点招架不住,后世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的关晓军从各方面都已经达到了“别人家的孩子”的要求,成了云泽市乃至整个中国,家长教育孩子时的榜样。

少年作家,在这个时候比亿万富翁更令人羡慕。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出身其实也可以修饰

就在关晓军的即将完结的时候,远在申城的何永生,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大报纸期刊上。

一个不到二十岁便坐拥亿万家产的年轻人,在任何时代都值得大书特书,更何况是在如今这国民极度缺乏金钱而又对金钱极度渴望的时代。

何永生从一个一名不文的青年小子,因为申城股票认购证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套取了两个亿的现金,这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致富神话。

这个年代,距离牟其重生活用品换飞机的商业神话故事并没有多久,新闻媒体上关于这个经典的商业模式到现在还津津乐道,而之所以会将这件事作为一个经典的案例,其实就是因为牟其重在里面获利颇丰,在八九年就赚取了一亿元的惊人利润。

虽然这一亿元并不是一下子付给牟其重,甚至直到牟其重身陷囹圄之后,这些钱有没有付清都难以说的明白,可是这毕竟是书面意义上的一亿多元的利润,这点却是做不得假。

这种财富神话是如此的巧妙,使得牟其重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媒体的宠儿,也使得他成了民间私营企业主的代表,恰好此时改革开放,国家鼓励人民经商,牟其重也就被打上了政治烙印,成了时代性的标志,这个标志只要不故意冲撞体制,其实下场一般不会很惨。

相比牟其重的天才手段,何永生的发财路径却极为简单,在他从证券市场上套取巨额利润之后,有关他的人生轨迹便被消息灵通的人士调查的一清二楚:

何永生是一个城里知青与乡下姑娘结合而生下的孩子,后来母亲在生下第二个孩子也就是何永生的妹妹何永琴之后,知青返乡的浪潮开始在全国兴起,何永生的父亲在某一日留下了一张纸条,便即返回自己所在的城市,毅然决然,与乡下的妻子再无丝毫联系。

何永生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终日以泪洗面,最后伤病而死,只留下何永生与妹妹何永琴两个孩子。

在农村,有的地方人很好,街坊四邻互帮互助,但有的地方却不那么友好,何永生的父母在村里人缘本就不好,母亲家的人早就在灾荒年病死饿死,仅有的一个舅舅还远在关外,早就失去了联系。

这样一来,何永生、何永琴这两个孩子在一夜之间便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大队里的人也对这俩孩子不当一回事,很多人都欺负他们,后来何永生实在受不了了,便带着妹妹何永琴离开小山村,出门讨饭为生。

最后在云泽地区安下家来,在饭店帮人干活,后来之街上摆摊卖小商品,盗版磁带什么的,这样赚取了第一桶金,用这些钱开了一家游戏厅,后来把游戏厅开到了申城,再后来,听到三竹集团招地区经销商的时候,他便跑到三竹集团,拿下了申城三竹口服液的代理权,依靠销售保健品,赚取了他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

再然后,最大的际遇出现在何永生面前,申城股票认购证开始发行,在无人问津的时候,何永生将赚取的一百万多万现金,全都购买了认购证,由此造就了一个一夜暴富的财富神话。

上面这些就是有关何永生人生经历的报道,这个报道是记者采访了何永生之后,才动笔写下的。

不过写这篇报道的记者肯定不会知道,从何永生口中说出来的信息,全都之前关晓军与何永生商量好的台词。

人一出名,就非常在乎出身,这个出身指的并不是家庭出身,自古英雄出草莽,家庭出身再差,反倒越能显出名人的本事来,所以成名人物在乎的不是这种出身。

那他们在乎什么呢?他们在乎的是他们一开始迈步时的人生经历,那种在弱小时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卑躬屈膝,甚至昧着良心做出违法的事情以谋取利益的黑暗行为。

每一个从底层走出来的大人物,特别是从这个年代走出来的底层人物,大都在初始的时候有过最为黑暗的遭遇,双手都不怎么干净,自尊也曾被人踩在脚下。

只有经历过最深沉的苦难与黑暗,才能绽放出最鲜艳的花儿,而鲜花汲取营养的地方,一般都被称之为牛粪。

这牛粪才是很多人真正的出身,这个出身并不怎么光彩,所以大多数人都讳莫如深,何永生也还是如此。

他在关晓军的操纵下开设游戏厅,销售盗版磁带,开设盗版印刷厂,出售盗版教材和盗版图书,从中谋取了巨大的利润,这些事情里,每一种都站不住脚,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但毕竟也算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尤其是他还与云泽地区的小混混大混混们有所牵连,这就更要命了,如果暴露出去的话,对他的个人形象自然会产生很不利的影响。

到了这个时候,何永生几需要与过去的形象进行切割,而拿刀子切割的人,便是关晓军。

关晓军早就将何永生的人生经历进行了一个详细的整理,虽然事情还是那些事情,可是那些地方需要夸大,那些地方需要删减,哪些地方需要大书特书,苦难、欢乐、坚强、再加上一点点时代赋予的运气,这才构成了如今成为最年轻亿万富翁的何永生!

这个人生经历,既符合时代背景,也符合生活逻辑,虽然在某些地方有些瑕疵,比如何永生曾在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偷过别人地里的红薯,也偷过别人的衣服穿,但这小瑕疵更显得何永生的经历是那么的真实可信。

听完何永生的人生经历后,所有人都会生出一个念头,这小子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他自己赤手空拳打出来的!

而在这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关晓军与关山虎的影子,有的只是何永生自己的困难出身与奋斗经历。

“小军,我现在觉得我的人生,真的就像你安排的这样!现在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有没有干过你说那些事情,这话说的多了,连我自己都信了!”

在接受过多日采访之后,有一天,何永生醉醺醺的给关晓军打了一个电话:“人的记忆是不是很不可靠?现在这个说辞我说的多了,好像记忆中被语言进行了修正,你安排的命运才是真实记忆,而真实记忆反倒成了虚幻的东西。”

“我的人生轨迹,还有记忆都被你篡改了啊小军!”

关晓军笑了笑:“那就把现在的记忆当成真的吧,虽然有点修饰,但大部分都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他轻声道:“到了一定的层次,又有几个不是自欺欺人的?你这其实已经是非常好的,很多人比你厉害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可能早了点

“永生这小子是闷声发大财啊!”

一家人在吃晚饭的时候,关云山看了看坐在桌边一起吃饭的何永琴,笑道:“小琴,你哥哥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啊!当时我买认购证的时候,这小子一点声色都不露,没想到他才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家伙,不声不响的就套现两个亿,比我这几年挣得都多!”

现在何永琴一直都是住在老关家,与关阳住在一个房间里,现在的关云山夫妇已经把她看成了半个闺女,对她比对关阳都好。

听到关云山说起自己的哥哥,何永琴笑嘻嘻道:“我哥哥说啦,他是跟你学的,要不是听说您买了认购证,他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就是因为看到连您都出手购买了,他才敢赌上全部身家。”

何永琴起身为关云山夹了一块牛肉:“叔叔,这牛肉是我让我同学特意从他们县城捎过来的,味道挺好,您多吃点!”

关云山大为满意:“还是小琴懂礼貌,知道孝顺人。”

他说话间瞪了关阳与关晓军一眼:“看看你们两个,再看看人家小琴,你们羞不羞愧?”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不敢多说什么,他在吃饭的不是被关云山骂就是被卢新娥拿筷子敲头,因此这个时候学乖了,在吃饭的时候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如果父母脸色不好的话,那他吃完饭就走人,尽量降低被父母混合双打的机会。

今天关云山这么感叹,只有关晓军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申城认购证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关云山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之前买的认购证出手有点早,当时赚了一千多万,就觉得已经是一笔天降横财了,却没有想到一直默不吭声的何永生,竟然比他还要疯狂,出手便是一百万,短短两三个月,便套现两个亿!

关云山从开办砖窑厂,到开建筑公司,再到开办超市,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来,赚的钱加在一起,还没有何永生这两三个月赚的多,这让他感到极为失落。

他倒不是妒忌何永生,只是此时的关云山意气风发,目无余子,感觉在整个河东省比自己能赚钱的人都不太多,平日里虽然没有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味道来,但其实内心也自负的很,一直觉得自己不弱于人。

可是现在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的何永生,忽然就坐拥了亿万身家,远远超过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这搞的关云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云山此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而何永生今年还不到二十,这不比还好,一比就把关云山给比下去了。

尤其是何永生对关云山极为恭谨,每次到了老关家都忙东忙西,手脚根本就不闲着,是一个非常有眼色,很会来事儿的小伙子,关云山对他印象非常好。

现在的小青年,别说一年能赚几十万上百万了,就是一个月能赚个三四百块钱,都能牛气的不行,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在这个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出去打工的人,一个月也就能挣个一二百块,三百块就是高新了,一年下来,一个十四马力的拖拉机都差不多能买下来了,这就已经是少有的财富了。

而何永生去申城短短两三年便买了大别墅洋房,又成为了三竹集团在申城片区的代理商,如今更是套现两个来亿,妥妥的就是一个少年商业天才的模板。关云山在何永生这个年龄的时候,才刚刚高中毕业,然后便与卢新娥结婚了,那时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事业”这两个字。

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何永生都比他强多了,可即便如此,人家何永生到现在依旧对他毕恭毕敬,一点架子都不敢摆。

可是关云山知道,有些东西毕竟已经不同了,就像昨天何永生专门来到云泽找关云山,商谈的就是竞拍申城一块地皮的事情,他想借一下关云山的公司资质参与申城浦东一块地皮的竞拍,如果竞拍成功,双方可以共同开发那一块地皮。

何永生竞拍的那块地皮关云山有所耳闻,那是一个很大的地块,光是运转资金便需要上亿元,这么大的手笔,关云山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兴趣。

他经过一些事情之后,发现踏踏实实一步一步的发展才是硬道理,如果跑到申城、京城这些龙蛇混杂的地方去跑马圈地,恐怕自己还不太够资格,因此虽然听说过申城招标的事情,他也不当一回事。

但是此时何永生竟然有参与竞拍的打算,这让关云山生出了一点兴致来,以何永生手头的资金,竞拍下一两块土地还真完全不是问题,只要不贪多,相信不会得罪太多人。若是能将老关家的建筑公司还有超市开到申城的话,那才真的算是走了出去。

关云山对于何永生的眼光极为佩服,他是搞建筑的,眼光比常人要看的长远很多,自然知道申城地皮的开发价值。何永生敢把一大笔钱用到这方面,可见他的眼光果然也不差,当初买认购证看来不是头脑发热之举,应该是真的有把握了,才会赌上全部身家,他不是自己真有眼光,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但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不容小觑。

现在在吃饭的时候,关云山感叹何永生的不简单,就是被何永生这竞拍地皮的手笔引发出来的。

“你们看人家永生,上学就上到三年级,现在都已经成了中国最年轻的富豪了,你看你们,现在还得花家里的钱,唉,比不了啊,比不了!”

关云山对关晓军与关阳道:“你两个真的应该要努力了!人家永生文化这么低,都做的这么好,你们两个要是以后连永生都比不过,看你们丢不丢人。”

何永琴笑道:“到时候小军阳阳毕业了,可以去我哥的公司上班,工资肯定比别人高!”

关阳“噗嗤”笑出了声,脑袋凑近关晓军,低声道:“老实说,永生的事情是不是你捣鼓出来的?”

关晓军瞪了关阳一眼:“哪有?别瞎说!”

关云山看向两人,皱眉道:“嘀咕什么呢?”

关晓军与关阳急忙道:“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学习的事情呢!”

关云山:“胡说八道!好了,我这几天要去申城待上几天,你们都在家里安分点,不要再惹事了,要是再敢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在关云山离开云泽赶赴申城后,关晓军忽然有点忐忑起来,这个时候,让自己家的建筑公司走出河东省,是不是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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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打赌

在关云山离开云泽赶赴申城之后,关晓军忐忑了几天,忽然反应过来:“担心这个有什么用?永生只是竞拍地皮,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没有拍到而已,左右没有什么损失。”

在这个时候,让关云山这么一个私营建筑集团去申城搞房产建设,有点太过冒险,如今的山海建筑集团也就刚刚在云泽站稳了脚跟,连河东省都未能圈下来,这个时候去申城龙蛇之地搞风搞雨,道行还是有点太低,资金也太少,反正结果不会很乐观,不过最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个问题之后,关晓军不再多想,他现在的任务是上学,还有就是写书,闲暇时间便与关阳、沙城在一起练习功夫。

在这么一个青春的年龄,欢笑与汗水才应该是主旋律,其余的烦心的事情最好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如果连少年时代都不能尽情享受的话,那么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挣再多的钱,如果自己不花出去,不去享受一下金钱所带来的快感,那挣钱又有什么用?

反正这个时候的关晓军已经看开了,少年时期,及时享乐,等再大一点的时候,想要开心的出去玩,都未必有时间了,而且到了二十左右的年龄再跑着玩,大家都会说你幼稚不成器的,光是众人的眼光与议论,一般人都撑不住。

所以如今每到周天的时候,关晓军便会拉着关阳去附近城市兜风,见识一下各地的景色与美食,虽然这些城市都在河东省,但是在风土人情甚至方言上都有很大的区别,比如沿海地区的口音与内陆的口音,就截然不同。

当一个人见识多了,视野开阔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与角度也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关晓军就是想要关阳的视野开阔一下,在这个媒体还不怎么发达的时代,多见识一下人间的美好与丑陋,最佳方法就是多走走,多看看。

在关晓军的车里随时放着两把土枪,真要是开车的时候遇到歹人,土枪一亮,基本上都会变怂,这是出门在外必须要带的一样东西。

这个年代可不比二十年后,车匪路霸多得是,不狠一点的话,那就是拿生命开玩笑。

后来开车走了几次后,关晓军不再外出,他发现这个时候开车自驾游的风险性还是太大,偶尔出去一次就可以了,出去多了肯定会遇到麻烦,从概率学上也能推的出来,这时候开车往外跑,还是太过冒险,有枪也不行,高官在路上都能被人干掉,更何况他们这些小虾米了。

于是开始老老实实的学习,不再往外乱跑,等到新书真正完结的时候,何永生的电话从申城打了过来:“小军,我们看中的几块地,都没有没有中标,不过外滩南京东路的三个商铺倒是拿下来了,花了一百四十五万,合同年限五十年,商住混用,这是最高的年限了,七十年的是商品房。”

他说到这里,语气兴奋起来:“我听你的话,特意搜集身份证去特区买认购证,嘿嘿,托关系搞了不少,现在又捞了一笔!小军,搞这个股票也太赚钱了吧?要是这么左手倒右手的玩,对国家有啥好处啊?”

关晓军哈哈笑道:“你倒是想的挺远,这些国家层面上的事情,用不着你操这个闲心。”

他对何永生道:“现在安分一下吧,商铺既然买下来了,那就按照原计划进货卖东西,不能让商铺闲着,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行,把他们好好的培训一下,手脚不干净的给他们三次机会,多了直接开除,不用留情面,就说这是我说的。”

何永生迟疑道:“手下的弟兄,跟了我也有几年了,让他们赚点钱糊口,这也没什么吧?大不了这窟窿我填上行不行?”

关晓军叹了口气:“永生,做人讲义气是好事,但是你这么个讲法有点问题,这次在特区玩认购证的钱,你分了他们不少吧?你看看,现在这些人手中有了钱,还有几个愿意在你手底下跟你继续混的?我给你半年时间,这半年内,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你这些小弟会陆续离开你,跟在你身边的人不会超过五个,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半年后,要是多于五个的话,算我输,我请你去京城吃烤鸭,要是少于五个的话,算你输,到时候你请我吃阳澄湖大闸蟹怎么样?”

前段时间何永生手中留下的一百份认购证,被他卖出了一百来万,然后全都分给了随他一起去申城的小弟,这次他在特区跟风搞了一把,又获利颇丰,被他又分出了一部分。

当初关晓军让何永生去申城的时候,他带去的共有十二个人,现在这十二个人,每人手里最少得有十来万。

如果是关晓军的话,他绝对不会给这些人发这么多钱,最多给他们点奖金,然后开公司,把这些人的钱算进公司的股份里,聘用一些有能力的人协助管理自己的公司,这样一步步的运作下来,稳稳地赚钱。

可是在何永生的观念里,他心中还是有着江湖情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坐地分赃,有钱大家花,有酒大家喝,这才是他一贯奉行的准则。

因此在挣到钱了之后,关晓军的钱他不敢动,但是他自己的钱他却可以自己做主分润给手下的弟兄,让所有弟兄的腰包都鼓起来。

他这种做法,无论是从人情还是道德上都没有可挑剔的,但在技术上就太过粗糙了,在关晓军看来,何永生一天不转换这个简的行为模式,那就一天不能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以后很多事情都不能让他去做,他只能守成,难以开拓,而且脾气还有点倔,自己提醒他他多少次了,他最后还是这么做了,看来思想上必须得受点冲击才行。

跟随何永生的这些小弟们,关晓军都跟他们聊过,都是小富即安的人,没有多大的野心,一开始可能还有点野性难驯的意思,行事方法还都停留在动手动刀子的层次,后来跟着何永生在申城赚了点钱,很多人都想着返回老家,盖上几间房子,再找个漂亮点的老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的人生规划是极其模糊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划。

这些人浑浑噩噩,浪费光阴,追求的只是短暂的快感与低级的趣味,很难再做出改变,光是懒惰这两个字,就难以克服。如果他们不懒惰的话,也不会成为小混混。

因为学识与眼光的局限,这些小子在云泽地区当小混混是合格的,但是一进入正轨公司做事情,无论是能力还是情商,都会很尴尬的暴露出来。

上一年三竹口服液在申城销售的时候,管理人员是这几人,但是真正出业绩的都是在申城招收的当地员工,这些小子有的连字都人不全,又不爱学习,在办公室里就知道拍桌子,在商业能力上可以无视。

按照关晓军的意思,是把申城的两个游戏厅给这几个小子玩,三竹公司还有别的商业运作里,不能让这些人参与,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有些人是扶不起来的。

但是何永生毕竟还是有点见识的,他现在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有文化与没文化的差距,也知道游戏厅很难长久的干下去,也没什么前程可言,他想拉这些弟兄们一把,所以有什么好事情,都想让这些小弟们参与一下,为了这个,还特意央求了关晓军一次。

这次关晓军才跟何永生打了这么一个赌,不为别的,就是能让他加深一下记忆,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他的思路。

“好,我给你打这个赌!”

何永生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后,笑道:“我对我这些小弟们有信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没有必要

“我真不希望是我赢!”

跟何永生打赌之后,关晓军叹了口气:“好了,现在你安分点,房地产既然搞不成,那就专心搞商铺,还有,三竹集团想要在申城开设生产厂房,以后申城会成为三竹进军南方市场的一个重要据点,你一定要好好治理一下你手下的员工,抓紧时间培训,吴秉心这人急功冒进,早晚会吃大亏,但是在他吃亏之前,赚一笔大钱还是可以的。”

这段时间,关宏达曾不止一次的提醒吴秉心,摊子不要铺的太快,但是吴秉心点头归点头,动作上却是一点都不停,关宏达也是无计可施,这公司毕竟是吴秉心掌管的,他总不能强制性扭转人家的商业布局。

而且从现阶段来看,吴秉心的做法并没有错,三竹集团的业务蒸蒸日上,利润打着滚儿的往上翻,销售额爆炸式增长,一个月的销售额,赶上关宏达半年的凉茶销售额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但吴秉心听不进去关宏达的意见,就连公司其余的中高层人员也对关宏达的建议不屑一顾,虽然都对关宏达很客气,但是行动上却都是听从吴秉心的吩咐。

到了这个时候,吴秉心的威望在整个集团已经达到了最高,关宏达的存在感被降到了最低,此时除了每月的查账关宏达会去泉城一趟,其余的时候,连开会关宏达都懒得去了。

他虽然与吴秉心没有决裂,但也对三竹集团的业务不再过问。

关晓军对于吴秉心的心态极为了解,这个时候的吴秉心有一种迷之自信,虽然还没有膨胀到极点,但是在制定发展策略上已经很难听从别人的意见了,因为他这一连串的行为,都证明了他思路的正确。

正确的道路,过人的人格魅力,使得他手下的员工也被他征服,成了他忠诚的簇拥者。

在这个时候与吴秉心相抗衡,那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关晓军不再对此人抱有可以改变的希望,转而改变策略,准备顺手发大财,消除维持企业寿命的天真想法,就如同购买股票认购证似的,在三竹集团里赚点钱算球!

既然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那我只能搬运你的财富了!

搭乘三竹集团这个顺风车赚点快钱,这是李侠客给何永生等人礼物,也是给他们历练的地方,经历过这种商业上的大起大落,相信何永生这些人在处理事情上应该能成熟起来。

在提前为何永生安排了这一年的发展规划之后,李侠客道:“以后你在申城的发展我不会再过问了,除非有疑难问题你来找我,其余的事情你自己发挥吧!”

挂了何永生的电话,关晓军返回家中。

家里关云山正在与袁令旗喝酒,关云山去申城的这段时间,山海建筑公司的事情,全都是袁令旗在管理,此人的管理才能还是有的,不过太过谨慎,一直都提议不让关云山出云泽,结果关云山把超市都开到附近的两个城市去了,也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因此现在袁令旗的胆子也稍稍大了一点,不过还是趋于保守。

“我早就说过了,干咱们这行,那是跟政府打交道的事情,咱们在云泽的路子都走熟了,做事情自然不费力,附近的城市也都是咱们河东人,也都有点藕断丝连的关系,那也值得去搞。”

酒桌上袁令旗正在跟关云山说话:“可是申城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啥人都有,人家都说了,北京城,南申城,里面都有的大能人!咱们玩不过他们的,你还是听我的,咱们这建筑公司,别跑太远,把咱们河东省圈下来就行!”

此时的关云山刚从申城回来,情绪不是很好。

他在申城与何永生忙活了一两个月,最后一块地皮都没能拿下,这份憋屈可就别提了,去的时候满怀壮志,回来的时候却是空手而归,这让好面子的他是沮丧,躲在家里两三天不敢见人。

今天袁令旗就是来宽慰他的。

见到关晓军回来,袁令旗对关晓军招了招手,笑道:“来来来,小军,一起坐下吃点,听说你又有新书要发表了?哎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家的两个小子要是能有你一半本领,我也知足了!”

关晓军笑嘻嘻道:“袁龙、袁虎、袁彪,他们三个多厉害啊,都很能打,听说现在初中部的人一听他们三个的名字都害怕。”

袁令旗笑骂道:“臭小子,你是故意寒碜我是不是?我那三个儿子是不是又惹祸了?他们真要是再不老实,你替叔叔教训他们就行,不用给叔叔面子!”

袁令旗有三个儿子,因为这三个儿子,他当初整天的在云泽地区东躲西藏,生怕给计生办的人给抓住罚款,计生办的人抓不到他,就把他家的粮食、牲口都给没收了,连房子都给扒了,在当时弄得袁令旗极为狼狈,要不是关宏达出面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袁令旗到现在都有可能在外流窜。

这几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有这么一个小品,叫做,在个小品在有些人看来似乎是觉得有点夸张,但是在现实中,超生游击队多的是,大多数都是躲进远方亲戚家里去,比如河东的孕妇,直接都跑到东北亲戚家里居住,等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看看风声不是这么紧了,这次考虑回家。

有的人甚至直到在外面吧孩子都生出来一串了,才会想着返回老家,等回家之后,立马就会被人带到医院强行结扎。

这是时代的特色,也是时代的悲哀,基本上什么惨事都让袁令旗这一代以及他们的孩子赶上了。

袁令旗这三个孩子的名字起的也颇有农村特色,虎豹彪,三个兄弟占了这三个名。

现在这三个家伙仗着袁令旗这么一个有本事的老爹,在学校里威风八面,除了关晓军时不时的收拾他们一下,一般人还真没人管得住他们。

今天关晓军这么一说话,袁令旗就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又惹事情了,对关晓军笑道:“小军,你帮叔叔想个法子,你说怎么才能让这两个小子变得老实一点?我都打了他们多少次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关晓军笑道:“送进部队待上两年,保证脱胎换骨!”

在前世,袁令旗这三个孩子就是因为在学校里闹得很不像话,袁令旗又不好管,后来直接就把老大老二送进了部队,只有老三袁彪考上了大学,最后在建筑系毕业,接管了袁令旗的公司,从部队回来的两个哥哥在一旁辅助,他们兄弟三人关系一直挺好,倒是把一个家族企业搞的风生水起。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袁令旗拍着大腿道:“这三个小子要是再胡闹的话,等他们过了十六岁,我就送他们去部队!”

他与关晓军说了几句后,转头看向关云山:“云山,正好你也回来了。城东有个大工程,我准备把这个工程拿下来,不过这个工程不赚钱,我想用这个工程拿一个鲁班奖。但是你也知道,但凡拿鲁班奖的建筑,就没有一个挣钱的,都是赔本赚吆喝。这个工程我预计得赔上两百万左右,你觉得能不能干?”

关云山还没有回答呢,关晓军便第一个反对道:“没这个必要!”

袁令旗笑道:“小军你有什么想法?你说说为什么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摘瓜不如捡豆

在建筑工程行业,一个企业想要拿一次鲁班奖,那么就得提前准备损失一大笔钱,如果在每一个建筑环节都达到建筑行业的执行标准的话,那么修建的工程基本上就不会赚钱,因为如今的施工工艺还有工人的操作水平,都不足以达到规定上的要求,光是“严格按照施工规范操作”这几个字,都很难有企业能够做到。

如果能达到施工质量标准的话,在建筑工程上就必须舍得下料,一般情况下,建筑商在按照图纸施工的时候,绝大多数都不会真正的按照规范来施工,很多人都会在钢筋的直径粗细方面还有排布间距方面做文章,能保证建筑物没有大的安全隐患就行,与监理人员喝几顿酒,塞几个红包,意思意思一下,大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检验合格,完事大吉。

可是想要拿鲁班奖的话,那么无论是下料还是施工工艺,施工顺序,以及安全操作规范等各个方面都有一套严苛的流程标准,要想按照这个流程来搞建筑的话,一个是工期长,另一个是成本显著增大,从头到尾干下来的话,就没有一个不赔本的。

所以在听到袁令旗想要拿鲁班奖的想法后,关晓军第一个就进行了反对,他倒不是反对袁令旗搞好建筑工程的想法,毕竟一个建筑公司,建设好高质量的良心建筑本来就是应该做的本分事情,可是想要拿鲁班奖还是算了。

在如今的河东省,一个私人建筑公司想要在这种时候争夺鲁班奖,简直是异想天开。

从建国以来,一直到新世纪之后,获得过鲁班奖的建筑公司,百分之九十都是国家建筑局,而在九十年代,能获得鲁班奖的私人建筑公司,找遍全国都难以找到一家。

这已经是不是技术水平的事情了,而是在此时的政治环境中的心照不宣的潜规则,除非能量大的惊人,否则的话,拿奖的事情想都别想。

袁令旗不知道哪根筋抽错了,才会有了这个想法,想法不错,时机不对。

“小军,你为什么说没必要拿这个鲁班奖?”

见关晓军反对自己这个拿奖的想法,袁令旗好奇道:“你小子有什么想法?”

袁令旗因为常来老关家串门的缘故,对于关晓军也是极为了解的,越是了解这个孩子,就越觉得这个孩子不像是孩子,有些事情的处理方法比成人都要成熟,尤其是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与见解,站的角度与常人截然不同。

往往众人看事物都是以眼前的事物做参考点,但是关晓军却是着眼全局,以全局的观点来看事情,随便提出契合全局的建议。

这种事情出现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关晓军误打误撞,可是接连多次出现,这就不是误打误撞能解释的通的事情了,这小子是真有本事!

现在连关云山都非常重视关晓军的意见,别看他嘴里将自己的儿子贬的一文不名,实质上他内心里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但是父亲的威严还是要保持的,因此很少当面夸奖关晓军。

相比关云山,袁令旗可就没这个顾虑了,他看了关云山一眼,笑道:“云山哥,你们家的小诸葛有意见了,咱们一起听听?”

关云山不置可否:“他一个屁孩懂什么?”

他看了关晓军一眼:“你令旗叔想要听,你就说说吧!”

“咳咳!”

关晓军清了清嗓子,笑道:“令旗叔,你想要拿鲁班奖,是不是为了打响咱们公司的名号?”

袁令旗笑道:“是啊,要是咱们的建筑公司得过鲁班奖,以后咱们也有资格接手大工程了,最起码有竞标的资格,而且还有好口碑。现在全省都在搞建设,大工程将会越来越多,以后能接一个工程,就足够我们搞上三四年了。”

关晓军摇头道:“哪那么容易?这两年,咱们还是接小工程吧,最起码在现在的河东省,咱们只能接小工程,大工程轮不到咱们!”

袁令旗好奇道:“为什么?”

关晓军道:“咱们省内的七把手,有一个干女儿,人家也是搞建筑的!”

袁令旗身子一僵:“还有这事?小军,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官的家人搞建筑的多了,他们总不能把所有的生意全都抢走!”

关晓军笑道:“令旗叔,有时候您真应该多往外面走走,最起码应该多往咱们省会跑几趟,有些消息,省会里面毕竟比咱们云泽灵通的多。我也是上一次去泉城玩,听到吴秉心爷爷跟人聊天的时候说起的,说是这位小姐胃口不小,全省内的大工程,人家都想过过手,从她手指缝流出来的工程,才能轮到咱们这些小公司来抢。”

袁令旗有点发愣:“这么说,就连咱们云泽地区的工程他们也有兴趣?”

关晓军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最近不看好搞这些大工程,我觉得咱们还是慢慢的搞咱们的房地产建筑吧,以后房价会上涨的,这里面也有很大的利润。”

在九十年代初期一直到九十年代末,这整整十年间,是河东省很多私营建筑公司的灾难年,在这十年间,很多公司本来已经投标投中了的工程,到最后都不得不拱手让人,很多公司前期花费的所有铺垫都化为泡影,很多建筑公司只能接一些零散小活,稍微油水厚一点的,早就被人预订了。

反倒是房地产这一块,人家没怎么涉足,因为房地产利润太小,这个时候的房地产还处于不怎么样的状态,而建筑物是所有建筑工程中最不赚钱的项目,因此还能有小企业生存的空间。

熟知这个时代环境的关晓军,自然不会让袁令旗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人家来头大,又喜欢满园子摘瓜,那就只能让着她,避开她,干一点人家看不上眼的工程,即便利润小一点,但也能生存下来。

建筑上的利润不大,那是跟同类型的工程相比,要是跟别的行业比,其实已经是非常赚钱的项目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房地产开发的最佳时机,正好可以发展房地产,转移一下公司的发展方向。

“这我得找人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听到关晓军的话后,袁令旗将信将疑,问关云山:“云山,这事情你知道吗?”

关云山一脸茫然:“我上哪儿知道去?这小子要是不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他对袁令旗道:“咱们找人问问去吧,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公司的发展思路得好好调整一下。不过现在房价这么便宜,去搞地产方面是不是有点冒险?这事情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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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

这两天被人训了一通,说我分心杂念,不能专注一本,如果专注一本的话,成绩绝不会像这个样子,现在开这么多,每一本的数据都差的要死,真不如专注一本书。

我觉得很有道理,因此决定把这本书缓一缓,一本搞完,再搞一本,不然自己差点精神分裂,成绩还不好,质量还不行,读者看着难受,我写着也难受。

所以,还是恢复佛系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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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多读书

对于关晓军的话,关云山与袁令旗两人都当真了,就在关晓军透露消息后的第二天,两人一起去了泉城了解消息,等一周后回到云泽时,两人神情都有点不太好看。

至于他们在泉城了解了什么,关晓军已然不得而知,但根据他们的神情变化,也可以判断出他们知道的消息肯定不怎么美妙。

袁令旗回到云泽之后,闭口不言搞什么工程鲁班奖的事情,踏踏实实的继续搞起自己的建筑来,而关云山则经常往泉城跑,准备在泉城修建一座老关家的家乐福超市,不过泉城里关系错综复杂,有些事情和手续很难走,这个时候就需要吴秉心发力了,在吴秉心帮忙疏通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帮了关云山不少忙。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当初小小官村的关云鹏,关云鹏在上学期间,受到了关宏达父子的不少接济,在考上京都大学之后,毕业时,被河东省的干部特意抢回了本省,把他安排在机关单位工作,现在已经在泉城工作两年了,这期间每到逢年过节就来老关家探望。

关云鹏的升迁速度非常快,工作两年之后,开始定级,从副处长上升到了处长,还是一个实权部门的处长,以往不善言谈的一个人,在上了几年大学再工作两年后,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口才了得,风趣幽默,对人不卑不亢,做事情也不急不躁,非常见火候。

知道关云山想要在泉城发展之后,他并不出面帮忙,采取的方法很有意思,他只是让关云山时不时的去他的办公室里找他玩,有时候也出去喝点酒,关云山请客,他会拉着几个单位的朋友一起去玩。

大家玩了好几次,关云山绝口不提需要帮忙的事情,关云鹏也不说,就只是互相交朋友认识一下而已,谁都没有露出什么企图心。

可就在这么慢慢喝酒聊天吹牛逼的过程中,关云山以前难办的一些手续,一些没有进展的审批项目,忽然就加快了进程。

关云山一份礼物没有送过,也没有对谁低三下气,可是事情很快就这么解决了,关宏达本来还以为得花费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才将这事情弄下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

等仔细问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后,关宏达大为赞叹:“云鹏这孩子前途无量!你们以后一定要多亲近,金钱来往不要有,不过平时出来喝点酒说说话那是很有必要的。”

关云山也道:“是啊,云鹏虽然年龄比我小,但做事情真的比我强多了,很多事情我觉得很棘手,可是他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而且连个态度都没有表示出来。”

关宏达道:“废话,他跟着你一起喝酒,还拉着单位朋友同事一起玩,这还不是表明态度吗?真的非要亲口说出来才叫表明态度?云山,你年龄不小了,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难道对这里面的道道还不明白?”

关云山低头道:“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但是之前还真不太了解,现在才回过味来,我可真的是在跟他们喝酒,没想过要求他们。”

关宏达哈哈大笑:“这样最好!要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那最好,朋友之间有来有往,吃饭喝酒一起玩玩,不牵扯什么利益,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你以后多来泉城跑跑!”

有了关云鹏和三竹公司老总吴秉心的发力,老关家超市终于在泉城有了一块落脚之地,在关晓军放暑假之前,前期工程便开始了施工。

不过这次修建超市,用的是泉城本地的一个建筑队,关云山直接的建筑队伍跟他们在一起合作施工。

单只是关云山的山海建筑公司的话,根本就无法在泉城作业,不是资质人员配备达不到要求,而是本地人不允许他们进去。

在泉城地区有一帮受到国家保护的民族,嗯,就是少民们,在这个时期,垄断了整个泉城八成的砂石料,你只要干建筑,那就得用他们的砂石料,别的砂石料根本就进不了泉城,警方不敢管,建筑公司也怕惹麻烦,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些人的砂石料质量一般,但是价格比市场上多了差不多两成,因此在这个时候的建筑成本并不低,只有在泉城本地的建筑公司,与这些势力比较熟络的人,才能受到价格优惠,可以以市场价格买到砂石料等建筑用料。

垄断砂石料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后来有一名大员来到河东时,有点生气,专门搞了一下,这才让这些搞垄断的一群人吃了个大苦头,从而慢慢收敛起来。

但是收敛并不代表不做,直到关晓军重生之时,这种垄断某个区域砂石料的事情依旧存在,而且不单单是在泉城,在全国各地都有这种情况发生,只是很少有人关注罢了。

关云山在修建超市大楼的时候,特意咨询了一下本地人,又跟关云鹏的几个同事们聊了聊天,这才决定让自己的建筑公司与泉城的一个建筑公司合作施工,算是初来乍到送给泉城老大们的一个礼物。

这个工程,如果用自己的公司全权负责的话,成本最多六百多万,可是让外面这些公司搞的话,最少要八九百万,这等于刚到泉城,就要赔出将近三百万块钱来。

可是想要在泉城立足,这钱必须得赔,有赔才有挣,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的话,后面的路根本就没法走。

关云山本身就是搞建筑出来的,深知建筑行业里的水有多深多黑,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用在建筑工程上最为合适。

自己想要在泉城立足,这钱不花也得花,花钱买交情,买人情,用不多长时间,狐朋狗友就会呼啸而至。

狐朋狗友也是朋友,反正大家互相利用,有时候有些事情还真的需要这些人去做,所以关系还真的很有必要进行维持,不然的话,人家一不高兴,就有可能坏大事。

别的不说,就说关云山这次在泉城准备盖超市大楼的时候,光是在为文件盖章,就需要盖上一百九十二个章,一个章都不能少,少一个,下一步就走不动,简直是一步一关,一个章一个大爷,这些大爷你得罪了一个,那就只能瞪眼等着完蛋。

做事情就是这样,说不定你得罪了那一个人,就会坏你的大事,关云山此时已经学的不再那么冲动了,时光长河已经将他的棱角稍稍磨的平滑一点,在处理事情上,多了几分细心。

所以这次准备在泉城立足的时候,关晓军给了关云山一个建议:“先做一个心理准备吧,从现在开始,到超市盈利,最少得五百万往里扔,扔了过桥费,以后走路就通畅了!”

关云山对自己的儿子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小军你这臭小子,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啊?看事情比你老子我看的都通透!”

关晓军嘿嘿笑道:“多读书啊老爸,你没有看到吗,连爷爷都看起了二十四史,就你还看你的武侠!”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心理准备

随着时间的推进与关晓军每一次建议的正确性,现在老关家的人已经不敢把这个十四岁的孩子真的当成一个孩子了,尤其是关云山,在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比自己这个当老子的都要成熟稳重。

不过对于关晓军让自己前期往泉城扔出五百万的建议,关云山却不以为然:“五百万!那是多大的数字?谁有这么大的胃口吃这么多?现在咱们公司的员工,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八十五块钱!”

这个时候正常上班的人,工资也就一百块钱左右,一百五都是高的了,而老关家的超市里,收银员的工资也才八十五,加上奖金,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两百多,超过三百的时候几乎没有,就这还有很多争着抢着来干。

关云山虽然对金钱不怎么看重,但不看重并不代表不清楚此时金钱的购买力与五百万巨款的震撼性,在这个年代,上万块就是很大的数字了,关晓军却让他准备好五百万往外扔,这让关云山不怎么相信。

“臭小子,你知道五百万能买多少东西吗?”

听到关晓军的建议后,关云山笑骂道:“合着这钱不是你挣的,扔出去你就不心疼是不是?”

关晓军笑嘻嘻道:“钱嘛,花出去才是自己的,存手里那是给别人存的。老爸,咱们现在扔出去五百万,再过十年,最少能收获五十亿的汇报,高投入高汇报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美女,抓不住色狼……”

啪!

关云山在关晓军脑袋上使劲拍了一下:“一边去!现在嘴怎么这么贫了?”

关晓军被拍的一个趔趄,臊眉耷眼的跑了出去,不敢在关云山面前卖弄了,生怕老爹发火,到时候又得被胖揍一顿。

泉城毕竟是省会,成员结构复杂,关晓军说让关云山拿出一部分钱去交朋友,其实并不是让他来贿赂什么人,而是让他尽量的出手大方一点,谁家有点困难什么的,主动出手帮扶一下,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情,多卖点人情,总不是什么坏事。

关云山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他嘴里虽然对关晓军的建议不怎么认同,但在行动上却逐渐向关晓军的提议靠拢,再加上吴秉心在泉城的照顾以及关云鹏有意无意的关心,关云山在泉城的进展十分迅速,土地审批还未通过的时候,工程便已经开始了施工,等一切手续都办的差不多的时候,大楼都已经起了十多层了。

在这个时候干建筑,什么审批证啊,施工资质啊,工程质量验收啊,一切都可以押后,只要有关系有人,一切都不成问题,如果一切都按照规章制度来办,天下百分之九十的建筑公司都得歇菜。

这种现象在几十年后依旧存在,一切手续都合法合规的建筑工程,在中国可谓是少之又少。不能说没有,但很少见。

家里的事情,关晓军可以在大方向上进行掌控,但是在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事情,就得自己面对了。

他现在面对的事情,就是长篇《余生》的出版。

这是他在重生以后写的第二部长篇,第一部《关帝庙》使得他成为了中国最为天才的小作者,一直到现在还都还有媒体记者报道有关他的事情,时不时的还有记者上门采访。

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关晓军有点不以为然,成名再早,那也得有个限度,十来岁的孩子就出名的话,大多数都很难经得住外界的骚扰,泯然众人矣的仲永,在历史上多得是。

尤其是在现代社会,在这个年代,像关晓军这种天才少年作家,更是媒体的宠儿,记者们不断的采访,已经完全打乱了他的正常生活,直到他不再接受任何采访为止,这波浪潮才缓缓平息。

现在自己的新书又要出版了,这次肯定还会掀起更大的浪潮,日后自己的很多事情恐怕都要暴露在媒体面前了,这让习惯于隐身幕后的关晓军很不舒服。

但是人生在世,有得有失,命运给了他一个重新洗牌的机会,他这一世自然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着,挣钱啊什么的,只是想要为自己的人生投上一份保障,他真正想做的,却是要把自己上辈子一直想写而没有写出来的东西给写出来。

老关家从清末到如今的几代血泪史,在时代风云变幻中挣扎求存的生活状态,以及在这期间发生的种种悲欢离合的事情,关晓军作为一个后人,有责任也有义务将之记录整理出来,让人知道在哪个年代里,老祖宗们经历多少辛酸苦楚,才将血脉一代代的传承下来。

在关晓军将《余生》这部书写出来之后,《当代》杂志社的陈又廷总编特意来云泽跑了一趟,亲自把这本书的底稿拿回了燕京。

这部书相比之前的《关帝庙》,关晓军的文笔又有了提高,少了当初的粗粝与硬朗的文风,多了一种细腻的写法,风格类似,用笔却不尽相同,由此可见关晓军也在求新求变,尽量不重复原来的写法。

陈又廷对关晓军这种求变的写作态度极为赞赏,同时对他如此快的写作速度也是叹为观止。

差不多一年多,就写出了一部百万字的长篇,传统作家里面,写作速度这么快的人还是非常少见的,现阶段只有莫言、王硕等人有这种创作速度,其余的作家都很难做到。

关键这部书的质量以及故事本身,都并不逊色与关晓军前面的一部《关帝庙》,可以说还是更进一步,在作品的厚重性上,超过了同时代的很多作品。

在这个流行伤痕文学的年代,很多作家写的都是知青事情的故事,或者文革时期的时代片段,从而引发了很多读者的共鸣。

但是关晓军写的故事虽然也是时代文,但却与现代无关,他这本书有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这与现代文学中的题材很不一样,也显得极为新颖。

这就像明清时期的读书人一样,大家看厌了千头一面的馆阁体书法,忽然有一个人写了另外一种字体,可能在书写功力上未必逊色于写馆阁体的人,但却有着足够的新奇感,令人耳目一新。

陈又廷在拿到这部书的书稿之后,连夜观看,越看越觉得舒服,虽然有了第一本书的铺垫,但是他还是难以相信一个孩子会有如此辛辣老练的文笔。

“小军,这部书出版肯定有资格出版,甚至值得大范围的宣扬,可是你写的实在是太好了,远超你这个年龄的好!”

在决定出版《余生》的时候,陈又廷特意给关晓军打了一个电话:“孩子,你太年轻了,写出这么好两部作品来,你得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亲不亲,家乡人



在华夏有个很不好的现象,那就是论资排辈,无论在什么行业,基本上都是资格老的优先,能力倒是无所谓,有能力没资历,照样没人把你当回事。

只有特别优秀的人,优秀到能力压倒资历的地步时,才会成为耀眼的明星,从行业内脱颖而出。

但是一个人若是站到了远超个人资历的位置上,那么他所承受的来自同行的打压与关注度也远超同位置上的其他人。

这种情况,在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只有在官场上是个例外,年轻有为的政治明星,一般还真没有几个会诚心为难的,官场上勾心斗角不假,但对年轻官员一般还真没有几个故意打压的,卖个人情,比私下得罪要好的多。

不过这也得看层次,到了一定层次的时候,政治明星也会韬光养晦,收起光芒踏踏实实的做事情,否则太高调的话,十之八九会有很严酷的下场。

政治上如此,在文娱界更是如此!

相比官场上的暗流汹涌,文娱界人士的嘴脸则更加鲜明而且光明正大。

陈又廷特意打电话给关晓军说,让他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在华夏文学界里,你若是做出了不符合年纪的作品来,你年纪小,就该被人骂!

谁让你这么出色了?

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写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好作品,而他们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却一本成名作都没有,那岂不是说,他们几十岁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再加上文人相轻,写书的人,还真没有几个愿意服气同时代的人的,尤其是中国文学界,自吹自擂自高自大之辈多得是,有些人天生的就看你不顺眼,人家就是想要骂你,你又能怎样?

关晓军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写出了两部远超本身年龄与见识的,这本身就是原罪,在写上一部《关帝庙》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多业内人士的怀疑,好多作家都说这本书不是关子川写的,有的还信誓旦旦的说关子川涉嫌抄袭,欺骗大众,更有不少媒体记者说这本书是关子川的父亲关云山代为写作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出名,才把作者的名字推到关子川头上。

现在“关晓军”这两个字没有几个人知道,大众熟悉的名字是关晓军的笔名“关子川”,因此在说起小作者来,也都以关子川为主人公,反倒是把关晓军的真名字给忽略了。

所以说,起一个笔名很有必要,最起码出去的时候,很少有人把关晓军与关子川联想到一起。

在得到陈又廷的提醒之后,关晓军笑道:“陈伯伯,没事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骂,就让他们骂!他们之所以骂人,其实就是因为自己是废物,见不得别人的好,不信你看看,真正有实力的人,很少会随便骂人。”

电话那头的陈又廷大为惊奇:“好小子,你看事情看的很透彻啊,果然不愧是写出这种的孩子!你说的对,只有废物与小人才会站出来骂人,不过他们虽然废物,骂人的水平可不废物,你还是提前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压力不要太大。”

关晓军笑道:“就当听狗叫了呗!”

陈又廷大笑:“对,狗吠声声入耳,夜半径自读书!”

两人通了话之后,关于少年作家关子川的消息忽然就在国内再次轰动了起来,这位十四岁的孩子,又写出了一部长篇现实主义,的名字叫做《余生》,有一百二十万字左右,堪称又一本煌煌巨著。

这个消息传出后,引发了很多人的关注,虽然限于这个年代传播方式,并不能被大多数人知晓,可是但凡上学的学生,看报的民众,其实都能了解到了。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报纸刊物纸质书籍流行的年代,当文坛上出现变化的时候,该知道的人,基本上也全都都能知道了。

尤其是各大高校初高中的校园里,几乎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不到一周,就已经在全国校园里引发了学生们的讨论。

关晓军作为云泽一中的学生,一直就是师生们最为关注的人物,这家伙堪称是校园一霸,学习成绩就不用说了,基本上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成绩好这也还罢了,只能说他是上大学的苗子,但是体育成绩也极为出众,学校体育队的几个家伙无论是踢球、打球、长短跑,甚至武术器械的演练,都被关晓军全面压制。

什么是德智体美劳全发展?

人家关晓军就是!

只是在“德”字上还得有点商榷,关晓军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眼睛一瞪,连老师都害怕,他在入学时痛打家具厂两个老板的事情,很多人至今记忆犹新。

因此关晓军在学校里就是一个大虫一般的存在,平日里收拢爪牙,蛰伏不动,从不惹是生非,可真要激怒了他,天王老子也得跪下唱征服。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学生又怕他又服他,就连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怎么形容这小子才好,不过在媒体面前却是统一了口径,遇到采访,就只是说关晓军的优点,如果说缺点的话,那也只是有选择的说,影响不好的事情,那是不敢对外说的,毕竟关晓军已经成了云泽一中的一个符号,算的上是正云泽地区优秀代表,每到过年的时候,各种奖状拿的手软,谁也不想破坏他这个形象。

而且现在燕京大学已经对他发出了特约录取函,现在的关晓军就算是不参加高考,照样也能进入燕京大学进修。

光是这个待遇,就足以令整个学校的人看重他了。

现在见他又有新作将要出版,整个云泽一中的学生都有点小小的兴奋感,自己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牛皮哄哄的人物,很多学生都与有荣焉,生出一种自豪感来。

现在出门在外,有人问他们是在哪里上学的,很多学生脱口都说出“关子川上的那个高中”,说者骄傲,听着感叹,就连关晓军以前所在的凤山镇中学都因为关晓军的缘故,名气提升了不少。

总的来说,云泽地区完全对得起关晓军,来自体制内外的人,给他的荣誉当真是不少。

此时他有了新作品问世,最兴奋的还是自己的家乡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家事

“小军,你又有一部作品要出版了?”

云泽一中高一级部的办公室里,关晓军刚将一摞语文作业放到老师的办公桌上,语文老师付永康便站起身来,好奇的问道:“是真的吗?你小子也太高产了吧!”

关晓军此时是班里的班长兼语文课代表,与付永康打交道打的非常多,双方此时已经成了没大没小的忘年交朋友,付永康不好意思对关晓军摆老师的架子,关晓军也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乖乖学生,认识时间长了,双方也都平等相待。

有时候付永康有事情请假,关晓军便替他代课几天,效果非常不错,在对文学造诣上,关晓军完爆整个学校的语文老师。

听到付永康询问,关晓军笑道:“高产?付老师,我可是男的啊,高产那是高龄产妇的事情,跟我可没关系!”

付永康哈哈大笑:“高产还能跟高龄产妇联系到一起?你这臭小子怎么想的这是?”

他见面前的作业本推到一边,对关晓军道:“你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几本,现在买书太贵了!”

付永康此时说的话真的是有感而发,如今正版图书的价格非常高,一本正版的大部头书,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一般的人根本就舍不得买,因此大家看书都是借阅居多,发现有人买了一部好书,借阅的人简直能拍出长队来。

这个时候,便是一中图书馆藏书都非常少,很多书都是号召学生捐献的,便是老师看书,也很难找的可心的文字,学校里订阅的几分杂志都是几个老师轮流看。

这个时代应该是纸质书籍最后的黄金时代,最有逼格的事情便是捧着一本书在家里阅读,若是遇到阴天下雨的时候,躺在床上慵懒的翻开一部心爱的书册,那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但是这个时代的正版书实在是太贵了,一般人的收入根本就买不起,也就催生了盗版行业的畸形发展,很多盗版书商都是在这个时候发了大财。

关晓军之前让何永生搞的便是这一块的产业,盗版磁带,盗版图书,堪称这个时代的暴利行业,很多盗版书摊子就在学校门口光明正大的贩卖,根本就没人去管,各大租书店里的书籍,也都是盗版的东西。

这个时候,别说是了,就是杂志都有盗版的,好多学生看的课外书,基本上都是盗版产品,甚至有的学校的教材都是盗版书籍。

九十年代,盗版无处不在!

当付永康说买不起正版书籍的时候,关晓军极为认可,他上一世看书,一直到三十岁之前,基本上就没有怎么接触过正版书籍,直到工作稳定了,收入提高了,才有了支持正版的概念。

以现在民众的收入,买一部正版图书,所花费的钱财,在个人收入中占据的比例实在太大,也不怪大家都热衷于购买盗版书籍。

反正承载知识的是文字,至于载体形状的好坏,暂时可以忽略。

“那这样吧,我给学校的图书馆捐献一点图书吧!”

如果不是付永康说起这件事来,关晓军还真的忽略了学校读书的事情,当下对付永康笑道:“付老师,我最近存了点稿费,要不我去采购点图书吧,充实一下咱们的图书馆,再搞一个阅读室,让大家在课余时候,能有点放松的地方。”

付永康大喜:“这是好事啊!不过必须得给校长说一下,然后再跟你家人核实一下,你现在还不具备高消费的能力与资格!”

关晓军叹了口气,道:“这就有点操蛋了,我自己的钱,我还不能随意支配,这上哪说理去?”

这个时候,想要为学校捐赠图书,肯定是好事情,但图书的价格不低,想要花费大笔钱财的话,必须得关云山夫妇点头才行,否则的话,以关晓军此时的年龄,根本就无法做主,他现在还不具备行使大笔金额的能力。

不过这件事好办,当回到家里跟关云山说了之后,关云山大力支持,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这么不省事,可谓是让老师和校长操碎了心,自己家向学校里表示一下那是应该的,捐献几本书而已,算得了什么?

因此当关晓军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关云山第一时间便让关晓军列举图书名字,去采购了一大批图书,花了将近十万块钱,采购了几个书橱,把一中的图书馆填的满满当当。

这件事搞的非常隆重,连电视台的人都给惊动了,现场举行了一个捐赠仪式,记者来到现场进行拍摄,当天晚上便上了云泽市新闻:

“我市知名少年作者关子川以自己的十万元稿费,买了四千多册图书,捐献给了自己所在的学习云泽一中,教育局相关领导与一中教职员工出席了这次捐赠仪式,关子川是我国著名的少年作家,也是国内少年作家中的领军人物,对于他这次的图书捐赠,云泽一中广大师生,都表示非常感谢……”

在家里看电视的卢新娥看到这则消息后,对身边的关阳吵吵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你弟弟,你再看看你,羞不羞?你这当姐的,还不如你弟弟,啧啧,要是我,我都感到脸红。”

关阳早就被卢新娥说皮实了,闻言翻了个白眼,光着脚丫子盘坐在沙发上,撇嘴道:“他再厉害,还不是我弟弟?见了我照样得点头哈腰,有什么好羡慕的?”

卢新娥:“嘿,你这妮子,这是什么话?你不应该生出超越你弟弟的心思么?怎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啊?”

关阳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沮丧道:“一个老虎,一个小军,这俩家伙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我是认清现实了,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着差距的,我这几年追他们追的好辛苦!”

这几年关阳一直都在拼命追赶关山虎与关晓军,但却越追越远,尤其是关晓军这个弟弟,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把关阳打击的都要一蹶不振了。

正说话间,关晓军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探头探脑道:“我怎么听见有人表扬我了?关大妮,你是不是已经认清现实了?觉得我是天才,而你只是庸才?”

关阳随手将一个抱枕扔了出去:“滚!我还认输呢!你等着吧,等我考上燕京大学之后,看我这么收拾你!”

关晓军接过枕头,对卢新娥道:“妈,你看,我姐又欺负我!”

卢新娥便开始训关阳:“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动不动就扔你弟弟,像什么样子?”

关阳哀嚎一声,摊在沙发上一脸的生不如死:“这家没法待了!妈,你老是向着小军!”

此时关云山也进了家门,抱着一套书册走了过来:“小军,你的书已经全国发售了,这是人家专门托运过来的几套样品。”

他想了想,看向关阳,问道:“阳阳,你有没有考上好大学的把握?要是没有的话,想不想去西部地区上学去?”

第二百六十章 成长

关阳现在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还有大半年便要高考,而鲁东省的高考分数线一直是全国前三的高,万人齐挤独木桥,其残酷性到底有多大,可想而知。

关阳现在的学习成绩在云泽一中已经是十分优秀了,年纪前十名几乎回回有她,每次模拟考试,都能取得非常好的分数。

按理说,以关阳这种成绩,放在一般家庭里,家人肯定非常高兴,孩子的压力也不会很大,可是放在老关家就不一样了。

老关家出了关山虎与关晓军这么两个妖孽人物,连带着众人对光阳的要求也提高了。

关山虎是直接跳级考上了燕京大学,而关晓军早就被燕京大学破格录取,只等着高三以后,直接入校。在这种情况下,关阳要是不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的话,那对她的本人的自尊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关云山是非常疼爱自己闺女的,这次关晓军出书,令他十分兴奋,在兴奋之时,忽然就想到了关阳,他生恐关阳高考成绩不理想,因此想要问一下自己女儿的想法,需不需要活动一下。

以关阳如今的学习成绩,只要把随便在中原大省意外的省份办一个户口,在当地参加高考,考上名牌大学的几率将会无限增加。

为孩子增添一个假户口,改一下名字。籍贯,然后以当地省份学校的名义参加高考,这样一来,大省份的学子在高考时,那可就轻松很多了。

这种利用教育资源高低差与信息不完善来钻空子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早就形成了一个比较完善的利益链条,只要花钱,只要你成绩可以,那你就有很大的几率进入名牌大学,成为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这种买卖名额籍贯的行为,一直到两千年左右依旧有很多人在做,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有钱,还得有关系,因为这里面还有一群职业骗子,他们拿钱不办事,翻脸不认人,同学、发小、亲戚朋友,都是他们狩猎的目标。

干传销的欺骗亲戚朋友,那是脑子进屎的愚蠢行为,而这些骗子则是故意如此,专门拿熟人或者熟人的朋友开刀,并以此牟利。

关云山的一个发小就是干这个的,此人是高原省某铁路局的副局长,人头多,路子广,送过不少朋友的孩子进入青藏地区考试,但也骗过不少人,当然,对于关云山他是不敢欺骗的,因为他的亲弟弟就在关云山的超市里上班,兄弟媳妇也是关云山招张罗着介绍的。

这人敢跟别人乱来,但却不敢跟关云山乱来,否则他这一辈子都别想踏入云泽地面。

“我才不去外地考试呢,我要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上好的大学!一定不比老虎、小军他们差!”

听到关云山一进屋就问自己的考试打算,关阳有点很不乐意,觉得自己的父亲有点小瞧自己,顿时就有点抗拒:“我才不去外面去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水土不服,再生了病,那才叫得不偿失!”

关云山在这一点还是非常尊重孩子们的个人意愿,再说以他的个人脾气,也很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走这条捷径,这与他为人处世的方法很不同。

见关阳不想出去考试,关云山也不勉强,点头道:“行,爸爸就是问一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真要是考不上好的学校,大不了咱们重新复读,实在不行爸送你出国好不好?”

关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部出国!外国人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一个比一个难看,其要是去外国,那还不得天天做噩梦啊!”

卢新娥在旁边点头附和:“就是,那些老外,要么白的跟石灰一样,要么黑的跟煤球一样,就没有一个人模样!上哪干嘛去?我还听说,西方还有什么性开放,我呸!真不嫌丢人!这也能说得出口?而且还有啥艾滋病,多危险啊!这地方,小军可以去看看,阳阳坚决不能去!”

关晓军:“……我招谁惹谁了我?”

关云山哭笑不得:“怎么说起外国来,跟毒蛇猛兽似的,那外国要是那么差,咱们国家的人还都往国外跑?”

卢新娥道:“我看这些往国外跑的人,一个比一个傻,早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那外国要都是好地方,当初干嘛八国联军来侵略咱们呐?反正我是要坚决与资本主义社会划清界限,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去那些流毒无尽的地方去!”

关阳哈哈笑道:“妈,你这都是老黄历了,现在都改革开放了,都已经建交睦邻友好了,怎么还一口一个阶级斗争啊?”

卢新娥道:“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现在只是该换了人畜无害的头面,等你失去防范后,就会露出狰狞的獠牙……”

关云山:“诶,你这一套套的,都是跟谁学的?怎么立场这么坚定啊?”

卢新娥手脚利落的为关云山摆好碗筷,又把饭菜从厨房里端到桌子上:“管着吗你?我最近开始看中国历史呢,刚看到近代史,好家伙,这外国人可真狠啊,杀了咱们这么多人……”

她这两年通过自学,已经认识了生活中的绝大部分字,读书看报已经不成问题,这几天借了不少书看,其中就有中国近代史。

关晓军见老妈竟然看起历史书籍来了,心中暗暗好笑,在他上一世,卢新娥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上到二年级,家里就不让上学了,因此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关云山有时候说些文学历史上的人物,卢新娥一点都不懂,夫妻间的交流上有着很大的障碍,关云山别看脾气暴躁,但人从本质上来说,却是一个文艺青年,看的书非常多,从托尔斯泰到普希金,从孙悟空到李元霸,大仲马,到小旋风,基本上他都能了解一点,属于那种知识碎片化,对什么都知道一点,但什么都不专精的一类人。

可这种知识量,在他的同龄人中,已经是非常有学问的人了,因此与卢新娥之间在思想交流上,很难处于同一个频道里。

现在卢新娥开始读书看报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关云山平时里经常开玩笑说卢新娥大字不识一筐,现在这个玩笑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卢新娥正在快速的蜕变,这使得关云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对自己的妻子越来越尊重。

当夫妻间的另一半开始提升自己的时候,本来另外一个已经很优秀了,但还是会有一种压力。

对于这种压力,关晓军乐见其成,只有自己的母亲成长起来,自己的老爸才会更加的尊重她,家庭才更为牢固。

当一家人都成长起来时,这个家庭才会变得真正强大,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家族。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另一支花

当关阳打足了精神备战高考的时候,关山虎早已经返回了燕京大学。

为期一年的军训,使得燕京大学的学子普遍变得黑而胖,昔日非常漂亮的女孩,在这个时候也变得不那么明媚了,基本上都是小麦色的皮肤,神情坚定,走路昂扬有力,这精神头远不是多年后的病秧子学生所能媲美。

只是这么长时间的军训,导致很多学生对昔日的课程都有点模糊了,回到学校之后,大家在听课学习的时候,普遍感到了有点吃力。

不过能考上国内做著名大学的这些学生,一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人物,在克服初始听课时的不适之后,大家的学习进度很快就上升了起来,基本上正式上课一个月之后,也就适应了学校的学习生活。

关山虎在学习的时候,从未感到过吃力,他学什么都非常快,记忆力惊人,他早就在寒暑假的时候,就把这大一的教材全面预习了一遍,等正式听老师讲课的时候,他提问的问题都一些细节上的东西,整体的知识,他早就自学搞定了。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有的人天生就是开挂的,挂逼一般的人,说的就是这种人。他们的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羞辱大批庸碌的同龄人,他们优秀的足可以令人感到绝望,从而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在燕京大学里,头脑聪明的挂逼多的是,有些人的头脑并不逊色与关山虎,只是在体魄上便差多了。

经过在部队里一年多的磨炼,关山虎与部队的很多高手都交过手,在技击与身体强度上,关晓军也比不过他。

两人在寒暑假时候经常切磋,如今在体力上,关山虎要比关晓军强了不少,但是在灵活性上,关晓军却又比关山虎强了一点,又加上关晓军跟沙城学了摔跤术,两人真打起来,还是势均力敌。

长期的体育锻炼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早上关山虎都会在校园的操场上进行晨跑,活动开了以后,便在操场的一角联系关自在传给他的功夫,引来很多人观瞧。

因为这门功夫练习的姿势非常难看,但凡看到关山虎练拳的人都会忍俊不禁,不过现在气功热,修炼各种功夫的都有,其实倒也算不上有多另类,更何况燕京大学一向以兼收并蓄为宗旨,以自由思想为校训,关山虎练功的动作虽然奇特,倒也没有几个嘲笑的。

这天练功完毕,关山虎脖颈上搭着白毛巾,准备去水房提暖壶打水。

大学生活,打热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很多学生都把暖瓶放到水房里,在暖瓶上刻上名字或者标记,等到打水的时候,直接就从水房里拎走便是。

关山虎来到水房里,一毛钱打了两壶水,拎着两个暖壶正走的时候,便看到旁边一名打水的女生一个趔趄,仰天便倒。

关山虎吃了一惊,手里的两个暖壶直接扔出,伸手将旁边的女生扶住,这水房是水泥地面,潮湿滑腻,正要说后脑勺磕到地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关山虎刚刚将这个女孩扶住的时候,她的尖叫声方才响起,从关山虎的怀中站起来后,对关山虎一个劲儿的感谢:“要不是你,我可真的要摔惨了!”

她上上下下看了关山虎几眼,又看向关山虎扔出的两个暖水瓶,笑道:“为了扶我,害的您两个暖壶都打碎了,嗯,我现在没带钱……”

她想了想,向卖水老人要了纸笔,递给关山虎:“这位同学,你把你的班级姓名都写一下好吗?回头我去找你,您的损失应该我来赔偿。”

关山虎点头道:“好!”

他一点都不推辞,直接将自己的班级、名字、宿舍楼都极为详细的写了下来,撕下了纸条递给面前的女生:“呐,有时间就给,没时间就算了!”

在他的个人认知里,这个女孩如果不是他扶了一把,最次的后果也是摔在地上,然后热水壶爆掉,把她自己烫伤。

现在关山虎避免这个女生摔伤烫伤的风险,自己暖水瓶却因此摔碎了,这损失让这个女生赔付,其实越没有什么不对。

长期在老关家的生活,已经使得关山虎习惯了老关家的组训,也就是“子路受牛”的论调,关山虎并不觉得这女生准备回报自己有什么不对,不过这毕竟是一件小事,他自己也并不在意,将纸条交给女生之后,从附近取来扫帚将自己两个暖壶的碎渣打扫干净后,这才离开水房,去学校商店里买新的暖壶。

自始至终,关山虎都没有说什么废话,而对于刚才扶着的女生他也没有太过注意,眼睛在对方脸上扫了一下,但也只是扫了一下,连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他现在时间安排的非常紧张,没工夫在这些破事上浪费时间。

但是被他扶了一把的女生,感受却大不一样,她还从未见过像关山虎这样的钢铁直男,竟然对她的相貌毫不在意,就把她当成了空气一般。

有一句形容词,叫做“不把人放在眼里”,现在关山虎就是这句话最真实的写照,他是真的就没有把这女生放在眼里,确切的说,他转眼就把这女生给忘了!

这让这个从小就被周围人众星捧月一般赞叹的女生,在这一瞬间感到受了侮辱和伤害。

她拿着关山虎写的个人信息,一直看着关山虎将地上的碎渣打扫干净并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心中涌现出一种很难形容的滋味。

“明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在这女孩有点发愣的时候,从水房门口又走来了一个女孩,将这女生手中的纸条一把抢过:“这是什么啊,让我看看!”

沈明月如梦初醒,急忙去往那女生中去抢纸条:“冯兰,你干什么呢?快还给我!”

冯兰笑嘻嘻道:“哎吆,这么紧张啊?”

她转过身子,用背部挡住沈明月的抢夺,眼睛瞄了几下,便将纸条上写的信息看完,惊讶道:“关山虎?哇,明月,你跟关山虎很熟悉吗?”

沈明月一愣:“他很有名气吗?”

冯兰大惊小怪道:“鲁东省的高考状元啊,你不知道吗?上一年军训的时候,几十个教官都被他打废了,你都没听说么?”

沈明月:“大姐,军训我都没参加啊,你让我怎么知道?”

她说到这里,忽然轻笑起来:“原来他这么有名气呐?冯兰,想不想认识他?”

冯兰高兴道:“肯定想啊,不过我不会交男友的,现在学习为重,不过有这么一个朋友,应该是非常有趣的,明月,你们真的很熟悉?没听你说过他啊。”

沈明月笑道:“以后会熟悉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国学养生协会

??

????????沈明月因为长的漂亮,又是大家子弟,从小就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对待,是高傲惯了的人。

??????????????她平素里听到的都是恭维赞美之词,在学校里上学的时候,那也是如同公主一般的待遇,男同学见了她颇有点自惭形秽的意思,女同学中也很少有人能平等的与她交流,恭维者多而说真心话者少。

????????????????也就是因为自小这般长大,养成了沈明月有点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如今年龄渐长,心中虽然有着一股子傲气,但毕竟教养摆在那里,知道不可过于高傲,否则很难交到朋友,到了高中的时候,便已经收敛了起来,这次进去燕京大学,早已经将家境什么的尽数隐瞒,并且发现自己家在京城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自傲的,拔尖家庭不止是他们沈家一家。

????????????但即便平日里不曾露出半点高高在上的姿态,毕竟心里还是有着一股傲气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骨子里隐隐的优越感,却是一直不曾消退。

??????????????这次在水房里遇到关山虎,竟然被整个儿无视了,使得沈明月心中极不舒服。

??????????如果关山虎面对她有一点点失态,或者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沈明月也不会感到如此憋闷。

????????故作不屑和真正的不屑一顾,明眼人一看便知。

??????????刚才关山虎是真的是不把沈明月看在眼里,看沈明月的时候,情绪上并不曾有丝毫波动,这种青年人,沈明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难免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参加燕京大学为期一年的军训,也就不知道关山虎在军校里闹出来的动静。

????????现在听舍友冯兰说出了关山虎的名字后,沈明月这才知道这个叫做关山虎的家伙这么出名。

“原来他还是鲁东省的高考状元呐!”

听完了冯兰的解释后,沈明月眼中露出好奇的光芒与探究的心思:“看来真的有必要认识一下他了!”

在偌大的一个校园里,想要了解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可能还要花费一点点的时间与精力,可是想要了解一下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那基本上随便找一个人都能了解是怎么一回事,沈明月想要从侧面了解一下关山虎时,基本上随便找到一名同学,人家都知道关山虎的名字。

能进入燕京大学的学生,除了极少数关系户之外,其余的学子无不都是天之骄子,都是从千军万马中厮杀血拼出来的狠人,而关山虎作为高考大省鲁东省的高考状元,那几乎就相当于全国性质的高考状元,其实力碾压了校园内的很多学生。

在中国的农村,无论哪一个县市出现了燕大、水木的大学生,那都不是一件小事情,当此政府必然会给予补贴,学校也会给予奖励,县里,乡里领导有时候也会去学生家里慰问,姿态都做的非常足。

而像关山虎这样的高考状元,那是燕大、水木还有复旦等学校抢着要的学生,不但减免所有费用,学校还会奖励不菲的奖金,用以争取关山虎进入他们的学校。

关山虎刚入校园,燕大就奖励了他五千块钱,生活若是有困难的话,可以随时向学校反应,学校会酌情提供帮助。

其实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再往后推二十年,高考状元依旧是非常光鲜亮丽的意气书生,为各大院校看重。

关晓军在前世曾经看过不少网文,有的网文中有什么高考状元上不起学,落得个辍学打工的下场,他立马就看不下去了,只有蠢逼才会有这种设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状元想上学,就不可能荒废学业。

燕京大学里汇集了全国不知道多少的高考状元,但是像关山虎这样的省级状元毕竟还是少数,而且即便是在省级高考状元里,关山虎依旧名列前三。

在学校里,学生之间比拼的最佳方式就是学习成绩,对于关山虎的成绩,大家都是服气的,但成绩并不代表能力,光是成绩的优秀,并不能使这群天之骄子们感到佩服,但关山虎在陆军学院军训的时候,一个人硬生生的把整个军区的高手都打废了,这对荷尔蒙分泌旺盛的一群青年来说,关山虎的这种行为透着一股子痛快淋漓的味道,便是女生们也对关山虎刮目相看。

什么叫文武全才?

关山虎这样的就是!

待到从军校军训完毕,众人回归校园之后,关山虎的优秀之处更是毫无掩饰的展露了出来,他跟随关自在老爷子学过书法,跟随关晓军学过拉二胡,还有弹吉他,篮球打得也好,足球虽然从来没有踢过,但是在学校里第一次踢,就踢的很不错。

他这人实在是太聪明,但凡什么东西,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上手极快。

这家伙为人洒脱,重义轻财,与同学们关系都相处非常好,天然便是领袖人物,与同学交往不了多长时间,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虽然达不到令人听到名字就跪地拜倒的地步,但其人格魅力与行事手段,却能很快的是身边的人为之折服,而关山虎就是这种人。

关晓军为让关山虎在燕京铺路,特意让何永生划了三百万给他,让他在燕京买了三套四合院,和两套商品房,剩下的一百来万,全凭他自己处置。

关晓军也不客气,又花钱在燕京大学附近买了一个宅子,如今这个宅子已经成了他与同学们聚会玩闹的场所,每到周末,就有一群要好的朋友来这里打牙祭,侃大山,谈天论地,说古论今,抨击时事。

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有人便拿起吉他弹奏,有人一展歌喉,而有会跳舞的女生也毫不害羞的在众人面前起舞,还有会武术的,会民间戏法同学,兴致有了,也会在大家面前露上一手。

整个聚会的氛围轻松无比,而且关山虎只提供茶水,而不提供吃的,谁若是想吃东西,须得自己想办法弄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为同学们保证了最基本的尊严与进出这个宅院的体面。

关山虎在学校里成立了一个国学养生协会,专门教给大家一些最基本的健身动作与传统气功的修炼,相比市面上那些牛鬼蛇神们吹嘘的所谓大气功,关山虎教给大家的都是最基本气功导引术,也就是五禽戏、十段锦这种健身体操。

因为最近的气功热,他这个协会刚已成立,就吸引了一大批的学员参加,关山虎会不会气功大家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真的很能打,光是“很能打”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

在关山虎的宅院里进出的这一群人里,大多数都是养生协会的人。

沈明月对关山虎越来越了解,就越觉的这个人有才,越觉得十分的了不起,好奇之下,也加入了关山虎的这个国学养生协会。

这个协会里,大家不但可以与关山虎讨论一些国学经典,更能知道近代国学大师们的一些生活中的秘闻趣事以及从二十年代以来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国文坛中发生的变化。

有些事情,关山虎若是不说,大家根本就难以知晓,而关山虎之所以知道,其实还都是关自在平日里讲给他听的,关在在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者,他老人家本身就代表了一个时代,当初他年轻的时候,与这些当世名家也都打过交道,有些人的私人笔记中,都曾提过他几笔,只是老头脾气暴躁,看不起那些刷笔杆子的文人,觉得他们怕死,没少骂过他们。

当时在民国时候,曾经出现过一件趣事,曾经有很多学生集合,在大街上举行示威抗议活动,抗议国民政府不去前线抗战,后来当地政府烦不胜烦,干脆拉来一车枪械,扔给闹事的学生:“你们不是想抗战么?好,枪给你们了,子弹、手榴弹也都给你们提供,你们去前线吧!”

现场闹事的一群学生顿时傻眼了,除了有一两个人拿起枪之外,其余都囧在那里,羞刀难入鞘,不知如何是好。

关自在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群废物,觉得大多数文人都是个屁,就知道吵吵,一玩真格的就怂了!

因此他投笔从戎,参加了抗战,先加入国民党,后加入我党,最后在解放东北之后,便辞去了一切职务,返回了关帝庙老家。

因为他在文学圈里混过,在战场上也拼过命,经历复杂而坎坷,所以他平日里说给关山虎的事情,俱都是多数人不曾知道的事情。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关晓军想的是为整个老关家做一个梳理,因此打算写出三部长篇,来记录以前发生在整个家族的事情。

而关山虎却只想将关自在的思想理念以及对生活与社会的认知,传给自己的学员,让更多的了上一辈甚至是上上一辈人所经历见证的事情,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人生开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关晓军做的是收集整理与加工宣传,而关山虎做的则是将关自在的理念学识进行传承与发扬。

两人的切入点不同,做事情自然也不尽相同,但都脱不开老关家这个培育他们的土壤。

因为关山虎讲的事情新鲜有趣,传授的气功却是有点效果,他这个养生协会在校园里已经是越来越有名,到了后来,再有人想要参加,关山虎已经不收了,他们在学校里申请的场地太小,就带到自己的宅院里也太过拥挤,因此不再招收会员。

沈明月属于这一届最后加入的一批会员。

第一次与冯兰参加关山虎举办的聚会时,沈明月感到极为好奇,不知关山虎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随随便便就在燕京买了这么一块四合院。

在如今的很多学生眼里,关山虎年少多金,多才多艺,不说别的,单论卖相,就不输于如今的奶油小生了。

因此成了很多女生追逐的对象,而他本人在众人心中,也无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神秘感,而这种神秘感更引的女生生出好奇之心,从而产生探究的想法,沈明月就是这些女生中的一个,还是最有信心的一个。

在今天周末,她和好友冯兰一起校门,跟随养生协会的几名学生一起向不远处的一座宅院。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普普通通的大门两侧挂着一幅对联,上联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下联是:“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上门框上的横批是三个字:道以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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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小子真帅

“诶,这对联有意思!”

冯兰看到大门上的对联之后,感觉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片刻后便想起来了:“这不是?庄子《养生主》里面庖丁解牛里的话么?关山虎怎么给写在这里啦?”

作为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冯兰对古文的造诣不低,看了两眼便知道门口的对联出自何处,对身边的沈明月笑道:“咱们这会长还真有意思呢,扯虎皮拉大旗,为了说明一个养生的问题,把庄子都给撤出来啦!可是我明明记得,庄子活的年龄也不大啊!”

沈明月白了冯兰一眼:“还不大啊?人都活了八十多岁呢!孔子才多大岁数?才七十来岁而已!人或七十古来稀,古时候的人,能活到八十岁的,确实已经是长寿了,别说古时候,就是现在,又有多少人能活到八十多的?”

冯兰吐了吐舌头,两人一起向大门走去,大门是敞开着的,进去也没人管,两人进入院内之后,便听到了一阵京胡声响起,顺着声音走去,转过迎门墙,便看到了葡萄架下,一名陌生面孔的小青年正坐在石凳上抱着一把京胡在拉动,旁边坐了一圈养生协会的同学。

关山虎坐在旁边微微眯眼,手掌在腿上不住轻拍,在打着拍子。

“诶诶诶,我说,别让我干拉弦子啊,老虎,你们倒是来唱两句啊!”

拉着京胡的少年,年纪不大,但是个头却非常高,顾盼之间,颇有气势,说话也十分的爽快,说的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与如今很多夹杂着地方口音的同学不同,人家说的这话,简直能赶得上电视台的播音员了,在这如今的校园里也不多见。

只有沈明月这样的大院出来的人,才能说出这种味道的话来,便是京城的本地人,在说话的时候,大多数也都带着儿化音,而这个小青年却是字正腔圆,吐字非常清晰而且自然,一看就是说普通话说习惯了的。

沈明月好奇的看了这拉京胡的小青年一眼,心道:“这小子谁啊?我怎么不认识?难道是西区的人?”

这拉京胡的小子,身上穿的衣服与如今的学生们大不相同,针角款式以至于衣服的料子,都与大家的不太一样,甚至连这小子的发型都与如今的中分、三七分、四六分头不一样,而是那种稍微凌乱一点的碎发发型,鬓角修剪的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又精神又帅气,阳光味十足。

此时这小子正笑嘻嘻的跟几个人说话,露出了一口白牙,更多出了几分“干净爽利”的感觉。

“这小子真帅!”

冯兰靠近沈明月,低声道:“他谁啊?是刚加入咱们协会的人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

沈明月也是小声道:“我怎么知道啊?一会儿问问关山虎不就知道了么?”

此时关山虎已经看到了沈明月与冯兰,笑道:“明月,冯兰,你们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拉京胡的家伙叫关晓军,是我老家的一个小兄弟,嗯,他这个名字你们可能不熟悉,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相信你们一定会知道。”

沈明月笑了笑,并不说话,但是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想法。

冯兰却笑道:“是吗?会长,那你说说呗!”

关山虎道:“那我先卖个关子,省的一会儿说出他的名字后,大家都关注他不关注我了,我这个会长多没面子!”

关晓军笑嘻嘻道;“别吹捧我了,本来就没本事,被你这么一吹,好家伙,在你们这些高材生面前,我这立马就露怯啊!”

他说到这里,手里的弓弦拉了一下,道:“赶紧的哈,今天不是谈论国家戏曲文化么?光说怎么行?你得唱啊!不唱怎么能知道其中的好来?谁来唱一段?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这段时间,关晓军的长篇《关帝庙》和《余生》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中央电视台的人,看中了他这本书的内容,想要组织人来拍摄一部电视剧,关晓军作为作者,他们肯定先知会关晓军。

关晓军这次来燕京,就是跟人商谈影视版权的事情,在这个年代,的影视版权根本就不值钱,跟电视台的负责人争取了一下,将版权定在了三千块,再高的话,人家就不同意了!

前几年,张艺谋拍摄莫言的《红高粱》,只给了莫言八百块的版权费,就这样,还把莫言乐的见牙不见眼,八百块,在当时来看,就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

现在是九十年代初,八百块依旧是个大数目,关晓军的版权能卖到三千块,在别人看来,已经是非常高的数目了。

可是在关晓军看来,这特么简直就是白菜价啊!

这点钱他根本就没看在眼里,想了想,干脆还是别卖了,送吧!

跟台里人谈了一下,关晓军决定以一块钱的价格,将自己《关帝庙》的影视版权卖给了中央电视台,但这个版权只限制这一次拍摄,以后如果再拍的话,还得再谈,并不是一下子买断所有。

但即便是这样,依旧令电视台的领导们很开心,都觉得关晓军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很会做人,对他的好感度快速上升。

也就在将版权谈妥之后,便有新闻记者将这件事在报纸上大肆报道,将“关子川一块钱卖掉《关帝庙》影视版权”的消息一周内便传遍了全国,引发了很多人的关注与好奇。

这次版权的签订,是关云山亲自过来洽谈的,也算是趁此机会与电视台的一些负责人熟识了一下,喝了几顿酒后,关云山事情忙的厉害,坐飞机返回了泉城,将关晓军留在了燕京。

如今老关家的人,已经不把关晓军当孩子看待了,这小子油滑得很,又能打,又会阴人,别人不吃他的亏就算阿弥陀佛了,要想让他吃亏,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再加上关山虎也在燕京城内,有关山虎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关云山这才放心返回了河东省。

关晓军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关山虎这里,正赶上周末,关山虎创办的“国术养生协会”会员们的集会,他适逢其会,自然要凑个热闹。

这个时候的大学生们,意气风发而又没有社会上的油滑世故,基本上是最为本真的年龄段,有什么说什么,在一起举办文艺沙龙什么的,气氛非常轻松,正是关晓军所喜欢的那种氛围。

因此一时技痒,便拿了一把京胡在现场拉了一段,碰巧今天聚会的主题是“中国的戏曲文化”,关晓军拉了一段,便想着让大家会唱的来现场表演一小段,也好让不太懂这个的同学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可是现在的大学生,如果说唱一首流行歌曲,背诵一篇诗歌,他们都能搞定,可要是说到戏曲上,还真没有几个懂得。

虽然好多人都听过样板戏,可听过并不代表就会唱,听跟唱这是两码事,唱戏不同唱歌,流行歌曲,只要嗓子差不多的都能唱几句,可是唱戏就难了,不懂里面的道道,根本就没法张口,一张口就有露怯,尤其是在伴奏的情况下,更是考验人。

现在关晓军这么一问,现场的一帮同学,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缩脖子了,大多人根本就不懂这个。

有人起哄道:“会长,这个主题是你提议的,你得来示范一下啊!”

“对对对,最好学一下梅兰芳老先生的身段,啧啧,我还没有见过男生唱旦角的样子呢!”

关山虎哈哈笑道:“好,那我就来唱一段!”

他想了想,道:“那就唱一段《四郎探母》的选段吧,嗯,我一个人唱的话,唱不了,得有个帮腔的,咱们这里,有会唱这段戏的没有?有的话,咱们一起来一段!”

冯兰听到这里,伸手捅了捅沈明月:“明月,你不是说家里人逼着你学唱京剧么?你会唱这一段吗?”

沈明月笑了笑,将头发挽起,大步走到场中,一脸挑衅的看向关山虎:“会长,这段戏我会,你说我是饰演铁镜公主呢,还是饰演佘老太君?”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四郎探母

京剧《四郎探母》的大概内容说的是杨家将在金沙滩打了败仗后,四郎杨延辉与家人离散,被卷入了大辽国内,后来机缘巧合成了契丹国铁镜公主的驸马,后来辽国与宋国再次交战,六郎杨延昭率军抗辽,佘老太君亲自压粮草来到北天门,为国出力。

四郎思母心切,一心想要探望母亲,不得已向铁镜公主吐露实情,后来铁镜公主亲自去萧太后哪里盗取了令箭给了四郎,让他夜间去探望老母亲。

这部戏是京剧的代表作,曾经唱哭了很多人,这戏里面所蕴含的情感,没有经历的人很难感同身受,可是年龄大的人在听到这部戏的时候,一般都会生出几分怅然之感。

关晓军非常喜欢这部戏,平常在家里有事没事的就哼两句,连带的关山虎与关阳两人都被他感染的对京剧有了几分兴趣,就连何永生也被关晓军带偏了,现在人在魔都,也时不时的去听一听戏曲表演。

还别说,生意场上的人懂点戏曲的话,与一些老人之间还真的能有话题可谈,这对何永生在魔都的发展竟然有很大的助益。

关山虎为人聪明,对京剧上的一些唱腔换气的方法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有时候在家里玩的时候,若论唱功,就数他唱得好。

这次在院子里举办讨论中国戏曲的小聚会,作为发起者的他,肯定要在同学们面前表演一下,否则的话,那也太过干巴巴了,也没有说服力。

此时关晓军伴奏,他站出来后,正发愁没人配戏呢,就看到沈明月站了出来,俏生生的一个大姑娘,走到关山虎面前,挺胸抬头看向关山虎,问道:“唱哪一段?我是唱铁镜公主还是佘老太君?”

关山虎既然说要唱《四郎探母》,那他自然是要扮演杨四郎,沈明月这么问,明星就是有点取笑的意思。

“您这么漂亮,唱佘老太君多不合适啊,也就铁镜公主适合您的身段长相啊!”

关晓军见出来的这姑娘长得肤白貌美身材高挑,对关山虎笑道:“这个小姐姐一看就是公主的相貌,我觉得你们两个配戏正合适。”

沈明月笑了笑,看向关晓军:“这位学弟,你是哪个班级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关晓军笑道:“我这还在上高中呢,现在还不是你的学弟,不过很快就是了!来来来闲言碎语不要讲,说一说武松武二郎……不是,你们两个做好准备哈,看看唱哪一段?”

沈明月微微好奇:“你还在上高中?”

关晓军个头高大,比旁边的很多大学生的个头都显高,人又因为气质的缘故,显得老成一点,虽然嘴角只有一层细细的茸毛,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说他十八九岁也没人不信,沈明月见他这么“大”的人竟然还是高中生,自然感到好奇。

关山虎看将沈明月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这兄弟别看个头高,其实今年才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人家现在还在高一呢!”

现场一片哗然,刚才关晓军大马金刀往众人面前一坐,自然而然就给人一种智珠在握挥斥方遒的奇怪感觉,使人很快便忽略了他年龄的大小,下意识的便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同龄人,或者年纪更大的社会人,却没有想到,关晓军才刚满十四岁。

在略微骚乱的声音中,关山虎看了沈明月一眼:“《坐宫》这一段怎么样?”

沈明月点头道:“好!”

关山虎看了关晓军一眼:“小军,开始吧!”

关晓军看了看场中的两人,笑了笑,拉开琴弦,轻轻过了一个门,属于京胡的特有韵调开始在这个四合院里响了起来。

现场微微骚动的人群在京胡声响中,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

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

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

院子里,京胡声中,沈明月首先开口,属于铁镜公主的唱词从她口中尖尖细细的唱了出来,字正腔圆,竟然唱的不错。

京剧与别的戏种最主要的区别就是发音的不同,别的戏曲才唱的时候,嗓子是平的,唯独京剧的嗓音是竖起来的,这点非常考验人,能把嗓子立起来,而不是大白嗓,这才算是京剧初入门。

沈明月能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是不错了,资深票友算不上,但最起码是对京剧有点了解的。

关山虎一开始还以为沈明月只是会一点点的唱腔,现在听她一开口,便知道人家还真的懂这方面的东西,登时去了轻视之心,与沈明月一唱一和,在关晓军的伴奏下,将《坐宫》这一段给唱了下来。

这一段是西皮流水,节奏快,不拖沓,就是不懂京剧的人也听的非常过瘾,尤其是后来的一句赶一句,节奏非常快,很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这种戏,在电视上或者剧场里听,都只是觉得不错,可要是在你身边的同学,就在你眼前将这戏给唱了出来时,那种冲击力与感染力,绝不是看电视听剧场所能比拟的。

关山虎与沈明月将这一段唱腔唱完之后,现场听戏的一群同学,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有的人甚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这段唱词结束后,现场的人都鼓起掌来,叫好声不断。

“行啊会长,你这唱的真不错啊!”

“沈明月,原来你还会这一手?这是跟谁学的啊这?我本来不喜欢戏曲的,可是现在听你们俩一唱,没想到这么有意思!”

场中两人唱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都缓缓做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冯兰拉住沈明月的手,笑道:“明月,你可真厉害!”

沈明月道:“会长才是真厉害,最后的高腔都喊了起来!”

她虽然嘴里再跟冯兰说话,心中却回想刚才关山虎唱戏时的神情:“他为什么在唱这一段的时候这么投入?好像真的好多年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的杨四郎一样!”

另一边,关山虎在关晓军身边坐下后,慢慢低下头来,对周遭同学们的欢呼声无动于衷。

关晓军靠近他,轻声道:“别急,以后总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你现在还有我们。”

关山虎伸手捂住脸,脑袋越发的低了下去,鼻子似乎在这一瞬间有点不通畅,嗡声嗡气道:“杨延辉虽然不能探望母亲,但他好歹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却连我的爸爸妈妈是谁都不知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要急,慢慢来

关山虎最大的心结就是到现在都无法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生人,别人都有父母,唯独他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虽然老关家的人都对他很好,关云山、卢新娥夫妇更是把他当成半个儿子来养活,关自在也对他疼爱有加,对他完全不亚于亲生父母。可是那种源自于血脉的羁绊与牵挂,依旧使得生出几分失落之感。

其实小时候他倒是没有这种感觉,那时候在外面吃苦受罪惯了的,被接到老关家有吃有喝有住的,还不用挨打,能吃饱穿暖,对于当时的关山虎来说,已经是不亚于天堂一般的享受了。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就越发的感到了自己与别的孩子的不一样,那种亲情上的缺失与身份上不确定,每每困扰着他的心灵。

关晓军也知道他的心思,但是在当年解救关山虎的时候,警局办案条件有限,而且方法也颇为粗暴,涉事的几个打把势卖艺的人都被押赴刑场枪毙了,而据他们当初的交待,在买到关山虎这个小孩子时,关山虎早就不知道转过几次手了。

在当初的那种情况下,很多流动性犯案的罪犯根本就难以抓捕,而且经过接连两次严打,天知道当初拐卖关山虎的人贩子还有没有活着。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查清关山虎的来历,这实在无疑于大海捞针,即便是以如今关云山的财力,也是难以做到。

在关晓军来看,关山虎要是真想要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只有再过二三十年,国家信息交流通畅了,自己也算是有点权力和金钱了,到那个时候,再找关云鹏等人发帮帮忙,进行全国性排查,再进行血样比对,那还算是有点希望,至于现在这种条件,基本上是没有寻找到的可能了。

所以从小到大,关山虎最痛恨的就是人贩子,每逢暑假有空的时候,他就会组织一帮同学朋友去抓人贩子,抓了就暴打一顿,然后扭送进派出所。

现在到了燕京大学之后,这个习惯依旧保存了下来,他创办的这个国学养生协会,不但传授会员们养生的方法,也会训练大家搏斗实战的本领,等时机成熟之后,他仍然会带着会员满京城的去抓人贩子。

按照关山虎一贯的口头语,那就是:“绝不会放过,也绝不原谅一个人贩子!”

此时见关山虎唱了一段戏词都能触动情怀,关晓军很是无奈,安慰道:“先别急,慢慢来,强求不得。你自己先好好的。”

关山虎双手搓脸,抬起头来,笑道:“没事儿!我挺好的,在咱们家,你爸就是我爸,你妈也就是我妈,再说还有爷爷奶奶太爷他们疼我,我跟有爸妈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此时现场的协会成员们的掌声才刚刚停歇,冯兰坐在沈明月旁边,娇声道:“会长、明月,你们唱的真好,大家说,要不要再来一段?”

院子里众人轰然响应:“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光唱这一段怎么能够?必须多来几段才行啊!”

关山虎笑道:“别起哄啊,真要是想听的话,过几天大家商议个时间,咱们一起去戏园里看一下名家开唱,那才叫有味道。”

他与一帮同学笑闹了一阵子,看向沈明月:“明月,要不再来一段吧?你还会什么?”

沈明月身子站得笔直,抿嘴笑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就说你还会什么吧?”

关山虎哈哈大笑:“嗨呀,这么大的口气啊?好,这次咱们就来一段《武家坡》,行不行?”

沈明月道:“怎么不行?必须得行啊,我不能给我们女生丢脸啊,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现场的女生都鼓起掌来,笑道:“是!”

关晓军见沈明月两句话就把众人的情绪带动起来,而且还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的手法,禁不住大为惊奇:“这女生不简单呐!”

以关晓军的人生经验来看,这种女生都极为好强,无路是学习还是工作,都不甘人后,毕业后参加工作,不是当公务员就是参加自己创业,看面向就是不甘人下之辈,那种斗志昂扬的精神,比男人都足。

作为一个男人,关晓军很欣赏这种女人,但却很不喜欢,这种女人一般都富有心机,而且很强势,而关晓军本身就很强势,自然不喜欢女人也像他这样,不过做朋友倒没什么关系。

不喜欢与做朋友,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冲突。

不过沈明月毕竟长得挺漂亮,即便是因为好强而挺起胸脯的样子,也自带了几分娇俏可爱,令人很难察觉她这一手拉拢一批打压一批的手段。

场中关山虎笑了笑,扭头对关晓军道:“就《武家坡》薛平贵戏妻这一段吧,西皮流水,大家都爱听,慢板的话,估计没几个人能听的下来,小军,这次你受累了!”

关晓军嘿嘿笑了笑,知道他这是成心占沈明月的便宜,道:“好,那就开始吧!”

这《武家坡》是京剧红鬃烈马中的一段,讲的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事情,而关山虎要唱的这一段,乃是薛平贵收到王宝钏血书后,离开西凉,返回中原寻妻,巧遇妻子王宝钏,但是十八年来少年夫妻中年相见,容貌依稀可辨,却不敢相认,于是薛平贵决定试探一下,套套王宝钏的话,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自己昔日的妻子。

刚才的《四郎探母》,关山虎与沈明月扮演的便是夫妻,现在这部戏,两人只要上场,肯定有的是夫妻扮相,关山虎特意挑选了这么一段,未尝不存了戏耍沈明月的心思。

听到关山虎说让唱《武家坡》,沈明月轻声啐了一口,脸色微红,道:“唱就唱,这部戏我也会!不过这里面的薛平贵可真不是个东西,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冷落了十八年,还在外国找了新媳妇,是个典型的负心汉。比《渴望》里的王沪生都可恨!会长,咱们唱归唱,你可不能学他!”

由王朔等人搞的电视剧《渴望》,直到现在都很火爆,引发了全国人民热议,在各大电视台轮番播放,比《编辑部的故事》都有代入感,里面的王沪生就是一个典型的渣男形象,被万千中国百姓所唾骂。

这部戏播出之后,搞的饰演王沪生的男演员好多年都找不到老婆,差点没把他愁死。后来一群演员在回忆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笑料。

但也足可以看出,当时全国观众的代入感有多强,“王沪生”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代名词。

“别瞎说,我怎么可能是王沪生?”

听到沈明月把自己比喻成王沪生,关山虎老脸一红,道:“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咱们就开始!”

在李侠客京胡声中,两人的唱词开始从口中传出,填塞了整个四合院,并向外面扩散开来,声音袅袅,吸引了不少小孩子在门口探头观看。

关山虎:“洞宾曾把牡丹戏,庄子先生三戏妻,秋胡戏耍罗氏女,薛平贵调戏自己妻……”

沈明月:“既是儿夫把我卖,谁是那三媒六证的人”

关山虎:“那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的人哪。”

沈明月:“起了旁人我不晓,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说分明。”

…………

………………

关山虎:“好一个贞节王宝训,百般调戏也枉然。腰中取出了银一锭,将银放在了地平川。这锭银,三两三,送与大嫂过两年。买续罗,做衣衫,打首饰,置钗环,我与你少年夫妻就过几年哪。”

沈明月:“这锭银子我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落一个孝子的名儿在天下传!”

这最后一句乃是骂人的唱词,在唱这一句的时候,沈明月伸出纤纤兰花指,指向关山虎,做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同时给了关山虎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名刚刚来到关晓军身边的女孩,看到这种情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下巴抵在关晓军肩膀上,道:“哎吆,老虎还会唱戏啊?这次可被人在戏里骂惨咯!”

关晓军扭头向身边的女孩看去,吓了一跳:“王佳慧?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未成年

关晓军来燕京之后,将的电视版权处理完毕,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关山虎的小院子里,对于王佳慧这个笔友,还有张朝阳、张小晚父女都还没有来得及探望。

在这个时间点里,张朝阳忙的厉害,想要去他家,须得提前知会一声才行,而王佳慧家里现在还没有电话,无法随时联系,关晓军虽然知道地址,但是一个男孩子贸然去一个女生家里拜访,总觉得不像那么一回事,因此便先搁了下来,准备过两天再将大家聚集到一块见一下。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王佳慧竟然来到了关山虎的这个小院子里,心中自然吃惊:“王佳慧,你怎么来了?”

王佳慧巧笑倩兮,眼波流转,笑道:“我本来就是老虎这个养生协会的副会长啊!就连这个院子都是我帮老虎找人买的!”

她在关晓军身边缓缓坐下,伸手在关晓军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道:“臭小子,你又长高了!”

关晓军见她神态亲昵,对自己落落大方,刚才下巴顶在自己肩头的做法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无意,给人的感觉很是奇特,当下笑道:“我们老关家的个头都很高,我怎么也得长到一米八五才行啊。”

王佳慧笑道:“那还有的长,等上大学的时候,个头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姐姐给你介绍一个燕京的小媳妇儿!”

关晓军哈哈大笑:“行,就这么说定了,要是长得没有你漂亮,我可是不愿意!”

王佳慧嘿嘿笑了笑,向关晓军伸出白生生的手掌,道:“给我留着的书呢?说好了出书后要给我一套的!”

关晓军拍了拍脑袋:“就在屋里,我这就去拿!”

他与王佳慧的通信一直没有断过,对于他出新书的事情,王佳慧早就说过了,无论关晓军写了什么文章都要留一份给她,而关晓军这一次来燕京,还真的准备了几套书送人,其中一套便是王佳慧的。

此时关山虎与沈明月两人都已经唱完,院子里鼓掌叫好声不断,沈明月脸色微微发红,对关山虎笑道:“会长,我可不是故意骂你的哈,唱词就是这么写的。你可别怪我!”

关山虎摆了摆手,笑道:“现场应该有很多人不太了解这场戏的主要内容,光听唱词,大家可能听不太清楚,只有把唱词和故事情节捋顺了,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妙趣来。生书熟戏听不厌的曲艺,大家想要知道这个,得一点点的熟悉才行,要不这样,明月,你来给大家讲解一下刚才的《四郎探母》和《武家坡》具体的故事情节……”

关晓军收了京胡,不再关注院子里的事情,走进大堂里,将一摞书提了出来,先给了王佳慧一套:“王佳慧,这可是我特意留给你的精装版,感动吧?这书一般人我都不给!”

王佳慧抿嘴笑道:“哎哟,那我可多谢你了,回头我请你吃烤鸭怎么样?要不去东来顺吃火锅也成!”

她本来就是燕京大学的学生,每年都有一笔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奖学金,再加上她颇有生意头脑,寒暑假里,经常上街摆摊卖东西,如今她的大学宿舍已经成了一个小卖部一样的地方,锅碗瓢盆,鞋子袜子随身听,都成了她宿舍里的商品,最近已经发展到了准备在学校里租一间房子开小商铺的地步了。

在这个时代,学校里小卖部的生意其实是非常火爆的,一个是学习里人多,另一个则是做的人少,还有就是学生做生意天然的亲和力,很多人都拉不下脸皮做小生意,但王佳慧却不以为然。

她家里是双职工家庭,谈不上小康之家,但也不能算得上贫困,不过是父母节俭惯了的人,家里生活条件与周围人都没有什么区别,穿的都是缝制的衣服,有时候还做千层底的鞋子和靴子,一家人凭自己的劳动吃饭,对孩子的影响也很大。

因此王佳慧在学校里开办小卖部,自己进货赚一个差价,既方便了同学,也丰富了自己的钱包,自己凭劳动吃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如今都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在学校里还真的挣了不少钱,自己都准备买一辆小车了,后来一个是心疼钱,二来觉得太高调,因此就没敢买。人有钱了,底气就足,因此开口就说请关晓军吃饭。

“那我可不客气了,改天一定让你破费!”

关晓军笑了笑,“到时候把小晚也喊过来,咱们一起聚一下。等咱们下次再见面的话,可能就要下一年了!”

关晓军拎出一摞书的时候,院子里很多人都看到了,有人顺手就拿过一本,看到书名之后,叫道:“余生?这是关子川的书啊,怎么买了这么多?老虎,你这是准备把这些书送给我们吗?”

此时关山虎已经将之前两部戏的内容讲了一遍,闻言走到关晓军身边,笑道:“这书算什么?写这本书的人都过来了!”

他伸手虚虚一让,指向关晓军:“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如今文学界里最为出名的天才少年作家,关晓军,笔名关小川!”

院子里一群人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围拢上去,便是沈明月也凑了上前,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这就是关子川?人长得俊,才气也这么俊么?”

此时关子川的书已经造成了一种社会现象,因为年龄与才气的缘故,很多人都对他写的书发自内心的好奇,无路是社会人还是在校学生,很多人都专门买来看,你要是没看过的话,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谈论书里面的内容。

这个时代,是一切传统文学的黄金时代,也是最后的狂欢,很多人一辈子看过的书,都是集中在了这一二十年,等到了两千年后,网络文学渐渐兴起,传统纸质书籍开始逐渐没落,传统文学作品的活力大幅度降低,这是很多人都难以预料的情形。

如果说两千年之前,大家看书大都是为了求知的话,等到了两千年后,追求感官刺激和阅读的速度感则成了主流,碎片化的阅读越来越占据了人们的生活,至于传统文学,已经鲜少有人问津。

但此时的燕大的学生还都是对文学诗歌充满了向往之情的,关子川的书他们基本上都看过,要是论追赶文学潮流的话,燕大学生向来不甘人后,此时见关子川就在当面,众人又惊又喜,有人笑道:“老虎,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你要敢骗我,我明天就宣布退出协会!”

“对对对,敢骗我们,信不信大家全都退出!”

关山虎大笑;“你们这群家伙,小军确实是我的兄弟,这次是来央视洽谈电视剧版权的,顺便来我这里玩几天,嗯,王佳慧是小军的老朋友了,她可以作证!”

王佳慧笑道:“对,他确实就是关子川,这家伙靠着卖书赚了不少钱,这次他来这里,我们正好吃他的大户,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轰然叫好。

关晓军无奈,问道:“怎么吃?”

冯兰叫道:“烧烤啊!反正这里有烤炉,我们女生做饭,男生负责买东西,关子川,你负责掏钱就行!”

一群人都是自来熟,都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又有关山虎和王佳慧在旁边调节气氛,很快就跟关晓军熟悉了。

作为燕大的学子,每年都要在校园里见过不少知名政要,专家学者,关晓军虽然算得上是一个少年天才,但也不至于让他们跪舔,大家更多的都是好奇与钦佩,想跟关晓军交个朋友,毕竟认识一个少年天才作家,在平时吹牛的时候也能用的上,算得上一个谈资。

只不过冯兰几个女学生在看关晓军的时候,眼睛却都变得水汪汪的,面前的关晓军人有才不说,还长得这么英俊,简直就是此时女文青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令她们怦然心动。

男生买来食材后,因为有关晓军的存在,现场女生在做饭的时候都抢着做,吃饭的时候却又都变得被平时文雅的多,看的王佳慧暗暗好笑,凑近关晓军道:“你这家伙,刚到这里,就想惹一身桃花债吗?”

关晓军一脸无奈:“姐姐,我还是未成年好不好?”

第二百六十七章 老堂屋,灵位前

在院子里吃的这顿饭堪称奢侈,本来是要做烧烤的,后来又买了半只羊在锅里炖,烧烤吃完又喝羊汤,很多人都吃撑了,就连沈明月都吃了不少。

九十年代初期,就是大城市的孩子们也不可能天天吃荤腥,大部分人都是以素食为主,只有碰到节日或者特殊的日子,才会有鸡鸭鱼肉等东西解解馋。城里人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农村了,而这个时候考上大学的学生们,有一大半都是农村出来的,大家平日里嘻嘻哈哈好像挺没心没肺的,但在生活上其实都非常节俭的。

有时候几个人在食堂打菜的时候,发现菜里面有肉,谁都不好意思先吃,还互相谦让,都是让给女生吃。女生有时候也感到很不好意思,时间一长,大家也都不谦让了,有肉就抢着吃,谁手疾眼快,谁就能多吃几块肉片,那是真的手快有,手慢无,因此大家聚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气氛都颇为热闹,抢着吃饭,吃的也香,寻常饭菜都能吃出海参鲍鱼的滋味来。

这次吃关晓军这个大户,吃的就是气氛,大家嘻嘻哈哈的,一顿饭吃下来,就连一开始最矜持的女生也全都放开了,吃的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霸气,冯兰更是拿着一只羊腿满院子跑,几个女生便在后面追,笑瘫了一群人。

这一顿饭令所有人印象深刻,这对好几个出身贫困的学生来说,是平生第一次放开肚皮来吃肉,即便是后来他们功成名就,成为所谓上流社会中的一员,想吃什么吃什么,但却再也吃不到像今天这么香这么好吃的肉了。

但是当初请他们吃肉的那个人,却又在别的领域请他们吃别的“肥肉”,依旧是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饕餮盛宴,让这些投资的人吃的嘴角流油,大呼过瘾。

后来就得了一个结论:跟随关晓军,不愁有肉吃!

而就在关山虎的这个四合院里,这是关晓军请他们吃的第一顿肉,只是一个开始。

“撑死我了!”

王佳慧坐在关晓军身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笑道:“我还从来没有吃这么饱过!小军,这都是你害的!”

旁边几个女生都做不到王佳慧这么自然的与关晓军说话,虽然大家都吃的不少,却没有一个敢说自己吃撑了,但是脸色都有点红,觉得很不好意思。

等吃饱喝足之后,关山虎看了关晓军一眼:“下周在附近剧院里可是有一场梅派的大戏《宇宙锋》,我想带大家去看一下,你得赞助点钱啊!”

关晓军笑道:“光赞助钱算什么,饮料你们要不要?关自在凉茶,又解渴,又去火!”

关山虎道:“真的啊?那更好!到时候我们替你宣传凉茶,你请我们看戏!”

关晓军此次来京,第一个目标固然是与人洽谈版权问题,另一个则是为自家的凉茶打一个广告。

有这个与央视人员接触的机会,他又是以一块钱的价格把版权卖给了电视台,这一下子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关晓军又不是不拿钱,这还有什么好说?直接给了一个优惠价,关云山签订了合同之后,就拍电报让人打钱,后来想了想,金额实在不小,干脆直接返回河东,亲自操纵此事。

关晓军在见到关山虎这些同学的时候,顿时就动了心思,就连关山虎也想到了这一点,准备先从身边同学这里开始推广,做饮料嘛,自家凉茶有底气,也不用太着急,此时的关自在凉茶已经在整个河东省都打开了销路,甚至长江以南,魔都附近都开拓了市场,就差央视的广告给添一把火了。

“什么凉茶?关晓军,你们家还做这生意啊?小心有人告你投机倒把!”

王佳慧一直没有听关晓军说过凉茶的事情,大为好奇,等问清楚之后,笑道:“这样吧,你在燕京设个点,我找人来帮你销售,我家那里好多胡同串子,正发愁找不到工作呢,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你们公司找几个人帮你稳住摊子,到时候你看情况给他们点零花钱就行。”

关晓军喜道:“那最好不过了,这件事就由你和老虎负责了,我回河东后,就把店面仓库的钱给你们打过来,至于人手,就由你们来负责招收了!”

关自在凉茶,在魔都因为有何永生坐镇,他在做三竹代理商的同时,利用三竹的渠道,把关自在凉茶也给推了出来,将凉茶市场做的有声有色,关晓军特意说出了可乐“杀精”“不健康”“对人体基因有害”,外国人品牌恶意抢占中国饮料市场等等言论,让何永生安排人手进行这种小道消息的传播,以此来破坏国外饮料的名声。

至于国内的饮料市场,关晓军毫不在意,这个时候除了健力宝之外,其余的饮料都不怎么成气候,就连娃哈哈这个品牌都还差了点意思,真要是论规模和资金雄厚,关自在凉茶饮料集团,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了,只不过还没有推行到全国而已,但却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中国饮料市场的半壁江山。

关宏达老爷子自从开始识字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行事颇有章法,做事情条理分明,自古基层的干部最不好干,他之前能在基层把工作做到位,如今掌控整个饮料集团,却也并不觉得吃力,反倒是游刃有余,乐在其中。

再加上这老爷子也不贪多,也不贪快,就这么一步步的往前走,反倒是步伐一点都不慢,在整个中国,南面就是魔都一个大的销售点,北方就是河东日城一个据点,如今就差京城这一块市场了,现在关山虎来了,这个开拓市场的任务,关晓军自然要交给关山虎。

即便是没有王佳慧主动提出代理的事情,关晓军也会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你们这次就权当是体验一下生活吧!”

关晓军对关山虎与王佳慧笑道:“赚了最好,赔了也无所谓,积累点经验比什么都强。”

听到关晓军这里竟然还有生意要做,旁边几个人围拢过来纷纷出主意,沈明月走过来道:“要不这样吧,我替你们问一下,这易拉罐饮料最好能去各大餐厅里销售,不然的话,一般的街头小摊销量未必能上的去。”

关晓军看了沈明月一眼,笑道:“那太好了!有明月小姐姐出力,何愁大事不成?”

沈明月忍俊不禁:“你还能成什么大事?你还想反天不成?”

关晓军笑道:“哎哟,那可不敢,不用别人,就您伸出一个大拇哥,就能把我摁趴下!”

他虽然不知道沈明月的出身来历,但是居移气养移体,却也能大概猜出她应该大院里出来的丫头,自然不好得罪,与她说笑了好一阵子,众人这才散去。

待到下周一,众会员在关山虎的带领下开始为关自在凉茶进行推销的时候,关晓军已经返回了云泽老家。

此时在老家出现了一件事,关晓军的三老爷爷,也就是关福亮病重了。

关晓军从云泽市驱车来到关帝庙的时候,关福亮正被两名青年架着来到了关宏达家里的老堂屋里,屋里有个条几,条几上摆了两个灵位,那是关宏达父母的灵位,也是关晓军的老爷爷,老奶奶。

两位老人死的早,一个死在了逃荒路上,尸骨无存,一个死在了七十年代,都没有画像留存,特别是关宏达的母亲,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就知道叫关张氏。

这两个灵位是关宏达后来特意让人用柳木做的,供在了条几上,逢年过节的时候,便来烧一炷香,在屋里静静待上半天,谁也不知道老爷子在屋里都想了什么。

或许是回忆昔日父母的音容笑貌,或许是回想自己一辈子经历的苦难心酸,也有可能在回想一个个没有捱到现在的故人朋友,或许他也只在发呆,至于他真实的想法,没有人会知晓。

有时候人经历的种种心酸,各种滋味,恩怨情仇,只能带到坟墓里去,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自揭伤疤的事情,没有几个人会做的,尤其是关宏达这种从艰苦岁月里熬过来的人。

这座老堂屋,最常来人是关宏达,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几十年都不曾来过的人,他的三叔关福亮到了这里。

关福亮站在大堂里,拐杖扔到一边,看着面前的牌位,老泪纵横,嘴皮子哆嗦半天,在两个小青年的搀扶下,缓缓下跪:“大哥,大嫂,我对不住你们啊!”

他趴在地上,以头拱地,嚎啕大哭:“我对不住你们家老二啊!”

他哭了好半天,最后跪在那里不再动弹。

关晓军觉的有点不对,走到旁边看了,喊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伸手扶了一下,却发现老人整个人都瘫软了。

昔日的狠心小地主,毫无主见的关老三,今天就在他大哥大嫂的灵位前断了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丧事

在关晓军的前世,关福亮的身死,拉开了老关家老人死亡的大幕,在关福亮死去之后没过两年,关宏达便的了重病,也很快就去世了,随后便是关福亮的老婆,也就是关晓军的三老奶奶,然后便是关晓军的外公外婆,八年之内,家里的亲戚老人,死了五六个,老关家八年都没有贴过春联。

这一世关福亮死的关晓军记忆中要晚了两年,但是去世的情景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在前世,关福亮也是跪在大哥大嫂的牌位前去世的,这一世竟然也是这个结局。

可见当初关宏达二弟被饿死的事情,不但在关宏达家里是一个心结,便是在关福亮心里,也是一块大大的心病,临到老了,还是觉得对不住大哥大嫂,非要跪在大哥大嫂面前请罪。

关福亮这一辈子令人极为唏嘘,你说他作恶吧,他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偷不抢,也不克扣工人的工钱,做地主对短工长工们其实也都过得去,人缘不能算差,不然光是解放后的斗地主运动,他都抗不过去。

但要是说他做什么善事吧,他也没有做过多少好事,倒是趁火打劫的事情做过不少,关晓军就曾从老人传下来的地契上看到过一个宅基地交换契约,说的是关福亮用三十斤小米换了某某六分宅基地的事情。

在几十年前,无论是宅基地还是田地,都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就算是到了现在,云泽地区每年也都因为宅基地的缘故发生多起争端,因为宅基地死人的事情都不稀罕。

而关福亮在灾荒年以粮食换取别人的宅基地和田地的做法,虽然有点不地道,但却是很多地主普遍做的事情,这倒也不能说他有多坏,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从牙缝里节俭出来的粮食,就想多换回几亩地来。

像他这样的小富农,在以前的中国多得是,小地主也不容易,也不是锦衣玉食之辈,顶天了,也就是有一座宅院,勉强顾住吃喝而已。

黄金本无主,出自勤俭家。如果单纯的从生活方式上来说,关福亮能够成为小地主,能够在灾荒年月里顾得住一家人的吃喝,这自有其道理。

当初他们哥几个分家的时候,家产可是平分的,但到了最后,老大饿死在逃荒路上,老二逃到东北,至今无有音讯,老四跑到了临省的一个城市安了家,他们都是被饿跑了的人,唯独关福亮守住了家业,没有兴起过逃荒的念头。

从这点来说,关福亮比他的其余三个兄弟要强了不少,只是在做人上有缺陷,太过心狠,连嫂子一家老小都不管不问,当时关宏达家里当真是家徒四壁,大冬天的一口水缸都没有,为了吃水,只能挖雪在锅里煮,就连铁锅都是带补丁的。

那时候人的贫困状态实在是难以尽诉,关宏达成亲时,家里床是借的,被子也是借的,就连脸盆都是借的,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借的,只有脚下的皮鞋是自己的,那还是他从关东逃回来时,顺手偷的日本人的。

大嫂家的孩子穷到这个地步,关福亮根本就不闻不问,可见他心肠有多狠,也难怪关自在返回老家之后,要枪毙关福亮。

但是现在,一切的恩怨情仇,多年的是是非非,都随着关福亮这跪地而死化为一声叹息,恨也好,爱也好,到头来终究是是一抔黄土。

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关宏达、关云山、父子两人早就返回来家里,关福亮身死,后事自然要他们料理,这个时候的农村办丧事,讲究大办,柳木的棺材,必须要一口大的,纸人纸马,元宝桌子,摇钱树,等等纸扎也都得预备好才行,棺材罩子,响器班子,都得请一拨来,还有放炮的也得请一个,林林总总,等全都置办齐全了,这才叫做风光大葬。

关宏达是体面人,三爷关福亮虽然与他有着极大的仇恨,但毕竟是他的亲三叔,现在既然死了,自然要按照规矩办事。

当下通知各地亲友,让他们前来吊孝,派人去棺材铺里买棺材,买纸扎,又现杀了一口猪,将猪肉煮好了,预备做丧事。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推行火葬了,关宏达却不管这个,他虽然是当过乡长的人,却极为排斥火葬,觉得国家不由分说的把人给烧了,实在是太不体面了,死了都不能好托生,因此关福亮在家里停灵之时,都已经商量好了,还是把关福亮进行土葬,谁敢烧关福亮,他就揍谁。

就连关自在都十分的排斥土葬,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在他看来才是正统,谁愿意让那火烧,谁就去烧,反正他是坚决反对被一把火烧掉。

老头经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是:“历朝历代,死了那么多的人,用的也都是土葬,也没见浪费多少土地,也没见传染了多少疾病,火葬完全是扯淡!真要是火葬,那就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凭啥有的民族的风俗要遵守,咱们的风俗就不用遵守?”

关自在是这么想的,就连关宏达也是这么想的,此时整个中国的汉族村民,基本上也都是这么想的,甚至在三十年多年以后,这个观念依旧没有发生过多大的改变,在农村搞移风易俗,搞火葬,依旧不得人心。

关福亮一辈子生了七八个孩子,却一个都没有养活成,后来认了一个干儿子,还把人家饿跑了,当真是积攒了一辈子家产,临死双手攥空拳,出丧时,连一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都得关宏达代劳,抬着棺材在村里绕圈之时,关宏达抱着鸡,摔了盆,跪灵迎谢客,祭奠的亲朋,三拜九叩二十四跪,烧香洒酒,低头哭嚎,都有一定的规矩,程序繁琐之极。

这种传统的丧葬仪式,关晓军见识了半辈子,可也没能学会。尤其是最后躬身与司仪碰拳,那一哆嗦实在不好学,所以后来祭奠亲朋的时候,前面有人领头行礼,他只能在后面随着做,从不充带头人。

出殡的时候,一村人基本上都出来看,一个是看热闹,另一个是等着吃白事,关宏达手笔大,准备的菜也多,村里但凡没出五服的,但凡带着点关系的,都可以前来吃席。

在这个时候的农村里,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谁家死人了,然后他们就可以去好好的吃一回,而且亡者的纸扎,也得由孩子们抬到坟地里去,除了棺材罩子和纸马等大件,其余的纸人啊,元宝桌子、摇钱树啊,按规矩就得找小孩来抬,不能白干活,一般都是给个三五毛的辛苦钱。

因此为死者抬纸扎,是这个时候的孩子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不但能看热闹,还能赚点零花钱,而且脸皮厚的还能在酒席里混上一顿。

综上所述,相比结婚的喜宴,这白事反倒是更受孩子们的欢迎。

在上陵的路上,关晓军一身孝服,看着路边上拎着纸人嬉笑的孩子,心神一阵恍惚,一番感叹,这世间,你来了,我走,我走了,你来,轮番粉墨登场,最后都是这么一个结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三老爷爷,他这一辈子图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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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草台班子

在抬棺谢客时,关宏达哭的不轻,他倒不是在哭关福亮,而是在哭自己苦命的爹娘,若是关福亮心肠软一点,当家硬一点,关宏达的父母也未必会死的那么早!

因此今天他明着是在哭关福亮,实则是在哭自己的父母,因此感伤不已,嚎啕大哭。

村里一群老人抄着手在附近观瞧,不住的对关宏达指指点点,一脸的艳羡:“关老三好福气,死了还有宏大这么一个侄子送行,我要是死了,能有他一半的风光,我也能瞑目了!”

“想什么呢你?你能有这么大的福分?这种大操大办,你家拴柱能办的下来?”

“你个龟孙,我想一下不可以啊?只要不把老子一把火烧了,其实不大办我也无所谓,反正死了啥都不知道了,办得再好,也没啥屁用!”

“那你还羡慕!”

在云泽的农村,死亡乃是一件隆重的大事情,很多老人在五六十岁的时候,便开始挑选自己的坟地,还有人提前便做好了自己的棺材,一直放在家里,就等着那天自己咽气了,好用的上。

现在看到关福亮死后如此风光,村里一帮老头老太都是一脸的项羡慕,觉得要是自己死后也能如此有排场,也不枉此生了。

这时候的老头老太,思维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连死人都羡慕。

上陵的时候,响撒纸钱的抱着笆斗,在前引路,笆斗里面装着一碗半生的冷面,一个馒头,一包纸钱,器班子在路上带头走,喇叭匠变着法的吹喇叭,不住的吹花腔,拼命展示自己的能耐,放追魂炮的炮手每放一炮,都能震的旁边的孩子捂着耳朵跑,老关家一大班子人,哭哭啼啼的跟在棺材后面,手拿哭丧棒。

这便是此时农村办丧事的风俗,关宏达父子即便是做过村长、乡长,那也不能免俗,在喧闹的响器声中,向老陵走去。

待到一群人在陵上将纸扎烧了,摆完贡品返回村里的时候,都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了,白事席面在司仪的张罗下,便即开始。

整条街上摆着的都是从村里各家各户借来的桌子,至于板凳是没有配备的,需要吃席的人自己带着板凳才行,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从街头的砖垛处随便搬几块砖,就当了板凳,反正能凑合着吃一顿就行。

“大家吃好喝好!”

关宏达与关云山父子两人此时已经脱了孝服,只有鞋子上还缝着口罩大小的一块白布,两人领着几个本家的青年中年,拎着几箱子白酒,正满大街的往饭桌上让酒让烟,见了老人弯腰喊几声,见了小辈拍肩膀说几句,一趟走下来,几十瓶白酒,几十条香烟,便散出去了。

酒席上孩子争吵打闹的极多,特别是肉菜端上来的时候,这孩子争抢的比谁都厉害,有的大人甚至从筷子提起来到酒席结束,一双筷子就不曾放下来过。

这个时候,大家的肚子依旧是普遍缺油水,看到肉食就双眼发亮,而在丧事随礼时,拿的最多的不是什么礼品,更不是什么钞票钱财,而是一大笆斗或者两笆斗的馒头,而且这馒头还不都是白面馒头,而是一半的白面,一半的黄面,有的还特意蒸一锅豆馅馒头送过来。

这些馒头在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可以用的上了,关福亮这次的丧事,关晓军家里收了得有几千个大馒头,堆在大床上跟一座小山相似,即便是在酒席上能用上不少,便是剩下的也足够一家人吃两三月的。

等到宾客吃完酒席,剩下的残羹冷炙,便会被收集起来,放进大锅成了大杂烩,然后会热一锅,舀进大水桶里,让本家的后生抬着往村里各家各户里送,一般都是一家一大舀子,一舀子便是一大碗。

家里有老人的,这剩菜便多送一碗,另外还特意多给点肥肉。

多少年了,这办完丧事给村民送剩菜的习俗一直都保留着,在这个年代,能吃一碗这样的大杂烩菜,对村民来说,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了。

这个习俗不但云泽地区有,好像河东省别的地方也很常见,就连孔府,衍圣公的后人,好像也是依照这个规矩来。

到了一零年之后,这种习俗虽然还在农村保留的,但是已经没有多少人喜欢吃这种剩菜了,大家普遍觉得这被几百人的口水沾染过的剩菜太脏了,心理上有了障碍,便难以下咽了,大部分都喂了狗,只有一部分人才能吃得下去。

可在当时,谁都没有这个脏净的概念,大家都吃的很香,就这么一碗剩菜,大人都舍不得吃,都让给了孩子们解馋。

“宏达啊,你三叔这是早去了一步,你呀,提前给我买一副棺材吧,别到时候现买抓瞎,挑不到好棺材,万一买个狗碰头的薄皮棺材,我这也不安生啊!”

在整个丧事都办妥当之后,关福亮的老婆,也就是关宏达的三婶,昔日狠心的地主婆,找到了关宏达:“我这还有几块大洋,你都拿了去吧,给我好好的置办一口!我呀,绝不拖累你们,到时候成了熟透了的瓜啊,说走就走!”

所谓狗碰头的棺材,指的乃是下料非常薄的棺材,野狗扒坟的时候,用头一碰,就把棺材板给碰破了,然后就叼走尸体吃。老年人在饥荒岁月里,见过不少被野狗拖出来的尸体,因此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落得个这种下场,薄皮棺材那是无奈之举,但凡有点财力的,都不想老人用那种东西。

见三婶还要给自己银元,关宏达不接,道:“三婶,这钱你就别拿了,咱家里还有不少木料,我让人给你打一副吧!”

老妇人点了点头,道:“看到你今天给你三叔办的场面,我也放心了,等我死后啊,你一定要把我跟你三叔葬在一起,好歹也是多年的夫妻,你可别把我们分开。”

关宏达叹了口气:“您放心吧,百年后,您一定跟我三叔在一起!”

将三婶送走之后,关宏达正想歇息一下时,关晓军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对关宏达道:“爷爷,响器队的钱还没给全呢!”

这次他们请的吹唢呐、吹竽敲锣的乐队班子,都是不远处最好的班子,这些民间艺人,平常时候种田为生,遇到婚丧嫁娶的事情,便会集合到一起,搭建成一个班子,挣点额外的收入,有的班子只是吹奏,但有的班子还会配备会唱戏唱歌的人在旁边开唱,这个草台班子,就特意领了一个小青年随队唱戏。

本来关宏达不太乐意让一个小年轻跟着唱,但是领班的一个劲儿的哀求,再加上关晓军也想让这小年轻的卖力气,也就答应了下来,反正他家也不缺这点钱,多一个人也没大关系。

这个唱戏的小年轻姓朱,有个绰号叫做三大嘴,此时个头还不是很高,整个人畏畏缩缩,透着一脸的憨实样,对谁都点头哈腰的,此时的他还没有穿上那件绿色的军大衣,贫困的命运还没有得到改变。

关晓军没想到这草台班子里竟然还有这哥们,因此这才建议爷爷把他留下来,好歹让他赚点吃饭的钱,至于此人的以后,关晓军正在考虑要不要帮他一把。

ps:当初开这本书的时候,信心满满,总觉得就算是达不到首订三千,起码也得两千左右,结果首订只有四百来个,心里着实郁闷。

我的书非常有意思,只要是用心写,付出了感情的作品,基本上都是很差,以前有一本武侠,我也觉得写得不错,结果首订只有三百,比这本还差,后来写爽文,用不几天就精品了,写爽文,又快,又不累,比这轻松多了,还能挣钱。写这本书,每一章都累的要死,还没钱挣,实在令人无语。

嗯,今天这么说吧,如果这本书的均订能达到两千,我就正常更新,最起码一天两更,如果达不到,嗯,得年后再做调整了,应该也能多更几章。毕竟有一本爽文,快要收尾了。

第二百七十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嘴啊,你老是跟着草台班子唱歌,你以后恐怕很难有出路的!”

关宏达将响器班子的钱全都结清之后,看着面前最小的一个后生,特意塞给了他五十块钱:“回家最好还是学一门手艺才行,跟着村里人学点泥水活,学个木匠手艺,以后也饿不着。总比你跟着草台班子唱戏要强。”

关宏达为人什么都好,就喜欢多管闲事,他一开始不喜欢让这姓朱的小青年跟着响器班子唱戏,但今日与这些人接触之后,才了解了这小青年的家境情况,登时同情心大起,他是乐善好施的慷慨之人,出手一向大方,塞给了姓朱的小青年五十块之后,建议道:“你要是愿意干活的话,就去山海公司出一把子苦力吧,钱不多,也挺累,但好歹管吃管喝,年底还能剩下那么一点。你愿意去不?”

三大嘴接过钱后,一脸感激之色,只是他没有听过山海公司的名字,眼中露出一抹茫然,看向了身边响器班子的领头中年人,露出询问之色。

“傻小子,还不快谢谢关老先生!”

那领班的中年人轻轻踢了三大嘴一脚,笑骂道:“我来之前没给你说吗,山海集团是咱们云泽最大的建筑公司,没点本领的人很难进去,这公司就是关老先生家里开的,给钱最准头,从不骗人!干好了,一个月一百多呢!”

三大嘴大喜,对关宏达千恩万谢:“大叔,我啥时候能去?”

关宏达笑道:“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可以去公司报道,带好自己的铺盖卷,到时候提一下名字就行。”

他把关云山喊了过来,指了指三大嘴:“这孩子看着挺实在的,干活应该不会偷懒,让他去你工地上干点活去吧,好歹给孩子口饭吃!”

关云山自然没有什么话说,道:“明天就去公司报名去吧,最好能在功底找个瓦工老师,学出来了,也能多挣点钱!”

等一帮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关云山把关晓军喊到面前,狠狠的骂了一顿:“你今天就回学校,再敢旷课,老子打断你的腿!三天两头请假旷课,你还是个学生样吗?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这段时间,因为关晓军小说出版的缘故,引来了不少记者的专访,又加上影视版权的洽谈,在燕京很是耗费了几天时间,又赶上关福亮病重,又耗费了一段时间,眼看十多天的时间都要过去了,关云山自然看不惯,如今丧事结束,就逼着关晓军继续上学。

现在的关晓军已经上高二了,学习一天天的紧张起来,即便是他两世学识的加持,在学习上也不敢过于放松,即便是关云山不说他,他也会乖乖返回学校上课。

现在老关家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很多事情都用不着关晓军费心了,泉城的超市眼看就要修建完毕,三竹口服液的销售量越来越喜人,销售额翻着筋斗的向上爬,看的关宏达心惊肉跳,老觉得保健品这么销售,迟早会出大问题,但现在却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销售额都是几亿几亿的往上窜,就连关自在凉茶都借用了这个销售渠道,销售额也有了爆发性的增长。

超市与保健品、茶饮料都一片红火,唯独关云山的山海建筑公司不怎么盈利,其实也不是不盈利,只是相比超市与饮品这两个行当,那就差多了。

但房地产的收益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金钱,关云山真正在乎的乃是在开发房地产之时与各地方负责人所结识的关系人情,这种人脉网络才是真正的财富。

总的来说,老关家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关晓军最担心关宏达的身体,也一直没有查出什么不好来。

到了这个时候,关晓军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暂时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了,现在只要关云山不作大死,老关家就没有倒下来的可能,而关云山为人正直,整个老关家,就属他最为正派,他就是落到卖血要饭的田地,也不会做出违背商业道德的事情,对于这一点,关晓军比谁都有把握。

关晓军开始了他真真正正的在校园的学习,做起了他这个年龄段的学生都在做的事情,好好学习,为高考做准备。

七月份,被称之为黑七月的高考终于在学子们矛盾的心情中到来了。

身为高三的学生,既希望高考赶快到来,但又希望高考能减缓几天再来,随着教室里黑板上倒计时表的每天变化,高三的这一批即将迈入高考的考生,心情也是越来越紧张,有很多学生都开始了失眠多梦,往日的欢声笑语也少了很多,高三与高二虽然只差了一个年级,但却犹如两个世界一般。

挑灯夜读的学生在临近高考之前,除了极个别的还在拼命复习之外,其余的都开始在老师的要求下尝试着放松自己。

这几天,卢新娥换着法的为关阳做饭吃,不敢做油腻的食物,只做清淡的小菜和小米粥等食物,防止吃不好闹肚子。

一些高三的学生,脸色越来越苍白,走路都在默念英语单词,也有的却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依旧在操场上玩耍,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

到了高考的这一天,云泽一中,给每个同学发了两个鸡蛋,然后集体走入学校包客车,向附近的考场走去。

关晓军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打搅关阳,只是每天都在激励她,让她信心满满,不至于情绪低落。

在考试的最后一天,有一名男生在考场晕倒了,关晓军骑着自行车去接关阳的时候,正好看到考场上乱成一团,两名监考老师将一个男生抬出了教室,一脸惶急之色,教室里也乱成一团。

一名男老师准备把这晕倒的学生背起来,却因为体格太弱,难以背动,反倒和这男生一起趴在了地上。

一会儿出来几个老师,合力将这男生抬到阴凉处,同时让人拨打救护车电话,原来的两个老师中,一个在旁边蹲守,一个继续监考,考场外等着孩子考试出来的家长见到这种情况,都是一惊,有的唯恐是自家的孩子,一霎时都乱了起来。

关晓军也有点惊讶,虽然经常听到高考有人晕倒的事情,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心道:“希望不要影响我姐的考试发挥,这昏迷的小子这一年算是废掉了!”

正胡思乱想之时,关阳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来到关晓军身边,颇有点花容失色的模样:“刚才吓死我了!那个男生就在我前面晕倒了,脑袋还磕碰到我的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关晓军急忙安慰:“别怕,别怕,这孩子应该是紧张过度还有营养不良导致的,不会有大问题的。诶,你怎么提前出场了?”

关阳道:“反正我也做完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啥问题,就提前交卷了。”

她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不过有一道题我可能没有答对,其余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关晓军知道高考试题非常对考生非常具有迷惑性,有点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觉得自己发挥不错,其实只是人生中最大的幻觉而已,反倒是有些觉得自己发挥不太好的学生,一般成绩都不错。

关晓军见关阳有点忧虑,不想让她多想此事,笑道:“快回家吧,歇几天,咱们就出去玩去,京城、魔都,都去转一圈。”

关阳眼睛顿时亮了:“先去燕京!我想看看燕京大学!今年我就报考它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高考志愿

见关阳上一刻还说自己考的不行,下一刻就要报考燕京大学,关晓军哑然失笑,看来自己这老姐对她的成绩很有自信啊,刚才之所以说自己那道题做的不好,估计真的就那一道题没有把握才是,至于其余的题目却是不在话下。

此时天气正热,关晓随手将一罐凉茶递给关阳:“走吧,回家吃好吃的去!”

关阳接过凉茶,环顾四周,发现考场外面三三两两的家长,脸上都带有焦急与忐忑之色,基本上人人鼻尖冒汗,不时的伸着脑袋向考场里面探看,孩子考试,他们似乎比孩子都要紧张。

此时的高考虽然很重要,但是却极少有家长陪考,即便是城里人的孩子,也大都是野生放养为主,便是孩子要参加高考了,家长也就是在家里多嘱托几下,说几句关心的话,很少有家长专门跑到考场去接孩子,这个时候也没有这个概念,学生考完之后,直接就乘车回家,该干嘛干嘛,谁也别矫情。

但关心孩子的也并不是没有,就像现在这些站在考场外的一些家长,他们应该都是云泽市区的人,因此才有时间来考场外面接送自己的孩子,其余的农村孩子的家长,是没有接送孩子这个概念的,即便是再过二十三年,也没有几个家长陪着孩子去高考。

“诶,你看看,这些人拿的也都是咱们家的凉茶!”

两人一起向校门外走出去的时候,关阳眼尖,发现外面的这些家长手中拿着的罐装饮料,基本上都是关自在凉茶,登时就生出了自豪之感:“原来我们的凉茶这么受欢迎啊?”

关晓军笑道:“你才会知道啊?咱们的凉茶现在已经开始在全国铺设摊点,尤其是整个河东省,大家都已经学着接受凉茶这种饮料了。”

在这个时间段,中国的北方对于凉茶还都没有什么概念,也就是前段时间,关云山花钱在央视为自家的凉茶做了一个广告之后,才终于让关自在凉茶在全国打响。

此时的销售渠道基本上已经铺设完毕,虽然还延伸不到乡镇农村,但三四线城市的市场却已经开始了销售网络的铺设,这个时候的地方保护主义非常严重,想要突破各地的区域进行销售自己的饮料产品,这对关宏达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迄今为止,还有很多省市的网络不能铺开,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做成了国内数得着的品牌了。

特别是在河东省,关自在凉茶比三竹口服液卖的都要疯,虽然三块钱一瓶,但这凉茶也真的管用,清热败火的功效比一些中成药都管用,关键口感也好。

现在这凉茶已经成了大家走亲戚必送的礼品,因为包装精美,又是罐装饮料,拿出去非常有逼格,又加上广告的吹嘘,很多人都觉得孩子喝这个能提神醒脑,对脑子好,即便是花点钱也乐意。

这个时候的民众非常好骗,基本上广告说什么,他们都信,别说是现在,就是在几十年后,依旧有很多老头老太太对电视上的广告深信不疑,无论他们学历高低,在面对媒体的狂轰乱炸上,却很难有抵抗力。

关云山一开始不为自家凉茶做广告,但是自从在央视台开始做广告之后,在地方电视台上的广告也就铺天盖地的轰炸开来,尤其是河东省的几个城市,各大电视台都有关自在凉茶的饮料,反倒是省级电视台关云山不怎么热衷,一个是贵,另一个是没啥用,远没有用个地方电视台的广告有效。

此时的电视台管理非常混乱,全国上下,每一个县城都有自己的电视台,有的镇上都有电视台,放眼全国,可谓是密密麻麻,随便支一个摊子,就能城里一个电台,甚至私人电视台都屡见不鲜。

在这种情形下,各地小电视台的广告低廉之极,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导致广告泛滥,各大电视台的广告时间比节目时间都要长的多,这是真真正正的在广告里插播节目,直到多年以后,广电下了整顿广告的通知,才慢慢纠正了这种广告泛滥的局面,但也没有非常成功,一直到网络平台的兴起,这才将电视节目中的广告彻底干趴下了,但在这个时候,这种局面才刚刚兴起,正是利用的好时候。

因此现在关自在凉茶能铺开这么大的场子,也算赶上了合适的时机,再加上三株口服液的团体的捎带作用,凉茶的盈利开始显现出了规模。

这个时候国内所有的自主品牌都在发展,不过吹牛逼的也越来越多,有些企业本身就已经成了空壳子了,却依旧是吹的上了天,连地方政府都帮着吹,都是为了当地的企业形象,然后便是相继的破产倒闭,工人失业。

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到二十一世纪初,这段时间里倒闭的企业数不胜数,无论是国企还是私企,能撑得到一零年之后,几乎是凤毛麟角。

关晓军生怕自家的凉茶也会步入这个命运,因此对自家公司的发展方向与市场应对策略,基本上每过一个月都要重申一遍,与爷爷关宏达进行探讨发展的理念以及企业的文化。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一家人已经没有谁再敢小看他的意见了,甚至在有的时候,都是以他的意见为主,只有在细节问题上才会自己补充。

有他在后面出主意,现场的市场又这么好做,关自在凉茶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也在预料之中,只要在生产过程中严格把守质量关,“关自在”这三个字的招牌不臭,关晓军有信心把自家凉茶做成百年品牌,足以做成传家的企业。

“行了,走吧!”

见关阳还在感叹,关晓军把她喊了过去,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一起回家。

回到家之后,关阳吃了晚饭,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半上午才醒来,然后吃饭,再睡觉,一连三天,都是在睡觉中度过,就连每天早上的晨练都给取消了。

一周后,学校开始公布高考试题的答案,所有参加考试的学生都一脸紧张的向学校走去。

如果说高考是决定学子人生命运的第一个大关卡,而高考后的估分也是极为重要,这个时候报考志愿全凭自己对自己成绩的估分,估对了,填写志愿的时候就能给自己一个比较好的定位,而若是估算错误,有可能名落孙山,一个都考不上。

关阳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还是比不上关山虎,关山虎在高考的时候,就填了一个志愿,那就是燕京大学,而关阳就没有这个孤注一掷的勇气了,她连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甚至第三志愿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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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两地

关阳高考填报志愿的事情,非但关晓军一家老小极为重视,便是远在燕京的关山虎也极为关注此事。

此时的高考还是七月份,一年中最热的时间段,是所有高考考生最为期待也最为怯懦的一个时间段,因为考试环境恶劣,再加上是一个学生一辈子的人生分水岭,因此这个月份又被称之为“黑七月”,可见对学生的摧残有多严重。

在这个时候,大学也已经开始放假了,燕京大学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是关山虎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返回河东省来,他实在是忙的走不开。

自从关自在凉茶的广告在央视播出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销售大爆发,很快就铺到了全国,南方的市场还好,有何永生等人在魔都坐镇,一切事情都还在掌控之之中,但是北方的市场却有点不太牢稳。

王佳慧在燕京城内找的胡同串子来做销售,小打小闹还行,真要是进入大市场的话,他们的能力就暴露出不足来了,在这个时候,只有关山虎亲自出马了,对于当地的代理商,关山虎不怎么放心,便是王佳慧自己都有点担心。

因此这几个月里,关山虎与王佳慧等人,一边要顾及学业,一边还要忙活市场上的一系列问题,有些事情都是初次遇到,期间暴露了不少问题,但经过一段时间适应后,关山虎等人已经对业务流程慢慢熟悉起来了,做的有声有色,北方的市场基本上稳定了下来。

此时正当夏季,乃是凉茶销售最火爆的时间点,关山虎短期内无法脱身,即便是放暑假了,他也得在京城盯着。

对于关阳高考的事情,关山虎极为关心,私下里没少与关晓军通话讨论此事。

按照关山虎的本意,他是希望关阳报考燕京大学的,到时候两人在一起,也能互相照顾,但这牵扯到成绩发挥的问题,谁也不知道关阳到底成绩如何,高考发挥的怎么样,最后也只能建议填好第一志愿,后面还要不要服从调剂,那就看关阳自己的想法了,感觉不好的话,也可以复读。

“要不,咱们去燕京玩去吧!”

在家里昏天黑地的睡了几天后,关阳重新满血复活,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这天一大清早就来找关晓军:“小军,你想不想王佳慧?想不想小晚?还有啊,全聚德的烤鸭我是吃过了,便宜坊的鸭子我还没尝过呢,你就不想去尝尝去?”

关晓军一脸好笑,道:“不想!我才从燕京回来不久,懒得再去了!”

关阳一脸严肃道:“上次你去燕京,可是连小晚都没有见到啊,后来她知道你没去看她,哭的跟什么似的,她又不会说话,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在对面哭,臭小子,你也忍心?”

关晓军:“……好了,好了,那就去走一趟!”

他上次去燕京城与央视谈影视版权的时候,本想先办完正事,再跟王佳慧、张小晚等人聚一下,后来王佳慧倒是见到了,但是因为家里三老爷爷关福亮病重,他急着往回赶,就没有见到张小晚,只是托关山虎送给了张小晚一套自己的书。

张小晚收到书之后,委屈的不行,嫌关晓军不去找她,在家里哭了好一会儿,引的张朝阳大怒,打电话很是呵斥了关晓军。

当时张小晚接过电话后,只能听到她在电话那头轻声抽泣,却听不到她的声音,这种情形愈发显得凄凉,搞的关晓军心中很不是滋味,即便是他两世为人,也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愧疚来。

此时关阳把这件事说出来,关晓军再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关阳去燕京的小心思,关晓军已经能猜出了几分。关阳口中说是想王佳慧和张小晚了,其实想得最多的应该是关山虎才对。

这两人最近联系的有点频繁,关山虎也丝毫不掩饰对关阳的关心,这种关心已经超出了双方平常关系的范畴,看来爱情的小火苗已经在众人不经意间燃烧了起来。

在关阳离开之后,关晓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发愁:“看来是时候跟老虎好好谈谈了!”

凭心而论,关山虎非常优秀,即便是放到精英云集的燕京大学里,他依旧是一颗极为耀眼的璀璨明珠,人品上也值得信赖,与他相处这么多年,这一点,关晓军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但是年轻有为、年少多金、人品出众、这些种种优秀特质与成为一名好丈夫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尤其是关晓军极为强势,他做事情向来说一不二,在自家公司的事情上,几乎全都是一言堂,而关山虎行事也非常强势,他要是真的与关阳在一起的话,日后谁也不敢保证双方会不会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

如果是别人的话,关晓军说灭也就灭了,谁敢不听他的话,直接踢出局便是,可关山虎不是外人,日后若是在行事理念上出现冲突的话,两人针锋相对之时,关阳可就难做人了。

这种念头在关晓军脑海里略略转了一下,片刻后便即消散:“八字还没一撇呢,想这么多干什么?”

感情这种事情,丝毫勉强不得,若是关阳真的喜欢关山虎,而关山虎也不负关阳,关晓军倒也不会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人。

只是在有关财产上面,他会提前做出安排来,免得以后出现什么问题。

古今中外,因为钱财而导致分崩离析的家族数不胜数,关晓军与关阳虽然姐弟情深,与关山虎也是从小的交情,但关晓军还是不会把一个家族得以维持的希望寄托在亲情上面。

有时候在面对人世间最大的诱惑时,便是感情都显得无足轻重,不然的话,大家族里也不会发生那种互相争夺家财的戏码了。

在这种情况下,未雨绸缪,将自家的财产进行提前安排,并不是关晓军冷血,反而是维持亲情的最佳手段。

不过如今的整个老关家,估计也就关晓军自己会考虑财产分割的这种事情,其余的人,无论是关宏达还是关云山,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在他们这些人的意识中,自家的公司,自家的产业,到最后肯定都得关晓军来继承,至于关阳,最多是在她结婚的时候给一个大大的嫁妆罢了,最多也就是送她一个小公司过日子,至于老关家的支柱性产业,一家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关阳。

这不是家里老人偏心,而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观念里,中国对于财产的分割向来如此。

农村老人老去之后,家里的宅基地啊,存款啊,一应事物,都是由儿子们继承,至于家里出嫁的姑娘,最多也就有点提建议的权利,其余的事情,还都是爷们来做主。

老关家一家人还都是这种传统观念,便是关阳自己也觉得是理所当然,对于家里的公司什么的,自己从来就没有动过心思。

“唉,有点头疼啊!”

想到自己的姐姐,又想到父亲关云山与远在燕京的关山虎,关晓军一时间有点头大,家里的事情虽然不复杂,但要想好好的安排一下,还是得仔细斟酌才是。

而就在关晓军有点头疼的时候,在燕京城关自在凉茶的分部内,关山虎也感到一阵阵头疼。

与他认识不久的沈明月,在临近暑假的时候,忽然爆发对他的爱意,不顾姑娘家的矜持,正在对他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飞蛾

自从关山虎与沈明月合唱过一次京剧之后,两个人也就慢慢熟络起来。

沈明月人长得漂亮,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学习成绩不说是十分出众,但也算是很不错,关键除了学业之外,她无论是口才啊,还是协调能力,亦或是与同学关系的相处,都是女生内的佼佼者。

关山虎是燕京大学里的风云人物的,这沈明月也是不甘人后之辈,在风头上并不比关山虎差多少,尤其她是女生,先天的就比关山虎有话题性,在学生会里,比关山虎还要显得耀眼。

这两个人在校园里这么出风头,少不了在一起交往,不管是在学生会还是在关山虎自己的养生协会,两人都曾合作过不少事情,就连学校举办的一些晚会活动,两人也结伴主持了不少。

有句话叫做日久生情,两人相处时间长了,关山虎身上的种种特质已经深深吸引了沈明月。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如同毒药一般,对异性充满了惊人的诱惑力,甚至你明知即便是再努力,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却还是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了进去。

这种人一般都很非常优秀,无论是形貌还是气质,以及学识,都是顶尖的,即便是最差的一类,也得是具有浪漫性质的诗人与作家才行,最低也得是有才气。

至于金钱的多少,在此时的校园之内,根本就不是评定一个人优秀与否的标准,此时的拜金主义虽然开始抬头,但是普罗大众的观念上,还是非常注重一个人的才学与能力,大家对于金钱的渴望虽然很大,可金钱所占据的分量反而不是非常重。

有时候社会上会发生一些非常奇怪的现象,在大家普遍贫穷的状态下,整个社会虽然都在渴求金钱,但是社会风气上,与民众意识上,在衡量一个人的时候,金钱所占据的比重反倒不怎么大。

而到了三十多年后,中国的社会已经普遍富裕,虽然达不到小康生活,可是在物质上已经满足了最基本的需求,而且还有足够的剩余。

可是在这种状态下,大家对金钱的渴求之心,反倒是越来越重,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板,金钱已经占据极大的比重。

而此时的关山虎不但有才气,有能力,便是在财力上也碾压了大多数的燕京学子,虽然这个时候,燕京大学的学生们普遍对金钱没有太大的渴望,但是这种一般等价物毕竟还是有着很大的魔力的,足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而当一个人年少多金,才气逼人,英俊潇洒等种种特质归于一身时,这种人的魔力绝非一般女性所能抵抗的了的。

因此关山虎在燕京大学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能收到很多情书,如今这些情书都被他放在自己的书柜里,秘不示人,锁了起来。

他做事极为果断,在感情上也是如此,因为心有所属的缘故,在面对诸多女生的追求时,拒绝的非常干脆,丝毫不留半点余地。

因为这个原因,今天与他在一个学校的王佳慧特意在关自在凉茶的分销点内找他谈了一下。

王佳慧觉得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一个女生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才肯主动追求一个男生,结果却被干脆利落的无情拒绝了,这对一些从未谈过对象的女生来说,堪称是非常受打击的一件事。

因为这个原因,王佳慧对关山虎的做法很不赞同,她特意找到关山虎,就此事跟他要个说法。

在王佳慧的认知里,即便是一个男生不喜欢追求自己的女生,那也要在拒绝别人时拥有最起码的风度,而不是简单粗暴甚至近乎残忍的拒绝,否则的话,对女生的伤害太大,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要找关山虎进行理论。

“从长远来看,其实我这种态度才是对她们的最大负责与最为仁慈的行为!”

在王佳慧找到关山虎理论时,关山虎如是对王佳慧道:“我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也不懂什么才是爱情,但是我看过很多书,也能想象出男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对王佳慧道:“在我的理解中,感情双方,最为忌讳的就是举棋不定,藕断丝连,到时候耽误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还落得个被人喊做陈世美的下场。”

王佳慧气道:“那也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吧?你好歹缓冲一下啊,有你这样的么?从来不考虑别人的自尊心!就算是你拒绝人家了,你就不能采用委婉点的方式么?真以为你是唐僧肉啊,被拒绝了后,人家也会死缠烂打?”

关山虎摇头道:“感情的事情,我觉得快刀斩乱麻最好,一刀下去,血光迸现,顿时就断了对方的念想,也断了自己的念想,这才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负责。我十分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也有自己喜欢的人。王佳慧,你现在来找我为女生们打抱不平,我问你,现在学校里也有不少追你的男生,你为什么也严词拒绝了他们?你来说说,咱俩的做法到底有什么不同么?”

王佳慧微微愣神:“……”

愣了片刻之后,她才气道:“关山虎,咱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王佳慧如今在燕京大学也是一名存在感非常强烈的女生,性情爽朗,待人温和,再加上人长得也漂亮,又有不少男生对她表达了爱意,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她严词拒绝。

现在见关山虎说起这个来,王佳慧脸上一红,道:“我是女生,你是男生,这能一样么?”

不待关山虎再说什么,她自己就先撤走了:“好啦,好啦,你的事情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多注意点就成,别让那些女同学太难堪,好歹留点面子啊!”

关山虎见她匆匆离开,忍不住暗暗叹息:“小军造了好大的孽!王佳慧也是,小军这么小,你也喜欢?以后有你的受苦的时候!”

平他对王佳慧的心意十分地方了然,知道王佳慧十分挂念关晓军,平日里也是“关晓军”三个字不离口,据跟她一个宿舍的女同学说,她在做梦的时候,都曾经喊出过关晓军的名字来。

可是现在的关晓军连十六岁都不到,而王佳慧都已经是二十二了,两人整整差了六岁,这种情况下,两人只能是姐弟关系,发展成情侣关系的可能性极低,近乎不可能。

关山虎可是知道关晓军的为人,这家伙就是一个典型的禁欲狂,起居作息极为规律,对于女色什么的从不考虑,最起码在这十多年里,关晓军从未表示过对某一个女性的喜欢之情。

关山虎甚至一度怀疑,关晓军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否则到了十五六岁的年龄了,也应该知道流露出对异性的好奇与探索心了。但是迄今为止,关山虎却从未见过关晓军对某一个女生产生过朦胧的好感,萌发过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现在这王佳慧有了这么个心思,恐怕关晓军根本就没有感觉,日后两人再继续交往下去的话,估计将会是一场悲剧。

但是关山虎此时已经无暇管这个闲事了,因为沈明月走了过来。

看到身穿白色连衣裙,背着双手,挺着胸脯的沈明月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关山虎的脑仁都疼。

他拒绝了很多女生的求爱,基本上拒绝之后,人家便不再纠缠,人家也是有自尊的,没几个人愿意跪舔男生,再说了,考上燕京大学的女生,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被拒绝之后,面上挂不住,谁也不想继续纠缠。

可是沈明月不同,关山虎虽然也以同样的方式拒绝了她,但是她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与关山虎有说有笑,因为两人在一个协会的缘故,又加上关自在凉茶在销售过程中她也出了一份力,关山虎对人家也不能怒目相向,见她继续靠近自己,关山虎也不好意思真的就不跟她交流。

大家就算不是朋友还是同学呢,有些事情不可能做的这么绝。而沈明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以此为契机,继续以朋友的身份与关山虎进行交往,不再说男女之事,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她的心思来。

她每天都给关山虎带来一些小吃,前来嘘寒问暖,有时候还特意前来为关山虎洗衣服,打扫卫生,虽然手法生疏笨拙,但足可以看出她的的诚意来。

现在见她走了过来,关山虎顿时头大如斗,不知如何应对。

第二百七十四章 沈明阳

“老虎,你看这件t恤怎么样?”

沈明月走进办公室后,拿出一个在这个时代看着极为精美的包装袋来,笑道:“我一个朋友去美国玩儿,我让她比照你的体型,特意买了一件衣服,你先试试合不合身,要是合身的话,那以后就按照这个号码来买了!”

关山虎见她要拆开包装,急忙拦住:“别,别,别,明月,你可千万别破费。我要穿了你买的衣服,万一让人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那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沈明月一愣,眼中流露出委屈受伤害之色,但片刻后便即消失,嘴角一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来,笑道:“你看你,还是个男的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朋友之间送件衣服怎么了?你要是过意不去,也可以送我点东西当回礼啊。”

关山虎笑道:“我可不敢!我要是再送你礼物,那就更坐实了咱俩的关系了!”

这个时候,男女之间谈恋爱,一般都是男的给女的买点衣服什么的,而女的大都是给男的织一件毛衣短袖或者手套等东西,双方有来有往这么一段时间,关系基本上也就定下来了。

沈明月打的可能就是这个主意,关山虎心里门清,自然不会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对沈明月道:“心意我领了,东西真不能收!万里迢迢的从国外买来的衣服,我可不敢穿。万一穿坏了,那还不心疼死我!”

此时冯兰也从门外走了过来,闻言笑道:“关山虎,你真傻还是假傻啊?明月对你的心意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多少人都喜欢我们家明月,可我家明月根本就不屑一顾,偏偏看上你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我说啊,你就从了吧!”

沈明月大囧,推了冯兰一把:“冯兰!”

冯兰笑嘻嘻道:“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

关山虎摇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说工作的事情吧!这里是办公场所,不是谈私人感情的地方,嗯,明月,你把这t恤先收了吧,你不是有个哥哥么,拿回去让他穿去吧,买衣服别老想着我这个外人,多想着家里人……”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随后脚步声传来,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名青年肤色黝黑,长方脸,刷子眉,鼻梁高挺,双目有神,腰板挺得笔直,走路带风,几步便走到关山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关山虎,随后扭头看向沈明月:“月月,这就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男的?”

沈明月脸上一红,眼中露出慌乱与吃惊之色,同时还夹杂着羞恼之情:“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部队么?”

高大男子不理会沈明月,径直走到关山虎面前,俯下身子,双臂撑到办公桌的桌沿上,如同盯着猎物随时都要发出攻击的猛兽,充满了极大的压迫性:“你就是关山虎?”

关山虎被此人盯着,即便是他平素胆子很大,此时也禁不住吃了一惊,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但他毕竟是从小就跟关晓军做事情的人,很快便镇定起来,起身笑道:“是啊,我就是关山虎,你是明月的哥哥?”

他站起身来之后,个头并不比对面的青年矮多少,笑道:“你是专门来找明月的吧?我正好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兄妹俩聊哈,那个,田明,快给沈大哥倒杯水!”

他吩咐了一声之后,起身就要离开办公室。

沈明月的这个哥哥一看就不是善茬,关山虎不想跟此人起冲突,因此便想着躲避一下,省的在闹出什么问题。

“你不能走!”

见关山虎要走,对面的青年脸色阴沉下来,话语间有一种不容人辩驳的力量,透露出一股发号施令惯了的命令语气:“有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谁都不许走!”

他看向关山虎,淡淡道:“我是沈明阳,是明月的哥哥。”

关山虎面色不变,伸出手来,笑道:“幸会幸会!”

沈明阳与他手掌相握,道:“不用客气!”

说话间,手掌用力,想要给面前这个臭小子一个小苦头吃吃。

他是刚从边境回来的战士,行事手段颇为直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现在看关山虎不顺眼,直接就从基本的肢体冲突开始较劲。

关山虎发觉沈明阳手掌用力,吃了一惊,但瞬间反应过来,急忙用力反击,两人握手片刻,都觉得手掌痛彻心扉,咯咯吱吱的响声从两人手掌处响起,勉力让自己的面容显得正常,而不至于因为疼痛而扭曲。

只是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两人鼻尖都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沈明月瞧着不对劲,看了两人紧握的双手,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是?比拼力气么?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关山虎与沈明阳互相对视一眼,快速松开了手掌,只是短短几秒,双方手掌上都出现了深深的握痕。

沈明阳将自己的右手藏在背后,干巴巴的笑道:“行啊小子,手劲儿不小啊。”

关山虎搓了挫掌心,笑道:“农村种地的,从小就干农活,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笨力气。”

沈明阳笑了笑,不再谈论此事,面容渐渐严肃起来:“关山虎,我只有明月这么一个妹妹,家里人从小就看成了宝贝疙瘩一样,不敢让她受半点委屈。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却听说她偷偷哭了好几次。后来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问题出现在你身上。”

他盯着关山虎的眼睛,声音渐渐加大:“小子,我家月月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你怎么这么排斥她?是她长得不够漂亮?还是她学业不好,还是品性不行?你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有什么资格看不上我妹妹?”

沈明月大急,伸手拉住沈明阳的衣袖:“哥,你干什么呢?这是我们俩的事情,你捣什么乱呢!”

沈明阳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之情:“月月,你知道么?哥哥刚从南方回来,我的战友牺牲了好多。”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我这次回家,有三个愿望,第一个,就是看望我战友的父母家人。第二个愿望,就是给战友的亲戚们安排一些工作,还有就是争取一些抚恤金。”

沈明月知道自己哥哥一直在边境,却没有想到边境竟然这么危险,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死人的事情发生,吃惊道:“现在我们还在跟南越开战么?哥,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申请调回来?”

沈明阳摇了摇头,不理会自己的妹妹,继续道:“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前面的事情办好之后,我就找个地方自杀。但死之前,最让我不放心的人就是你。”

沈明阳大惊,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沈明阳打断:“咱们爸妈爷爷奶奶,都有国家养着,用不着担心,唯独你年龄还小,还没有个归宿,我实在有点不放心。死也死不痛快!”

他看向关山虎,喝道:“小子,我查了一下你的以往的行为,还算是不错。说吧,到底什么条件,你才肯跟我妹妹在一起!”

他说话之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砰”的一声砸在办公桌上:“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第二百七十五章 和气

“哥——”

看到沈明阳掏出手枪威胁关山虎,沈明月大吃一惊,急忙走到沈明阳面前,伸开双臂拦住自己的哥哥,一脸焦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

他看向站在办公桌后一脸阴沉的关山虎,近乎哀求的说道:“山虎,你不要生气,我哥就这狗脾气,他不是有意吓唬你的……”

“现在共和国的军人都是这素质么?”

关山虎脸色极为不好看,伸手将沈明阳拍在桌上的手枪拿在手中,掂了两下,看向被沈明阳拦在身后的沈明阳,一脸好笑道:“沈明阳,你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铁血战士,就这么对待普通人民群众吗?那你们战斗的意义又在哪里?难道你们军人的宗旨不是保家卫国吗?现在欺负我这么一个普通百姓,你还生出成就感来了?”

他将手枪扔向沈明阳:“来来来,保险栓我已经打开了,你有种就真对着我的脑袋开一枪,实话告诉你,我还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我在高中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像你这样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最后被我打了个半死。”

关山虎好笑道:“不过当初那人是黑社会分子,被他们用枪威胁,那是社会治安恶化的结果,勉强还算的上是一个不能接受的理由。但是现在我被人民子弟兵用枪威胁,这还是我从未想到的一件事。沈明阳,你可真嚣张啊,真以为整个京城都是你们姓沈的说了算!”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来吧,别犹豫!我要是眨一下眼,就算不上有种!”

沈明阳伸手抄住飞来的手枪,脸色阴沉不定,缓缓抬起胳膊,将手枪对准了关山虎的额头,“小子,你可真有种啊!”

关山虎挺直了腰板,眼睛死死盯住沈明阳的眼睛:“不敢!比不上你在战场上与人拼命,我只是一个废物学生罢了!”

沈明月见两人剑拔弩张,自己的哥哥随时都要扣动扳机,焦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哥,你不要乱来啊!”

“山虎,你不要再刺激我哥了!你们两个都让一下行不行,呜呜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了极大的绝望与委屈,以及身处其中的恐惧,忍不住哭了起来。

见妹妹哭泣,沈明阳将手枪收起,关上保险之后,伸手拍了拍沈明阳的肩膀,柔声道:“好啦,好啦,随便吓唬一下他,你还真以为我会开枪啊?瞧把你吓的!”

他看向额头冒出细密汗珠的关山虎,道:“小子,是条汉子!你要是当兵的话,要是在平常时间,我怎么也得请你喝一顿酒,但是现在你惹得我妹妹伤心,咱们这顿酒还是算了吧。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但是日后我希望你不要耽误我妹妹,她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咱俩没完!”

关山虎道:“你们当兵的就是这么不讲理么?还是就你们沈家蛮横惯了,才不讲理?”

沈明阳大怒:“我怎么不讲理了?我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自己家的事情都不能处理好,让我们怎么能安心作战?我的战友牺牲了,连抚恤金都发不出来!五百块钱一条命!有个他妈的屁用!一头牛都买不到!”

他似乎要发泄自己的委屈与不满,骂道:“有的地方,连他妈的抚恤金都要欠着!我几个兄弟的家里本来就穷,我们保家卫国,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吗?他妈的!”

就在这时,从外面走来了两个人,关山虎吃了一惊:“小军,阳阳?你们怎么来了?”

关晓军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了沈明阳骂骂咧咧的声音,在看到此人腰间的手枪,顿时眉头皱起,看了沈明月一眼,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关山虎身上,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关阳一个劲儿的闹腾,关晓军在跟家里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踏上了向燕京的火车,这一次来的匆忙,关阳又要说给大家一个惊喜,因此电话电报都没有发一个,直接就杀了过来。

没想到刚进驻点的办公室,就遇到了眼前这一幕。

面对关晓军的询问,关山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关阳看向自己,面露关心之情,他更是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道:“没什么事情,刚才跟沈大哥发生了点误会,现在没事了!小军,阳阳,你们快坐,你看你们,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关晓军看了沈明阳兄妹两人一眼,直觉就知道有问题,他对关山虎摆了摆手,笑道:“坐什么坐,来的时候是卧铺,也不怎么累。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我刚才好像听你说,你是前线军人?”

他后面这句话问的却是沈明阳:“军人了不起啊!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守卫边疆,为国捐躯,每一个在边疆战斗的人民子弟兵,都值得我们尊敬与学习!《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电影,不知看哭了多少人!”

关晓军拉过一个板凳,对沈明阳伸手虚让:“来来来,咱们坐下说话。”

他看向沈明月,问道:“明月小姐姐,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你看看你,也不介绍一下。”

沈明月擦了擦眼睛,对关晓军道:“关晓军,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哥哥沈明阳,刚从前线回来,刚才跟山虎发生了点矛盾,嗯,应该算是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关晓军笑了笑:“原来是沈大哥啊,我是关晓军,是老虎的小兄弟,也是明月姐姐的朋友。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刚才我听你说什么抚恤金的事情,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说一下?”

沈明阳眼睛一翻,没好气道:“你谁啊?我给你说得着么?”

沈明月急忙给自己的哥哥介绍道:“他是我们国家现在最有名的少年作家关子川,人家本事大着呢,现在咱们呆的这地方就是人家凉茶的销售办公室!”

沈明阳这才收起了蛮横的面孔,看向关晓军:“我说的是我们战友抚恤金的事情,你听了又能怎样?你管得着么?”

关晓军想了想,道:“管是管不着的,部队的事情,我一个平头百姓,管不着,也不敢管!”

他拉了一个椅子缓缓坐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缓缓道:“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为牺牲的战士们捐赠点东西。”

沈明阳神情一动。

便听到关晓军继续道:“嗯,我可以把我的稿费全部捐给你们,尽点微薄之力,嗯,我们关自在凉茶也可以拨出一笔款项,用来安顿牺牲战士的家属,只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贸然进行,总得有一个切入点,得有一个人来专门做这件事……”

沈明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叫道:“这件事,我来做!你们出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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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十六章 帮扶

对南开战的时候,中国军人的抚恤金在后世看来极为可怜,师级以上的军官,牺牲后,抚恤金是八百块,普通战士基本上都是五百块左右,有的还不到五百,最低标准应该是四百七十多块钱。

一条人命就值五百块,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抚恤状况。

可是在当时的环境下,这种抚恤金其实真要是结合时代来看,也不能说少,要知道在对南开战之前,中国军队的伤亡抚恤金才是一百八十块,这种制度直到对南开战的前两个月,国家才进行了调整。

在七十年代末期,当时社会还处于以前封闭状态,生产力极为低下,市场大环境处于极端保守状态,老百姓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来,五百块钱,在当时的购买力还是非常大的,很多穷苦地方的老百姓,积攒了十多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因此从七十年代来看,这一笔钱已经算得上是不少了。

可是当时政策的制定者们没有考虑到社会的变革是如此的剧烈,自从分产到户之后,农民的生活眼见的提高,生活状态与产出收入,远远超出了以往,连万元户都屡见不鲜。

或许他们在以前几十年都未必能攒下几百块来,但是到了这个时期,有可能几个月就挣出以往几十年都挣不出来的钱来。

五百块,对于极少数贫困地区的人来说,还算得上是一笔大钱,但是对于正常的不富裕但也不贫困的普通农村百姓来说,这也不是难以触及的数目。

这笔钱也就能买上一头牛而已,再过两年,便是连牛也买不起了,一个人的命只值一头牛的钱,这种落差感,可想而知。

而且国家还有一点更不好的是,这时候户籍制度极为严格,当然,以后也同样严格。

农村户籍的军人在战后,依旧要返回农村种地,城市户口的军人则返回城内,由当地政府进行工作上的安排,大家都是人,但就因为户口不同,各自的命运也就不尽相同。

沈明阳抱怨的就是这种问题,在他看来,他的战友们为国捐躯,国家却只赔了这么点屁大的钱,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如今都是九十年代了,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屡见不鲜,在大街上开车撞死个人还得赔上个三五千呢,怎么到了他这些牺牲的战友身上,就赔了这么一点?

他虽然出生大家,身份不凡,但也拗不过上级早就制定的抚恤制度,可他本人又没有这么多钱给自己的战友,因此心有愧疚,觉得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农村战友,实在无颜面对他们。因此决定在尽力为战友们争取福利之后,便找个地方饮弹自尽,好陪着老兄弟们一起上路。

关晓军虽然不知道沈明阳的心理想法,但他本人却对这个年代上过战场的军人抱有一种极为同情的心理,这些人在多年之后,将会成为被遗忘的一批人!

这种遗忘,不仅仅是社会大众的遗忘,更是政治上的故意遗忘,主流媒体不再提及他们,底层百姓无暇顾及他们,也就偶尔有点零星散碎的文字不痛不痒的说及过这种事情,但也只是一笔带过,不做深入。

关晓军的农村老家,关帝庙就有一名参加过对南作战的军人,叫做关云震,当初开战的时候,他刚刚参军不久,听到上级要写遗书,准备参战,当场崩溃,哭着喊着要退伍。

他当时的班长也是河东人,差点当场气疯,拿着枪对着关云震破口大骂:“你真特么给河东人丢人!你要是不上战场的话,老子现在就开枪打死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尸体扔到战场上去!”

关云震没办法,只好嗷嗷叫着随军前行,对南作战,中国军队伤亡惨重,关云震运气好,趟过地雷,但是没有被炸死,只有小腿骨处嵌了一块弹片,最后报了二级伤残,返回农村老家。

他这点伤势不耽误生活,照样结婚生子,现在正在关云山云泽市里的家乐福超市当保安,跟他在一起当保安的都是云泽地区当初的战友。

关云震此时的生活状态算得上比较好了,大多数老兵在这个年代的生活状态都不太如意,国家在这个时候也无暇关爱他们,一直到一八年之后,才将目光投射到这个群体上面。

但是在这之前,很多人都吃了无数的生活苦楚,他们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只是一小撮不怎么幸运的群体,但具体到他们这些个体而言,每一个人都饱尝了生活的心酸。

无论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能掩盖国家对不起他们的事实。

上辈子关晓军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虽然同情,但没有力气帮助这个团体,这一辈子又遇到了与这个群体有关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出上有把子力气才对。

关自在凉茶现在销售业绩不错,关云山的房地产公司也红红火火,尤其是三竹集团,现在更是成了印钞机一般的企业,这一年的销售额已经达到了六十多亿元,已然成了一种社会现象。

在这种情况下,拨出点钱来,帮助一下这些中国最可爱的人,关晓军生出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来。

“你真的能做主拨出这么多钱?”

当听到关晓军准备拨出五百万来对伤残军人进行帮扶,沈明阳又惊又喜又是怀疑,上上下下打量了关晓军几眼,道:“小子,你不是吹牛皮吧?”

关晓军笑道:“吹牛皮对我有什么好处?沈大哥,咱们出去喝一杯去吧,这件事需要好好商议一下才行,全国伤残军人这么多,真要解决这种问题,还得靠国家才行,我们只是适当的的做一些辅助性工作。对于这些军人的帮扶,我们也只能进行有限的投入,五百万看着不少,其实真要是平均到个人身上,并没有多少。”

沈明阳道:“我不管别人,我只管我的兄弟!关晓军,小军兄弟,你只要能帮我解决这些兄弟们的后事,能帮我安排好他们的家人,我给你磕头都行!”

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来,真的要跪下给关晓军磕头,把关晓军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明阳哥,您这可就有点看不起我了!军人们保家卫国,为国捐躯,我这人别的帮不了,一点小钱却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沈明阳道:“你这可不是小钱,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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