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将心向明月 - xp1024.com
《我本将心向明月》


第一章 惊变

“啊……皇上,轻点,臣妾疼……”

养心殿内女人娇媚的喘息声悠悠传来,寇姝的心骤然一紧,手中端着的参汤‘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方才苏公公一直拦着自己,说皇上有要事在身,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要事?

寇姝错愕的抬眸看向龙床上此刻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男人身上明黄的龙袍刺的她双目发疼。

难怪这么多天都不见他的身影,原来这半个月来,宋谨琰所谓的处理国事,便是与他人在这养心殿内颠鸾倒凤?

“谁?”男人充满戾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仿佛正在为被打扰到了美事而震怒。

寇姝红着眼咬牙跪下,道:“臣妾不知陛下公务繁忙,这就告退。”

说罢,正想起身离开,却猛地顿住了。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啊。”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寇姝整个人一怔,抬眸仔细打量龙塌上赤裸着身子的女人,那眉眼自己简直熟悉到了极致,不正是三年前失踪的兰若萱,自己的师妹?

“怎么是你?你不是……失踪了么!”寇姝的眼中充满惊恐,往后退了好几步,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只见兰若萱缓缓的穿上了衣服,起身走到寇姝面前,半遮的锁骨上还有几道若隐若现的吻痕,提示着寇姝刚才的激烈,她娇声道:“师姐,别来无恙啊。”

下一刻,她的眼眶中竟然立刻便溢满了泪水,一字一句道:

“师姐,你把我害的好苦,只因为我打乱了你的计划,你竟将我扔到那毒坑中,被蛇虫鼠蚁咬了整整三日,若不是我命大,逃了出去,如今……如今……”

说着说着,兰若萱便哽咽了起来,寇姝听得一头雾水,想要伸手拂开兰若萱,宋谨琰便倏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只见他腰带都还未束好,便大步朝这边走来。

“下毒害朕,再救朕,借着救命之恩再爬上皇后的位置,寇姝,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宋谨琰伸手狠狠的扣住寇姝的下巴,仿佛要将她捏碎一般。

寇姝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终于明白了兰若萱口中的计划。

“臣妾……没有。”寇姝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下巴被极大的力气捏的几乎脱臼,宋谨琰闻言,果然松了一点。

“陛下明鉴,臣妾从对陛下下过毒,更没有害过兰若萱!”寇姝咳了好几下,眼中泛着水光,直视宋谨琰道。

“没有?那你看看这是什么?”宋谨琰倏然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猛的扔在了寇姝身上,瓷瓶质地精良,寇姝更是万分眼熟,那分明是之前特地找人制来装五毒丸的,而五毒丸,正是宋谨琰当年所中之毒的解药。

寇姝有些不明所以,一旁抽泣的兰若萱此时倒是止住了哭声,道:

“师姐,你何必狡辩,当初我发现了中毒的陛下,以身渡毒,将那毒引到了自己身上,师姐只好给我解了毒,可是后来,后来我发现陛下的毒竟然本就是师姐你下的!于是……于是……”

说着说着,兰若萱竟然又靠在宋谨琰身上哭了起来,寇姝这才听明白了一切,她错愕的看着宋谨琰,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样信口雌黄的话,陛下信了?”

“若不是,这五毒丸该如何解释?”宋谨琰冷哼了一声,凤眸斜斜的看着寇姝,眼中尽是冷意。

“那是当初臣妾为陛下渡毒之后,尝尽苦头研制的解药!”寇姝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眸子顿时发红。

然而还未等宋谨琰开口,兰若萱又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枚玉佩交到了宋谨琰的手中,道:“这是当初师姐将妾身推到毒蛇坑中之时,妾身从她腰间取下的。”

寇姝眼尖的看清了那是自己的母亲特地叫人雕琢的玉佩,只是三年前便丢了,这玉佩和瓷瓶的确是她的东西,却根本不足以证明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如今真相如何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如今看来宋谨琰从未信过自己啊。

寇姝无力的坐在地上,笑的格外凄凉。

宋谨琰心中倏然有无数复杂的情绪翻涌,张口似乎正欲说些什么,此时苏公公忽然颤颤巍巍的跑进了养心殿,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

“启禀陛下,将军府遭人血洗……寇将军和夫人,以及寇家上下两百口人,无一生还……”

苏公公喘着粗气,将头埋在地上,他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击着寇姝的耳膜,她猛地起身拽住苏公公的衣领,声音颤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爹爹和娘亲怎么了!”

“回娘娘……回娘娘的话,将军和夫人……没了。”苏公公战战兢兢的答道,他的衣领倏然一松,一时间天旋地转,寇姝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险些摔倒在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寇姝双目无神的平视前方,口中喃喃了许久,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疯了似的朝外面奔去。

此刻天空乌云密布,外面电闪雷鸣,眼前一片昏暗,不消片刻,竟下起了大雨,寇姝跌跌撞撞的从养心殿跑到了宫门扣,再继续朝将军府跑去,脸上全是水渍,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不知道跑了多久,寇姝终于远远的看见了寇府的牌匾。

离寇府分明还有好长一段距离,雨水里浓烈的血腥味已经蔓延开来,刺激着寇姝的嗅觉,她远远的望着寇府的牌匾,脚忽然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挪不开半步。

雨水不停的冲刷着大地,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逐渐的淡了,不知过了多久,寇姝终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寇府,整个人却在发抖。

“不会的,爹爹和娘亲不会有事的……”

寇姝勉强的勾起唇角,踏进寇府的门槛的时候,入眼便是满地的鲜血,横七竖八的摆在地上,即使被雨水冲刷了这么久,也仍旧留着惨烈的痕迹。

而前方正堂内,此刻正停满了尸体。

她艰难的走到那些尸体面前,一眼便看到了那两个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人的尸体。

昔日慈祥的寇夫人和威严的寇将军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生气,她猛地跪了下来按住胸口,只觉得那个地方,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她的眸子渐渐被眼泪模糊,眼前的人忽然跪下,齐声道:“娘娘节哀。”

寇家世代为将,父亲更是战功赫赫,是谁,谁有这样的能力,又有谁有那样的胆量,敢动寇家?

寇姝的眼中充满恨意,她用手指狠狠的扣着地板,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竟在上面留下了道道血迹。恍然间,寇姝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

能有能力动寇家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第二章 通奸之罪

不!她不信!寇姝猛地起身,想要折回皇宫,眼前的视线却不知为何越发模糊起来,寇姝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之后,寇姝是被撞醒的,她觉得自己的头似乎遭到了一记重击,紧接着茫然的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此时还打着转,片刻后才能看清。

然而当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之后,整个人心头一震,只见宋谨琰此刻就在面前,怒不可遏的看着自己,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兰若萱,她朝着寇姝勾唇一笑,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你这个淫妇!竟敢在东宫白日宣淫,真当朕是死了?!”

宋谨琰紧握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溢出来将寇姝焚烧成灰一般,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穿了肚兜和亵裤!

寇姝尚且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兰若萱那个阴森的笑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不等她回答,旁边竟然已经传来了男人磕头求饶的声音。

“陛下饶命!是微臣,微臣与皇后娘娘情丝难断,只求陛下绕过微臣府中上下!”那男人的声音,寇姝熟悉到了极致,她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去,眼中充满了错愕。

那男人此时正埋头跪在地上,一身绣着墨竹的白衣却极其容易分辨,那是是纪长陵,当今丞相,亦是寇姝的青梅竹马。

“长陵哥哥,你,你说什么?”自己与纪长陵分明已经多年未有来往,即使在宫中遇见,为了避嫌也不过是简单的行礼之后便各自东西,又何来情丝难断一说?

纪长陵眼眶泛红,抬眸看着寇姝,一字一句道:“姝儿,你便认了吧,是你我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是我一时糊涂……”

寇姝心脏一缩,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股难言的酸楚顿时蔓延开来,她悲戚的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没想到,就连与本宫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竟然也要落井下石的害本宫!”

说罢,寇姝倏然眼神一敛,起身猛地来到纪长陵的面前,伸手拔出自己头上的兰花簪抵在他的脖子面前,双目猩红,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道:“是谁,到底是谁,谁指使你害我的!是不是兰若萱!”

与皇后私通,该是何等大罪,纪长陵不可能无故拿自己的性命陷害寇姝,而这背后主使,除了兰若萱,她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

谁知纪长陵竟猛地握住寇姝的手,用力将那簪子插入了自己的脖子之中,鲜血喷涌而出,寇姝颤抖着松了手,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纪长陵,只见他朝寇姝倒去,伏在她耳畔,喃喃着吐出了几个字。

旁边的侍卫见状赶忙上前来探了探纪长陵的鼻息,随即朝着宋谨琰道:“陛下,没气了……”

那簪子插入的地方正好是要害,此刻还有温热的血液涌出,寇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手上刺眼的猩红,感觉胸口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身为皇后,与丞相通奸,被揭发后杀人灭口,还想栽陷害萱儿,寇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宋谨琰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寇姝被惊的一个哆嗦,顿时回神。

“我没有……我没有!”分明是纪长陵自己握住了簪子,是他自己刺进去的。

可是宋谨琰哪里会听寇姝解释,只见他长袖一挥,将兰若萱揽在怀中,随即凝眸瞥了寇姝一眼,道:“将这个淫妇拖到慎刑司里去!”

兰若萱柔若无骨的依在宋谨琰的怀中,看向被押走的寇姝时,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狠毒。

从东宫到慎刑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将寇姝押下去的侍卫却是故意将她的腿拖砸地面上的,到了慎刑司的时候,寇姝身上的亵裤早已被磨破,膝盖上更是鲜血淋漓。

待宋谨琰到了的时候,寇姝已经被铁链拴紧的双手吊在房梁上,然而即便成了阶下囚,寇姝也依旧目光如炬,她挺直了腰杆,像极了死去的寇将军。

宋谨琰的凤眸微微眯着,朝旁边的狱卒投去一个眼神,随即,那狱卒便拿了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走到了寇姝跟前,一下一下的朝她抽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寇姝身上单薄的衣服就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狱卒倏然停下了手,道:“陛下……皇后娘娘……流血了。”

宋谨琰顺着那狱卒的目光看去,寇姝白色的亵裤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此刻还在往下淌,不过是用皮鞭抽了几下而已,况且,那些鞭痕分明不在腿上,宋谨琰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眸子骤然一缩。

“传太医!”

太医小心翼翼的垫了布帛在寇姝的手腕上,仔细的诊断之后,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三个月了,只是如今看来,怕是很难保住……”

宋谨琰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兰若萱垂眸咬了咬牙,抬头看着宋谨琰,柔声道:

“陛下……恕臣妾直言,师姐与臣妾都是懂医的,若是有孕,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便能自己查出来,这已经三个月了,为何不告诉陛下,况且,那纪丞相……”

听到纪丞相三个字,宋谨琰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眸子中顿时浮现出怒意。

“阿琰……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了,阿琰救救他……”寇姝总算抬起了头看着宋谨琰求到。

方才就算被折磨的快要死过去,寇姝也未曾开口,可是此刻,她却求了他,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则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现在还尚不可知……

兰若萱还想说什么,口还未张开,宋谨琰便震怒的拂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了慎刑司。

宋谨琰一走,那几个狱卒便开始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谁也猜不透。

兰若萱嘴角上扬,宛如地狱修罗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向寇姝,她冷哼了一声,眼中全是狠意。

“陛下说,继续打,这个不知是哪里来的孽种,一定不能留下。”

第三章 活剐

得到了指令,几个狱卒面面相觑,随后一咬牙,拿起一旁的木棍越发用力的击响寇姝的小腹,老太医掩面,暗叹了一声造孽,便不愿再看这样血腥的场面,转身离开了慎刑司。

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慎刑司内,那凄惨的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直到鲜血流尽,感受到了腹中的小生命已经完全流逝,寇姝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宋谨琰,兰若萱,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说罢,寇姝再也没有了力气,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然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寇姝被牢牢的绑在架子上,眼前站着的正是的宋谨琰。

寇姝忍着身上的痛打量着四周,竟然是寇府后山的毒坑附近!那是之前自己为了制作解药特地豢养的蛇虫鼠蚁,在同类中厮杀最终得以生存,个个都是剧毒之物,宋谨琰将自己带到这里来,是想要做什么!

“当初,你就是将萱儿推进了这个毒坑之中,如今自然也要让你尝尝万毒噬身的感受。”宋谨琰的眼中只有寒意,身边的侍卫得到示意,立刻动手将寇姝推到了毒坑的边缘。

里面的毒蛇像是看到了食物一般,立刻朝寇姝吐起了蛇信子,还有许多的毒蝎子此刻也挥动着自己的钳子,掉入了这个坑中,恐怕立刻就会被啃食成森森白骨。

当初自己为了救宋谨琰以身渡毒,为了清除身体中的毒素用尽办法,豢养这些毒物更是为了以毒攻毒,没想到如今,宋谨琰竟要将自己推进这毒坑之中,寇姝的心脏仿佛被万剑穿透。

然而宋谨琰并未发话,而是径直走了出去,随即出现在寇姝的视线之中的,是一身华服的兰若萱,看来他是要将自己交给兰若萱处置了?

只见兰若萱款款走向寇姝,道:“师姐,你怕么?”

寇姝凝眸:“为什么,当初你流落街头,是我带你拜入师父门下,你为何要害我!”

“是啊,是你救了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恩赐,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这么幸运,拥有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连我喜欢的男人……也是你的。”

宋谨琰不在这里,兰若萱自然不需要再伪装,脱下温柔贤淑面具之后的兰若萱面目狰狞,宛如地狱的恶鬼。

“呵呵……”寇姝自嘲的笑了几声,原来全怪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明,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真心,竟然养了一个蛇蝎心肠的白眼狼!

罢了……大不了便是一死。

寇姝心知自己当初为了解毒尝遍百毒,这毒坑里的毒物根本奈何不了自己,不过只要兰若萱将自己扔进去,她便有的是方法自杀。

然而就在寇姝已经死意已决的时候,却倏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唤着自己。

“放我进去!小姐!小姐!”

寇姝整个人一震,惊恐的看去,是被侍卫拦住的桃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寇姝的眸子里内充满了恐惧,桃花是她的陪嫁丫鬟,更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姐妹,寇府出事的时候,桃花因为身在东宫才逃过一劫,如今,已经是寇姝唯一的亲人了。

寇姝的惊恐尽数落入了兰若萱的眼中,她扬唇一笑,道:“看来,这世上,还是有师姐怕的东西。”

随即脸色一变,她转身道:“把那个贱婢给我带过来。”

话音刚落,桃花立刻被押到了寇姝面前。

“你家小姐马上就要上路了,本宫大发慈悲,允许你们叙叙旧,怎么样,本宫是不是很善良啊?”

“呸!”桃花朝着兰若萱啐了一口,随即从袖中拿出了一把短剑朝她刺去。

桃花本就是跟着寇姝一起长大的,寇家世代为将,她自然也学了不少。

“兰若萱,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毒妇!”桃花愤然,此时身旁的侍卫都围到了她的面前,双拳终归难敌四手,不消片刻桃花便脱了力。

“不要,不要啊,桃花,你快走……”寇姝的眼中已经只有绝望,桃花却视死如归的转身,对寇姝莞尔一笑,一如从前那般,此刻落入寇姝的眼中,却如同诀别。

眼看着桃花被五花大绑的架在木架上,兰若萱凑在寇姝的耳边,道:“师姐可知道,什么叫活剐?”

寇姝瞳孔紧缩,声音颤抖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和师姐一起见识一下,活剐。”兰若萱的声音很轻,最后两个字还带着长长的尾音,却阴森恐怖到了极致。

“不要,求你了,放过桃花,放过她!”寇姝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所有的高傲在这一瞬间变得一丝不剩,可是兰若萱却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只见她对桃花身边的侍卫试了个眼色,那侍卫便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小刀,他眼中也有一丝不忍,最终却还是在兰若萱的威吓中朝桃花的身上狠狠划去。

这一刀下去,桃花身上的皮肉顿时外翻,鲜血立刻浸红了她身上桃红的襦裙,可她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又是一刀下去,桃花闷哼一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疼的发白。

“兰若萱!!你冲着我来啊!冲着我来啊……”寇姝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桎梏,却终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桃花被一刀一刀的割到遍体鳞伤。

眼见着她疼晕了过去,兰若萱竟命人拿来了盐水将她泼醒!

寇姝早已泪流满面,兰若萱终于停手,下一刻,却命人已经奄奄一息的桃花扔进了毒坑之中!随后嘴角一扬,若无其事的离开了,仿佛扔下去的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此时寇姝终于解开了绳索,紧随着桃花一并跳了下去。

落地后寇姝便匍匐着爬到了桃花身边,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傻桃花,你为什么要来送死……为什么啊!”

“小姐,不哭……”桃花用尽力气抬手抹去寇姝脸上的眼泪。

寇姝垂眸看着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心脏一阵抽搐:“疼么……”

桃花摇了摇头,道:“不疼,小姐,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整个毒坑里的毒物都已经被桃花身上新鲜的血液引来,疯狂的撕咬着两人,寇姝将桃花紧住,却仍旧奈何不得这些毒物。

很快,桃花的尸体便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具白骨,可是只要碰了寇姝的,无论是蛇虫还是鼠蚁,都立刻咽了气。

第四章 蛇蝎心肠

翌日清晨,宋谨琰和兰若萱才再次来到寇府后山。

守在此处的侍卫们此刻都胆怯的躲在远处,不敢去看,毒坑里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动静,昨晚的撕咬声却是持续到了大半夜,寻常人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见身旁那几个侍卫唯唯诺诺的样子,宋谨琰神色一凝,拂袖道:“废物。”

说罢毫无惧色的走上了前去,当他走到毒坑的边缘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毒坑中所有的毒物,此刻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没了半点生气,寇姝身上被咬的千疮百孔,此时手中却拿着一条毒蛇正缓缓的啃食着,见宋谨琰出现,随即抬眸看向他,嘴角扬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而她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带着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死寂,看的人不禁后背发凉。

她竟然还活着……宋谨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其中还夹杂着庆幸和欣喜。

“快,将她拖上来!”

此时兰若萱也渡步到了宋谨琰的身边,只是她看上去却镇定自若了许多,仿佛眼前的一切早有预料,她嘴角一勾,故意跌了一下,宋谨琰连忙将她扶住。

“陛下,臣妾有一个请求,还请陛下成全。”兰若萱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虚弱。

宋谨琰眉头微蹙,道:“但说无妨。”

“当初师姐给臣妾解毒之时,并未将臣妾体内毒素清楚干净,如今更是常常会头晕眼花,师姐以前常年服用解毒的良药,体内的血液更是解毒圣品,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所以臣妾想用师姐的血解毒,若是治好了臣妾,还请陛下放师姐一条生路。”

兰若萱娓娓道来,声音温柔的如同一汪泉水,可是她转眸看向寇姝的时候,眼中却露出的狠意。

宋谨琰眉头一拧,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寇姝待你如此,没想到萱儿仍想着以德报怨,朕着实欣慰,既然如此,朕便允了你,若她当真能治好你,朕便放了她。”

以德报怨……这四个字灌入寇姝的耳中,却是格外刺耳,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兰若萱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不过是想要留自己一命,好继续折磨自己罢了。

可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万毒噬身的滋味都尝过了,她还怕什么?只要可以活下去,早晚有一天,这些痛苦她都要成百上千倍的夺回来!

此时已经来了几个侍卫,在毒坑边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在宋谨琰狠厉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踏进了毒坑,将寇姝押了出来。

“将她关到地牢里好好养着,给兰妃做解毒的药引子!”说罢宋谨琰便揽过兰若萱的肩离开了寇姝的视线。

随后寇姝便又被扔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她身上被毒蛇毒蝎咬出的伤痕渗出殷红的血液,看上去格外狼狈不堪,关押她的狱卒不忍心的叹气,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曾经那个风华绝佳的美人皇后,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娘娘,喝点水。”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寇姝抬眸看去,恍然想起那是个受过自己恩惠的小狱卒,她曾经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了他一贴药。

小狱卒的眼中充满了不忍,此刻手里正端着一碗清水,寇姝抿了抿干的快要裂开的嘴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抢一般的夺过水碗,猛地喝了起来。

“哟,没想到地牢里的狱卒,竟然这般善良。”

兰若萱的声音倏然撞入耳膜,寇姝手中动作一滞,猛地将那狱卒推开,眸子中出现了一丝惊恐。

寇姝有一丝预感,兰若萱不会放过这个小狱卒的!

果然,兰若萱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顿时走上前来将小狱卒押了过去。

“拖下去,乱棍打死。”兰若萱脸上还满是笑意,语气却是狠毒到了极点。

“兰若萱,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寇姝猛地起身,手狠狠的扣着牢门,她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乱棍打死!而他不过是给了自己一碗水!

凄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地牢,不消片刻便渐渐的消失,那狱卒显然是没气了。

覆再牢门上的双手忍不住一点一点的弯曲,指甲都几乎要翻裂出来!

“兰若萱!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寇姝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眼中的恨意仿佛要溢出来,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兰若萱却意外的享受着寇姝的愤怒,她缓缓走向了寇姝,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师姐很生气?可是啊,师姐你要记住,那个小狱卒,是因为你死的,桃花也是因为你死的,纪长陵,也是因为你死的,你看,你害死了好多人啊。

你是不是很想死啊,很想要我给你一个痛快?可我偏偏不给,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让你看着身边爱你的,你爱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

兰若萱说着说着,情绪渐渐的激动了起来,瞳孔都仿佛要爆出。

“皇上驾到!”门外一声传唤,兰若萱顿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温柔似水的模样。

宋谨琰抬眼看了看旁边已经被乱棍打的咽了气的小狱卒,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兰若萱掩面,立刻便哭出了声:“臣妾好心来看看师姐,没想到,没想到师姐竟能收买狱卒,想要刺杀臣妾,臣妾本只是想打几棍便送去慎刑司,没想到,竟打死了,是臣妾不好……”

好一个颠倒黑白……然而当宋谨琰看向在场的其他人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兰若萱的何其残忍,他们都是看着的,有谁敢违背她的意思?

此时此刻,寇姝竟发现牢门不知何时竟被打开了,她猛地冲出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扼住了兰若萱的脖子。

宋谨琰额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的一掌拍飞了寇姝,兰若萱竟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转眸看着宋谨琰的时候,顿时泪眼婆娑。

“你这个毒妇!”宋谨琰安慰的拍了拍兰若萱的肩膀,一脚踢向趴在地上的寇姝。

而兰若萱竟忽然猛烈的干呕的起来,宋谨琰顾不得寇姝,转身立刻扶着她,柔声道:“怎么了?”

兰若萱垂眸,面上有些羞涩:“臣妾,臣妾有喜了,昨日才发现的,本打算待会便去告诉陛下……”

闻言,宋谨琰顿时喜笑颜开:“快回宫休息!朕有孩子了!”

宋谨琰面上的欣喜如同惊天闷雷,将寇姝击的心神混乱。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哪里曾经也有一个小生命,可是却被宋谨琰亲自下令扼杀了,如今,兰若萱有了孩子,他却这般欣喜!

第五章 恨之入骨

一股难言的痛从心脏涌起,蔓延向四肢百骸,寇姝再也承受不住,猛地上前从旁边的刑具里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胸膛插去!

“宋谨琰,你不仁不义,黑白不分,我寇家辅佐你十载,你却杀我满门,我寇姝对你其心昭昭,你却枉顾三年夫妻情分,听信谗言!可怜我遇人不淑,识人不明!我必要化作历鬼,将这些痛苦百倍偿还给你!”

这话用尽了寇姝的所有力气,她终于在宋谨琰错综复杂的目光中缓缓合上了眸子。

“叫太医!叫太医!”宋谨琰的心中忽然被恐惧占满,看着寇姝倒在自己面前,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竟然是这般的疼。

她骗了自己三年,还将兰若萱害成这样,他本想折磨她到死,可是当她真的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却感觉心如刀绞!

宋谨琰将寇姝拦腰抱起,朝东宫飞奔而去。!

寇姝的脸庞渐渐地失去了血色,那一刀正中心脏,此刻血涌不止,宋谨琰心急如焚,看着宫内跪成一片的太医,震怒的掀了一旁的桌子。

“若是治不好皇后,你们就拿命给她陪葬!”

此时一个太医才哆哆嗦嗦的开了口道:“陛下,娘娘一心求死,虽说能保住性命,可是却可能陷入昏迷,究竟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就说不准了啊!”

宋谨琰脱力的将手支在床沿边,整个人忍不住发抖,看着太医给寇姝处理伤口,他只觉得那那血红的颜色刺目到了极致!

眼前一片眩晕,宋谨琰不愿再看,强撑着身子离开了东宫,出门便迎面撞上了刚刚赶来的兰若萱。

“陛下,师姐,师姐她如何了?”兰若萱上前握住宋谨琰的手,水盈盈的眸子里盛满担忧,好像她当真多么担忧一般。

宋谨琰呆愣了片刻,一声不响的推开了兰若萱,失魂落魄的往养心殿走去。

兰若萱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角,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没想到陛下对那个女人,竟然还是有这么深的情分!

之后连续三个月都有太医陆续进出东宫,却皆是束手无策,寇姝虽说被吊住了性命,却毫无醒来的预兆。

这三个月宋谨琰都待在养心殿,既没有去东宫看过一眼寇姝,也在没有再见过兰若萱。

兰若萱在宫中望断秋水也不见宋谨琰来,终于耐不住性子的熬了参汤端去了养心殿。

彼时宋谨琰正在批阅奏折,才听到脚步声便皱起了眉头,不耐烦道:“苏长安,朕不是说过,不许让人来打扰朕么!”

兰若萱缓缓上前,将参汤放在了宋谨琰的旁边,道:“陛下,是臣妾。”

宋谨琰抬眸看去,兰若萱的挺着刚刚显怀的肚子正福着身子请安。

“你不在宫中好好养胎,到养心殿来作甚。”宋谨琰眉头紧锁,语气生硬冰冷的让兰若萱心头一颤。

“臣妾心中挂念陛下,陛下已经三个月不来看臣妾了。”兰若萱拂袖半遮着眉眼,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宋谨琰眉头蹙的越发的紧了,以往一见兰若萱哭便觉得心疼,可是现下看着,心中却无端的生出嫌恶。

兰若萱到底是个精明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不弱,很快便察觉到了宋谨琰眼中的厌恶,眸子一转便挺起了肚子道:“陛下,您看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能在肚子里踢臣妾了呢。”

宋谨琰垂眸看了一眼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心中倏然一凛,没来由的想起了寇姝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当初他不过离开了片刻,便听闻了寇姝小产的消息,那个孩子若是还在,再过两三个月便能出生了。

宋谨琰眉头一拧,冷声道:“苏长安,送兰妃回宫。”

兰若萱尚且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正想要开口求宋谨琰让自己多待一会,门外便传来了一个侍女的声音。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醒了!”

兰若萱心中一震,只见宋谨琰立刻便奔了出去。

当宋谨琰和兰若萱一前一后的赶到之时,太医正在给寇姝把脉,只见她一双眸子干净无比,却充满了迷茫。

宋谨琰心中正有疑惑,此时寇姝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指着他道:“阿琰!你来了!”

她看上去无比单纯,就好像多年前一般,宋谨琰神色一凝。

“怎么回事!”

太医摇了摇头,道:“娘娘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虽然醒来了,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你们都先下去。”片刻后,宋谨琰才开口说道,兰若萱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冷厉的目光给逼了回去,只好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太医和兰若萱离开之后,宋谨琰才缓缓的走近了寇姝。

“阿姝,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昏迷的么?”

寇姝可爱的撅了噘嘴,摇头。

她的瞳孔清澈无比,直视着宋谨琰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躲避,好似真的失忆了一般,宋谨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见她不躲不闪,而是仰起头朝着自己甜甜糯糯的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宋谨琰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头,倏然落地。

第六章 暗中算计

“阿姝,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吗?”宋谨琰微微偏头,声音里有一丝怀疑。

寇姝摇了摇头,瞪大眼睛,错愕的看着宋谨琰:“阿琰,你为什么穿着龙袍?这可是大不敬!”

宋谨琰皱起眉头:“朕是皇上,自然穿着龙袍。”

寇姝的眼中更是不解:“你是皇上?”

宋谨琰眉头更深:“朕都已经登基四年了。”

宋谨琰轻轻拉起寇姝的手:“阿姝,现在是大宣昌琰十五年了,你如今是朕的皇后。”

寇姝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什么情绪,迅速湮没不见。抬头再看,脸上却是一脸温柔无害的娇羞模样:“什么?我……我已经嫁给阿琰了?可是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寇将军和寇夫人突遭横祸,双双惨死,你听到这个消息昏了过去,至今你已经足足躺了三个月了。”宋谨琰刻意避开了自己将二人关押进天牢的部分,“许是这件事,对你打击太大……”

“爹,娘……他们已经……”寇姝瞪大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紧紧抓住宋谨琰的手,

宋谨琰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任由寇姝的指甲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掐出血来。

苏公公在一旁,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皇上,兰妃娘娘来了。”

宋谨琰的眼神微凛,这个时候,他并不希望兰若萱来。

“皇上,听说师姐醒了——”兰若萱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搭着丫鬟。

“师姐,你好点了吗?”兰若萱走上前,面露关切。

寇姝昏迷的三个月,宋谨琰对自己冷淡了不少,兰若萱敏锐地察觉到,宋谨琰心里还有寇姝——寇姝醒来也好,她活着,自己就有办法让宋谨琰恨她。但是,之前的事肯定已经让寇姝对她有了戒心,她现在必须让寇姝对自己消除敌意。才能下一步行动。

没想到,寇姝的下一句话,让兰若萱彻底呆在原地:“若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肚子……”看着兰若萱的肚子,寇姝欲言又止。

宋谨琰适时开口:“兰妃怀了朕的孩子,”扭头对兰若萱道:“阿姝许是失忆了,这中间四年,似乎都忘了。”

失忆?兰若萱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姐姐,那孩子没了便罢了,等我的孩子出生了,我一定让他侍奉我一样侍奉你。”言语真切,却是句句刺中寇姝的痛处。

寇姝却是微微张嘴,眼中满是不解:“孩子?什么孩子没了?”

仔仔细细打量着寇姝的神色,似乎真的全然忘记自己曾经流产的事。兰若萱微微放下戒心,拉着寇姝的手娇声道:“师姐,你我出生同门,情同姐妹。如今又同在宫中。过去发生的事都随风而去吧,现在,我就是你的家人。”这话说的含混,竟是要将过去一笔带过。

微不可察地,寇姝一挑眉毛,眼中飞速闪过一丝轻蔑,随即换上无辜的眼神:“妹妹吗?”

宋谨琰在一旁看着,原本是和乐融融的画面。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有些诡异,扭头对兰若萱道:“阿姝现在的样子,你身上的毒,还是先由太医照顾。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宋谨琰的话语中,对寇姝有着微妙的维护。

兰若萱恭恭敬敬地点头告退,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攥起。

又坐了一会儿,见寇姝完全没有和自己叙话的心情,宋谨琰也起身回宫。

宋谨琰一走,宫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大半。望着空空荡荡的长乐宫,寇姝的眼中全无刚刚的清明和无辜,感受到脖子上温良的触感,眼中笼上一层薄霜。

这块玉佩是娘亲从万古寺所求,从出生之日便佩戴在自己身上,意喻自己平安喜乐。如今,玉还在,自己却已是孑然一身,寇家,爹爹娘亲,已经不在人世。寇姝眼中的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和怒火。兰若萱,宋谨琰,若我死了,倒也安生。只是我还活着一日,就要你们付出代价!

依兰殿中。

“咣当——”西域进贡的猫眼琉璃樽,被兰若萱一扫,应声摔成了碎片。

“娘娘——”身后的丫鬟碧云连忙跪下。

兰若萱眸子一转,转即捂着小腹,紧紧皱着眉头:“碧云,赶快去请太医来。我肚子疼。”

一听说娘娘肚子里的龙子出了差错,碧云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往外跑。

为了方便照顾兰若萱,宋谨琰特意把资历最老的胡太医安排在了临近的厢房。

胡太医很快就赶到。放下药箱,隔着层层叠叠的蜜合色帷帐,胡太监轻轻把手搭在了兰若萱的手上。

没等胡太医开完药方,兰若萱却朗声道:“你们都出去。”

一时间,寝殿里只剩下胡太医和兰若萱两人。

兰若萱缓缓起身,一把抽过胡太医手中的笔丢在桌上,微微低头,向胡太医耳边低声开口。

听完兰若萱的话,胡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兰妃娘娘深思啊。”

“胡太医,话本宫已经说了,做,还是不做,你看着办吧。”兰若萱一双媚眼,放出浓浓的威胁神色。

从兰妃宫中出来,胡太医不由得擦了擦脸上的汗,在宫中行医久了,的确会有一些妃子向自己要一些见不得人的药。大多是取悦皇上的,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兰妃要的东西,岂是取悦皇上这种可轻可重的事情?弄不好,就是要杀头的罪过。他深知这兰妃娘娘也是个医术高明的主,这药到了她手中会作何用途,恐怕……

只是这兰妃的手段,自己也是知道的,若是忤逆,怕是没有好果子吃,胡太医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终归是应下了。

目送胡太医离去,兰若萱的上下意识搭在自己滚圆的肚子上,低声喃喃道:“孩儿,你可要助娘亲一臂之力。娘亲今日所为,也是为了你。”

望着远处长乐宫的方向,兰若萱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狠厉的神色。

第七章 卖主求荣

长乐宫

“宋姐姐,你就让我来吧。我自小体虚,多做些体力活,练练身子”

另一个声音响起:“那好吧,跑御膳房是个苦差事,清言你可别后悔。”

寇姝微微抿着双唇,看似睡得安稳。却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大宣仪制森严,自己的每一道菜都要用特制的器皿装乘,跑御膳房的活儿又重又累,还不讨好。是所有差事中丫鬟们最不爱干的。在这宫里,只有一种人会抢着干这种差事——领了命要来害人的人。

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桃花在时,曾几次跟自己夸这个清言聪明能干。看来也是所信非人。不由得想到桃花惨死的画面,咬牙忍着钻心的疼,却还让自己坚持活下去。寇姝的心中又是一阵钝痛。是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她,

一个声音倏忽响起:“皇后娘娘,兰妃娘娘让我前来,说是春日里花开的正好,问下午可否得空御花园一聚。”感受到轻轻的摇晃,寇姝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张开眼,漫不经心道:“好啊,我正想出去散散心呢。”

寇姝换上常服便出了宫,清言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寇姝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

“师姐,你来了——”若是私下倒也罢了,青天白日,兰若萱只是个妃子,却称呼身为皇后的寇姝为师姐,而非尊称皇后娘娘,旁人若是看了,不由得将两人放在同一品级,无形之中拉低了寇姝的份位。寇姝恍若没有察觉当中的含义,朝着兰若萱咧嘴一笑,看起来很是无害。

不远处的拱桥上,一身暗金色的皇袍,衬得宋谨琰丰神俊秀,英气非凡。望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宋谨琰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宋谨琰压低声音开口。

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回主子,什么都没有查到。”

宋谨琰皱眉:“毫无破绽?”

身影微微弯下:“查到的几个杀手都已经自尽,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望着不远处的寇姝,宋谨琰的眉头皱的更深。天牢重地,寇云武被关押的好端端,竟然就这样平白无故死了,来的实在蹊跷。

不远处,兰若萱

“听说从别国送来的兰花这几日也都开了,师姐我们去看看吧。”兰若萱兴致勃勃,拉着寇姝迈步就走。

微微一笑,寇姝点头:“那就依师妹的。”

听到这称呼,兰若萱拉着寇姝的手有一丝停顿—自从那件事之后,寇姝几乎从来不称呼自己为“师妹。”如今猛然听到这一称呼,不由得更打量着眼前的人:“师姐,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寇姝灿然一笑:“师妹说玩笑话了,我当然都记得啊。”

兰若萱一颤,却听到寇姝继续道:“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我虚长你两岁,却还是你时常让着我,师妹对我点点滴滴的好,我可都记在心里呢。”

兰若萱的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嘲讽,道;“只是如今寇府……师姐你还要节哀顺变。”

那日在大殿上,自己所说的本就是一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寇姝若是记得,必然神色有异。

谁知道寇姝闻言,却是神情黯然,闷声道:“是啊,阿琰说,此事是突遭横祸,他也还在调查——希望泉下有知,能给爹娘一个公道。”

“师姐……你真的……想开了吗?”

寇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在昏迷的时候,其实就迷迷糊糊经历了这些事,也许老天爷让我长眠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我接受这个事实吧。”

寇姝的悲伤表现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开起来过份悲恸,也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任由兰若萱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兰若萱不由得腹诽:难道,寇姝真的失忆了?

两人一边聊着,脚步却是没有停,一眨眼功夫,竟走到了御花园的深处。

小桥流水,浓碧穿花,若隐若现一座吊脚亭台,别有一番园林景致。

“师姐,我们去那儿坐一会吧。”拉着寇姝,兰若萱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也好,走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寇姝点点头,跟上兰若萱的步伐。余光一扫,却见到身后的清言肩膀微微颤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寇姝心下有了几分明悟,若无其事进了凉亭。

两人就着软垫坐下,不一会儿,兰若萱的丫鬟就派来了茶水和瓜果。不一会儿,小桌子上就摆满了吃食。

“咦——怎么没有茶?”兰若萱抬头,奇怪道。

一旁的丫头连忙跪下:“兰妃娘娘,今日咱们宫里的水井清扫,水都是从御膳房提的,奴婢失职,马上去提来。”

兰若萱皱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个——”一个声音脆生生地插了进来,“兰妃娘娘要是不介意,奴婢准备了茶水。”

寇姝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冷笑,自己明明没有找人准备茶水,这下子莫名就有了茶水,还那么及时。

抿了一口,兰若萱不由赞叹:“师姐果然不同凡响,连宫里的茶都是极好的。”

寇姝一口一口慢慢品着茶盏里的茶,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清言,没有说话。

讨了个没趣,兰若萱有些尴尬,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戏也就不必演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兰若萱把手搭在丫鬟手上:“师姐,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半夜,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在长长的宫道上狂奔。

各个宫中都已经熄的灯火休息,只有依兰殿中,却还会灯火通明。

“胡太医,若宣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发腹痛?”宋谨琰少了几分往日的淡定,焦急问道。

按着兰若萱的脉,胡太医却是下出了一声冷汗。白日里,兰妃娘娘问自己要了雪上一枝蒿。这药的毒性不烈,对胎儿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能影响母体。自己估摸着,兰妃娘娘是要拿自己的身子做什么,可是现在,着明明是流产的脉象……胡太医抬头,对上兰若萱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虚——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第八章 兰妃流产

面对宋谨琰的问话,胡太医垂手,模棱两可道:“启禀皇上,兰妃娘娘脉象不稳,许是跟腹中胎儿有关。”

“废话——朕也知道。”宋谨琰怒喝,“朕是问你,为什么若宣会突然腹痛,皇子又怎么样了。”

兰若萱感受到腹中一阵刀绞一般的疼痛,不由得尖着嗓子呻吟,脸上亦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指微微屈起,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胡太医低下头,不住的用余光观察着兰若萱,不对,这绝对吃了自己给的雪上一枝蒿的关系。胡太医鼓起勇气:“启禀皇上——兰妃娘娘,许是要小产了。”

“什么?”宋谨琰腾的站了起来,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胡太医。

感受到皇上的怒气,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应声跪下,只有兰若萱的还在床上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原本兰若萱已经痛的有些意识模糊,听见胡太医的话,猛地心一沉,几乎是用尽全部气力呼号:“我的孩子——”随后昏了过去。

众人皆是围到了床边,一通手忙脚乱。

宋谨琰冷冷地在一旁看着,心也是跌落到了谷底。眉头紧紧皱起暗示宋谨琰现在处在暴怒的边缘:“碧云,你来说,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兰妃会小产?”

碧云噗通一声跪倒,身子抖得像是个筛子:“今天娘娘吃的都是寻常的吃食,也都是去往日常去的地方,下午和皇后娘娘一同赏花……”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皇后娘娘赐了一杯茶给兰妃娘娘过——”

宋谨琰大怒,紧紧攥着的拳头上,一根根青筋清晰可见:“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里。

寇姝已经睡下歇息,却被一声巨大的响动吵醒,揉着眼睛醒来,就见到宋谨琰黑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寇姝心中冷冷一笑,至于来了。

好整以暇地起身,寇姝表现地不慌不忙:“阿琰,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寇姝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让宋谨琰的怒气有些无从发泄,径直开口问道:“朕问你,你白天可有赐茶给兰妃?”

不等寇姝开口,身后的丫头清言脸色唰的白了,连着退了两步。

宋谨琰敏锐地发现了清言的不对劲,一把扣住清言的手腕,阴鸷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被宋谨琰一逼问,清言几乎是趴在地上,整个人猛烈地抖动着:“皇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哦?”宋谨琰的脸上有一丝异色,紧紧盯着寇姝的脸,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做了什么?”

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取了龙凤壶来,今日在后花园里用拿龙凤壶给兰妃娘娘倒茶。

龙凤壶,乃是寇姝为后时,一件极为名贵的嫁妆。这壶最巧妙之处,在于壶身中有两个壶胆。壶柄上有一个小小的旋钮,只要按上去,就可以控制流出里面哪一个壶胆的茶水。

清言继续道:“皇后娘娘让奴婢给兰妃娘娘倒茶时,按着那个旋钮——”

“寇姝——”听到这里,宋谨琰的脸上浮现出浓浓怒意。

仿佛清言说的完全与自己无关,寇姝的脸色丝毫不变,微微一笑:“阿琰,我说我没做过,你信吗?”

“那你解释清楚,这龙凤壶是怎么一回事!”宋谨琰指着刚刚端上来的龙凤壶,厉声道。

寇姝眉毛一挑,伸出纤纤玉手指着龙凤壶,头微微偏向跪着的清言:“我问你,你说我叫你按着壶上的机关去倒茶,你真的做了?”

清言跪在地上,咬牙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娘娘的话,不敢不从。”

寇姝了然一笑,扭头道:“皇上,臣妾已经自证清白了。”

宋谨琰皱眉:“你在说什么?”

端起桌上的龙凤壶,寇姝递给宋谨琰:“皇上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怀疑地接过壶,宋谨琰下意识握上壶把,眼中随即露出一丝怀疑。宋谨琰极快地反应过来:“来人呐,把这个卖主求荣的贱奴押起来。”

清言听闻,猛地一抬头:“皇上,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寇姝淡淡一笑,道:“清言,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口口声声说你按下了龙凤壶上的按钮,你真的按了吗?”

“奴婢……自然按了。”清言低下头,语气中有一丝心虚。

寇姝冷哼一声:“你若是真的按了,你就该知道,这个按钮,是按不下去的,因为这个壶,根本就不是龙凤壶!”

宋谨琰负着手站在一旁,神情复杂。

“龙凤壶是我入宫的嫁妆,可惜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慎摔碎。我喜欢这壶的制式,便命人按照龙凤壶的样子一模一样打造了一把赝品。只可惜我请不到那能工巧匠,制成的壶徒有其型,内里却还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壶。”说着,她掀开壶口,里面只有一个壶囊,根本没有两个。

清言的心猛地下坠,整个人僵住一般。

宋谨琰挥挥手,像是看一件不洁之物一般看了一眼清言:“这样血口喷人的贱奴,就割了她的舌头悬在宫前。”

一旁的御林军闻言马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走了早已经瘫软如烂泥的清言。

寇姝这才像是想起什么来,朝宋谨琰问道:“皇上深夜前来,听这话,是师妹出了什么事?”

“兰妃……孩子没了。”

寇姝的嘴角闪过一丝隐秘的笑,极快地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怎么会这样?我要去看看她——”

“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吧。朕先回去了”宋谨琰摆手,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疲惫。

“臣妾恭送皇上。”寇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望着宋谨琰远去的背影,寇姝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冷笑,我不害人,人要害我。宋谨琰,你怪不得我。

依兰殿。

兰若萱已经有些苏醒,下意识摸上自己肚子——平滑如无物。

“胡太医,胡太医——”兰若萱顾不得形象,嘶哑着声音,高声叫道。

碧云掀开紫藤色的床帐:“娘娘,胡太医去给您开药了。”

兰若萱一把抓住碧云的手,五个手指深深地扣住碧云的手腕:“碧云,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碧云颤着身子跪下:“娘娘节哀,孩子还会有的。娘娘凤体要紧。”

“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兰若萱感受到腹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又昏了过去。

第九章 宴无好宴

连着半个月,宋谨琰都借口国事繁忙宿在养心殿内,既没有去看寇姝,也没有格外关心兰若萱。

层层叠叠的蔷色幔帐下,一双眼睛猛地张开。随之而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依兰殿。

碧云跟在兰若萱身后,声音中满是担忧:“娘娘使不得,凤体安康要紧。”

兰若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样,从醒来反应过来腹中龙子没有了之后,发疯似地砸了依兰殿宫里的所有东西。杯盘器皿全都被摔得粉碎,满地狼藉,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宋谨琰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殿中传来的阵阵器皿清脆的碎裂声,布匹的撕裂声,甚至是珠玉断裂的闷声。脸色越发阴沉。

一旁的苏公公亦是听得有些心惊胆战,试探着问道:“皇上,咱们还进去吗。”

宋谨琰摆摆手,转身回了寝宫。

长乐宫中。

寇姝正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

曾经自己喜欢铜镜中自己的容貌,常常一看就是半天,可是如今再看自己,寇姝常常觉得有些陌生。她知道,有一部分的自己,正在慢慢发生变化。

“皇后娘娘——”丫鬟的声音把寇姝遥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太后娘娘派人送话来,说是今年的春日宴时间定了,就在后日。”

寇姝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春日宴是后宫中最为盛大的宴会之一,自己身为皇后,自然是要出席。

两日时间,眨眼就过去。

寇姝今日穿着一身藕色金丝滚边的长裙,头戴九尾凤钗,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落座在次主位上。

不一会儿,太后娘娘穿着正金色大宣制式的太后正服出来。她微微扫视在座的人一眼,又瞥了一眼寇姝,嘴角微微向下一瞥,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满,迅速恢复常色,若无其事地坐在了主位上。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太后沉吟一声。

春日宴的主要内容表面是赏花看景,来的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子女,内里却也是太后为孙子们挑选未来孙女婿,各家相看的好时机。所以除了赏花,往年常常会让各家小姐吟诗作对,展现才艺。小姐们也都心知肚明,这是崭露头角的好时机,人人都精心准备春日宴上的才艺展会。

“今年的才艺,不知道皇后有什么想法?”话锋一转,太后微微把头偏向了寇姝。

寇姝的面色一滞,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左右不过那么几样。年年都是如此,况且春日宴上具体让小姐们展现什么,都是早早就安排好的,太后却临时问自己,显然是想刁难自己了。

这老太婆,恐怕也因为寇家的事,连同自己被诬陷通奸,把自己记恨上了。

寇姝的脑子飞速旋转着,面色却不慌不忙:“XX”

太后面色一紧,话居然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抛了回来,但是又一眼,见下首的几家小姐都跃跃欲试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凛,道:“既如此,就这样来吧。”话锋一转,“皇后,不如你赋诗一首,权当今日宴会的开场了。”

“是啊,听说皇后娘娘学富五车,臣妾也想开开眼界。”一个娇弱的声音响起,乃是新进宫不久的琼嫔。她看似恭敬的话语中,却是带着不怀好意。

寇姝冷冷一笑,世人就是如此,你不犯人,人还偏偏要来犯你:“妹妹抬爱了,既如此,我就献丑,权当抛砖引玉。”

众人的面上皆是闪过一丝异色,寇姝出生武将世家,本就不善诗词,胸无点墨。而在场的各家千金,却有不少出生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若是被她们的诗词比了下去,丢的面子可不小。

寇姝像是没有察觉到众人诧异的眼光,开口便是一首五言诗。取意简单,用词亦是不怎么出彩。

但是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若是寇姝只是将春日美景,论文才,她不过平平。但是寇姝却是另辟蹊径,转而描绘了春日里老农播种的场景,民生国计,乃是国之根本,谁又敢说取意不够新颖?而后来之人若采用了同样的场景,却也只是拾人牙慧。

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竟然被寇姝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语调平缓道:“好了,皇后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哪家千金有兴致,前来赋诗啊。”

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十分热闹。

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和谐——“兰妃娘娘到。”

太后的面色微微一愣,随即见到面色苍白的兰若萱,不由得有些心疼,下意识就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好好歇着?”言语中的呵护和关爱溢于言表。

兰若萱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左右在殿中也是烦闷,就来母后您这儿热闹热闹。再说,也许久没有给您请安了。”

太后的脸上浮现一丝暖意:“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快过来坐。”说着,竟然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兰若萱跟她一同坐主位。

兰若萱的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得意,坐到了太后身边。

兰若萱的出现让场面变得有些微妙,众人都知道宫中刚刚失了个孩子,若是此刻表现的太过欢乐,倒像是对皇家有些不敬。

“你最近还是要好好养养身子,吩咐御膳房,每日的滋补汤药不能停。”太后言辞关切,“心也要宽些,横竖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席下的众人不禁咋舌,都说太后偏爱兰妃,没想到竟然如此厚爱。

话锋一转,太后的眼神冷冷地扫向寇姝:“后宫失了孩子,皇后娘娘难辞其咎,好端端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寇姝垂目:“母后教训的事,臣妾今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照顾姐妹们的起居饮食。”

挥挥手,太后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不耐:“哀家问你,兰妃的小产,你可有查过些什么?”

第十章 宫妃琼嫔

兰若萱心念一转:“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臣妾这点小事……”

“小事?皇子的事,还是小事?”太后语气更是不善,“寇姝,哀家问你,这件事你可有细细查过?兰妃无故小产,究竟是为何?”

那日宋谨琰气势汹汹前来盘问,最后却是如此不了了之,许是凭着直觉,宋谨琰没有再追查下去,此事便这样被搁置了半月有余。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早在那晚清言反水的那一刻,寇姝心中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多半是兰若萱假借自己腹中的胎儿,到时候胎儿有恙,便借着清言的口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横竖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她想自己说都可以。

只是没想到,早在清言那日取来龙凤壶之时寇姝就察觉到事情有异,偷偷去药房核对了账簿和药品,发现独独雪上一枝蒿的药材和账簿对不上数。

偷偷在那晚兰若萱的房间里熏了九里香。九里香本是无毒无味的药材,寻常就十分常见,可一遇上了雪上一枝蒿,就成了剧毒,让兰若萱直接流产。而若是这件事跟兰若萱没有关系,肚子里的孩儿也不会受到影响。

寇姝淡淡一笑:“母后放心,兰妃流产之后,臣妾已经把胡太医,当日给兰妃宫里送膳食的宫女和御膳房的厨子关押了起来。这几日正想着好好审一审,若是我审不出来,就交由慎刑司,这18道刑罚下来,相信总有人招的。皇子殇逝乃是此等大事,我定会给妹妹一个交代的。”态度坚定,语气坚决,似乎真的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若是查起来,必然会查到乃是两种药物相互作用产生的效果。九里香倒是常见,但是这雪上一枝蒿乃是难得一见的药材,哪怕在宫中都留存不多,被人盗用,恐怕最后还是要查到兰若萱的身上。

兰若萱也迅速反应过来,若是真的刨根问底,自己恐怕也摘不清楚。现在自己痛失爱子,还能博得一点同情,若是被发现自己居然拿孩子做文章,宋谨琰一定会厌弃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微变,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起身朝太后施了一个礼,眼中似乎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母后,丧子之痛,已经让臣妾难以承受,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挽回,臣妾希望不要再做深究”

太后不由得露出怀疑的神色:“兰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孩儿是怎么死的吗?”

兰若萱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臣妾这几日午夜梦回,都是那孩子的清脆的啼哭声。夜夜如此,臣妾已经饱受折磨。若是还要再一次一次回忆失去的孩儿的记忆,臣妾……”

太后闻言,面色露出一丝不忍,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你若是执意如此。哀家也随你。”一偏头,对着寇姝冷声道:“只是,皇后还要更警醒些,这样的事,绝不容许再发生。”

听到这里,兰若萱轻轻送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一旁的琼嫔敏锐地看到兰若萱脸上微妙的变化,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场春日宴,大半的时间都围绕着兰妃的孩子,大家都表现的意兴阑珊,看时间差不多纷纷起身告辞离宫了。

“兰妃娘娘留步——”一个声音从兰若萱背后响起。

兰若萱回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来人,鸭蛋脸,细细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如水一般碧波荡漾的双眸,倒是一个标致的美人:“琼嫔妹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来人正是刚刚结束了春日宴的琼嫔。

琼嫔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兰妃娘娘有礼,我这几日打算绣两个香囊,但是独独挑不好花样子,听说兰妃娘娘那有不少别致的花样子,不知道可否打扰?”

花样子自然是内务府准备的周全,再说了,兰若萱宫里也根本没有什么花样子。琼嫔是摆明了想要找兰若萱密谈了。

兰若萱虽然不解,却还是淡淡一笑:“这是自然,又不是什么大事,妹妹且随我一同回依兰殿便是。”

依兰殿

屏退了丫头,兰若萱仿佛换了一个人:“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琼嫔微微屈膝,“臣妾只是觉得和您特别亲切,想和您多亲近亲近罢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几时和她有过交集不成?兰若萱有些不解,却还是打着太极:“琼嫔妹妹若是喜欢,平日里大可以多来我依兰殿坐坐。”

琼嫔有些不耐烦:“兰妃娘娘,那日流产,是你自己做的吧?”

兰若萱皱起眉:“琼嫔,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兰妃娘娘息怒”琼嫔一笑,刚刚兰若萱的表情,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兰妃娘娘不必紧张,我不是您的敌人。”

兰若萱皱着眉:“你到底想要怎样?”

“娘娘想要的,是寇姝的位置,还是寇姝的命?”琼嫔竟然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语调中全然是不屑和冷漠。

“若是我都要呢?”兰若萱反问。

“若是如此,那娘娘和我就是同一阵营的。”

“哦?”兰若萱一挑眉,这个琼嫔有点意思,“我凭什么相信你?寇姝怎么你了,你这么恨她?”

“我和寇姝的恩怨,娘娘不必知道,”琼嫔的语气有些僵硬,随即道,“至于我的诚意,娘娘很快就会看见的。”

扭头,琼嫔的眼睛直直对上兰若萱:“希望到那时候,兰妃娘娘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兰若萱一怔,没想到宫中还藏着一个这样的人物,下意识点点头。

长乐宫里

“啊——”寇姝猛地从自己的床上惊醒过来。

自从爹娘死后,自己总是会梦到爹娘生前的样子,一家和睦,其乐融融,可是到梦境的最后,他们都是无一例外的惨死。留下一脸惊愕的自己手足无措。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过来,寇姝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自己却已经睡意全无。

想了想,寇姝还是起身披了件衣服,打算去外面走走。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很低,但是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却是十分让人在意。寇姝不由的好奇,循声走去。

第十一章 婢女涟漪

寇姝走进细看,只见到一个瘦小的背影背对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对着地面摆弄着什么,嘴里还不停地念着。

看见地上摆放的物件,寇姝的神色一凛,不由得皱眉道:“宫中私自祭祀乃是大罪,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纤弱的身躯受到惊吓,猛地一抖。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寇姝。

寇姝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约莫十四五的年纪,一双水灵灵的眼中满是慌乱和无措,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寇姝不由得有些心软:“你在祭拜谁?”

哪想到对面的女孩噗通一声跪下:“求姐姐开恩,娘亲活着时就受尽委屈,涟漪只想好好送她一程。”

寇姝一愣,想到自己的爹娘,也一样尸骨未寒,可是如今自己,却连好好为爹娘烧上一摞纸钱的机会都没有。寇姝缓步上前,轻轻蹲下,往小小的火堆里加了几张纸钱,扭头对着女孩道:“你叫涟漪?”

女孩点点头,眼神还是怯怯的。

寇姝继续道:“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宫里最忌讳这个。”说罢拍拍裙摆上的尘,起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涟漪,你是谁房里的?”

涟漪一愣:“我是后院浣衣宫的。”

浣衣宫是给宫里所有人洗衣服的地方,没有主子,就好办了,寇姝点点头,旋即回了自己的寝宫。

第二天一大早,寇姝就把涟漪叫来了自己跟前。

没想到昨晚遇见的竟然是皇后娘娘,涟漪瞪大眼睛,惊得合不上嘴,随即又面露恐意。

见到眼前的小丫鬟那么吃惊的样子,寇姝也不由得一笑,眼底满是善意:“你不用害怕,我找你不是为了昨晚的事”,寇姝笑道,“叫你来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离开浣衣宫,到我身边来伺候?”

浣衣宫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干的是最粗重辛劳的活,领的月银却是最少的。相较而言,伺候主子就轻松了很多,更何况是在长乐宫这样地方,更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

涟漪本以为是来兴师问罪,没想到却是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连连跪下给寇姝磕了好几个头:“谢皇后娘娘,涟漪愿意,涟漪愿意。”

寇姝坐在红木紫藤的矮凳上,看着满脸欣喜的涟漪,竟然将她和脑海中的桃花满满重叠在一起。桃花跟着自己的时候比涟漪还小,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清澈纯洁。

斯人已逝,自己能做的,就是为他们一一讨回公道。

宁慈宫里,太后正慢悠悠撵着手中的佛珠闭目养神。

一旁的嬷嬷恭恭敬敬地站着,全然没有因为主子在休息而插科打诨。太后素来信佛,每日佛珠不离手,用了早膳,更是必定会到寝殿旁的谒佛阁参拜佛祖,祈求国运昌平。

今日亦是如常。

被嬷嬷恭恭敬敬地搀扶着,太后缓缓上前,微微屈膝跪在金边软玉蒲团上。没等嬷嬷退下,却是轻轻发出了一声:“咦?”

“太后娘娘——”嬷嬷上前一步。顺着太后的手指往佛像上望去,之间佛像上留着枣大的一团青紫色污渍,十分显眼。

佛靠金装,最是讲究穿衣。这尊佛像每日都有专人擦拭,今日竟然生出这么大一团污渍,太后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低头拨过几颗佛珠,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太后扭头对孟嬷嬷道:

“孟嬷嬷,你且上前去看看。”

孟嬷嬷点点头,走上前去。

“回禀太后,这污渍像是被人刻意沾上的,怎么都擦不掉。”孟嬷嬷的声音从佛像身侧传来。

太后眼神一冷——谁那么大胆,竟然敢在佛祖身上动手?缓缓起身,沉着脸道:“让后宫中所有有品级的妃子一刻钟后到宁慈宫,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动哀家的东西!”

“这似乎,是天香熏的痕迹。”孟嬷嬷犹豫了半刻,还是开口道。

“天香熏?”太后不由得皱眉,“皇后搞的鬼?”

这天香熏乃是西域所贡的奇珍熏料。宫中只有自己和皇后有配例份,而自己因为闻不惯这浓烈刺鼻的香,早在数月以前已经停用了。

不远处,一个小丫头的碧色的身影极快地一闪而过,向着长乐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皇后娘娘——”涟漪的声音远远传来,竟是扰醒了寇姝的午后小憩。

寇姝不由得扶额,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在自己的宫里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不由得神色有些微冷:“涟漪,怎么了?”

“太后娘娘的佛像沾上了污渍,说是咱们宫里的香油熏坏的。”涟漪磕磕巴巴道。她本就出身不高,分不清熏油是什么,就随口说了句香油代替。

寇姝却是听懂了:“你哪里来的消息?”

“奴婢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在太后宫中,刚刚听到的消息,就马上跑来告诉奴婢了。”涟漪老老实实答道。说罢,涟漪接着给寇姝出主意:“娘娘,咱们赶快把宫里的香油全部毁掉,这样一会儿太后查起来,就没有证据了。”

寇姝冷着的脸慢慢浮现出暖意,这丫头也是事事为着自己着想,现在竟替自己出起主意来——只是这个法子,实在不怎么高明。

摇摇头,寇姝道:“不必毁。就这样留着便是了。”

涟漪更急:“娘娘,莲轻说那香油只有咱们宫里有,要是真的查到,咱们就说不清了呀。”

“难道查不到,咱们就说得清吗?”寇姝反问,“整个皇宫上下,天香熏只有我一个人在用,若是现在毁了,非但洗不脱我的嫌疑,还会更加惹人怀疑——若是真的与我无关,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销毁它呢?”

涟漪闻言,撅着嘴轻轻皱起眉:“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现在慌慌张张准备什么,倒不如去大大方方的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招数。”寇姝仰起头,语气里满是自信。

第十二章 天香熏痕

半刻钟后。

众妃皆是到了宁慈宫,面面相觑,突然被召见,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素日里太后的神色皆是平和慈善,今日也是一脸严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清楚。

“不管是谁,只要被哀家查到确是玷污了佛像,哀家一定严惩不贷!”太后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威严。

兰若萱静静地立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何,自己总觉得这件事来的怪怪的。

“皇后,听说你宫里,可是长年烧着天香熏?”

寇姝垂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回母后,内务府确实每月都有送天香熏的分例到长乐宫中。”

太后嗯了一声,继续道:“这宫中,是不是只有你长乐宫在用这天香熏?”

寇姝点点头:“自从母后不用,便是如此了。”

太后细细长长的柳眉一竖,忽然怒喝道:“那你倒是给我解释看看,为何那佛像上的污渍,是天香熏的熏痕?”

感受到太后的怒意,一屋子的人均是齐刷刷地跪下。只有寇姝和兰若萱站着。兰若萱乃是因为小产得到的特殊照顾,而寇姝,却是这样直挺挺地站着,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上位者气势逼人的怒气。

“母后,容我问一句,那佛像上的熏痕,真的是天香熏所致的吗?”寇姝眉心微微蹙起,仿佛有着极大的困扰。

一旁的孟嬷嬷适时插话:“皇后娘娘,天香熏之所以得名天香熏,乃是因为这当中有一味天香草,乃是西域独有的奇草,这草的奇特之处有二,其一是因为有独特的异香,其二是因为此草燃烧之后,呈现的是淡淡的绿紫色的烟雾,而非寻常的黑烟。那佛像上的熏痕,呈现的不是黑色,要是青紫色,正是这一味天香草独有的痕迹。”

“原来如此。寇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暗笑,这幕后之人为了陷害自己,也真是费尽了心思。

太后见寇姝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不满:“皇后,你听也听了,问也问了,现在你该给哀家一个交代了吧?横竖这天香熏是出自你的宫中,好端端跑到佛像上来,是怎么一回事?”

寇姝淡淡一笑,眼中丝毫没有慌乱,微微一屈膝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儿臣尚有一事不明。”

太后声音更冷:“何事?”

“母后要要儿臣负责,乃是因为两件事,其一,这佛像上有天香熏的熏痕,其二,整个皇宫上下,只有儿臣宫中有天香熏。”寇姝抽丝剥茧,语调十分镇定。

太后不由得点点头:“没错。”

“现在,其一,孟嬷嬷已经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佛像上的熏痕,确凿无疑,一定是天香熏产生的,”寇姝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但是其二,儿臣宫中有天香熏,却并非如此。”

太后皱起眉头:“皇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刚你自己都承认了,天香熏只在你的宫中才有。”

寇姝笑了笑,道:“有,却也没有。”说罢,微微一屈膝,道:“母后,儿臣就不卖关子了,只是这些话儿臣说出来,恐怕尚难以令人信服,不如劳烦母后请太医前来,并且派人去儿臣的宫中取来那熏油,太医一验,真相便可大白。”

太后挥挥手,让人照办。

今日太医院当班的是刘太医,一听太后有召,提着药箱就急急忙忙赶去。见到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各色的脂粉香扑面而来,独独有一阵异香在当中鹤立鸡群,很是不凡。

见刘太医前来,寇姝上前,指了指案几上刚刚取来的熏香道:“刘太医,还请您看看,这熏香是不是天熏香。”

刘太医闻言,微微低头,凑近那熏香。仔仔细细观摩了半刻,又伸出手轻拂熏香周围,闭上眼细细闻嗅。思索了好一会,脸上露出极端困惑的表情。

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微笑。

“如何?刘太医,这香,是天熏香吗?”太后的声音缓缓传来。

刘太医又是思忖片刻:“这香,不完全是天熏香。”

“不完全是?这是什么意思?”太后有些不解。

刘太医往后微微撤步,拱手道“回禀太后,此香乃是在天熏香的基础之上,又添加的扶苏,麝香,龙涎香,牡丹烧等多种草药重新配制而成,故而微臣说,此香不完全是天熏香。”

不远处跪着的琼嫔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寇姝淡淡一笑,屈膝道:“母后用不惯这香,儿臣也觉得在香的气味过于浓郁,故而早早便命人以此香为基调,加了十八味草药重新制得。内务府送来的天熏香,都会直接送去西门的制香阁加工之后再送到长乐宫。至于这新制得的香……”

寇姝的眼中笑意更深,轻轻举过一盏宫灯,取来信子点燃,倏忽亮起的,居然黑色的熏烟:“这新制得的香,一直烧的都是黑色的烟,而非天熏香烧得的青烟。”

太后久居深宫,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当中的猫腻,双眸瞪圆,怒喝一声道:“到底是谁在戏耍哀家,若是被哀家揪出来,决不轻饶!”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噗通一声,身后的一个宫女忽然跪下,“是奴婢昨日去了内务府,许是不小心沾在了身上,早上擦拭佛像的时候沾到。才惊扰了佛祖,都是奴婢的错。”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天熏香乃是极为名贵的香料,寻常的丫头怎么可能素随意沾染,再者说了,孟嬷嬷说的明明白白,那熏痕乃是燃烧,而并非沾染所致。

这丫头摆明了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只是既然已经有人出头,就说明此人已经有了警惕,若是再穷追猛打,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来。

太后有些恼怒,自己如此兴师动众,竟然只查到这样一个小角色,不由得挥挥手:“拉下去,砍了。”那丫头神色一紧,刚刚想跪下辩解,嘴上就已经被塞进了布条,一左一右被架了下去。

第十三章 证明忠心

寇姝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丫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跪着的一干人。这件事和兰若萱没有关系,因为兰若萱本就知道自己宫中的香并非完全的天熏香,只有可能——是跪着的这些人。

杀了一个丫头,太后也有些倦了,揉了揉自己太阳穴:“都散了吧,今后都警醒着点。这样的事绝不容许再犯,哀家的眼里容不得那些个沙子。”

寇姝故意走慢一步,微微低头,低声对涟漪道:“你去看看刚刚被拖出去的宫女可有什么古怪之处。”自己这边刚刚把事情摘清楚,她马上出来顶罪,必然是有了不得的把柄被拿捏住,找到这个把柄,自己兴许就能查出这个背后兴风作浪之人。

依兰殿

兰若萱披着一身绛色的天蚕薄纱,娇媚的胴体若隐若现,诱惑十足,完全看不出不久前还是一个身怀六甲之人。而她前面,一个鹅蛋脸,杨柳腰的美人穿戴整齐,垂着眉目,神色十分恭敬。

“今天的事,是你做的?”兰若萱的声音懒懒地传来。

“启禀娘娘,是。”琼嫔底下头,声音中有一丝不甘,她怎么也想不到,寇姝竟然用的,一直都是加了草药的天香熏。

“蠢货——”兰若萱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连自己的敌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贸贸然下手。”

“臣妾没想到——”

“你若是再多没想到一点,本宫都要陪你一起去死了。”兰若萱的声音有浓浓的讽刺,旋即语调一转,“不过你还知道留着后手,关键时刻找个人出来顶罪,还不算太笨。”

琼嫔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兰妃娘娘,现在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兰若萱一挑眉,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宫还要从长计议。”

这话,就是婉拒了。

琼嫔闻言,神色一黯,抬头道:“娘娘,若是我再一次证明我自己,可否再思量一番?”

兰若萱没有说话。

琼嫔一咬牙,直直跪倒在兰若萱面前:“求娘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说罢,琼嫔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宫外走去。

望着琼嫔的背影,兰若萱陷入了深思。

自从得了寇姝的吩咐,去查那日自愿领罪的丫头,一连几日,涟漪都没怎么出现在寇姝面前。

直到三日后的黄昏,才查出一点眉目。

“那丫头名叫希芸,别的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似乎有传闻,她有个对食。”涟漪道。

深宫寂寞,丫头和太监搭伙一起吃饭,名为对食。这在宫中是大忌,被发现是要株连九族的。

“那希芸的对食之人,现在何处?”寇姝闻言,问道。

“那人乃是琼嫔宫中的侍卫,现在还在琼嫔宫中当差。”涟漪一五一十道。

“琼嫔?”寇姝的语调微微一变:“原来如此。”

涟漪不解,露出困惑的神色。

寇姝伸出手,微微一指不远处的一个珠宝匣:“下午的时候,琼嫔前来宫中,送来了这东海奇珍的明珠示好,说自己在宫中腹背受敌,想要求我一个庇护,却没想到,她居然和那日有天香熏熏痕的佛像有牵扯到了一起,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皇后娘娘,您千万不能相信她——我看那琼嫔多半没安好心!”涟漪一急,脱口而出道。

“不,”寇姝淡淡一笑,“我要信,非但要信,还要深信。”

春日已经渐渐过去,取而代之的是烦闷炎热的夏天。惹得寇姝整个人都恹恹的。

琼嫔倒是完全不怕麻烦,每日都往寇姝这里跑,今天是和田软玉枕,明天是苏绣双面金鸳扇,变着法地把好东西往寇姝的宫里送。

寇姝也是来者不拒,琼嫔送什么,寇姝都表现的颇有兴致,一一收下。

这日,寇姝正早起梳妆,却见到琼嫔身边的丫跑来:“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一道同娘娘去绣局选花样子了。”

原本寇姝的衣服都是绣局把花纹样子绣好了送来的,只是琼嫔说绣局里有更多花样子可以挑选,才拉着自己非要去。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却怎么忽然说不去了。

寇姝微微蹙眉,面上露出一丝关心的神色:“妹妹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不舒服了?”

“这——”来的那丫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寇姝继续道:“妹妹若是真的抱恙,我自然该去看看,你且不用瞒着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跪倒在地,连着咚咚咚给寇姝磕了三个头道:“求皇后娘娘帮帮我们娘娘吧,娘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寇姝皱眉,跟着丫头一起去了琼嫔所在的琼玉阁。

还未见到其人,寇姝就远远听到了琼嫔隐隐的哭声。

走进一看,琼嫔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寇姝微微弯腰关切道。

琼嫔看见寇姝,嘴巴微张,旋即责备寇姝身后的丫头道:“你是不是又乱嚼了什么舌根,在姐姐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寇姝在心里冷笑,真是演的一手好戏,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道:“妹妹你先别怪下人,是我自己要来的,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姐姐说。”

琼嫔听到寇姝的话,才抽抽搭搭地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是因为琼嫔的父亲得了重病,那病倒也不难治,只是需要一味极贵重的药材,琼嫔虽然是宫妃,每月却只有固定的月银,难以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如今正为这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发愁。

“姐姐你不知道,皇上对我一直淡淡的。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妃子,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银子去,但是爹爹的病……”说着,琼嫔的眼里又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妹妹不用担心,明日我就去和皇上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琼嫔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瞥了一眼不远处门外的丫头,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底气。

第十四章 私售宫物

“姐姐不要——”琼嫔一把拉住寇姝的袖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若是皇上答应为了我如此,必定会让我招致妒忌落入更尴尬的地步,而若是皇上不愿意,我也只是自讨没趣。”

寇姝皱眉,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瞥了一眼门外,心中却是暗暗冷笑,若真的这样的难以启齿的家事,又怎会这样门户大开,任由院子前人来人往,难道就不怕有心人听见么。

“姐姐,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琼嫔微微抬头,泫然欲泣地望着寇姝。

“这……”寇姝的心中极快地想过一个念头,随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从琼玉阁走出来没多久,涟漪就开口道:“娘娘,您相信琼嫔说的吗?”

寇姝微微一笑:“不信。”

“那您为什么还说,要为她去找皇上?”

寇姝摇摇头,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丫头,想法还很稚嫩:“我说不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这出戏演完了。”

“戏?”涟漪不解:“娘娘若是觉得琼嫔是装的,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寇姝淡淡一笑:“人家要害你,一计不成,会再想一计,躲是躲不过去的,坦然面对才会有转机。”

涟漪歪着头,神色里满是不解。

第二日,兰若萱一反常态地去了宁慈宫。

“兰丫头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太后今日的心情很好,见到兰若萱,亦是格外热情。

兰若萱甜甜一笑:“今日早起见到院子里不少花开的正浓,想着采了几支送来给母后把玩。”

太后一笑,直达眼底:“哀家知道,后宫中人,就数你对哀家最有心。”

兰若萱娇嗔一声,挨着太后就坐了下来,两人叙话攀谈,如同寻常人家的奶奶和孙女一般。

聊了约莫一个时辰,孟嬷嬷端着一碗参汤进来:“太后,您该喝汤了。”

太后微微一颔首,接过汤碗,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兰若萱道:“对了,兰丫头,我那库房里还有几盅珍奇的长露血燕,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一并带去。”

兰若萱点点头,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话想说。

像是察觉到了兰若萱的欲言又止,太后道:“兰丫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在哀家这里,没什么不能说的。”

兰若萱犹犹豫豫了好半天。连孟嬷嬷都看不下去了:“兰妃娘娘,太后是最仁慈不过的,您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了。”

兰若萱又见太后认同的点点头,才开口道:“刚刚母后提到血燕,儿臣才想起,前段时间听说,民间近来出现了许多宫中的物件,而且大多是主子的名贵器件。只是这也只是道听途说,故而不敢妄言。”

太后皱眉:“还有这种事?”

兰若萱听了连忙起身恭敬道:“此事儿臣也只是听闻,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还望母后明察。”

太后点点头,宫中的东西,代表的是皇家的权威,若是随意流出,便是皇家颜面受损,这件事可大可小,不可等闲视之。想了想,太后抬手:“你们几个去民间探查一番,看看兰丫头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速来回报。”

兰若萱看着几人领命的背影,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快感,寇姝,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我都会让你后悔活下来。

不过几个时辰,兰若萱陪着太后刚刚用完膳,前去探查的人就回禀。

“居然真的有这么荒唐的事。”太后的眉心露出一丝阴鸷。

“太后娘娘,琼嫔来了。”孟嬷嬷屈膝恭恭敬敬道。

“她来干什么?”太后语调有些不善,看了一眼兰若萱,似乎觉得自己偏心有些过了,正了正神色道:“让她进来吧。”

没想到琼嫔进来,也不问安,直接跪倒在太后的脚前:“太后娘娘,儿臣有罪,望太后娘娘开恩。”

太后皱眉,不解道:“琼嫔,你这叫什么话,你怎么了?”

琼嫔起身,抽抽搭搭道:“儿臣偷偷变卖了宫中的财物,刚刚听说太后娘娘正在查,心下惶恐,前来认罪。”

“混账——”太后语气不善,一声怒喝,“琼嫔,算算日子,你入宫时间也不短了,居然还做这种蠢事!”

听到这话琼嫔的身子一抖,伏的更低,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惊慌:“臣妾知罪,愿意领罚,只是,此事还望太后娘娘明察,我也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暗示,此事,此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啊!”

“寇姝?”太后的语调一转,“关寇姝什事?你给我说清楚!”

琼嫔的眼神中飞速闪过一丝得意,和兰若萱两人四目相对,双方都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自己的嘴角。

“事情是这样,只因为前几日臣妾家中老父亲生病,急着缺钱买药材,奈何臣妾一介妃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好的法子,臣妾无奈,只得求助皇后娘娘。”

太后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冷冷道:“然后呢?”

琼嫔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听起来确实非常诚恳无辜:“皇后娘娘非但不愿意帮忙,还跟我说,宫中的物件许多都价值连城,只要自己学会如何处置,臣妾家中缺的那点钱只是小事一桩。”这话说的已是十分露骨,明明白白,是说让自己变卖宫中的赏赐了。

太后闻言,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手也慢慢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琼嫔继续道:“皇后娘娘还说,若是臣妾没有门道,她也可以牵线搭桥,到时候三七分成——”

“大胆——宫中财物,岂容得她这般放肆!”太后已是怒极,本就对寇姝没有多少好感,琼嫔一说,便是信了十成十,“来人,去把那个混账女人给我带来!”太后气到了极点,竟是连寇姝的本名都不叫了。

宫女领命,还未走出门槛,就听到太监细细长长的声音报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这话,太后,兰若萱,琼嫔三人面色均是微微一变。

兰若萱露出困惑的神情,瞥了一眼琼嫔,示意道,寇姝来了就算了,为什么宋谨琰连也来了?

琼嫔也是摇摇头,心里一头雾水,不由得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十五章 不入宫门

寇姝跟在宋谨琰身后,理所当然接受一干人的跪拜。

宋谨琰原本在批阅奏章,寇姝忽然命人前来,说今日乃是十五,邀了自己一同前来给母后请安。却没想到宁慈宫却是满满当当一屋子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刚想开口问询,却听到太后严厉的声音:“寇姝,你还有胆子到我宫里来?”

寇姝闻言,心中微微冷笑,隐忍了那么久,琼嫔终归是出手了。面上却丝毫不露破绽:“母后万安,不知发生了何时,让母后如此气急?”

太后一愣,随即怒喝:“你竟敢偷卖宫中的财物,现在还跟我装傻?”

偷卖财物?寇姝微微一挑眉,再看一旁泫然欲泣的琼嫔和痛心疾首看着自己兰若萱,心中有几分明悟:“母后息怒,这冤有头债有主,不知说我偷盗财物这话是从何而来呢?”

“哼——”太后把头一撇,琼嫔马上上前一步微微屈膝道:“那日家父重病急需银两,臣妾是万般无奈才求助于您,可是您却,您却……”

寇姝似笑非笑看着琼嫔:“我却如何?”

“您却建议我将宫中的财宝押运出宫贩卖,甚至还愿意帮臣妾销赃分成。”说到这里琼嫔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皇后娘娘,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是也是清清白白的世家,怎可以做出这等鸡鸣狗盗之事败坏门风……”

太后挥挥手,示意琼嫔住口,厉声道:“怎么样,寇姝,你还有什么话说?”

寇姝嘴角微微勾起,冷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天大的笑话。

见寇姝不说话,兰若萱怯怯开口道:“师姐,我知道寇将军去世之后,你没了依仗,或许想要寻些什么依靠才会出此下策,但是宫中的一针一线,都是皇家的象征,若是随意流落民间,我大宣的皇室天威必将荡然无存。”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寇姝的动机和事情的后果说的明明白白。

果然,听到这几句话,太后的眸子更是一暗。、

寇姝几乎要为兰若萱的想象力鼓掌,微微偏头:“皇上觉得呢?”

从头到尾,宋谨琰没有说一句话。

“此事是个误会,朕会命人再查的。”宋谨琰大手一挥,盖棺定论。

“皇上?”太后几乎要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谨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生疼,眉头皱的更深了:“朕是说,阿姝是无辜的。”

“皇上!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臣妾宫中的来往宫女都有耳闻,那日皇后娘娘的确——”

“啪——”得一声,一个耳光,狠狠地摔在了琼嫔的脸上。一个血红色的掌印顿时印在了琼嫔的脸上。宋谨琰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狠厉“朕说了,阿姝不可能把宫里的东西投运出去,你若是再胡搅蛮缠,别怪朕翻脸无情。”

兰若萱眉心一紧,一定是自己算漏了什么,连忙递了一个眼神给琼嫔让她住口。

“皇上,你要说寇姝是无辜的,总要有什么证据吧?”太后也被宋谨琰的态度吓到,缓了好大一口气才反应过来。

寇姝淡淡一笑,上前一步,朝太后行了一个礼道:“母后,琼嫔方才所说,我要将宫中的财物变卖据为己有,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到,唯独我不行。”

兰若萱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惊恐地后退一步——自己居然忘了那么重要的事。寇姝仿佛在讲一个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因为,但凡是挂有我长乐宫宫徽的马车,没有一辆会被放行出宫——事实上,长乐宫的马车从来没有出过宫。”

太后有些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各家的马车每月均有出宫的例次安排,什么叫做长乐宫的马车没有出过宫?”

宋谨琰的声音有些无力地传来:“御林军的统领侯将军多年之前和寇将军多年来一直不对盘,阿姝进宫后,寇将军几次送物品进来,都被侯将军手下的人拦下了。”

寇姝的声音无悲无喜:“爹爹本就心高气傲,几次之后便放下狠话,不论是我还是爹爹,都绝不会再走宫门运送任何东西,若是有违,天打雷劈。”

众人皆是沉默。虽说寇将军已死,关于其通敌叛国的罪名一直喧嚣尘上,但是寇将军一世英豪,言出必行的坦荡胸襟却是人人都心服口服的。

也难怪琼嫔说到寇姝走宫门运送东西的时候,宋谨琰会觉得荒唐至极,勃然大怒。

太后深深地望了寇姝一眼,幽幽道:“若是果真如此,哀家许是错怪皇后了。”话虽这么说,眼中确是丝毫没有内疚的神色。

兰若萱和琼嫔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罢手的意思。两人费尽心思做的一盘棋,原本还有后招,只是看皇上的态度,也只能就此作罢。

“只是——”太后的声音传来:“不是皇后做的,那又是谁把宫中的东西偷运到了民间,难不成那些瓶器玉件自己会跑不成?”

宋谨琰点点头:“母后放心,此事儿臣会彻查清楚。”随即瞟了一眼琼嫔,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琼嫔若是无事,就多在自己寝宫里修身养性,不要来宁慈宫叨扰母后休息。”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琼嫔猛地一颤,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兰妃见势不好,心下几个念头飞转,寇姝自从醒来之后性情大变,难以捉摸,自己要想和她周旋,还需要琼嫔的帮忙。

想到这里,兰若萱轻轻开口道:“可恨那歹人做了这不要脸的事,却还要故布疑阵,惹得我们姐妹互相猜忌。好在,如今也已经拨云见日,相信琼嫔妹妹也只是性子太直才会遭人利用,受人蒙蔽。”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自己和琼嫔往外摘得一干二净,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那歹人身上。

果然,宋谨琰的面色好了很多,点点头道:“以后也要多留个心眼。若是无事,朕就和阿姝先走了。”说着拉着寇姝的手就往外走。

兰若萱出望着宋谨琰的背影出神——寇姝的地位远比她想象的高,看来那件事,要提前了。

第十六章 核对

“核对的怎么样?”一连几天,宋谨琰派出去的人就在宫外发现了上百件宫中的器皿。有些器皿明明好好地摆在宫中,一模一样的物件,又出现在了民间。

宋谨琰命人先将已经查到的器物一一罗列核对,再做打算。

一件一件依次把在民间查到有同样造型的器皿搬出来,竟是满满当当塞满了整个御书房。一旁的苏公公看的不由得咋舌,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宫中的器件,都是有入库记录的吗?”宋谨琰扭头问道。

苏公公点点头:“不论是外国邦交,还是各地每年的上贡,只要入了皇宫,都会计入国库。一件一笔,绝不会有纰漏。且每一件物品在入库之前都会有鉴品官员进行鉴品,入库之时,必定是正品。”

宋谨琰皱着眉,点了点头:“但是宫中和民间出现同样的器物,必定有一件是假的。”

苏公公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在器物制造或是搬运中有人起了歹心,偷偷记下了那器皿的形状大小尺寸,寻了个地方造假,谎称皇室之物牟利?”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远远出乎宋谨琰的意料,鉴品官员在仔细勘察之后,竟然判定宫中之物才是赝品。

“什么,温品鉴,你把话说清楚。”宋谨琰眉毛一挑,眼神中放出一道冷光。

温泽言点点头:“皇上,请看这尊玉樽——”

顺着温泽言的手看去,宋谨琰只听道:“这玉樽的真品,原有百年的历史,若是寻常的玉,早就黯淡无光,而这尊玉樽选用的是上好的蓝田玉,蓝田玉的特点就在于玉质温润,历久弥新,时间久了,反而会透出淡淡的蓝色。”

温泽言话锋一转:“然而此玉虽然有原物的形,却没有其神,玉体本身更只有普通黄光,而非蓝田玉独有的蓝光。此物是赝品无疑。”

宋谨琰吃惊地微微张开嘴,只听见温泽言指着那整整齐齐摆放着的物件,一一说出其为赝品的缘由,一圈看下来,竟然没有一件是真品。

宋谨琰的眼神发出一丝阴鸷,看着温泽言,森冷道:“难道朕那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被狸猫换太子了?”

温泽言一愣:“皇上若是想知道,需要对没一件器皿进行一一核查,恐怕需要些时日。”

宋谨琰皱起眉:“需要多久?”

温泽言一转念:“若是臣一人,恐怕需要月余,微臣斗胆,推荐一名徒儿,有他在一旁助力,半月应当可以完成。”

宋谨琰点点头,心下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此事非同小可。

依兰殿内。

“今天真是棋差一招——居然又让她全身而退。”兰若萱身穿一身樱色流云百褶裙,整个人说不出的娇柔美态,让人难以把她和如此狠厉的语气联系在一起。

“这次的事的确是臣妾疏忽了,我没想到——”

兰若萱摆摆手,寇云武和那侯将军的事本就是陈年旧事,自己也是因为和寇姝走的近才知道一二,连自己都忘了这一环,琼嫔又怎么会知道呢?

只是。兰若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琼嫔和自己几次对寇姝出手,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绵软无力,被轻轻松松化解,到底是寇姝真的运气好,还是她藏得很深。兰若萱想的出神。

“是啊,今日的事,原本我是以为,宫外那么多器件流出,总有一两件是皇后宫中的,到时候咱们痛打落水狗就是,怎想到——”

兰若萱话锋一转:“宫外的东西,难道不是你送出去的吗?”

琼嫔一愣:“宫外的器件如今查来,有百余件之多,臣妾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不过听说了这件事——”

“所以你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兰若萱冷笑道。

琼嫔面露一丝窘意,点点头。

冷哼一声,兰若萱没有说话。

春日渐渐过去,池塘里夏日的莲花朵朵竞相开放,竟是连着荷叶铺满了整个池塘,放眼望去,倒也是别有一番景致。寇姝站在荷花池边,拨弄着手中的莲蓬,饶有兴致地看着。

一旁的涟漪有些焦心,如今各宫都在忙着清点自己宫中的财物有没有遗失的,若是有觉得似乎被掉包的,都可以拿去给鉴品阁给温品鉴过目。若是被温品鉴断定是赝品,便可以去库房挑选新的摆饰更换,不少宫妃为了换上几件自己钟意的摆饰天天往鉴品阁跑。可是自家小姐看起来确是全然不上心的样子。

“娘娘,你也去看看吧——咱们宫中,我看有几件东西,看着就像被掉包了。”

寇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涟漪小小年纪,连上好的玉佩都没有见过几块,倒是对自己宫里的寇姝看出了门道。

感觉到寇姝的取笑,涟漪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懂,咱们还是取些东西,送去鉴品阁吧,若是让人发现咱们长乐宫里摆着的居然是赝品。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寇姝点点头:“你找几个能干的太监,随我一起把东西抬去鉴品阁吧。”

鉴品阁门口,几个小厮垂手站着,看见寇姝,再一眼身后几个太监拿着的东西,有些犹豫地上前道“皇后娘娘,很是不巧,温品鉴出去了。您的字画恐怕一时间没人能鉴。”鉴品阁门口,一个小厮唯诺道。

“那别的品鉴呢?”涟漪皱起眉头,有些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把皇后娘娘劝来的,不想这么打道回府。

小厮闻言,腰弯的更低了,面露难色道:“皇后娘娘送来的都是字画,黄品鉴只能品鉴瓷器,宋品鉴专攻玉器,只有温品鉴才能看明白。”

寇姝摆摆手,真真假假的,不过是世人的自欺欺人,她就不在乎。若不是刚刚涟漪开口,她根本不会想到跑这一趟。如今落了空,倒也不怎么介怀。转身就要带着涟漪离去,

“皇后娘娘且慢——”一个声音从寇姝身后传来,温润如玉的嗓音,听起来竟是格外舒服。

寇姝脚步一顿,不由得回头。

第十七章 同门师兄

说话之人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腰间是一根同样素色的腰带,整个人颀长俊美。

“你是?”寇姝微微眯眼,眼神中有一丝不解。

隋远舟道:“师傅虽然走了,我也略同一二,若是皇后娘娘愿意,可否交托给我来品鉴呢?”

涟漪在一旁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见寇姝眼中亦是一脸不解,一旁的小厮忙上前解释:“这是温品鉴的徒儿,这几日一直在品鉴阁协助温品鉴。”

“虽然我的能力及不上我师父,但是也有信心能看出皇后娘娘画作的真伪,不知道娘娘是否愿意信任在下?”

寇姝微微一挑眉,语气中似乎有一丝不信任:“哦?既然你说你的能力不及温品鉴,又说能分辨画作的真伪,只是什么意思呢?”

隋远舟拱手道:“所谓品鉴,关其真假为其一,品其佳劣为其二。我能分辨画作的真伪,却不能像我师傅那样,对通篇画作的细节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寇姝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厮们把东西抬进品鉴阁,直勾勾地看着隋远舟道:“还望隋品鉴能帮我一辨真伪。”

隋远舟面上绽放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当中却蕴藏着无限的自信。

不出一个时辰,寇姝带来的几幅画都品鉴完了——均是赝品。

饶是寇姝这般对身外之物不在乎的人,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若果真如此,背后之人手法之大,心机之深,恐怕超出自己的想象。

“皇后娘娘是在想着,拿着着赝品,要去库房调换什么好画吗?”隋远舟问道。

自从宫中出现了赝品。太后宫里便放出话来,各个宫中凡发现有赝品的,一律焚毁,而后去库房挑选称心的重新摆设。皇宫的库房中满是奇珍,惹得不少宫里没有被调包宫妃们的反倒觉得自己亏了。

寇姝摇摇头:“不过是摆设,放什么都无伤大雅。”

隋远舟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吃惊:“皇宫库房里,据说堆满各色名人字画奇珍。皇后娘娘难道不想前去挑选几幅挂在屋子里吗?”

寇姝的眼神看着远方,眼睛更是一点点失去焦距:“所谓山水由心,若是心中狭隘逼仄,看什么都少了一番恢弘大气之景。至于在屋子里挂的字画,从来都不是给自己看的。既然是给旁人看得东西,我何苦多费心思去挑选呢?”

隋远舟听到这里,神色一震,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觉悟:“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山水之意,皆在人心。只是听娘娘这意思,似乎心中别有芥蒂,已经容不下山水之色?”

寇姝一颤,没想到这个人反应这样快,不由得有几分警惕:“你真的只是温品鉴的徒儿吗?”

隋远舟闻言,不由得哂笑一声:“温品鉴的确是我师傅,只是我游历大宣,他并不是我第一个师傅。我的第一个师傅,叫荣厉。”

“你是青城门下的弟子?”寇姝不由得惊呼——荣厉乃是自己师伯的名字,若果真如此,此人岂不是自己的师叔?

隋远舟亦是一愣,有些错愕地点点头,显然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知道青城门:“皇后娘娘莫非……”

寇姝言语中有着莫名的激动:“我自幼被爹爹送进青城门习武,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你的师侄。”顿了顿,又道:“宫中还有一位兰妃娘娘,也是青城门中人。”

隋远舟皱眉,青城门人数众多,自己从未记得有这么一位皇后娘娘和兰妃娘娘的存在。

寇姝倒很是兴奋,一股脑儿把刚刚的事抛到了脑后,屏退了旁人,就和隋远舟坐下慢慢叙话。

原来这隋远舟也是到了下山游历的时间,原是在山脚路见不平救了一位被山贼绑了的姑娘,哪知道那姑娘却恩将仇报,非说隋远舟轻慢了她,要对她负责,此事传的沸沸扬扬,连同整个青城门也都知道了。隋远舟只得远离师门。辗转到了温品鉴的门下,因着对鉴赏有几分天赋和兴趣,便留下成了温品鉴的徒儿。

寇姝听完隋远舟的故事,竟然有几分同情:“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继续跟着温品鉴吗?”

隋远舟摇摇头:“这不过是我的爱好,并不是长久之计。谋大事者,当有大视野。”

寇姝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若是你想入朝为官,我可以帮你。”

隋远舟一愣,有些吃惊地看寇姝。

寇将军虽然已逝,但是他生前为人广结善缘,磊落光明,在前朝还是有不少亲信子弟,寇姝说得上话的。寇姝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隋远舟:“你拿着这个,去找礼部尚书,他知道该怎么办。”

“礼部?”

寇姝一愣:“礼部乃是大宣所有部门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部门,难道你不想去吗?”

隋远舟摇摇头:“我想去翰林院。苏海寒潮,我希望能和有识之士切磋讨论国家大计。”

寇姝皱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另写了一封信给翰林院的院士递给隋远舟:“今日你我相见,又是同一师门,也算是难得的缘分。我便帮扶你这一把,希望对师叔你有用。”

隋远舟双目睁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自己不过随口一言,谁想皇后娘娘居然真的保自己进了翰林院——要知道多少人寒窗十年都未必能换来这样的一个机会。

接过信,隋远舟深深的看了寇姝一言:“今日皇后娘娘所为,有朝一日,在下必定涌泉相报。”

第十八章 红色粉末

宁慈宫

兰若萱继而琼嫔一道,陪着清点太后宫里的物件。太后身份贵重,若是宁慈宫里也出现了赝品就滑天下之大稽了,为此上上下下,太后宫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清点一遍,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丫鬟嬷嬷来做就是了,只是兰若萱留了个心眼,拉着琼嫔一道来了宁慈宫。

“兰丫头你怎么来了——”看见一旁的琼嫔,太后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

兰若萱行了个礼,道:“琼妹妹说,前几日误会了皇后,惹得大家都不高兴,要来给太后赔罪呢。”

太后瞥了琼嫔一眼:“赔罪就不必了,以后警醒着一点就是了。”

兰若萱微微一愣,旋即道:“琼妹妹胆子小,太后您可别吓着她了。”

太后微微一愣:“兰丫头,你今天这么净帮着她说话?”

琼嫔微微蹙眉,今天兰若萱怎么这么偏帮自己?

兰若萱却道:“太后您有所不知,师姐是皇后,琼妹妹那日敢质疑师姐,才会有如今的局面,否则皇家的器物旁落,还不知道要丢多大的脸呢,虽然琼妹妹误会的师姐,但是我却是十分钦佩琼妹妹敢于揭露的勇气。与她一见如故呢。”说完她拉起琼嫔的手,看似姐妹情深,眼中却是飞速闪过一丝狡黠的暗光。

太后听着却也是有几分道理,这琼嫔虽然让自己在寇姝面前没脸了,但是到底也是出于一片真心,对琼嫔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琼嫔被这一通绕的云里雾里,配合兰若萱和太后吃了饭又叙了话,在回宫的路上细细琢磨起来。

今日这一出来的十分奇怪,琼嫔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兰若萱是之前见自己和寇姝走得近,怀疑自己是左右逢源的墙头草,故而故意拉自己来太后面前演这么这么一出。

今天自己的所为所为,就明明白白站在了兰若萱的这一边,今后想要背弃她是不可能了。想到这里琼嫔不禁苦笑,谁是寇姝最大的仇人,谁都是她最大的朋友。除了兰若萱,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寇姝,琼嫔不禁咬紧牙关,原本柔和温婉的五官,竟露出了别样狰狞可怕的面容。

宋谨琰这几日都忙着调查宫中被替换的赝品,日日忙到深夜。

一直到今日,各宫上报上来疑似被换掉的宫中器物,已经有百余件。这件事非同小可,宋谨琰为此焦头烂额。

原本以为是有人偷了图纸制作了赝品在民间流通,没成想确实有人李代桃僵,用赝品换了真品,将宫中的器物全都换了个遍。

自己身为一朝天子,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是宋谨琰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费尽心力做这样的事呢。

“皇上,大理寺卿求见。”苏公公适时的来报。

“宣。”

“见过皇上。”

宋谨琰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直奔主题道:“言卿,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言旭板起脸,拱手答道:“皇上,大理寺沿着所有器具的工艺,锻造技巧等方面,排查了京城及其周边所有的煅烧工坊和场地,唯有一个地方,十分可疑。”

宋谨琰眼中闪过一道光:“继续说下去。”

“寻常的煅烧场,煅烧的时候因为十分炎热,煅烧的场合都布置在露天通风的地方方便降温,而在寻访过程中,我们查到的这个煅烧处,并且所有的煅烧炉全部都放在室内,室内空气污浊不堪,难以流通,更重要的是,在该地发现了竟然有十余个煅烧元片,很是令人费解。”

寻常的煅烧工坊,因为煅烧大多是同一只制形的器具,如专门煅烧杯盘碗碟的工坊,就只会留下杯盘碗碟的煅烧元片,一般的煅烧工坊只会保留一到两个煅烧元片,大一点的煅烧局则会有四到五种类型的煅烧元片。而有十几个煅烧元片的工坊,确实闻所未闻。

宋谨琰问道:“可有查出什么?”

言旭面色闪过一丝心虚:“等臣等赶到,已经人去楼空,只是桌面上留着一些红色的粉末。样子有些奇特。微臣已经带了回来。”

苏公公闻言,立马心领神会,走上前递上了个托盘。

轻轻掀开托盘上的明黄色丝绸,宋谨琰的眼神明显凝滞了一会儿,旋即摆手:“继续查下去,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言旭闻言,随即跪安。

苏公公刚想上前撤走桌上的茶水,宋谨琰挥手,示意他也退下。

待到屋内空无一人,宋谨琰才再度掀开那托盘上的丝绸。望着上面的东西有些出神。许久,才忽然发声道:“是这个,没错吧?”

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却鬼使神差搬得站着一个浑身黑衣,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

他一瞥那托盘上的东西,低头道:“回主子,就是这个。”

“寇云武死前,天牢里发现的红色粉末,就是这个吗?”宋谨琰压低声音问道。

“没错,当日属下第一时间去天牢探寻,也是一无所获,只是在墙角处见到了反常的红色粉末,那粉末颜色特殊,属下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原本左不过是有人利欲熏心偷天换日,换了自己宫中大批的财宝,如此看来这背后的人想要的绝对不是钱那么简单。

宋谨琰皱起眉:“你让炎一和你一同查清楚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那黑色的身影一颤:“主子,你这是要启动天炎阁吗?”

宋谨琰微微点头:“此事,不容小视。”

身影一凛,利落回答:“是!”

皇城外

一个身穿紫袍的男子背着身负手而立,隔着背影仍能感受到上位者的气息。

“宋谨琰现在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吧?”那紫袍男子冷笑道。

一旁的红衣男子微微一笑:“这也是预料之中。”

“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紫袍男子的声音波澜不惊。

“听说宋谨琰的后宫如今也不太平。不如从后宫下手。”红衣男子的声音里有一丝玩味,“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在宫里吗?”

“嗯,差不多也是时候了。”紫袍男子道。

红衣男子笑道:“只怕你妹妹见到你,会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哼——”紫袍男子冷哼一声,旋即施展轻功,片刻就消失在红衣男子的视野之中。

第19章地字言院

一阵风沿着宫墙吹过,扰了一片青草,原是暖意融融的春日,竟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寒意。红衣男子伫立片刻,喃喃自语道:“这天,是要变了。”

第二日。

隋远舟拿着寇姝给自己的荐书,在翰林院外踌躇,一阵迅疾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隋远舟不由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几匹快马扬起漫天尘土,惹得周围的百姓咳嗽连连。那马背上的几个人却是神情倨傲,眼中带着狂傲的笑。

隋远舟还未来及反应,有一匹马却是扬起马蹄,横冲直撞,极快地朝自己飞奔而来,在几乎快要踩踏到自己的距离,被马上的人勒住。那人饶有兴致地看了隋远舟一眼,开口讽刺道:“又是翰林院收的穷鬼?”

为了保证公平,兼容并蓄不同的观点,翰林院每年都要招收一定比例的穷苦人家的孩子。

隋远舟穿的随意,薛政下意识就觉得隋远舟也是讨人厌的寒门士子。

“薛少就别和这种杂鱼计较了,这样的杂鱼充其量就是进黄字言院。最多也就进玄字言院。咱们薛少可是要进天字言院,指点国家大事的人。咱们会和这种人一般计较呢。”

薛政听到身后的人溜须拍马,心中顿时舒服了很多,冷哼一声,越过隋远舟朝翰林院的内走去。

隋远舟心中暗暗叹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好好好——皇后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就进入地字言院吧。”翰林院院长俞岱山一目十行地扫完隋远舟带来的信,开口道。

翰林院下设天地玄黄四大言院,天字为最佳,地字次之,最后是黄字言院,入院之时每个人都会按照要求写一篇言论,再由官员依据其文采,立意等,评判去何言院。话虽如此,但是大多数人刚刚进来时都在黄字或者玄字言院,通过一年一次的论作考习,才可升入天字或者地字言院。

隋远舟心下震惊,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道:“多些院长的抬爱,远舟今后必定勤学多思,不负院长信任。”

俞岱山微微一笑,老友女儿的拜托,自己怎会不从,刚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门外一阵喧哗吵闹“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俞岱山不由皱眉,叫来书童:“发生了何事?”

那小书童扎着短短的发髻,声音清脆:“是今日新来报道的薛家少爷,对您给他安排的言院很是不满,在门外叫嚷着要见您。”

没等俞岱山的话落音,门被“嘭——”得一声撞开,只见薛政一脸怒气地闯进门来:“院长,你给我个说法,凭什么我不能进天字言院?我才不要去那么地字言院!”

俞岱山微微皱眉:“薛学,天字言院乃是翰林院最高言院,设立至今,皆是通过一年一次的论作考习进入言院,从未有破格录取的情况,况且你刚刚入院,尚未提交任何言论文章,我怎么能把你放进天字言院呢!”

“我不管别的——我来是要和满腹经纶,汗牛充栋的有识之士切磋商讨,聊的乃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天下大事,只有天字言院的人才配得上我,我今天一定要去天字言院。”话锋一转,薛政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我姐姐是谁?我姐姐乃是宫中的琼嫔娘娘,和兰妃娘娘更是亲如姐妹。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兰妃娘娘,你怎么敢!”

薛政眉毛猛地一挑,语气中散发出阵阵狠厉。

却没想到俞岱山倒也不是个软柿子,顺势拿出隋远舟带来的荐书,面色一沉,语气不善道:“你看清楚,这位隋学乃是皇后娘娘亲荐,有书信为证,我亦是将他安置在地字言院,”瞥了一眼脸色微变的薛政,俞岱山继续道:“将你放到地字言院,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若是你再不识抬举,翰林院恐怕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说罢,俞岱山用力一挥袖子,竟是有说不出的气势。他在翰林院任院长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如此蛮横,更何况竟然是这样一个黄毛小子。

见到皇后娘娘的荐书,薛政不由得猛地一颤,自己在外面素来横行霸道,却没想到今日碰到这么一个铁板,若是自己真的进不了翰林院,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服软下来,嘴上却还是倔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勉强在地字呆一段时间吧。”

说完,薛政像是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打量着一旁的隋远舟,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是什么人?居然是有皇后娘娘写的荐书。”

隋远舟撇过头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径直出了门。

隋远舟还未走远,就听到身后一阵喧闹,不由皱起了眉头——今天这个声音自己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了。

“刘生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撞本大爷!”薛政抬高声音,眉毛一横,厉声道。

隋远舟回头,只见那个叫刘生的学生瑟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薛学我不是故意的——”

薛政今天第一天分班就被分到了地字班。又被院长一通讥讽,心中已是隐藏着不小的怒气,听到刘生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直直地朝刘生的肚子踹去:“薛学也是你叫的?给老子滚——”

“薛政你又发什么疯!”隋远舟不满,扭头喝道。

看见隋远舟,薛政想起对方身后似乎有皇后娘娘做依仗,不由得有些畏惧,气焰顿时小了不少:“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隋远舟上前,一把扶起刘生,温声道:“今日马上就要开课了,你快去吧。”

那刘生见贵人相助,不由得一颤,又偷偷瞄了薛政一眼,见薛政冷哼一声,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向隋远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翰林院的言院每日一题,言院学子可以各抒己见相互讨论,到了一天结束,每个人需得发表自己的见解的看法。对于有独到见解之处的学子,将会受到别样的褒奖。言院的规矩森严,时间一到就关上大门不得入内,一听时间快到了,薛政也不在纠缠,一溜烟就往地字言院跑去。

“哼——不过是狗仗人势的一个草包。”

隋远舟偏头,见到一个男子身穿玄色织锦长袍有些泛旧,腰间配着一块蛇纹弓形玉佩,玉的成色却是一般:“不过有一个在宫中当嫔的姐姐,狗尾巴就翘上天了。”

第二十章 宠妃白梨

隋远舟听到这话,不由得噗嗤一声发笑,心道,这人虽然说话粗鄙,确实话粗理不粗。倒也是个有趣的人。

见到隋远舟笑,白亭然有些不好意思,迈步地上前自我介绍道:“在下白亭然,属于玄字言院,方才听到兄台可是叫做隋远舟?”

隋远舟点点头,面上微微一笑,也释放出一丝善意,随即道:“不过兰妃娘娘在宫中的确地位颇高,能不得罪她,还尽量不要得罪他好。”

白亭然不屑地冷哼一声:“受宠?兰妃娘娘又如何,还敌不过我姑姑鼎盛时期十分之一的宠爱罢了。”

隋远舟闻言,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白兄这话,你姑姑是?”

白亭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傲色“我姑姑是白梨。”

隋远舟一怔,白梨,的确是个传说。

据说先皇对白梨一见钟情,原本白梨是秀女的身份入宫,在无子无女的情况下,皇上竟是破例直接封白梨为四妃之首,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按照习俗宿在皇后宫中,其余的所有时间无一例外都住在白梨的宫中,更是为白梨写了数不清的情诗情书。

白梨当年宠冠后宫,乃是人人皆知,其家族也一荣俱荣,原本籍籍无名的白家一跃成为皇亲国戚,自此在盐铁,丝织品等行业大幅敛财。

然而好景不长,白梨受宠不到两年就猝然离世,甚至还有传言,先皇的去世,亦是因为对白梨思念过深。

白亭然继续道:“如今的兰妃不过是凭着一点小伎俩暂时抓住皇上,琼嫔更不过是依附兰妃苟延残喘,根本不足为惧。”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白亭然面色闪过一丝尴尬,道:“是我一时失态了,我说这些隋兄是不是听得很乏味。”

隋远舟一笑:“哪里话,白兄快人快语。”

白亭然挥挥手:“别那么见外,叫我亭然就可以了。”

隋远舟亦是爽快一笑:“好,亭然,叫我远舟。”隋远舟虽然在笑,笑容却是不见眼底,今日白亭然的话不知为何总让他觉得怪怪的,白梨已经逝世十余年,白家的势力已经式微,如今更是没有人在后宫,可是白亭然竟然对宫中的局势了如指掌,侃侃而谈,似乎对宫中的情形十分清楚,而他更隐隐觉得,白亭然似乎是故意向他透露这一点的。

“言院马上落锁闭院了,我先走了。”白亭然朝隋远舟挥手告别,笑容却似乎意有所指。

隋远舟一边迈步向地字言院走去,一边思忖今日白亭然之事。

左右思索了整整一日,隋远舟还是决定要将此事告知寇姝。

“白梨?”寇姝皱眉,似乎隐隐听过这个名字:“白家已经败落多难了。”

隋远舟坐在一旁道:“我倒是觉得,白家衰败,但是毕竟曾经盛极一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许所有人都小看白家了。”

点点头,听隋远舟的那几句话,倒是洞若观火,将局势看得很明朗。若是白家果真还有如此实力,此事倒是值得深。

来涟漪,寇姝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涟漪自幼在宫中长大,认识的人形形色色,不出几日,涟漪就打听出曾经伺候白家的几个宫女如今都四散在各宫成了管事嬷嬷,甚至有一人如今在兰妃宫中,而这些人彼此之间似乎都在暗中联系。层层联系,最后所有人的联系都指向同一个人。

听完涟漪的话,寇姝的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惊奇——没想到白梨竟然在宫中设置了一个情报网。这个情报网必定布置森严,等级严明,以至于如今白梨去世那么久,竟然还在照常运行,真让人匪夷所思。

言院本是每十天交五日的言论便可,但是隋远舟却是日日不拉,每天都准时到言院,和众人博古论今,博采众长。

日落黄昏,隋远舟脑子里满是今日的论题,脑子昏昏沉沉,竟连白亭然叫自己都没有听见。

“远舟兄,还请留步——”白亭然疾步追上来。

隋远舟看到白亭然,又想起那日寇姝的言论,不由得有些讪讪:“亭然你怎么来了?”

“正好我也下学,一道走吧。”白亭然朗声道。

隋远舟明知道两人并不顺路,也不戳破,一路上和白亭然谈论今日言院的话题,倒也是意气相投,慷慨激昂。

讨论的差不多,眼看隋远舟也快要到家了,白亭然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隋兄想必也知道我白家在宫中的情况了吧?”

隋远舟一愣,没想到白亭然说的如此直白,有些不知所措。

“当年我姑姑的死,一直是我们白家的禁忌。”白亭然垂下头,眼中有一丝落寞,“当年姑姑宠冠后宫,却突然暴毙,先皇下令彻查月余,可是却丝毫没有消息。这件事,对我们白家是个巨大的打击。”

隋远舟点头,此事自己确有耳闻。

“姑姑的死,是横在全族人心中的一根刺。这件事若是无法水落石出,笼罩在白家的阴霾就永远不能散去。”白亭然黯然,“我苦心孤诣,想方设法重整当年姑姑在留宫中的情报网,收集到的却是当今皇上的细枝末节,找不到丝毫关于当年事情真相的蛛丝马迹。”

隋远舟沉默,事情过去那么久,早已物是人非,再想查证的确难上加难:“所以你就故意透露给我,让我知道你非常了解宫中的情况,引起我的怀疑,从而吸引皇后娘娘的注意?”

白亭然面色一红,他行事素来磊落,此番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自己身为白家下一代家主,背负着家族兴盛的命运,为了弄清楚姑姑的死因,已经苦心孤诣许久。那日无意间得知隋远舟背后竟然是皇后娘娘,左思右想,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隋远舟脸色不变,语气却是有些微冷:“所以,你想要怎么样?”

“皇后娘娘如今在宫中处境也不容乐观。前有兰妃琼嫔,后有太后,腹背受敌,若是有了我白家的情报网,便可以反守为攻,扭转局势。”

隋远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条件呢?”

“帮我弄清楚,我姑姑的死因。”

第二十一章 江湖歃血楼

隋远舟心中也猜到了几分,面色不变:“据说,梨妃娘娘是病逝的?”

白亭然冷冷一笑:“我姑姑自小习武,虽然不是武功盖世,但是自由康健,况且她在宫中从未传出过身体抱恙的消息,什么病这么厉害,竟然一下子夺去了人的性命?”

隋远舟一愣,点头,此事说来确实古怪。

白亭然忽然对隋远舟抱拳,朗声道:“远舟兄,我虽然带有目的接近你,但是我却也十分钦佩你的为人,若是远舟兄大度,此事还请你代为传达给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愿意,亭然感激不尽。”

隋远舟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表示自己会代为传达。

三日后,寇姝通过隋远舟答复,表示愿意接受白家的要求,但是白梨的事已经时隔数年,寇姝要求一年为期,让她查出白梨的真实死因。

白亭然当即表示没问题,并且当天还送了一个丫头到寇姝身边,丫头唤名鸳鸯,乃是白家情报网中最出色的探子,帮助寇姝打理整个情报网。一时间,关于后宫四面八方的消息像是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传进了寇姝的耳朵里。鸳鸯每日帮寇姝把情报一一整理归档,几日来竟是理出了不少有有意思的消息。

另一边,宋谨琰这几天的心情却是一直都不太好。

宫中的财物偷换,上百件真品无故出现在民间,而自己甚至不惜动用江湖势力,可是到现在,却是迟迟不见消息传来。

忽然,不远处的窗户微微一摇,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飘了进来。

宋谨琰挥手屏退闲杂人等:“事情进展的如何?”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房梁上空传来:“属下有辱使命,没有查到究竟是何人所为。”

宋谨琰微微皱眉:“炎一,你那边呢?”

那声音再次想起,其中更是带有几分自责:“炎一受了伤,还在养伤。”

宋谨琰眉头皱的更深,语气中有一丝隐藏的怒意:“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将炎一伤到这样的地步?”

“属下几番探查,发现这背后牵连到了近日新现的一个江湖组织,那组织做事极度谨慎,隐秘异常,连属下也只是略有耳闻。”

“你是说歃血楼?”宋谨琰一挑眉,若是果真如此,前朝之事竟然牵连江湖,事情恐怕比自己想的更加复杂。

“正是。”那身影一顿,回答道。

歃血楼是近些时日突然出现的江湖组织,专司暗杀,且从未有过失手。但凡是上了歃血楼的名单的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而歃血楼最为奇特诡异的乃是他接生意的方式——必须事一命换一命。雇主要求歃血楼杀一个人,就必须替歃血楼也杀一个人。而歃血楼要杀的人却捉摸不定,有时候是青楼妓女,马夫走卒,有时候是江湖侠客,更有时候是朝廷命官。

宋谨琰关注歃血楼已经许久,却是迟迟都找不到关于歃血楼的任何蛛丝马迹。只知道刀光一现,人头落地的传说。

“宫中物件的事,先停一停——”宋谨琰思索片刻,这件事正在风口浪尖上,对方打定了主意自己会派人前去探查,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宋谨琰开口道,“对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在寇云武死的时候留下的马脚,让炎五易容成大理寺的官员,查查天牢里有什么线索。”

那身影微微一动:“属下领命。”窗户又是轻微的一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件一件的事接踵而来,让宋谨琰觉得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朝自己铺开,一切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却是盘根交错地联结在一起,让人觉得难以理清楚头绪。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

宋谨琰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禁陷入了无边的深思。

依兰殿中,琼嫔的面色却是有些焦急。

“娘娘,我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为何你还是不相信我?”琼嫔的声音里,竟是有一丝哭腔。

兰若萱眼神微微一亮,知道是时候了。她弯下腰,轻轻扶起半蹲着琼嫔,柔声道:“琼嫔妹妹,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有一件事,我若是不弄明白,我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将真心托付。”

琼嫔一愣,不由的呆了:“何事?”

“琼嫔,我且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寇姝?”兰若萱忽然直言皇后娘娘的名讳,眼神瞬间迸发出灼灼光亮,“寇姝乃是将军之女,和你并无瓜葛,我若是不告诉我你的动机,让人难以放心。”

琼嫔闻言,半刻没有说话,思绪似乎飘向了渺远。再回过神来,眼中已是滔天的恨意:“兰妃娘娘只知道我是薛家嫡女,可知道我薛家还有一个小妹?”

“小妹?”兰若萱皱眉,自己从未听说过琼嫔有妹妹这一说。

琼嫔点点头,道:“我那小妹只比我小两岁,生的聪明可爱,冰雪聪明。却因为寇云武这个畜生——”

兰若萱吃惊道:“寇云武难道——”

琼嫔继续道:“寇云武手下的副将看中了我妹妹,我妹妹不从,就直接将人掳了去。爹娘不从,几次报官,却都硬生生被寇云武压了下来。”

“寇云武居然纵容手下做这种荒唐的事?”兰若萱吃惊道。

琼嫔点点头:“可怜我那妹妹,小小年纪就受了凌辱,自觉再也没脸见人,日日在家中以泪洗面,最后竟是上吊自杀,”缓了一口气,琼嫔极力抑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继续道,“我娘亲也因为太过悲伤,身子骨一下子差了很多。如今也只是靠药吊着性命。”

兰若萱沉默,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唏嘘造化弄人,自己和琼嫔虽是相互利用,但是说起对寇姝的恨意,却是有几分同病相怜,

兰若萱的语气不由得缓了下来,拉着琼嫔的手:“我和你的处境也有几分相似,我自幼在寇姝的阴影之下长大,寄人篱下苟延残喘,”兰若萱顿了顿,眼神中放出别样奇异的光,“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一心,必能得偿所愿。”

琼嫔抬头,心中亦是被兰若萱的气势所感染,不由的愣在了原地,只得呆呆地点头。

第二十二章 亲生哥哥

天色渐晚,残阳的余晖缓缓映照着整个皇宫,让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看起来更是壮阔雄伟,但不知为何,竟透出阵阵诡秘的气氛,让人觉得不禁有些恐惧。

“兰妃娘娘,宫门口不知道何时,放了一个东西。”一个小丫头走上前来,脆生生道。

兰若萱懒洋洋抬头,微微一挑眉:“什么东西?”

丫头闻言,应声打开那匣子给兰若萱看。

“吱嘎——”一声,匣子随即发出刺耳的声音,昭示着自己古旧的历史。

兰若萱的眉心微微一紧,随即一阵熟悉的感觉划过兰若萱的心头,仿佛这个匣子和自己早就认识。

匣子里,赫然躺着一枚雕有狮纹的玉佩。玉佩上已经有几处细纹的裂纹,但是触感温润,通体散发出盈盈的绿光,一看就知道是不凡之物。

看见匣子里的东西,兰若萱惊得连着后退了数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正色道:“你们全都出去。”

偌大的依兰殿里,兰若萱双眉紧紧锁起,双目紧紧盯着匣中之物,口中不住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枚玉佩,早就已经碎了。”

兰若萱自小在寇家长大,所有人都只道兰若萱乃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寇云武好心收养。实际上,兰若萱却时时刻刻从未忘记自己乃是夜国的公主,虽然夜国已经不在,但是自小在父王母后身边成长的点点滴滴,却是牢牢刻在她的心间。

兰若萱并未独生女,夜国皇后育有一子一女。

此玉,乃是母后生前留给自己和哥哥的信物,为左右护狮一对,自己有的乃是左狮,而右狮玉佩则在自己的亲生哥哥兰昊柯的身上,早在数年前,哥哥就在战场上不幸被俘而死,连同右狮玉佩也不见了踪影,这枚玉佩,怎么可能还在人世间……

抬手轻轻拾起玉佩,兰若萱还能感受到温润的触感,和自己一直带着的另一枚,一模一样。匣子下方有不自然的突起,让兰若萱有些微微好奇,轻轻一摸,下面竟是一个小小的纸卷轴——今日子时,依兰殿后院。

兰若萱皱眉——到底是谁,竟然手里握着哥哥的玉佩,更重要的是,世人都只知道她是寇家养女,却极少有人知道,自己乃是邻国夜国的遗国公主,此人知道兰若萱的玉佩,就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子时,依兰殿后院。

兰若萱依约赴会,夜半森冷的风呼号,阵阵刮来。原本华丽旖旎的宫殿,竟然隐隐透出别样的诡异。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一个沙哑粗犷的声音从兰若萱背面传来,有一股说不出的森冷。

兰若萱一颤:“你是谁?”

那声音桀桀得笑着:“怎么,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半夜就害怕了?”

兰若萱依一挑眉:“我做过什么亏心事,我行的正坐得端。”

“哈哈哈哈——”那声音一笑,竟然有几分调笑:“哦?是吗。”

兰若萱恼了,跺脚作势要走,却见到一个人戴着半边面具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来。被这突然出现的怪异面孔猛地吓了一跳,兰若萱几乎腿软站不住。

那声音里有几分嘲笑:“怎么,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认识了?”

“哥哥?”兰若萱猛地瞪大双眼,嘴张大地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随即冷冷一笑道:“你少来框我,我哥哥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死了?”那声音冷笑:“那我又是谁?”

兰若萱瞪眼:“这话说得好笑,你平白无故出现,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小时候很喜欢吃鱼,常常不愿意吃饭,可是自从一次吃鱼被卡了鱼刺,饶是用了偏方还是找了大夫都没办法取出来,最后竟是硬生生卡了两天,鱼刺才下去,你那几天疼得啼哭不止,自那以后,你再也没有吃过鱼。”

听到这话,兰若萱像是见了鬼一般惊骇地后退两步,此事她从未和旁人提起,只有自己的爹娘和哥哥才知道……

那声音又道:“萱儿,你不喜粉色,怎的今日穿了一身粉?”

听到这里,兰若萱面上更是露出了极端诧异的表情——寇姝喜粉色,故而自己被寇家领养之后,寇夫人也理所当然觉得兰若萱也喜欢粉丝。寄人篱下,兰若萱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只有乖乖接受。

十余年过去,连兰若萱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是不喜粉色的。

听到这里,兰若萱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哥哥,昊哥哥,是你,真的是你!但是你,你怎么还活着,而且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个面具——”

兰昊柯沉着声,点点头:“妹妹,是我。”

兰若萱张口,还想说什么。兰昊柯却是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宫中势力错杂,琼嫔背后之人亦是有所图谋,你谁都不可以完全相信,”兰昊柯轻比一个手势,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竟速度极快地凭空出现,单膝叩地跪倒在兰若萱面前。眼神坚定,动作利落。

兰昊柯指了指那两个少女,对兰若萱道:“香织擅长毒药,能杀人于无形,幽竹轻功无双,追踪技艺高超,这两人都是我的心腹,你大可放心用着。今后你有这两人助力,在宫中行事会方便许多。”

两人闻言,均是把头一叩:“见过主子。”

兰昊柯声音一凛:“今后你们跟着萱儿,要交兰妃娘娘。”

两人闻言,连忙改口。

兰昊柯满意地点点头,抬头一看天空,眼中浮现出一丝暖色,对兰若萱柔声道:“萱儿,今日时间有限,我只能说那么多,你的疑惑我日后都会一一解答。你在宫中自己保重,若是有什么急事,她们二人知道如何联系我。你只要和她们言明便是。”

语毕,兰昊柯转身,一运内力,径直越过宫墙而去。

留下兰若萱看着那一睹宫墙发呆,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梦境一般,自己的亲生哥哥居然没有死,兰若萱不由得联想到啊,那是不是说明,家族中人还有活着的其他人……

第二十三章 下药避子

“皇后娘娘——该吃药了。”涟漪端着托盘恭敬道。

瞥了一眼托盘上黑褐色的药,寇姝的眼中极快地划过一抹痛,这药原是自从自己昏迷三个月之后,太医给自己配的调理身子的药,可是自从几日前,那药便莫名其妙被加了一味,青城门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医门,而她本就是青城门下极为出色的弟子,那一味药的味道是极熟悉的,她一闻便知乃是寒蝉草,寒蝉草的性子极寒,只用一种功效——避子。

心中不由苦笑,宋谨琰本就极少碰自己,却还要多此一举给自己下这么一味药,他究竟是多不希望自己怀上孩子。

想到自己曾经平白流掉的那个孩子,那鲜活的生命,寇姝的心中更是一阵刀绞一般的钝痛,阿琰,为什么,你总是一次次伤我至深。

“皇上驾到——”苏公公细细长长的声音传来。

寇姝微微一笑,端起药碗。极苦的寒潮草到了嘴里竟是全然没有味道一般,满满一大碗药汁,被寇姝一饮而尽。

“阿姝,最近好些了吗?”宋谨琰的语气中,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寇姝却是淡淡的,点点头,恭恭敬敬道:“回皇上的话,近日里臣妾好多了。”

皱起眉,宋谨琰有些不满:“阿姝,你不该对我如此。”

抬起头,寇姝的眼中似乎有一丝不解:“不该如何?”

“不该如此生分,”宋谨琰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怒意,“你是朕的皇后,是朕最亲最近的人。”

寇姝笑的灿烂,眼底却满是讽刺,让宋谨琰极不舒服,扭过头宋谨琰望着空了的药碗,问道:“在吃药?”

寇姝绽放出一古怪的笑:“是啊,这药臣妾日日都喝。”

宋谨琰心里咯噔一声,眼神略过那一盏还留有药渣的碗,转而把玩起了桌上寇姝的饰物。

见宋谨琰不说话,寇姝竟是脱下簪子兀自对着镜子梳起了头发,一副送客的冷淡态度。

宋谨琰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只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了长乐宫,噗通一声跪倒在自己和寇姝面前磕磕巴巴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中毒了——”

“什么——”宋谨琰猛地上前一步,神色一紧,随后望向寇姝:“走,随我去看看。”

寇姝点点头:“皇上先行,容臣妾换一身衣服随后就到。”

宋谨琰抬脚走出长乐宫,低声对暗卫吩咐了几句,随后就匆匆赶到了宁慈宫。寇姝也带着涟漪紧随其后。

原本清静的宁慈宫满满当当站满了人,妃子太医,宫女太监,无一不是低头噤声不敢说话。

“怎么一回事?”宋谨琰开口。

宋嬷嬷跪下道:“早起太后便说有些怏怏的,奴婢们原本以为是夏日里热着了,哪知道到了下午太后娘娘午睡竟是迟迟不醒。”

孟嬷嬷上前一步,接口道:“老奴前去求了太医来,几个太医轮番诊治,都拿不定主意。直到刚刚太医院的院督来细细把脉,才道是中毒。”说完,横了一眼宋嬷嬷,似是责备她多言。

宋谨琰沉着脸,这后宫可真是一天比一天不太平:“既是中毒,可查出什么了?”

院督上前一步,拱手垂头道:“启禀皇上,微臣几人现已经细细勘察了太后近几日的饮食,唯有发现一物似乎有异。”

“乃是何物?”

一旁的丫鬟手托托盘上前,院督轻轻掀开那丝绸,丝绸下,乃是一架上好的鹿茸,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院督微微一指鹿茸道:“这鹿茸原是太后日日服用,补气益血之物,只是鹿茸上被抹上了一层细细的月蛟粉,这月蛟粉本也是补气之物,但是和鹿茸一起服用,却会因为气过盛而形成热毒。”

宋谨琰一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就听到暗卫隔空传音而来,宋谨琰脸色顿时铁青,眼中顿时爆发出瘆人的寒意,猛地一扭头,森冷地看着寇姝,咬牙切齿道:“那,此毒何解?”

院督继续道:“热毒倒也不难解,只需要金银花,菊花,白茶等十余味中药熬制浓缩,将药汁分三次服下——”

“不必了——”宋谨琰周边的气场骤然下降,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直指寇姝,冷冷打断院督的话:“我瞧这个法子太过繁琐,朕倒有个主意。”

望着宋谨琰诡异森冷的笑容,寇姝的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

“皇后娘娘的身体乃是百毒不侵之身,其血可解百毒,如今母后病危,皇后娘娘自然要放血救人。”宋谨琰看着寇姝,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

院督闻言,不由下跪道:“皇上,热毒好解,但是放血对人伤害极大,如今皇后娘娘大病初愈,若是再放血,恐怕有伤凤体啊。”

“皇后娘娘的意思呢?”宋谨琰竟是完全没有听到院督的话似地,直勾勾地看着寇姝,眼中透露出一阵浓浓的玩味。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我们娘娘的身子本就虚,既然太医说了可以服药,何必——”

宋谨琰抬脚,竟是一脚将上前求情的涟漪踢到了门口,冷冷开口道:“放肆,我和皇后说话,轮得到你这种贱婢插嘴?”

“皇上您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她——”

“涟漪!”寇姝的声音缓缓响起,口气中竟是有说不出的疲惫和失望,“臣妾明白了,臣妾愿意。”

“好!不愧是朕的好皇后。”宋谨琰哈哈大笑,“听到了吗?还不快去拿刀来。”

不一会儿,刀就呈了上来。

手握刀柄,院督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手:“皇后娘娘,您也精通医理,不如您自己来吧。”

寇姝点点头,接过刀柄,一片银色的薄刃随即没入手腕,寇姝的手微微一动,钻心的痛接踵而来,脸上却是毫无痛楚,一脸淡然道:“拿碗来。”

一旁的丫鬟早已备好了碗,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碗血,寇姝的脸也已经苍白如纸,身形却还是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后如此重情重义,为夫还真是佩服。”宋谨琰冷笑一声:“还不快去送给母后服下!”

放了满满一碗血,寇姝的头有些浑,扶着涟漪勉强站起,却还是朝着宋谨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道:“若是无事,臣妾想先行告退。”

宋谨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第二十四章 幕后黑手

长乐宫里,原本绮丽华贵的皇后宫殿,只点了孤零零的一盏灯火,看起来格外凄冷。

“娘娘——您为什么——”涟漪看着面无血色的寇姝,几乎要哭出来了。

淡笑一声,为什么?寇姝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他,为什么要听他,她也不懂。刀划进身体的时候,到底是身体更痛,还算是心更痛,她竟是完全感受不出来。

任由涟漪给自己包扎着伤口,寇姝扭头道:“鸳鸯,你去查查,这太后病的蹊跷,是谁动的手脚。”

鸳鸯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御书房里,宋谨琰刚刚批完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双眼,似乎有些出神。

“苏培元,你说,我今日太苛刻了吗?”宋谨琰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旁人说话。

苏培元听到皇上叫自己的名字,却似乎又像是在深思,思忖片刻,决定沉默不语。

“我在问你!”得不到回答,宋谨琰有些不满。

“这……皇上恕罪,奴才回答不了。”垂下头,苏培元在深宫多年,知道这样的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我原以为,看她痛苦,我会痛快,”宋谨琰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惘:“但是我没想到,看她痛苦,我竟然更痛苦。”宋谨琰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苏培元垂下头:“皇上安心,皇后娘娘会明白您的为难之处的。”

宋谨琰摇摇头,黯然道:“阿姝不是旁人,若是我真的伤了她,或许有一日,她真的会离开。”

想到这里,宋谨琰不由得心里一紧,深深地望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夜色,没有月光,今天的夜晚竟是暗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寇姝本就体虚,因为失血过多,寇姝一整晚都浑身发冷,蜷缩在被子里冻得手脚全无直觉,整整一夜竟是睁着眼睛到了听明。

早上一大早,鸳鸯就进门:“娘娘,鹿茸是被宁慈宫一个叫钟粹的丫头掉包的,有人看见她行踪诡异,竟是在拜佛求保佑,我让人去试探了,确定是她。”

寇姝点点头,对鸳鸯的能力很满意,强撑起沉重的眼皮问道:“钟粹不过是小人物,那背后之人可有查到?”

鸳鸯一愣,低头道:“还没有。”

冷冷一笑,寇姝道:“既然那么信鬼神之说,就让她见见什么叫真正的鬼吧。”

鸳鸯心领神会,连着三日都命人夜夜在钟粹的屋外扮鬼吓唬人,此后更是命人时不时跟她说些善恶有报的话。

过几天钟粹就招了——乃是宋嬷嬷暗中指使的自己。

涟漪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宋嬷嬷为何要毒害太后,太后是她的主子,若是太后——对她也没有好处啊。”

寇姝微微一笑:“若是太后并不是宋嬷嬷的主子呢?又或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寇姝的神色一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涟漪道:“你去把孟嬷嬷叫来。”

涟漪不由奇怪,却依旧照做。

见到孟嬷嬷,寇姝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孟嬷嬷,你和宋嬷嬷关系不合吧?”

孟嬷嬷一怔,赔笑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我和宋嬷嬷一同伺候太后,有什么合不合的。”

“我怀疑太后娘娘中毒一事,和宋嬷嬷有关,孟嬷嬷你若是说清楚,我还能饶你一命。”寇姝眉目轻挑,眼神中却是放出冷冷的光。

听到这话,孟嬷嬷不由得微微抬头,极为谨慎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寇姝,见寇姝一本正经,似乎所言非虚的样子,更想到自己的发现——自己若是现在不趁机摘干净,恐怕就脱不开了。

她一低头,面色恭敬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此事我也确有怀疑。”

“哦?”寇姝挑眉,示意孟嬷嬷说下去。

孟嬷嬷点头道:“我和宋嬷嬷不合也不是什么秘事,但是我们毕竟一同服侍太后娘娘多年,虽是不合,却也算知根知底,宋嬷嬷早年间在宫外有一个儿子本是个苦命的痴傻儿,迟迟没有相看好姑娘,可是最近突然有了钱,竟是娶了一房媳妇。”

寇姝微微一笑,听起来有点意思。

“那日我凑巧路过宋嬷嬷的房间,竟是闻到一阵幽兰香,那香……”孟嬷嬷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故而太后中毒的事,我本就有几分怀疑,可是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我们人微言轻……”

寇姝摆摆手,示意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言。幽兰香乃是兰若萱一人独用的香料,这两件事加起来,再加上有手段有办法接近太后身边的人,事情的真相也就昭然若揭了。

听到孟嬷嬷的话,心中原本三分的猜忌就到了七分,寇姝在心中冷哼一声——兰若萱,你还真的不安生。

寇姝冷冷一笑,太后中毒只是第一步,依着兰若萱的性子,此事必定还有后招。自己一定要在兰若萱下一次出手前把事情遏制住。寇姝眸子一转,眼神停留在跪在自己面前的孟嬷嬷身上,幽幽道:“孟嬷嬷,你和宋嬷嬷也不合许久了,如今宋嬷嬷已经旗帜鲜明站在了兰妃那边,若是你再不做出选择,后果回事如何,恐怕不用我多说了吧。”

孟嬷嬷猛地一颤,心下飞速思考——自己跟着太后多年,却也只是落得苟延残喘的下场,兰妃势大,若是自己再不做打算,恐怕有朝一日……猛得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皇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寇姝满意地一笑,点点头,示意孟嬷嬷走上前来,微微低头,凑近孟嬷嬷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

孟嬷嬷听到这话,面色一滞,说不出话来。

寇姝却是微笑道:“相信孟嬷嬷能明白我的意思。”

走出长乐宫,孟嬷嬷忍不住回头,原本一直觉得兰妃娘娘是个厉害的角色,却没想到皇后娘娘乃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宫中的水,如今是越来越深了。

孟嬷嬷下意识摸了摸紧紧贴在胸口的银票,又有些窃喜。有了钱在身,也不再多想,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今晚还要好好思忖一番,等明日太后娘娘醒了,那件事要怎么做才好。

第二十五章 杀人灭口

“宋嬷嬷,你上哪儿去呀!”一个声音猛地在背后响起,惊得宋嬷嬷整个人一颤,三魂六魄吓走了一半。

见到是自己相熟的小丫头,宋嬷嬷笑骂道:“你这个小浪蹄子,居然还作弄起我来了。”

那丫头抿嘴一笑:“我还真不是捉弄你呢,太后娘娘醒了,要你过去伺候呢。”

宋嬷嬷点点头,转身朝着宁慈宫的方向走去。

刚刚进门,宋嬷嬷还未来得及请安,头就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卫紧紧架住,膝盖处被猛地一踹,顿时倒栽葱似得叩倒在地上。

毫无准备被扣押下来,宋嬷嬷顿时心下大骇,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微微抬头,却见到兰若萱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心下猛地沉了下去。

只听太后冷冷道:“宋嬷嬷,你也是个老人了,我是什么脾气,你很明白。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太后娘娘,您说什么。老奴一句也听不明白啊。”宋嬷嬷惊地冷汗直流,叩头大声道。

太后哼了一声,眼神瞟向不远处,冷冷道:“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总不至于因为恨我才这么做的吧。谁指使你的?”

宋嬷嬷身躯一颤,嚎啕道:“太后娘娘,老奴冤枉啊,老奴从来都没有撒过月蛟粉,对太后的一片真心赤诚可见啊!”

寇姝淡淡一笑,不慌不忙柔声道:“宋嬷嬷,你这话说的,谁说了那月蛟粉是撒上去的?只是说上面有月蛟粉,你怎么就知道是人为撒上去的呢?若是不小心蹭上去也未可知啊。”

宋嬷嬷闻言,心下猛地一颤,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是怎么也翻不了身了,整个人似是被抽空一般,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宋嬷嬷,你可要想清楚。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若是你说出来幕后指使之人,或许可以宽宏大量放你一命,我听说你那儿子近日娶了媳妇,你难道就不想回去喝一杯媳妇茶吗?”寇姝抿嘴微笑道。

见宋嬷嬷不说话,寇姝继续循循善诱道:“到如今那幕后之人还没有动作,可见你早就被舍弃了,你想想你这一生,吃了多少苦头,本盼着苦尽甘来,最终却要断送在这种事上,你真的甘心吗?”

宋嬷嬷听到这里,心越来越沉,脑子也越发混沌,她知道,皇后娘娘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若是,若是太后真的肯放过自己,想到这里,她倏忽一抬头,直勾勾地对太后开口道:“太后,老奴有话要说——”

话未落音,整个人身形一顿,僵住一般,一双眼睛瞪得死死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刺客——”寇姝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喝道,“来人,保护太后。”

听到皇后的厉声高呼,一时间十几个侍卫破门而入,把屋子里的几人团团围住。

众人足足愣了半刻钟,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太后受惊过后缓了过来,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怒喝道:“大胆贼人,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把哀家当成什么人!”

听到太后的声音,众人一惊,皆是连片地跪下。连同刚刚小产的兰若萱也是一脸惊恐不已的表情,可是没人看见,她的眼底深处,却一闪而过一丝得意的笑。

兴师动众了大半日的审问,最后却以宋嬷嬷的暴毙收尾,这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想到刚刚宋嬷嬷的死状,宫中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人存在,众人不由得有些后背发凉,离开宫中的时候,人人都是一脸惶恐,不胜惊惧的样子。

然而一片慌乱之中,唯独兰若萱和寇姝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见到寇姝准备回宫,兰若萱扬起一个笑容迎了上去道:“师姐,今日的事,真是太可怕了。”兰若萱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露出不胜惶恐的样子,似乎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寇姝上下打量了兰若萱一眼,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是啊,若非亲眼所见,还真难以想象宋嬷嬷跟着太后多年,竟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更可恐的事这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残暴冷血之人,竟然直接杀人灭口。”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兰若萱呐呐道。

摆摆手,寇姝面上似乎对此毫不关心:“此事师妹就不用操心了,横竖有皇上会追查,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最后的四个字,寇姝咬的格外用力,兰若萱听在耳中,总觉得不顺耳,微微一屈膝,便拜别了蔻姝。

“娘娘——”身旁的鸳鸯看着兰若萱远去的背影,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嗯。”寇姝点点头:“是她做的。”

鸳鸯点点头:“奴婢查了宋嬷嬷的背景,绝无和武功如此高深的人有所牵扯,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兰妃娘娘。”

“不是有可能,而是就是她做的。”寇姝一笑,眼中竟是有看穿一切的意思。

寇姝的眼中迸发出冷冷的笑意,“刚刚我高呼有刺客,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只有兰若萱,竟然扭头去看了她身边的丫鬟。那个叫香织的丫鬟,一定不简单。”

鸳鸯皱眉,说起来,兰妃娘娘身后两个生面孔的丫鬟,只说自己是因为有姐妹在宫中前来投奔,其余一概不说,饶是梨妃娘娘生前如此严密的情报,却是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到。

寇姝这边没有探查到什么,宋谨琰却是在御书房对着刚刚送来的情报,紧紧皱着眉头。

宋嬷嬷本是个小角色,但是她背后的隐藏势力不容小觑。宋谨琰吩咐暗卫去大理寺查看尸体。暗卫复命说,宋嬷嬷乃是被极小的绒针扎入动脉瞬间暴毙。如此细小的绒针,凶手必是有极深厚内力之人。这样的手法在江湖中并不常见,而若是说最近刚刚出现的江湖门派,恐怕也只有精通暗杀的歃血阁才有此实力。

若是宫中真的有歃血阁中人存在,就说明江湖势力已经渗透入了宫中……可是宫中的宫女太监都严查过身家背景,那就是……

第二十六章 西域舞娘

喝了寇姝的血,太后的病好转的很快,没几天就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气色好了不少。因着这缘故,这几日寇姝去宁慈宫请安,倒也没有受到太后过多的刁难,反倒对她亲善宽厚了不少。

“母后,下月,您的生日宴,差不多也该准备起来了。”寇姝轻轻呷了一口茶,提醒道。

兰若萱见寇姝开口,马上在后面跟了一嘴:“母后,若宣我也想为您尽一份心。愿意和师姐一同操持生日宴。”办宴会可是件美差,办好了风风光光,还能树立自己的威望,更重要的是,若是自己能和寇姝一同协理六宫,就是告诉所有人,在皇上和太后心里,自己和寇姝的地位是一样的。

太后瞄了眼兰若萱,出乎意料,没有点头表示赞同,反而蹙眉,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皇后一人操办吧。若萱你还是要多休息。”

兰若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色,却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恨意。

按照宫中的规矩,太后的生日宴要大摆三天,当中涉及到的礼制,歌舞,配食,宾客都需要一一确定,当中的事项不可谓不繁杂,一连几天下来,寇姝竟是忙的都没正点吃过一顿饭。

涟漪进来行礼道:“启禀娘娘,三王爷来了。”

“三王爷?”寇姝皱眉,宋谨琰有四个兄弟,二王爷早已经病逝,三王爷宋元旭乃是先皇在世时的齐妃,如今的齐太妃所生的儿子。只是自己和他甚少有来往,齐太妃虽然久居宫中,却早已经吃斋念佛看破红尘,连同太后生日的这样的宴会她都不参加,自己更是一年都见不上几面,寇姝皱眉,显然不知道宋元旭来找自己做什么。

寇姝心中奇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穿过偏厅就朝着正厅走去,今日寇姝穿着一身暗金流云纹的八宝裙,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裙摆竟是格外的婀娜多姿。

“微臣见过皇后。”宋元旭一声玄色衣衫,见到寇姝,率先下跪磕头。

“皇弟请起——”寇姝在空中虚扶一手,微微笑道,“寻常日子也不见你来,今日真的难得了。”

宋元旭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往日是臣弟怠慢了。”

寇姝笑的亲切:“是啊,你我一家人,今后还需要多多走动,只是近日里我忙着太后的生日宴,一时间脱不开身。今日你来,也不知所为何事啊?”

宋元旭面上浮现一丝笑意:“皇后娘娘说的是,实不相瞒,臣弟我今日来,为的乃是母后的生辰。”

寇姝面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皇弟请讲。”

“过几日初八便是母后的生辰,前几年都是潦草敷衍地过去了,每年的歌舞也都是那些蘼蘼之音,听得让人浑身没劲,今年我特意从西域请来了就几个舞娘,只为图个新花样。”宋元旭开口道。

寇姝闻言,点头道:“皇弟说的倒是在理,确实该找些新的花样了。只是不知道那些舞娘现在身在何处啊?”

宋元旭一拍手,寇姝抬眼,只见几个高鼻梁,绿色瞳孔的西域美女轻拢着粉色的面纱,露出腰间平坦的小腹,婷婷袅袅地朝着自己走来。杨柳一般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看得寇姝都有些自愧不如。

“这些歌姬各个舞姿超凡,我让她们编排了一曲舞蹈,等到那日母后的宴会上,还请劳烦皇后娘娘了。”宋元旭一弯腰,语气中的态度十分诚恳,竟是个十成十的孝子模样。

目送宋元旭离开,寇姝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自己的生母如今还在好好呆在后宫之中,然而宋元旭入宫,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样的人,他若说他是真心实意为了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寇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寇姝站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见宋元旭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弟还有何事,只管说便是。”

宋元旭点头,微微偏头,身后的侍卫心领神会,走上前来递过一副卷轴。

“这幅画是不久前一个好友打赌输给我的,我对这些书画向来没什么兴趣,倒是听说皇后娘娘很喜欢,这回母后生日,还要麻烦皇后多费心,这幅画就聊表我的心意。”

寇姝一愣,寇云武乃是武将,寇姝自小舞刀弄枪没少接触,但是对琴棋书画根本一窍不通,宋元旭说自己喜欢书画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过宋元旭既然送了,寇姝也只得收下:“如此就谢过皇弟的一番美意了。”

“元旭你来宫里,也不跟我说一声——”一个声音生硬地插了进来。

寇姝和宋元旭皆是一愣,没想到宋谨琰会来。

“许久不见你了,今晚可要留下来和朕一起小酌几杯。”略带警告地瞥了寇姝一眼,宋谨琰对着宋元旭笑道。

“皇兄海量,臣弟远远比不上,只是今日还有事,改日一定相陪。”

见今日的目的达到,宋元旭起身告辞回府。

望着宋元旭有些慌张的背影,寇姝不由得发笑。

宋谨琰闻声,冷冷回头,的确,他在收到了宋元旭在长乐宫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绝对的,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反应:“皇后还请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青天白日孤男寡女,叫人说了闲话。”

寇姝莫名其妙,难道人家来,自己还能赶走别人不成,讥讽道:“皇上多虑了,会这样想的恐怕只有皇上了。”

“寇姝!”宋谨琰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恼怒,紧紧盯着寇姝:“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寇姝脸上却是一脸,面无表情,理所当然的样子。

宋谨琰脸色一沉,一挥衣袖就径直朝着门外走去:“去依兰殿!”宋谨琰对苏培元道,转念一想,若萱刚刚失了孩子,自己去恐怕是徒增烦恼:“去琼玉阁。”

苏培元有些吃惊,却还是反应极快地点头,细细长长的甚至高呼一声:“摆架琼玉阁!”

另一边,宋元旭也回到了王府

刚刚回到王爷府,宋元旭就收到了宫里递出来的的消息,只有短短八个字:“皇后见画,反应正常。”

宋元旭脸上顿时浮现出释怀的笑意——看来皇后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好办了。

第二十七章 新晋潇嫔

太后的生日宴如期举行,因着寇姝格外上心,这次的生日宴办的格外盛大隆重,一时间宫里金碧辉煌,好不热闹。

只见太后头戴一对勾金翡翠玉簪,身穿一身正红色寿服,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理所当然接受着众人的注视和敬重。

众人皆是落座完毕,太后随即一声:“开宴。”歌舞侍女随即鱼贯入场,开始了表演。

宋元旭安排的西域歌舞被寇姝安排在了最后,别出心裁的异国风味让太后很是满意,连连拍手称好:“皇后,这支舞安排的不错。”

寇姝笑道:“母后,儿臣不敢居功,这并非是我安排的歌舞,而是三皇弟寻来的,臣妾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太后一愣,有些吃惊的看着台下坐着的宋元旭。

宋元旭迈上前一步,朗声道:“区区小事,不过是为了博母后一笑。儿臣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笑的合不拢嘴,显然对宋元旭很是满意。

宋元旭继续道:“这些歌女皆是我从西域寻来,特意栽培,说来也巧,这一路机缘巧遇,其中有一人特别优秀——”

说罢,一群舞女中的一人轻轻摘下蚕丝面纱,扭动着身子,有些羞怯地走上前来。

见到她的面容,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张极为精巧的瓜子脸上,细细地安着一双如一泓春水一般的眼睛,小小的鼻子下是粉嫩的唇瓣,整个人生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沉鱼落雁,竟是个绝世少见的美人。

那女子怯怯地走上前来,柔柔弱弱的声音让人怜惜,道:“民女凤潇潇,见过皇上。”

宋谨琰饶有兴致地看着凤潇潇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凤潇潇闻言,微微仰起下巴,露出自己极为精致的脸。

“果然是个美人,三弟,你有心了!”宋谨琰哈哈大笑,竟是对凤潇潇十分满意的样子。

宋元旭拱手道:“臣弟也不过偶然间寻到此女,能入皇上的眼,也是她的造化。”

宋谨琰点点头:“你叫凤潇潇?”

凤潇潇闻言,面色一红,点点头。

“好!”宋谨琰大笑一声,“坐到朕的边上来。”

凤潇潇听到这话,脸更红了,却还是乖乖坐到了皇上的龙椅旁,竟是十分登对的样子。

兰若萱在一旁,面色还是一脸欣慰,手中却是指甲都几乎要抠断,这个宋元旭到底什么什么来历,之前从未注意过他,现在一来就给自己送来这么大一个麻烦。皇上如今已经对她颇为冷淡,那日竟然宁愿宿在琼嫔处,却也没有来依兰殿。如今又有了这么一个凤潇潇,自己凭空又多了一个对手。

她心中气急,暗自决定要让哥哥好好查查这个凤潇潇是什么来路。

寇姝却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沉下眼眸,陷入了深思。那日宋元旭来的时候,自己就猜到有此一招,今日之事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只是这个宋元旭,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这次为何偏偏如此积极,又是送自己画,又是送宋谨琰美人,她心下急转,扭头吩咐鸳鸯时刻关注凤潇潇在宫中的一举一动。

“好了,老三,你也有心了,你的心意哀家都明白。”太后摆摆手,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和慈祥。

“恭喜皇上喜获佳人,不知道妹妹如何称呼呀?”兰若萱上前一步,似乎很是热络的样子。

凤潇潇有些为难地看着宋谨琰,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宋谨琰皱眉,随即大手一挥道:“封号潇嫔。”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骇,若是寻常入宫的女子,都只是秀女,而后是才人,答应,到嫔的位阶,大多需要几年的时间,例如琼嫔就在宫中呆了近两年才被提为嫔,而凤潇潇一来,竟然直接到了如此高的阶位。若是凤潇潇在生下一男半女,妃位岂不是指日可待。

“如此,潇嫔妹妹有礼了。”兰若萱露出亲切的笑容,宽大的袖子里,却是攥紧了一双粉拳。

第一日的宴会结束,众人皆是陆陆续续离了宫或是回自己的寝宫。只有琼嫔落后众人一步,转而去了依兰殿。

“兰妃娘娘,那潇嫔……”琼嫔紧紧皱起的眉头,神色里满是担忧。

“哼——”兰若萱冷冷一哼:“一看就是个狐狸精样。”想到自己派香织给哥哥送去的消息还没回复,这个潇嫔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若是潇嫔是宋元旭的人,那恐怕——”

兰若萱冷冷一笑:“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如果要插个暗桩,会直接这样把人送上门吗?”

琼嫔一颤,不由低下头,呐呐道:“但是臣妾看,皇上对潇嫔倒是很不一般,若是再这样下去……”

兰若萱一挑眉:“琼嫔,你可知道,在后宫想要立足,最重要的是什么?”

琼嫔一愣,露出弥漫的神色。

“容貌不过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流年已逝,谁都有老的时候,”兰若萱循循善诱道,“只有子嗣,孩子,才是你永远的倚靠。君恩如流水,但是父子之情却是血浓于水,不可割舍,皇上再怎么样冷落于你,都不会忘了你的孩子。”

琼嫔的身子猛地一颤:“娘娘说的我都明白,可是皇上又不是日日想起我来,再者说,孩子这种事,又岂是我想要就能有的。”

兰若萱面上浮现出诡秘的一笑:“自己身子的事,难道自己还不能控制吗?”说罢,拿出手中的一个木匣:“这当中的药能让人意乱情迷,不能自己,你算好日子,能不能成事,就看你自己的了。”

琼嫔抬头,惊恐道:“娘娘,这在宫中可是大忌啊!”

“潇嫔只是其中之一,别忘了我刚刚说的,有了孩子,才是你永远的依仗。”琼嫔的身子猛地一颤,深深伏了下去道:“多谢娘娘指点,琼嫔明白了。”

琼嫔抱着木匣子一步三回头,一脸惊惧地离开了依兰殿。

望着琼嫔的背影,香织有些不解:“娘娘,可是那药,只能让人意乱情迷,却是极寒之物,服用之后断不能怀上孩子。”

兰若萱云淡风轻地道:“等潇嫔死了,她也就没什么用了。孩子,有什么用?”

第 二十八章 恃宠而骄

“皇上——夜深了,您回去歇着吧。”一旁的苏培元轻声道。

宋谨琰点点头:“去兰妃那儿吧,”顿了顿,又道:“罢了,还是去琼玉阁吧。”

若萱失了孩子,看见他宋谨琰心里总是有个疙瘩。阿姝又一直对自己冷冷的,虽然阿姝似乎忘了这几年的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谨琰总觉得自己跟她隔着一层膜。

原本已经打算睡下的琼嫔听到宋谨琰要来的消息,吃了一惊,面上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忽而想起兰妃娘娘的话,琼嫔定了定心神,从化妆匣中取出了兰妃给自己的木匣,暗暗想到,自己入宫两年有余,一直不温不火,如今能否一跃龙门,就看今晚了。想到这里,她取出匣中的丹药,猛地一仰头,把药咽了下去。

对着铜镜微微打扮了一会儿,琼嫔就见到宋谨琰一身黄袍朝着自己走来。

“这么晚了,皇上刚刚批阅完奏章吗?”琼嫔声音如水,黛色的天蚕薄丝织锦披在身上。

宋谨琰看见琼嫔,竟是有些痴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琼嫔格外迷人。缓缓伸手,将不远处的人儿搂入怀中。

琼嫔顺势一倒,软软地趴在了宋谨琰的怀里。

绯色的帐幔外的人,皆是不由得脸红。

两人一夜无眠。

“咱们娘娘真是美,难怪皇上看了都把持不住呢,”一旁的小丫鬟调笑道:“奴婢就先行拜见琼妃娘娘了——琼妃娘娘吉祥!”

“你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打趣你的主子!”宋谨琰已经走了,琼嫔的身上满是欢爱的痕迹,她身披一件赤金的锦云外衫,整个人透露出一阵阵光彩,转而对身旁的丫头道:“对了,今日皇上还要和大臣们商议江南水患之事,商议完必是过了中午派饭的时候,你且让小厨房准备一点点心,一会儿我拿了送去。”

丫头连忙点头称是。

后宫里本就没有秘密,琼嫔受宠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后宫,依兰殿里,兰若萱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上的如意,一言不发。

“潇嫔那边怎么样?”兰若萱突然开口。

身后的香织和幽竹连忙跪下请罪:“还未查到什么消息。”

“没用的废物!”兰若萱怒喝,随即面色稍稍缓和道:“不过倒也没什么,琼嫔受宠,总比让潇嫔那个不知来路的上位要强。”

“不过,琼嫔娘娘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有魅力,”幽竹微微一顿,开口道:“听说琼嫔娘娘下午送了点心去给皇上,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兰若萱微微皱眉:“然后呢?”

幽竹继续道:“后来琼嫔又让苏公公去问晚上还来不来琼玉阁,竟是被皇上给训斥了。”

“哼——这个不成气候的急性子,”兰若萱冷哼一声,扭头对香织道:“若是她再不争气,我跟你说的,你可以办了。”

香织点点头,恭敬地答允了。

没过多久,宫中就传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琼嫔怀孕了。

太后第一时间派人送来了一应物件,另外再派来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打点琼嫔的饮食起居。原本只有长乐宫才供的血燕更是日日都端了往琼玉阁送去。一时间,琼嫔成了宫中风头无两的人物。

宋谨琰更是不论多忙,每日都必要到琼玉宫坐一坐,摸摸琼妃的肚子。虽然琼妃的肚子还小,看不出什么,但是想到腹中有自己的孩子,宋谨琰心中就浮现出一阵暖意。

宫中久无新出子嗣,琼嫔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

连寇姝都三不五时差人送去各种名贵滋补的药材,短短月余,竟是让琼嫔的脸圆润了一圈。

“皇后娘娘——”涟漪的声音有些不满,“咱们宫里就这最后一支人参了,再拿,就要去库房领了。”

寇姝的声音淡淡的:“送去吧。”

涟漪嘟着嘴一动不动,显然是有些不乐意。

看着涟漪的样子,寇姝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跟自己时日不久,因着有几分相像桃花,倒是被自己宠坏了,常常在自己这里发脾气,自己几次都使唤不动她。

鸳鸯在一旁看不下去,道:“娘娘这么做,自有道理,涟漪你照做便是。”

“罢了——”寇姝摆摆手:“去一趟琼玉阁吧,这鱼钓的也是时候了。”说完寇姝起身,带着一干人,浩浩荡荡地往琼玉阁走去。

听到皇后娘娘前来,琼嫔不慌不忙,一直到寇姝走到自己的面前,才一副不胜娇弱的样子,在左右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免礼——”看见琼嫔的样子,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瞥到一眼桌上的汤药:“妹妹在服药啊。”

琼嫔面上浮现一丝傲色:“是啊,皇上亲自命人送来的药。”

寇姝点点头,似乎漫不经心问道:“这药,妹妹服用可觉得苦?”

琼嫔一笑:“姐姐说的哪里话,药哪有不苦的。只是想到皇上惦念着我,这点苦也受得了。”

寇姝若有所思地点头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就打道回府了。

“涟漪,看出什么来了吗?”走出琼玉阁,寇姝扭头问道。

涟漪困惑,不解地摇摇头。

“鸳鸯,你呢?”寇姝一笑,转而问鸳鸯。

鸳鸯一愣,今日琼嫔的反应倒是正常,只是她说话,再加上自己前几日跟皇后娘娘汇报的情况,让自己有些在意。但是这话说出来却是大罪,她不由得面色犹豫地看着寇姝,不知道该怎么说。

寇姝满意地点点头,抬眼望着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宫瓦,看惯了的红瓦青砖,竟是格外陌生,喃喃道:“我原本以为,这深宫困住的人已足够可怜,可是今日我才明白,被自己困住的人,才更可悲。”

第二十九章 栽赃嫁祸

春日的气息一点点过去,天气越来越炎热,早上晨起寇姝流了几滴汗,涟漪就张罗着要把地窖里的冰搬来屋子。

寇姝也不拦着,随涟漪兴冲冲地张罗。硕大的冰块放在中间很是碍眼,涟漪兴致来了,竟是要把屋子里的装饰都换新。

举起一幅画,涟漪开口道:“娘娘,这幅画怎么办呀?”

寇姝一愣,才细细想来,这画乃是宋元旭在太后娘娘生日宴之前送来的,自己只是打开了一次之后就再没看过。

接过涟漪手中的画,寇姝缓缓展开画轴,赫然是一副绝美的花间美人图。用笔工整,留白自然,寇姝虽然不懂画,却也知道这是佳品。

只是寇姝心中有些不解——自己对这些东西速来没有喜好,宋元旭到底为何送自己这幅画。烟波微转,她又凑近细看,却发现画中人竟是有几分隐隐的熟悉之感。

“娘娘,出事了——琼嫔的孩子没了!”鸳鸯急急忙忙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寇姝一怔,随后立即起身:“走,随我一同去琼玉阁。”

此刻的琼玉阁里,人人皆是低着头噤声不敢说话,太后更是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一旁,神色十分严肃。

“院督,孩子真的没了吗?”宋谨琰面色铁青地问道。

院督面色一凛,下跪叩首道:“回皇上,回太后,这……。”院督的神色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宋谨琰结果,实际上,琼嫔娘娘的脉象十分奇怪,自己也说不准,但是琼嫔娘娘此刻怀中并没有孩子,这点是确凿无疑的。

寇姝一脚刚刚踏进琼玉阁,就听见琼嫔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拉着一旁的婢女,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兰若萱也是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似乎十分为还没出世的孩子感到惋惜。“琼嫔,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子。”一把拉住琼嫔的手,兰若萱柔声道。

太后也有些微微动容,刚刚起身要走,又扭过头来道:“兰丫头,你平日里和琼嫔关系最好,今日便留下来多劝慰劝慰她吧。”随即又对宋谨琰道:“皇上也跟哀家一道走吧。”

宋谨琰点点头,搀扶着太后出了琼玉阁。

“师姐,你若是没事,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兰若萱急着有话要说,开口赶寇姝离开。

寇姝似笑非笑看着兰若萱:“如此,那我就先走了,琼嫔,你好好养身体吧。”

刚刚还慌乱成一片的琼玉阁,此刻一片凄清之象,看起来格外孤苦。

屏退了无关的婢女,琼嫔才敢放声大哭:“娘娘——”

兰妃轻叹一口,玉指缓缓地抚上琼嫔的脊背安抚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喝了一盏茶下去,小腹就疼的不行,等我醒过来,孩子就——”琼嫔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嘴唇青紫,面色惨白。

“那茶……”兰若萱微微一挑眉,问道。

“太医都查过了,就是普通茶水。”

兰若萱沉默半晌道:“若是孩子真的没了,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琼嫔一愣,连哭都忘了:“娘娘您的意思……”

兰若萱眼眸一转,道:“在你怀孕这段时间里,潇嫔来过吗?”

琼嫔点头:“倒是送来过几个玩意儿,说是来自西域的琉璃珠,有安神定心之效。”

“琉璃珠?”兰若萱眼神一转:“随即斩钉截铁道,此珠中有极重的麝香成分,对胎儿有极大的损伤,你戴了几日,孩子就没有了。”

琼嫔大骇:随即眼神中流露意思悲意:“兰妃娘娘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我的孩子没了!”

“孩子?”兰若萱冷冷一笑:“孩子没了,还会再有,机会没有,就永远错过了!你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拖得越久,潇嫔越有可能站稳脚跟,等到那时候,你再生几个孩子都没用了!”

琼嫔猛地一颤,心中不敢反驳,唯有点头。

看见琼嫔的态度,兰若萱很满意,点头道:“你先把琉璃珠给我,我晚些时候把东西还回来。到时候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窗外,一双漆黑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的一切。

“皇后娘娘——”鸳鸯端上一盆水果道:“兰妃刚刚从琼玉阁带走了一串珠子。”

“珠子?”寇姝眼眸一转:“可看见是什么珠子?”

“这奴婢倒是没看清楚,只是两人初时起了争执,说了什么机会,随后琼嫔就拿出了这一串珠子。”

寇姝闻言,眼眸中有一丝顿悟。

涟漪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娘娘,您说,琼嫔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寇姝一偏头,极为古怪地语调道:“孩子?”见到涟漪一脸困惑,寇姝诡秘一笑,却是不做声。

一晃三日便过去了,说来也奇怪,原本失了孩子的琼嫔倒也不哭不闹,风平浪静。除了太后和宋谨言差人送来过几次汤水,琼玉阁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日晚上,琼嫔忽然在梦中惊醒,醒后的琼嫔惊觉一件事,急匆匆地往宋谨言的御书房跑去。

宋谨言还在批阅奏章,看见琼嫔来了,微微有些诧异:“你不好好养着身子,跑来这里做什么?”

琼嫔琼却是不回答宋谨言地话,直直跪下,通红的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声音里满是哭腔:“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琼嫔,你这话什么意思?”宋谨言皱眉。

一旁的丫鬟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回禀皇上,我们家娘娘的小皇子乃是被人陷害,而并非无意间小产!娘娘是心里委屈了,才会来找您的啊。”

宋谨言的眉头皱的更重:“你这话什么意思?琼嫔,你把话说清楚。”

琼嫔此刻已是挤出了两滴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那日,潇嫔送来了几颗琉璃珠,说是来自西域的珍宝,有安神定心的作用。臣妾看着很是别致,就放在了寝宫当中,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

宋谨言点点头,示意琼嫔继续说下去,琼嫔的声音却有些哽咽,深深吸了一口气,琼嫔继续开口。

第三十章 偷鸡不成

“皇上——”苏培元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皇后娘娘说夜深了,怕您饿了,给您带了点心来。”

宋谨言看了一眼琼嫔:“让她进来。”

寇姝进门,却是看见琼嫔泫然欲泣的样子,微微一行礼道:“臣妾不知道皇上正在议事,臣妾告退。”

宋谨言刚刚想答允,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拦住寇姝道:“琼嫔的孩子来的蹊跷,朕想听听琼嫔怎么说的,皇后既然是六宫之主,就一并听一听吧。”

寇姝闻言,面色却是没有意思诧异,点点头,坐在了宋谨言的下首,无形之间,隔断了宋谨言和琼嫔之间的距离。

“琼嫔,你继续说那琉璃珠的事。”宋谨言地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此刻琼嫔心中却是格外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寇姝的出现让她觉得很是不安。但是戏台子已经搭好了,现在自己已经不得不登台了。只好点点头,继续道:“臣妾时长把玩那琉璃珠,直到那日流产。”

说到这里,琼嫔用手帕掩住脸:“原本以为是臣妾福薄,也怪不得他人,小产那日宫中人又多又杂,太医也没有发现什么。之后太医几次来琼玉阁,竟是发现了异样。”

“哦?”寇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琼嫔:“什么异样?”

“太医闻到淡淡的麝香味,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麝香乃是极寒极阴的香料,腹中有胎儿得人只要沾上一点点,便会胎气不稳。”

宋谨言皱起眉:“你的意思是,那麝香的味道是来自潇嫔给你的琉璃珠?”

琼嫔已是泣不成声,软软地趴在地上,仍有宫女搀扶着自己:“皇上,您一定要给死去的孩儿做主啊,皇上……”

寇姝几乎要为琼嫔唱作俱佳的表演鼓掌,却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琼嫔,你说那琉璃珠有麝香,那琉璃珠此刻在何处?”

琼嫔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丫鬟。丫鬟随即呈上一个托盘,寇姝走上前,轻轻扇闻,扭头对宋谨言道:“皇上,这当中确实有麝香的成分,而且含量还不低。”

宋谨言紧锁眉头,语气中有隐隐的怒意:“来人——去把潇嫔给我叫过来。”

潇嫔所在的潇湘院离御书房不远,一盏茶的时间,潇嫔就到了。

宋谨言率先发话:“潇嫔,你看看,这可是你送琼嫔的琉璃珠。”

看见宋谨言手中熟悉的物件,潇嫔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正是。”

寇姝语气微冷:“你看清楚,琼嫔现在说,这琉璃珠里有麝香的成分,乃是她小产的罪魁祸首。”

听到这话,潇嫔猛地起身仔仔细细地看着琉璃珠半日:“这确实是我那日赠与琼嫔姐姐的琉璃珠——但是,我绝对没有在里面放什么害人的东西。”说到这里潇嫔已经跪下,脸上满是惊惧。

宋谨言铁青着脸:“真的是你的东西,那这上面的麝香怎么解释呢?”

潇嫔身材窈窕,肌肤胜雪,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此刻以因为恐惧和惊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紧紧咬住下唇的贝齿更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只不停念着:“臣妾没有,臣妾没有……”

宋谨言已是怒极,挥手就要让人把潇嫔拉下去。

寇姝忽然开口:“皇上且慢——”

琼嫔猛地一抬头,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寇姝接过那托盘那个上的琉璃珠,又是细细一番查看,忽然抬头道:“皇上,依我看此事还有蹊跷。”

潇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皇上,臣妾乃是冤枉的,求皇上明察。”

寇姝微微一笑,道:“此琉璃珠中含有,含有极大量的麝香不假,但是臣妾想问一句,琼嫔说小产之时,乃是昏了过去?”

当日宋谨言也在场,琼嫔只得点头:“没错,当时我却是昏了过去。”

寇姝皱眉:“麝香乃是极寒之物,然而他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能让人气血旺盛,提气之效,若是吸入了大量的麝香,腹中胎儿不保不假,但是人应当是精力旺盛,绝不会因为气血衰败而昏过去。”

琼嫔猛地一颤,自己只顾着想到麝香,谁能想到寇姝师出青城门,青城门的医术乃是江湖一绝,任是兰妃娘娘,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既然皇后这么说,就召太医来问个清楚吧。”宋谨言摆摆手,叫来苏培元。

琼嫔猛地一颤——若是太医细细勘察,自己的谎话很快就会被戳穿,但是此刻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不由得浑身战栗,后背传来一阵阵凉意。

“报——”一身急令传入宫中,竟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启禀皇上,江南水患形势恶化,刚刚雁江堤坝垮塌,下游几百户住民的房屋均被冲垮。”

“什么!”宋谨言腾的站了起来,直直冲出了御书房。

留下寇姝和琼嫔和潇嫔三人在御书房,面面相觑,神色十分复杂。

见宋谨言走,琼嫔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见到潇嫔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竟是一副想要将自己生吞活扒的样子:“琼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陷害于我?”

琼嫔别过头去:“你若是没做过,到时候自然会还你清白。”

“哼!清白?恐怕等到那天,我已经性命不保了!”潇嫔冷笑一声,一双媚眼流露出愤恨。

“琼嫔,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你真的怀过吗?”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琼嫔,忽然开口道:“这孩子你怀的蹊跷,没的也蹊跷,从头到尾,只有几个太医之言,你也不过服侍了皇上一晚,就真的那么巧吗?”

琼嫔抬头盯着寇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皇后娘娘此言何意?臣妾听不明白。”

寇姝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潇嫔:“你先退下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受了此极大的惊吓,潇嫔被侍女搀扶着,脚步有些不稳。

寇姝的眼神略过琼嫔带来的琉璃珠,流露出一丝嘲讽,随即道:“想知道真相,明日来长乐宫找我。”

第三十一章 竹篮打水

第二天一大早,琼嫔就去了长乐宫。

“琼嫔娘娘,皇后娘娘还没有起,劳烦您稍等片刻——”涟漪从内屋出来,恭恭敬敬道。

琼嫔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换了两次茶点,三倍热茶,寇姝才穿着常服走出来:“妹妹来的可真早,劳你等了那么久。”

琼嫔讪讪笑了一笑,心中还是按捺不住,不由得开口道:“皇后娘娘,您昨日在御书房说的事……”

寇姝摆摆手,示意她暂时不要提这个话题:“琼嫔,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

琼嫔一愣,随即问道:“皇后娘娘直说便是。”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以至于那日宫中的宝物失窃,你要把脏水嫔泼到我的头上来。”寇姝脸上挂着一丝清淡的笑容,似乎倒也没有生气。

琼嫔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双手局促地在腰间蹭了蹭,竟是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寇姝接过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你若是愿意跟我说实话,关于你腹中的孩子的事,我也就会照实告诉你。若是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琼嫔瞳孔微张,没想到寇姝竟然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微微思索片刻道:“我的妹妹,被寇云武的手下凌辱致死——”

寇姝微微眯起眼睛,示意琼嫔继续说下去。

“我和爹娘多次告官,都杳无音信。据说,都是被寇云武压了下来。”

寇姝有些吃惊:“我爹的手下?是何人?”

“那人名叫上官节,乃是锦州人。”琼嫔眼中爆发出一丝怒意:“可怜我那小妹,二八韶华,就因为想不开而悬梁。”

琼嫔猛地一抬头:“皇后娘娘,您说,我不该恨吗?”

寇姝轻轻一叹——爹爹在时,自己就甚少了解他在军中手下的将领之事,如今爹爹已经死了,事情就更难查起,纵然自己相信爹是清白的,但是琼嫔的恨,倒也不是全无理由。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眼前的人。

没想到琼嫔竟然也是个情深的可怜人,只是,她最错的地方,就是她站在了兰若萱那边。如今,恐怕自己想要挽救,也为时已晚。

琼嫔闷了一口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关于我的事,我已经都说了。”言下之意,寇姝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

寇姝点点头,开口道:“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腹中有龙子的?为你把脉的太医又是谁?”

琼嫔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那日我从依兰殿回来不久,就头晕呕吐不止,随即请了胡太医来看诊,此后就有了误用药一事。”

“你可知道,兰妃当时的孩子,也是胡太医看诊的。”

琼嫔皱眉,面上还是不解。

鸳鸯在一旁解释:“我们娘娘的意思,那胡太医是兰妃娘娘的人。”

琼嫔闻言,还是紧锁眉头,猛地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惊得她冷汗直流。

看见琼嫔的模样,寇姝知道琼嫔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点点头道:“没错,你根本就没有怀龙子。”

琼嫔猛地瞪大双眼,捂住了自己的嘴倒抽一口冷气。

寇姝继续道:“还记得那日我来琼玉阁,看见你正在服用的药,问的话吗?”

琼嫔点头道:“娘娘问臣妾,药是不是苦的。”

“没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吗?”不等琼嫔回答,寇姝继续道,“那药中有一味雪莲草,腹中有孩儿之人,虚火旺盛,服用雪莲草,只会觉得降火甘甜,而若是体虚寒气之人,服用此草,便会觉得甘中带涩。”

琼嫔紧紧皱着眉头,难以想象寇姝的话。

寇姝继续道:“而你竟然觉得药苦,这就足以说明,你的体寒之症本就很严重,试想,如此虚寒的体制,这么可能是怀有龙子的人呢?”

放下手中的茶盏,寇姝的神色更是严肃:“你根本就没有怀孕。一切都是兰妃给你设下的圈套,她让你侍寝,随后制造你怀孕又小产的假象,无非就是想借机铲除我或者潇嫔,只不过她的算盘打得不够精而已。”

“可是,那胡太医——”琼嫔还是不愿意相信:“再者说了,王院督也说了——”

寇姝冷冷一笑:“那胡太医恐怕早就归顺了兰若萱,至于王院督,他可从来没说过你腹中有过胎儿,自始至终,他说的都是,你现在腹中没有胎儿——至于曾经有没有,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寇姝眼神微微一挑:“想来王院督也是猜到这当中有猫腻,但是又不想被卷入,故而说了这模棱两可的话,让所有人都误会罢了。”

听到这里,琼嫔又回想起当日兰若萱劝自己嫁祸潇嫔的神色,不由得越来越觉得此事是真的。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为了获得兰妃的信任,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被如此利用。琼嫔忍不住浑身颤抖,上下贝齿不停得打颤,竟是茶杯都握不住,咣当一声,茶杯应声碎在了地上。

寇姝叹了口气,要说这琼嫔,倒也是个可怜人:“还有一事,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也不重要了,我和兰妃师出一门,所习得的医理知识相近,据我说所知,所有能在短期能让人看起来像是怀孕的药,皆是透支了体内原本的体热,待到药效过后,体热全无,也再难怀上孩子了,”寇姝有些不忍心,“不过这也未必,若是你还有机会,去探查一番,也未可知。”

琼嫔怔怔听着,竟是失了神,好半天才回头,喃喃道:“皇后娘娘所说的,还有机会,是什么意思?”

寇姝刚想开口,只听见苏培元熟悉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吉祥——”

寇姝心中轻叹一口气,终是晚了,淡淡开口道:“何时劳驾苏公公前来?”

“皇上有旨,传琼嫔娘娘前去御书房。皇上还说,若是皇后娘娘有时间,也可一并前来。”

琼嫔猛地瞪大眼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着琼嫔惊恐的样子,寇姝缓缓叹了口气,走上前扶起琼嫔道:“走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三十二章 东窗事发

一路跟着苏培元,寇姝面不改色,琼嫔却是几次腿软跌倒在了地上,等到御书房,琼嫔整个人已经完全站不住,只能软趴趴地像是烂泥跪在地上。

宋谨言的脸色阴地像是要滴出水来:“薛琼——你是把朕当猴子耍吗?”

宋谨言直呼琼嫔的名讳,显然已经不把她当做嫔妃了。

琼嫔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明明没有怀孕,却跟朕说怀孕了?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多大的罪过?”宋谨言满目阴鸷。

琼嫔只是摇头,声音在嗓子里,嗓子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说起。

见琼嫔不说话,宋谨言迈步上前,一把掐住琼嫔的脖子,用力之大,竟是要把琼嫔的脖子掐断一般,森然道:“琼嫔,那日,你究竟有没有给朕下药?”

感受到一阵复杂的目光,琼嫔艰难地别过头,看见兰若萱站在一旁,竟是一脸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这件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琼嫔心中顿时升起万丈怒火,自己信任她,几次三番,都是按照她的指令行驶,原本以为能得到一个依靠,报了妹妹的仇,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自己满腔的信任,竟然换来的不过是冰冷的出卖。

琼嫔一耿脖子,挣扎着开口:“皇上,这件事并非臣妾一人所为,乃是兰若萱在背后指使!”

寇姝见状,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不由得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自己再早一点把事情揭穿,或许还有机会攀咬到兰若萱那儿。

可是今日之事,摆明了是兰若萱知道琼嫔已经东窗事发,只能自断一臂舍弃了琼嫔,既然兰若萱出面,必然已经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若是现在再想扯上兰若萱,宋谨言不会再相信了。

果然,宋谨言听到这话,手中更是用力了几分,冷笑道:“兰妃适才才说,她揭露真相,必然会招致你的恨意而被牵连,薛琼,你的伎俩还真是低级。”

琼嫔此刻原本端庄的发髻已经披散开来,像是杂草一般堆在头上,头饰也横七竖八地插在头上,有一些已经掉落在地碎成了粉,脸上的妆容早就花做了一团,全然没有了昔日里骄矜的美态,她双目通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皇上,臣妾说的句句属实,一切都是兰若萱在背地里捣的鬼!”

宋谨言冷冷一笑,反问道:“若是真的如此,朕问你,你又为何要听兰妃的呢?你难道有什么把柄在兰妃手里?”

琼嫔一愣,自己跟随兰妃,乃是为了一起打击寇姝,此事牵连众多,正在她犹豫之际,兰若萱已经上前一步,泫然道:“琼嫔妹妹,你怎么这么荒唐,做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错,事到如此却还要血口喷人,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不但是丢了薛家的脸,更是丢了皇家的脸啊!”

琼嫔和寇姝眼中均是猛地一颤——兰若萱这是明摆着拿薛家人的命在要挟琼嫔了。琼嫔一个人死了,她背后还有薛家,可是薛家若是没了,就彻彻底底没了。

琼嫔眼中愤怒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眼神像是死尸的眼睛一般枯槁空洞,完全没有了神采。

“朕再问你一遍,给朕下药,还假装怀孕小产,试图诬陷潇嫔,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琼嫔垂下头,一字一顿回到道:“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臣妾认罪。

宋谨言怒极,猛地一抬脚,竟是直接讲琼嫔从大厅中间踢到了门边:“混账!”

琼嫔受了这一脚,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而后传来撕裂的疼痛,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位了,歪着脖子倚靠在门边,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所有人都被宋谨言的天子之怒震撼到了,均是低着头不说话。

偌大的御书房里,满满当当地站着人,却是静的连水滴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半晌,苏培元才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那琼嫔娘娘……”

“什么琼嫔,是罪人薛琼!”宋谨言扭头怒目瞪着苏培元,冷冷道。

“是——”苏培元连忙改口:“那薛琼如今该如何处置?”

“明日午时,东街菜市口。”宋谨言的眼中一片冰冷,淡淡道。

兰若萱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琼嫔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太笨,原本有她当自己的靶子,自己办起事来很方便,只是如今,也不得不舍弃她了。

“皇上,”寇姝缓缓开口:“琼嫔虽然有错,念在她至少也在宫里呆了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此事尚且没有酿成太大的祸患,斗胆请皇上放她一马。”

宋谨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寇姝:“皇后要为这个罪人求情?”

寇姝默然,的确,琼嫔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敌意,几次三番给自己拆台,甚至陷害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早上听完琼嫔的一番解释,自己竟然有些同情她,异地处之,或许自己也会这样做。

说到底,琼嫔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寇姝点点头,眼神中有一丝坚定。

兰若萱心中一急,还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寇姝道:“相信师妹速来心慈,也不希望琼嫔就这样断送了性命。”

兰若萱几乎要被寇姝气的吐血,自己刚刚打算在一旁煽风点火,寇姝就直接浇了一盆冷水下来。只得怏怏道:“这是自然。”

宋谨言皱着眉心,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就把她打入冷宫。今后若无特殊情况,永远不能踏出宫门。”

琼嫔已经瘫在门口,意识已是半昏迷,迷迷糊糊间听到冷宫二字,不由得戚戚一笑,歪着头晕了过去,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寇姝见到人已经走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兰若萱一眼:“今日琼嫔刚刚与我叙话,师妹就发现了此事不对劲,怎么凑的那么巧?”

兰若萱仿佛没有听见寇姝的言下之意,点点头道:“只怪那琼嫔自己做了错事,早晚是要接受处罚的。”

寇姝点点头,笑道:“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我于师妹一同铭记。”

第三十三章 祈福大典

从寇姝到兰若萱,最后到最近出事的琼嫔,宫中的子嗣频频出差错,让外头隐隐有了风言风语,太后提出要拜谒佛祖,祈求保佑。

人若是发现这世上存在着诸多无法改变的东西,总是会把希望寄托在鬼神之上,只是寇姝心里倒是觉得,子嗣的事,原本就是求鬼神无用。

三日后,太后携着一干女眷前往城东的万古寺。

万古寺历来都是皇家和各大世家求签算卦,拜谒佛祖的地方。因着佛缘甚深,香火旺盛,每日来往的人皆是络绎不绝。只因为这几日太后要来,便已经关门谢绝了其他香客,只一心一意等着太后等人的到来。

此刻的万古寺门口,只见方丈身披赤金相间的袈裟,见到太后一干人的前来,不由得念了一句禅语,随后微微一弯腰,恭敬道:“老衲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诸位贵人。”

太后轻轻抬手,面上微微一笑,道:“主持方丈不用多礼,今日我们前来,只是替皇家在佛祖面前求一求,还需主持方丈多多指教。”

方丈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道,用手示意道:“老衲已经差人为诸位贵人准备好了厢房,还请诸位贵人先行去沐浴焚香,洗去尘土,待到时辰到了,祈福大典会准时开始。”

微微一颔首,太后就随着方丈而去。其他各人,也都随着小沙弥的带领,去了各自的院落。

寇姝被带到东厢房一处侧卧,虽是侧卧,但毕竟是佛家之地,禅风翠竹,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意境,让寇姝深吸一口气,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很是喜欢。

清风微微拂来,竟带有几分凉意,让人觉得爽利异常。寇姝闭上眼睛,兴之所至,命鸳鸯取来竹笛——琴棋书画,寇姝皆是一窍不通,只是小时候不知为何,独独对着悠扬绵长的笛声有一股偏爱,在死缠拦下,寇云武倒也请了个先生教习过自己一段时间。

把竹笛放在唇边,轻按笛孔,清澈的竹笛声瞬间就回荡在空灵的山间,竟是格外的悦耳动听。

一曲奏毕,寇姝感受到一束打量目光,下意识地回头,却是见到方丈正站在不远处,朝着自己双手合十,行了一个拜礼。

寇姝眼神微微一动,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竹笛走上前去:“方丈前来,可是有要事?”

方丈摇摇头:“昔日见到皇后娘娘,还只是半人高,被寇夫人带着前来求签,一晃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老衲只是有些恍惚罢了。”

想到爹娘,寇姝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自己出生只是,娘亲还特意前来万古寺求了一枚玉佩,如今玉在,万古寺在,爹娘却早已不在人世。

想到这里,寇姝不禁抚摸上脖间挂着的玉佩,熟悉的温润触感,让寇姝觉得安心。

瞥见寇姝脖颈间的玉佩,方丈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老衲此番前来,乃是有话要说,若是皇后娘娘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寇姝不由得好奇,点点头,示意鸳鸯和涟漪不要跟上前来。

不远处就是主持方丈的谒佛之处,这里常年点着香,寇姝猛地踏入,竟像是觉得坠入云雾之中一般。

方丈的脚步不徐不缓,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禅房。

“方丈大师有何事,直说便是。”自己自幼便来过万古寺,对这里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对方丈更是释放出一股善意。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喃喃念叨一阵,随后道:“多年前,老衲曾受老友所托,保守一个秘密,如今老友已经不再,老衲原本,是应当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的。”

寇姝点头,脑海中却不由得浮想出了一些念头。

“只是今日再看皇后娘娘,老衲改变了主意。”

寇姝皱眉:“方丈的意思,此事和我有关?”

方丈点点头,道:“老衲的老友,正是寇将军和寇夫人,”微微一顿,方丈继续道,“寇将军常年在沙场血战,虽是为了国家安定,然而血腥太重,杀气过胜。他曾经几次三番前来万古寺,想要洗净手上的血污,却是没有办法。”

寇姝一偏头,认真地听着。

“老衲当年就曾经断言,寇将军这一生,煞气过重,膝下并无子嗣。”方丈微微叹气,唇上的白须一动一动的。

寇姝一愣:“那我和兰若萱……兰若萱乃是领养的,我……”

方丈神色微微一动,道:“皇后娘娘,老衲说了,寇将军膝下,并无亲生子嗣。”

“什么!”寇姝猛地抬头,眼中是满满的震惊和错愕:“方丈这话的意思,难道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没有说话。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方丈,时间到了,诸位女客都沐浴完毕,正在赶往佛堂。”

寇姝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整个人如同是入定了一般。

兰若萱是在自己之后寄养在寇家的孩子,可是寇姝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若真的这样,自己的亲生爹娘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关于亲生爹娘,自己一点记忆也没有?

“阿弥陀佛”方丈又道了一声,“皇后娘娘,还是先去佛堂拜谒吧,祈福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寇姝却还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失魂了一般,显然还是陷入在自己的深思当中。

方丈轻叹一口气,随着沙弥一同出了禅房。刚刚要迈出禅房的门槛,又忽然回头道:“皇后娘娘,缘起缘落,皆是命里注定,寇将军泉下有知,亦明白这个道理,”旋即转身离去。

“娘娘——”鸳鸯和涟漪冲了进来:“娘娘,祈福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还算是快些过去吧。不然又要耽误事了。”

寇姝艰难地从回忆中挣扎着,眼中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走吧。扶我去佛堂吧。”

第三十四章 水患之策

因着皇家的祈福仪式,仪制复杂,寇姝作为皇后,竟足足忙了大半日,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身心俱疲。

寇姝抬头,却看见主持方丈微笑着看着自己,心下有几分明悟。走上前去问道:“主持方丈,我还有一事不明。”

方丈笑到:“皇后娘娘是想问,为什么我原本答应了寇将军保守这个秘密,如今却又说出来是吗?”

寇姝点点头。

主持方丈双手合十:“只因为皇后娘娘的命数变了。”

“命数?”寇姝皱眉。

主持方丈却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收拾完毕,一干人在天黑前浩浩荡荡地回了宫。按照仪制,自己应当向宋谨言一一详叙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苏培元却是站在御书房外,示意自己不要走上前。

“皇后娘娘,皇上正在里面和大臣商议国事,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苏培元道。

寇姝有些奇怪:“现在都过了晚上的饭点了,都这个时辰了,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吗?”

苏培元缩着头瞥了一眼御书房:“江南水患越发严重,今日又传来的坏消息,皇上正在里面商量对策呢!”

“混账——这么多人,都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宋谨言暴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寇姝闻言,点点头,识相地退下。

一连几日,朝中都无人想到治理水患之策,宋谨言无奈,只得张榜公布,谁若是能提出行之有效的治水良策,重重有赏。

苏培元小心翼翼地递过一盏菊花芙蓉茶:“皇上喝口茶,压压心火吧。”

宋谨言皱眉,摇摇头。

苏培元放下手中的茶盏,低着头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然,皇上去看看上午送来的良策?”

张榜一出,虽却是有不少人写了治水之策前来,但是说的也都是陈词滥调的那一套,一看就是沽名钓誉之辈,宋谨言这几日的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今日所幸连宫外送来的治水之策都没有看。

宋谨言点点头,随手拾起桌上的一份治水之策看了起来。

原本宋谨言对此不抱有期望,仔细一看,眼中却是越来越亮,读到最后,宋谨言竟是拍案而起,眼中迸发出奇异兴奋的光芒:“好——好,这才是朕要的治水之策!苏培元,你马上去把写这篇文策的人带到御书房来!”

苏培元闻言,接过宋谨言递过来的文策,落款的字行云流水:翰林院,地字言院,隋远舟。

隋远舟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内发呆,自己一听说江南水患,就曾经多次与人讨论过如何治理水患一事,加上自己独特的江湖阅历和医术知识,融会贯通,写了自己的治水良方交到了宫里,只是如今,还是迟迟不见回音,隋远舟不禁有些失落。

“远舟兄,远舟兄——”白亭然的声音急急地传来:“宫里来人了,说你要叫你进宫!”

隋远舟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心下大骇:“皇上要召见我?”

白亭然面上也是带着兴奋的笑:“是,宫里的公公都到了,你快些过去吧。”

一路上紧紧跟在苏培元背后,隋远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不断地加速。

见到眼前的人,宋谨言的声音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你就是写这篇文策之人?”

隋远舟点点头:“正在草民。”

“朕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你且站起来回答。”宋谨言开口道。

隋远舟起身,却还是低着头,垂手而立。

“朝中许多人都认为,应当在下游开挖沟渠,治理河道,为何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从上游开始治理?”宋谨言挑眉,问道。

隋远舟抬头,解释道:“回禀皇上,此次的江南水患之所以形成,乃是上游蓄水不足,冲垮堤岸,继而对农家农户产生影响所致。”

宋谨言不说话,示意隋远舟继续说下去。

隋远舟继续道:“草民要从上游入手,原因有二,其一是上游如今的水已经决堤,水势反而没有下游来的凶险,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会更少,其二,若是为长远计,治理好上游,方能从根源上解决决堤的问题,防微杜渐。”

宋谨言皱眉:“那依你的意思,下游那些作物和百姓就都不管了?”

隋远舟摇头道:“如今下游的百姓已经都转移到了安全的住所,并无需太过担心,至于作物已经悉数被水淹没,哪怕待水退去,根都已经被泡烂,已经注定颗粒无收,也没有了挽救的价值。草民估摸着天气,再过几日,下游的水就会自然散去,到时候一片狼藉,水患之后蛇虫出没。更重要的乃是要地方瘟疫等疾病。”

宋谨言的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光芒,自己竟然忘了这一出,心中不由得对眼前的书生刮目相看。

“你叫做隋远舟?”

“是。”

“朕仿佛记得,翰林院下设天地玄黄四个言院。”宋谨言继续开口道。

隋远舟点点头:“草民在地字言院。”

“嗯。传我命令,你今后就到天字言院吧。”宋谨言淡淡开口:“另外把今日你说的细细整理成文,一并给我。”

翰林院下学子数百人,天字言院不过寥寥十几人,想要进入天字言院,需要经过严格的考核,自己刚刚入翰林院不久,竟然就能进天字言院,隋远舟喜极,接连点头称是。

隋远舟进宫的第一时间,寇姝就接到了消息。

“皇后娘娘,隋远舟被皇上安排进了天字言院。”鸳鸯在寇姝耳畔轻轻道。

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从见到隋远舟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叔乃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器,只是她没想到,机会来的那样快。

隋远舟受到皇上赏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翰林院,白亭然兴奋地搂着好友的肩膀:“远舟,以后你可得多提点提点我啊!”

隋远舟笑:“亭然你说的哪里话,我们共同切磋罢了。”

还未等白亭然开口,只见应该身穿锦袍的公公端着一柄明黄色的圣旨,隋远舟连忙跪下接旨。

出乎意料,宋谨言非但把隋远舟提到了天字言院,还给了隋远舟一个三品御察的官位。

第三十五章 初下江南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像隋远舟想的那么顺利。

被派去江南的官员反应,上游的百姓因为没有受到水灾不愿意配合,下游的作物因为被毁,百姓都守着水灾退去,迟迟不愿意离去,地方官员亦是沟通困难,隋远舟的救灾计划竟没有一条能做的下去。

隋远舟的治水之策非但没有成效,反而让江南的百姓更是对赈灾有了抵触情绪。

长乐宫里,寇姝把玩着手上的一株草药,听着涟漪在自己耳边絮絮念:“娘娘您听说了吗,隋大人的治灾之策根本没有奏效,反而受到了很多质疑呢。”

寇姝微微一笑:“那是因为那治水之策,根本就没有用。”

“啊!”涟漪吃惊地长大了嘴:“可是连皇上都觉得那赈灾之策耳目一新,必定会有奇效呢。”

寇姝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丢给涟漪道:“你把这个给隋远舟送去,告诉他情急关头,就打开锦囊。”

三日后,江南的水患治理依旧没有起色,反而有隐隐失控之势,情势越发危急,宋谨琰发了几次火均是无果,却传来隋远舟要亲自赶往灾区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面露异色,皆是腹诽,人人都道这隋远舟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疯了不成,要知道百姓最是愚昧无知,民意一旦被煽动就再难压制,水患无情,而江南远离帝都,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还会有去无回。

要知道京官素来都只是提供给各地治理的意见,再有各地的衙门自行解决,印象里似乎还从未有过京官亲自到地方的情况。

人人皆是拭目以待,想看看隋远舟此番下江南,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娘娘,您真的觉得隋大人应该去江南吗?”涟漪不解道。

寇姝微微一笑:“此番下江南,既能拉拢民心,又能在皇上面前证明能力,更重要的事,隋远舟刚刚进入朝中,唯有做出一番成绩,才能让他站稳脚跟。”寇姝眼眸流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道:“一会儿你把隋远舟叫来,我还有话要和他说。”

寇姝有令,涟漪便一直老老实实守在御书房门外,看见隋远舟出来,朝隋远舟一笑,道:“隋大人,我们皇后娘娘请您到后花园一聚。”

隋远舟上上下下打量着涟漪,自己阴差阳错,竟然在宫中遇到了和自己同门的皇后娘娘,若没有她的相助,自己恐怕一身抱负还无人问津,想到这里隋远舟心中便满是对寇姝的感激之情。

“皇后娘娘——”见到寇姝,隋远舟顺势就倒下跪拜。

寇姝在空中虚扶起隋远舟就道:“师叔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不等隋远舟开口,寇姝就继续道:“今日邀师叔前来,乃是有一事想要提醒师叔。”

隋远舟神情一凛,连忙低头道:“皇后娘娘请说。”

“如今天气湿热,江南此番又遇到水灾,这样的天气乃是蛇虫鼠蚁最喜欢的,别的暂且按下不表,就是这水灾之后的传染时疫,师叔一定要千万小心。”

隋远舟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这也是我顾虑的,时疫来的突然,又容易染到他人身上,夺人性命于无形,确实需要思虑周全。”

寇姝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来,道:“这东西,师兄不陌生吧?”

“天归丸?”隋远舟吃惊。

这天归丸乃是青城门中极为珍贵的一味丹药,对于时疫有奇效。原本乃是青城门师祖当年悬壶济世中研制而成,然而数百年过去了,此药的制法已经失传,青城门中也只有寥寥几颗。

寇姝点点头,道:“原本我向师傅求了此药来,是希望留给爹爹,想着他征战在外,或许用得上,如今他老人家已经不在,这药我留着也没有用。你且拿去,若是在治水途中遇到严重的时疫病人可用得上。只是,此药也只能解一人之病,师叔还需要谨慎用之。”

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给了自己,隋远舟接过瓷瓶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微臣先替江南的百姓,谢过娘娘厚爱了。”

寇姝淡淡一笑,嫣然无方:“师叔哪里话,我本名寇姝,若是师叔不介意,无人的时候叫我师侄女,或者姝儿都可以。一直叫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听起来太过生分了。”

两人相视一笑,隋远舟竟然有一种相逢知己的感觉。

隋远舟一去数日,寇姝忧心百姓,时常盯着湖中的一泓清水发呆。一个声音把寇姝从飘忽中拉回了现实

“皇后娘娘,隋大人如今已经到江南了。”鸳鸯的声音从寇姝的耳边传来:“原本按照皇上的意思,还要给他准备马匹和侍卫,隋大人却是拒绝了,直说自己孤身一人上路便好。

寇姝点点头,自己和师叔约定,到了江南,务必要将所见所闻一一告诉自己。隋远舟的性子刚直不阿,又有一丝傲气,寇姝唯恐总是隐隐有些担心,觉得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第二日,隋远舟的信就寄到了,信里,隋远舟说如今的江南一片狼藉,农田全部被洪水淹没,作物直接被泡烂,农家人的房屋全部被冲垮,却还是坚持不肯离开水患之地,支着帐篷在风雨中不肯离去。

原本隋远舟的水患之策中,受灾的土地,免于征收粮食,并且每家每户给与一定的补偿。家中有小孩者另外再加补偿,另外受灾的作物到时候重新耕种的耗资和人力,府衙将会派人一同协助。

而府衙中人却是为了政绩和上贡的粮食不受影响,全然隐瞒了自己的赈灾策略。枉顾百姓的生死,扣留赈灾的银两,全然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隋远舟在信的结尾提到,自己已经将此事禀明皇上,以求圣裁。

放下隋远舟的信,寇姝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叔此举,恐怕并不能如意。转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鸳鸯道:“鸳鸯,我让你找的草药,你可有准备齐全?”

第三十六章 触怒龙颜

一连数日,都没有传来隋远舟的消息,直到这天上午,寇姝才收到隋远舟的第二封信。

寇姝看完隋远舟送来的第二封信,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身边的人:“鸳鸯,皇上现在何处?”

鸳鸯微微一屈膝,脆生生回答道:“娘娘,皇上早上刚刚上完早朝,下了朝,这会儿被太后喊去了宁慈宫。”

隋远舟在信中说自己采用铁腕强权施行了自己的水患之策,却是受到百般阻挠,收效甚微,甚至有好几个官员要挟说要联名上书,诬告他不作为。

寇姝依稀记得,江南各个县市中,有一个县市叫做杜广县,这个县的县官很是特立独行,曾经因为自掏腰包帮助县里修建一条马路而出名。此刻山高皇帝远,若是隋远舟能借力到那刚直不阿之人帮助自己,恐怕就能大事化小。

只是这件事,还需要宋谨琰开口。

听完寇姝的话,宋谨琰却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触动,淡淡道:“既然皇后娘娘有这样的想法,那就依你所言,让那杜广县的县官全力配合隋便是。”说罢,竟是拂袖而去。

寇姝看着宋谨琰远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这赈灾乃是大事,为何宋谨琰看起来却似乎并不上心?

再看苏公公欲言又止的样子,寇姝心念一转,留住苏公公查问了一番。

原是隋远舟今日呈报的快书中,竟是参了江南提督府一笔,说江南提督作为江南重要的协理官员,如今竟是任由其手下的各个官员沆瀣一气,私吞官银,官官相护,导致民不聊生,言语之间陈词慷慨,竟是有逼迫宋谨琰不日就要处理江南提督的意思。

寇姝摇摇头,自己这个师叔,就是太心急了,眼下,自己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临到了中午,寇姝刚刚用完午膳打算躺下小憩,却听到涟漪忙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据说江南有人得了时疫了。”

寇姝腾的站了起来,时疫感染力极强,特别是孩子和妇女,十有八九沾了就是个死。自己虽然事前给了师叔几颗天归丸,但是那毕竟数量有限,若是时疫真的流传开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寇姝许久之前就曾经研制过天归丸的制法,却是半途而废。前几日为了以防万一,才刚刚让鸳鸯准备了草药,打算再行研制。

想到这里,寇姝立马折回了里屋,拿出几颗剩余的天归丸,自己留下一粒,其余的又命人悉数送去。又书信一封,在信中写明,除了时疫,若是水患治理有什么阻滞,尽管前去杜广县寻求帮助。至于江南提督一事,寇姝亦是按下不表。

写完一封信,寇姝让人快马给隋远舟送去,随后扭头进了内屋,吩咐涟漪和鸳鸯道:“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说我在休息,谁都不准放进来。”

时疫的危害极大,是九死一生的病,寇姝如今只能以身试药,用最快的办法找到那天归丸的配方,否则等到疫情扩散,后果恐怕真的不堪设想。

三天三夜,寇姝都没有合眼。

第四日的清晨,寇姝终于试出了天归丸的配方,命人细细把药方写下,吩咐涟漪找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宫去。

这边的隋远舟早就急的团团转,隋远舟出生青城门,原本是有一些医家的底子,但是却也架不住汹涌的疫情,一时间手忙脚乱。所幸寇姝送来一场及时雨,最早发现的疫情,已经控制的七七八八,至于水患,这几日都没有再降水,因着自己推行了治水的惠民之策,百姓们的情绪好了很多,现在已经逐步有了头绪。

而他最担心,却是自己见到的一个个官员的丑恶嘴脸,若是这些人不除,今后再发生这样的事,问题还会再次出现。

水患和时疫皆是得到抑制的消息传到了宋谨琰的耳朵里,宋谨琰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月,受染时疫之人已经全部康复,江南的水灾也已经治理的差不多。隋远舟也可以打道回府。没等隋远舟回到自己的住处,就直接被宣进了宫中。

见到隋远舟,宋谨琰面带校园:“隋爱卿,此番之事,多亏了有你。”

隋远舟拱手道:“此事也不全是臣一人的功劳,一来当地府衙的县令对此事帮助重大,二来在臣第一次发现时疫之时,还多亏了皇后娘娘研制的天归丸,才能及时治疗时疫,避免的更多病患。”

见宋谨琰面露夸赞之色,隋远舟顺势道:“皇上,此番微臣下江南,发现江南官员皆是搜刮民脂民膏,各级官员官官相护,彼此包庇,求皇上严惩这些黑心官吏。”

宋谨琰一挑眉:“你的意思是,朕用人不当?”

隋远舟心中一颤,膝盖一屈跪下道:“皇上,臣并非此意,只是此等官员不除,乃是我大宣之祸啊!”

猛地一挥袖掀翻桌上的笔墨纸砚,宋谨琰冷冷的看着隋远舟,眼中全然没有刚才的褒扬:“隋爱卿似乎对朕的决定很不满?”

“皇上,微臣——”

“混账”宋谨琰怒吼:“隋远舟,你别以为你治理好了一次水患,就有什么了不得了!”

隋远舟一愣,咬牙道:“皇上,臣一片忠心,求您明鉴啊。”

“你的意思是,朕忠奸不分,冤枉了你?”

隋远舟眼神一凛道:“皇上,为官者,应当时时刻刻以百姓为先,若是为官之人心中只有自己的仕途,就会忽视百姓的感受,更有甚者,还会主动欺压百姓。长此以往,为官者必定会背离民心,百姓亦是会对朝中官员失望。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到时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啊!”

“放肆——”宋谨琰怒吼一声:“隋远舟,你还真的大胆包天!”

大手一挥,宋谨琰开口道:“来人,把隋远舟给我关到天牢里!”

苏培元在一旁看着,暗自咋舌,这江南水患已经妥善处置,皇上非但没有奖励这位隋大人,反而关押了起来,不禁暗自摇头,这位隋大人似乎从来就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

第三十七章 醍醐灌顶

几束合欢插在花瓶里,争相开放,格外茂盛。花蕊散发出清冽的芬芳,让整个长乐宫都氤氲着别样的淡淡香味。

涟漪看着合欢花,勾起唇畔满意地点点头:“皇后娘娘,这合欢花花期虽然短,但是香味却是真的好闻呢。”

寇姝轻触白玉一般的花瓣,手指微微一勾,淡淡一笑道:“算算日子,这花也开了两日了。”

两日,隋远舟也在天牢里关了两日了。

“涟漪,准备一些吃食,随我去一趟天牢。”寇姝扭头对涟漪道,“我再不去,师叔恐怕就真的要憋死了。”

涟漪一愣,隋大人如今可是触犯了龙颜,被打入了天牢!皇后娘娘怎么还上赶着去见他,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迁怒长乐宫可就惨了。一张小脸不由挂了下,又想到奈何寇姝是自己的主子,只能苦兮兮地听从吩咐。

用完午膳,寇姝没有径直去天牢,反倒先去找了宋谨琰。

“皇后娘娘忽然前来,所为何事?”宋谨琰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寇姝微笑:“臣妾听说,皇上把隋大人关进天牢了?”

宋谨琰眼中闪过一丝情绪,道:“怎么,皇后前来,是要替你的师叔求情吗?”

寇姝微微一怔,随即明悟,自己暗中提拔隋远舟的事,向来宋谨琰也是心知肚明的,微微一屈膝道:“皇上,我不是要替隋远舟求情,我是要替江南的百姓求情。”

宋谨琰眯起眼睛道:“怎么,皇后的意思,离了隋远舟,朝中就无人可用,水患就无人可治了吗?”

寇姝摇摇头:“我大宣人才济济,自然不少一个隋远舟。可是千金易得,人才难求。若隋远舟真是个人才,多一个又何妨?”

宋谨琰若有所思,示意寇姝继续说下去。

寇姝继续道:“皇上,我与隋远舟师出同门,相识虽不深,但是也颇有了解。此人原本就是江湖人士,行事速来如此随性。只是臣妾以为,性情可以修炼,他心系百姓,胸怀天下。一片赤诚之心却是少见。若是运用得当,乃是我大宣之幸。”

隋远舟品行高洁,为人正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朝中局势风云诡谲,隋远舟这般的性子,若是贸贸然进去,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自己如今将隋远舟押入天牢让他磨练心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寇姝继续道:“隋远舟那里,臣妾愿意稍作提点,相信隋远舟也不是蠢人,想来能明白几分。”

宋谨琰微微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顺势道:“皇后执意要保隋远舟,朕可以破例给他个机会。只希望他能明白皇后的一番良苦用心。”

寇姝点点头,不再说话。

从御书房中出来,涟漪凑上前去:“娘娘,我们现在去天牢吗?吃食都准备好了。”

寇姝抬头望着天空,夕阳西下,把天空照耀的血红,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恢弘之中,竟是让寇姝有些微微失神,缓缓摇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夜色渐浓,一直到深夜,寇姝才带着涟漪到了天牢。因着白天自己和宋谨琰说的话,门口的侍卫并没有多加阻拦

天牢本就阴森,到了晚上更是寒气逼人。涟漪亦步亦趋跟在寇姝背后,现在已经是初夏,却依旧是被森冷的气氛惊得汗毛竖起。

“师叔这几日,可还好?”寇姝的声音蓦然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响起,久久回荡。

听到寇姝的声音,隋远舟无力地抬起头。短短几日,隋远舟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胡子拉渣,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有神。

隋远舟苦笑道:“皇后娘娘莫要笑话我了,如今我已是戴罪之身,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寇姝轻笑一声:“师叔过虑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治理水患的大功臣。”

隋远舟摇摇头,冷哼一声道:“大功臣?只怕我现在,已经变成大罪臣了。”

寇姝微微叹了口气:“师叔,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皇上可以容忍你桀骜不逊,可以容忍你特立独行,只要你一心为民,能忠心辅佐。此次治理水患,你原本做的极好,但是却落得牢狱之灾,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隋远舟一愣,呐呐道:“为什么?”

“因为你犯了大忌。”

“大忌?”隋远舟皱眉,细细想来,他浑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没错,”寇姝道

隋远舟皱眉,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光亮。

见隋远舟的反应,寇姝知道他已经有了几分明悟,转而继续道:“你前去江南治理水患,顺道发现了不作为的贪官污吏,参了他们一本,会如何?”

隋远舟垂头沉思,寇姝继续道:“最直接的后果,那些官员知道自己正在被查处,会转而积极自保,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对于你,会闭门不见,甚至想办法暗杀你。到时候你自顾不暇,更没有人手可以调动,那么江南受灾的百姓呢?”

隋远舟眼中一震,流露出极大的震惊。

寇姝继续道:“再者,所谓官官相护,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你知道,皇上更加知道。皇上之所以不出手,也不让你出手,乃是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寇姝点点头:“你砍过树吗?若是在大树枝繁叶茂的时候去砍,会费很大的劲。”寇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吧v干掉的木柴道:“若是在等到大树被虫蛀食,内里全部腐烂,再要砍树,就轻而易举。如今局势颇为稳固,说明朝中的贪官已经拧成了一股绳,此刻若是大刀阔斧,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隋远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只想着眼前的事,却没有想到深远的含义。

见目的达到,寇姝淡淡道:“皇上关押你,也不过是想给你个警醒,过刚易折,要想在朝中屹立不倒,你还要学会察言观色。唯有如此,才能走的更远,实现你的抱负。”

说罢,寇姝就带着涟漪,转身拾级而上,离开了天牢。

留下隋远舟呆呆地望着牢门,此刻眼中已经是一片顿悟的清明,显然是被寇姝点醒了。

第三十八章 恃宠而骄

第二日一大早,圣旨传来。隋远舟被放,却被贬为六品郎中的消息就传遍了宫中,自然也传到了长乐宫。寇姝听闻,却只是淡淡一笑,显然并不觉得吃惊。

鸳鸯看着淡定的皇后娘娘,心中腹诽,这么大的事,娘娘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像是想起了什么。鸳鸯继续道:“对了,皇后娘娘,还有一个消息。”

“嗯?”寇姝微微抬头,示意鸳鸯继续往下说。

“娘娘可曾记得,曾经让奴婢多加留意那潇嫔?”鸳鸯开口,继续说道:“最近几日,皇上夜夜都宿在潇嫔的潇湘馆中。”

“皇上也真是的。原本每日还来咱们长乐宫坐坐,最近这几天却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来了,原来是被那狐狸精迷住了。”涟漪嘟着嘴不满道。

“涟漪——”寇姝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许放肆!”

此事寇姝也略有耳闻,只是这也不是初潇嫔入宫中,被纳为嫔也有些时日了,最近却是一跃成为皇上的枕边人,不知道为什么,寇姝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一股蹊跷。似乎是早就谋划好的一般。

但是纵然自己派了鸳鸯多方打探,却始终探查不到那潇嫔的真面目。若说一个西域女子,凑巧被大宣的三王爷选上,入宫表演歌舞,又被赠与皇上,一跃成为宫妃,此事纯属巧合,寇姝怎么也不相信。

原本以为是兰若萱的安排,只是几番打探下来,兰若萱似乎也摸不透此人。难道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寇姝眯着眼睛,陷入了深思。

每个月的头一日,照例,所有的宫妃都要到长乐宫听皇后娘娘的训话,今日,潇嫔却是姗姗来迟。

坐在下首的兰若萱一挑眉,怪声怪气道:“潇嫔妹妹,知道你平日里事忙,只是这规矩可是不能坏了。”

潇嫔闻言,面上却是毫无愧色,羞怯一笑道:“兰妃姐姐说的是,只是昨日皇上与我缠绵许久,早上实在是起不来,我也不想的……”说罢,拿手绢捂住自己的面颊,竟是露出了无限娇羞之色。

兰若萱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见兰妃娘娘也不说话,下首的其他嫔妃更是不敢开口,皆是噤声不语,心中对潇嫔的跋扈也很是不满。

寇姝恍若没有察觉到几个人的暗流汹汹,面带端庄的微笑道:“大家来了就好,今日也没什么事,只是常日的叙叙话,和大家都不必拘着。”

寇姝往日里素来随和,今天说的话和平日每月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神微微一撇,望见坐在最下首的王才人面色发白:“王才人,你脸色怎的这么不好,可是身体抱恙?”

王才人一愣,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会想到自己,羞着脸抬头道:“没事,臣妾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的。娘娘不用介怀。”

不等寇姝开口,潇嫔却是柳眉一竖:“王才人,你既然生了病,就该好好将养着,不要出来晃悠才是。”

这潇嫔也太过放肆了,兰若萱皱眉,刚刚开口,话还在喉咙里,却听到潇嫔继续道:“王才人生病是小,若是染到了我身上,我又染给了皇上,那岂不是大罪过了?”言辞之中,满是暗示自己如今如日中天的受宠程度。

这下连寇姝都皱起了眉,语气微冷:“潇嫔,你若是担心,现在便可以走。”

原本这是一句反话,哪知道潇嫔闻言,竟是毫不犹豫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告退了。”随即一转身,留下一脸错愕的众人面面相觑。

兰若萱的心中已是怒极——寇姝尚且给自己几分薄面,这潇嫔简直是放肆至极,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是自己多次命幽竹前去探查,送回来的消息却说潇嫔饮食作息,一切如常。

兰若萱深知,在这宫里,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潇嫔越是表现的若无其事,就越是蹊跷。这只能说明,潇嫔隐藏的极深,完全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查不到潇嫔的背景,兰若萱不敢轻举妄动。

又坐了一会儿,寇姝见大家都兴致缺缺,就直接散了今日的训话。兰若萱故意落下一步,留在长乐宫里。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兰若萱才回头,嘟着嘴有些不满道:“师姐,你看看那个潇嫔都得意成什么样子了,真是欺人太甚了。”

寇姝淡淡一笑,却是不理会兰若萱的撺掇:“师妹放宽心,如今潇嫔荣宠真盛,何必与她斤斤计较呢。”

“哦?师姐也这样觉得?”兰若萱似笑非笑地盯着寇姝,开口道,“只是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你我二人的姐妹之情都是无法割舍的,师姐你说是吗?”

寇姝点点头,眼中虽然在笑,却没有见底:“师妹,这是自然。”

望着兰若萱离去的背影,鸳鸯担心道:“兰妃娘娘这是……”

“她是担心被潇嫔暗算了,来提醒我,她和我毕竟师出同门,此刻乃是一条船上的人。”寇姝冷冷一笑,扭头对鸳鸯道:“鸳鸯,潇嫔那儿你加派一点人手,盯得紧一点,我不相信什么都挖不出来。”

鸳鸯闻言,点点头,转身去布置了。

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收获。

寇姝倒也不着急,耐着性子一天天等着,终于,这一天清晨,鸳鸯一大早就来和寇姝回报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潇嫔似乎在宫中祭拜。

“祭拜?”寇姝皱眉:“潇嫔乃是西域人世,难道她最近有家人过世?可看清楚到底是做了什么吗?”

鸳鸯皱着眉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只看见潇嫔在地上很多吃食,嘴里还念念有词,念了一会儿还从怀中掏出些纸符来贴在那些吃食上。一边贴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寇姝皱眉,西域乃是蛮荒之地,民风彪悍,从未听说过如此繁琐的祭拜仪式,这样的做法,倒是让她想起曾经自己在青城门,听说过的一种西域邪术,但是这秘术和潇嫔的所作所为又有些差别……

第三十九章 西域秘术

寇姝静静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些失神。一瞥不远处师叔送来的信,眉头更是蹙紧了几分。

那日听到鸳鸯所描绘的场景,寇姝便想到了一种西域邪术,那种邪术名为古童蛊,乃是将还未成形,又不得来到人世的胎灵签订契约,以自己的精血为气,辅佐以实物喂养,而那古痛便会帮助饲主心想事成。但是胎灵本就是心术不正的恶灵,一旦施行古童蛊时间久了,轻则伤人精元,重则要人性命。

自己因为不能断定,便将此事告诉了隋远舟。

隋远舟与自己同出一门,见多识广,也许能看出一些门道。

原本自己也只是抱着三分希望,却没想到隋远舟的回信中竟是断言,这并非古童蛊。而是一种比古童蛊更为邪恶可怕的邪术,名为天童蛊。同样是养婴灵,天童选择的乃是降生之后有了本体却横死的胎儿,这样的婴灵制成灵体之后怨念极强,能直接扰乱人的神识,但是同样,对操控之人有着极高的精神力要求,而潇嫔要通过符纸才能控制住那天童蛊,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己让涟漪去打听回来的消息,皇上这几日都很正常,寇姝也无法断定,宋谨琰到底有没有发现潇嫔的异常。

潇嫔如今如此得宠,必定和她养的天童蛊有关系,若宋谨琰上真的中了蛊,一定能查得到什么蛛丝马迹。

想了想,寇姝继续道:“潇嫔那边就不跟了,鸳鸯,你最近让人多留心皇上,特别是御书房伺候的人,多打点打点,要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立马来报。”

御书房里,宋谨琰正在挥笔练字。宣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行云流水,显得飘逸俊秀,风采异常。

暗处,一个人跪在地上,声音低低传来:“皇上,查到了,外面那些人,全部汇聚到皇后娘娘手下,一个叫鸳鸯的姑娘手上。”

宋谨琰微微一挑眉,道:“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摆设,没想到朕的皇后倒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像是想起了什么,宋谨琰调转话题,开口问道:“对了,皇后还在服避子药吗?”

自从上次宋谨琰无意间发现寇姝在服用避子药,犯了大怒之后,此事像被遗忘了一般。今天确实忽然被宋谨琰提起。

地上的暗卫回答道:“皇后娘娘已经没有再服用那药了。”

“哦?”宋谨琰语气微变:“此事可有查过?”

暗卫对答如流:“回皇上,皇后娘娘自从醒来之后,只有服一帖药,乃是宫中胡太医开的定神安心之药,那药房中并无避子成分,只是不知为何,娘娘服用的药中却是有了。”

听暗卫这话的意思,竟然也为断言避子药一定是皇后自己下的。宋谨琰细细回想,寇姝似乎也没有理由服用这药。

如今寇姝对自己的记忆停留三年前,三年前自己尚未娶后,当时寇云武权利滔天,在朝中的武将中一呼百应,自己权衡利弊,才娶了寇姝然而话虽如此,此后自己对寇姝也算坐到了还做的本分。每月的初一十五,宋谨琰都留在寇姝的屋子里过夜。

若是三年前,回到两人刚刚初识相遇之时,寇姝的确没有理由要服药。想到这里,宋谨琰屏退了他人,对苏培元说了几句话。

另一边,因着天气炎热,寇姝也食欲颇缺,勉强用了一些晚膳,就听到苏培元尖尖细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嘎吱一声,长乐宫的门被缓缓打开,宋谨琰的声音从寇姝耳后传来。

“许久未见皇后了,不知道皇后最近在忙些什么?”

寇姝放下手中的桃木梳,巧笑嫣兮:“参见皇上,这几日的桃花开的旺盛,臣妾正打算采摘些桃花,酿些桃花羹来分给宫中姐妹呢。”

“采摘花瓣费时费力,皇后宫中的宫女使唤的过来吗?皇后要不要朕给你加派几个丫鬟?朕看着这长乐宫的人,觉得好似是少了一些。”宋谨琰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寇姝。

寇姝心中一凛,宋谨琰这话话里有话,多半是自己前几日派出去监视皇上的人被发现了,眼眸一转道:“宫中人人皆是各司其事,各有用处。”

“哦?那皇后宫中的人,是什么用处呢?”宋谨琰眉毛一挑,脸色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寇姝笑道:“自然是侍奉主子,保这皇宫平平安安了。”

寇姝这话说的别有深意,皇宫的平安乃是由侍卫禁军协防统领,丫鬟太监,又怎来保平安一说。

宋谨琰却像是听懂了一般,将信将疑地看着寇姝一会儿,似乎下了一个决定,点点头道:“如此,希望皇后能如愿。”转而开口道:“胡太医开的药,皇后现在还在喝吗?”

寇姝闻言,身子一紧:“调养身子的药,臣妾自然日日都喝。”

宋谨琰闻言,直勾勾地盯着寇姝,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寇姝的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那药,皇后娘娘当真放心机就这样日日喝?朕印象中,皇后你也是颇通医理。”

胡太医送来的药乃是调养身子,补气益血的药,只是独独加了一味极寒之物,让这药成了一碗避子汤。寇姝皱眉,听宋谨琰的意思,似乎这汤药并不是他做的手脚。

寇姝甩甩头,面上还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皇上赐药,不敢不从。”

听到这话,宋谨琰的眼中闪过有一丝明悟。今日,自己的几个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宋谨琰随即起身朗身道:“皇后要是嫌那药苦,不喝便是。至于宫中的宫女,皇后看着任意调度便是。”

“臣妾恭送皇上。”

宋谨琰点点头,径直走出长乐宫。刚刚走出宫门,宋谨琰就扭头对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暗卫道:“去查查是谁下的避子药。”

那人点头:“遵命——”

“另外,”宋谨琰继续道:“御书房外面那些人是寇姝布置的,不是针对朕,暂时不用管。”

暗卫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四十章 异鬼教徒

依兰殿里,兰若萱看着哥哥送来的信,不由得攥紧了一双纤纤玉手。

“幽竹,哥哥除了这封信,还说了什么?”兰若萱开口问道。

幽竹摇摇头:“娘娘,奴婢出了宫,见到主子,主子只把这封信给了奴婢。什么也没说。”

兰若萱皱了皱眉,这几日潇嫔越来越放肆,昨日竟是越过了自己的辈分,命令尚衣局先给她准备秋衫,自己把消息传给哥哥,哥哥传来的信中,竟是让自己做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委实太过离谱,自己还一定要和哥哥当面商量一番。

“幽竹,你再跑一趟,今日子时,让哥哥在依兰殿的后花园于我相会,就说我有事要问她。”

幽竹没有质疑,扭头跃窗而出,施展轻功,微微一掠,便消失在兰若萱的视野中。

静静地等候着子时的到来,兰若萱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妹妹找我,可是有事?”冰冷的声音,像是金属一般。

兰若萱猛地一回头,看见来人脸上那半边的面具,微微压下心中的惊骇,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哥哥的面具,每次看见,她的心来还是有些发憷:“今日乃是因为哥哥在信中所言之事……”兰若萱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似乎有点心虚。

兰昊柯开口:“妹妹觉得这法子行不通?”

兰若萱皱眉:“倒不是不能这么做。只是,那潇嫔,到底是什么人,我若是贸然出手——”

“异鬼教。”兰昊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兰若萱听到这三个字,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三个字,猛地回想起当年师傅的话,兰若萱惊呼:“可是那西域异鬼教?”

异鬼教乃是起源于西域的邪术教派,据说想要成为其教徒,必须先喝三大碗至亲之人的血。异鬼教以怪厉阴毒的邪数出名,许多人正道走不通,起了坏心,便可以找异鬼教中人以邪术实现心愿,当然,其代价也是及其惨烈。

关于异鬼教最大传说,乃是邻国前朝的皇帝对一件制作粗粝的骨雕爱不释手。特别是骨雕中有一瀑布,瀑布中似有一人若隐若现,像极了当时宫中失踪的董莲妃。传说乃是因为董莲妃爱恋成痴,与异鬼教定下契约,要皇上永远铭记自己。那骨雕,便是异鬼教用刀活生生剖开董莲妃的胸膛,取其一整副血淋淋的肋骨,施以邪术雕刻而成。据说那活取肋骨之后,董莲妃惨叫不绝于耳,竟是活活厉叫了三日,异鬼教人却是以此为乐,载歌载舞了三日。

在异鬼教人眼中,人不过是一件器皿。天下间也只有异鬼教能能想出如此诡谲的做法。

想到这里,兰若萱连着后退了两步,后背发冷,身上的汗毛尽数立起:“哥哥是说,那潇嫔,乃是西域异鬼教的教徒?可是那异鬼教,不是在几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吗?”

兰昊柯摇摇头:“异鬼教并没有消失,而是暂时隐匿,此番重现江湖,多半背后也有人推动。”

“那潇嫔……”

兰昊柯点点头:“我也只是查到潇嫔乃是异鬼教中人,至于她究竟是何人,我也暂时没有查清楚。”

兰若萱皱眉:“可是若是我真的按照哥哥你信中所言,岂不是打草惊蛇?”

兰昊柯勾起嘴角,眼中更平添几分精光:“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不等兰若萱追问,兰昊柯就继续道:“此事你且不用多问,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又是新的一天,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金色的光斜斜地打在长乐宫红色的砖瓦之上,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橘色。

鸳鸯正拿着篦子给寇姝篦发,如流云一般泼墨的长发一顺到底,让寇姝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柔美。

“娘娘可听说了,早上宫女太监们都在传,说见到潇嫔娘娘偷偷埋下了厌胜的小人在各宫中,所以如今各个宫中都不受宠,皇上独独爱去那潇湘阁。”鸳鸯一边给寇姝篦头发,一边找话聊。

寇姝的眼中微微一动:“哦?”

鸳鸯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不过最早传出消息的几个人,都是兰妃宫里的人。”

寇姝微微一笑,想来兰若萱也是查到了什么急着想要出手了。不过,潇嫔此人却是有些捉摸不透,既然兰若萱愿意,她就静观其变了。

涟漪闻言,连连点头:“娘娘,现在各宫中听了传闻,暗地里都在翻那厌胜的小人,咱们要不要也找一找。”

“不必找了,都知道是谣言了,又何必费心。”寇姝摆摆手道。

涟漪刚想说话,就见前院的小太监进来叩头:“皇后娘娘,兰妃娘娘来了。”

寇姝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起身就见到兰若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师妹今日怎么这样好的兴致。”寇姝笑意妍妍。

兰若萱也很是热络,走上前拉着寇姝的手就道:“好久没来师姐这里了,唯恐师姐把我给忘了。”

寇姝面上是十分亲密,拉着兰若萱坐下叙话。

闲聊了半日,兰若萱忽然开口道:“不知道师姐可有听闻宫中的传言?”

“传言?”寇姝一愣,“师妹是指?”

兰若萱隐秘一笑:“就是那潇嫔的传言。”

终于来了,寇姝心中冷笑,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师妹是说,潇嫔在宫中行的那事吗?”

兰若萱点点头:“此事,师姐怎么看?”

“师妹觉得此事是真的吗?”寇姝反问道。

兰若萱一愣,似乎若有所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是那潇嫔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呢。”

寇姝抿嘴笑道:“师妹,厌胜之术从我大宣立国以来,就被明令禁止,民间若是发现有人使用厌胜之术,要重杖一百,而在宫中若是被发现,则是杀头的罪过,那潇嫔会那么傻?”

“人心最是难测,有多大的利益,就愿意冒多大的奉献。师姐你看,现在潇嫔独宠后宫,难道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寇姝淡淡一笑,把话题扯开去。兰若萱见蔻姝不上钩,不由有些气馁,坐了一会儿就径直回到了依兰殿。

“娘娘,这兰妃娘娘的意思是……”兰若萱一大清早就过来,一直坐到了如今用午膳的光景,让鸳鸯有些摸不着头脑。

寇姝瞥了一眼桌上的刚刚端来的饭菜,淡笑道:“她不过是放出了消息,想来探探我的口风,撺掇我去把事情闹大而已,若是我表现出一丝怀疑,她就可以借我的名头行自己之实了。”

第四十一章 准备宫宴

“兰丫头,哀家听说,皇上最近独宠潇嫔,别的宫里一概不去?”太后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漫不经心道。

兰若萱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皇上确实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踏足依兰殿了:“母后,此事确是如此。”

太后的语气有些不满:“你该警醒着点,提醒皇上,雨露均沾为好。”

兰若萱点点头,语气中却是带上一丝委屈:“皇上近日也不知道怎么了。送去的吃食一概不吃,差人去请,也请不动。”

太后皱了皱眉:“难道那潇嫔的事,是真的?”

兰若萱一怔,哥哥让自己放出潇嫔在宫中试行厌胜之术的流言,一时间整个皇宫传的沸沸扬扬,可是传到了宋谨琰耳朵里之后,宋谨琰非但没有怀疑,反而下令严查流言的源头,一连下令杖毙了十余个传播流言的宫女太监。一时间人心惶惶,没有人再敢提及这件事。

只是话终归是说出去了,嘴上不说归不说,众人的心里却都是还留着几分困惑,那潇嫔宫中也因此冷清了不少,原本想要攀附之人都退了回去。

兰若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此事如今已经被皇上责令不许再提,儿臣也不知真假。”

太后冷哼一声:“那些腌臜东西,若是真的进了宫中,我想着就心烦,”

面上露出不胜惶恐之色:“潇嫔生的艳若桃李,皇上爱惜也是自然的。”

太后一听,觉得有理,点点头道:“后宫之事,确实不该让皇上过分操心,皇后身后一国之后,应该担起责任来了。”说罢,便吩咐小太监拟了懿旨,让寇姝彻查此事。

太后的懿旨刚刚到,皇上的圣旨也到了,看着眼前的两封旨意,寇姝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太后怀疑潇嫔施行厌胜之术,要求自己严查。而皇上却是对潇嫔宠爱至极,竟是要求自己亲自操办十日后潇嫔的生日宴。

涟漪嘟起嘴:“这个潇嫔,事情还真多,给我们找了那么多麻烦事。”

鸳鸯在一旁确实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为难:“娘娘,此事……”

寇姝盈盈起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躲是躲不过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会会这个潇嫔,传我口谕,摆驾潇湘阁。”

潇湘阁里,几个丫鬟皆是垂手站在一旁,面上皆是十分紧张。皇后娘娘已经在这里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了,自家的娘娘却还在沐浴,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

寇姝倒也不着急,慢慢呷着一旁的一盏茶,江南新出的雨前龙井,自己的宫里都还没有派到,倒是在潇嫔的宫里先尝到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潇嫔才步履生莲,缓缓地从里屋出来:“皇后娘娘怎么来了——莲儿你好大胆子,皇后娘娘屈尊潇湘阁,你居然都不通报我一声。”

寇姝淡淡一笑,也不揭穿:“听说妹妹就快要到生辰了,这乃是妹妹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生辰,皇上的意思,想要大操大办,妹妹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潇嫔眼眸一转,似笑非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安排的,想必是极好的,妹妹怎么会有什么意见呢。”

一眼瞥见不远处一个造型别致的香炉,寇姝起身靠近道:“这个炉子倒是雅致。”

潇嫔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这就是个普通的炉子。”

寇姝笑吟吟道:“妹妹怎么了,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刚刚沐浴热的,”潇嫔解释道:“潇湘馆里新送来了几只西域鹦鹉,学舌很是有意思,姐姐不妨同我一起去看看?”

寇姝点头,起身随潇嫔而去。却是微不可察地扭头,极快地给身后的鸳鸯使了一个眼色。

…………

“可有查到什么?”寇姝问道。

鸳鸯上前一步,低声道:“那香炉里烧的是些吃食,因为加了一些香料,所以闻起来才有些不同。”

寇姝点点头,师叔曾说,养天童蛊需要用食物和精血供养,香炉里焚着的食物恐怕就是用来供养婴灵。再加上潇嫔紧张的神色,天童蛊只是恐怕确有其事。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潇嫔却还在焚烧食物,多半是因为婴灵的邪性太大,她无法把持住,只能日夜焚食,安抚婴灵。

如今寇姝心中更是有了几分警惕,十日后的宫宴,恐怕绝没有那么简单。

十日后,宫宴如期举行。歌台舞榭,轻歌曼舞,潇嫔更是盛装打扮,穿上了西域的奇珍异服,那衣服华光璀璨,上面竟是尽数缀满了硕大的东海蛟珠,在灯火的照耀下,透出盈盈的蓝光,衬得整个人更是如同天女下凡一般。

宋谨琰一手举着金樽,一手搂着潇嫔的腰坐在首位上,皇后坐在下首,颇为让人诧异的是,一个小小嫔妃的生日,太后居然也破例参加,更让潇嫔觉得自己面上有光,笑的合不拢嘴。

然而潇嫔眼中的笑却是不达眼底,觥筹交错中,时不时地在眼中极快地闪过一道精光,被一旁的寇姝尽收眼底。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宋谨琰起身,朗声道:“今日是潇儿诞辰,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不用拘着。潇儿前几日特意在宫中酿制了西域的美酒,大家不妨都尝尝。”

说罢,大手一挥,将酒尽数分发到了各人的宴席桌上。

寇姝微微低头,细细瞧着那酒,那酒清澈透明,近闻有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竟是格外的冷冽的味道。闻起来很是特别。众人皆是忍不住拿起酒杯,细细品尝,连素日里不喝酒的太后都眼珠微微流转,端起了一杯。只有寇姝一人一动不动。

“姐姐怎么不喝?是潇儿酿的酒不合姐姐的胃口吗?”潇嫔注意到寇姝的举动,眼神微动,声音中有平白多了几分委屈。

寇姝盯着潇嫔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如此佳酿,姐姐细细品味还来不及呢。”说完,顺势端起酒杯,就把酒倒入腹中。

宋谨琰大笑一声:“好!这佳酿,爱妃酿了不少,今日大家只管开怀畅饮。”

第四十二章 醉生梦死

酒过三旬,宴会开始了好一会儿,大家都酒足饭饱,面上也都多多少少浮上一些红晕。潇嫔的酒虽是甘甜入口,但是余力却是很足,不少人都有些晕晕乎乎地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只听潇嫔的声音响起:“今日本是臣妾诞辰,臣妾还为了助兴,编排了一曲歌舞助兴,此舞蹈乃是我西域独有,还望诸位喜欢。”

话虽如此,在座大半的人都已经喝了酒晕头转向,均是有些飘飘然的样子。此刻还要再表演什么,实则也是徒劳。

只见潇嫔面带微笑,轻拍手掌两下,旋即歌女们鱼贯而入。那些歌女们皆是身穿绯色薄纱,中间点缀以珍珠,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极富诱惑。随着音乐的响起,慢慢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那音乐起伏波澜之间,别有一阵独特的韵律,随着音乐的演奏,舞女轻歌曼舞的腰肢,众人闻着那乐声,竟然皆是有些痴了,双目无神,或低头不语,或抬头傻笑,皆是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

寇姝微微眯起眼,再看那托盘上的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西域之术中,有一门幻术独独善于蛊惑人心,只是幻术有一大特点,就是他需要一物作为“引幻”,此物有时候是香,有时候是药。目的就是让中幻之人能够更久,更深地沉醉在幻觉之中。

只是刚刚寇姝留了个心眼,送上来的酒皆是假意喝下,实际上一滴都没有进入腹中。而众人刚刚皆是尝了那酒,有几个贪杯之人,明显入幻的更加严重,咧着嘴,嘴巴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寇姝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上升到了戒备的状态,垂下头,用余光仔细观察潇嫔的举动。

忽然,寇姝感受到一阵审视的目光。

微微转移方向,竟然和宋谨琰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震惊,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清醒之人,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二个。

两人极快地交换一个眼神,明白对方和自己想的乃是一样——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查到潇嫔究竟想要做什么再做打算。

轻歌曼舞,纤腰更是不盈一握,媚态百盛,随乐起舞,翩翩动人。

潇嫔还躺在宋谨琰的怀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舞蹈,似乎真的极为感兴趣一般。忽然,她的身子微微一动,手指微微捻起,极为隐蔽比了一个的手势。

只见那几名舞女原本从原本薄透如无物的衣衫中,极为鬼魅地闪出银色短刀。舞女们皆是人人手握一柄短刀,竟是用着极快的速度,直直向宋谨琰的面门而去。速度之快,谁都没有想到。

而台下的众人已经皆是痴了一般,各个都微微张开口,眼神空洞无神,神态迷茫,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唯有躺在宋谨琰怀中潇嫔,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叮——”得一声,舞女的短剑在即将碰到宋谨琰之时,竟然堪堪折断。身后的其他杀手相继跟上,然而诡异的是,一柄柄短剑皆是在刚刚要触碰到宋谨琰之时就莫名折断。宋谨琰却是微醺地眯着眼,迷迷瞪瞪的样子和其他人别无二致。

潇嫔眼神一横,眉毛更是紧紧蹙起。

下首的几个少女闻言,运足内力,几人一齐,一翻着手中的剑,结成一个剑阵,以极快地速度再次冲向宋谨琰。宋谨琰的眼神微微一颤,手指轻动,仿佛在示意什么。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的侍卫此刻才反应过来。苏培元更是尖着嗓子高喊一声:“来人呐——有刺客!快来救驾!”不等那些舞女到,几个侍卫皆是飞身前来,挡在了宋谨琰和舞女之间。

苏培元一叫,宴会上的人才如大梦初醒,一一清醒过来。

太后见到此景,不由得大骇,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

而宋谨琰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此刻才恢复清明,一旁的潇嫔见状,连忙靠上来道:“皇上,刚才发生了什么,吓死臣妾了。”

宋谨琰扭头直勾勾地看着嫔,眼中的寒意几乎刺骨,一把扣住伏在自己身上的潇嫔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今日乃是爱妃的诞辰,怎么给朕送了这么一个大礼?”

潇嫔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惧,有些心虚道:“皇上说的什么,臣妾不明白。”

宋谨琰冷冷一笑,一扫台下的众人,皆是大梦初醒,迷迷瞪瞪的样子。几个娇弱的女眷甚至还在昏昏欲睡。唯有宋谨琰眼神和寇姝对望时,两人眼中均是闪过一丝诧异,瞬间意识到对方亦看穿了一切。

苏培元的尖呼还未落,一旁的草丛里,竟是早有准备一般,不知道从哪儿瞬间蹿出几十个侍卫。那几个西域舞娘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奈何双拳四手,几人过了几十招之后皆渐渐体力不支,逐一被侍卫牢牢控制住。

宋谨琰微不可查的一笑,随即看到身旁的潇嫔,眼神慢慢冷了下来,一把把潇嫔推搡在了地上,厉声道:“来人——把这个意图谋害朕的元凶抓起来。”

众人皆是惊骇不已,今日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如今后宫最受宠的潇嫔生日宴,众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昏昏沉沉,期间似乎是有人试图弑君,醒来就见到地上杯盘狼藉兵荒马乱,更离奇的是今日的潇嫔娘娘居然是元凶。

太后更是捂住胸口,几乎要吓得昏过去,不胜惊扰的样子。整个宴会乱作一团,只有两个人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静静的看着。寇姝是一个,兰若萱是另一个人。

兰若萱虽然没有寇姝反应的及时,但毕竟也在青城门下多年,也那乐声响起的第一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只是她如今需要时间好好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潇嫔到底是什么来路。

静默在一旁,兰若萱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哥哥说的果然没错,潇嫔背后果然有邪教的势力,只是这股势力究竟是敌是友,自己还需要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自己还得找哥哥商议。这个潇嫔背后,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很快就能揭晓了。

第四十三章 酒乐之计

宋谨琰冷着脸,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一个个被生擒的刺客,面色阴沉道:“把人押进天牢,交由刑部处置。”

潇嫔膝盖一软,跪倒在宋谨琰的脚边:“皇上,臣妾不查,竟然让刺客混入宫中,求皇上赎罪。”

太后冷着脸:“潇嫔你倒是精乖,那些舞女都是因为你编排的舞蹈才能入宫,你敢发誓,此事果真与你无关?”

潇嫔抬头,眼眶已经满是泪水,道:“太后娘娘明察,臣妾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何人,刚刚又怎么会突然行刺——”

太后皱眉:“苏培元,刚刚是你最先反应过来的,你可有察觉到什么?”

苏培元一愣,回忆道:“奴才刚刚听闻舞乐声起,随后那几个舞女便直冲皇上而来,奴才见无人有动静,也是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无人有动静?”太后困惑,想到刚刚自己似乎也意识模糊,顿时疑窦丛生,眼神忽然撇过眼前的酒杯,不由怀疑道:“潇嫔,刚刚这酒可是你端上来,让每个人都喝了的。这酒……”

潇嫔闻言,膝行几步到太后跟前:“太后,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此酒,太后若是不信,尽可以寻太医前来查证。”

这时候人群中王院督站了出来,朗声道:“皇上,太后,这酒是否真的有毒,臣愿意一验。”

宋谨琰淡淡一笑,随意地一挥手,示意往王院督走上前来。

只见王院督拿起酒樽,细细察色观颜,拂手嗅闻,又取出怀中的一包银针慢慢没入酒中查验。

太后微微蹙眉,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王院督,可有查出什么来?此酒可有异样?”

王院督却是一言不发,用手指轻蘸酒液,点在自己的舌尖上细细品尝,又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皇上,太后,此酒中并没有毒。”

潇嫔抬头,眼中含泪:“皇上,太后——”

太后点点头:“起来吧孩子,哀家错怪你了。”

潇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刚刚要起身,却听见宋谨琰却像是毫不惊讶这一结果,开口道:“慢着——王院督只说就没毒,却没说酒没问题。”

王院督闻言,心中一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此酒中虽然无毒,却独独有一味炙甘草,只是这草只有宁神定心之效,对人虽是无害,可是却也从未听说酿在酒中。倒是让臣觉得有几分古怪。”

宋谨琰似笑非笑地看着潇嫔,问道:“此事你可有什么解释?

潇嫔一愣:“皇上,臣妾从未听闻过什么炙甘草,那草或许是手下的匠人制作是无意加入进去——”

“哦?真是这样?”宋谨琰转动着酒杯,直勾勾盯着潇嫔。

潇嫔一愣,跪在地上抽泣道:“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妾愿意以身试酒,证明此酒绝无问题。”说罢,潇嫔挣扎着起身,一把夺过离自己最近的席案上的酒樽,一饮而尽。

寇姝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炙甘草本就不是什么毒药,以身试酒,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宋谨琰慢慢举起一旁的酒樽,微微转了一圈,盯着潇嫔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潇嫔,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事到如今,你却还心存侥幸,扰乱视听,那就不要怪朕了。”

潇嫔闻言,心下大骇。哭的更加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颤抖着身子道:“皇上,臣妾不过一介平民,只因为上天垂怜,机缘巧合,才得以侥幸入宫,一心一意只想侍奉好皇上,开枝散叶。如今幸得皇上荣宠,今日之事跟臣妾毫无关系,还请皇上明鉴啊——”

“既然如此——”宋谨琰冷哼一声:“就请乐师再重奏一遍刚刚那一出西域歌舞,潇嫔意下如何?”

潇嫔听闻,顿时脸色瞬间惨白,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没了支点,软软地塌在了地上。

太后也看出了端倪,一拍手下的椅子,怒喝一声:“潇嫔!那歌舞到底有什么猫腻,你还不从实招来!”

兰若萱从始至终都垂首坐在下首,静静观察着一切。见此景,她的眉心蹙起,似乎有些惊讶,微不可察地一偏头,轻轻对身旁的幽竹低声吩咐了几句。幽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宴会。

宋谨琰冷冷道:“西域幻乐能让人意乱神迷。只是幻乐需要听者神识模糊才能事半功倍。恐怕这才是这酒中草药真正的目的。”

太后大骇:“只是有了此酒,能极大地促进幻乐的致幻之效,所以众人才会皆是沉醉其中,意识全无?连哀家都中了这等腌臜的奸计?”

那潇嫔却是不说话,跪在下首,已是瑟瑟发抖,全然没有了刚刚喊冤的底气。

太后见状,也是反应过来,站起来厉声大喝:“潇嫔,那有问题的酒是你酿的,蛊惑人心的歌舞也是你准备的,还敢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你无关!真是信口雌黄,胆大包天!”

潇嫔猛地一颤,心下大乱,此酒本就无毒,哪怕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来。至于那西域的曲谱更是极为罕见,连自己在异鬼教中,此事也是偶然间得知。如此隐秘之事,为何宋谨琰娓娓道来,竟然如此清楚?

抬头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侍卫猛地扣住肩膀按到在地。随即整个人被架起,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原本好好的宫宴却如此收场,所有人脸色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皆是有些意兴阑珊,怏怏地带着各自的丫头小厮离去。

兰若萱也在宴会结束之后回到依兰殿,此刻幽兰已经送完信回来,见到兰若萱,幽兰忙不迭迎了上去开口道:“娘娘——”

兰若萱点点头,急急开口:“怎么样,哥哥怎么说?”

幽兰的身子一弯,递上一个木匣,道:“主子让我把这个带回来,让娘娘想办法把这当中的物件给潇嫔看。”

如今那潇嫔已经被押入天牢,自己想要进去谈何容易,兰若萱皱眉:“其他的呢,哥哥还说了什么?”

幽兰点头,弯腰轻附在兰若萱耳边,把兰昊柯吩咐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兰若萱闻言,眼中极快地划过一道暗芒,轻轻勾起唇畔,点点头。

第四十四章 宫中秘闻

长乐宫里,寇姝望着铜盆中的一泓清水,有些出神。

“娘娘,今日潇嫔之事……”鸳鸯一边给寇姝篦发,一边犹豫开口道。

一旁的涟漪心直口快:“摆明了那潇嫔就是乱臣贼子,居然妄图用邪术密谋刺杀皇上,真是其心可诛。”

寇姝淡淡一笑,没有接口涟漪的话,反而问道:“鸳鸯,你怎么看?”

鸳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奴婢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潇嫔暴露的未免也太快了,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个陷阱,等着潇嫔往里头跳一样。”

寇姝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眼光,今天的事都在宋谨琰的预料之中,不管是那些一拥而上的官兵,还是潇嫔的算计被尽数看穿,都来的太过容易,宋谨琰显然早就察觉到了潇嫔的异样。

只是……寇姝有些不解,潇嫔显然不是幕后黑手,宋谨琰为何要这么急着要把潇嫔除掉。莫非——一道精光极快地在自己的眼中闪过,寇姝的声音急促有力:“天童蛊的事,怎么样了?”

鸳鸯一愣,自己早就忘了这件事,不由得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自从那日探子查到此事之后,就一直没有进展。说来也有一段时间了。”

寇姝眼神一凛,忽然站起身来,一笼身上的薄纱,示意鸳鸯和涟漪守好自己的寝宫,就匆匆忙忙朝潇湘馆走去。

夜已深,夏日的夜晚,寂静如水,只有蝉鸣阵阵作响,衬得皇宫的夜更加诡异。

只见寇姝此刻的打扮却是和以往十分不同,一身贴身的深色锦服,头发没有梳成发髻,而是松松地绑在脑后,像是寻常宫里的小丫头一般。寇姝身影一闪而过,进了潇湘阁的门。

如今已经是盛夏,寻常走几步就会热出一身汗。然而寇姝走进潇湘阁,却是骤然觉得周边的温度下降,浑身的汗毛竟是尽数立起来。

寇姝继续一步步往里走着,潇嫔不过被押进了天牢一日,馆中的丫鬟太监也不过刚刚被逐一驱散,潇湘阁中一片萧索落寞之像,竟是比起多年无人踏足的冷宫更甚。

前一日还繁花似锦的大厅,雕梁画壁,屏风后的多宝阁上摆满了各地的奇珍异宝。虽比不上寇姝宫中,一件件却也是精雕细琢构思精巧。而不过短短一日的光景,此刻的潇湘阁中,墙上的壁画皆是积聚了厚厚一层灰,甚至有了发黄腐朽的痕迹,多宝阁上的奇珍异宝被尽数摔碎,有的索性就不见了踪影。桌椅板凳皆是积着厚厚的灰,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

寇姝越走越是胆寒。自己只知道潇嫔在养天童蛊,隋远舟曾经跟自己说,此蛊极为可恐,一旦缔结契约,开始饲养天童蛊,就绝对不能停止。否则天童蛊便会成为无主之蛊,绝大多数的无主之蛊会慢慢死亡,而天童蛊因为原本就有婴灵作为载体,成为无主之蛊之后,婴灵觉得自己被再次抛弃,非但蛊性不会下降,反而会怨气加剧四处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看今日潇嫔在宫宴之上的表现和心思,潇嫔断然不是此事的主谋,能想到如此诡异恐怖的计划之人,绝非普通人。寇姝看着眼前荒唐的景象,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一步往潇湘阁深处走去。越往里走,寇姝越是觉得气息森冷,竟是冻得有些微微发抖。

潇湘阁的深处,是潇嫔的寝宫。原本的青纱帐蔓,锦织软箩,皆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呈现出一种极为荒凉衰败的死色,潇嫔寝宫中,最为突兀的,乃是不久前寇姝曾经见过的香炉。

此刻香炉早就已经没有焚香,却仍是诡异地朝外冒着淡淡的青烟。寇姝倒吸一口凉气——天童蛊白日里可以随寄主一同活动,而到了晚上却必须回到自己的寄皿中去,显然这个香炉就是天童蛊的寄皿了。

师叔曾经跟自己说,天童蛊乃是一大类蛊的统称,实际上,天童蛊又根据其不同的蛊效分为阴女蛊,送子蛊,无老蛊等等。阴女蛊可以控制女子的神识,而无老蛊可以长久潜伏在人身上,只要蛊主愿意,就随时可以取潜伏之人性命。

此天童蛊实名应当叫做送子蛊,送子蛊乃是取一母多子之时,一朝分娩诞下的孩童中死掉的那一个制成的婴灵,此中婴灵最是厌恶孩童,若是见到必定要想方设法将其害死。寇姝皱着眉——送子蛊的出现,说明幕后之人并不希望皇室有后,然而此蛊的蛊性霸道,哪怕是饲主本人,也会因此也不能生育。所以幕后绝不会是宫妃。另一方面,皇室无后,届时必定要从旁系中寻找优秀之人继承,然而我朝本就立贤不立长,立旁系而非嫡系为皇只是也多次发生。

寇姝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可恐猜忌,一个声音就猛地从寇姝的耳后响起——“皇后也这般好兴致?”

竟然是宋谨琰的声音。

寇姝一楞,转过身去,只见宋谨琰倒也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显然也是乔装打扮,前来探查。

见到寇姝身后的天童蛊,宋谨琰的声音竟是很淡定:“这就是后宫无子的罪魁祸首吗?”

寇姝一愣,没想到宋谨琰居然说的那么直白,点点头:“送子蛊若是真的养成,恐怕传言有七分可信。宫中凡是怀孕之人皆会收到连累,宫中今日频频失子,恐怕此事——”

另一边,兰若萱也没休息,收到哥哥兰昊柯的信,兰若萱连夜换上一声夜行的打扮,让幽竹带着自己潜入的天牢

一直潜行到天牢的深处,只见潇嫔的四肢皆是被厚厚的锁链锁住,身上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原本娇嫩细腻的皮肤上也是布满了狰狞的伤痕,样子极为可恐。

兰若萱慢慢走近,缓缓开口道:“潇嫔——”

听到熟悉的声音,潇嫔的头颅慢慢抬起,眼中已是混沌一片,像是个死人一般。

第45章驱散邪蛊

第二日,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却是传遍了整个宫中——意图刺杀皇上的罪妃潇嫔,竟是在天牢被劫,不见踪影了。

“吧嗒——”一枚金簪摔落在地面。

幽竹走上前来,拾起地上的金簪,开口道:“娘娘。”

兰若萱摇摇头,示意幽竹让自己静一静。

昨日自己依着哥哥的吩咐,冒着生命危险见到了潇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潇嫔恢复了亦是,那木匣之中乃是一块异鬼教的教牌,哥哥说,若是潇嫔说出来那一句异鬼教的隐秘暗语,务必第一时间告诉他。

哪知道自己前脚告诉哥哥此事,今天一早醒来,竟是听到了潇嫔被劫走的消息。自己潜入天牢虽然隐秘,但毕竟来的匆忙,若是被皇上查到,自己恐怕难以解释。

幽竹似乎察觉到兰若萱的担心,上前一步柔声劝慰道:“娘娘尽可以放心,主子做事向来极为谨慎,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兰若萱点点头,却听到门外一阵骚动,不由抬头高声道:“谁在外面?”

香织推门,走到兰若萱跟前回话道:“娘娘,外头是苏公公带来的道家师傅,说是太后娘娘的吩咐,因着潇嫔一事,各宫都要做法驱邪。”

兰若萱皱眉,只听香织继续道:“奴婢还听说,今日一大早,三王爷就带了个道士进了宫。如今那道士现在潇湘阁中。”

潇嫔当时当日三王爷宋元旭带入宫中,如今潇嫔出事,三王爷头一个说不清楚。如今只能将功补过,从宫外重金寻了一个茅山道士前来驱散邪蛊。

兰若萱慢慢听着香织的消息,任由苏培元带着道家的师傅在自己宫中贴符画咒,思绪却早就飘向了渺远。

金銮殿里,宋谨琰批阅完今日的奏章,揉了揉微微发胀的眼眶,下意识开口道:“苏培元——”

喊了几次还没有回应,宋谨琰猛地回想起,今日苏培元得了太后的吩咐,挨个宫里前去做法。想到此事,宋谨琰不由得想到昨晚在潇嫔宫中的诡异景象,皇后恐怕也是有所怀疑才会前去。想到这里,宋谨琰不由得对寇姝有些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寇姝一介女流,却没想到也是个心思敏锐,玲珑剔透之人。

微微一瞥头,宋谨琰似乎在朝着空气说话:“宋元旭带来的人,朕信不过,你们另外寻一个人来,把潇湘阁好好查一查。”

那空气中的阴影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阵,随即传来一阵利落的回应声:“是,主子。”

宋谨琰摆摆手,示意暗卫下去办事。

宁坤宫里,太后的宫中比平常足足多点了三倍的檀香,云雾缭绕,如坠仙境。

“母后,您这是——”兰若萱前来请安,远远地就被这浓烈的熏香熏到了,皱起了眉。

太后叹了口气:“道长说了,檀香有凝神静气,驱散鬼神的作用,正巧哀家最近睡得也不香,就多点了几个香炉。”

嘴上这样说着,太后这一句话,却是被猛烈的熏香熏得,硬生生呛了三次才把话说完。

兰若萱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冷笑。

“哀家听闻,那潇嫔在宫中施展的邪数,害的宫中的子嗣一个的保不住,兰丫头你可知道?”

兰若萱一愣,摇头道:“儿臣不知。”想到寇姝和自己的孩子接连出事,莫非真的跟此事有关?若是真的如此,哪怕哥哥救了他,自己也定不能让哥哥轻饶了那潇嫔。兰若萱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恢复了往日里温顺乖巧的模样。

寇姝端着一碗参汤,想要送进御书房,却是被苏培元拦在门外。

苏培元有些为难地开口:“娘娘,这会子皇上的心情不大好,您还是别进去的为妙。”

寇姝皱眉,昨日晚上自己去了一趟潇湘阁探察,回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早上起来喝了一碗浓浓的参汤,才缓过来一点。鬼使神差一般让涟漪又去多熬了一碗来,至于究竟为何自己会端着参汤来御书房,是想要借机刺探消息还是关心宋谨琰,寇姝自己竟然也说不清。

听到苏培元的话,寇姝也不纠缠,将手中的参汤转交给苏培元,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御书房内,宋谨琰此刻刚刚听完暗卫的汇报,脸色铁青,双拳因为愤怒而紧紧攥起,手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的线条分明,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宋谨琰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质疑:“炎一,你所说的确定属实?”

前不久宫中的批量物件被偷龙转凤,炎一前去追查,却被歃血楼所伤,索性调养了一段时间,如今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听到宋谨琰的话,炎一正色,点点头,叩首道:“皇上,玄天尊是乃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驱蛊高人,所言当有几分可信。”

玄天尊今日的勘察只说,潇嫔乃是寻常的肉体凡胎,根本就无从驾驭那婴灵强大的天童蛊,自愿供奉再多的精元,也难以驾驭其威力。

那天童蛊已经是成蛊,应当早在多年前就在宫中埋下,并且早就有人将其养成,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中断了供养。导致天童蛊暂时休眠。而潇嫔入宫,以自己的精气做引子,在日日施以食物供奉,只不过是再度唤醒了沉睡的天童蛊而已。

天童蛊不同于一般的蛊灵,其内里怨念极强,要想彻底消除,需要多味绝世罕见之毒药,以毒攻毒,方能破解。如今之计,只能暂时封印。等到需要的药一一寻齐,才能再行配制施展。否则只能每次天童蛊振动一次,就封印一次。

而那十余味毒药的清单,正静静躺在宋谨琰面前的书桌上。

哭尾草,夜蝎灯,巫妖丸,梦魅香,百鬼天眼,日妖莲……甚至有几味药,只有在传说中才听过,从来没有人知道到底在何处。

宋谨琰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疼得十分厉害。压下眉心的怒气,宋谨琰对炎一正色道:“这上面的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找回来。”

炎一神色一凛,点头收下。

第四十五章 驱散邪蛊

第二日,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却是传遍了整个宫中——意图刺杀皇上的罪妃潇嫔,竟是在天牢被劫,不见踪影了。

“吧嗒——”一枚金簪摔落在地面。

幽竹走上前来,拾起地上的金簪,开口道:“娘娘。”

兰若萱摇摇头,示意幽竹让自己静一静。

昨日自己依着哥哥的吩咐,冒着生命危险见到了潇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潇嫔恢复了亦是,那木匣之中乃是一块异鬼教的教牌,哥哥说,若是潇嫔说出来那一句异鬼教的隐秘暗语,务必第一时间告诉他。

哪知道自己前脚告诉哥哥此事,今天一早醒来,竟是听到了潇嫔被劫走的消息。自己潜入天牢虽然隐秘,但毕竟来的匆忙,若是被皇上查到,自己恐怕难以解释。

幽竹似乎察觉到兰若萱的担心,上前一步柔声劝慰道:“娘娘尽可以放心,主子做事向来极为谨慎,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兰若萱点点头,却听到门外一阵骚动,不由抬头高声道:“谁在外面?”

香织推门,走到兰若萱跟前回话道:“娘娘,外头是苏公公带来的道家师傅,说是太后娘娘的吩咐,因着潇嫔一事,各宫都要做法驱邪。”

兰若萱皱眉,只听香织继续道:“奴婢还听说,今日一大早,三王爷就带了个道士进了宫。如今那道士现在潇湘阁中。”

潇嫔当时当日三王爷宋元旭带入宫中,如今潇嫔出事,三王爷头一个说不清楚。如今只能将功补过,从宫外重金寻了一个茅山道士前来驱散邪蛊。

兰若萱慢慢听着香织的消息,任由苏培元带着道家的师傅在自己宫中贴符画咒,思绪却早就飘向了渺远。

金銮殿里,宋谨琰批阅完今日的奏章,揉了揉微微发胀的眼眶,下意识开口道:“苏培元——”

喊了几次还没有回应,宋谨琰猛地回想起,今日苏培元得了太后的吩咐,挨个宫里前去做法。想到此事,宋谨琰不由得想到昨晚在潇嫔宫中的诡异景象,皇后恐怕也是有所怀疑才会前去。想到这里,宋谨琰不由得对寇姝有些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寇姝一介女流,却没想到也是个心思敏锐,玲珑剔透之人。

微微一瞥头,宋谨琰似乎在朝着空气说话:“宋元旭带来的人,朕信不过,你们另外寻一个人来,把潇湘阁好好查一查。”

那空气中的阴影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阵,随即传来一阵利落的回应声:“是,主子。”

宋谨琰摆摆手,示意暗卫下去办事。

宁坤宫里,太后的宫中比平常足足多点了三倍的檀香,云雾缭绕,如坠仙境。

“母后,您这是——”兰若萱前来请安,远远地就被这浓烈的熏香熏到了,皱起了眉。

太后叹了口气:“道长说了,檀香有凝神静气,驱散鬼神的作用,正巧哀家最近睡得也不香,就多点了几个香炉。”

嘴上这样说着,太后这一句话,却是被猛烈的熏香熏得,硬生生呛了三次才把话说完。

兰若萱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冷笑。

“哀家听闻,那潇嫔在宫中施展的邪数,害的宫中的子嗣一个的保不住,兰丫头你可知道?”

兰若萱一愣,摇头道:“儿臣不知。”想到寇姝和自己的孩子接连出事,莫非真的跟此事有关?若是真的如此,哪怕哥哥救了他,自己也定不能让哥哥轻饶了那潇嫔。兰若萱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恢复了往日里温顺乖巧的模样。

寇姝端着一碗参汤,想要送进御书房,却是被苏培元拦在门外。

苏培元有些为难地开口:“娘娘,这会子皇上的心情不大好,您还是别进去的为妙。”

寇姝皱眉,昨日晚上自己去了一趟潇湘阁探察,回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早上起来喝了一碗浓浓的参汤,才缓过来一点。鬼使神差一般让涟漪又去多熬了一碗来,至于究竟为何自己会端着参汤来御书房,是想要借机刺探消息还是关心宋谨琰,寇姝自己竟然也说不清。

听到苏培元的话,寇姝也不纠缠,将手中的参汤转交给苏培元,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御书房内,宋谨琰此刻刚刚听完暗卫的汇报,脸色铁青,双拳因为愤怒而紧紧攥起,手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的线条分明,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宋谨琰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质疑:“炎一,你所说的确定属实?”

前不久宫中的批量物件被偷龙转凤,炎一前去追查,却被歃血楼所伤,索性调养了一段时间,如今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听到宋谨琰的话,炎一正色,点点头,叩首道:“皇上,玄天尊是乃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驱蛊高人,所言当有几分可信。”

玄天尊今日的勘察只说,潇嫔乃是寻常的肉体凡胎,根本就无从驾驭那婴灵强大的天童蛊,自愿供奉再多的精元,也难以驾驭其威力。

那天童蛊已经是成蛊,应当早在多年前就在宫中埋下,并且早就有人将其养成,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中断了供养。导致天童蛊暂时休眠。而潇嫔入宫,以自己的精气做引子,在日日施以食物供奉,只不过是再度唤醒了沉睡的天童蛊而已。

天童蛊不同于一般的蛊灵,其内里怨念极强,要想彻底消除,需要多味绝世罕见之毒药,以毒攻毒,方能破解。如今之计,只能暂时封印。等到需要的药一一寻齐,才能再行配制施展。否则只能每次天童蛊振动一次,就封印一次。

而那十余味毒药的清单,正静静躺在宋谨琰面前的书桌上。

哭尾草,夜蝎灯,巫妖丸,梦魅香,百鬼天眼,日妖莲……甚至有几味药,只有在传说中才听过,从来没有人知道到底在何处。

宋谨琰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疼得十分厉害。压下眉心的怒气,宋谨琰对炎一正色道:“这上面的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找回来。”

炎一神色一凛,点头收下。

第四十六章 潇嫔后手

夏日渐渐过去,虽说白天还是毒辣的日头,太阳一落山,温度就骤降了不少,显出刺骨的寒意来,空气中透露着出阵阵阴冷的寒意。

城中一座极为不起眼的院落里,宋元旭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和失望。一旁带着一个铁质面具的人,赫然是兰昊柯。

地上跪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各种没有愈合的伤口,伤口已经有些腐烂,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谁都想不到,几日前,她还是当今皇上的宠妃潇嫔。

“你的任务失败了,夜煞。”宋元旭开口。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XX潇潇这个人。只是许久不听到人叫自己的真名,让她有些恍然。

愣了片刻,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头,直直地盯着宋元旭:“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宋谨琰现在死了吗?”兰昊柯一挑眉,语气中满是不屑:“若不是我们救你,现在死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不——”夜煞摇摇头:“刺杀皇上本来就是最后一环,教主本来就没有寄希望于此。”

兰昊柯和自己结盟已久,那日忽然告诉自己要将此女送入宫中。宋元旭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她送进去,如今非但没有成事,反而在众人的眼里,自己无论如何都撇不干净关系了。想到这里他是十分恼火。听夜煞这样说,宋元旭的面色微微有些好转:“那你在宫中到底做了些什么?别以为区区一个异鬼教,就能吓唬住本王,要是让本王知道你们在算计我,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说完,宋元旭竟是有意无意瞥了兰昊柯一眼。

夜煞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恨意:“刺杀宋谨琰,本来就是最后一环,教主并没有报很大希望。若是成了当然最好,若是不成,也能掩盖我之前的所为,人人都只道潇嫔蓄谋行刺皇上,而暂时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宋元旭露出轻蔑的笑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怎么,你们异鬼教还有什么花招?”

夜煞的眼中露出一丝傲色:“那是自然,我唤醒的天童蛊天下无解,单单这一点就够宋谨琰头疼的。”

想到这里宋元旭倒是坦诚地点点头,自己送去宫中的道教高人前来回报的消息,那天童蛊婴灵委实太过强大,制法邪门,缔结方式又极其复杂,蛊灵难以解开。

见到宋元旭点头,夜煞更是骄傲,随即继续道:“更何况我异鬼教行事,万全为上,我在宫中潜伏这么久,又怎会只做了这么一点事?”

兰昊柯的眼神一闪:“你还做了什么?”

夜煞诡秘一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露出一抹得意。

另一边,潇嫔在天牢被劫,来者竟是没有留下一点踪迹,天牢里只剩下空空的锁链,潇嫔凭空消失了。

宋谨琰大发雷霆,一时间全城戒严,却是什么也没查到。

依兰殿里,收到幽竹送来的消息,兰若萱隐秘一笑,微微扣起手指,似乎在盘算些什么。窗外的荷花已经凋零了大半,显出格外颓败的景色来。

大宣的初秋,乃是朝中科举复试的时间,各地前来赶考的书生皆是人头攒动,挤在榜前,查看有无自己的姓名。而另一张榜上的悬赏,却也有不少人围观。竟是皇上张榜悬赏,重金寻深谙巫蛊之人的术士。然而巫蛊源于西域,在大宣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更别提是擅长巫蛊之人了。

此刻宋谨琰已经在御书房里呆坐了许久,眉头紧紧皱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培元,可以找到解蛊的术士?”宋谨琰开口道。

苏培元一缩脑袋:“启禀皇上,早上倒是有几人揭榜而来,但是都是些江湖骗子。”

宋谨琰沉吟:“就是没有?”

苏培元不敢说话,低下了头。

“太后的蛊毒现在如何?”宋谨琰转念问道。

“王院督正在给太后熬药,想来能缓解蛊毒。”苏培元开口道。

冷哼一声,宋谨琰屏推了苏培元,转而道:“炎三,此事你怎么看?”

宋谨琰身后的影子没由来的轻晃两下,竟是凭空出现个人来,一个身穿一身黑的男子跪倒在宋谨琰面前:“主子,奴才觉得,此事多半和潇嫔有关。”

“潇嫔的事,差的如何?”宋谨琰点头问道。

“奴才仔细探查的踪迹,那日晚上有人先行一步进过天牢。只是究竟是何人,暂时还没有查清楚。至于潇嫔的踪迹,属下无能——”炎三叩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太后是宋谨琰的生母,自小和宋谨琰与困顿之中相互扶持,两人感情颇深。几日前太后娘娘突然一睡不醒,脸色发白,太医前来却说太后此番不是得病,而是中蛊的症状。然而此蛊虽然不如天童蛊难解,却也需要极为复杂的解蛊之技,故而宋谨琰才张榜求人,希望为太后解蛊。

然而却迟迟找不到解蛊之日,这样下去,太后的性命越来越垂危了。宋谨琰想到这里,紧紧皱起了眉:“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炎三犹豫,似乎有话想说,顿了片刻,却还是说道:“皇上,若是解蛊毒之人找不到,不如退而求其次,寻找能渡蛊毒之人,将毒先从太后身上渡出,也是一个法子。”

宋谨琰微微瞥了瞥嘴,这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若是要渡蛊,恐怕唯一能办到此事的就只有…

“皇上——”苏培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又奸又细:“皇后娘娘来了。”

宋谨琰眼神一扫,炎三马山会意,又隐匿回了暗处。

“宣——”宋谨琰朗声开口。

见到寇姝前来,宋谨琰有些困惑:“皇后娘娘可是有事前来?”

寇姝微微一笑:“臣妾听说,太后之蛊,迟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宋谨琰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寇姝,道:“确实如此,皇后想说什么?”

寇姝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臣妾愿意以身渡毒,解太后燃眉之急。”

“哦?”宋谨琰的眼中流过一丝诧异,盯着寇姝的眼睛:“皇后这么好心?”

寇姝耸耸肩:“蛊毒对太后致命,而我百毒不侵,渡到我身上至少总不致死。不过——”寇姝把声音拖得有些长。

“不过什么?”

“臣妾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皇上能应允。”

第四十七章 以身渡毒

“彻查真相?”听到这话,宋谨琰的微微有些吃惊。

“没错,彻查真相,”寇姝点点头,“当日我父亲寇云武,连同我母亲死的实在蹊跷。父亲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从未做过通敌叛国之事,却不知为何因为此等罪名被押入天牢。而未来得及审问,竟然人就这样死了。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宋谨琰皱眉,此事自己也有几分怀疑,只是这背后牵扯众多,查清楚尚需要一些时日。今日皇后的意思,似乎是也想要插手其中。

宋谨琰点头:“好,朕答应你的要求。朕会命大理寺卿重新调查寇云武一案,每隔十日,朕会让大理石卿前来禀明调查的进展,皇后也可以去大理寺翻阅调查的卷宗。”

寇姝的脸上扬起笑:“好,我们一言为定。”

寇姝言出必行,离开了御书房,就径直去了太后所在的宁慈宫。

宁慈宫里满满当当挤满了人,如今太后病情危急,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整个宫里连水滴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王院督带着太医院的众人,皆是站在不远处太后的病床前,,脸上露出无奈而焦虑的神色。为今之计,只有通过药物镇定那蛊物的心智,让那蛊物暂时不发作。即便如此,此几个太医对此药方应当如何配制也意见不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苏培元喊道。

宋谨琰挥手屏退了众人,原本挤挤攘攘的屋子顿时空旷了不少。

“皇后娘娘要以身渡毒,几位太医可有什么办法。”宋谨琰开口问道。

王院督闻言,神色一凛,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其他几个太医,几个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意味。王院督上前一步,拱身行李道:“皇上,此法虽然可行,但有一事微臣不得不说明。渡蛊之法凶险异常,需思虑周全,可是如今太后的情势却容不得准备那么多,若是贸然行事,皇后娘娘的凶险则又添加了几分。”

寇姝摆摆手,眼中满是坚定:“院督不必说了,尽快准备便是。本宫承受的住。”

宋谨琰闻言,有些诧异地打量了寇姝一眼。

娘娘要以身渡毒,连涟漪和鸳鸯都被赶了出来,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宁慈宫中,寇姝缓缓解开自己的外衣,只留下薄薄的中衣:“王院督,开始吧。”

王院督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身后的宋谨琰道:“皇上,一会儿蛊物被牵引,形态扭曲可恐,皇上还是回避为好。”

宋谨琰一挑眉,冷笑一声:“朕什么没见过,王院督你做好你的事便可。”

听到这话王院督不再说话,示意寇姝坐到太后的病榻边,端来一碗汤先让寇姝服下:“娘娘,此汤性热,喝了之后有吸引蛊物之效,此药有轻微毒性,只因娘娘体质特殊,臣在这当中加了两倍的剂量。以确保能吸引蛊物。”

寇姝点头,接过药盏,一口喝下。

王院督轻轻抬过太后的手腕,一根一根极细的银针随着手的起起落落,扎入体内。

门外,鸳鸯和涟漪已经焦急地等了许久。此刻涟漪手中端着托盘,几乎都要哭了:“鸳鸯,你说娘娘怎么还不出来,这都过了饭点了。”

鸳鸯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再等等吧,你且别进去,万一打扰了太医。”

涟漪的哭腔更浓:“皇后娘娘该不会——”

正说到这里,门“吱嘎——”一声开了。

两人皆是惊呼一声,急急冲了进去。

之间寇姝伏在床榻边,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若是仔细看,此刻她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皇后娘娘,现在蛊毒已经寄在您的体内,娘娘您百毒不侵,此蛊对您也无可奈何,只是蛊毒发作之时,身子无力虚浮,忽冷忽热,这些症状皆是会有,您还需要小心应对。”王院督收拾完银针,细细吩咐道。

寇姝点点头,示意王院督不必费心。

反观太后,此刻虽然还没有醒过来,原本苍白如纸的面上却有了一丝鲜活的血色,衰弱的呼吸也有力了不少。显然蛊毒被引走之后,舒服了许多。

寇姝在涟漪的帮助下穿好了外衫,稍稍有些缓过气来,转身对宋谨琰行了一个礼道:“皇上,若是无事,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宋谨琰意味深长地看着寇姝一样,刚刚的蛊物直接从寇姝被划开的伤口中钻入,在体内肆意翻涌挣扎,寇姝却是咬紧牙关,从头到尾都没喊出一个字。这几日的事,当真让自己对自己的皇后有些刮目相看。

回过神来,宋谨琰摆摆手:“皇后就先回去吧,今后朕会安排人助你协理六宫,也会加派人手在长乐宫以保皇后周全。”

寇姝的脸色浮现一个清冷的笑意,却还是恭恭敬敬道:“多谢皇上抬爱。”

走出宁慈宫,寇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无力地靠在涟漪身上喘着粗气。

“娘娘,您说您这是何苦,寇将军的事,难道非要这样查不可吗?”涟漪看见寇姝如此,又气又急。

寇姝却是摇摇头,道:“如今我只身一人在宫中,只有你和鸳鸯两人,要查爹爹的死实在难于上青山,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若是皇上答应,此事就好办了。”

“但是您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涟漪皱眉,不满开口道。

寇姝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反而扭头对鸳鸯道:“鸳鸯,放出消息去,就说我以身渡毒,虽然渡毒成功,但是因为时间过于仓促,准备不周,自损极大,暂不见人。”

寇姝的眼中露出少有的果决和坚定,又道:“从今日起,不论是谁,皆是以我身体不适为由,闭门不见。若是有人胡搅蛮缠非要见我,就让他们请了圣旨再来。”

涟漪和鸳鸯闻言,神色一颤,均是点头称是。

第四十八章 祸水东引

“娘娘,长乐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不见客。”香织一大早就被兰若萱打发去长乐宫刺探消息,却没想到碰了个钉子,老老实实回禀道。

兰若萱一挑眉:“这是为何?师姐怎么说?”

香织老老实实回到道:“说是因为给太后娘娘治病,现在皇后娘娘身子虚的很,不能见客。”

哼——兰若萱心里冷哼一声,原本想要把事情闹大,再把脏水泼到寇姝身上,却没想到寇姝居然把蛊毒引到了她自己身上,想来今后皇上和太后对她都会好感大大提升。如今自己空有一个协理六宫之权,却根本抓不到什么实质的权力,而寇姝那边又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自从寇姝醒了之后,自己的行事步步失败,几乎就像早有预谋一般。这几日兰若萱细细想来,越想越觉得害怕,自己宫中几十个洒扫的丫鬟太监,若是当中有一两个是寇姝的奸细,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被尽收眼底?

想到这里兰若萱连忙动笔,让人把信给兰昊柯。

一直等到深夜,兰若萱的房梁之上传来三声击打声,原本假寐的兰若萱猛地睁开眼。

见到床上的人醒了,兰昊柯懒懒开口:“今日宫中戒严了不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来。”

“潇嫔先是刺杀皇上,而后有从天牢越狱跑了,皇上不戒严都不行。”兰若萱冷哼一声,继续道:“哥哥,我说的事你怎么看?”

兰昊柯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显得神秘莫测:“你放心,你的身份寇姝还不知道,至于你宫里的人,早在和你相认之时我便一一查过,没有寇姝的探子。”

兰若萱皱眉,自己乃是亡国公主,此事一旦被揭破,后果不堪设想。

“琼嫔诞辰宴之前,宋元旭曾送过一幅画给寇姝,”兰昊柯的声音继续道:“那画上画的人乃是母亲,上面的提词乃是讲得我们国家亡国之恨。探子回报,那寇姝看了反应全无,应当暂时还怀疑不到你头上来。”

兰若萱点点头,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旋即继续道:“可是我最近的动作频频被寇姝压下,我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你可知道白梨?”

“白梨?”兰若萱皱眉,“先皇的那个宠妃?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兰昊柯冷笑一声,道:“那白梨在世之时荣宠不断,在宫中一手建立了密若针织的情报网。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寇姝看在眼里,正是因为这个情报网现在为寇姝所用。”

兰若萱一愣:“白梨早就死了,白家都落魄成那样,怎么会和寇姝搭上关系?”

“这你就不用过问了,”兰昊柯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当朝太后为先王的皇后,据说白梨在时,亦视白梨的情报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太后身上的蛊毒已经不存在,寇姝此举收买人心,今后太后对寇姝必定会大为改观。你要做的,就是告诉太后,寇姝手上有白梨的情报网。”

“告诉太后?”兰若萱不解。

“此情报网从太后还是皇后之时就已经存在,如今再见到故人旧物,必定想要毁之,再者也是提醒太后,寇姝之所以救她,纯粹只是利益互换,她完全不必心存感激。”兰昊柯抽丝剥茧,条条框框把事情说的十分清楚明白。

兰若萱点头,恍惚之间,之间一个锦囊飘落在自己的床边。

“你按照此锦囊中的方法去做。事不宜迟,尽快动手。”说话这句话,房梁发出轻微的声响,窗户像是被风吹开了,一阵疾风过后,什么都没有。

兰若萱盯着床边的黛色锦囊,陷入了深思。

太后因为中了蛊毒,多亏了有皇后娘娘自愿引蛊,如今已经是大好,每日均是又婢女搀扶着在花园里走上一圈,微微发一身汗排毒。

今日兰若萱前来给太后请安,自然是由兰若萱扶着太后前往散步。

“兰丫头近来可好?”太后身子骨好了,说话也轻快不少。

兰若萱微笑道:“托太后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太后轻笑一声:“你看看我这幅样子,哪里像是有福之人?”说罢神色一顿,“这次的事还要多谢皇后了,说起来之前哀家对皇后有些偏见,的确有点鲁莽了。”

兰若萱的眼神一滞,偏了偏头转移话题道:“母后。您看,那边的枫叶倒是正红。”

太后顺着兰若萱的手望去,点了点头:“是啊,如今也是秋日里了。”

兰若萱一笑莞尔:“早上出门还在说,尚宫局差不多该来准备秋衣了。不知道母后这边,尚宫局可是来了?”

太后点点头:“刚刚丫头正说着来了呢,一会儿子让他们把给你依兰殿的花样子一起送来宁慈宫,咱们且回去,,一同看看。”

兰若萱眼中划过一丝得意,道:“好。”

一年四季,尚宫局每到换季的时候,就会送来新的布匹丝绸等等各色的衣料和时下最流行的花样子,并且为各宫的主子们量体裁衣,制作新的时衣。

太后缓步回到宁慈宫之时,尚宫局的人已经恭恭敬敬地把衣料和花样子一一摆在托盘上陈列,供太后挑选。

太后一边拉着兰若萱,一边笑着走近:“哀家年级大了,穿什么也都差不多,你们还小,是得多打扮打扮。”说着,眼神一扫而过自己眼前的托盘,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突变,神色十分复杂。

兰若萱的心中划过一丝笑意,面色却还是十分关切:“母后,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太后皱眉,仔仔细细打量了托盘上的衣料和花样子一番,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对兰若萱道:“没什么,老了不中用,多站了一会儿有些乏了。”

兰若萱点点头,却听太后继续道:“哀家看着这些花样子都是极好的,兰丫头你也不必挑了了,每个花样子做一身便是。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回去的。”

兰若萱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低头时唇畔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抬头道:“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目送兰若萱离开,太后忽然沉吟开口:“孟嬷嬷,你去看看,那东西,是不是我们见过的东西。”

第四十九章 寇家名单

孟嬷嬷走上前,细细看着托盘。这上面都是些寻常的丝绸衣料子,花样子虽然倒是些新鲜的,但是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孟嬷嬷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细细一看,今日花样子和丝绸的摆法,和往日里有所不同,这乃是……

孟嬷嬷转身,看着太后,眼神意味不明地点点头。

太后深深呼了一口气,挥手道:“就按照尚衣宫的眼光来做便是,不用多挑了。”随即屏退了众人,对着孟嬷嬷道:“孟嬷嬷,你跟着我也多年了,那摆法,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孟嬷嬷闻言,点点头,道:“太后,没错,那就是当年梨妃娘娘要求的制式摆法,乃是传递情报所用。”

寻常尚衣宫送来的衣料和花样,皆是衣料在前,花样在后,主子们都是先挑了喜欢的布匹衣料,再寻适合的花样子。

而白梨别出心裁,觉得衣服的好坏,最关键在于花色纹路,故而白梨在世之时,尚衣宫所送来的制式,皆是花样子在前,衣料在后。

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当年太后曾无意之中发现,此乃一个暗号,白梨所收到的花样和衣料的摆法,都大有讲究,这中间,乃是尚衣宫等外司宫偷偷向内庭传递消息的暗语。

孟嬷嬷犹豫半晌,才开口道:“太后,这梨妃也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照理,也不该还有人再仿照她的做法呀。”

太后叹了口气:“是啊,梨妃都死了那么久,照理,怎会还有人知道她当年的秘事?”

“莫非是巧合?”孟嬷嬷不解。

“这世上拿来那么多巧合?”太后不信:“此事摆明了就是有人在告诉哀家,梨妃还有残存的势力留在宫中。那情报网,还没有作废。”

“太后娘娘,老奴不解,会是谁呢?”孟嬷嬷困惑。

“不管是谁,那妖妃的东西,宫里是一件都留不得的!”太后的声音里有了隐隐的怒意。

当年先皇足足三个月,每每都是过自己的宫殿而不入,日日歇在那妖妃的宫中,全然置自己皇后的身份于不顾。而那妖妃更是妄自尊大,只手遮天,一手在宫中创立了极为细密情报息网,将自己吃的死死的。那情报网无孔不入,至今想来,还让自己胆寒,这样恐怖的东西,自己决不能容忍它再次出现在宫中。

想到这里,太后的脸色冷了几分:“孟嬷嬷,传我的旨意,就说我如今大病初愈,感念天恩,大赦宫中,凡是在宫中呆满10年的宫人,在宫中不任要职的,皆是领了银两,告老还乡。若是任了要职的,皆要轮替去别的宫中任职,月银翻倍。”

太后娘娘此举,是要洗去宫中大部分资历深厚的老宫人。其余的老宫人则是使用轮替之法,替换至不熟悉的宫中,进而打压。

孟嬷嬷点头,正色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太后娘娘大赦宫中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自然也传到了长乐宫。

“娘娘——”鸳鸯一边给寇姝篦发,言语之中有些担心:“太后娘娘此举来的怪异,恐怕是针对我们而来。”

寇姝点点头,随即问道:“最近可有什么人去找过太后?”

鸳鸯一愣,随即明悟过来:“兰妃娘娘昨日去找过太后,两人在花园里呆了一会儿。”

寇姝微微一笑,多半就是这个师妹给自己下的绊子了。

不过也罢,白梨的情报网设置周密,白梨死后,白家虽然衰败,却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极力维护此情报网的运作,故而如今,支撑着情报网的除了一些资历深厚的老人,新的小宫女太监也不少,此番对自己打压,影响也并不大。

寇姝的目光转移到不远处书桌上的一卷卷宗上,相比较此事,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她去做。

自从那日在御书房约定之后,宋谨琰说话算数,自己闭门了不过三日,就收到了大理寺传来的消息。调查刚刚开始,送来的消息也只有寥寥几句话,只说大理石的调查已经开始,除了寇云武和寇夫人已死,如今寇家的大多数人都还在收押,将会一一开始审问。并且附上了长长的在押人员名单。

然而这几日,寇姝仔仔细细查阅了长长的在押人员,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鸳鸯,你今日可是要出宫探亲?”寇姝回过神来,望着给自己专心篦发鸳鸯,开口道。

和涟漪是宫中长大不同,鸳鸯原本乃是白家的婢女,那是白亭然特意将自己送入宫中,替寇姝打理情报网的,鸳鸯的父母,如今都在白家侍奉着。

鸳鸯点头:“是啊,奴婢已经跟宫廷司报备了,今日要出宫。”

寇姝点点头,从梳妆奁中拿出一个锦囊道:“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你且拿回去给你们的父母,让二老宽心。”

鸳鸯眼眶一热,刚刚要跪下,就被寇姝扶起:“你且别忙,这次你出宫,还有一件事我要吩咐你去做。”

鸳鸯一听,连忙收起了泪水,正色道:“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奴婢。”

寇姝点点头,示意鸳鸯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鸳鸯听了不住点头,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异色,听完之后道:“娘娘放心,此事鸳鸯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寇姝点点头,笑道:“去吧——”

第二日鸳鸯便紧赶着回来了,寇姝见了,笑道:“怎这么快回来?”

鸳鸯也不多介绍:“娘娘有事吩咐,奴婢不敢耽搁,”说罢,上前一步,看看四下并无外人,才低声道:“娘娘,您吩咐的消息都散播出去了,想来若是那些人真的看见,应该会想办法传消息进来的。”

果然,两日后,就有人来找寇姝。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生的眉清目秀,眼中一片清明,一看就是心底纯良之人,女的玲珑剔透,水灵至极,只是掌心却是留着一层薄薄的茧,一看就是练家子。

见到寇姝,两人皆是跪下,齐声道:“拜见主子。”

第五十章 寇韶寇铭

寇云武虽然是武将,但是行军多年,事事也懂得留个心眼。故而为寇家单独培养了一支力量,此力量名为寇芒。五男五女,各个皆是身怀绝技。寇姝那日细细看了大理寺送来的寇家在押人员名单,皆是寇家的寻常侍从婢女,并未发现这十个人的踪影。

故而鸳鸯回家,自己就命人放出风,如今病重,重金想要寻寇蟒丸,寇蟒谐音寇芒,若是有人听到了,必定会前来相见。

寇姝特意让鸳鸯提前打了招呼,假借皇后娘娘应允,自己有亲人要一同入宫伺候的名义,让鸳鸯的爹娘把人带入宫中。

寇姝看着眼前的两人,面部改色道:“你们为何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试探性开口:“寇芒?”

寇姝眼光一寒,示意鸳鸯和涟漪关紧窗,把好门,才对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两人道:“你二人说自己的寇芒中人,可有凭证?”

那女子眼中似是有些犹豫,男子则走上前,一把揭开自己的衣服,左肩的皮肤瞬间暴露,露出一个黛色的刺身,之间刺身外面是一圈图腾,内里是一个“铭”字。

男子道,寇芒中人,皆是主子收养的孤儿,主子赐名之后,皆会把所赐之刺在我们身上。

那女子犹豫片刻,也走上前来,慢慢解开自己右键的衣服道:“女子的刺青是在右肩,娘娘请看。”

寇姝眼光微闪,走上前细看,刺青显然是多年之前所刺,已经褪去了新鲜的染料颜色,透出淡淡的肤色来,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是寇姝再熟悉不过的字眼。

那男子又开口道:“可否借皇后娘娘的火一用?”

寇姝一点头,涟漪就擦亮了一盏油灯。

那男子拿着油灯慢慢靠近自己的肩头,约莫半刻钟后,那肩头,原本是刺着单名的皮肤下面,竟是淡淡地透出了一个红色的“芒”字。

寇姝的嘴因为吃惊微微张开,那男子继续道:“在刺青之前,我们所有人的肩上都会用特殊的染料先染上‘芒’字,此染料为主子独家研制,只有遇热才会显色,为我寇芒中人独有。”

说着,那女子也接过男子手中的油灯,往自己的右肩上靠近,不一会儿,那右肩也是同样显露出了同样的印记。

此事寇姝也曾有所耳闻,那时候爹爹经常在屋子里研究到半夜,却一直都不说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研制出来,才得意地跟自己炫耀。

点点头,想到爹爹,寇姝的眼中又含上了几分泪光,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你是叫你寇铭吗?”

那男子点点头:“我叫寇铭,她是寇韶。我二人乃是兄妹。我主攻近战和情报,我妹妹擅长易容和追踪之术。”

说罢,那女子挥手间,已经变了三四张截然不同的脸,惊得涟漪连连发声。

寇姝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道:“只是,寇芒共有十人,除了你二人,其他人现在何处?”

寇铭皱眉道:“自从主子被抓,我们二人皆是潜伏在大宣观察风声,今日一听到此消息就马上前来。只是寇芒中人皆是单独和主子联系,只因为我二人是兄妹才有所特别,其他人若是被派去执行任务,也许还不知道主子的事。”

“嗯——”寇姝点点头道,扭头让涟漪拿来两张银票道:“我不知道过去在爹爹手下是如何,这只是如今爹爹以及已经不在,这里是两张一千两的银票,你二人拿了便可以走了,日后的生活总归不成问题。”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皆是露出诧异,寇韶率先跪下道:“小主子此话,是要赶我们走吗?”

寇姝淡淡一笑道:“你们本就是我爹爹培养之人,效忠于我爹爹,如今爹爹已死,你们也就不被背着寇芒的枷锁了。相识一场,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

寇韶闻言,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小主子,别人我不知道,只是我兄妹二人自小无父无母,若是没有了寇将军,我二人早就暴尸街头,任野狗攀咬。寇将军收留了我们,还教会了我和哥哥一技之长,我二人早就誓死效忠寇家。更何况,如今寇将军死的不明不白,我们怎能坐视不理?”

说罢,两人皆是双膝跪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寇姝。

寇姝心中不由震撼,自己刚刚的所为,却有几分试探之意,只是寇姝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人对爹爹,对寇家竟然忠心至此。点点头,寇姝道:“此话可皆是真心?”

两人重重点头,眼中透出坚定的光。

“既然如此,”寇姝开口道:“你们要跟着我,也可以。”

不等两人开口,寇姝继续道:“只是,跟着我有跟着我的规矩今后凡事,只有我开口,你们才能去做,今日这般,寻着踪迹就擅自前来的情况,绝允许再发生。更重要的是,你们乃是效忠于我,而不是寇家。”

两人的脸上均是露出一丝困惑:“小主子的意思,寇家出了叛徒?”

寇姝不置可否,当日的事实在来的太过奇怪,那些反参爹爹的人当中,不少人乃是爹爹的亲信,若说寇家没有内鬼,寇姝实在很难相信。

见寇姝不说话,寇韶开口:“主子——”

寇姝回过神来,摆摆手:“今后你们跟着我,人前就跟涟漪鸳鸯一样叫我皇后娘娘。”寇姝想了想继续道:“另外你们和我一个姓,太过惹眼,你们取‘寇’中的一处,改姓为‘元’把。”

寇韶点头:“元韶见过皇后娘娘。”

寇姝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元韶可以用鸳鸯妹妹的身份留在我身边,至于元铭……”,寇姝微微皱眉,御林军的编制森严,再者元铭进去了也不方便。

元铭道:“娘娘放心,我可以潜伏在暗中保护娘娘。绝不会被发现。”

寇姝转念一想,如今宫中危机四伏,明里暗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对手,留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也不失为一个主意,点点头,便让鸳鸯把两人带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白梨之死

寇姝原本担心元韶一个江湖中人,习惯了舞刀弄枪,刀尖舔血,自由散漫惯了,会不适应宫中诸多规矩。没想到,元韶才来了短短几日,做起事来便得心应手,和鸳鸯,涟漪,也打成了一片,整日里没事便嘻嘻哈哈。

下午闲来无事,几个丫头又在嬉闹着相互调笑。寇姝望着几人的身影,心中多了一丝暖意,眼神瞥到鸳鸯,有些发怔。

鸳鸯乃是当日白家送来的丫头,为的是帮助自己协调白梨的情报网。当日自己答应白家,要查明白梨的死因,如今转眼已经过了小半年,事情却还是全无头绪。虽然自己一直让鸳鸯收集白梨生前的消息,然而却是一点都没有消息。

寇姝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唤来鸳鸯:“鸳鸯,白梨生前住在哪里?”

鸳鸯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梨妃娘娘生前住在梨香居”

寇姝点点头:“你可知道在那哪里?”

鸳鸯点点头,细细说了梨香阁的位置,好奇道:“娘娘,奴婢听说自从梨妃去世,那儿就再也没住过人,十多年过去了,那儿早就已经废弃,只怕再去,也查不出什么了。”

寇姝没有说话,话虽如此,只是寇姝总隐隐觉得,梨妃生前一定还有一些秘密留在宫中。而这些秘密,极有可能和梨妃的死有关系。

半夜,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长乐宫闪出,极为隐蔽地进了梨香居。

迟迟没有梨妃死前的消息,寇姝只好自己前来查看一番。自从梨妃去世,梨香居已经许久没有人住,如今已是布满灰尘,极为衰败。

寇姝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虽然已经年久失修,桌椅上皆是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是却不难看出屋子的主人生前的荣宠,四处都是置物的宝阁和架子。寇姝都能想象到一屋子珍宝,瑰丽夺目的样子。如今却已经人去楼空。

空荡荡置物格上,一个显眼脂粉奁引起了寇姝的注意。

寇姝走进,想要拿起那个脂粉奁,却发现脂粉奁乃是嵌在置物格上,不能动弹。脂粉奁乃是女子装脂粉的东西,固定在置物格,又能有什么作用?寇姝心中更是困惑,伸手慢慢抚摸着脂粉奁,不由得心生蹊跷。

元铭的声音从寇姝头顶传来:“娘娘,这物件或许是个开关,娘娘小心,让我来看看。”

寇姝闻言,点头后退了几步,示意元铭走上前来。

元铭一运内功,从房梁上翩然而至。慢慢靠近脂粉奁,元铭微微运力,却见脂粉奁纹丝不动。

寇姝皱眉,伸手打开脂粉奁,里头却是一个小小的方匣子。

寇姝和元铭对视一眼,元铭缓缓伸手,触上了里面的方匣子。微微扭动,却见到不远处,白梨寝殿里的柜子似乎发出阵阵古怪的响声。

寇姝闻声走进,打开柜子,里面赫然是一个暗阁。

暗阁里,是一些小孩的寻常衣物。

寇姝蹲下身来,细细翻看着,发现暗格中的衣服的尺寸,皆是刚刚出生婴孩所穿,且针脚虽然细致,但是接驳处却是十分粗糙,整个衣服松松散散的。一看就不是常常制作整件衣服的绣娘之手。倒像是寻常家中大小姐,虽然也习作女红,却只懂得缝纫针线,接驳却是不怎么会。寇姝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衣服,布料因为时间久了,已经有些褪色,微微泛白,原本弹韧的布料更是有些松垮。显然,这些衣服是白梨当年亲手缝制,藏在着暗柜之中的。

看到这里,寇姝心下不由诧异:白梨乃是先皇宠妃,做衣服这种粗活,为什么不交由尚宫局的宫女们?婴孩的衣服,难道白梨曾经怀孕过?

寇姝继续想着,陷入了深思,白梨怀孕,此事从未听闻。可是,按照白梨当日的荣宠,若是怀孕了,乃是天大的消息,怎么会无人知晓呢?

耐下性子再往下翻看,乃是一些白梨亲手书写的日常手书。厚厚的一摞,叠得整整齐齐。

寇姝拿出一本细细翻看,白梨的书中,提到自己怀孕,却是丝毫没有高兴的迹象,反而显得忧心忡忡,似乎极为恐惧。最后的几页,竟然写到了自己无路可走,想要一死了之。

寇姝疑惑,难道白梨的死真的只是自杀,那是又是为何?

“娘娘——”元铭走到自己跟前,开口道:“我在房梁之上,发现了曾经悬梁的痕迹。痕迹很旧,应该是多年前的事了。”

寇姝皱眉,如此看来,白梨的死似乎极有可能是自杀。只是她当年一人独宠,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红极一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竟然让马上要当母亲的白梨三番五次想要寻死?

出了梨香阁,寇姝想着今日的所见,低着头慢慢踱步思忖着。忽然,寇姝看见地上一个一影子从自己的脚下以极快的速度一闪而过。

寇姝下意识猛地一缩,闪进了附近的草丛,却听到元铭的声音从外门传来:“娘娘,刚刚乃是有人施展轻功略过了娘娘的头顶。”

“宫中如今戒备森严,还有人如此大胆包天,胆敢夜闯皇宫?”寇姝一挑眉,有些不可置信,扭头对元铭道,“你看清楚人是谁了吗?”

元铭闻言,摇了摇头:“看身形,那人应当是个男人,不过他的脸上戴了一个银色的面具,看不清楚长相。”元铭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看见他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寇姝扭头,朝着西北方向望去——那里只有一座宫殿,乃是兰若萱的依兰殿。

兰若萱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自己从未听说兰若熙暗身边有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寇姝皱起眉头,扭头对元铭道:“你且去依兰殿看看,若是查不出什么也没关系,不要被人发现。”

元铭点点头,微微运功,便朝着依兰殿的方向而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漆黑的夜空,唯有一弯明月还高挂在天空,却是散出微冷而无力的光。寇姝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宫里的水,如今,是越来越浑了。

第五十二章 秋日之猎

一年一度的秋猎,马上就要开始了。据说最初始皇帝创立这一活动,乃是为了让各个皇子在猎场各自比拼武义,展现功夫。

只是发展至今,秋猎已经成了展现国力和军力的象征。每一届皇帝都十分重视秋猎。而寇姝作为皇后,自然也要随行。

明黄色的龙纹锦帐,是宋谨琰的马车。随后紧挨着的是太后深红色帘帐马车,寇姝作为皇后,轿辇乃是朱红色,帘帐皆是大红的凤纹祥云图案,后面是各个妃嫔和其他宫眷。马车外面站满了各宫的随行丫鬟,嬷嬷,在外面的是出行的侍卫和举着帷帐的太监。场面浩浩荡荡,十分宏大。

“起驾猎场——”苏培元尖尖细细的声音传来,整个队伍缓缓地动了起来。

轿辇之中,涟漪为了让寇姝坐的舒服些,在马车上足足放了十余个软垫,又放上了点心瓜果,香茶香薰。寇姝见了,有些哭笑不得,勉强找了处地方坐下,抽了一本书,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

随着苏培元的一声令下,轿辇也随着一上一下颠簸起来。

寇姝看了一会儿,竟是觉得有些微微发冷,扯过一旁的一张小被子盖在身上。眼皮渐渐沉了下去,眼前一片漆黑,随后,寇姝竟然觉得自己来到一片熊熊火海之中,那火海中的火焰炙热,仿佛要把自己燃烧殆尽。寇姝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滚烫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寸皮肤都感受到炙热的疼痛。寇姝想要尖叫,却难以发出声音,只觉得喉咙干哑,发不出一句话来。

随后,自己的周围景色又变了,来到了一片极寒之地,自己却好像只穿着薄薄的一件里衣,寇姝觉得自己冷的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要冻得失去知觉一般冰凉。

“娘娘——娘娘——”迷迷糊糊间,寇姝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却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在一旁,声音中又一丝怀疑道:“太后娘娘身上的蛊如今被引到娘娘身上。娘娘这会不会是蛊毒发作了?”

“那可怎么办?找太医吗?”声音又传来。

“还是找皇上吧……”

寇姝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听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点也听不见了。

等寇姝醒来,自己正躺在几个明黄织锦龙纹的靠枕上,马车内一片敞亮,异常宽敞,显然不是自己的马车。微微一偏头,却见到宋谨琰坐在自己的身旁,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

感受到寇姝的眼神,宋谨琰放下书,淡淡道:“皇后娘娘醒了?”

艰难地点点头,寇姝道:“水……”

宋谨琰似乎有些不满寇姝指使自己,一挑眉,却还是老老实实给寇姝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

嗓子感受到一阵滋养,舒服了许多。

见寇姝缓过来了,宋谨琰才开口道:“皇后刚刚蛊毒发作了。”

寇姝点点头,自己刚刚忽冷忽热,又觉得百虫噬体,痛不欲生,就已经猜到乃是蛊毒作祟。自己百毒不侵,但是那是对药物,而蛊毒乃是活物,虽然要不了自己的命,但是发作之时,也会让自己痛不欲生。

扯过一旁的锦被给自己披上,寇姝有些发冷。

宋谨琰瞥了一眼,微微掀开窗帘:“苏培元——”

“奴才在。”

“去烧一个暖炉过来,再抱一个汤婆子。”宋谨琰开口吩咐道。

寇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很快,东西就送了上来。寇姝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斜斜地靠在马车上歇息了一会儿,寇姝漫不经心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谨琰看着手中的书,眼睛一抬不抬:“皇后请讲。”

“臣妾醒来之后,只知道爹爹和娘亲都因为叛国,死在了天牢之中。此事,臣妾觉得十分蹊跷。”

宋谨琰点点头:“这事皇后已经跟朕说过,朕也已经应允了皇后特权,可以参与旁听,从旁了解大理寺的调查过程。”

寇姝点点头,眼底有一丝不屑,继续道:“只是此事的来龙去脉,臣妾尚且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皇上觉得爹爹背叛了国家?若是臣妾不知道此事,大理寺查证,臣妾参与旁听,恐怕也只能是一知半解。”

宋谨琰皱眉,此事自己确实并未曾和寇姝解释过。虽然事关重大,但毕竟是皇后的生父,倒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宋谨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几个月前,西北军忽然传来密令,说邻突袭我大宣大营,损伤惨重,急需物资补给。”

寇姝皱眉,那时候,父亲应当正是驻扎西北。

宋谨琰继续道:“朕密信给寇云武,却是收到寇云武参将林充的回信,说寇云武前去敌国刺探情报,受了重伤,性命岌岌可危。并且跟朕说,边关一直受到挑衅,大战一触即发。向朕索要粮草辎重。”宋谨琰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后继续道:“朕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派了大臣前去探查。”

寇姝问道:“后来呢?”

“朕派去的大臣根本没回来,死在了途中。”宋谨琰继续道:“随后边关接连三城告急被破,朕派西南军前去协防。”

西南军乃是安将军的麾下,寇姝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继续追问道:“后来呢?”

“安将军连着打了三场胜仗,收复了失地,却告诉朕,寇云武根本就没有受伤。他是失踪了。”

“失踪?”寇姝惊呼。

宋谨琰点点头道:“随后便有十余名参将一同上奏,说寇云武通敌外国,以三座城池作为代价换来财报无数。最好的证据便是那西北收到重创之时,寇云武根本没有受伤,他假意受伤,欺瞒下属,就是为了消极避战,好通敌外国换取财宝。并且朕送去的辎重也被一并不知去向。”

寇姝皱眉,爹爹为何压着战事,消极避战。这不是爹爹的行事风格啊。

宋谨琰继续道:“随后萱儿前来,说了一些寇家的秘事,朕便决定先将寇家拿下细细审问。”

“那爹爹的死——”寇姝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

第五十三章 漏洞百出

宋谨琰一愣,摇摇头:“此事与朕无关,朕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想要调查清楚,却不曾想寇云武就这样死了。他死之事,朕也在追查。”

寇姝闻言,听懂宋谨琰言语中对兰若萱所为所为的含糊,飞快地闪过一丝讽刺,却只是垂下头苦笑道:“只是如今人人都以为爹爹是畏罪自杀,这通敌的罪名,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清了。”

宋谨琰低头,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翻着自己的书。

没坐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随后,只听苏培元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皇上,皇后娘娘,猎场到了。”

寇姝点点头,起身默默地跟在宋谨琰背后,下了车。

元韶和鸳鸯早早地前去收拾帐篷。涟漪则早早地就守在了皇上的马车外头,等着寇姝下下来迎接。

远远地见到了寇姝,涟漪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拉着寇姝竟是哭的像是个泪人儿一般。

寇姝无奈,轻拍着涟漪的后背劝慰道:“本宫没事,不用担心。”说罢拉着涟漪的手,轻轻道:“走吧,扶本宫去帐篷里歇息。”

涟漪闻言,擦了一把眼泪,连忙扶着寇姝去了自家的帐篷。

帐篷里,元韶和鸳鸯正忙前忙后地张罗着小厮把东西摆好,见到寇姝进来,皆是和其他人一齐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

忙了好一通,终于把帐篷布置好了,转眼也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涟漪第一次来猎场,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拉着鸳鸯一起前去取饭。

寇姝却体力还有些不支,手肘支着桌子,头靠在手背上,面上的表情有些怏怏的。轻声唤道:“元韶,你且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元韶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活:“娘娘。”

“爹爹被抓的前几日,你可有听闻什么消息?”寇姝眼波微转,开口问道。

元韶微微皱起眉,略一思索,道:“那时候我没有收到主子的任务,倒是哥哥受主子的命令,在西北查一个叫何刚的人。”

何刚?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的光。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何刚和林充都是爹爹的参将,那林充说爹爹装病退战,何刚就被爹爹查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寇姝皱眉:“然后呢?”

“哥哥查到此人在兖州有多处房产,还有几房小妾,而且都是新纳的,似乎是最近发了横财。”

寇姝追问:“可有查到钱是从哪儿来的?”

“哥哥只查到这些,还没来得及深究,就听到了主子被抓,押入天牢的消息。我兄妹二人就前来汇合,留在了大宣等消息。”元韶回答道。

爹爹行事为人,光明磊落,素来廉洁清明,手下的参将却一夜暴富,这点让寇姝很是介意。

转念一想,归根结底,此乃官场中事,中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却是不便插手。想了想,寇姝还是决定修书一封,让元铭送去给了隋远舟——听闻隋远舟虽然被贬为了六品,却凭借着出色的办案能力和人脉,如今也到了个五品官员。希望他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磨练,能堪当重任。

另一个帐篷里,兰若萱却是冲着香织发了脾气,自从那日哥哥前来依兰殿找自己谈事被跟踪,哥哥就再也没来过,如今自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眼看着今日寇姝都上了皇上的马车,兰若萱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咣当”兰若萱气冲冲地砸一个花瓶,那花瓶应声倒地,成了一堆碎片。兰若萱冷声道:“那潇嫔也不知道干成了什么,让她下个蛊都下不好,该做的没做成,现在倒是把寇姝和皇上推到一起去了。”

两人听闻连忙跪下道:“娘娘还请您慎言。”帐篷内除了幽竹和香织并无其他人,是以兰若萱才敢如此放肆。

缓了缓气,兰若萱面上的表情才平静下来,眼眸中闪过一道暗光,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幽竹道:“幽竹你有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你。”

秋猎明日早上正式开始,今日乃是各家驻扎熟悉的时候,世家公子们大多会提前去猎场熟悉场地,方便第二天正式开始秋猎之时猎取更多的战果。寇姝则作为随行,不用参加正式的猎战,故而吃了饭便没事可做,呆坐在帐篷里显得发慌。

“涟漪,你去把我的披肩拿来。”寇姝缓缓开口道。

涟漪走上前来:“娘娘是冷了吗?冷了我让人端盆炭火过来。披肩薄薄一层,不扛风。”

寇姝摇摇头:“我要出去一趟,你只管去取便是。”

涟漪闻言,皱着眉转身离去,拿来的却是厚厚流云纹棉坎肩,围着火红狐狸绒的XXX。走上前来给寇姝披上:“娘娘如今身子还虚,得穿的多些。”一边说,一边把寇姝包成了一个粽子一般。

寇姝哭笑不得,折腾了好半天,才带着元韵一同出门散步。

“元韵,元铭,我爹爹的死,你们是怎么看的?”走到人迹罕至出,寇姝朗身问道。

听到这话,暗处的元铭一闪身形,出现在寇姝眼前

两兄妹相互对望一眼,瞬间就明白过来对方的想法,道:“娘娘,依着主子的性格,绝不会无故退战,更何况那段时间我也在西北,若是事情真的如此紧急,主子绝没有不联系我们的理由。”

寇姝叹了口气,把当日自己闯宫门一事说了出来。

说到自己根本来不及洗刷冤屈,就听到爹爹和娘亲传来的死讯之时,寇姝难过的闭上了眼睛,随后再睁开眼,眼中已经是滔天的恨意:“我是如此,恐怕爹爹亦是如此,他们步步谋划,早就埋下了陷阱,恐怕当日爹爹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却根本来不及查明真相,就喊冤而死了。”

听到这里,元铭和元韵两人皆是双双拜倒在地:“愿听小主子吩咐,替主子洗刷冤屈。”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寇姝满意地点点头,双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道:“起来吧,你们的心意我明白。”

第五十四章 静安师太

三人又是就寇云武之事叙话了好一会儿,随后元铭便又跳回了树上,暗中保护寇姝的安全。

抬头看看,现在日头尚早,寇姝带着元韵,在猎场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让寇姝有些措手不及。她慢慢把自己的神识放空,随意走着。等寇姝回过神来,眼前竟是出现了一座极为精致小巧的庙宇。

寇姝惊讶之下细看,只因为那庙宇乃是背靠着一座小山坡而建,须得从一旁的小道绕一圈才能看见。在猎场之上,是完全看不到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寇姝惊奇,自己前来参加秋猎已经是第三年,竟是从未见过有这样一处地方。

寇姝提起裙子,缓缓迈步上前,只听见里面竟然有木鱼的声音一阵阵地传出,显然是有人在里面念经。

寇姝屏住了呼吸,拾级而上,只见一个身穿玄青色道袍的人背对着自己,一下一下,不紧不慢敲着木鱼。

那人似乎感受到有人前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一眼瞧见寇姝的一身火红华丽富贵的醒目装扮,眼神却是毫无波动,起身慢慢地捻了两颗手中的佛珠,对着寇姝微微弯腰,随后不紧不慢道:“施主有礼了。”

寇姝闻言,倒也不惊讶,亦是双手合十回答道:“师太有礼。”

那人点点头,继续道:“此乃佛门清净之地,无主无客,施主既然来了,自便便是。”说罢转过身去,继续跪上自己的青藤蒲团,慢慢地诵经。

寇姝见了,心中的好奇更盛,走上前去,亦是跪在那人身旁的另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低声喃喃自语,诵经祈祷。

余光瞥见寇姝的样子,那人淡淡道:“施主若是心中有所求,应当去香火旺盛的寺庙,我们这区区小庙,香火不旺,恐怕是难以实现施主心中所想。”

寇姝无所谓地笑了笑,回答道:“所谓求佛,求的是佛,更是自己,自己信了,便哪里都是佛,若是自己不信,求什么佛都是徒劳。”

那人闻言,眼中微微有一丝赞许,道:“贫尼法号静安,皇后娘娘有礼。”

寇姝一看自己火红的凤纹坎肩,便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就被自己穿在了身上。倒也不拘礼,淡笑一声道:“静安师太日日都在这里礼佛吗?”

静安点点头,刚刚想要回答,眼神却是一眼瞥见寇姝腰间的玉佩,微微一愣:“这玉佩……”

寇姝低头,自己的腰上系着的,乃是当日白亭然把白梨的情报网交给自己的时候,连同鸳鸯一并送来的一枚玉佩。白亭然曾说,这是自己姑姑的物件。寇姝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静安师太,眼中似乎有一丝明悟,问道:“师太难道认识此物?”

静安师太却是不说话,眼睛一动不定地盯着眼前的玉佩,像是被勾走了魂魄,双目凸出,似乎受到的极大的触动。双手不住地颤抖着,甚至连手上的佛珠都撒在了地上。

寇姝见师太的样子,不由摘下腰间的玉佩慢慢伸手抚摸上去,道:“此乃故人之物,只因为机缘巧合,便到了我这里。”

“不可能,梨儿去世的时候你才几岁,怎么会认识她!”静安师太脱口而出。

寇姝挑眉:“你认识白梨?”

静安师太像是缓了过来,眼中慢慢恢复了清明,弯腰拾起地上的佛珠道:“阿弥陀佛,往事随风,过去的事贫尼已经全都忘了。”

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由道:“静安师太,此言差矣。往事若是留有心结,在心里便是一个永远的魔障,只有直面它,消除它,才能彻彻底底地放下。”

“阿弥陀佛,天色不早了,贫尼也该回房了。”静安没有正回答寇姝的话,捻动着手中的佛珠,转身就要走。

见静安要走,寇姝上前一步:“刘太嫔,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转过头,眼中是满满的惊骇:“你……”

寇姝淡淡一笑,道:“世人皆知,梨妃娘娘宠冠后宫多年,自然也招致他人红眼,树敌众多。据说在众多妃嫔中,唯有一位刘太嫔与梨妃娘娘相交甚笃,我原以为梨妃娘娘死了,刘太嫔如今也不在人世,却没想到你在这里。”

对面的人看着她,瞪大的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梨妃娘娘已经去世多年,还能记得她的,除了白家人,恐怕也只有刘太嫔了吧。”寇姝淡淡一笑,眼中却是流露一丝同情:“生前宠冠后宫,如今死了,也不过人走茶凉,想来,倒也是令人唏嘘。”

“哼——”对面的人言语中露出一丝不屑:“活着如何,死了又如何,若心是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说罢,她一挥袍子,作势就要离去。

“梨妃娘娘已经身怀六甲,为什么心还会死?”寇姝冲着背影,高声质问道。

那人的声音猛地一僵,极为艰难地扭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梨妃娘娘当日已经怀了孩子,一个当母亲的人,难道不应该满心期待和欢喜吗,为什么心还会死?”寇姝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道。

“你到底是谁?”连连后退几步,眼前的人露出极为惊骇的表情:“你怎么会知道梨儿怀孕的事?那件事,那件事,天下间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寇姝叹了口气,走上前一步,笑道:“现在,静安师太,不,刘太嫔愿意和我借一步说话了吗?”

“阿弥陀佛,”刘太嫔捻动着手中的佛珠,过了半晌,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缓缓睁开眼,语气中满是疲惫,道:“施主若是执意如此,随我来便是。”

寇姝点点头,跟在刘太嫔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前。寇姝慢了半步,扭头低声对元韵吩咐道:“你且守在外面,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元韵点点头,转身一脸正色地守在了门口。

第五十五章 尘封往事

寇姝跟着刘太嫔走进屋子,屋子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板凳。

“寒舍简陋,委屈皇后娘娘了,”刘太嫔看着寇姝,语气中有一丝歉意。

寇姝微笑着摆摆手,也不介意,顺手拉过一条板凳就坐了下来,把自己和白亭然所做的交易,自己前去梨香阁探查的发现,一一告诉了刘太嫔。

听到寇姝找到孩子的衣服,刘太嫔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有止不住苍凉:“阿弥陀佛,红尘滚滚,痴念误人。”

寇姝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刘太嫔娓娓道来当年的往事。

白梨当年入宫,其实并非是她自己愿意。当年白家式微,白氏一族也渐渐没落,为求自保,白家孤注一掷,花了大代价将白梨送入宫中。而白梨那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青葱少女,就背负着整个家族未来的兴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可想而知。

初入宫中的白梨并不出挑,在当时的众多宫妃中并不惹眼。这让年幼的白梨更加忧心忡忡,再加上家族中人不断给自己施加的压力,没过多久,白梨就因为思虑过多,身子一天天差了下去。

当时宫里给白梨配的太医,乃是整个太医院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年轻小太医,幸运的是,那太医虽然年纪轻,医术确实不错,尽心尽责,每次来问诊,都是认真询问白梨的病情,为白梨调整药方。开导劝慰白梨。一来二去,日子久了,白梨竟然和那太医两人便暗生情愫,也不知道小太医究竟治的是白梨身上的病还是心病,总之过了几个月,白梨就痊愈了。

痊愈之后的白梨在一次宴会上被皇上一眼相中,自此就一跃成为先皇的宠妃。据说,先皇最喜欢白梨的一点,就是白梨知分寸,懂进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后宫女人众多,总有些女人得了宠,就恃宠而骄,扰乱后宫,而白梨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从来不求先皇给她任何东西。

正是因为不求,先皇反而给她的比谁都多。

说到这里,刘太嫔冷冷哼了一声,眼中有无尽的不屑,道:“可是先皇也不想想,女人就是女人,这世上的女人哪有不争风吃醋的,这世上的女人,但凡让男人觉得永远恭顺温良的,就是不爱罢了。”

寇姝闻言,心中一颤,刘太嫔这话中,竟然有浓浓的恨意和不满。

说起此后的事情,刘太嫔三句话里,总夹杂着一声叹气。自那以后,白梨飞上枝头,越发受宠,甚至隐隐有超过皇后的势头,几次宫中重要的宴会,先皇都让白梨坐在了比皇后娘娘更高的席位上,白家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此后不久,白梨就怀了孕。而白梨自从入宫,就一直是那个小太医替自己看病,得宠之后也不例外。因此怀孕之事,自然也是那个太医第一时间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梨和太医都没有把此事告诉旁人,此事只有白梨,那个太医和刘太嫔知晓。

寇姝垂首:“那梨妃,究竟是为何而死?”

刘太嫔深吸了一口气:“梨儿怀了孕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常常闭门谢客,和我亦是很少往来,此后不久之后就传来了她的死讯。至于当年梨儿是究竟怎么死的,其实我也不清楚。”

寇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看着那衣服上细细的针脚,想来,初次知道自己将要为人母的时候,梨妃娘娘的心里也是有一番期待和爱意的。”顿了顿,寇姝继续道:“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梨妃娘娘心性大变,最后竟然莫名离世。”

“阿弥陀佛,”刘太嫔念了一声,慢慢捻着手上的佛珠:“故人已逝,往事暗沉,皇后娘娘有心,不愿让往事蒙尘,也是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对于贫尼,已经不重要了。”

寇姝点点头,眼中恢复了理智和清明:“今日寇姝还要多谢师太一番点拨。”说罢,寇姝起身,作势要离开。

“皇后娘娘留步——”刘太嫔忽然开口。

寇姝身形一顿,转过身来,不解道:“师太可还有事要说?”

“贫尼入佛门不久,大彻大悟谈不上,但是也懂一些识人断物之术,有句话,贫尼想要说给皇后娘娘。”刘太嫔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慢慢开口道。

寇姝点点头:“师太旦说无妨。”

只见刘太嫔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寇姝道:“皇后娘娘,执意太深,伤人害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寇姝淡淡一笑,掩住了眼底的飞速一闪而过的情绪,最后只是点点头道:“多谢师太的话,本宫记住了。”

走出寺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初秋的夜晚格外萧瑟,再加上猎场本就地势宽阔,风呼呼地刮来,寇姝不由得缩紧了身子,心道还好涟漪执意要给穿那么多,否则这天气还真有些冷。

见到寇姝回来,涟漪和鸳鸯忙迎上去:“娘娘,您回来了。”鸳鸯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刚刚兰妃娘娘过来了,被奴婢用您刚刚蛊毒发作,身子不适挡回去了。”

寇姝眼眸微转,明日秋猎就要正式开始了,自己这个师妹这时候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还有那日自己和元铭见到的带着银色面具之人又是何人,寇姝觉得自己的眼前有越来越多的谜团需要去揭开。

不过——眼下有一件事,倒是有了眉目。想到这里,寇姝屏退了旁人,只留下元韵在自己身旁,随后低声唤了一声元铭。

一个身影利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单膝叩地:“娘娘——”

“元铭,明日你跑一趟翰林院,去寻一个叫白亭然的人,随后把这信交给他。”寇姝递给元铭一个信封。

元铭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娘娘……”元韵站在寇姝身后,犹豫着开口,“明日秋猎就要开始,刀剑无眼,不如让奴婢前去跑腿,哥哥留下来保护您。”

寇姝淡淡一笑,摆摆手:“不必了,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五十六章 猎场杀机

第二天一大早,秋猎如约开始。宋谨琰作为皇上,象征性地射出了第一箭,随后猎物纷纷出笼,各家皆是带着自己的侍卫随从,想要在猎场上大获全胜,获得皇上的青睐。

三王爷宋元旭也在人群当中,与别人不同的是,王三爷却似乎显得很是漫不经心。别家皆是忙着追赶猎物,宋元旭却是命人网开三面,似乎对捉捕多少猎物全然不放在心上。

“娘娘您看,那三王爷怎么这样,每日的猎物可是要过称的,到时候猎物最少,三王爷真的不在乎丢了面子?”涟漪看着猎场之上的宋元旭,奇怪道。

寇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人皆是有利己之心,身在皇家更是如此,人人皆是戴着一副面具,潇嫔之事,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恐怕内里和这个三王爷也难逃干系。这个三王爷表面看似不争不抢,不在乎浮名,恐怕也只是障眼法罢了。

“师姐,今日天气倒是凉爽宜人,不如我们也下场玩玩如何?”兰若萱指了指猎场,颇有兴致地对寇姝开口道。

寇云武本就是武将,家中更是养了不少良驹名马,寇姝和兰若萱自小在寇家长大,马术倒也不差。

寇姝闻言,刚想说什么,却听兰若萱继续道:“只是昨日师姐蛊毒发作,这会儿身子想必一定虚的很,不如我们就不玩赛马,玩马术如何?如此,师姐也能轻松些。”

寇姝点点头,心中却不由得冷笑,兰若萱倒是精乖,知道自己蛊毒发作,竟是抢先一步把话先说了,这样一来自己想避也避不开了。

宋谨琰见多了猎场上男子们的拼杀打猎,倒是从未见过后宫嫔妃们穿上骑装,顿时也来了兴致,笑道:“皇后和兰妃就下场比划比划,朕来当裁判。”

寇姝闻言,微微一屈膝,就转身去换衣服了。

不一会儿,两人皆是换了一身崭新的骑装。不同的是兰若萱一身火红,用的乃是正宫的颜色,寇姝倒是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骑装,显得整个人典雅沉静,别有一番韵味。

兰若萱见到寇姝,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道:“师姐,我们就以那不远处的杨柳为限,从这里到杨柳树的距离,谁若是先射中那旗杆顶上的果子,谁就先获胜。”

众人顺着兰若萱的手往去,之间不远处的旗杆上面,插着一颗苹果。那旗杆不算太远,果子也不算太小,对于女子的较量而言,倒也恰如其分。

寇姝点点头,表示接受规则。

“好,师姐,既然如此,就开始吧。”兰若萱笑道,眼中似乎有志在必得的火焰熊熊燃烧。

寇姝皱眉,兰若萱的骑技并不如自己,尤其是马背上的箭术,这么多年,更是从来没有胜过自己,想到这里,寇姝低头,低声朝元韵吩咐了几句。元韵听罢,随即便扭头钻进了人群之中。

宋谨琰的声音忽然传来,显然心情很好:“好,就让朕来做一个公证。”

一声令下,两匹快马如闪电一般迅疾向前。马上乃是一红一蓝两道身影,速度极快,犹如两道光束在空中划过。

此刻,一双眼睛正像老鹰一般,紧紧盯着猎场上的两个人。猎场上红蓝两道身影相互交织,时而身穿红色骑装的兰若萱在前,时而身穿蓝色骑装的寇姝又到了前面,有时候又是两匹马齐头并进。那人很有耐心,紧紧地等候着。

没一会儿,寇姝像是准备出手,紧紧夹着马肚的手有些微微放松,一手搭好自己肩膀上的箭,另一手伸到后背的箭囊里,准备抽出一支箭。

一道寒光却是从另一个方向瞄准了寇姝。

寇姝抽出箭,搭在自己的弓上,作势就要瞄准那果子,眼看着就要放箭,却忽然猛地一踢马肚,那马儿受了痛,疾步向前跑去。

“啊——”不远处的涟漪惊呼一声。众人只见到一道寒光射穿天空,竟是堪堪从寇姝的肩膀上擦过,一只箭笔直地射入了地面。

宋谨琰已是眉心一皱,站起身来向前疾走两步。

猎场不同于宫中,各家皆是放箭逐猎,每年总会出现几例流箭伤人的事。刚刚那一道箭来的迅疾,若非寇姝闪避及时,恐怕整个人都会被打落马背。

此刻兰若萱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从箭囊中取出箭来,直直地对准那不远处旗杆上的果子,拉满了弓。

“噔——”得一声,箭已离弦,急速朝着旗杆飞去。却在半空中,啪得一声,迎头撞上了另一支箭。兰若萱气恼,扭头一看,正是寇姝拿着弓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因为刚刚的一只飞来的箭,寇姝已经被兰若萱拉开了不少距离,再想要拉弓获胜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寇姝另辟蹊径,转而直接用箭打掉了兰若萱射出的箭。如此一来,谁都没有赢。

寇姝的箭射得极快,在寻常人眼中,寇姝只是受了惊吓呆在原地,而兰若萱乃是技艺不精,没有射中果子。看似谁都没有射中果子,但是寇姝毕竟受了惊吓,哪怕兰若萱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更何况寇姝的轻轻一箭,竟是将兰若萱的箭打落在地。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再转头一看在竿子,如今果子还好端端的留在旗杆之上,脸上皆是浮现出尴尬的笑容,这果子谁都没打落,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苏培元见状,心思一转,忙跑出来圆场道:“哪里来不长眼的流箭,竟然敢伤皇后娘娘。”说完指挥着边上的几个侍卫:“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流箭可有伤到皇后娘娘和兰妃娘娘?”

几个侍卫此刻才如同大梦初醒,冲寇姝和兰若萱的方向跑去。

众人也反应过来,皆是感慨这猎场之上流箭无情,幸好皇后娘娘福大命大躲过一劫,对刚刚的比赛一事皆是闭口不提。

宋谨琰本就无所谓比赛结果到底如何,亦是无心听旁人的闲言,眼眸一转,漆黑如墨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深深插在地上的箭,眼中露出了一丝深意。

第五十七章 无事殷勤

寇姝被冲过来的涟漪扶起身来,不远处的兰若萱此刻倒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抱着香织有些瑟缩。

“刚刚差点被流箭射中,危急的明明是娘娘——她在哪儿害怕什么,装什么娇弱。”涟漪不满道。

寇姝淡淡一笑,刚刚的局势如此危急混乱,寻常人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兰若萱若是受了惊,倒也是正常。只不过——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事绝对不是流箭那么简单。自己和兰若萱比试的场地里猎场足足有百米远,若是真的从猎场出来的流箭,一定是射了极远,拉弓的力道早就在空中被消磨殆尽,可是射向自己的箭,却直直地扎在了地面,显然是冲自己而来。

“师姐,你没事吧。”兰若萱挣扎着起身,面带关切。

寇姝淡淡一笑,摆摆手道:“妹妹不必担心,姐姐没事。”

兰若萱点点头,脸上挂上了一丝歉意:“今日之事是妹妹莽撞了,改日妹妹必定向姐姐登门道歉。”说罢,极快地抹了一抹自己的腰间,似乎在隐藏什么。

寇姝点点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寇姝和兰若萱受了惊,用了午膳,皆是在自己各自的帐篷里休息。

慢慢呷了一口茶,寇姝缓缓道:“元韵,今日你可看见了?”

元韵点点头:“娘娘,是宋元旭的手下做的。”

“宋元旭?”寇姝皱眉,原本以为此人不过野心勃勃,和宋谨琰明争暗斗,却没想到这人把算盘打到了自己头上来,寇姝继续追问道:“可还有看见什么?兰若萱的腰间藏着什么,你可有看见?”

元韵点头:“早在娘娘示意我之时我就留心观察兰妃娘娘的举动,兰妃娘娘的腰间乃是佩了一块小铜镜。奴婢看那铜镜,倒是没什么古怪的。”

“铜镜本身就是古怪,”寇姝冷笑一声,道:“兰若萱好端端的,把铜镜配在腰间做什么。”

“那,兰妃要铜镜做什么?她总不会还要在人前照镜子吧?”涟漪端着水果上来,面上带有一丝不解。

寇姝慢慢拾起果盘中的一粒果子,道:“我曾听说,前朝有人用铜镜作为暗号,只需要找准角度,将光反射到某一处,便可以被人窥知,传递信息。”

“竟然还有这种法子!”几个皆是赞叹。

寇姝摆摆手,却是不再说话。

“娘娘,兰妃娘娘来了。”帐篷外一个小丫头跑进来禀报。

听见兰妃来了,涟漪翻了个白眼,兀自走出了帐篷,显然极不耐烦见到兰妃。寇姝也不拦着,只对前来传话的丫头道:“好,你且回去。”

还没说完,就听到兰若萱的声音软软糯糯,吐气如兰地传来:“师姐——”

寇姝眉毛微微一颤,淡笑道:“师妹你怎么来了,不好好歇着。”

兰若萱听到这话,面上似乎露出了无限的委屈:“师姐你是在怪我不该鲁莽建议比赛,置你于险境吗?”

寇姝皱眉,解释道:“师妹多虑了,师姐没有这个意思。”

兰若萱点点头,示意身旁的幽竹走上前来:“师姐,我这里有一瓶师傅炼制的宁心丹,今日特意送来,全当给师姐赔不是了。”

这宁心丹乃是青城门已故长老所炼,虽然所用药材简单易取,但是长老炼丹技艺炉火纯青,所制得的丹药也比寻常的宁心丹效果高出数十倍,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滋补佳品。兰若萱一出手就是豪爽地送了一大瓶。

寇姝示意鸳鸯上前接过,道:“师妹不必如此客气,此事也不是师妹的错。那流箭伤人,实属难免。”

兰若萱点点头,似乎放心了些,话锋一转,问道:“如此,今日晚上的晚宴,师姐会来吧?”

寇姝一愣:“什么晚宴?”

鸳鸯见了,在一旁解释道:“娘娘忘了,今日,乃是漠北王设宴晚上招待我们,尽地主之谊。”

往年漠北皆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故而每年的秋猎也都没有这样一环,今年不知为何,漠北人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如今的漠北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而这一切,跟背后的漠北王密不可分。他的宴请,自己身为大宣皇后,自然是要去的。

漠北藩王众多,多年以来各自割地为王,想到此人居然能让各个桀骜不逊的藩王低头降服,寇姝倒是很好奇,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到寇姝答应了,兰若萱目的到达,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走了没多远,兰若萱就放缓了脚步,低头问身后的一个小宫女道:“如何,发现了什么?”

那宫女抬起头来,脖子上赫然有一颗喉结——竟是个男人。

那人压低声音道:“娘娘,皇后身边,那个叫元韵的,走路轻盈步伐矫健,乃是个练家子,恐怕功夫不低。”

“还有呢?”

那人摇头:“皇后娘娘身边这只有一个人会武功。”

兰若萱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便好,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再出今天这样的纰漏。”

“娘娘——”鸳鸯看着兰若萱的背影,微微皱眉:“娘娘,兰妃娘娘特意前来,奴婢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我们还要多加提防才是”

寇姝点头,兰若萱是怕自己若是称蛊毒发作,再加上今天白日里受了惊吓,不去参加宴会。她硬是拉着自己要去,恐怕还有一出戏要唱给自己听。既然她那么想要给自己使绊子,寇姝冷冷一笑,那便让她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半夜,元铭的暗号声突然传来。

自从夜探梨香阁回来,寇姝就和元铭定下了暗号,以暗号为令行事。

收到寇姝的回答,元铭身轻如燕,倏忽一闪落在了寇姝眼前。寇姝不由的咋舌,自己虽然对元铭的武功颇有信心,却没想到快到如此地步。

“娘娘,东西取来了。”元铭的声音干脆利落,将手中的一方帕子交给寇姝,道:“这是梨妃娘娘生前随身携带的帕子,乃是梨妃最为贴身之物了。”

寇姝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五十八章 漠北神鸟

多年以来漠北都是一盘散沙,这是第一次漠北有统一的大王,此次的宴请事关重大。寇姝亦是不敢怠慢,涟漪和鸳鸯两人为寇姝换上了皇后的仪制朝服,又忙活着替寇姝盘发梳髻,簪上九尾鎏金凤簪,一通忙活下来,竟是已经到了该去赴宴的时辰。

“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前来传话,时间差不多了。”苏培元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来。

鸳鸯回话道:“这就来了。”

代表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宴会,各种的细节意义十分微妙,若是皇上和皇后一同出席,则是表现出尊重和友好,故而宋谨琰有此一问。

不多时,寇姝和宋谨琰两人就到了宴会所在。

见到宴席之上的人,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顿悟,此人名为拓跋雄,漠北人崇尚武力,热爱搏斗,眼前的漠北大王膀大腰圆,身披一件狐皮裘衣,脖子上挂着兽牙串成的项链,随着拓跋雄晃动的脑袋,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大宣皇帝,我们漠北人都是粗人,初次见面,我先自饮三倍。”宋谨琰刚刚落座,拓跋雄就端起酒盏,朝着宋谨琰豪迈道。说完,径直把酒盏凑到嘴边,一连豪饮了三杯。

“痛快!”一声大喝,拓跋雄继续道,“我们漠北地广人稀,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有些招待不周,希望各位贵客们见谅。”

寇姝笑着点点头,随即摆摆手道:“漠北大王说的哪里话,我大宣地处山林,难得来见一见这边疆大漠的风情,体验一番大漠的美食佳肴,怎么能说是招待不周呢。”

拓跋雄哈哈一笑道:“大宣皇后说的是,如此自然甚好。”说完,他拍拍手,继续道:“我漠北虽然比不上大宣土地丰饶,但是对朋友绝对真心,今日初次见面,我为大宣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说罢,众人的目光都往拓跋雄身后望去,只见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鸟体型均匀,精神饱满,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随着脖子一伸一缩四处张望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却是毫不畏惧。显然并非凡鸟。

“这是——”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海东青?”

海东青,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神鸟。传说中,前朝宰相石违问出生贫民,原本籍籍无名。一日家中飞来了一只受伤的海东青,石违问那母亲好心,给海东青包扎伤口,喂养食物,照顾那海东青了三日。自那以后,石违问科举中第,随后又得到当时的翰林赏识,平步青云,一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民间更是有:一鸟二佛三菩萨一说,当中的鸟,说的就是海东青。

拓跋雄的头微微转了一圈,见到众人眼中的诧异之色,眼中闪过一丝傲色:“大家猜想的皆是不错。此乃我漠北独有的神鸟海东青。”

随后,拓跋雄道:“海东青者,杂色为下,褐色稍好,白色则为稀有,而这样纯黑色的海东青,那是绝世少有,百年难出一只!”

众人皆是唏嘘赞叹,没想到漠北大王居然出手如此大方。在座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海东青虽然是神鸟,倒也不至于真的被区区一只鸟震撼,而是漠北多年以来格局纷争不断,如今难得统一,第一时间就如此积极地向大宣示好,这中间的政治寓意便是有些微妙了。

宋谨琰大笑一声,似乎心情极好,朗声道:“漠北大王如此厚礼,我大宣实在受之有愧。”

兰若萱在一旁适时道:“过往漠北皆是散兵游勇,如今有您漠北皇上,将来国富民强,指日可待。”说罢和拓跋雄眼神交汇,眼中似乎有一道精光闪过。

“好!”拓跋雄爽朗大笑一声:“那就借兰妃娘娘吉言。来人,上歌舞。”

拓跋雄一声令下,十几个身穿薄纱的漠北姑娘就鱼贯而入,眉心一点红点,眼中含情脉脉,纤细的腰肢随着异域的音乐摇摆,魅力十足,竟是有不同于大宣的别样风情让人沉醉其中。

“啊——娘娘您看——”寇姝正在欣赏场上的舞蹈,就听到身旁的涟漪惊呼一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一处。

众人的注意力皆是被涟漪所吸引,顺着涟漪的手看去,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海东青,此刻竟然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眼睛已经微微闭起,竟是一副将死之状。众人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不一会儿,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海东青竟然双眼一番白,直接死了。

兰若萱惊得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却还是流露出无限的诧异之情。

宋谨琰也皱紧了眉头,一只鸟倒也没什么,关键此鸟乃是漠北皇上送自己的礼物,再者说,民间皆有传闻,海东青乃是大吉之兆,而如今这个大吉之兆居然死了,这岂不是给自己脸上脆生生的一耳光。

“大王——”一个巫师打扮的人从后帐中冲了出来,眉头紧锁,步履急促:“大王,大事不妙。”

拓跋雄看着眼前的人,脸色亦是有些阴沉:“巫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寇姝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人的打扮。只见那人手持一根通体漆黑的手杖,身披墨色的长袍,长袍上在缝着一块黑色的纱网。透出阵阵的诡异阴森之气来。

据说漠北之人速来十分迷信巫教,有一类人专门从事巫术占卜,有权势的家族则会有自己专属的巫教长老,寇姝心中暗道,看来此人就是漠北大王手下的巫教长老了。

只见那人猛地咳嗽了两声,开口的声音喑哑沧桑:“回大王,今日本是我漠北和大宣两国邦交的大好日子,两国皆是前途一片灿烂星河,极为光明。然而我刚刚占卜,却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一片黑雾挡住了去路。”

宋谨琰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海东青就是因此而死?”

那人闻言,低头极为恭敬地朝宋谨琰行了个礼,道:“大宣皇上有礼了,回大宣皇上,海东青乃是神鸟,向吉而非,遇邪即避。今日乃是遇到了大凶之物,才会暴毙。”

兰若萱皱着眉头道:“可是我们这里,皆是宫中之中,哪有什么大凶之人?”

“这……”那巫长老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道:“不知在座诸位贵人中,可有曾身中剧毒,或者中过蛊毒的?”

第五十九章 非奸即盗

听到这话,众人面上皆是神色一变——不久前潇嫔意图败露,太后娘娘身中蛊毒,乃是皇后娘娘以身渡毒到了自己身上,太后娘娘才幸免于难。

而皇后如今身中蛊毒,随时都会发作,乃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之事。可是那海东青确实就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众人皆是有些狐疑地看着寇姝,显然也有所怀疑。

寇姝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兰若萱犹豫半刻,才开口道:“巫师,会不会是弄错了,这海东青跟蛊毒,怎么会有关系呢。”

那巫师一弯腰,解释道:“这位贵人有所不知,所谓祥瑞,讲求天时地利,更是重一个人和。若是遇到身带蛊毒,煞气四溢之人,便会气势衰微,若是那人的煞气更盛,祥瑞便会不堪重负。而今日祥瑞那是直接毙命,更说明煞气浓重,不可小觑。”

“你胡说什么——我们皇后娘娘怎么可能有煞气呢,你这个老道士不要在那里血口喷人。”涟漪听出来话中句句的矛头,涨着脸大喊道。

“涟漪!”寇姝皱眉,连忙叫住她道:“休得无礼。”

扭头,寇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巫长老,道:“巫长老可是在找身患蛊毒之人?”

那长老闻言一愣,眼光不由地有一丝闪躲,呐呐开口道:“此乃大凶之兆,我——”

寇姝一笑,眼中竟是毫不畏惧:“长老不必找了,我便是身中蛊毒之人。”说罢,寇姝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巫长老,一字一顿道:“怎么?长老的意思,那海东青是我克死的?”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拓跋雄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大宣皇后,我们巫长老不是这个意思。大宣皇后乃是天命贵女,福泽深厚,只是一时被那小人阻挡了去路而已。”

巫长老上前一步,点头道:“大宣皇后娘娘,若是不介意,我愿意帮助您接触身上的蛊毒,驱散阴霾,还我两国一个清明的未来。”

寇姝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这个帽子扣的高,若是自己不愿意,自己岂不是成了阻挡国势的祸水?眼神微转,寇姝淡淡一笑道:“此蛊毒复杂难解,本宫也是饱受困扰,若是今日大漠中人奇人异事能帮忙接触此蛊,本宫自然不胜感激。只是,本宫要问一句,那海东青真的是被我毒死的?”

寇姝故意把“毒”字咬的很重,不知道为什么,在兰若萱听来格外刺耳。

兰若萱皱眉,站起来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师姐,既然大漠巫师这样说了,想必……”

寇姝冷冷一笑,眉心之间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气:“兰妃,本宫现在并不是在问你。”说罢,她眼神微微一瞟不远处的元韵,语气稍缓,对巫长老道:“巫长老也无需多虑,本宫这话并不是针对谁,只是这海东青无缘无故就死了,终归是有原因的,若是本宫不问问清楚,祸国殃民扰乱国运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本宫可是吃罪不起。”

巫长老的眼神微微一滞,没想到寇姝说的那么直白,呐呐道:“皇后娘娘也请宽心,所谓运势这一说,也变幻莫测,我也只是提供一个猜测罢了。”

“哦?”寇姝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巫长老,道:“既然如此,本宫还要麻烦巫长老帮我看一看了。”

宋谨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有几分明悟,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讥讽,淡笑道:“那就劳烦长老了。”

巫长老低下头,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抬头道:“皇后娘娘请跟我来。”说罢,引着寇姝到了后室。

涟漪元韵见状,刚刚想跟上,却被巫长老拦下道:“解蛊之术乃是我巫家不传之秘,旁人皆是不得在旁,几位姑娘还请留步。”

寇姝跟着巫太师七拐八拐进了一个隐秘的小黑屋。屋子没有窗户,漆黑一片。刚刚踏进房门,只听门“嘎达”一声被锁上,随后巫太师的沙哑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不必害怕。巫家解蛊乃是需要以蛊引蛊,此蛊极为畏光,皇后娘娘沿着桌边,摸到凳子坐下便是。”

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香慢慢地弥漫开来,寇姝恍若未察觉,缓缓阖上了双眼。

巫太师感受到眼前的人失去支撑慢慢倒下去,桀桀一笑,道:“皇后娘娘,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你遭罪,我也是不得不为之。”

说罢,他的双手在黑暗中上下挥动,口中喃喃自语地念着什么。随后一撩自己的衣袖,在黑暗中驾轻就熟地拨弄着瓶罐,瓶罐相互碰撞,发出奇异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巫太师缓缓伸出双手,慢慢凑近双目已经昏昏沉沉的寇姝,眼中透露出一道精光来,却是忽然感受到身后猛地一紧,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那因为无力而躺下的人却是慢慢起身,声音森冷如来自地狱一般;“巫太师,本以为你不过是沽名钓誉,招摇撞骗的蛇鼠之辈,没想到你居然还有熊心豹子胆,本宫倒还真是小看你了。”

倏忽一闪,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火把,室内瞬间一片通明。巫太师只觉得身后传来阵阵痛意,一动不敢动,脸上的冷汗却是顺着发丝一滴一滴流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寇姝冷笑一声:却是没有回答巫太师的问题,冷冷道:“说吧,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巫太师还在犹豫,元铭猛地一用劲,巫太师只觉得自己后背所有的骨头仿佛全部都已经错位,每一根筋都被拉到了极限,整个人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他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太阳穴的青筋暴起,全然没有了刚刚身穿黑袍的神秘之感。

初秋的夜晚本就有些凉意,在漠北更是冷的渗人。窗外猛烈的风呼呼地吹着,远远望去,漠北大王的宫中,一旁是灯火辉煌,载歌载舞的宴会酒席。而远远的,一个不起眼小黑屋里,闪着忽明忽暗的细微黄光,透出别样诡异的气息。

第六十章 打猎回宫

漠北宫中的宴会还在继续,寇姝整了整衣冠,面带微笑地往前走着,身后巫太师却是垂头丧气,似乎受到了很大打击。

见到寇姝这么快回来,兰若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开口道:“师姐,巫太师可是把你的蛊毒解开了?”

寇姝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兰若萱的问题,反而朝拓跋雄微微屈膝行礼,道:“幸得漠北大王的相助,本宫身上的蛊毒全解开了。”

拓跋雄眼神一顿,捋着自己胡须豪迈一笑道:“哈哈哈哈,如此甚好,大宣皇后不必客气。快来入席吧。”

寇姝笑的无害,走到海东青旁细细看了一会儿,朗声道:“诸位,这海东青死的不明不白,刚刚巫太师所言,乃是因为身有剧毒或是蛊毒之人,煞气过重所致。如今,本宫身上的蛊毒已解,还请巫太师再占一卜,看看如今我大宣和漠北的国运,是否还是气运衰微?”

巫太师的身子猛地一颤,迈步走上前来伸出手,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自语。

寇姝抬头,见到宋谨琰打量的眼神里有一丝笑意,眉毛微微一挑,扭头问道:“如何,巫太师算出来了吗?”

巫太师却是低着头,不说话。

宋谨琰微微一笑:“巫太师,你算出什么,就说什么,但说无妨。”

“回禀大宣皇上,此次……”巫太师的声音有一丝没有底气:“运势没有丝毫改变,和我刚刚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众人听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如今皇后娘娘的蛊毒已经解开,这话的意思,扰乱国势的就另有其人了。

兰若萱的心下急转,事情的发展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没等她想清楚,只听寇姝淡淡开口道:“本宫若是没听错,刚刚巫太医说的,那是身中剧毒和身中蛊毒之人都有可能是扰乱国运之人。如今本宫身上的蛊毒已解,此事必定于本宫无关。”

拓跋雄有些不解:“大宣皇后的意思,这当中,还有人中了蛊毒?”

寇姝摇摇头:“不是蛊毒,而是中了毒,”说罢,寇姝微微转头,一双眼如同鹰眼一般,紧紧盯着兰若萱:“师妹,若是本宫没记错,当日本宫昏迷醒来,皇上曾说,你身中剧毒,需要本宫的血治疗,此事可当真?”

兰若萱心下大骇,寇姝这话看似是问自己,可是当日说这话是乃是皇上,自己空口白眼,总不能说皇上说的是假话吧?无奈,兰若萱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呐呐道:“话虽如此,倒也不能……”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是露出了顿悟的神色。

谁都没想到,巫太师所说的扰乱国运之人居然是端坐着的兰妃娘娘。一想到江南的水患,西北的饥荒,竟然都是因为兰妃娘娘而起,当中的几个人皆是面露不满,甚至有了隐隐的敌意,看兰若萱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洁之物。

兰若萱万万没想到,寇姝的一把火竟是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转念一想,恐怕寇姝早就已经算了这一步,刚刚才会一口咬定是有谁“毒”死了海东青。现在寇姝自己把罪名摘得一干二净,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反倒是收到了极大的掣肘。

想到这里,兰若萱强压住隐忍的怒气讪笑道:“师姐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身上的毒由来已久,皇上也都是知道的,怎么就会变成扰乱国运之人呢?”

寇姝皱起眉头,似乎也认同兰若萱的看法,道:“妹妹说的是。”说罢,扭头看向巫太师,开口道:“太师,我师妹自幼最是心善不过,想来此番的事和她必定没有关系,还请太师再仔细看看。”

巫太师心中不由咋舌寇姝的好演技,只是自己已经被闭上了贼船,现在只能继续演下去,只见巫太师微微闭起双眼,双手捻做一个奇怪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睁开双眼。

抬头望见寇姝警告的眼神,巫太师心中不由的一凛,随即正色道:“如今两国的前途星河仍是混沌不明,说明此患并未消除,至于究竟是谁,诸位自行裁定便是。”

兰若萱心中恶狠狠淬了一口,说什么自行裁定,现在寇姝身上的蛊毒莫名其妙解了,自己反倒成了活靶子,这不是摆明了那个人是自己吗?

前几日明明和自己说好,在宴会上想办法把引出寇姝身上的蛊毒,让寇姝行为无状,随后把红颜祸水的帽子一扣,任凭寇姝皱怎么解释,都再难翻身。

此刻兰若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仍是怎么样辩驳,自己身上的毒都是板上钉钉的存在。想到这里兰若萱更是气急,几乎要怒骂巫太师到底为何临时变卦。

兰妃娘娘竟然是祸乱国运的妖星,这个消息在草原上一传十十传百。撩拨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猎场之行随后的几天里,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谈论着此事,对于秋猎倒是没那么上心了。

转眼,就到了秋猎结束之时,各家皆是收拾帐篷,准备各家的行李回宫。

“皇后娘娘,皇上说了,启程路途颠簸。让您一同乘坐轿撵回宫。”苏培元看见寇姝,恭恭敬敬传达了宋谨琰的吩咐。

寇姝点头,随苏培元朝着明黄色的马车走去。

看见寇姝,宋谨琰的眼波微微一转,微微示意一旁堆得整整齐齐的软垫,开口道:“坐。”

寇姝老老实实坐下。只听宋谨琰道:“回城路长,你若是蛊毒再发作,还是有人看着好些。”

寇姝一愣:“你知道我的蛊毒没解?”太过惊讶,寇姝连称呼都忘了。

“嗯,”宋谨琰淡淡接口,拾过一旁的一章奏章,漫不经心开口道:“皇后用了什么法子?那巫师居然如此听话”

“人想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人。”寇姝笑的很是灿烂。

“哦?”宋谨琰眉心微微一挑,却是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问道:“此事和可是若萱有关?”

寇姝淡笑:“皇上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

第六十一章 宠妃往事

兰若萱因为祸水一事,整日闭门不出,连太后的宁慈宫都不愿意前去请安,整日都把自己关在依兰殿里。

“涟漪姐姐,你快跟我们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兰妃娘娘怎么会是祸害国家的祸水呢?”几个小丫头围着涟漪问道。

寇姝闻言,皱着眉头缓缓走过去,只见涟漪说的唾沫横飞,很是入戏:“涟漪——”寇姝的语气中有难得一见的正经,“宫中重地,不许乱嚼舌根。”

涟漪的脸色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道:“娘娘你不知道,那兰妃说你是祸害,没想到自己才是,这下子好了,听说她躲在依兰殿里,好几日都不肯出门呢。”

寇姝眉毛微微一挑,点点头,兰若萱被自己这么一出,暂时应该是翻不起什么浪来了。眼神一撇,见到鸳鸯小跑而来:“娘娘,人到了。”

寇姝点点头:“走吧,随我去前殿。”

前殿之上,来人身穿一声苍蓝色白鹭纹官服,那官服做工精致华美,一看就是此人官位不低。肩上背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药箱,则显示着此人乃是一名太医。

“王院督。”寇姝淡淡开口。

王院督四十岁上下,虽然不再年轻,但是愈发显得成熟稳重,眉宇之间有一股器宇轩昂之气隐隐透出,可以想见年轻时的风流神采。

“参加皇后娘娘——”王院督微微一拱手行礼道。

寇姝点头,只见王院督放下手下的药箱,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可是哪里有不舒服,让微臣替您细细察看一番。”

寇姝拿起一方自己的手帕,轻轻揩了揩嘴,道:“本宫没事。”

“那……”王院督不解。

“本宫是得了心病。”

“心病?”王院督皱眉。

寇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应当说,是本宫的故人得了心病,本宫乃是病她所病。”

王院督点点头:“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位故人现在何处,微臣愿意略尽绵力,替此人看一看病。”

“她已经死了。”寇姝的声音了一丝冷意。

“啊?”王院督一愣。

见王院督的神色,不知道为何,寇姝蓦然觉得有些可笑,缓缓开口道:“我怀疑我的病是从这条帕子上染来的,院督可否帮我看看。”

王院督闻言,皱了皱眉:自己看病只看过活物,哪有瞧过东西的。只是寇姝的话,他不敢不从,只能老老实实接过她手中的一方帕子。

展开帕子的一刹那,王院督的手就猛地一颤,只因为那上面,赫然绣着自己极为熟悉的那个字“梨”。

寇姝的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十多年前的小太医,如今已经一跃成了一品太医院院督,而曾经宠冠后宫,名动一时的妃子,却早已经化作一丝亡魂。

见到那方手帕,王院督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勉强把手帕递还给了寇姝,强装镇定道:“皇后娘娘,依臣所见,此帕子并无什么不妥。还请皇后娘娘宽心。”

寇姝微微一挑眉:“哦?”

王院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口道:“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转身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作势就要离开。

“听闻王院督家庭和睦,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如今最大的儿子都快要成家了?”寇姝望着王院督的侧影,蓦得开口问道。

王院督身子一僵,刚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寇姝继续道:“不知道午夜梦回,王院督是否也会想起往昔峥嵘,也有那样一个女子曾经痴情真心地爱自己。”

王院督膝盖一软,只觉得后背发凉,几乎要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当年之事已经尘封,还望皇后娘娘宽宏,不要再深究。”

寇姝闻言,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竟然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可知道,白梨是为你而死?”

眼前的人猛地一颤,抬头,脸上露出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当日白梨发现自己怀孕,又和你纠葛不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先王的,”寇姝的声音极为淡漠,像是一个严格的判官:“她不敢赌,若孩子生下来,不是先王的,自己就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为白家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一旦被发现,自己和白家都会粉身碎骨。”

“但是——”寇姝的声音有一丝迷惘:“她的内心又是隐隐有些期待,期待这个孩子真的是她和她所爱之人的结晶,所以她才会怀着期待的心,缝了一件又一件孩子的衣服。她的内心,是极为矛盾复杂的。”

说到这里,寇姝的眼神慢慢失去了焦点,有些迷惘地看着王院督:“一直到死之前,白梨还挣扎而,要不要赌一把把孩子生下来,让白梨失去了信念的,是你吧?”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的一身官服,寇姝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讥讽:“功名利禄,黄袍加身,什么情情爱爱,在权力和利益面前,都只是笑话罢了。对不对,王院督,不,我还是叫你,王太医吧。”

唇瓣上两撇胡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前的人原本脸上的面具已经咣当一声,碎成了数瓣。恐惧,内疚,自责,失落,各种情绪在王院督的脸上轮番出现,最后他竟是伸出了手,颤颤巍巍拾起那一方帕子,眼中竟是有泪光点点。

王院督伸手,竟是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呐呐道:“我……对不起她。”

此刻寇姝的眼中已经恢复了理智,深幽地看着王院督道:“当日你究竟做了什么,让白梨如此绝望。”

“我……”王院督几近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给她配了一碗去子药,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说到这里,王院督悔恨地流下了眼泪,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寇姝叹了口气,淡淡道:“都说天意弄人,这件事也不能全部怪你。白家人心心念念,想要求一个白梨之死的真相,也不知道这个真相他们到底能不能接受。”

第六十二章 暗流涌动

望着眼前这个年仅半百之人掩面痛哭,寇姝心里五味杂陈。走上前去,慢慢抽走王院督手上的手帕,道:“往事已矣,今日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院督告诉我了,事情便已经结束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王院督抬头,眼中有一丝莫名的诧异:“皇后娘娘今日,难道不是兴师问罪?”

寇姝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王院督面色闪过一丝震撼,随即慢慢恢复了清明,又换上了往日严肃端正的面孔。朝着寇姝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要离开,刚刚迈步,脚步却又顿住。回过身来,王院督想了想,开口道:“皇后娘娘,还有一事,我想恐怕会对皇后娘娘有用。”

寇姝闻言,眉目微挑:“嗯?”

“臣几次给兰妃娘娘把脉,发现兰妃娘娘的脉象很是异常。”王院督开口道,“兰妃娘娘的脉搏忽强忽弱,时而有力,时而衰微。”

寇姝皱眉,在青城门下,她自然知道一般人的脉象,不是刚劲有力,就是衰微绵软,但是在这两者之间来回,乃是极为不寻常的现象。

“臣猜测,兰妃娘娘应当是在服用某种特殊的药物,才会造成这一特殊的脉象。”王院督开口,说明了自己的猜测。

“兰妃自己知道这件事吗?”寇姝皱眉询问。

王院督点点头:“臣给兰妃娘娘把脉时,兰妃娘娘几次都强行运气压制了脉搏,想来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寇姝点点头,随即一笑道:“此事本宫知道了,多谢王院督。”

王院督深深看了寇姝一眼,又行了一个礼,随即转身告辞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寇姝竟是有些出神,众人皆知,先王在时,独宠白梨一人,甚至几度要为白梨遣散后宫,可谁又知道一代宠妃背后,竟是那么多辛酸苦楚。

“娘娘——”一个声音把寇姝拉回了现实,来人乃是鸳鸯:“隋大人来信了。”

寇姝点点头,转身去了前殿。

自从猎场回来,天气像是毫无征兆一般进了寒冬,时不时刮来的风刺骨冰凉,再加上寇姝本就底子很虚,长乐宫里这几日都是整日整夜都烧着炭火驱寒。

隋远舟虽然治水有功,却因为顶撞圣意被皇上怒贬六品。秋季的官员品评之中,却因为能力出众,现在已经升到了五品。爹爹被陷害通敌叛国一事事关重大,牵连众多,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自己在宫中颇受掣肘,此事让隋远舟前去调查更为合适。

元铭曾经查到爹爹手下的副官何刚在爹爹出事前离奇暴富,自己将此事告诉隋远舟,让他前去探查。今日隋远舟来信,说的就是此事。

打开信件,寇姝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中隋远舟提到,那何刚曾经和以为冯姓的官员来往甚秘,且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在酒楼等鱼龙混杂之地,很是蹊跷。自从寇云武死了之后,这个何刚也人间蒸发了,连他新过门的几房姨太太都抛下。

倘若此人真的是出卖爹爹中的人之一,恐怕如今也是兔死狐悲,难逃一死。寇姝转念一想,距离上一次自己前往大理寺,听候调查已经过了九日,明日自己还可以再去一趟大理寺,再一探究竟。

依兰殿里,一个身穿一身漆黑的男子脸上戴着一个冰冷的金属面具负手而立,透出阵阵的森冷可恐之气。

“哥哥——”

“住口!”兰昊柯压着心中的怒火:“我没有你这么蠢的妹妹。如今风口浪尖,居然还要我亲自进宫。”

兰若萱听了,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漠北大王的巫师这么不靠谱,被寇姝三两下就拿住了。”

“哼——”兰昊柯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异国妃子,身份特殊敏感。此人居然能被你用钱收买,想也知道有多蠢。”

兰若萱扁了扁嘴,没有接话。

瞥了一眼兰若萱,兰昊柯的语气稍稍缓和,道:“寇云武的事,寇姝已经开始调查了。”

兰若萱猛地抬头,只听兰昊柯继续道:“不过暂时她还没查出什么来,”顿了顿,兰昊柯继续开口:“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先洗刷干净自己的名声,才能在宫中和寇姝分庭抗礼。”

“之前寇姝都是傻傻呆呆的,大病了三个月失去记忆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子,”兰若萱皱眉:“说她对我不好,整日里见面倒也笑吟吟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如今她春风得意,倒是我行事处处都碰到软钉子。”

“失忆?”兰昊柯冷冷一笑:“这话你也信?说你蠢你倒还真不聪明。”

兰若萱一怔:“哥哥你的意思是……”兰若萱蹙眉,“可是我几番试探,她都变成的极为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

兰昊柯眼神更是不屑:“你想想你最近的一举一动,再说这次的事,宋谨琰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能牢牢记得你中毒之事?恐怕寇姝早就恢复了记忆,不对,应该说,她根本没有失忆!”

见到兰若萱眼中的恐惧,兰昊柯眼底露出一丝冷笑:“三皇子宋元旭和我已经结盟,今后朝中的消息,他会想办法传递给你。过几日我会想办法制造机会,为你洗刷掉恶名,这段时间你务必要弄清楚寇姝是不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兰若萱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道哥哥用什么法子为我洗刷恶名?”见兰昊柯森冷的表情,兰若萱不禁讪讪道,“这几日我憋在宫中,连依兰殿的宫门都不敢出去。”

“还不是因为自己蠢钝?”兰昊柯讥讽一声,随即眼神望向远处,幽幽道:“听说,南诏已经派了特使前来大宣。”

“南诏?”兰若萱皱了皱眉,南诏这个国家一直十分隐秘,虽然是个小国,却无人不知,只因为南诏有三术极为诡异可恐——巫术,蛊术和毒术。只是南诏和大宣素来都没有往来,此次不知道为何突然前来。

兰若萱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回过神来,却见到自己的宫中已经是空无一人。

第六十三章 案件疑云

距离上一次寇姝去大理寺听询案件的进度已经过了十日,一大早,寇姝就带着元韵和鸳鸯一起去了大理寺。

言旭早早就收拾好了前殿,等候着皇后娘娘的到来。见到寇姝一行人,连忙上前跪拜行礼。

寇姝点点头,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道:“言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此次前来,还是为了寇将军一案,言大人和本宫开门见山便是。”

言旭点头,细细把近几日查到的事情一一禀报给寇姝。中间诸多细节皆是十分繁琐,寇姝事无巨细,皆是细细问过。近了晌午,两人却是才刚刚聊了一半。

“兰妃娘娘到——”远远的声音传来。

寇姝和言旭眼神对视,两人均是有些诧异。言旭皱眉,宫妃议论朝政已经是明令禁止,更何况寇将军之案事关重大,皇后娘娘能来,一是因为寇将军乃是皇后娘娘的至亲,二来更是因为寇姝以身渡毒,对太后娘娘有一份别样的恩情,故而有此破。可是兰妃娘娘又怎么会前来呢?

还没等言旭反应过来,兰若萱已经翩然到了跟前,嫣然一笑道:“师姐。”

寇姝淡笑,面上不动声色道:“师妹怎么来了?”

兰若萱笑道:“我自幼在寇府长大,寇将军,寇夫人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事情查不清楚,我亦是于心难安。特意和皇上说了要一同探查此事。师姐不会介意吧?”

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兰若萱,道:“师妹如此有心,本宫当然不会介意。既然来了,就一同听听吧。”

寇将军暴毙之事,原本就是皇上亲自下令探查,之后又有皇后娘娘督查,现在更是多了一个兰妃娘娘,言旭心中不由一紧,不由更端正对待了几分。翻开手中卷宗细细地给两人讲解起来。

“仵作之前验了寇将军,寇夫人的尸体,两具尸体上的皆有因极深极小的锋利器刃所产生的伤口,因为此器刃极为罕见,此乃一个突破口。”

寇姝和兰若萱皆是点点头,示意言旭继续说。

言旭继续道:“寇将军身上一共有三处伤痕颇新,除了刚刚那一处,还有两处,一处伤痕在脚上,另一处在后背。这两处皆不是致命伤,至于和寇将军的死有无关联,暂时不能断定。”

寇姝摇摇头道:“这两处伤,皆是爹爹被抓不久前练兵时所受,想来和爹爹被杀无关。”

言旭闻言,点头继续道:“除了外伤,仵作没有在寇将军和寇夫人身上验到内伤或者其他中毒的痕迹,应当可以断定,乃是有人潜入天牢,以奇诡的兵刃在不知不觉中杀了寇将军和寇夫人。”

“此兵刃如此小巧精致,我大宣可有炼制的工坊?”寇姝一针见血,问道。

言旭点头认可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也想到了这一点,江湖上能制作如此轻薄的铁器的地方并不多,如今查到的仅有三座工坊有能力制造如此薄透锋利的兵刃,分别是江南玄铁阁,铁蒙山庄和专为皇家冶炼铁器的铸铁场。”

听到这话,寇姝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光亮。

“专为皇家冶炼铁器的铸铁场,虽然有这样的技艺,但是恐怕并没有这样的浇筑铜版。”兰若萱皱眉道。

“没错,所以微臣已经派人前去探查江南玄铁阁,铁蒙山庄,最近是否有制出过此种类型的器具。”

三人细细就案件讨论了许久,待到把最近的事项一一说清楚,也已经日薄西山,接近了用晚膳的时间。

寇姝和兰若萱拜别言旭,各自告辞。

“师姐——”听见兰若萱的声音,寇姝回头。

“师姐聪慧,师妹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姐明示。”兰若萱面带微笑,笑容却是深不见底。

寇姝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敞亮,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师妹请说。”

兰若萱慢慢凑近寇姝的耳边,在旁人看来,只是两个交好的宫妃在窃窃私语。压低了声音,兰若萱一字一顿道:“寇云武不过是个通敌叛国的卖国贼,师姐你我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垂死挣扎,难道你还想颠倒黑白,把那个老匹夫说成大英雄不成?”

寇姝的眉毛一挑,眼中透出极深的寒意,微微眯起的眼睛透出危险的光:“兰若萱,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兰若萱闻言,猛地向后一撤步,伸出手直至寇姝,眼中透出一丝惊恐:“你果真恢复记忆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失忆?”寇姝一笑,眼中有无限的讥讽:“兰若萱,我何时说我过失忆了?”

兰若萱皱眉,细细想来,寇姝只说自己记得三年前的事,却从来没说自己不记得这三年的事,只是寇姝转变了态度,又只字不提近三年发生的事,故而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觉陷入了这个误区,以为她不记得这三年发生的事。

从头到尾,寇姝都没有说过自己失忆。

“寇姝——”兰若萱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怎么?”寇姝淡淡一笑:“不装了?我可是你师姐。”

兰若萱猛地一挥衣袖,转身疾步离去。

望着兰若萱的背影,元韵迟疑着开口:“娘娘,咱们为何要透露此事?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岂不是更便于行动?”

寇姝看了一眼元韵,微微一笑:“是啊,只是若是我们在暗,敌人在更暗,倒不如大家都在明处。”

元韵还是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样子。寇姝眼眸一转,不再解释,转而道:“你去替我跑一趟,传话给隋远舟,让他去兖州知府仔细查查,若是我没记错,铁蒙山庄的庄主乃是兖州人士,那何刚也是兖州人。此事可能会有所关联。另外,你让他近几日抽空收拾好行李。”

“收拾行李?”元韵闻言不解,下意识反问道。

寇姝望着不远处的夕阳,淡笑道:“兰若萱此番被我激怒,这段时间一定会想法子去皇上那里揭露我假装失忆之事,到时候,就是他的机会了。”

第六十四章 南诏皇子

果然如寇姝所言,三日后,御书房传来消息,隋远舟官居四品,晋升为中书侍郎。

一边给寇姝篦发,鸳鸯一边开口:“娘娘,要说这隋大人官升的也太快了,年初刚刚被贬为六品,这一眨眼,皇上又给升回来了。”

寇姝微微一笑,见到不远处的元韵也是皱着眉思索,显然很是困惑。

“元韵,鸳鸯,你们过来,”寇姝淡淡道。

几人闻言,皆是凑到了寇姝的身边。

寇姝微微一叹气,开口道:“你们几个跟着我时间也不久了,我是什么性子,你们也都知道。”

鸳鸯涟漪和元韵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寇姝继续道:“我虽然身为皇后,如今的处境,大家也都知道,寇家已倒,皇上对我也并非推心置腹,兰若萱身后还有多少人更是难以捉摸。跟着我,今后如履薄冰的日子不会少。”

鸳鸯和涟漪听了,脸色的嬉笑也一点点消失。

“此番我和兰若萱撕破脸,一来是我要追查寇家之事,这件事迟早瞒不住,倒不如反客为主,令他措手不及。二来兰若萱惊慌之下前去告密,皇上非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如今势微,需得重用我的人以维平衡。”寇姝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如此一来,今后兰若萱必定会更加大力打压我。”

三人的脸上均是越发凝重。

“涟漪你还是小孩子心性,今后若是再如此莽莽撞撞,难保不出乱子,还不如趁早离开。”寇姝板着脸,指着涟漪道。

“鸳鸯你乃是白家派来的人,如今白梨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和白家的交易也已经结束了大半。若是你想要走,我也不拦着。”寇姝继续道。

还想开口,元韵直直跪下:“娘娘,不查明主子去世的真相,元韵绝不会离开。”

“扑通”“扑通”接连两声声响,涟漪和鸳鸯直直跪下:“娘娘,求您别这样说,我们愿意留下来。”

“涟漪今后一定听话,决不再惹事。”涟漪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寇姝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三人,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寇姝才缓缓开口道:“起来吧,”顿了顿,寇姝继续道:“既然你们都决定要留下,今后行事还需更加机敏些,特别是涟漪,如果再莽莽撞撞,我也保不住你。”

三人皆是神色一凛,点点头。

自从寇姝那日提点之后,长乐宫的规矩更加森严,丫头婆子各个皆是耳提面命,白天夜里皆是不敢有一丝懈怠。涟漪也时刻拘着自己的性子,稳重了不少。

“娘娘,听说南诏前段时间来了一个使臣,随后这几日便会有南诏使团前来。”元韵一边点着屋子里的暖炉,一边道。

寇姝点点头,南诏素来和大宣并无往来,此番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三日后,南诏使团一行人浩浩荡荡,如约而至。

此番南诏来使,乃是南诏的三皇子楚师为首带人前来。众人皆知南诏如今的太子自小就留在大宣做了质子,南诏的二皇子早年就已经殇逝,三皇子如今可以说是南诏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三皇子为首,此次出使在南诏人心中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宋谨琰更是对这次南诏的出访格外重视,竟然一改往日来使住别馆的惯例,单独腾出了宫中的一片宫宇给南诏来使。

“皇后娘娘,今晚的宫宴咱们得准备起来了。”涟漪端着一个托盘,慢慢走近寇姝。

大宣仪制森严,寇姝单单一个皇后的发髻就要足足盘上半个时辰。故而涟漪早早就张罗着准备起来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一直忙活到了快到傍晚,才终于整理好了寇姝的仪制服饰,跟着寇姝往宴客大厅走去。

大宣宴客严格按照礼部的仪制,不同等级的宴客采用不同人制的歌舞和奏乐,此次采用的乃是最高等级的宴会规格,八八六十四人的舞蹈排满了整个大厅,一时间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南诏三皇子楚师,见过大宣皇帝陛下。”只见南诏来使中,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少年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

寇姝的眼神微微一顿,这个三皇子倒是生的一表人材,只是他的左眉眉心中却是生了一颗鲜红的痣,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格外血红欲滴,生出几分邪魅狂狷之感来。

宋谨琰笑道:“南诏多年不和我大宣来往,只有楚太子留在宫中养病多年,却也很少和朕来往,如今能共结邦交,朕心甚慰。”

说到这里,众人皆是心中一震,如大梦初醒一般,才想起宫中竟然还住着一位南诏的太子。只不过养病之说当然只是个幌子,当年南诏腹背受敌,不惜将南诏太子楚离作为质子留下大宣,换取大宣庇佑。可怜楚离堂堂一国皇子,竟然在别国皇宫寄人篱下多年无人问津。

今日若不是南诏来访,恐怕谁也想不起这个南诏皇子来。

寇姝微微偏头打量着这个南诏皇子,只见他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是羸弱瘦小,弱不禁风的样子。

听到宋谨琰提到自己,楚离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相比较第一次来大宣宫中却淡定大气的楚师而言,看起来格外上不得台面。

“楚太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宋谨琰朝楚离淡淡一笑,问道。

楚离闻言,走出人群,却是因为太紧张摔了一个趔趄,磕磕巴巴道:“谢,谢过皇上关心,托皇上的福,楚离很好。”楚离说话的声音磕磕巴巴的,还不停颤抖着。

宴会之下许多的人的脸上皆是浮现出嘲笑的神色——身为堂堂一国太子,居然露怯至此,实在让人看不起。不远处的南诏国人面色皆是浮现出一丝愧色,愧色中又掺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之意。

寇姝淡淡一笑,替楚离解围道:“南诏国难得前来,我大宣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宴请一番,美酒佳肴已经尽数备下,还望各位能满意。”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宴会上来,一时间缓解了楚离的尴尬。

楚离见状,朝寇姝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寇姝点点头,意指不必客气。

第六十五章 天命凤女

宴会过半,众人皆是有些微醺,宋谨琰端着酒杯颇有兴致地看着台下歌姬的表演,时不时吩咐苏培元下去打赏。

楚师缓步走上前,开口道:“大宣皇上,此次我南诏前来,乃是为了向大宣展示我南诏的善意。”

宋谨琰哈哈大笑:“南诏皇子说的好,朕也有此意。”

楚师走上前,轻轻拍手示意,只见身后的几个侍卫一人手持一个托盘慢慢走上前来。最终一字排开在宋谨琰面前。

楚师面带微笑着走近,缓缓揭开离宋谨琰较远的两个托盘之上的赤霞丝绸。众人好奇注目,只见托盘之上,乃是两株形态极为奇特的草。

“哭尾草!”见到托盘之上的东西,王院督惊呼道。

宋谨琰微微皱眉,觉得这名字听起来似曾相识。

楚师一笑,言语之中满是自豪,开口道:“我南诏听闻,大宣皇上受到天童蛊的困扰,这天童蛊乃是数一数二天下难解之蛊,此梦魅香,哭尾草两味药乃是解天童蛊必备之药,且极其珍贵,皆是我南诏国库珍藏,特别是这一味哭尾草,说是我南诏的国宝绝无夸大。”

如此说来,此两味药真乃稀世少有,众人闻言,也对刚刚王院督的失态有了几分了解。

宋谨琰眼中露出一丝善意道:“如此,南诏王有心了,朕不胜感激。”

楚师眼中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微微上前,拱手道:“大宣皇帝陛下,今日我南诏前来,乃是带了三件礼物,其中两件刚刚已经展示给大家看了,这最后一件,此物在我南诏数百年,汲取天地之精华灵气,吸收日月之精粹,乃是我南诏百年珍宝。”

兰若萱闻言,好奇地站起身来道:“究竟是何物?”

楚师微微一笑,揭开那一方赤金锦绣帕,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也灯光的映衬下,闪着盈盈的蓝光。

“这是……”兰若萱好奇。

楚师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神色,道:“此乃物名为澜明真纹珠,乃是我南诏国当之无愧的国宝。”

众人细看,只见那珠子吸收了关,此刻竟然自身散发出奇异的光束,赤橙黄绿多色相间,竟是格外的斑斓。

寇姝不由得赞叹道:“果然是一件奇物,想那东海夜明珠,夜间也不过能发出白光,而此物居然能发出如此璀璨绚丽的华光,实在是罕见。”

众人见了,皆是唏嘘不已。

楚师眼中闪过一丝傲色,随即向宋谨琰,寇姝微微一屈身,道:“回皇上,皇后,此珠能在夜里散发幻彩多色的光芒,固然是其难得一见之处,但是此珠最为奇特之处并不在此。”

“哦?”宋谨琰眉毛一挑,面上有一丝好奇。

楚师点点头,道:“此珠最奇特之处,在于它能堪破天命,看透人的命理。”

兰若萱微微偏头,好奇地拿起那澜明真纹珠,只见那澜明真纹珠急速变换着发出的光束,最后竟然发出淡淡的红光。

楚师见状,惊得后退几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又抬头看了看寇姝,眼中的神色更加复杂,欲言又止。

只见兰若萱举起那澜明真纹珠,澜明真纹珠散发的光芒更甚,像是一盏提灯一般,将兰若萱整个人照拂在那光束之下。

在一旁许久不开口的太后缓缓开口了:“南诏太子,这珠子倒是稀奇,平白自己放置着,放出的是淡淡的光,兰丫头一碰,竟然放出如此强烈的赤色光束来。”

楚师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并不认同。

太后不解:“南诏太子,哀家说的难道不对吗?”

楚师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道:“启禀大宣太后,您可曾记得,刚刚我说了,此澜明真纹珠有堪破命理之效。”

众人点头,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南诏皇子。

楚师继续道:“若是寻常人捏上了澜明真纹珠,澜明真纹珠非但不会放出光束,原本的七彩光束反而会因此愈发黯淡。”

兰若萱皱眉,不解道:“那为何——”

楚师犹犹豫豫,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寇姝淡淡一笑,道:“南诏皇子还是莫要跟我们再打哑谜了。这究竟是为何,还请告诉我们大家。”

楚师这才道:“此澜明真纹珠唯有对两种命格之人才会展现出如此强烈的光束。”

“哪两种?”太后皱眉问道。

“龙命和凤命。”

太后眼波微转:“兰丫头一个姑娘家家的,你是说,兰丫头乃是——”太后的声音一顿,随即想起不久前在秋日猎场上的事,不由得皱眉:“可是兰丫头不久前,才刚刚见到了一只死了的海东青。”

太后说的隐晦,到底是没有说那海东青是被兰若萱“毒”死的,只是这事,众人皆是这样想。

楚师摇摇头:“太后娘娘,海东青虽然是吉之神鸟,但是再怎么说,海东青也不过之一介鸟兽,而兰妃娘娘乃是凤之命格,这中间又比着鸟兽凡体更加高贵上了数倍。那肉体凡胎的鸟兽见了凤命之人,自然是瑟瑟发抖,惊惧异常之下暴毙而亡也是正常的。”

太后大骇:“这么说,那海东青会死,不是因为兰丫头的命数不好,而是因为兰丫头的命数太好?”

楚师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太后娘娘,澜明真纹珠所言,绝无虚假。”

一时间座下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若兰妃娘娘乃是凤命,那岂不是兰妃娘娘才最应该当皇后……

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眼中带有极端的冷意。

这时候,一旁站着不起眼的楚离却是忽然怯怯地开口:“澜明真纹珠虽然有测定命格之效,然而我觉得,想要成为一国之后还需考量国情,民意等诸多角度,并非单单从命格之上就能断言。”

众人听到这话,议论声小了一点。

寇姝的眼中微微一闪,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质子皇子会替自己说话。寇姝微微抬头报以感激的微笑,楚离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第六十六章 卿本佳人

自从那一日宫宴之后,宋谨琰表示宫中的天童蛊还未完全驱散,南诏的蛊术乃是一绝,希望有南诏中的术士相助炼制祛蛊之物,换大宣后宫一个太平。如此一来,楚师一行人就顺理成章留在了大宣。

“皇上,南诏三皇子一行人已经都安顿好了。”因着想要让南诏人长住,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现下苏培元恭恭敬敬道。

宋谨琰点点头:“楚离呢?”

苏培元一愣,微微思索了片刻道:“楚太子一直都住在西南处的一侧偏殿内。皇上可是想要让楚太子和家人团聚?”

宋谨琰摆摆手:“你去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楚离就到了御书房。

见到宋谨琰,楚离的表现比那一日在宴会之上镇定了一些,行了一个宫礼道:“见过大宣皇上。”

宋谨琰点点头,微微一笑,开口道:“楚太子,今日朕找你来,乃是有一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楚离一愣,眼中有一丝诧异道:“大宣皇上请讲。”

宋谨琰道:“昨日南诏三皇子前来,说若是能备齐所需药材,南诏愿意帮我大宣解除巫蛊,只是南诏有一个条件。”

“是何条件?”

宋谨琰道:“届时,楚太子需和南诏使团一同回南诏。”

楚离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宋谨琰一笑道:“南诏太子不必顾虑,朕既然答应了此事,自然会放你离开,只是走还是不走,朕还需听一听你的意见。”

出乎意料,楚离开口道:“大宣皇上,我暂时并不打算离开大宣。”

“哦?”宋谨琰一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楚离摇了摇头道:“我自幼体寒,有先天的哮疾和寒疾,冬日里常常浑身冰冷如坠冰库,而南诏地处湿寒的东南之地,长年雾气氤氲,寒气极重,只怕若是到了南诏,寒疾会越发严重,一发不可收拾。”

宋谨琰眼神微微一滞,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离:“楚太子在我大宣多年,难道就不曾想念故乡和故乡的家人吗?”

楚离闻言,低头笑的有些苦涩道:“我自小就离开南诏,对故乡的记忆本就十分淡薄,印象中的家人亦是如此,反倒在大宣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更为熟悉一些。”

宋谨琰一挑眉,并没有反驳,淡淡道;“那楚太子的意思,是不愿意回南诏了?”

楚离闻言,点点头:“若是大宣皇帝担心因此南诏不愿意出手相助,我愿意和三弟解释解释。”

宋谨琰看着对面的楚离,眼中闪过怀疑的神色,但随即极快地消失不见,道:“那倒不必,楚太子放心地在宫中继续住下去便是了。”

楚离闻言,点头告退,刚刚要踏出御书房的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宋谨琰道:“大宣皇上,若是可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上可否答应。”

宋谨琰笑道:“楚太子请讲。”

“天童蛊最早乃是从潇湘阁散出,”楚离娓娓道来,“而我住的偏殿距离潇湘阁仅一墙之隔,最近更是觉得寒气极重,平白加重了我的寒疾,平日里咳嗽不断,到了晚上更是整宿都睡不好觉。”

宋谨琰不置可否,示意楚离继续说。

楚离继续道:“若是可以,我想换一处宫宇。”

宋谨琰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如此说来,不知道楚太子心仪之处乃是哪里?”

楚太子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听说长宁殿多年以来一直空着,不知道那里能不能……”

“长宁殿?”宋谨琰微微皱眉,“楚太子,你若是觉得潇湘阁附近寒气太重,潇湘阁在东南,你应当找西北处的殿宇才是,长宁殿在东北方向,离潇湘阁并不太远,难道不会亦有寒气太重之困扰吗?”

楚太子弯腰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那长宁殿邻近皇后娘娘的长乐宫,皇后娘娘中宫之位最是能阻挡煞气和寒气,故而宫中,长宁殿乃是最适合我居住的地方。”

宋谨琰的眉头皱的更深:“楚太子,皇宫中有众多空置的庙宇,你寻哪一处朕都没意见,只是这长乐长宁,原本先皇设立之初便是一宫中的主殿和偏殿,只不过事后改建,楚太子住在朕的皇后偏殿,实在有些不妥,此事还是容后再议。”

闻言,楚离脸色一白,有些怏怏地行礼告辞。

“炎一,找药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楚离一走,宋谨琰的声音就变了一个调,冰凉道。

一个黑色狭长的身影从房梁之上慢慢下来,像是鬼魅一般,压低声音道:“主子,这段时间天炎阁上下发动全部势力,已经找到了三味草药,而那日南诏送来了哭尾草和梦魅香,如今还差百鬼天眼,日妖莲两味药还没有找齐。”

“可知道药在何处?”宋谨琰皱眉问道。

炎一低头:“这段时间我们动用了各方势力,也没找到百鬼天眼,日妖莲两味药材的具体所在。只是听闻百鬼天眼乃是开放在极寒极森冷之地,至于日妖莲,却是根本没有人听到过。”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炎一顿了顿,还是开口道:“主子,这两味药材找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您是打算一直留着南诏之人在宫中吗?”

宋谨琰摆摆手:“天童蛊只不过是个幌子,此事你不必关心。”

炎一神色一顿,点点头。

长乐宫里,寇姝亦是对着涟漪传来的信哭笑不得。自己乃是堂堂一国之后,这楚离居然如此大胆,送来的信里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的爱慕之情,用词之露骨直白,让人见了都觉得脸红。

“涟漪,去把这封信烧了。”寇姝开口道。

涟漪点点头,接过信转身就走。

原本依着涟漪的性子必然会多问几句,自从自己不久前的提点之后,行事也沉稳懂事了不少。寇姝在心中暗暗赞许。

第六十七章 解蛊之术

见到送来的信笺,涟漪不由得啧啧称奇:“娘娘,那楚离还真是锲而不舍,竟然每日都送信来,若是皇上知道了,咱们都要解释不清了。”

寇姝扶额,这几日不论自己如何解释推脱,楚离皆是罔若未闻,每日雷打不动地送来信笺,篇篇都写满了对寇姝的爱意和赞美,原本几篇寇姝还会看看,到后来,寇姝让涟漪看完后烧掉,自己连看都不看。

自己那日不过随手相助,没想到楚离竟然就因此有了异样的想法,惹得寇姝哭笑不得。别说自己身为大宣皇后,这样的事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自己没有皇后身份的束缚,自己也绝不会对楚离有别的感情。

正当寇姝为这个不大不小的烦恼无奈之时,鸳鸯轻轻推门而入,柔声道:“娘娘,楚离太子来了。”

寇姝皱眉,别国太子和自己一个皇妃见面,于理不合,刚刚想开口婉拒,只听到鸳鸯继续道:“楚离太子说,她能解娘娘心病。”

“心病?”寇姝皱眉:“可有说何事?”

一个男声翩然传来:“皇后娘娘身中蛊毒这一秘事,本皇子想,宣之于口并不合适吧!”

寇姝闻言,心中更是不喜。原以为楚离不过是一个潦倒落魄的小国质子,在大宣苟延残喘想必过的并不轻松,自己才在大殿之上出手相助,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孟浪,这几日更是接连不断给自己送来露骨的诗信。现在更是直接不经通传,进了自己的寝宫。

想到这里,寇姝的声音冷了几分:“楚太子这话,本宫听不明白。”

楚离面色微微有些尴尬,道:“皇后娘娘,我并无恶意,前几日稍有冒昧之处,还望皇后娘娘宽宥。”

寇姝的面色微微缓和,道:“楚太子,并非我不近人情。而是我们于情并无私交,于礼我乃是大宣皇后,而你是南诏太子,更不应该私下见面,惹人闲话。”

楚离面色一急:“阿姝,你怎么不明白,我是来救你的啊!”

寇姝猛地一抬头,面色变了几变,才让涟漪鸳鸯把屋子里的人都带出去,只留下元韵在自己身旁,道:“楚太子慎言!”

楚离见到寇姝冷着脸,一副全然闭门谢客的样子,才怏怏道:“皇后娘娘,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被送来大宣当这个人人唾弃看不起的质子?”

寇姝一怔,没想到楚离会忽然说起这个,回答道:“据说当年南诏力薄,腹背受敌之时为求大宣庇佑,才将太子送来大宣作为质子。”

楚离苦笑,摇了摇头:“那只是一部分原因,”顿了顿,楚离继续道:“南诏虽然国力衰微,但是巫蛊之术等奇门邪术高深,其他国家虽然虎视眈眈,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我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的皇子,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送来当质子。”

寇姝皱眉,示意楚离继续说下去。

楚离看了一眼元韵,似乎有些不放心,噤声不言。

寇姝点点头道:“楚太子尽管放心,元韵乃是我的心腹,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出去。”

楚离闻言,点了点头继续道:“事实上,乃是因为我自小就有一种奇怪的体质,凡是在我身边的奇诡蛊术,皆能被我通感到,更是容易招致蛊虫的侵扰不得安生。而南诏处处皆是行巫蛊之人,我防不胜防。”

“世间还有这样的体质?”寇姝皱眉,有些诧异。

长长叹了一口气,楚离低头苦笑一声点点头:“故而我一早就感受到了太后娘娘中了蛊,之后又是皇后娘娘身中蛊毒,想来乃是皇后娘娘把蛊毒引到了自己身上。”

“那你说前来救我又是何意?”寇姝点头,继续问道。

楚离的脸上换上一副颇为自得的笑,道:“自从知道了我特殊的体质之后,父皇母后就一直命人传授我各种解蛊之术以便我自保,故而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说解蛊,我还是有些法子的。”

“你有办法,来解潇嫔留下的蛊?”寇姝眉毛一挑,好奇问道。

楚离点头,又摇头,面色一赧:“那天童蛊早就在宫中,并非潇嫔留下,此蛊乃是天下间数一数二难解之蛊,我也没有法子,”顿了顿,楚离继续道,“不过,太后身上的蛊却并不复杂,只是施蛊之人稍稍改变了行蛊之法,故而一般的术士难以解开。”

寇姝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离:“楚太子的意思,我身上的蛊,你有办法?”

楚离点点头,脸色微红:“若是皇后娘娘同意,我愿意尽力一试。”

“楚太子真是善心。”寇姝笑道,“聊了那么久,先喝杯茶吧。”微微抬头,寇姝示意元韵端茶。

元韵却似乎一个不小心,竟然是将半杯茶泼在了楚离的身上,连忙跪下道:“奴婢一时疏忽,还请楚太子饶命!”

“毛手毛脚的,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寇姝面色马上沉了下来,转而对楚离换上一副抱歉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太子,今日前来所为之事,本宫已经全部知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宫还需要好好想想。眼下楚太子的衣衫也湿了,不如就先行回去换一身衣衫如何?”

楚离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寇姝,眼中满是柔情道:“阿姝,我对你的心干干净净,希望你明白。”说罢,抬脚便走。

门缓缓地关上,元韵这才走到寇姝的身旁,压低声音,缓缓道:“娘娘,方才仔细看过了,楚太子并没有丝毫内力。”

习武之人,步履轻盈,反应迅捷。然而步履可以伪装,但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是藏不住的,寇姝刚刚示意元韵故意把茶水洒在了楚离的身上,就是想看看楚离此人到底有没有骗自己。

如今看来,至少在不会武功这一点上,楚离并没有骗自己。

元韵试探性地问道:“娘娘,您原先身上的蛊毒……”

寇姝淡淡一笑,秋猎之时的漠北巫师本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江湖骗子,所谓的解蛊也不过是一个幌子,自己身上的蛊毒根本没有解开。此事自己倒是从未和元韵几人说过。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元韵在一旁惊得合不拢嘴。

第六十八章 使臣暴毙

“娘娘——那楚太子刚刚又送东西来了。”鸳鸯推门而入,开口道。

涟漪闻言,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活,忍不住道:“这楚太子还真是锲而不舍,这次又是信吗?”

鸳鸯摇摇头:“不仅仅是信,这次还送来了一个盒子。”

寇姝眉毛一挑,轻轻一抬手,示意鸳鸯把东西拿过来,只见一封信下面,还有一个匣子。打开木匣,赫然是一个黑魆魆的玉石,那玉石的表面十分光滑通透,似乎有灵气一般。寇姝轻轻伸手触摸上去,那物件触感冰凉,让寇姝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他倒是大方——竟然把合清玉送给你了。”身后,宋谨琰的声音有些酸。

鸳鸯涟漪一怔,皆是不由得跪下,磕头道:“皇上吉祥。”

寇姝见到宋谨琰,眉毛一挑,打趣道:“我这宫里的人想来也是该换了,皇上驾到,居然也没人通传一声。”

宋谨琰摆摆手:“不怨他们,是朕不许通传,”眼眸一转,眼神落在那匣子上,“若非如此,朕还见不到那南诏太子竟然如此有心,竟然将此等宝物送给皇后。”

寇姝的眼神懒懒地,漫不经心地把匣子扔在了一旁,道:“皇上知道这玉?”

“此玉名为合清玉,玉体黑魆,乃是南诏的玄武山中独有的玉石,被南诏人奉为圣石,有镇定清心,辟邪挡煞的作用。”说罢,宋谨琰随手翻开一旁楚离的信一目十行地扫过。

一旁的涟漪鸳鸯看得提心吊胆,若是楚太子在信中再说些什么离谱话,皇后娘娘岂不是百口莫辩。

谁知道宋谨琰看完,脸色不变,只是冷哼一声:“这个楚离对皇后倒是好心,居然还送来能镇定皇后体内蛊毒的不菲玉石。”

寇姝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微微一偏头望向宋谨琰,转而问道:“今日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青天白日,皇上怎么想起来长乐宫了?”

宋谨琰一挑眉:“怎么,朕的后宫,还有什么是朕不能去的,朕的皇后,还有什么时候是朕不能来的?”

寇姝摇摇头,没有说话,脸上却是显然不相信宋谨琰的话。

宋谨琰一撇嘴,倒也不多解释,正色道:“朕找你确实有事,一大早传来消息,说是南诏的使团里,忽然死了一个来使。”

“南诏的来使?”

宋谨琰点点头:“据说那来使死状十分怪异残忍,浑身山下满是伤痕,更是被人斩断了双手,拔去了舌头,看起来凶手像是对他有着极深的仇恨。”

寇姝皱眉,南诏的使团自己接触的并不多,除了南诏三皇子楚师,自己对其他人都印象不深。

“死的那个人叫司耶明,乃是那日在宴会之上,呈上那澜明真纹珠之人。”宋谨琰看着寇姝,意味深长道。

寇姝眼波微动,只转眼就明白了宋谨琰的意思,双目一挑,声音中有了一丝冷意:“皇上是怀疑本宫因为那澜明真纹珠的预示,心怀不满,遂派人杀了那献珠之人?”

宋谨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悠悠道:“当然不是,皇后还没那么傻。”

寇姝冷冷一笑:“只是恐怕即使皇上不信,外面的流言,如今都是这样传开了。人人皆会说,此事乃是拿并非凤命却当上了皇后之人所为,斩断双手乃是因为记恨他手捧那托盘,拔去舌头乃是因为当日他向众人介绍了那澜明真纹珠,只怕流言愈演愈烈,还会把我说成是十恶不赦,气量狭小,手段毒辣之人。”

宋谨琰微微点头,事情虽然没有寇姝说的那么可恐,所差的倒也不多,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

寇姝和宋谨琰都明白,很多时候,真相究竟时候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看到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论司耶明的死和寇姝有没有关系,现在最重要的乃是人人都觉得大宣皇后心胸狭小,手段狠毒,这个时候哪怕寇姝和此事毫无关系,恐怕也只会越描越黑。

“此事,皇后觉得会是谁做的?”宋谨琰的声音中有一丝玩味。

寇姝耸耸肩:“皇上以为,此事若是闹大了,谁得益最多呢?”

宋谨琰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顿了顿转而继续道:“朕此次前来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皇后如今树大招风,只怕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皇后应该也明白。”

寇姝一愣,抬头却见到宋谨琰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吃惊,以为爹爹的事,自一直对宋谨琰耿耿于怀。没想到宋谨琰竟然会好意来提醒自己,看事情更是比自己还要透彻三分,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只是从南诏使团前来,此事本就是隐隐透着三分古怪,而那日南诏送来的澜明真纹珠,更是来的蹊跷,似乎早有预谋一般顺理成章,一洗兰若萱先前的恶名。如今更是借势把自己贬成了大奸大恶之人,南诏这次出访,倒像是处处针对自己而来。

寇姝还在出神地想着,宋谨琰却不等她反应过来,说完想说的话,抬脚就走。

“主子——”宋谨琰刚刚走出长乐宫,走到树下阴影处,一个人影就翩然而至宋谨琰的身边,只见那影子微微低头,压低声音道:“炎三刚刚传来消息,查到异鬼教乃是发源于南诏,如今异鬼教的教主也是南诏人。南诏来使此番前来,似乎也有异鬼教人掺杂在其中浑水摸鱼,心怀不轨。”

宋谨琰眼神一沉,随即点点头道:“你继续让人盯着楚师,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我。”

炎一点头,随即脚下微微一运力,如同一阵风飘过,极快地消失了。

宋谨琰扭头,深深地看着长乐宫,自己自幼饱读四书五经,心中所想皆是天下百姓的安危,男女之情本就极少挂念在心间。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长乐宫里那一位的安危,竟然也会隐隐牵动自己的心。

第六十九章 围魏救赵

长乐宫里,听完宋谨琰的话,鸳鸯涟漪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涟漪率先按捺不住,开口道:“娘娘,皇上说的是真的吗?”

寇姝把玩着楚离送来的合清玉,淡淡道:“自然是真的,皇上又有什么理由要骗我。”

鸳鸯急了,脱口而出道:“可是这件事根本就和娘娘没关系,他们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寇姝淡淡一笑,看着鸳鸯的眼睛道:“古往今来,血口喷人信口雌黄的事,难道还少吗?”

“娘娘,我们应当怎么办?”元韵的声音比鸳鸯平静了许多,开口问道。

寇姝赞许地看了元韵一眼,不愧是爹爹带出来的寇芒中人,性子沉稳,处事也更加冷静理智些。

“你们可曾听说,历史上有一个国家想要救自己的友国,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救这个国家啊,转而去攻打正在进攻这个友国的国家,从而让自己的友国得救的故事。”

涟漪的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娘娘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呀,什么敌国友国的,南诏现在是敌国还是友国呢?”

寇姝一笑,道:“元韵,你可曾记得,我让元铭前去探查过兰若萱每日在偷偷服用的药?”

元韵偏着头,当日查到先皇宠妃梨妃娘娘的往事,王院督曾经说,他发现兰妃娘娘的脉象时而虚浮时而有力,十分古怪,而且隐隐察觉兰妃娘娘应当有刻意服用药物,对脉息进行调理。而后皇后娘娘命哥哥前去探查。

寇姝点头,又把元铭唤了进来,对四人压低声音,吩咐了一通。

秋日渐深,夜晚的冷风呼呼地刮着,透过长长的宫廊,风声听起来格外瘆人可恐。此后秋雨绵绵,连着下了十日之多,竟是接连不断。寇姝一味躲懒,日日就在长乐宫中看看书,似乎对外界的传闻丝毫不在乎。

“你们怎么办的事——兰妃娘娘要的药材,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香织的声音里满是怒气,语气不善地指着御药房的小太监怒喝一声道。

小太监低下头,唯唯诺诺道:“香织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啊,这几日莲香草用的格外快,各个宫都领了一些,御药房里也没有存药了。”

香织气急,双手叉腰怒骂:“没有了你们还不会去采买吗?采办都是废物吗?”

小太监几乎要哭了出来:“香织姐姐你不知道,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城里所有的莲香草都被买空了,买办公公跑了好几日,都没采办到。”

香织一跺脚,气得怒哼一声,回了依兰殿。

此刻的兰若萱坐在依兰殿中,面色一阵阴一阵晴,很是不好。见到香织来,急急开口想要问什么,香织就主动说起了御药房的事。

兰若萱听到这话,面色更加不好,忽然站起身来,猛地一挥衣袖,桌上的几个鎏金花瓶应声倒地成了一地碎片,咬牙切齿道:“好好的一盘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要是让本宫知道了,本宫一定饶不了她!”

另一边,长乐宫里却是和依兰殿完全不同,喜气洋洋地,寇姝吩咐人点了几个暖炉,又架上一盆炭,涟漪正往里面一个一个埋着番薯,几人脸上皆是兴奋地红扑扑地,打算烤番薯吃。

元韵站的稍远些,几欲开口,却还是忍住了。

寇姝微微一笑,对元韵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元韵的面色一红,还是开口问道:“娘娘,哥哥传来消息,如今宫外竟是再也没有人说那南诏使臣暴毙之事了,可是咱们什么也没做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韵,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为了救友国,而攻打敌国的事吗?”望着涟漪和鸳鸯两人忙前忙后的背影,寇姝幽幽道:“谣言已经传开,这个时候再去解释,只会正中对方的下怀,越是解释越解释不清,最后只会越描越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始作俑者自己收手。”

想到自己这几日所做之事,元韵不解:“娘娘的意思,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兰妃娘娘?”

寇姝淡淡一笑:“至少她在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席。”

早在王院督说兰若萱在暗自服药的时候,寇姝就开始命元铭调查此事,为的就是给自己留着一手后手。这次南诏事出古怪,从那日澜明真纹珠的出现开始,自己就已经开始警惕。之后四起的流言更是直指自己,此事哪怕不是出自兰若萱之手,多半也和兰若萱脱不了干系。

元铭查到兰若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御药房取一味莲香草,莲香草并非寻常的用药,此药必定和兰若萱偷偷服用的药有关系。故而在谣言四起的第一时间,寇姝就动用宫中的情报网,各宫皆是暗自去领了一部分莲香草,一时间御药房就没了药草,而后元铭又在宫外买断了所有莲香草,让兰若萱没有办法分心再去散播谣言。

元韵恍然大悟,心中更是对自己的这个小主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点点头,就听到涟漪招呼自己过去一起吃烤番薯。元韵抬步刚刚想出门,喊哥哥元铭一起进来吃,就被寇姝喊住:“不用去了,元铭不在外面。”

元韵顿住了脚步,有些困惑地回头。

窗外的树光秃秃的,树叶已经片片凋零,显出无限颓败荒芜的景象来。

寇姝望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地出了神,此事虽然平息,但是兰若萱为何要服药这件事一直让寇姝耿耿于怀。寻常人的体质,绝不会有如此其他的脉象。自己自小和兰若萱一同长大,从未发现她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若是真的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一定发生在自己认识兰若萱之前,如果是那样,难道此事爹爹也不知道吗?——不对!寇姝的眼中闪过一道暗芒,一个念头闪过自己的心上。

寇姝忽然想起,以前爹爹每隔一段时间从边塞回来,都会带兰若萱失踪一段时间。难道那个时候,爹爹就发现了兰若萱的异样?可是兰若萱认识自己的时候,还只是年幼的孩子。当年爹爹只说兰若萱是自己在外捡到的弃儿,寇姝微微蹙起眉头——此等体质最常见的可能,就是年幼时候受的内伤,导致经脉错乱逆行,气息忽强忽弱,兰若萱的身世,绝对不像爹爹说的那么简单。

第七十章 夜探寇府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是到了初冬,楚师因为身份特殊,带着几个南诏使臣先行回国,倒是留下了一个解蛊术士和几个丫鬟,丫鬟留在楚离身边,说是伺候楚离的日常起居。宋谨琰似乎对此毫不关心,送走了楚师之后,楚离又几次提出想要搬离自己的宫宇,都被宋谨琰不冷不热打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合清玉起了作用,这段时间寇姝身上的蛊毒一直都没有发作。只是入冬之后身子更容易倦了,长乐宫里整日整夜都不停歇地烧着暖炉,寇姝整日都是眯着眼,颇为困倦的样子。

一封信忽然递到了自己的眼前,让寇姝不由的眼睛一亮——这乃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隋远舟的字迹。想来应当是爹爹的事查出了些许眉目。

接过鸳鸯递过来的信,寇姝连忙拆开,一目十行极快地扫过。

隋远舟在信中说,自己查到何刚和那铁蒙山庄的庄主都和兖州知府来往密切,自己已经借着公职混入了兖州府内。来信中隋远舟提及这些人行事似乎皆是听从其他人的吩咐,此人藏得极深,自己也没查出来。

隋远舟在信中提到的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点就是,寇云武当日被诟病避战而逃,可是事实上,当时寇云武根本就不在军中,没有人知道寇云武在哪里。

寇姝紧皱眉头,爹爹身为将军,军功赫赫,他长年治军在外,御下虽严,对自己也是要求极为苛刻。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爹爹更是每日都雷打不动晨起练功,爹爹这样的性子,又怎擅自离开军中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寇姝屏退旁人,只留下元韵一人,轻打了一暗号,元铭随即翻身进窗,出现在寇姝眼前。

见到眼前的人,寇姝开口道:“我今晚要出宫一趟,元铭你带我出宫,元韵你在宫中,切不可让人发现此事。”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宫妃擅自出宫乃是大罪,被发现可是要砍头的。元韵脸上一急,欲言又止。寇姝抬手制止了元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又道:“如今爹爹非但死的不明不白,更是平白无故背负了一个叛国贼的名号,我身为他的女儿,做不到坐视不理。若是我没记错,爹爹不在军中的那段时间,娘亲在府中的举止亦是有些古怪,我一定要回一趟寇府,查清楚真相。”

元韵还想开口阻止,元铭却是点点头道:“小主子放心,元铭一定竭尽全力护小主子周全。”

听到哥哥这样说,元韵横了元铭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跟着莫名的提了起来。

初冬的天气已是有些寒意,寻常普通人家早早就熄了油灯上床休息,街道两旁一片漆黑,皆是静悄悄的。两个黑色的身影极快的略过,寻常人若是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黑夜里,元铭携着寇姝运足了轻功,不多时就回到了寇府。

昔日的高门大户,如今已经门前冷落,厚重的门环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尘灰,刻有“寇府”二字的门牌更是因为长久无人擦拭,显出格外的衰败来,一切都昭示着昔日的荣光早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事如今的凄冷之景。

望着眼前的场景,寇姝的心里亦是慢慢升起一股凄凉之感,慢慢踏步上前,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熟系,可是如今物是人非,又觉得不同往日,竟然让寇姝感到别样的陌生。

元铭的声音忽然传来:“小主子——这里有人。”

寇姝心中一紧,连忙撤步到元铭的身后。

说话之间,元铭已经抽出配在腰间的箭来,猛地起身,势如破竹地朝着暗处刺去。寇姝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银光从那暗处闪出,月光下两道光纠缠在一起,辗转腾挪,一时间金戈激越,两人缠斗在一起,武功竟也是不分伯仲,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寇姝站在一旁,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寒气逼人,让她心下有些紧张。看着眼前的场景,寇姝几乎要屏住了呼吸。

两人又是一番交锋,元铭的身形不知为何微微停滞,那对面之人已经抓住空隙,尖峰直指元铭而来。就在即将要擦道元铭之时,元铭忽然开口:“寇芒?”

那人闻言,猛地一收剑,把剑锋收了回去,语气中亦是有一丝怀疑:“你是谁?”

元铭扭头,道:“我乃是寇芒中人。”

对面的人眼中有一丝狐疑,似乎并不相信。

寇姝皱眉,开口道:“你若是寇芒中人,就应当知道我。”

那人闻言,才转过身来正眼看着寇姝:“你是……”他的声音中有一丝迟疑,“寇大小姐?”

寇姝点点头:“我是寇家的大小姐寇姝,寇云武乃是我爹爹。”

“大小姐——”那人一把扯下蒙在自己嘴上的黑布,语气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激动道,“大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啊。”

寇姝皱眉,三年前寇家的大小姐进宫当了皇后娘娘,此事街头巷尾人人皆知,为何此人的言语之中,竟是对自己的下落全然不知的样子。寇姝眯着眼睛开口问道:“你是寇芒中人?”

那人一怔,随即伸手扯下自己左肩上的衣服,露出了寇家寇芒众人独有的文身图腾。

寇姝见状眼神微微一滞,一抬下巴,示意元铭上前去探查。

元铭应声上前,对着那人的左肩细细看了许久,又取出怀中的火石点燃之后靠近测验那独有的“寇”字图腾,许久之后才扭头道:“娘娘,确实是寇芒中人的标记,上面的字也是将军亲自刻下的。应当是寇芒中人无误。”

“娘娘?”对面的人语气中满是惊异,道:“寇大小姐难道入宫当了娘娘?”

“怎么?你居然不知道?”寇姝反问:“我三年前便已经入宫当了大宣皇后。”

那人摇了摇头,恍然大悟:“难怪我无论如何打听,都找不到寇家大小姐的下落,原来竟然入了宫。”

闻言,寇姝更是对此人有了好奇心,走上前一步,细细问起来。

第七十一章 又现寇芒

原来此人名叫寇松,乃是另一名寇芒中人。因为身形魁梧体格高大,很适合在军中潜伏,所以多年来,寇松都被寇云武安排在军中潜伏。期间仅有几次回来,皆是不过短短几日,故而寇松只知道寇云武有一个亲生女儿,见过几面,却并不知道寇姝成为皇后一事。

寇姝皱眉:“如此说来,西北战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爹爹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被说成是怯战的懦夫,你可清楚?”

寇松摇摇头,面上亦是一片茫然道:“当时我已经不在军中,我和主子一同回到了寇府。具体军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寇姝神色一紧:“你说你当时和爹爹在一起?”

“是啊。”寇松点头,“主子一日晚上紧急把我召了过去,只说有紧急的事需要处理,随后我就和主子连夜回到了寇府,可是主子回没过多久,就和我失去了联系,随后就听到了主子被抓的消息,再后来……”

寇松没有说下去,寇姝和元铭都明白,再后来就传出了寇云武的死讯。

“你可知道当日爹爹和你一同回府,所为何事?”寇姝抬头,眼中闪着别样的光亮。

寇松摇摇头:“主子只说乃是极为紧急之事,和我日夜兼程赶回了寇府。”

寇姝一愣,追问道:“爹爹可有说什么别的?”

寇松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寇松抬头道:“主子似乎说过,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寇姝皱眉,旋即问道:“那你深夜前来寇府,又是所为何事?”

寇松的眼神瞟了一眼元铭,道:“一来,我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同样是寇芒之人。二来,我是想来查查主子究竟为何而死。”

“哦?”寇姝挑眉,“可有查出什么?”

寇松摇摇头,道:“我这几日,日日在府中探查,终于让我发现主子的书房中有一个密室,只是昨日还没来得及进去,今天本是打算进去看看的。”

寇姝一怔——爹爹的书房里居然有密室?此事连自己都从来不知道。

寇松见到寇姝的表情,心下便猜到了大概,点点头道:“此事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大小姐若是愿意,就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寇姝点点头,几人一齐来到寇云武的书房。

寇松走近寇云武的书桌,缓缓伸手触摸上桌子旁一个紫铜狮雕像,手指微微一扣,一阵石头挪动磨过地面的声音传来,只见寇松背后的墙面缓缓向后褪去,露出一条小路来。

“大小姐,这里就是我发现的暗道。”寇松转头,对寇姝说道。说罢,寇姝率先走上前去,元铭示意寇姝也随他走上前,自己则在后面殿后。

密室的过道并不长,寇姝只走了几步就走完了。

昏暗的密室里没有灯,元铭点亮了怀里的火石擦了一盏小油灯进来。只见密室的桌台上,放着一个极为古朴的铁质匣子,上面雕刻着极为繁复的花纹,一看就知道做工精湛造价不菲。

“天机匣!”寇松的声音有一丝失态。

“这就是主子的天机匣?”元铭也有一丝诧异,扭头问道。

寇松点点头,天机匣乃是寇云武早年间在江湖游历之事机缘巧合所得到的匣子,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内置四四十六道机关,打开天机匣需要及其繁复的步骤,稍有不慎,天机匣就会自行毁怀匣内的物件。

“爹爹把这匣子放在这里,里面究竟存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寇姝问道,

寇松皱眉,亦是没有说话。缓缓伸出手,触上那天机匣,想要看看匣子究竟如何。触上匣子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随即他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端起天机匣,小心翼翼踮了踮,抬头看着元铭,眼中似乎意有所指。两只手微微向前,把手中的天机匣给了元铭。

元铭不解,但仍是伸手接过了寇松手中的天机匣,触到匣子的瞬间,他的心中亦是闪过一丝怀疑:“生铁?”

寇松点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道:“没错,这是生铁,并非玄铁。”寇松扭头,转而对寇姝说道:“大小姐,这天机匣乃是假的。”

“假的?”寇姝皱眉,开口问道。

寇松点头,指了指那天机匣,道:“此匣虽然雕工精致,做工精美,临摹仿制的极为逼真,但是他的用料并非玄铁,而是生铁。”

寇松解释道,天机匣乃是天机老人一生的杰作,而天机老人有一个癖好,他所制得的铁质器具,皆是用玄铁所致,玄铁及其罕见,击之声音悠扬清脆,回音久久不散,触之肌肤生凉。而生铁乃是最为寻常的冶铁之物,虽然外观色泽和玄铁相似,但是触感更为迟钝粗糙,击之亦是声音短顿沉闷。

说罢,寇松轻叩那匣子,声音的确是有些沉。

“生铁和玄铁外观,色泽极为相似,若是外行人根本看不出差别,”元铭解释道。只有自己和寇松这样的习武之人,长年和刀尖铁器打交道,才会感觉到这当中的差别所在。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寇松把匣子给元铭,想要元铭确认的原因。

“如此,这匣子乃是赝品?”

寇松点头,微微一运力,就用剑劈开了那匣子上的开关,打开之后,里面空无一物。

“当日爹爹可曾说过此匣?”脑海中一个想法倏忽一闪而过,却又难以抓住。

两人皆是摇摇头,寇松犹豫了片刻,道:“大小姐,我有一个猜测。”

寇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你和我想的不知道是不是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布防图!”

说出那三个字的瞬间,三人皆是觉得身边的气温骤然一降,布防图乃是国家最为重要的底线,作为边关将领,布防图是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若是布防图丢失,相当于把国家的全部防线暴露给边关,至所有边关将领和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若是爹爹真的把布防图放在这匣子当中,倒也是合情合理,只是现在,真正的天机匣又在哪里呢?

第七十二章 暗中提拔

等几人从寇云武书房的密室里出来,天已经有些微微泛白。

寇姝抬脚,作势就要离开,只听寇松在身后叫住了自己:“大小姐——”

寇姝回头,有些怀疑地看着寇松。

寇松单膝下跪,道;“主子如今已经死了,大小姐就是我的主子,见过主子。”

微微皱眉望着元铭,元铭的脸上却是露出骄傲的神色,道:“娘娘放心,寇芒本就是世代效忠于寇家家主,更何况寇将军对我们恩同再造,如今寇将军死的不明不白,我们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我寇芒中人绝无贪生怕死之人,赴汤蹈火,主子一声令下即可。”

寇松抬头,眼中亦是透露出别样的坚定和果决。

寇姝在心中咋舌,没想到爹爹在暗处竟然培养了这样一支优秀的队伍,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只是寇姓太过扎眼,今后你和元铭元韵一同,改名为元松。”

寇松闻言,抱拳道:“元松谢主子赐名,元松见过主子。”

元铭见状,豪迈一笑道:“平日里我们寇芒中人相互之间并不联系,如今竟然结识上了。”

寇姝微笑着点头,对元松继续道:“今日我们前来探查之事,如今的线索有三条,最重要的就是要查清楚那真的天机匣现在何处,还有那天机匣中放的究竟是不是布防图,那暗门来的隐秘,我怀疑多半和爹爹身边的人有关系,你且去查看一番。若是这三条线索中有一条有消息,这件事就撕开了一个口子”

元松微微一怔,没想到刚刚从密室中出来,寇姝就思索地如此细致,抽丝剥茧,调理清晰地将事件的重点全都点名,不由得对这个自己的新主子心里崇敬了三分,点点头道:“元松遵命。”

寇姝继续道:“今后你就和元铭联系,有何消息,你皆是传递给他。”寇姝又是吩咐了几句,带着元铭回到宫中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回到宫中,一晚上没休息的寇姝略施粉黛就前往了御书房。昨夜探查之事事关重大,若真的是边防图丢失,乃是将自己的心脏直接裸露在敌人的刀剑之下。

谁知道走到了门口,却被苏培元拦住了去路:“皇后娘娘,皇上正在里面议事,如今谁都不能进去。”

寇姝皱眉:“苏公公,烦请通传一声,就说我有极其重要的事要禀报。”

苏培元摇头:“皇后娘娘,皇上说了,什么事都不能进去。”

寇姝一怔,眉头深深皱起,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离去。

见到寇姝离去,苏培元才轻手轻脚地闪进了御书房:“皇上,皇后娘娘走了。”

“嗯。”宋谨琰手上持着一只紫檀狼毫笔,正在龙飞凤舞地练字,运笔收笔一气呵成,一个字写完,宋谨琰才缓缓道:“去了一晚上寇府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苏培元垂着头,一言不发。

“朕前几日才刚刚跟她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宫里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却还要汲汲营营地跑来御书房禀报,难道还嫌自己不够扎眼?”

苏培元闻言,缓着嗓子开口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国家社稷。”

宋谨琰语气稍缓,低声道:“炎一——”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落在宋谨琰跟前:“主子。”

“皇后身边的人,查清楚了?”

炎一低下头,神色中有一丝惭愧,道:“回皇上,这几人的步法身形皆是极为少见的流派,我们暂时也没有查到。”

宋谨琰微微抬首,道:“隋远舟那边,怎么样了?”

炎一点点头道:“隋大人如今进了兖州府衙,和兖州知府似乎打的火热。”

“兖州?”宋谨琰皱眉,兖州多年以来皆是自己的一块心病,原本兖州就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官僚作风传统,任凭自己换了几轮知府,皆是原本两袖清风地上任,到了任上不久,就开始近墨者黑,为虎作伥,全然不把平民百姓的福祉放在心上。

顿了顿,宋谨琰问道:“兖州之事,你怎么看?”

炎一微微低头,试探性地开口道:“皇上,那兖州的作风弊病,乃是多年沉疴而非一朝一夕所成,重病还需猛药,正因为隋大人性情刚直,也许才能抵御住诱惑,若是隋大人此番前去,真的能对兖州的官场治理一番,还兖州百姓一片清明,倒也是美事一桩。”

宋谨琰点头:“隋远舟虽然有几分刚直之心,只是为官处事之道却还浅的很。我倒也不指望隋远舟这一帖药就能治好兖州的病,只要他让兖州的官场听到几分声音就可以了。”

炎一点头,没有说话。

宋谨琰想了想,还是微微抬手,道:“苏培元——”

炎一反应极快地闪避到了房梁之上,寻常人是觉得眼前一花,根本看不出这乃是一个人影。

苏培元闻言推门而入道:“皇上,奴才在。”

“传朕的密令,让隋远舟前去暗中探查兖州知府,着重盘点兖州这些年的税收征粮,赈灾款项和每年的官府用度有无问题。若是到了危急关头,可以传朕的谕旨。”

苏培元点头应允,心中却是一愣,皇上的谕旨如同圣上亲临,其意义重大,寻常的御史是极少有这样的待遇的。而查证官银财政,税务等极为敏感的事务,乃是户部的职责,如今隋远舟乃是礼部的挂职,皇上此意,看来是要重用此人了。

苏培元心中一凛,心道着这可是件好事,回头传报给皇后娘娘,自己又是少不了一份赏银。

寇姝听到苏培元的话,倒是并没有多少吃惊。隋远舟虽然是江湖人士出生,但是却有着一颗难得的为国为民谋求福祉之心,若是好生栽培,未来必定是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原本寇姝还在担心爹爹之事少了隋远舟,自己会心有余力不足,现在有了元松,自己的心宽了不少。

第七十三章 解蛊之法

“怎么又到了派饭的时间了?我方才才感觉刚刚吃了饭。”长乐宫里寇姝支着自己的头,有些倦倦的开口问道。

涟漪见状,朝寇姝行了个宫礼笑道:“是啊,这日头越来越短,御膳房里头派饭的时间也跟着越来越早了。”

一旁的鸳鸯点起一个刚刚熄灭的暖炉道:“这日头短了,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更冷了,别说娘娘身娇体贵,哪怕我们这样子也粗人,亦是觉得冻得没了精神。”

寇姝点点头,更觉得疲乏,根本都不想开口说话。

元韵推门而入:“娘娘,楚太子来了。”

“楚离?”寇姝听到这个名字,稍稍有了一点精神:“他来做什么?”

元韵摇摇头,脸上亦是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道,楚太子只说,自己找娘娘您有话想说。”

寇姝皱眉,点头道:“让他进来。”

楚离进门还未坐下,眼中却已满是笑意:“阿姝别来无恙啊!”

寇姝的语气里有了三分不耐:“楚太子今日前来若是只想说这些话,我就要闭门送客了。”

“哎——”楚离上前一步,细细盯着寇姝,拦着了寇姝的话头。

楚离一动不动的注视让寇姝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微微偏头避开楚离直视的眼光,寇姝淡淡道:“涟漪,送客——”

“皇后娘娘近来可有觉得身子格外疲乏?”楚离忽然开口,眼中带有一丝自信的笑。

寇姝的眼光一滞,皱眉:“楚太子这是何意?”

楚离一笑,反问寇姝道:“皇后娘娘可有听说过蛊眠?”

“蛊眠?”寇姝一愣,皱起了眉头。

“正是,蛊眠!”楚离点点头:“所谓蛊眠,说的乃是有些蛊虫到了冬日,因为寒冷,就会改变以往的生活习性,蛊自己想要休息,就会主动想办法催眠自己的寄主,导致中蛊之人也会昏昏欲睡,终日倦怠。”

“楚太子的意思,本宫如今日日觉得困乏,乃是因为本宫体内的蛊正在蛊眠?”寇姝的眼睛几乎困得就要睁不开,但是却还是挣扎着开口问道。

楚离点点头道:“我之前献上的合清玉,乃是有镇定蛊物,降低其放出蛊毒的概率的作用。可是蛊眠并非一种蛊毒,而是因为蛊物本身的寄住在人体内产生的自然而然的反应,合清玉并没有效果。娘娘如今才会觉得终日困乏无力,难以支撑。”

说罢,楚离从怀中掏出一颗药来给寇姝服下。

服了药,寇姝顿时觉得意识清明了不少,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楚离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道:“皇后娘娘,你现在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楚离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有我来解除蛊毒,才能彻底根治皇后娘娘的困倦乏力之症。”

寇姝皱眉,虽然这楚太子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自己毕竟是一国皇后,身份敏感,接受南诏太子的解蛊之术,背后恐怕牵扯众多,想到这里,寇姝还是摇摇头,刚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楚太子如此有心,那就劳烦楚太子了。”

听到宋谨琰的声音,楚离和寇姝也是一怔,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闪过一丝诧异。

楚离见到宋谨琰已经没有最初在大殿之上的那般惊慌失措,看着宋谨琰道:“见过大宣皇上。”

宋谨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离:“楚太子似乎对朕的皇后非常关心?”

楚离讪讪一笑,却听宋谨琰继续道:“原本母后的蛊毒被引到了阿姝身上,朕心里就有了几分担心,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更觉得阿姝如今迫切地需要有人解蛊,若是楚太子愿意,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宋谨琰一字一句说得字字在理,只是不知道为何,放在一起总让人觉得阴阳怪气的。

楚离像是根本没有听出宋谨琰话中的酸意,恭恭敬敬道:“大宣皇上有令,本太子自然不敢不从,只是还有事,希望大宣皇上能应允。”

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楚太子请说。”

“大宣皇上可还记得,我曾想要住在长宁殿中?”

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也骤然冷了几分,似笑非笑道:“怎么,楚太子还想要跟朕谈条件不成?”

楚离闻言,面色一白,呐呐道:“大宣皇上还请息怒,当日之事,的确是本太子想的有失了周全,但是本太子所言皆是非虚,如今天童蛊未解除,我所居住的宫宇依旧寒气太重,平白加重了我的寒疾,此事还希望大宣皇上能多加照拂。”

宋谨琰微微一挑眉:“那依着楚太子的意思呢?”

楚离闻言,道:“我之前所言并非虚构,皇后娘娘所在的宫宇最是能阻挡煞气,只是大宣皇上说的已是不错,本太子住在长宁殿的确是有所不妥。故而,只要是长乐宫附近的宫宇,还希望大宣皇上慈悲,愿意留一座给我当栖身之所。”

宋谨琰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离:“楚太子的要求并不过分,朕自然应允,不过——”宋谨琰把声调拉的很长:“朕皇后身上的蛊,就摆脱楚太子了。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或是人手,尽管提便是。”

楚离闻言,微微一拱手道:“如此,就先行谢过大宣皇上了。至于解蛊之法,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点,此蛊乃是一味阴阳调和,半阴半阳之蛊,若要解除此蛊,最好的时候乃是日落黄昏,阴阳交接之事,还望大宣皇上能为我寻这样一处地方,能最大程度照到日落黄昏的阳光。”

宋谨琰点点头,微微偏头,示意苏培元记下此事。随后,深深地望了寇姝一眼,道:“皇后娘娘身中蛊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朕亦是觉得不妥,此番既然南诏太子愿意,不妨就稍作劳烦,以解此蛊。”

寇姝的眼神微微一瞟宋谨琰,自己中这蛊毒也不是一日两日,偏偏要等到楚离来了,宋谨琰就顺理成章让自己接受楚离的治疗,原本自己以为这楚离不过是南诏送来的小小质子,如今看来,宋谨琰却是不知为何,似乎格外在乎。

第七十四章 从中作梗

自从那日楚离答应解蛊,寇姝便日日都按照楚离的方子,一日三次,皆是喝着极苦的药,连同涟漪见了都有些不忍:“娘娘,这药闻着就是极苦,咱们还要喝多久呀?”

寇姝无奈一笑,依照楚离所说,自己至少还需要再喝个几日,才能将体内的蛊虫完全牵引激醒,而这几日自己日夜备受蛊毒的折磨,日日都睡不好觉。连着每月例行的会见,宫妃训话的规矩,这次都取消了。

依兰殿里,兰若萱的眼中透出一丝阴霾。原本她以为有了那南诏人的相助,自己能一洗之前的污名,顺带着把脏水给泼到寇姝的身上。谁知道自己每日服用的药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没了踪影,原本打算用来散步消息的人,结果尽数都帮自己在各地找药,如今看来,寇姝的名声丝毫未曾收到影响。

想要这里,兰若萱不由得心中更觉得不甘:“幽竹,你去长乐宫看看,皇后最近在做什么。”

几日转眼便过去,楚离替寇姝施了针,确定蛊虫已经从蛊眠当中慢慢的苏醒过来,如今已经是正常的成年蛊虫,可以引出。

“楚太子,您要的房间,奴才给您准备好了。”苏培元站在一旁,恭恭敬敬道。

楚离曾说解蛊需要在能照射到黄昏之时的光线的房间,这几日苏培元命人一件件地看过去,终于找到了依兰殿以西的偏殿勉强符合楚离的要求。

楚离带着寇姝,随着苏培元的牵引,迈步来到了那房间之中。

“皇后娘娘,如此,就要开始了。”楚离朝着寇姝微微一行礼,恭敬道。

寇姝点点头:“有劳楚太子了。”

只见楚离从怀中拿出两粒丹药,放入一旁的茶盏中,待其渐渐化开,递给寇姝道:“皇后娘娘请先行服下此引蛊药,喝完之后,皇后娘娘体内的蛊虫会燥热难当,一时间蛊毒发作,或许会有些难受,还望皇后娘娘稍加忍耐。”

寇姝点点头,服下了楚离递来的药。

服下药没多久,寇姝就觉得浑身燥热难当,而燥热中又夹杂着一丝钝痛,让她眯着双眼,几乎要失去意识。

楚离慢慢走近,铺开自己怀里的一卷银针,取出一根,慢慢的没入寇姝的皮肤之中。

一个怪异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楚离心中一紧。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剧毒的赤链蛇,诡异地扭着身子,慢慢地朝自己和寇姝的方向游来。

寇姝此刻已经蛊毒发作失去了意识,楚离此刻更不能分心,看见游来的赤链蛇,楚离的手脚都要不能动弹了。

心下飞快地闪过几种解决办法,却没有一样行得通。那赤链蛇离自己越来越近,楚离紧紧皱着眉头,脸色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嘶——”赤链蛇游动着自己的身躯,慢慢地朝自己靠近。

楚离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上的银针。

“啪——”一根筷子忽然飞出,那筷子极为刚劲有利,透过纸窗,竟是直直地将赤链蛇钉在了墙上。赤链蛇痛苦地扭动着,不一会儿就一动不动。

楚离见状放下心来,朗声道:“不知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楚离在此谢过。”

屋子空荡荡的,能听到的只有楚离的回音,一片寂静无声。

楚离微微一骇,却是再没有说什么。转而望向自己刚刚铺展开的银针,专心致志地帮寇姝施针解蛊起来。

从黄昏时分一直到了午夜,楚离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从屋子里走出来。刚刚走出来,就见到涟漪鸳鸯围了上来。

楚离给了两人一个安心的眼神:“蛊虫已经引出,如今皇后娘娘体内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先前为了引蛊,皇后娘娘备受蛊毒的侵扰折磨,这会儿身体疲乏。正在里面休息。”

两人相视一眼,争相跑了进去。

楚离回头,深深地看了一样忙活了半日的屋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那人畜无害的小国质子的样子。弓着身子驼着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听说寇姝的蛊毒解开了,宋谨琰深夜放下手中的奏折,第一时间就前来看望寇姝。

一眼瞥见不远处墙上,还被牢牢钉住的赤链蛇,宋谨琰一挑眉,示意炎一前去探查,转而走向床边:“皇后感觉如何?”

寇姝淡淡一笑:“拖皇上的福,臣妾近日来还好。”

宋谨琰点点头,转而对涟漪几人道:“等道皇后娘娘好些了,你们就早点回长乐宫中歇息吧。”说罢抬脚便迈步离开。

不远处的依兰殿里,一个人影一闪而入,极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蠢货——”兰昊柯的声音冰凉,在原本就极森冷的夜里看起来更是可恐:“谁让你去打扰楚国太子给寇姝解蛊的?”

兰若萱低头,眼中满是不甘:“哥哥——我们几次计划都腹死胎中,虽说那南诏给了我一个凤命的名头,可是现在风声已经过去,百姓们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了,而皇上太后那边都是淡淡的,根本没把这件事当真。”

“哼——”兰昊柯冷笑一声,“都过去了你还想怎么样?世人无人记得不久前你被称呼为阻碍国运的祸水,这样还不够吗?难道你真想坐上寇姝的位置?”兰昊柯眉毛一挑,语气森然。

听到这话,兰若萱低下头不敢多言,心中却还不甘心,还是呐呐地开口:“可是,寇姝的蛊毒解了,原本给她的掣肘又少了几分,我实在心有不甘——”

“真是妇人之见!”兰昊柯皱眉:“寇姝身上有没有蛊毒,无非就是隔着一段时间昏迷难受,难道对你有什么帮助?”

兰若萱开口,想要辩解。只听兰昊柯继续说:“倒是她一蛊毒发作,就是在提醒所有人,这痛乃是为了太后娘娘所受的,你难道没发现,如今太后对寇姝的态度比以往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吗?”

兰若萱一愣,这自己倒是真没有想到。

而关于此事背后更多牵扯,兰昊柯森冷一笑,明显不愿意再多谈。只道;“今后若是没有我的命令,你在宫中不可贸然对寇姝出手。”

兰若萱闻言,面色一白,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第七十五章 兖州知府

深夜,御书房却还是灯火通明。宋谨琰勤于政务,此事宫中之人皆是知道。

看着手上的书信,宋谨琰的眉头越皱越深,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复杂,看来自己所想之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宋谨琰陷入了深思。

第二日一大早,宋谨琰反常的暂停了早朝,不少官员没有收到消息,还是照常前来早朝,确实在空荡荡的大殿上面面相觑。宋谨琰极少暂停早朝,对不少官员来说,今日倒是一个难得的假日,然而这个假却并非对所有人。

翰林院的院长俞岱山,还有礼部侍郎户部尚书此刻皆是在御书房之中,俞岱山乃是统管翰林院,独立于朝堂之外,礼部侍郎官居四品,而户部尚书官居二品,若是有心人见了必定觉得十分古怪,宋谨琰居然一次召集了这么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官员,甚至特意停了日常的早朝,可见事态已经是十分紧急了。

一切,源于今日早上,宋谨琰收到的隋远舟的密信。

隋远舟在密信中说道,兖州府衙克扣百姓用度之重,超乎正常的人的想象。朝中规定收成的十分之二须得上缴作为税粮,而若是每逢蝗虫水患灾害,则可以减免道十分之一甚至全部免征。然而兖州知府不论有没有天灾人祸,均是按照十分之五的比例征收税粮。若是交不出来,则需要用银两补足。若是银两也无法补足,就用板子来抵。

去年一整年,竟然有足足五个百姓因为交不出税粮而被活活打死。其中还有两个乃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宋谨琰一早就猜到兖州此地官威横行,欺压鱼肉百姓严重,但是任凭宋谨琰怎么想,也猜不到这些人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更让宋谨琰觉得可恐的地方在于,隋远舟还在信中提及,兖州百姓因为受不了苛政,曾经多次组织告御状,却不知为何,每次都被压了下来。这几年兖州百姓若是出示来自兖州的通关文牒,更是连都城的门都进不了。

闻言,一旁的礼部侍郎皱紧了眉头,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一动一动,道:“如此说来,朝中中央官员,亦是有人和那狗官狼狈为奸。”

宋谨琰点点头,只是如今寇云武已死,军中能支撑之人本就不多,大都的统帅乃是由苏家的长子苏敬之统管,只是苏敬之毕竟年轻,此事究竟是不是苏敬之所为,也还不能断定。

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乃是兖州知府等人鱼肉乡里,私自增加官家用度,穷奢极欲,令人费解的是,每年上报朝中的账单,却是从未有何异常,甚至那兖州的通判和知府两人,还以为政绩斐然,已经接连两年受到了朝中的褒奖。

“荒唐——”俞岱山闻言大喝一声,嘴上的两撇胡子因为生气而一抖一抖的,眼中更是闪动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宋谨琰的眼中微动,继续道:“此人的背后,想来必定有一个极大的靠山,此靠山势力之大,非但通达我朝中的官员考核,晋升,更是能把手伸到城门的监察护卫当中。”

俞岱山上前一步:“皇上若是应允,我俞岱山愿意出任兖州知府,以一己之力平灭那嚣张的气焰!”

一旁的户部尚书文嵩皱眉:“岱山,你又鲁莽了,如今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事吗?”

俞岱山的两撇胡子一动一动的:“那怎么办,难道任由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作恶乡里,坐视不理吗?”

文嵩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位知己好友和自己相识十多年,内心坦诚为人公道,只有一点,就是想事情总是如此平铺直叙,这也是为何皇上一直不让他入官场的原因。

宋谨琰朗声道:“院长,此次朕让你前来,并非是要你前去兖州出任,而是想问问你,如今翰林院中,可有像是隋远舟一样的年轻人?”

兖州官场绝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动,隋远舟性情刚直,若是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俞岱山闻言,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道:“倒是有一人名叫白亭然,之前个隋远舟关系不错,我看此人倒是颇有几分隋远舟的样子,应当可以试试,至于其他人,下官还要再去看看再做定夺。”

宋谨琰点点头,在朝中呆久了,难免沾上一些官僚的习气。若是找一些同级的官员过去,或许情况依旧不会有好转。白亭然,白家……宋谨琰皱眉思索,自己依稀记得白家似乎宠盛过一段时间,只是如今却不怎么听到了,若是白家有心,倒是可以提拔一番。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皇上,臣以为私自增加官府用度之事,兖州知府应当有真假两本账,其中假账给了朝中用于记录在册,而真账则是留在了他们自己身边。若是隋大人有办法,能找到真账簿所在,微臣就能仔细查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此事朕已经让隋远舟前去探查,务必找到真账簿及其他证据,大理寺官员才好根据证据一一查证勘验。”

事情说的差不多,宋谨琰的站起来,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气势,道:“如今朝中黑幕众多,背后究竟是谁在鱼肉百姓,蚕食我大宣国力还未可知,此事事关重大,诸位乃是我最信任之人,此事还请几位多费些心思。”

三人听闻,面色一凛,皆是低头称是。

待三人皆是弯腰低头退了出去,炎一如同鬼魅一般站到了宋谨琰的身后,道:“主子,这几个人,真的可信吗?”

宋谨琰闻言,反问道:“你觉得,什么人才可信?”

炎一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宋谨琰微微一笑,看着炎一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可信之人,我也从来都不要找什么可信之人,我要找的,乃是可用之人。”

第七十六章 邪气侵体

深夜,各宫中人都已经休息,漆黑的夜里,一切都静悄悄的。

一阵惊呼忽然打破了这夜晚的平静,随后各宫皆是纷纷点起了明灯,深夜的皇宫,竟像是刚刚入夜一般灯火通明。

寇姝和兰若萱几乎是同时赶到了宁慈宫前,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自从兰若萱知道寇姝乃是假装失忆之后,便揭下了原本亲善的面具,人前还留有几分薄面,私底下则全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皇后娘娘,兰妃娘娘,快进去吧。”苏培元见到两人,忙不迭迎了出来。

兰若萱瞥了一眼寇姝,冷哼一声,率先进了宁慈宫。

宁慈宫中,王院督皱着眉头,把手轻轻搭在太后的手腕上,面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见到寇姝,王院督微微摇头,暗示寇姝如今太后娘娘恐怕不好。

自从寇姝揭露了白梨之事,王院督仿佛在无形之中站在了寇姝的一边,凡事都会先给寇姝通个气,今日又见到寇姝,王院督亦是第一时间给了寇姝眼神的暗示。

寇姝心下微微诧异——太后娘娘自从上次中蛊之后,身子骨虽然大不如前,但是也不至于动不动就生病。

王院督扭头,对宋谨琰道:“皇上,太后娘娘乃是寒疾。”

“寒疾?”宋谨琰微微皱起眉头,眉宇中有一丝忧虑:“往年都好好地,为何今年到了冬天,就会忽然患了寒疾?”

王院督把手从太后的手腕上收回,慢慢收拾好了自己的铺开的银针,继续道:“太后娘娘此番乃是长期的心力郁结,再加上宫中一直有蛊物作祟,极大消耗了太后娘娘的精力气血,以至于天气渐寒,故而太后娘娘才会患上寒疾。”

兰若萱上前一步,言语中有几分关切:“那太医你的意思,还是那宫中的天童蛊作祟?”

王院督向兰若萱行了个礼,回答道:“回兰妃娘娘,太后娘娘此番的病和诸多因素借由有关联,不过若是没有这天童蛊在宫中作祟,想来也是不会犯疾的。”

顿了顿,王院督继续说道:“此蛊邪门的很,若是久留,想必对宫中各人亦是不利,臣以为若是可以,还是尽快解除的好。”

寇姝点头,多亏了楚离,自己身上的蛊已经解了。只是那天童蛊,楚离也说自己难以解开。寇姝微微皱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本宫记得,那南诏三皇子走之前,曾留下一名解蛊术士”寇姝顿了顿,继续道:”本宫依稀记得此人名为楚天极,似乎尚留在宫中,不知道此人对这天童蛊可有办法?”

众人这时候才想起楚天极来。那楚天极在宫中呆了十余日,却从未抛头露面,日日皆是呆在自己的宫宇之中,以至于若非寇姝提起,大家几乎都要忘了此人的存在。

宋谨琰点点头,对苏培元道:“传楚天极”

不多时,楚天极就到了宁慈宫。见到太后躺在床上,他的面上没有丝毫诧异,始终不卑不亢,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楚天极。”宋谨琰淡淡开口道:“朕今日请你前来,乃是为了宫中的天童蛊一事。”

楚天极点点头,问道:“敢问大宣皇上如今,已经找齐了所需的所有药材了吗?”

宋谨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暂时还没有,只是如今太后的身子衰微,宫中之人皆是人心惶惶,朕想知道,除了找齐所有的药材,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这天童蛊。”

楚天极皱着眉,神色颇为沉重,思索了一会,道:“大宣皇上,若是如此,草民倒还真有一个法子,可以暂时降住那作祟的蛊物。”

楚天极继续道:“天童蛊不同于许多蛊物,天童蛊乃是有灵性之蛊,趋吉避害,欺软怕硬,如今太后娘娘之所以会受到天童蛊的侵扰,极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太后娘娘曾中蛊毒,如今身子颇虚所致。”

众人皆是没有说话,专注地听着。

“而根据草民这几天下来的观察,后宫之中,唯有长乐宫的煞气最弱,天童蛊之寒气几乎全然没有近身。”

寇姝皱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楚天极的声音一顿,道:“故而草民猜测,乃是因为皇后娘娘百毒不侵,那天童蛊自知自己无法侵扰皇后娘娘凤体,故而索性避开。”

兰若萱好奇道:“那大师的意思是?”

楚天极点点头,道:“故而草民想,若是皇后娘娘愿意借其血一用,用以施展我南诏秘术,皇后娘娘身上的血乃是百毒不侵,用其做法,必能起到震慑天童蛊的作用。”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那南诏术士楚天极竟然提出这样一个主意。

“只是——”楚天极继续道:“此法虽然有效,但是天童蛊乃是及其狡猾刁钻之邪物,日子一久,一旦秘术的影响稍弱,天童蛊便会察觉到这当中的猫腻,到时候恐怕便会卷土重来,若是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又要麻烦皇后娘娘了。”

王院督皱眉:“你的意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皇后娘娘放血镇压蛊物?”

楚天极面色一白,低头道:“恐怕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了。”

王院督站起身来向宋谨琰拱手行礼,恭恭敬敬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身子表面虽然脉象刚劲有力,实则因为前有重病,后有蛊毒的侵扰,内里底子十分空乏,之前皇后娘娘就曾经放血,若是再接二连三地放血镇蛊,恐怕会对皇后娘娘的身子造成极大的伤害。此事还望皇上深思啊!”

宋谨琰面无表情,眼中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兰若萱见状,眼眸微微一转,走上前道:“皇后娘娘,此事虽然凶险,但是如今太后缠绵在床,镇压天童蛊如今只有这么一个法子,还请皇后娘娘为太后计,为大宣计,牺牲小我,换大宣后宫一片安宁。”

兰若萱这话字字句句,全然是在拿孝道和太后娘娘的身份在逼迫自己了,她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若是自己再不愿意,听起来就像是置太后和大宣的安危于不顾一般。寇姝心中冷冷一笑,自己这个师妹还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淡淡一瞥床上的太后娘娘,语气中有了几分嘲笑:“谁说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第七十七章 便宜爹的探望

兰若萱皱眉,有些不满道:“皇后娘娘,南诏的蛊术天下奇绝,刚刚楚术士都已经说了,除了用皇后娘娘的血来镇压,其他——”

宋谨琰在一旁听着,却是忽然开口,拦住兰若熙的话头,道:“若萱,你且停下”,转而眼神复杂地望向寇姝,道:“皇后可有什么别的主意?”

寇姝眼眸微微一转,却是示意宋谨琰让无关人等皆是退下。

宋谨琰皱眉,微微一挥手,偌大的寝宫之中,就只剩下躺着的太后,宋谨琰,寇姝和兰若萱四个人。

“皇后,现在只有我们几人了,若是你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吧。”宋谨琰开口道。

寇姝点头,忽然跪下道:“皇上,臣妾请命,愿意主动寻回解除天童蛊所需要的其他药材,以彻底解除这后宫中所有人的心病。”

兰若萱惊得瞪大了眼睛,人人皆知解除天童蛊所需要的药材极为罕见,以至于哪怕是宋谨琰发话,都没有找到所有药材,而寇姝又凭什么夸下海口,妄言能找到其他那几味药材。

宋谨琰亦是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一丝怀疑:“皇后,如今还缺的那几味药材,乃是百鬼天眼和日妖莲,这两味均是及其罕见少有,其中日妖莲一味更是连朕都从未听说过,以至于无处下手,皇后当真有办法找到?”

寇姝心中一凛,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妾自有办法。”

兰若萱还想说什么,刚刚想开口,话头却被宋谨琰打断,只见宋谨琰微微偏头,看着寇姝笃定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问道:“皇后此话当真?”

寇姝一笑,脸上随之绽放出极其自信灿烂的笑容:“当然当真。”

宋谨琰点头:“皇后需要多少时间?”

寇姝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

宋谨琰摇头,炎一等人已经找了足足半年有余,却还是未能找到那两味百鬼天眼和日妖莲的踪迹:“朕给你三个月时间。”

兰若萱皱眉:“皇上,皇后娘娘身份贵重,更何况日常的惯例训话,祭祀礼仪等大典活动,均是少不了皇后娘娘出席,若是——”

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兰若萱,道:“师妹不用担心,真到了需要本宫出面的时候,本宫自然会回来的。倒是日常的后宫琐事,还需要师妹替本宫多操心了。”寇姝难得换兰若萱作师妹。忽然开口,听得兰若萱只觉得有些汗毛微微竖起。

第二日,皇后娘娘去主动去万古寺为太后娘娘祈福一事就传开了。太后娘娘身受蛊毒所扰,如今病体衰微,需要好生将养。寇姝作为皇上的皇后,主动代替皇上为太后祈福,祈祷太后延年益寿。

长乐宫中,鸳鸯和涟漪正忙着帮寇姝打点行李。鸳鸯的面上更是写满了担心二字:“娘娘,您真的要去找那药材吗?”

寇姝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涟漪也皱起了一张苦瓜似的脸,满脸忧心道:“奴婢听说那些药材都是些听都没听过的,娘娘您打算上哪儿找去呀,要不咱们还算是和皇上说算了吧?”

寇姝一笑:“我若是不走,难道任由那南诏术士日日割脉放血不成?”

涟漪脸色一白,抗辩道:“那也不能——”

“好了,”寇姝劝慰道:“此事我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有元韶和元铭跟着我,宫里的事情你们帮我多盯着点就行了。”

元韶闻言,点点头,道:“娘娘,哥哥刚刚传来的消息,元松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寇姝点点头,此番自己出行,人手在精不在多,涟漪不会武功,鸳鸯也只会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出了宫都帮不上自己的忙,倒是在宫中还能帮着自己多多留意宫中的动向。

“皇后娘娘——”苏培元的声音忽然在门外传来。

“进。”寇姝回答道。

苏培元闻言,应声推门而入,见到寇姝,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皇后娘娘,皇上有几句话,让奴才来和您说。”

寇姝点点头,示意鸳鸯和涟漪把宫中的其他人带下去,道:“公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培元行了个礼,道:“皇上让奴才说,娘娘此番出行,皇上将会派人暗中保护,从旁协助。那人也会告诉皇后娘娘如今药材找寻的进展,方便娘娘找到线索。”

寇姝一笑,眼中却是意味不明,宋谨琰此举一来是保护自己,二来恐怕也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找到那几味药材,不过也好,既然自己真的拦下了这事,就有底气能把事情办好。借此机会,也好让宋谨琰知道自己身为寇家女儿,绝非绣花枕头。

苏培元前脚刚走,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就慢慢朝寇姝飘去,元铭手法极快,一道寒光就和那身影纠缠在了一起,两人转眼便是缠斗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寇姝站在一旁,冷着眼看了一会儿,两人如今已经过了约莫五十招,依旧打的难舍难分,元铭的功夫自己是知道的,爹爹调教出来的人手,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而此人却也毫不逊色。寇姝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

又站着看了一会儿,寇姝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元铭,住手,他是皇上派来保护我的人。”

元铭身形一顿,这才停住了手。

那人见元铭停手,也堪堪收住了剑锋,上前一步单膝叩倒在寇姝面前,道:“见过皇后娘娘,在下炎一,乃是皇上的暗卫之一,此次皇后娘娘暗中出行寻药材,在下将会全程暗中保护皇后娘娘。”

“哼——”元铭听闻,斜着眼冷哼一声,显然是对炎一抢了自己的活有所不满。

寇姝点头,也不管元铭的表情,道:“听说之前你们找寻其他药材,已经对百鬼天眼有了一些眉目,现在就和我说清楚吧。”

炎一点头,把关于百鬼天眼和日妖莲的消息一一说给了寇姝。

第78章极寒之地

冬日里本就寒冷异常,来到这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更是让寇姝觉得整个人都要冻住了。

一旁的元铭亦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主子,那百鬼天眼真的在这地方吗?这里到处都是白雪皑皑,根本没有草药啊。”

元铭本就是江湖中人,对寇云武称呼主子称呼习惯了,在宫中不得已要称呼寇姝为娘娘,出了口,元铭就自然而然改口称呼寇姝为主子了。

寇姝皱眉,宋谨琰的消息,这药就在这个地方,自己在青城门下,自小跟随师傅找寻各种草药,知道越是珍贵的草药,越是生长在奇诡怪异之处,那百鬼天眼乃是世间奇草,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师傅曾说,百鬼天眼乃是性独之草,一处只会出现一支,且必定在极为陡峭凶险之处生长。寇姝环顾四周,远远地看见一座陡峭的雪山伫立在自己面前。

“元铭,你上去看看那雪山。”寇姝见到眼前的山峰,开口道。

元铭闻言,勉强提力,极力运起内力,朝那雪山而去,不多时,元铭就转过身来回报道:“主子,前面这座山不高,倒是有些陡峭,只是山上的不少木枝均是被压断,若是想要爬上去,可能不容易。”

寇姝摇摇头:“我们要先找一处高地上去才行。”

“可是——”

“哼——”一旁的炎一冷冷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娘娘的意思,找到一处高地,才能看清楚如今我们的所处的地形,否则现在天寒地冻,我们在这皑皑白雪中瞎转悠吗?”

炎一和元铭两人自从一见面就不对盘,一路上都不知道这样针锋相对了多少次了。寇姝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从中斡旋道:“好了,如今我们之计,我们要先在弄清楚这里的地势地形,那百鬼天眼性子孤直,若是真的在此地,就必定在极为凶险陡峭之处,需得看清地势,方能猜到其所在。”

阴云遮天蔽日,天空一片灰蒙。风雪呼呼作响,卷起漫天的白色雪絮飘散在空中,先出格外凄清萧瑟的景象。

皑皑白雪之中,一株红色的草药格外醒目。

寇姝心中微微不解——极寒之地,万物皆白,哪怕是自己在寻找的那百鬼天眼,根据书上的记载,也是淡绿色的茎配上白色的叶瓣的形状,而这里居然有一株火红之物,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寇姝慢慢走近,只见那植株上乃是气极罕见的单叶单花,极小的花瓣中裹着浓黑色的花蕊,直直的茎秆立在雪中,任凭那风如何吹,都是傲然屹立于风雪之中吗,如同皑皑白雪中的沧海遗珠。

寇姝仔细凑近,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关于这味草药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自己在青城门中涉猎颇广,此物自己却是从未在书上见过。

元铭亦是随后凑近,看着这株奇特的草药,眼中露出不解:“主子,这可是那百鬼天眼?”

寇姝摇摇头,百鬼天眼并非红色之株。

炎一在一旁沉着脸,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寇姝微微偏头,注意到炎一的表情,开口道:“炎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炎一垂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随后抽出腰中的箭,直直地指向寇姝。眼中更是前所未见的警惕和森冷。

寇姝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元铭就迅速抽出软剑,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说罢,身形一闪,极快地上前缠斗起来。

元铭更怒,喝到:“你到底有什么居心,一路跟着我们?”

寇姝皱眉:“不对——”对着元铭道:“元铭,看你的身后!”

元铭闻言,一闪身,之间一只浑身银白的狼正眯眼眼睛盯着他们。一双幽蓝色的瞳孔发出森森的光,长长的两根獠牙露出格外的锋芒和凶险。那狼抬头,猛地扬天长啸一声,两只后脚一蹬,猛地向上一跃,向元铭扑过来。

元铭猝不及防,连忙后撤两步,炎一的一柄长剑一挑,隔开元铭和那银狼,随即剑锋一转,直直地朝着银狼劈去。

那银狼却仿佛有灵性一般,反应极快地向后撤步,低声发出可恐的嘶吼声,眼中更是凶相毕露,一双利爪牢牢地抓着地面,再一次蓄力想要扑上来。

“啊呜——”地一声,银狼一跃而起,像是一道银色的弧光一闪而过,极快地划过元铭的手臂,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炎一身形暴起,举起剑向那银狼劈去,银狼身形极为矫健,左突右闪,一连避过了炎一的数招。此刻元铭看准时机,忍痛挥动手中的软剑,一剑没入狼腹,瞬间喷涌而出汩汩的鲜血,溅得元铭身上满是血迹。

那银狼双眼一翻白,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寇姝定了定心才道:“元铭,你伤的如何?”

接过炎一递过来的金创药,元铭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你是先看见了那银狼,才会拔剑的吗?”

炎一点点头,头却是偏向那地上火红的草药,道:“此草名为红丹天仙,我也是无意间得知此要,这草药乃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一种极罕见的草药,此药灵气极盛,凡是有此药之处,必定会有凶猛异兽出没。”

寇姝点头:“所以你才会提前防备。”

炎一点点头,随即道:“只是这里若是有红丹天仙,就必定不会有百鬼天眼了。”

寇姝沉默,的确,像是此种极其罕见的草药,单单一株就需要汲取大量的天地灵气之精华,若是这里已经有了红丹天仙,就绝对不会再有百鬼天眼。此番前来虽然没能完成目的,无意间却是寻获了另一种极其珍贵草药,倒也是一番收获。

炎一此刻也是体力有些不支,勉强扶起元铭,一行人刚刚打算离开,忽然,寇姝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寒意。

他们的周围,原本还是一片,茫茫的白雪,如今,却是团团被狼群围住,放眼望去,至少十几头狼将他们团团围住,每头狼的眼中均是闪着荧荧绿光。

第七十九章 昔日副将

寇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似乎都要凝固了起来。刚刚只是一头狼,就已经让自己一行人体力不支,元铭此刻更是已经受了伤,提起剑都很困难,此刻乃是整整一个狼群团团将自己三人围住,几个人的心都是慢慢沉了下来。今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元铭勉强用软剑支起自己的身子,在炎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道:“主子,我和炎一一会儿突出一个口子,主子不用管我们,往前跑便是。”

炎一点点头:“皇后娘娘,一会儿务必要全力往前跑。”

说罢,两人竟是出奇的默契,一左一右背靠着背,双双手持一柄剑,竟是想要和那狼群搏命的样子。

寇姝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道:“你们不走,我是不会走的。”

元铭的声音更加焦急:“主子,如今看这样子,我们三人是万万不能全身而退了,只要主子能安然无恙,元铭死不足惜!”

炎一的声音亦是十分坚定:“皇后娘娘,皇上既然派了我前来,我就务必要保护好皇后娘娘的安危!皇后娘娘不必顾忌我,一会儿我二人杀出一条路来,皇后娘娘往前跑就是,我沿路做了记号,相信不久,天炎阁之人就会找到皇后娘娘的。”

寇姝却是坚定地摇摇头,道:“你们把我当主子,当保护的对象,我却是把你们当朋友,当家人,大难临头抛弃朋友,我寇姝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寇姝往前一步,眼中更是有了几分森然的冷气。

炎一无奈,还想开口劝寇姝,前方最为高大威猛的头狼却是忽然仰天长啸一声,一双蓝盈盈眼睛紧紧地盯着三人,过了片刻,竟然一转身离开了。

随着头狼的离开,包围着三人的其他狼也纷纷掉头离开。留下寇姝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炎一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元铭和寇姝往一个方向看去。两人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眼中面上带着颇为得意的笑容,朝着自己走来。

说那人穿的是青衫,其实也十分勉强。因为原本应当是青色的衣衫,因为长久不经洗涤,蒙上了重重的灰色,此刻乃是在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此人却是只身穿一件极为单薄的衣衫,风灌进他的衣袖,把整件衣服都吹鼓了起来。

见到那人一步一步走来,元铭朗声道:“刚刚可是阁下出手相助?”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元铭,半晌,一挑眉道:“我只和你们的主子说话,”说话他的头微微一偏,朝向寇姝的方向道:“你就是他们的主子?”

寇姝微微一笑,道:“阁下若是有话,不如直说。”

那人冷哼一声道:“怎么?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寇姝后撤一步,眼神中透出一丝冷意:“危急关头,阁下施以援手,我们当然感激不尽,只是阁下还未自报家门就如此口出狂言,恐怕也不是真心想要帮我们吧?”

那人闻言,面色一讪,开口道:“不论如何,若不是我用那狼笛驱散了群狼,现在你们早就被群狼啃咬,分而食之,如今恐怕尸骨无存了。”

“狼笛?”寇姝皱眉,自己只听说过狗笛,却从未听说过有狼笛这一东西。

那人点点头,道:“这天山乃是极寒之地,狼群环伺,然而因为环境险恶,天山上的狼常年下来,养成了极其敏锐的听觉的反应力,一旦听到特定的声音,便会察觉到天气恶劣,转而逃走。”顿了顿,他继续道:“这也是所谓天山狼笛的妙处。”

“原来如此——”寇姝点点头,面上的神色微微一缓,道:“若是果真如此,还真要谢谢你。不知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的面上闪过一丝自得,眼神中满是倨傲,道:“想我跟随西北军南征北战多年,任凭再是艰难险阻的情况都曾经遇到过,又岂会因为这区区几匹狼而怯步。”

寇姝一愣,露出诧异道:“兄台这话是何意,你是西北军中人?”

那人扫了寇姝一眼,眼中有一丝不屑,道:“看你小小年纪,恐怕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西北军寇家军,当年我跟随寇将军血战三天三夜拿下荆州,随后一路北上,收复五座失城,那时候可是威风凛凛,名震大宣的英雄豪杰。”

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语气中亦是有一丝失望,道:“只可惜如今寇将军已经死了,非但死了,还背负着卖国贼的骂名。”

那人的眉毛一挑,似乎极为不满寇姝此话:“你这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寇将军一心为民,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国家的事来,这些话都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恶意编造污蔑。我谅你不懂得辨明是非,但是若是你还要散播谣言,就莫要怪我柏遥不客气了。”

元铭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就是柏遥?”

那人眼神微微一挑:“怎么?你知道我。”

元铭点点头,主子曾经提起过,自己手下的寇家军中,有一人武艺超凡,能力突出,若是假以时日多加栽培,将来或许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时元铭心中不满,故而牢牢记得这个名字。

元铭点点头,道:“主子曾经提起过你。”

“主子?”柏瑶皱了皱眉,忽的闪过一丝亮光道:“你难道是寇将军的人?”

元铭点点头,指了指寇姝,道:“这是寇将军的女儿,当朝的皇后娘娘。”

柏遥一直身在西北,极少回到大都,哪怕回来,几次进宫也只是匆匆见过宋谨琰几面,只知道寇将军的女儿乃是当朝皇后,却从未见过本人,如今在这样稀奇的地方见到,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着寇姝,眼中似乎有着一丝怀疑,道:“大宣的皇后娘娘,为何要到天山来呢?”

寇姝淡淡一笑,掏出自己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佩道:“你且看看此玉,若是真的如你所说,跟着爹爹多年,想必一定认识这玉佩——”

第八十章百鬼天眼

柏遥闻言,上前一步,凑近那枚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寇家人皆是有一个习惯,人人皆是会去万古寺求一枚护心玉来保佑平安,寇云武的那块一直被他系在腰间,而寇姝的这块,则被寇姝贴身佩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见到那熟悉的玉佩,柏遥激动地几乎要留下眼泪,语气也不停地颤抖,道:“你,你,你真的是寇将军的女儿!”

寇姝淡淡一笑,点点头:“如假包换。”

元铭上前一步,道:“我乃是寇家的家仆,名叫元铭。”

虽然本朝的权贵人家私自训练暗卫已经是常事,但是毕竟是于理不合之事,哪怕如寇家亦是不能破例。炎一乃是宋谨琰的人,元铭断断不可随意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

柏遥只看一眼,就知道元铭的武艺高强,区区家仆绝不会有这么高的造诣,只是既然元铭不愿意,自己也不戳破。点点头道:“我叫柏遥,乃是原本寇家军的副将之一。寇将军被抓之后我就被革了军中的职位。”

寇姝皱眉:“被军中革职,你为何会在这里?”

柏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恨道:“此事说来也是蹊跷,我自从被军中革职,就莫名被那歃血楼之人追杀,搞得我不得安生,只得东躲西藏,哪知道那歃血楼的人信息网密布江湖,不论我躲到哪里都被找到,故而没办法,我才来着荒无人烟的山上躲避追杀。”

炎一心中微微一沉,最近自己频频听到江湖歃血楼的名声,自己须得尽快和主子汇报,此帮派绝对没有外界认为的那么简单。

寇姝点头,只听柏遥问道:“那大小姐又是为何来这恶极之地呢?”

苦笑一声,寇姝道:“我们是来找百鬼天眼的。”

“百鬼天眼?”柏遥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大小姐说的可是那绝世少见的毒草百鬼天眼草?”

点点头,寇姝道:“正是,”眉毛微微一挑,寇姝有些奇怪:“怎么,柏副将听过此草?”

柏遥点点头:“我跟随寇将军南征北战,倒是曾经听闻过一点关于此草的消息。传说此草喜寒,这倒是难怪你们要来天山,”顿了顿,柏遥继续道:“只是你们来错了地方,天山上是绝对没有百鬼天眼的。”

寇姝一愣,不解道:“这是为何?”

柏遥瞥了瞥嘴,道:“大小姐可知道天山为何名为天山?”

一旁许久未曾开口的炎一忽然开口道:“你可是想说山脉地势之理?”

柏遥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道:“不错,我正是想说这个——天山之所谓名为天山,乃是因为天山有独特的山脉延伸,其山脉一直发散到天泉脚下,故而名为天山。天泉乃是至净之泉,而百鬼天眼乃是集万物怨念而生的世间至邪之物,敢问这至邪之物,又怎会开放在至净之泉之上呢?”

炎一皱眉,这一点倒是所有人都没有考虑到的。

只听柏遥继续道:“若是真的想寻找百鬼天眼,我倒是知道哪里有。”

几人的眼中均是闪过一丝异色,寇姝连忙问道:“哪里有?”

柏遥露出一笑狡黠的笑,道:“大小姐要知道,也可以,但是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柏遥伸出手,指了指炎一,道:“我要他保护我。”

寇姝皱眉,只听柏遥继续道:“我这一路上被歃血楼追杀,心惊胆战,如今虽然跑到了这里,也难保歃血楼的人追上来,要知道江湖歃血楼的名声可不是盖的。我一人之力无法抵抗,还希望大小姐能派一个人保护我。”

炎一开口,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满:“你也看见了,皇后娘娘如今身边就两个人,元铭还受伤了,你这时候让我来保护你,置皇后娘娘的安危于何地呢?”

柏遥没有听炎一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寇姝,直直地等着寇姝的回答。

“好!”寇姝的声音响起:“另外元铭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先找个地方回去疗伤休息吧。”

两人面色皆是一白,呐呐开口道:“皇后娘娘——”

寇姝摆摆手,正色对柏遥道:“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炎一可以留下来保护你。但是你需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百鬼天眼的消息,还有一件事。”

柏遥点头:“大小姐请说。”

寇姝指了一指炎一道:“你要炎一留下来保护你,却也要有个期限,总不能让炎一今后都永远跟着你——等我找到百鬼天眼,你就要和炎一一同回大都。那到时候,我会安排别的人护你周全。”

柏遥眼神一滞,道:“大小姐所言柏遥明白,”柏遥低下头,眼神黯淡下去,“只是如今寇将军蒙冤,除了那几个狼心狗肺的叛徒,我身为寇将军的副将,恐怕不宜再留在大都。”

爹爹被捕之时,一共有八名将领联合参奏,这当中之人恐怕还值得一一深究。寇姝点点头,道:“柏副将,你若是真的相信爹爹是无辜的,就更应当入大都,替我一同查明真相,为爹爹昭雪才是。至于你的安全,你倒不必担心,天子脚下,他们还不敢这么嚣张。”

柏遥微微一思索,点点头,道:“那百鬼天眼乃是生在极寒之地的至邪之草,末将早年间浪迹江湖却是听说过,在婆鸳湖的湖底,有那么一株。”

“婆鸳湖?”炎一皱眉,婆鸳湖离这里倒是不远,只是听说婆鸳湖的湖底水相怪异复杂,有许多深谙水性之人都溺死在这婆鸳湖中,婆鸳湖中更有一处深入溶洞,里面幽深诡谲,哪怕是当地的村民,也从未敢于踏足。

寇姝点点头,又细细问起婆鸳湖的具体所在之地。

越听炎一的眉头皱的越是紧,忍不住开口道:“娘娘,那婆鸳湖地势奇诡,凶险异常。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百鬼天眼的所在,如今娘娘也辛苦了,不如就稍事休息,我再行安排其他人前去那婆鸳湖寻药如何。”

第八十一章 婆鸳湖底

寇姝摇了摇头,对柏遥道:“既然你告诉了我百鬼天眼的下落,我也遵守诺言。炎一和元铭都留下,等事情结束,你们就一起回到大都。”

几人一同回到附近的镇子,寇姝就和炎一几人分道扬镳了。

望着寇姝远去的背影,炎一的眉宇间有着一股弄得化不开的担忧,趁着无人注意,走到窗前偷偷放了一个信号给宋谨琰。

小时候在寇家,爹爹日日强迫自己练功,倒是练就一身的好腿脚,只是如今多年在深宫,寇姝才走了没多久,就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腿也越发发软。

待到婆鸳湖附近的村庄,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寇姝找了一个小酒馆,先行住下。

酒馆的小厮前来给自己打水,寇姝见了,顺口问道:“烦扰小兄弟,可听说过婆鸳湖?”

那小厮扭头,表情很是诧异:“这位姑娘,你是要去婆鸳湖不成?”

寇姝一笑,面上乃是一副无害的表情,道:“倒也不是,只是我姨娘原本住在这儿,和姨娘一同闲话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地方,心中有几分好奇罢了。”

小厮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婆鸳湖是个鬼湖,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出来的,就算出来的,也都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说在湖里发生了什么。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极为恐惧那个湖,我劝姑娘你不要再提了。”

“此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寇姝不解,“我听姨娘说,那湖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呸——什么景致!”小厮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不过就是一个湖而已,能有多漂亮的,至于丢了性命?”见到寇姝好奇的表情,小厮上前一步道:“姑娘千万千万莫要好奇心作祟去那地方,若是夏日倒还好些,如今冬日里湖水刺骨渗人,那儿又一个人都没有,荒凉的紧。”

寇姝笑着点点头,却是再也没做声。心中细细想着,若是如此说来,百鬼天眼倒确实极有可能在那里。

第二天一大早,寇姝就出发去了婆鸳湖。去婆鸳湖需要绕过整个村落,翻过一座山坡,一个一望无际的碧色湖泊出现在寇姝眼前,湖水清澈,却因为极深,只能见到幽幽的蓝绿色如同鬼魅一般,摄人心魄。

寇姝慢慢走上前,只见到一片落叶缓缓落进了湖里,却并没有飘在水面上,反而像是石子一般急速地坠入到湖中。寇姝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凛,心中更加肃然对待了几分。

寇姝环顾四周,一片寂静,荒无人烟。柏遥说那百鬼天眼喜寒喜阴,那么必定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寇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着一个黑魆魆的溶洞口走去。

溶洞口处的水几乎深到寇姝的腰间,点亮手中的火把,寇姝艰难地前行着。

“哗啦啦——”一阵声音忽然从洞中传了出来,寇姝举起火把,朝着溶洞壁照去,只见到溶洞壁上密密麻麻停满了黑魆魆的蝙蝠,煽动着鬼魅一般的翅膀,看起来十分渗人。

时不时还有一两滴水从溶洞洞顶慢慢滴下来,在水面上晕开阵阵涟漪,看起来让人不紧心颤。寇姝镇了镇心神,继续往前走着。

“啊——”脚下一滑,寇姝下意思尖叫了一声,来不及等寇姝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寇姝吃惊,往后扭头一看,却是宋谨琰一脸正色看着他:“皇上……”

宋谨琰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炎一给朕发来消息,说你一个人来了婆鸳湖,婆鸳湖地势凶险,朕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寇姝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暖意又消失不见,开口道:“婆鸳湖的湖底有一株百鬼天眼,只是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宋谨琰点点头,道:“百鬼天眼喜阴,想必应当在溶洞深处。皇后随朕一起去看看吧。”

寇姝点点头,跟着宋谨琰往溶洞深处走去。

水越来越深,几乎就要没过寇姝的胸口,宋谨琰微微搂住寇姝的腰,扶着寇姝往前走去。又走了没几步,拐过一个狭小的窄缝,地上竟是一滴水都没有,豁然开朗。

宋谨琰环顾四周,道:“此处地势颇高,应当是一处旱洞,水没不上来。我们继续往里面看看。”

两人又是往前走了几步,原本寂静的洞中却是忽然传来了阵阵诡异的风声。

“此处应当有通风口,”宋谨琰开口道,“此处干湿交界,又有通风,气息潮湿阴冷,应当最是百鬼天眼喜欢的——”宋谨琰的声音忽然停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寇姝的身后。

寇姝不解地扭头,借着一点火把的光,一株淡色的草在石缝中随风摇曳着,看起来格外醒目。一滴水底落在寇姝的肩头,传来阵阵湿凉之感。

慢慢走近,细细地看着石缝里的那株植物,寇姝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百鬼天眼终于找到了。

两人走出洞中,寇姝心情大好,现在只剩下日妖莲一味草药还没有找到了。心下不由盘算起如何才能找到日妖莲。

宋谨琰环顾四周,见寇姝脸上变换的表情,淡淡道:“皇后随朕一起回去吧,”顿了顿,宋谨琰继续道:“年下快要到了,宫中还有许多事需要皇后主持。天童蛊之事也急不来。”

寇姝点点头,想起柏遥,便把自己在天山上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宋谨琰。

宋谨琰听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姝:“皇后还是觉得,寇云武是冤枉的?”

“这是自然!”寇姝眼眸一转,笃定道:“皇上可还记得三月之期?”

宋谨琰点点头:“朕当日与你约定三个月找到百鬼天眼和日妖莲,现在百鬼天眼已经找到,若是剩余的时间里你能找到日妖莲,朕便答应你一件事。”

寇姝眼中闪过自信的笑:“好,一言为定,臣妾暂随皇上回宫,待年下之事处理完,便把那日妖莲双手奉上。”

第八十二章 年下宫宴

寇姝离宫时间并不长,长乐宫里有鸳鸯和涟漪守着,再加上对外有宋谨琰帮忙打掩护,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转眼就到了年下,年下的宫宴要宴请所有的中央官员一同宴会,各个州县中,政绩较为出色的官员也会受邀参加。哪怕是边关将领,家主留守边关的府邸,也会送上年菜。乃是大宣一年一度最为重要宴会。

寇姝作为皇后,自然需要一手操办此事。此事事关重大,连太后都接连几次过问,叮嘱说若是人手不够,可以让兰若萱从旁协助。

忙活了整整十日,从宫宴的名单,到歌舞酒肆,年菜,才一一敲定下来。一连几日寇姝都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累得瘦了一圈。

年下的宫宴如期举办,一大早,寇姝就换上了皇后礼制的大锦朱红色服,涟漪和鸳鸯忙活着给寇姝盘上了一个极为繁琐的高高的发髻,两旁各簪上两支九尾软金琉璃簪,整个人走起路来步履生莲,流光溢彩。

一手搀着鸳鸯,寇姝缓缓落座,宫妃和朝中臣子家眷皆已经尽数落座,寇姝面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俯视着台下的众人。

“太后娘娘到——”一声尖利的声音,众人闻言,皆是起身跪下,向太后行礼。

太后笑容满面道:“都起来吧,今天乃是年下,辛苦了一年,大家都不必拘礼了。”

众人点头纷纷附和,太后微微一撇眼,看见兰若萱,笑的更盛:“今日看见兰丫头打扮的这样出落,倒是让哀家想起当年的自己了。”

兰若萱闻言,两片俏丽的红霞飞上脸颊,撒娇道:“太后娘娘,您就会打趣儿臣。”

“哈哈哈——”太后爽朗一笑,却听到传来苏培元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宋谨琰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抬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道:“诸位都免礼,开始吧。”

一时间,乐师拨动古琴,清脆的奏乐仿佛山间泉水一般汩汩倾泻而出,轻抚着每个人的耳畔,随后十几个身笼轻纱的舞女排成一排鱼贯而入,随着那音乐轻柔腰肢,翩翩起舞。纤细的腰肢配合着宽大的衣袖,俯仰之间,轻歌曼舞,柔美异常。

一曲歌舞演奏完毕,一列太监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进入殿上,走到各人眼前的桌上,放下手中的托盘,给各人一一呈上一壶酒来。

宋谨琰举起手边的酒,开口道,此酒名为夏阳,入口清冽,回味甘醇,诸位皆可以试试。

见到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此酒乃是我大宣所产,诸位觉得此酒如何?”

太后微微一笑,道:“皇上,这次的酒倒是极好的,哀家只喝了一小口,便觉得唇齿留香,醇厚浓郁,我大宣之土壤,所产的酒皆是偏苦,此酒却是没有丝毫苦味。如此倒是难得。”

宋谨琰点点头,却是转过身道:“母后,此酒乃是产自兖州。”

“兖州?”太后皱眉:“此地有何特别?”

听到兖州二字,寇姝心中一颤,自己离宫数日,倒是未曾联系隋远舟,也不知道隋远舟在兖州调查的怎么样了。

宋谨琰回答道:“兖州的酒,和别处皆是不同,”宋谨琰顿了顿,继续道:“朕说的可对?王知府?”

王抚仁乃是兖州知府,听到宋谨琰这话,王抚仁面上带有骄傲的神色,起身道:“回禀皇上,确实如此。我大宣多在山区,雨水充沛,然而却是土质坚硬,所产的小麦皆是有一种淡淡的苦味,而兖州此地则有所不同,兖州群山环绕,位于山脚之下的土质松软,同时又多雨,故而所产的小麦非但不苦,反而有些微甜,所酿之酒,自然风味与别处不同。”

宋谨琰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抚仁,道:“王知府说的都对,只是有半句话说错了。”

王抚仁一愣,微微一弯腰,低头拱手道:“微臣惶恐,不知道是哪里错了,还望皇上指点一二。”

宋谨琰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声音中亦是带有一丝冰冷:“朕尝着这酒,并非微甜,却是比大宣其他地方所产的酒都要苦些。”

王抚仁的身躯微微一颤,心中升起一丝不好预感,只听宋谨琰的声音继续道:“只因为这当中的每一滴酒液,都是百姓的血汗,朕喝着,只觉得越喝越苦,越喝越寒。”

王抚仁扑通一声跪下,心中已经是不停地打鼓,还是强装镇定:“皇上此言,微臣惶恐。”

“惶恐?”宋谨琰冷笑一声,“如今才觉得惶恐,爱卿不觉得太晚了吗?你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的时候,你可觉得惶恐?你欺压老弱妇孺,强抢良家妇女的时候,你可觉得惶恐?”

王抚仁心中大骇。皇上竟然赶在这样的场合指名道姓地针对自己,想必已经是有了十足的证据,想到这里,王抚仁心中更加绝望,只觉得浑身发热,不一会儿,整件官服都湿了个半透,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众人见了皆是面面相觑,原本以为这不过一杯好酒,却没想到皇上故布疑阵,这酒背后还有这样的来头,皆是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天子之怒。

唯有太后的还是抬着头,面上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慈爱和煦,冷下了脸,语气亦是森然:“王抚仁,皇上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难道你真的做了那些腌臜的事吗?”

王抚仁低头,心下飞速地盘算着,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眼神一凛,梗着脖子道:“皇上,太后娘娘,下官乃是一时糊涂,才会被猪油蒙了心,下官知罪,还请皇上恕罪。”

“大胆——”太后一拍手下的椅托,怒喝道:“王抚仁,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宋谨琰的眼神冷了下来:“你倒是老实,事到临头,也不狡辩,是打算以一己之力全部承担下来吗?”

王抚仁低声,声音更是唯唯诺诺道:“皇上明鉴,微臣在任上的确有些糊涂。”

第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

宋谨琰冷笑:“只是糊涂?”

王抚仁一颤,道:“皇上此话何意,臣不明白。”

宋谨琰冷冷一挥手:“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王抚仁此刻身子已经抖得如同筛子一般,不停磕头,嘴里却还是道:“皇上明鉴,微臣糊涂,微臣糊涂。”

“哼——”宋谨琰冷哼一声,“王抚仁,既然你一定要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怪不得朕了。来人呐——拖下去斩了!”

王抚仁身体僵住,面上露出灰白无力的神色,却是丝毫不挣扎。任由上来的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架住了自己。

众人脸上均是露出的极为惊骇的表情,要知道今日乃是年下的宴会,往年甚至有过在今日大赦天下的事发生,而如今皇上却丝毫不顾及今天的日子,想来此事情况必定十分严重了。

出了宋谨琰,在场的人之中,最为镇定的人要数寇姝了,兖州的水到底有多深,寇姝多多少少是了解一点的。今日宋谨琰摆明了是给王抚仁一个机会,兖州的官场绝非一个人就能只手遮天,这中间官官相护,鱼肉百姓,横行霸道,若是王抚仁愿意供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宋谨琰或许还能留他一命。

不过想来这王抚仁也明白,事到如今,自己说不说都是个死。宁死不说,或许是因为还有别的把柄在那些人手中吧。

冷冷的看着王抚仁被拖下去,宋谨琰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末了才淡淡说:“今日之事,朕希望各个官员都引以为戒,朕眼里容不得沙子。”

经过刚刚的事情,虽然歌舞继续,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表情亦是都有一些怏怏的,强装出笑意,推杯换盏,言辞之间都有些僵硬。

两曲舞毕,太后抬手轻轻扶着额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才坐了没一会儿就乏了,兰丫头,你先扶着哀家回去吧。”

兰若萱闻言点点头,乖巧地起身,扶着太后回了宁慈宫。

“白家?”听到这里,太后的身形一顿,又坐了回来。

宋谨琰眼神微微一挑,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朕记得,白家今天也有人前来?”

众人心中一惊,之间白家家主白直嵩走上前来,微微一拱手道:“微臣在。”

白梨还在时荣宠极盛,白家也跟着水涨船高。白家在第二代家主白杨的手下盛极一时,只是到了如今白直嵩的手上,白家式微,连同白直嵩到了如今,也不过官居三品,一直都是惨淡经营。今天忽然被宋谨琰点名,白直嵩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白梨死后白家一直籍籍无名,如今看宋谨琰的意思,竟是想要扶持白家了,正想听宋谨琰的下文,却没想话锋一转,宋谨琰只道:“朕倒是想看看白家小子可有出息。”

苏培元上前一步,笑道:“皇上,那白公子乃是一介白衣,今日宫宴,白公子应当并没有来宫中。皇上不妨再等上几日。只是说起国之英才,奴才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此人的能力亦是十分突出,正在宫中,皇上可有兴趣看看。”

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哦?苏公公说的是何人?”

苏培元脸色浮现一丝笑意,道:“皇上可还记得,寇云武寇将军手下有一个名为柏遥的副将?”

寇姝的脸色浮现一丝了然的笑意,只听宋谨琰道:“此人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一个身穿黑衣之人出列,双手抱拳道:“草民见过皇上。”

寇姝上上下下打量着柏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收拾了一番,柏遥整个人都英挺了不少,走路更是虎虎生风,一举一动中满是武将的英武之气。

“你就是柏遥?”宋谨琰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柏遥点头,抱拳道:“回皇上,正是。”

“你不是寇云武的副将吗,怎么自称草民?”宋谨琰一挑眉,问道。

“回皇上——”柏遥抱拳下跪道,“草民原本乃是副将,当日寇将军失踪,草民便收到了一封解除草民职务的政令,那政令上写着,革除了草民副将的职位,故而如今身无官职,自称草民。”

“哦?”宋谨琰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道:“朕当日只是直接抓捕了寇云武,并未革除任何人的职位,你这话说的,可有凭证?”

柏遥闻言,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道:“皇上,这就是当日革除我的公文,还请皇上过目。”

宋谨琰挥挥手,道:“中书侍郎,你去看看,那公文到底是真是假。朕印象里似乎并没有此事。”

中书省乃是主管所有文书的部门,凡是经过官家出具的文书,皆是需要有正式官家的红章漆印为证。任命和任免等涉及到人员升调之事更是极为重要的文书,更需要特质红漆才能奏效。

中书侍郎上前一步,接过那文书细细看了一会儿,又伸出手缓缓摩擦着那红漆,半晌之后,向宋谨琰行了一个礼,正色道:“启禀皇上,这红漆乃是假的。”

“哦?假的?”宋谨琰开口,眼中似笑非笑,转而道:“柏副将,你可听见了?”

宋谨琰一句话,就摆明了他对此事的态度,柏遥是官复原职的意思了。柏遥闻言一愣,随后惊骇,狂喜不止,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炎一让自己换了身衣服前来参加宴会,自己不过是坐在最下首的一个被开除军籍之人,如今竟然能一举官复原职,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谢皇上!”

宋谨琰点头,旋即道:“不过——”顿了顿,他继续道:“如今寇将军已经不再,柏副将若是再回到西北军中,恐怕也不合适,不如就继续留在御林军当副将如何?”

柏遥闻言,豪迈一笑,点头道:“皇上,末将是武将,只要能保护百姓,为国家效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皇上看那里需要末将,末将就去哪里。”柏遥一拍胸膛,一脸义薄云天的样子。

宋谨琰哈哈大笑,道:“好,爱卿如此说,朕就放心了。”说罢,扭头对御林军的统领苏敬之道:“敬之,今后柏遥就跟着你一道。”

苏敬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后恭恭敬敬低头答道:“微臣遵旨。”

第八十四章 绝世奇珍

兰若萱笑了笑,摆手道:“臣妾恭喜皇上,喜获爱臣一名。”眼眸微微一转,眼中随即流出精光道:“臣妾这里也有一份礼物想要送上。”

宋谨琰眯起眼睛,笑道:“兰妃可是有什么宝贝,拿来让朕瞧瞧。”

兰若萱微微抬手,比了一个手势,只见到兰若萱身后的一个婢女手持着托盘缓缓走上来,兰若萱上前一步,向众人解释道:“此物名为日妖莲,想必诸位都曾听说过。”

太后大骇,站起身道:“兰丫头,这就是那天童蛊最后一昧没有找到的药?”

只见托盘上的一株草药看起来极为普通,和宫中随处可见的杂草别无二致。众人见了皆是心中困惑不已。

兰若萱淡淡一笑,道:“诸位可知道,日妖莲确实稀少,但是其最为罕见之处,在于其本身的相貌和普通的杂草极其相似,故而若非深谙此道中人,是万万分辨不出此草的。”

太后惊骇:“兰丫头,那你能分辨的出吗,你又是从何处寻来的?”

兰若萱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我自幼体弱,青城门中人皆是知道,故而若是有什么好上好的药材,都会告知我一声,这日妖莲的奇异外形也是在此期间偶然得知,却也不是十拿九稳,听闻皇上在找这日妖莲,儿臣就一直在偷偷寻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寇姝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兰若萱。自己寻到百鬼天眼已是历经艰险费尽周折,而这日妖莲比起百鬼天眼更是稀奇几分,兰若萱这话说来轻巧,背后想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兰若萱指了指那日妖莲,向众人解释道:“寻常凡草,若是凑近,就能发现其所散发的皆是泥土之气,而日妖莲之所以称之为日妖莲,乃是因为其在白天,乃会散发出一股别样的异香,闻来近似莲香,还请太医前来查证一番。”

王院督闻言,从宴席中走出来,微微朝着宋谨琰的方向行了个礼,就走近那日妖莲,轻轻拿起,以手拂闻,转而朝宋谨琰道:“回禀皇上,太后,此草的确并非普通凡草,也却有兰妃娘娘所说的莲花之香。”

太后眼中绽放出一丝笑意,道:“如此说来,此草真的是那神药日妖莲?”

王院督微微拱手,垂着眉道:“太后娘娘,日妖莲乃是绝世罕见之草,微臣也未曾见过,只是兰妃娘娘所言,此草皆是符合,若日妖莲真的是如此特征,想来也不会有差。”

兰若萱微微一笑,笃定地点点头。

宋谨琰望着那日妖莲,眼中若有所思,只听到太后的声音从自己耳畔传来:“兰丫头真是有心的,皇上要重重地赏才是。”

兰若萱抿嘴一笑,行了个宫礼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身为宫妃,自然应当为大宣计,为社稷计。如今这此天童蛊久居宫中,作祟已久,乃至侵扰太后娘娘玉体,臣妾若是不出一份力,实在于心难安。”

顿了顿,兰若萱继续道:“如今解开那天童蛊所需的药材已经全部找齐,楚天师也可以开始行作法了,若是有何不便之处,我帮得上忙的,楚天师尽可以提。”

“兰若娘娘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后宫之楷模——”宴下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然而人头攒头,却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另一个声音随之附和:“的确,记得前段时间南诏太子的澜明真纹珠,还测出兰妃娘娘乃是凤命,我大宣有兰妃娘娘,实在社稷之大福啊。”

“是啊,兰妃娘娘可真有我大宣国母之风啊。”

寇姝心中冷笑,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句句都在暗讽自己并没有资格当皇后,更是拿出天命贬低自己。心下却是飞速旋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还没等寇姝反应过来,只听一个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那声音自己似乎有几分熟悉,再仔仔细细听来,才分辨出竟然是柏遥的声音。

“诸位,还请慎言,皇后娘娘之位,乃是国之根本,容不得肖小污蔑和质疑。”柏遥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冷意,随即道:“兰妃娘娘献上奇世珍宝,的确难能可贵。然而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最关键的乃是国之安全,这才是大宣繁荣昌盛的底线。”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皆是盯着柏遥。

柏遥继续道:“诸位如今锦衣玉食,享受着太平盛世,而这一些,都是边关将领牺牲了自己的,浴血奋战唤来的。诸位在如今的冬日里,穿着御寒的衣物,喝着驱寒的佳酿,欣赏着轻歌曼舞,好不快活,可是诸位可知道,这个时候的边关将士,可能正穿着单衣,饥寒交迫在边境巡逻,守卫每一寸我大宣的国土!”

寇姝心中大骇,没想到柏遥竟然会忽然说这个。

柏遥继续道:“如今寇将军虽然已经不在,可是寇将军在世的时候,以身作则,轻伤不下战场,曾经带着西北军连续背上攻下数座城池,这期间为了节约时间,夯实战果,寇将军甚至连三餐都不吃,只在马背上啃一些干粮果腹。若非有这些忠良之士为国为民,牺牲小我,又如何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

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柏遥冷笑道:“寇将军尽心竭力,换来了西北的和平,此事绝对非虚,众人如今享受着寇将军的战功,享受着这太平盛世,却口出狂言,对寇将军的亲生女儿如此指指点点,众人心里过意的去吗?”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声讨寇姝的几个声音都不开口了。柏遥这顶帽子扣得不是一般的大,若是再往下说,恐怕开口就要背上一个藐视军威,扰乱军心的罪名了。

宋谨琰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听到这里,眼中反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而望向寇姝,寇姝微微耸了耸肩,示意此事与自己无关。

宋谨琰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柏遥还真是有意思。

第八十五章 解蛊解秘

年下之后便是隆冬,寇姝因着楚离帮自己解了蛊,如今的精神已经大好,只是去了一趟天山,又奔波到了鸳婆湖,身子有些乏了。

涟漪见了,日日从御膳房端了顶级血燕来给寇姝。

到了下午用点心的时候,寇姝望着眼前一大碗血燕,有些哭笑不得:“涟漪,这血燕乃是滋养大补之物,你日日端来,我吃了也补不进啊。”

涟漪却是摇了摇头,认真道:“娘娘,话不是这么说,您找回了百鬼天眼,乃是大宣的大功臣,多喝几盅血燕又怎么了?”

寇姝淡淡一笑,眼中有一丝调侃:“依兰殿里的那位,不也是寻回了日妖莲吗?那日妖莲比百鬼天眼更是罕见,那她岂不是一天要吃两顿血燕了?”

涟漪闻言,不满地嘟起了嘴,哼了一声在她的心里,只有皇后娘娘做的事才是最正确最值得赞颂的。

寇姝心头微微叹气,涟漪跟了自己这么久,还是难改小孩子心性,自己明明知道她这样的性子不好,却也是听之仍之,一来乃是涟漪有几分相像当年的桃花,让自己有几分怜悯,二来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伪装的太久,在自己的心底也希望能活成涟漪那样肆意自由的人吧。

“皇后娘娘——”鸳鸯推门进来,道:“那楚天极忙活了这几日,今日天童蛊说是已经彻底解除了。”

寇姝一怔,似笑非笑:“哦?那人还果真有几分本事?”

鸳鸯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心情大好,说整个身子都松快了,如今正让孟嬷嬷张罗着要给楚天极办一场答谢宴。说是今晚就办。”

太后的身子本就是因为寒气入体,在加上多年以来的养尊处优埋下的病根,天童蛊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这天童蛊好了,就说自己身子轻快了,多半也是太后娘娘自己心理作用,不过她老人家说什么,大家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去了。

“好,宴会可是摆在宁慈宫?”寇姝轻轻抚过自己的发梢,淡淡问道。

鸳鸯点点头,道:“正是。”

不同于宋谨琰的宴会,太后娘娘举办的宴会则常常在宁慈宫

今日乃是太后娘娘设的私宴,故而场面并不大,但是毕竟乃是太后设宴,众人亦是身穿华服,不敢有一点怠慢,

寇姝亦是一身赤色流云百褶,端庄而不会过于沉重。见到太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参见母后。”

太后面上满是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道:“皇后来了,坐——”转而望向坐在下首的众人,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乃是因为有一桩喜事,多亏了兰丫头寻来的奇珍,如今宫中的天童蛊都散了,哀家看着这天,都觉得清明了几分。”

众人点头,纷纷附和称是。

“天童蛊能解,除了多亏兰丫头,更是幸而有了楚天师,多亏了楚天师道法高深,此番才能解除哀家的心病。楚天师若是有什么想要达成之事,尽管说出来,哀家一并允了。”

楚天师闻言,低下头面露谦恭之色,道:“太后娘娘谬赞了,我南诏乃是一方小国,丝萝尚依乔木,更何况我是南诏,天极留下,尽的乃是南诏对大宣的一番诚意,若是太后娘娘顺心顺遂,那天极就算是不辱使命了。”

“楚天师如此道法高深,哀家都要不舍得你回去南诏了。”太后朗声笑道,手缓缓抬起,慢慢搭在孟嬷嬷的手上,道:“只是,楚天师不要,乃是楚天师的诚意,若是哀家什么都不上赏赐,就是哀家失礼了。”

说完,太后眼神微微一动,一旁的婢女识趣地端上一个托盘。

太后缓缓开口道:“此乃东海蛟珠,又名夜明珠,在黑暗之中亦可放出光亮。”

众人见了,不禁啧啧称奇,夜明珠虽然罕见,但也称不上绝世珍宝,可是这颗夜明珠如同婴儿的拳头一般大小,却还是保持如此圆润透亮的表面,就十分难得了。

楚天极不卑不亢地接过夜明珠,朗声道:“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微微一笑,却听得旁人道:“看见这夜明珠,倒是让我想起南诏国月余前送来的澜明真纹珠了。”

太后点点头,面容满面:“是啊,要说那珠倒也是个稀罕物件,竟然能——”一眼瞥见下首的寇姝,又闭上了嘴。

自己虽然对皇后有几分不喜,但是皇后尚且几次三番救了自己性命,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直言那澜明真纹珠的暗示,倒是有些不美。太后闭上嘴不再多言,却没想到寇姝接口道:“是啊,那澜明真纹珠还说兰妃乃是凤命,我反倒成了鸠占鹊巢之人了。”

自从前几日柏遥在大殿之上的直言,如今众人皆是不敢妄言寇姝的后位,反倒是寇姝自己说了出来。

寇姝话锋一转,道:“说起来,那天兰妃倒是近距离瞧了那澜明真纹珠,本宫只是远远观望着,却只是还未曾好好见过。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太后点头,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孟嬷嬷,你去把那澜明真纹珠取来。”

不多时,孟嬷嬷就手捧着装有澜明真纹珠的匣子走到寇姝面前,呈上道:“皇后娘娘,这就是那澜明真纹珠。您请过目。”

寇姝诡秘一笑,手指微微捻起,暗中比了一个手势,随后似乎毫无察觉地伸出手,碰上那澜明真纹珠。兰若萱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澜明真纹珠其实只不过会在夜晚发出异色的光而已,所谓的凤命根本就是南诏和哥哥的计谋。寇姝如今居然还傻傻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到时候澜明真纹珠毫无反应,更是佐证了自己才是那天选之人。

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却见到寇姝的手碰到那澜明真纹珠的瞬间,澜明真纹珠随即迸发出异色的光芒,韶韶华光,竟是格外夺目耀眼,比那日兰若萱触到澜明真纹珠之时放出的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八十六章 澜明真纹珠

兰若萱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心中又是紧张又是诧异,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声音都莫名粗重了起来。

太后诧异:“皇后,怎么你触上那澜明真纹珠,也是和兰丫头当日一般?”

寇姝一扭头,面上露出极为困惑不解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儿臣也不知道……”

楚天极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澜明真纹珠乃是南诏国送来的国礼,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伤的可是南诏的面子。

寇姝似乎大惑不解,拉着身旁的几个宫妃道:“不如各位姐妹都是来试试?会不会是这澜明真纹珠坏了?”

楚天极面色一紧,快步走上前揽住那澜明真纹珠道:“皇后娘娘莫要心急,容草民先行看看此珠。”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点点头道:“鸳鸯,把澜明真纹珠给楚天师拿去瞧瞧。”

楚天极皱着眉头盯着澜明真纹珠看了好一会儿,却是一直都不说话。

“怎么样?”太后开口问道:“楚天师可是看出了什么没有?这澜明真纹珠究竟是何缘故,还是说,皇后也是凤命?”

楚天极闻言,连忙俯下身来叩头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后,万人之上,自然是人中龙凤,这点乃是毋庸置疑的。”楚天极一边打着太极,一边心下飞速思考着,几个念头交替之际他的脑海中闪过,终于定了定心神,楚天极当机立断走上前,膝盖一屈跪下道:“回禀太后娘娘,天极有罪,还望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闻言,皱起眉不解道:“楚天师这话从何说起,多亏了楚天师道法高深,否则那天童蛊还留在宫中作祟,楚天师何罪之有呢?”

楚天极摇摇头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凤命乃是极其罕见之命理,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先前澜明真纹珠所显示兰妃娘娘乃是凤命已经是十分罕见,如今澜明真纹珠又暗示皇后娘娘亦是凤命。天极便觉得十分蹊跷,便仔细看了看此珠。”

“哦?”太后微微皱眉:“那楚天师可有看出什么来?”

楚天极点点头,面上浮现愧意道:“此澜明真纹珠的测命之效,已经尽数被毁。凤命只说,并不可靠。”

“什么?”太后惊呼一声,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却还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说,兰丫头和皇后刚刚所测?”

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楚天极点点头,道:“澜明真纹珠乃是汇天地之灵气的宝物,受不得半点污浊,若是往日,大宣宫中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天极竟然忘了此前宫中还有天童蛊的蛊灵作祟,故而澜明真纹珠受到了玷污,如今测命之功效已经尽失。”

说罢,楚天极把手靠近那澜明真纹珠,果然,澜明真纹珠亦是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楚天极不过一介平民,当然不可能是龙命。如此说来,兰若萱也并非是凤命了。

寇姝静静地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天极的解释,心中几乎要为楚天极的急智摇旗呐喊。事实上,寇姝早就发现了澜明真纹珠的蹊跷——澜明真纹珠不过是普通的夜明珠,只不过澜明真纹珠当中有一片小小的琉璃碎片,遇到不同的颜色的光,便会从中折光,看起来好似会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自己刚刚和元韵配合,在手碰到那澜明真纹珠的瞬间,元韵手持一片小铜镜将不远处的火光折到澜明真纹珠当中,继而就产生了刚刚那一刻的璀璨华光,夺人眼球。

明明是自己做的手脚,这个楚天极却非说是因为天童蛊作祟,什么凤命,寇姝只觉得好笑,冷冷地看着。

一旁的兰若萱双手缩在袖子里,却是几乎要攥出血来,自己费了如此一番苦心,才好不容易洗去自己因为那海东青带来的恶名,如今竟然就这么被寇姝这么轻轻一触,化为泡影。

众人见状,心中均是微微诧异,因着以为兰妃娘娘乃是凤命,这段时间众人对兰若萱均是毕恭毕敬,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是误会一场。

太后微微一扫,就见到兰若萱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心下当即明白过来,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命理只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也不可尽信。”

寇姝把两只手叠在一起,行了个宫礼道:“太后明鉴,儿臣遵旨。”

太后这话的意思,是摆明了揭过此事,从今往后不论是凤命还是先前的祸水之言,都不许再提。转而对楚天极道:“楚天师多虑了,此前南诏也并不知情,澜明真纹珠无辜蒙尘,是谁都料想不到的。也怪不得楚天师才是。”

楚天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舒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众人亦是听出这话中的含义,点点头,心中都多多少少有了分寸。

寇姝清了清嗓子,道:“楚天师不必多虑,我大宣那是礼仪之邦,最通情理,那澜明真纹珠断错凤命,也并非楚天师的过错。”

寇姝把“断错”两个字一字一顿,咬的特别的重,在兰若萱听来格外的刺耳。暗中已经骂了寇姝数遍。心中更是几乎要把寇姝撕成碎片。

众人点点头,只听太后笑道:“好了,别为了这些事情打扰了今天的兴致,继续吧。”

一时间歌舞声音再度响起,歌舞升平,表面一派祥和太平之像。只是内里各人都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难得太后兴致高涨,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

“啪——”兰若萱狠狠一个耳光扇在幽竹脸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些什么?”想到今日在宴会之上所发生的事,兰若萱越想越气,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幽竹捂着红肿的脸跪下道:“娘娘还请息怒,主子已经送来了信,相信不日就能帮娘娘扳回一城。”

“哦?”兰若萱微微眯起眼,缓缓接过幽竹递上来的信,打开信,一字一字仔细读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主动请缨

太后娘娘昨日的谢宴,宋谨琰并没有参加。只是那澜明真纹珠的真相倒是传遍了后宫。宋谨琰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苏培元垂手站在一旁:“皇上,那澜明真纹珠所暗示的凤命……”

宋谨琰把玩着手上的物件,淡淡道:“凤命龙命,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皇后这一出,到底还是想保全自己的名声。”

苏培元点点头,心中不由惊骇,没想到一切都皇上看在眼里,难怪那澜明真纹珠测得兰妃娘娘乃是凤命之时,皇上毫无波澜,顿了顿,苏培元又道:“皇上,白公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您看是不是……”

宋谨琰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自己在宴会上刚刚点了白直嵩一下,白家儿子就汲汲营营地往自己这儿赶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点点头对苏培元道:“你让他进来吧。”

今日的白亭然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头发全部紧紧地束在紫金冠中,一身月牙白的外袍衬地整个人文质彬彬,气度非凡。

“草民参见皇上——”见到宋谨琰,白亭然率先下跪。

宋谨琰点头:“起来吧。朕久闻白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白亭然面色一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皇上谬赞了。草民心中惶恐。”

“今日白公子特意前来,可是有话要说?”宋谨琰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

白亭然眼神一凛,点点头,道:“皇上,草民的确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只因为亭然有一件事想做,还望皇上成全。”

“何事?”

“亭然想去兖州,同远舟兄一同,整治兖州的官场乱象。”白亭然抬头,坚定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宋谨琰。

宋谨琰眼中闪过微微一丝诧异,随即冷笑:“白公子乃是一介白丁,更是从未进入官场,竟然敢谈治理二字。更何况白公子可知道如今的兖州是何情况,就敢如此夸下海口?”宋谨琰的语气不善,语气中的质询之意不言而喻。

感受到宋谨琰的怀疑,白亭然只觉得心中一紧,后背觉得有些微微发冷,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镇定心神,眼神愈发坚定:“回皇上,皇上所言并无不妥,草民的确身无官职,又不谙官场,只是草民和隋远舟隋大人平日里一直都有来往,隋大人和我说了许多兖州官场之事,如今他一人身在兖州,许多事情都有心无力,故而亭然主动请愿,希望前去兖州,尽一己之力。”

翰林院的读书人向来过于注重文辞想法,却在真正的治理实践之策上缺乏足够的能力,不少人都食古不化,故而朝中也很少有翰林院之人。只是这个白亭然都是有所不同,竟然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挑了一块最难啃的硬骨头。

宋谨琰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白亭然道:“白公子真的是这样想的?”

白亭然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自信的神色。

宋谨琰点头:“朕知道了,此事容朕再想想。你且下去吧。”

面见圣上乃是大事,没过几天,宫内宫外之人皆是知道了白亭然面见圣上之事。

长乐宫乃是最早知道此事的,鸳鸯帮寇姝小心翼翼拆掉今日的发髻,拿起篦子站了站了芙蓉桂花油,慢慢地篦着头发,柔声道:“娘娘,您说皇上会派白公子前去兖州吗?”

涟漪在一旁点着了两个暖炉,听闻鸳鸯的话,接口道:“咱们娘娘料事如神,既然娘娘让白公子前去兖州帮那隋大人,白公子就一定去的成。”

鸳鸯闻言,皱了皱眉,不说话。

寇姝淡淡一笑,微微闭上双眼:“这些年白家势力大不如前,一方面和白梨的死有莫大的关联,二来我猜测,乃是因为如今朝中多方割据,政局动荡,白家激流勇退,明哲保身。”

“那如今……”鸳鸯不解。

“所谓割据,最重要的,就是看你要站在哪个阵营,然而哪个阵营也不过相互制衡,苦心经营罢了,如今皇上抛出了杨柳枝,站在皇家的阵营里,自然是最为稳妥的方式,白家当然愿意紧紧抓住了。”寇姝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白亭然本人,我倒是听师兄说过一嘴,此人虽然性格大大咧咧,却和师兄一样,难得有满腔为国为民之心,皇上既然愿意用师兄,为什么不愿意用他呢?”

鸳鸯点点头,还想开口说什么,元韵推门进来,走上前道:“娘娘,门外放了一个锦囊。”

“锦囊?”寇姝皱眉:“元韵,你且打开看看。”

元韵闻言,解开锦囊上的抽绳,里面赫然露出一枚玉佩。

寇姝见到那玉佩,双眉微微一挑,细细打量了那玉佩片刻,脸上忽然换上极为惊骇的神色,猛地站起身来。

寇家中人有一个家族的惯例,每个寇家中人都会去请能工巧匠打造一枚护心玉,随后将其玉送去万古寺开光,当日自己说服柏遥,靠的也是自己独有的那枚寇家护心玉,而里面这枚,乃是上面的“萱”字——这是兰若萱的护心玉。

寇姝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她记得十分清楚,早在三年前,兰若萱就曾经跟自己说那枚护心玉早就被她不慎弄丢了,如今这玉又怎会再度出现,还是在宫里?

寇姝眼神中接连闪过几道暗芒,轻轻比了一个暗号,随即把元铭唤进了屋子:“元铭,你刚刚可有看见,是谁在宫门口放的这锦囊?”

元铭低头:“娘娘,元铭一直守在寝殿外,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寇姝皱眉:“元铭,若是以你的功力,能否做到从宫外不被察觉,潜入宫中到长乐宫门口?”

元铭偏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是原先,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如今自从柏遥当上了御林军的统领副将,宫中的防卫森严了不少,如今没有先前那般容易了,只能尽力一试。”

寇姝点点头,怔怔地望着手上那枚玉佩,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再说话。

第八十八章 白家侄女

果然,没过多久,苏培元那儿就传来了宋谨琰封白亭然为六品督查使,不日前往兖州上任的消息。六品的官位不高,按照大宣的官制,甚至可以由一品大臣直接保举,故而宋谨琰的任命并没有什么逾越之处,唯一令人颇为在意的乃是此次宋谨琰所用之人为白家人。

白家自从白梨去世后一直寂寂无名,如今倒是隐隐有上升的势头,这点倒是颇为出乎众人的意料。

这几日朝中事务不忙,宋谨琰也终于有时间散散心。年下之后天气似乎不见转暖,倒是寒风送来阵阵梅香,宋谨琰闻着,不由得觉得身心舒畅,移步到了后花园。

苏培元弯着腰弓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皇上,如今冬日里的腊梅开放的正好,尤其是梅园的几株洒金梅和照水梅,奴才听说这几日开的格外地好,皇上要不前去看看?”

宋谨琰点点头:“好,那你便领着朕前去看看。”

几人移步梅园,还未走近,就听到一曲笛声宛转悠扬,如百灵出谷,让人觉得如置清幽的山间,开阔清逸,让人由不得心旷神怡。

宋谨琰不自觉往前走去,只见那一片梅林中,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身穿一袭白衣,一尘不染,茕茕孑立于梅花丛中,双手持着长笛,如同仙女下凡一般一尘不染。

那女子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见到宋谨琰,却是丝毫不慌乱,缓缓而来,行了一个礼,道:“见过皇上。”

宋谨琰的语气中有一丝玩味:“哦?你见过朕?”

面对宋谨琰的调侃,那女子不慌不忙,道:“我大宣皇上英武不凡,小女子早就在心中勾勒无数次皇上的形象。”

“是吗?”宋谨琰眼中的效笑意更浓:“那朕和你心中所想的样子,可是有所差别?”

女子摇摇头:“皇上比小女子心中所想更加具有男子气概,也更加年轻,英俊。”说到这里,那女子竟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也随之飞上了两片红霞。

“既然你知道朕是何人,是不是也该告诉朕,你是何人?”宋谨琰微微抬头问道。

女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苏培元低声道:“皇上,此女名为白渲,乃是梨太妃的侄女,这几日那白大人说,梨太妃生前有一些遗物还留在宫中,想要带回去,奴才就做主让他们进来了。”

宋谨琰点点头,上前一步,眼中有一丝恍惚。

苏培元见状,低下头去掩住眼中的一抹笑意,那白直嵩给了可是自己足足五百两银子,要让自己把皇上引来此地。

“小女白渲,见过皇上。”那女子见到宋谨琰走上前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怯怯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你是白梨的侄女?”

白渲低头,恭敬道:“正是。”

宋谨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渲,忽然道:“冬日里的梅花别有一番景致,白姑娘若是愿意,可否陪朕一同赏梅?”

白渲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脸色更红,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更显得娇嫩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宋谨琰上前一步,和白渲并排而立,天空忽然飘起了微雪,如同柳絮迎风飞舞,一片雪花飘落在宋谨琰肩头,白渲见了,微微踮起脚,替宋谨琰拂去肩头的落雪。

两人相视一笑,画面一时间定格。

三日后,白家次女白渲被封为渲妃的消息传遍了宫中,一时间各宫上下都震惊异常。要知道若非特殊情况,一般女子入宫,只有个秀女的位份,若是官家女子,一般会封为才人,出生极高的世家嫡女,才会获赐嫔,当时潇嫔能获封嫔位已经实属难得,白渲不过是白家次女,其父白直嵩更只是官居三品的闲散官员。白渲竟然能一举获封为妃,皇上对此人的宠爱可见一斑。

长乐宫中,涟漪扁着嘴,正替寇姝打抱不平:“那白家也太没良心了,若不是娘娘指点,白家恐怕还只是惨淡经营,现在那白亭然刚刚去了兖州上任,这边白家就眼巴巴地送了一个人进宫,真是养虎为患。”

寇姝淡淡一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白直嵩做的虽然不仗义,倒也没错。”

涟漪语气更急:“娘娘,话不是这么说,那个白渲,一进宫就被封为渲妃,皇上居然还让她入住了梅园,她凭什么?”

后宫中,数皇上的未央宫最是宏伟,皇后的长乐宫最是华贵,太后的宁慈宫则最为幽静典雅,这些都是住人的宫殿。而另有梅,兰,竹,菊四园,此四园皆是景观之园,当中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步步皆景,而此次宋谨琰居然让人改造了梅园,将梅园单独修建屋瓦,辟给了那白渲所住,当中的宠溺之意更是显而易见了。

“皇后娘娘,苏培元求见——”鸳鸯进门,低头恭敬道。

寇姝用眼神示意涟漪莫要多说,转而道:“让苏公公进来吧。”

苏培元进门,见到寇姝:“皇后娘娘吉祥。”

寇姝心中有几分明悟,瞥了一眼苏培元,淡淡道:“苏公公免礼,苏公公几日前来,可是为了那新晋的渲妃娘娘?”

苏培元面色一怔,赔笑道:“皇后娘娘明鉴,”顿了顿,苏培元继续道:“皇上的意思,梅园修整尚且需要一段时间,让皇后娘娘先行给渲妃娘娘安排一个住处。”

寇姝挥挥手:“钟翠阁离御书房最近,如今那里空着,渲妃就去那里住吧。”

苏培元一愣,自从白姑娘被封为渲妃,那白直嵩更是真金白银往自己手里塞,此次宫宇,白直嵩便希望能把白姑娘安排在离御书房最近的宫宇,原本苏培元以为自己还要费好大一番口舌才能说服皇后娘娘,却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直接把渲妃安排在了钟翠阁。不由得有些吃惊。再抬头一看,寇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似乎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已经看穿。

不由的心中一颤,想到自己所做之事,不由得后背发凉,暗暗道自己今后行事还是应当更谨慎些。

第八十九章 争风吃醋

又是开春,一转眼,距离渲妃入宫也有了月余,这一个月里,皇上除了偶尔去皇后的长乐宫坐坐,叙话几句之外,几乎夜夜都歇息在渲妃处。

早上一大早,兰若萱梳妆打扮完毕,就带着幽竹,径直去了太后娘娘所在的宁慈宫。

见到兰若萱,太后的脸上浮现一丝暖意,拍着手笑道:“兰丫头,你最近跑我这里跑的倒是越发勤快了,怎么,是你那依兰殿呆不住了吗?”

兰若萱闻言,一愣,旋即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母后莫要再打趣儿臣了,人人皆知,如今皇上都不来依兰殿,若萱一人守着偌大的依兰殿,也觉得没劲。”

听到兰若萱的这话,太后的眉头微微皱起:“怎么,皇上还是日日歇息在钟翠阁吗?”

兰若萱点点头,眼中更是露出无奈的神色,幽竹上前一步,道:“皇上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来依兰殿了,昨日娘娘听闻皇上深夜还在批阅奏折,特意送去了茶点,到了御书房,却被告知皇上已经被渲妃请走了。”

“什么?”太后皱眉:“还有这种事?皇上批阅奏折已经很是疲乏,渲妃居然还敢让皇上分心?”先皇在世之时,就曾经独宠白梨,自己身为皇后,足足半年都未曾跟先皇同床共眠。白梨死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白家人卷土重来,居然还想故技重施,狐媚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太后的眼神更是冷了几分,森然道:“孟嬷嬷,此事你可知道?”

孟嬷嬷闻言,低下头道:“太后娘娘,兰妃娘娘所说确实为真,如今皇上几乎夜夜歇息在钟翠阁。老奴听说,那梅园也修建完成了,想来不日,渲妃娘娘便会搬去梅园。梅园离皇上的未央宫远一些,不知道那时皇上会不会——”

“放肆——”太后一挑眉,忽然怒喝,白梨那妖妃活着的时候就最喜欢梅花,故而先皇为她特意建了梅园。如今白渲入宫,竟然要住在梅园。

太后不用想就知道白渲的神态,心中更是不满。自己一声最见不得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偏偏男人最吃狐媚子那一套。想到这里,心中怒气更甚,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森冷之气:“自从先皇在的时候起,那梅园就是一座景观园子,当中虽然有亭台楼阁,却是用来小憩之用,并非用来住人,先皇修建之时亦未曾留下足够的余地修建楼阁。”顿了顿,扭头对孟嬷嬷道:“孟嬷嬷,你去跟皇上说,修建梅园之事,哀家不准。”

孟嬷嬷在宫中戴了几十年,也是老人了,心念一动,就猜到了太后的想法。点头称是。

听到太后娘娘的话,兰若萱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精光,随即露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道:“母后莫要生气,这些年来,因为这宫中有天童蛊作祟,宫中迟迟未有孩子,如今有了南诏之人相助,天童蛊已解,皇上垂帘,若是渲妃能诞下一儿半女,也是美事一桩。”

太后闻言,猛地瞪圆了双眼,仿佛绷断了脑海中最后的一根弦。白梨在的时候祸害的是自己,如今白梨的侄女祸害自己的儿子,若是再让白家剩下女儿,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乱子来。

太后心下飞速转,几个念头极快的闪过,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道:“兰丫头你也是,有空多去御书房跑跑。皇上的心思如今都在政务上,后宫中人,自然是谁跑的多了,皇上眼里就有谁了。所谓宠爱,也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

兰若萱点点头。只听得太后继续道:“哀家这里有几本佛经,前几天刚刚抄完。你就替哀家跑一趟,送去御书房吧。”

这是给兰若萱在创造机会了,兰若萱闻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点头应允了下来。

一晃眼一天便过去,初春的宫中还是有些微冷,兰若萱也早早就躺下歇息。

闭上眼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冷冷地看着自己,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兰若萱张开眼,只见到兰昊柯站在自己的床边,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哥哥——”兰若萱打了个寒颤,怯怯开口。

兰昊柯冷哼一声:“我问你,没什么不按照我的指使行事?我不是让你想办法打击寇姝吗?你今日跑去宁慈宫做什么?”

兰若萱面色一白,咽了一口口水,从床上起身道:“哥哥不知道,那渲妃实在过分,皇上已经足足一个月——”

兰昊柯直接打断兰若萱的话:“宋谨琰来不来,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关系吗?”

兰若萱低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妹妹+——”兰昊柯的声音里有一丝阴鸷:“你该不会忘了,你是为什么要接近宋谨琰,为什么要成为兰妃娘娘的吧?”

兰若萱猛地一颤,抬头看着兰昊柯,眼中慢慢失去焦距,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兰昊柯知道兰若萱已经想起来了自己的使命,点点头,随即开口,语气中有着浓浓的警告之意:“如今你已经是兰妃娘娘,有了这个位置,能做的事就很多,白渲受宠也好,不受宠也罢,白家不过是杂鱼一条,不足为惧,你要做的乃是大事。明白吗?”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宋谨琰了吧?”兰昊柯眯起眼睛,眼神中透出危险的光:“我的好妹妹?”

兰若萱没有回答,怔怔地看着远方,意识似乎飘向了远方。

兰昊柯直勾勾地看着兰若萱的眼睛,随后一把揭下脸上的面具。不同于上半张脸如同美玉一般精致剔透,面具下得皮肤布满了一道道的伤疤,伤口因为太深,愈合之后隆起了高高的伤疤,像是一条条蚯蚓爬在脸上一般,兰若萱看见的瞬间,惊讶的要尖叫起来。

兰昊柯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兰若萱的下巴,用力之大几乎要把骨头捏碎,一字一顿道:“兰若萱,你看清楚,我这脸上的每一道疤,都是拜大宣皇上所赐。国仇家恨,我日日夜夜都忘不了,你也不能忘。别忘了你的身份。”

兰若萱又惊又惧,说不出一句话来。

兰昊柯转眼已经重新戴上面具,冷冷道:“若是你真的敢坏了我的大计,就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了。”说罢,身子轻轻一跃,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

第九十章 祭祖大典

“娘娘,那白直嵩可真是愧对他的名字的,又直又是嵩,还以为是多么刚直不阿的人,如今自己女儿受了宠,像是哈巴狗一样眼巴巴天天往皇宫里赶。”涟漪一边给寇姝剥着松子,撇着嘴不满道。

鸳鸯在一旁皱眉;“涟漪,你忘了皇后娘娘的教导了,不能乱嚼舌根。”

涟漪一翻白眼,把手上的松子一扔,卷起自己的手臂,上面赫然是两道血红的伤痕。

鸳鸯诧异:“这是怎么了?”

涟漪呸了一口,道:“还不是那个渲妃,如今得了宠,身边的宫女也狗仗人势,今天一大早我去给咱们娘娘领血燕,一个丫头竟然说她主子要了,我和她争执不过,就打了起来。”

“那人是钟翠阁之人?”鸳鸯皱眉,问道。

涟漪点点头,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生白渲的气?狗仗人势,主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鸳鸯一怔,还想说什么,只听得身后寇姝的声音响起:“鸳鸯,去取伤药来。”寇姝缓缓走进,伸手抬起涟漪的手臂道:“这是今日和人打伤的?那血燕少喝一日也不打紧,怎么弄伤了自己?”

涟漪小嘴一扁,话语中有无尽的委屈,眼泪汪汪道:“娘娘,不是涟漪先动手的,我日日都去取血燕,御膳房里人人都知道,那煮好了的血燕乃是给皇后娘娘准备的,可是那人上来一句话不说就端走了,涟漪只是气不过,走上前拦了一把,那人就动手了。”

寇姝皱眉:“我记得你都是早上去拿的血燕,今日你可也是早上去拿的?”

涟漪一愣,没明白寇姝为什么要为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转而道:“我的身子也补的差不多了,今后你就不必再去御膳房端血燕了,这几日你先歇息,不要再干重活了。”

血燕是下午的点心,按照宫里的规矩,下午的点心若是各宫小厨房要自己做,一般都是在中午前去领取,只是涟漪小孩子心性,格外心急,每每都是一大早就去领了自己的血燕。御膳房的人见多了,也知道了涟漪的心性,故而都是早上备好了自己的血燕。

可是那渲妃进宫不过月余,连宫中的规矩都还没学全,怎么会知道一大早来抢夺自己的血燕呢?更何况听涟漪的描述,那人更像是在故意挑事一般,要知道涟漪乃是自己的贴身宫女,后宫中人多多少少都卖她一个面子,那人竟然是毫无顾忌直接动手。

血燕虽然贵重,但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品,按着渲妃如今的宠爱,要吃也没什么难的,有何必要和涟漪起这么大的冲突呢?寇姝紧紧锁住眉头,觉得此事越想越蹊跷。见到鸳鸯拿着伤药过来,寇姝想了想,低声吩咐鸳鸯了几句,转而离开了。

涟漪因为手上的伤,休息了两日,却是恰巧赶上每年的三月初三大宣的祭祖大典。元韵和鸳鸯少了涟漪这个帮手,接连两天为了准备寇姝在祭祖大典之上的事,两人皆是忙的连轴转,连正常用膳的时间都没有。

祭祖大典意义非凡,一年一度,乃是由礼部安排仪制,当日需要祭祀大宣列祖列宗,当朝皇上要逐一向列祖列宗宣告这一年时间里自己的功德和过失,并且表达自己来年励精图治的决心。寇姝身为皇后,当中也少不了她要参与的仪式。其中繁琐复杂,礼制森严,光是最初的颂文就有足足三千余字。

鸳鸯和元韵忙着准备寇姝参加祭祖大典的东西,寇姝这几日也没闲着。祭祖大典之上自己要和宋谨琰一同诵读颂文,洋洋洒洒的一篇长文要一气呵成,不能有一字卡顿,寇姝这几日都在熟悉文章,以免在祭祖大典之上出错。

寇姝诵读了几遍,竟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原本自己的晚膳都是涟漪去拿的,这几日涟漪都休息,鸳鸯和元韵又都在忙,寇姝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安慰自己少吃一顿也没事。

忽然,门,吱嘎一声开了。

寇姝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前来,下意识抬头,却见到来人居然是宋谨琰。

刚刚起身想要行礼,却见到宋谨琰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冲来,寇姝双目一挑,心中一怔,宋谨琰失去了中心,扑到了自己的怀里。寇姝皱眉,只觉得淡淡的酒气扑鼻而来。

“皇上,你喝醉了?”寇姝皱眉,开口问道。

“朕……”宋谨琰的舌头有一丝磕巴,“朕没醉——”

寇姝眉头皱的更深,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到宋谨琰的声音喃喃在自己耳边响起:“阿姝……朕好想你,那时候你不叫我皇上,你叫我阿琰,你记得吗?”

眼神微微一滞,寇姝的眼中似乎晃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是极快地淹没不见,只淡淡道:“皇上,您是喝多了。”

宋谨琰一抬头,双眼通红,瞳孔涣散,显然是醉的不轻。伸出手臂,宋谨琰一把拦着寇姝,把寇姝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低着头轻声道:“白渲很像以前的你,阿姝,以前的你也是这样,会站在我身边陪着我。”

寇姝笑的有一丝尴尬:“皇上,如今我也在您身边啊。”

宋谨琰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因为寇云武的事怪我,我答应你,我会查明真相的。你相信我,好吗?”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自己心思,宋谨琰如此明白。微微叹了口气,寇姝点点头,道:“臣妾自然相信皇上。”

宋谨琰刚刚还涣散的瞳孔极快地闪过一道光亮,随即像是安下了心,抱着寇姝沉沉闭上了眼睛。吩咐人唤来苏培元,把宋谨琰送回了未央宫。苏培元见到皇后居然不留皇上过夜,不由得侧目。

寇姝看出苏培元的诧异,微微一笑道:“皇上明日和提督约在早朝前商谈国事,留在长乐宫恐怕不方便,本宫就不久留了。”

苏培元一愣,点点头,心下更是纳罕。人人都想皇上留下过夜,皇后娘娘倒好,把皇上往外头送。

回到寝殿,寇姝唤来了元铭:“元铭,你可还记得有一日你与我夜探宫中,见到一人往依兰殿的方向前去?”

元铭一愣,点头道:“元铭还记得。”

寇姝点点头:“这几日你不用留在我身边,只管好好盯着依兰殿,看看有什么不寻常的人出没。”

第九十一章 祭祖大典

祭祖大典的祭祖流程,最先是祭祖典仪官率先宣读告天书,昭告天下今日乃是祭祖大典,邀各位列祖列宗皆前来旁听。宫中所有有品级的宫妃和朝中有品级的官员都需穿着正式的礼制服饰,宫妃还需要佩戴相应的簪子,璎珞,腰坠等配件。一切都需要井井有条。

朗诵完毕,便是行上香祭拜礼。按照祖制,应当是地位最高的太后最先,而后是宋谨琰和寇姝上香,接着是其他的太妃太嫔,再接下来是兰妃渲妃能一干后宫妃子,朝中有品级的官员等等。

待所有人都上完香,就是中午了。祭祖大典不可开火,所有的吃食午膳需要一切从简,以象征皇上克勤克俭,廉政为民之心。

一天下来排的满满当当,寇姝见了那行程都觉得有些头疼。

“娘娘——”一大早涟漪就端整整一托盘的首饰走上前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含糊不清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准备了。”

寇姝点点头,微微叹气,皇后仪制度的九尾凤钗就有足足九对,更别提自己还有一顶沉重的风冠,璎珞都需要佩戴。

无奈地坐在铜镜前,任由涟漪和鸳鸯上来摆弄着。不知道为何,寇姝心中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双手不由地摸了摸脖子间的护心玉。眼神有些微微出神。

三月初三,祭祖大典如期开始。寇姝穿着皇后仪制的凤冠华服,站在宋谨琰身旁,一脸庄肃地并排而立。

好不容易等到祭祖典仪官率先宣读完了告天书,太后被孟嬷嬷搀扶着走上前,缓缓接过一旁的祭祖典仪官递过来的三炷香。对着祭坛缓缓弯下膝盖,开始上香祭祖。

钟鸣声慢慢响起,响彻整个祭坛,一时间场面异常庄严肃穆,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这庄重肃穆的场合做出对列祖列宗不敬的事来。

寇姝站在宋谨琰身旁,垂手静静站在太后的不远处。因着要梳妆打扮,寇姝今日起的格外早,这会儿低下头,微微有些犯困。

一个黑色的影子极快地闪过,寇姝借着余光瞄到,乃是炎一的身影。寇姝心中困惑,今日乃是祭祖大典,炎一哪怕是宋谨琰的护卫,保护也该是远远地暗中保护,为何会凑得宋谨琰那么近。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寇姝皱眉思索着,一偏头,却见到宋谨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寇姝眼睛还是目视前方,在外人看来还是端正地站着,眉毛一挑,压低声音道:“皇上可是有有话要说?”

宋谨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道:“皇后可还记得朕之前说的话?”

寇姝更是困惑:“皇上此言是何意”

宋谨琰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朕曾经说,皇后如今树大招风,需警醒着点。皇后可还记得?”

眼眸微微一转,寇姝已经明白过来,恐怕今日的祭祖大典,兰若萱又暗中作祟,给自己添了什么堵。淡淡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些事并不是一昧躲就躲得开的,若是一定要来,就让他来吧。”

宋谨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只听祭祖典仪官道:“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上香祭祖。”

两人并肩,拾级而上,远远望去,竟是别样的默契和登对。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祭祖大典,寇姝拖着满身的疲累回到了长乐宫,头上沉甸甸的发饰几乎要把寇姝的脖子压断了。刚刚前脚踏进长乐宫,寇姝就忍不住开口:“涟漪,快帮我把头上的发饰拆了。”

涟漪闻言,小步快跑到寇姝的跟前,踮起脚就想伸出手直接拔掉寇姝头上的金钗。却听苏培元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皇后娘娘,您是歇息了吗?”

寇姝一挑眉毛,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心道今晚估计又不能好眠了,无奈点点头:“本宫没睡,苏公公你进来吧。”

苏培元闻言,答应了一声,推门进来。见到寇姝,赔笑道:“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来,请您去一趟未央宫。”

未央宫乃是宋谨琰的寝宫,宋谨琰最近一个月来都是歇在钟翠阁,之前则多睡在依兰殿,遇到公事多的时候,就在御书房过夜,倒是极少留宿在未央宫。召自己去未央宫,似乎在今年还是头一回。

寇姝点点头:“好,苏公公先行去吧,本宫随后就过来。”

苏培元一走,涟漪就在一旁瞪大眼睛,好奇地开口道:“娘娘,今日因为着祭祖大典,大家都忙了一整天,这会子都这么晚了,皇上找您,还有什么事呀?”

鸳鸯皱眉,伸出手拉住涟漪的衣袖,低声道:“涟漪,不许多嘴!”

寇姝倒是并不在意涟漪口无遮拦,摆摆手道:“鸳鸯,你随我一起去吧。”

长乐宫,未央宫,乃是取自“长乐未央”之名,意在大宣太平盛世,风调雨顺,长乐不止,故而两座宫宇也相去不远,不一会儿,寇姝就到了未央宫。

三月初的光景,冬雪已经尽数渐渐消融,只是冬日还未完全褪去,空气中仍是留有一丝寒意,春寒料峭,寇姝匆匆出门,是而披了薄薄一件单衣,一阵风吹来,竟然觉得有些瑟瑟发寒。

还未推门走进未央宫中宋谨琰的寝殿,只听苏培元就通报道:“皇后娘娘到——”

寇姝随即走上前去,眼神微微一抬,兰若萱,白渲此刻皆是在寝殿之上,兰若萱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但是若是细看,就能看到眼底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而白渲则垂着眉倚着自己的宫女,一双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般,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寇姝不为所动的,缓步走上前,朝着宋谨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宋谨琰挥了一挥手,道:“皇上,朕深夜找你前来,乃是有事要问你。”

寇姝点点头:“皇上请问便是。”

宋谨琰的眉毛一挑:“今日渲妃在祭祖大典之上的香,被人动了手脚,原本应当是三根香,变成了四根。”

第92章栽赃嫁祸

“三根香变成了四根?”寇姝微微诧异,按照大宣的习俗,三根香乃是祭拜先人的,而四根香则是民间戏班常用,在戏文小曲中用的香数。

祭祖大典祭拜的乃是大宣的列祖列宗,按照统一的仪制应当拿三根香,若是渲妃真的拿了四根香,就是把列祖列宗比做了戏子,对祖先乃是大不敬的罪过。

渲妃又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道:“皇后娘娘,您若是真的不喜欢白渲,直说便是,何必用这样的手段对我,我出身不过是一介普通官家女子,也不及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何必用这等法子陷害于我?”说到这里渲妃以手帕掩面,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一旁的兰若萱亦是戚戚焉,看着兰若萱很是痛心的样子,道:“师姐,后宫姐妹最重要的就是和睦相处,只要皇上高兴,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皇上爱呆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师妹斗胆,劝师姐应当大度些。”

寇姝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渲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不明白。”

兰若萱见了,皱眉道:“师姐,渲妃可是亲眼见到你的人把那三支香换成了四支的,若非渲妃自幼生在书香门第,深谙规矩仪制,知道这祭祀乃是应当使用三炷香的,岂不是白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宋谨琰点头,各人参加祭祖大典所用的确实皆是祭祖典仪官率先准备好的,事到临头,若是真的发现自己分到了四根香,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渲妃此番能躲过一劫,乃是因为恰巧炎一眼尖看见了,自己命他前去换了那香。

寇姝淡淡一笑:“渲妃,你说你亲眼看见,敢问你看见了什么?”

白渲面色一白,随即猛地抬头,盯着寇姝的眼睛,道;“臣妾看见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名叫涟漪的丫头递了一支香给那祭祖典仪官。而臣妾的香就正好多了一支,敢问皇后娘娘,这世间有那么巧的事吗?”

寇姝一愣,还想开口,只听兰若萱继续道:“我还听说,前几日那叫涟漪的丫头还和渲妃宫中的宫女争夺一碗血燕,甚至因此大打出手。师姐莫不是因此怀恨在心,主仆二人同心协力想要欺凌渲妃吧。”

寇姝冷冷一笑,自己前几日还觉得涟漪这架来的奇怪,人家就明摆着挖了陷阱给自己往里面跳了。这几日涟漪皆是因为受伤,长乐宫里的事一件都没有让她帮忙,皆是让她好好歇息着。现在渲妃点名说见到了涟漪,自己若再是说涟漪之事,就太过刻意了。

兰若萱此计一环扣一环,恐怕涟漪真的错信的人,跳入了别人的陷阱,不管涟漪本人如何,在外人看来,涟漪就是自己长乐宫中的人,涟漪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的意思。这件事恐怕自己是摘不干净了。寇姝心中微微叹气,眼中忽然闪过上午在祭祖大典之上宋谨琰对自己说的话。

宋谨琰说自己,树大招风。

寇姝皱眉,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

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心中更是豁然开朗,抿嘴一笑,道:“渲妃,你说你见到涟漪把一支香递给祭祖典仪官,而你接过来的香,恰好多了一支,是吗?”

渲妃点点头,道:“臣妾一开始以为是谁不察,丢了一根香,或是原先准备漏了,并没有在意,可是轮到臣妾祭祖之时,收到的香却是多了一支,事情来得太过凑巧,臣妾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寇姝点点头,眼中丝毫没有慌乱,道:“既然你说了是涟漪做的,本宫也不能徇私,苏公公,劳烦你前去传涟漪前来对质。”

苏培元闻言,朝宋谨琰看了一眼,宋谨琰点点头,苏培元便明白过来宋谨琰的意思,退下朝长乐宫涟漪的住处走去。

不一会儿,涟漪就被传到了未央宫中。

走近未央宫,涟漪径直走到寇姝身后,有些得意地低声对寇姝道:“娘娘,就说让您带我来,您还要带鸳鸯过来,现在不是又寻我来了?”

寇姝眼神一冷,厉声道:“放肆,你给我跪下!”

涟漪一愣,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怔在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兰若萱的声音更加严厉:“你这个贱婢,让你跪下,你居然敢不跪?”

说罢,兰若萱一个眼神,幽竹心领神会走上前去,一脚踢在涟漪的膝盖之上,涟漪一个吃痛,冷不丁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寇姝。

“涟漪,今日在祭祖大典之上,渲妃娘娘的香多了一支,原本应当是三支的祭祀香,变成了四支,我问你,你那时候可是偷偷给那祭祖典仪官送去了一支香,命他夹在给渲妃娘娘的香中?”

涟漪一愣,惊呼道:“不是这样的,是有人告诉了我说皇后娘娘的香少了一支,让我送一支给祭祖典仪官去,我才拿了一支香的!”

兰若萱冷哼一声:“真是巧舌如簧,可是皇后娘娘的香根本没少,倒是渲妃的香多了一支,若是不察,渲妃拿着四支香上去,可是藐视皇家尊严的大罪。”

涟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膝行到寇姝的眼前,拽着寇姝的衣袖道:“娘娘,娘娘,涟漪真的不知道,涟漪还以为是皇后娘娘要的。是有人在害我!”

兰若萱哼了一声,问道;“你说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我问你,是谁告诉你,让你给皇后娘娘送香来的呢?”

涟漪猛地一怔,努力回想着白天的场景,才想起那个丫头极为眼生,自己更是从未见过,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那丫头的样子。紧紧攥着寇姝的裙裾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寇姝冷冷的看着涟漪,仿佛再看一个陌生人,一字一顿道:别的暂且不说,我只问你,你到底有没有递香给祭祖典仪官?”

涟漪一愣,只觉得浑身发冷,呐呐道:“奴婢有过。”

兰若萱脸色露出胜利的笑容,道:“师姐,你可听见了?”

第九十三章 禁足宫中

寇姝面上似乎露出无限惊讶之色,点点头,似乎非常失望的样子。

白渲还倚着婢女不停地小声抽泣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道:“皇上,臣妾不希望因为臣妾的这点小事,就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和气,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寇姝淡笑,这白渲倒也是个聪明人,刚刚捅了自己一刀,到了现在这会儿,又做起好人来了。只是事情都闹到宋谨琰这里,更何况乃是祭祖大典这样的大事,又怎么可能轻轻揭过呢?

果然,宋谨琰皱起眉,面色一副很不满的样子,站起身来,走到涟漪跟前,冷着脸开口道:“你叫涟漪是吧?朕且问你,你到底有没有送香给那祭祖典仪官?”

涟漪一怔:“回皇上,奴婢是有,但是奴婢——”

涟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兰若萱打断了话茬子,道:“既然有,那就是了,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一根香,跟你肯定脱不了干系。”兰若萱转身,对宋谨琰道:“皇上,渲妃妹妹如今倒是受了委屈,不管怎样,这个贱婢总归是要恶惩一番的。”

言下之意,皇上若是想包庇寇姝就尽管包庇。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又岂是说包庇就能包庇的?

果然,宋谨琰的眉头皱的更深,道:“皇后,朕问你,这件事可与你有关?”

寇姝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兰若萱,兰若萱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道:“师姐,你莫要这样看着我,皇上是在问你话。”

寇姝点点头,道:“此事,本宫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皇上信吗?”

宋谨琰反问:“那涟漪乃是你的贴身宫女,她做了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白渲抢了话头:“皇上,皇后娘娘说此事与她无关,白渲愿意相信。想来是那贱婢无知,因为和臣妾宫中之人先前起了冲突,怀恨在心,才会私自进入祭坛暗算于臣妾的。”

看似是在维护,这话中字字句句,却实则都是在质疑寇姝,一个小小婢女,若是没有寇姝皇后娘娘的许可,又怎么可能擅自进入祭坛呢?

涟漪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渲:“我根本没有想要暗算你,我都说了乃是有人告诉皇后娘娘祭祖缺了一支香,我才过去的,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多一支香,你偷偷多带了一支,故意想要陷害也不一定。”

“放肆!”兰若萱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给了涟漪重重的一耳光:“主子们说话,丫鬟还敢顶嘴,你这个贱婢,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涟漪受了打,脸上印着红红的清晰的一个掌印,涟漪下意识捂着脸,眼泪汪汪地望向寇姝。

寇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眼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宠爱和怜惜,只是冰冷道:“涟漪,无论如何,你好端端送了一支香过去就是错了。”

涟漪闻言,垂下头,也知道自己如今给皇后娘娘惹了祸,抬头转而开口道:“皇上,这件事真的是奴婢受人陷害,此事和皇后娘娘没有一丁点关系,请皇后娘娘明察。”

宋谨琰皱着眉,似乎在考虑涟漪话的可信度,细细思索了半刻,宋谨琰缓缓开口道:“今日的祭祖大典,渲妃无端受人陷害,接到的乃是四根香,不过好在朕及时发现,并未酿成祸患,惊扰污蔑列祖列宗。”

众人皆是侧耳,等着听宋谨琰接下来的话。

只听宋谨琰继续道:“念在并未酿成大的祸患,这宫女也是初犯。就罚她在面朝列祖列宗祠堂的方向跪上三天三夜,至于皇后,不管和此事有没有关联,这宫女毕竟是皇后宫里的人,皇后罚俸半年,禁足长乐宫一个月。”

兰若萱和白渲眼光对视,均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一丝笑意。皇后被禁足,重要的倒不是多久,而是人人都知道皇后被禁足,寇姝在宫中的威严恐怕今后一落千丈。

涟漪惊呼,膝行道宋谨琰的跟前,不住地磕头,顿时血流注入,道:“皇上,皇上,求皇上明鉴,皇后娘娘真的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涟漪听信别人的谗言,做错了事,求皇上要责罚的话,只责罚涟漪一人就可以,千万不要迁怒皇后娘娘。”

兰若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在心中更是冷笑。涟漪越是用力解释,就越是惹人怀疑。

寇姝却是站在一旁,一副是不关系的态度,淡淡道:“皇上,臣妾方才以及说了,此事和臣妾没有丝毫关系,臣妾完全皆不知情。只是涟漪确乃长乐宫人,更是臣妾的贴身侍女,出了这样的事,臣妾亦是难辞其咎,臣妾愿意领罚。”

揉了揉有些些发胀的眉心,宋谨琰点点头:“如此,大家都散了吧,就这样办。”

众人点头,鱼贯走出了未央宫。

“师姐——”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白渲还没走远,人前亲如姐妹的戏码,自己就得和兰若萱接着演下去。

“何事?”

寇姝的声音里有一丝冷意,似乎因为刚刚被落井下石感到很不满,语气中满是生人勿进的冷漠之感。

“今日之事,师姐可是飞来横祸,觉得无辜?”

寇姝冷笑一声:“本宫此番是不是无辜,我想兰妃娘娘心里清楚的很。”

兰若萱一笑,看着远远地跟在寇姝身后,眼神胆怯不敢走上前来的涟漪,笑道:“师姐素来待人宽和,如今也该学学如何御下了,有这样的丫头,恐怕今后的给师姐带来的烦心事不会少。”

“此事就不劳师妹你操心了,”寇姝淡淡一笑:“我倒是听说,今日宫中常常有一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出入,不知此人乃是何人,师妹可知道?”

听到这话兰若萱猛然脸色一变,面色有些不自然,干巴巴道:“这我倒是从未听过,可能宫人吧。”

寇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兰若萱,转而微微偏头,冷声对远处不敢走上前来的涟漪道:‘还站在干什么,还不跟本宫回宫去?’

涟漪闻言,摇了摇下嘴唇,还是小步跑上前来,跟上了寇姝。

第九十四章 点醒涟漪

回到宫中,涟漪自知有错,还未等寇姝开口说话,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娘娘,奴婢错了,今日之事还连累了娘娘,奴婢求皇后娘娘责罚。”

鸳鸯伸出手,慢慢帮寇姝解着头上的发饰,眼神中亦是透出一股忧虑和担忧的神色。涟漪此番实在是太大意了,娘娘都已经让她在屋子里休息了,这几日祭祖大典的事情都是自己和元韵在忙。真的有事,又怎会这么突然去找她呢,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来路不明的宫女所说的话,她居然随随便便的就相信了。如今别说涟漪,害的皇后娘娘也在宫中没了脸面。

寇姝坐在梳妆镜,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全然没有看涟漪一眼。

涟漪一咬牙,道:“娘娘若是不愿意原谅涟漪,涟漪愿意长跪不起。”

寇姝闻言,冷笑一声,道:“怎么,你是在逼我?”顿了顿,寇姝的声音更冷:“别忘了,皇上罚你面朝祖宗祠堂跪三日,你若是要跪,就先跪完了祖宗,再来跪本宫。”

下跪本就是极耗精力的磨人之事,虽然涟漪乃是宫中长大,但是也禁不起如此长跪,寇姝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了涟漪的半条命了。

涟漪挺直了身子,倔强道:“若是这样娘娘能消气,涟漪愿意。”

鸳鸯心中叹气,柔声道:“涟漪,你别跟娘娘置气,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跟娘娘说清楚,哪怕是有人要害咱们,咱们也得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祭祖大典之人皆是有品级的宫妃官员,宫中的宫女太监进去的没有几个人,如今一时半会儿,我也打听不出来究竟是谁找的你前去给渲妃递香。”

涟漪恼道:“我都说了,我不是给渲妃递香。”

“你还敢犟嘴?”寇姝柳眉倒竖,语气中更是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恼火,若说对于兰若萱,寇姝是恨意,对于涟漪,寇姝的心中更多的乃是恼意。

深深吸了一口气,寇姝才缓缓开口道:“涟漪,你可知道,此番你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

涟漪低头,闷闷道:“我不该听信那宫女的话,前去送香,害的娘娘也连带着被人陷害,被皇上责罚。”

寇姝摇头:“不,不是这件事。”

鸳鸯和涟漪皆是一愣,眼中均是怔怔,看着寇姝:“那是——”

“涟漪,你可曾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的性格,莽莽撞撞,原本在浣衣宫,你日日都是洗衣,横竖把衣服洗干净了,也没人会来挑你的刺,可是如今,你是在长乐宫,同样是宫,你可知道这里和浣衣宫有什么不同?”

涟漪一愣,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寇姝继续道:“后宫尔虞我诈,风起云涌,人人皆是步步为营,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粉身碎骨。这点,你可知道?”

涟漪刚刚在未央宫替寇姝求饶,额头还在流血不止,此刻却是瞪大的眼睛,像是全然感觉不到额头上的痛。呆呆地看着寇姝。

寇姝叹气,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但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皇上面前什么话都不说?”

涟漪低头,闷闷道:“因为娘娘怨我。”

鸳鸯见了,忍不住在一旁咬牙恨恨道:“涟漪,你怎么会还不明白,娘娘现在并不是在怨你,娘娘这么做,是在教你处事之道啊。”

涟漪闻言,抬头看着鸳鸯,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寇姝顿了顿,冷笑一声道:“鸳鸯,你不必说了,让她多跪上几日想必就懂了,”转而寇姝把头偏向涟漪,道:“皇上说的责罚,你就从明日早上开始,跪足三日,差了一个时辰都不许起来。鸳鸯,你给我好好盯着。”

涟漪怔怔地起身,被人带了下去。

鸳鸯面露不忍,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寇姝望着自己,淡淡道:“鸳鸯,你可是觉得我罚的重了?”

寇姝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元韵:“元韵,你觉得呢?”

因为丫鬟不能进入祭坛,元韵今日一整日,都和哥哥一同在暗中保护寇姝。今日发生之事也是刚刚才听出个大概。

元韵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娘娘,元韵觉得皇后娘娘此举并没有错。”

寇姝点点头,转而对涟漪道:“我说过,涟漪这样的脾气,若是不收敛收敛,早晚都会招致大祸患的。不是今日,也会有明日,后日,早晚都有一天你会闯下大祸,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我无力救你,倒不如现在就下猛药治治。”

桃花之死对于自己触动太大,寇姝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再亲手酿成另一个悲剧。

“娘娘,”元韵上前一步道:“今日这事……”

寇姝给了元韵一个确定的眼神,元韵旋即明白过了,沉着眸子道:“娘娘吩咐哥哥前去守着那倚兰殿,可是一连这几日,都没有什么收获。“

寇姝摆摆手,道:“你去告诉元铭,兰若萱那里不用再盯了,我已经确认,那戴着铁面具之人,必定跟兰若萱有关联。”

寇姝故意在兰若萱的面前提起那面戴铁面具之人,兰若萱的表情古怪异常,此人绝对和兰若萱有莫大的关联。

顿了顿,寇姝继续道:“这件事,你让元铭想办法让柏遥知道。”

自己若是直接去查证,多有不便,而柏遥乃事如今御林军统领的副将,守卫皇城的安全乃事他的份内之责,让他去查,再合适不过了。

元韵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推门而去,才走了两步,就止住了步子,转身对寇姝道:“对了,娘娘,算算日子,隋大人已经月余没有来信了,白公子去了那兖州也是音讯全无,我们要不要……”

寇姝摆摆手,那日的宴会上宋谨琰动手杀了王XX,为的就是让那些贪官露出马脚,自己若是没猜错,如今隋远舟应该正是忙着搜罗证据的时候,再过不久,隋远舟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第九十五章 幽禁宫中

寇姝被幽禁在长乐宫一个月不得出宫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后宫,可是奇怪的事,竟然无人知道究竟是所谓何事,连太后娘娘都派人前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当日在未央宫的几人皆是三缄其口,一句话都不说。

长乐宫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只单单靠近,就觉得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

“皇上今日怎么有兴致,到长乐宫来?”寇姝淡笑,对着宋谨琰的背影道。

“皇后如今被禁足,不能出来,自然只能朕前来宫中了,”宋谨琰转身,望着寇姝,瞥了一眼宫门口直挺挺跪着的涟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开口道:“朕平日里见你倒是喜欢这个丫头得很,怎么这次这么狠心?”

涟漪已经跪了大半日,如今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几次昏倒在一旁,鸳鸯在一旁端着水照顾着。

望着涟漪的样子,寇姝的眼神有些微微出神:“这世上皆是弱肉强食,尔虞我诈,若是不懂的如何分辨是非善恶,只会变成一堆白骨。臣妾只是在教会她这个道理而已。“

“哦?”宋谨琰挑眉:“那么皇后认为谁是恶,谁是善呢?”

寇姝冷笑,语气中透出森森寒意:“与我为敌者为恶,与我无关者为善。”

宋谨琰皱眉:“那若是与你为善者呢?”

寇姝摇头:“所谓为善者,最后要么变成为恶者,要么变成无关者,臣妾不信,这世上会有永远为善之人。”

顿了顿,寇姝继续道:“翻云覆雨,前倨后恭,臣妾如今已经见识过了。”

宋谨琰顿了顿,道:“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皇后还需要隐忍一段时间。”

寇姝一愣,宋谨琰这话,是挑明了告诉自己,自己也在怀疑兰若萱了。一怔,寇姝继续道:“那爹爹之事……”

宋谨琰点点头:“朕会让大理寺先行结案,暗中调查,若是有什么眉目,朕会让炎一告诉皇后的。”

寇姝点点头,眼中有几分明悟。

宋谨琰说了禁闭一个月,自从未央宫那日之后,寇姝便真的老老实实每日呆在长乐宫中,每天用过早膳便在后花园中散步,有空就练练字逗逗鸟,心情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唯独一点人人皆知,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原本得宠的宫女涟漪不知道为什么惹怒了皇后娘娘,如今只是被贬到了外院打扫,不得进入正殿伺候。

“娘娘……”刚刚替寇姝收拾好初春的衣服,鸳鸯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有些犹豫地开口:“涟漪她……”

寇姝摇摇头,远远的瞥了一眼拿着扫把在外面扫地的涟漪:“还不是时候。”

鸳鸯眉头一蹙,还想开口说什么,元韵手上拿着一个信封推门进来,听到鸳鸯的话,元韵开口阻拦道:“鸳鸯,娘娘有自己的分寸,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说罢,元韵把手中的信递给了寇姝。

寇姝一瞥那信封上的自己,一个硕大的“芒”字赫然出现在寇姝眼前。寇姝眼神一凛,这是元松送来的信。

自从那日寇姝和元铭夜探寇府,寻到了寇芒中的寇松,被他带着进了寇云武书房中的密室发现了假的天机匣之后,寇姝就派他前去调查此事的真相,至今也已经过去了月余,寇松终于是送来了消息。只是如今的寇松为了掩人耳目,已经和寇韵寇铭一道改姓了元,如今以元松自居。

寇姝打开信,一目十行极快的浏览完了信。信中元松说到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人,此人自称乃是天机老人的徒弟,深谙各种箱匣机巧之道,此人说曾经有人出高价让自己制造一个和天机匣一摸一样的假匣,那人还留下一缕璎珞,说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事,可以凭着此物去寇府。

那璎珞十分小巧精致,元松就径直把璎珞夹带在了给寇姝的信中。

寇姝拾起那枚璎珞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的珠宝坠饰,珍珠琉璃,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皆是寻常的上品缀饰,倒也算不得举世奇珍。寇姝伸出手,细细地抹上那璎珞的花纹,食指和拇指微微捻起,不知道为何,寇姝总觉得这璎珞的怪怪的。

细细地摩擦着璎珞表面的纹理,寇姝像是想起了什么,唤来鸳鸯:“鸳鸯,”寇姝指着不远处自己床幔上的流苏,道:“你去把那流苏打个结看看。”

鸳鸯一愣,心中奇怪,还是按照寇姝的吩咐走上前去打了个结。

寇姝走近,一手抚摸那璎珞,一手抚摸着鸳鸯打的结,感受到了明显的纹理上的不同。淡淡道:“鸳鸯——你可知道璎珞结有什么特别的吗?”

鸳鸯微微一思索,摇了摇头道:“娘娘,奴婢自小打璎珞结,都是这般打的,宫中的规矩,璎珞也就是用跟这流苏一样的手法编的,并不不同。”

寇姝低头,相比较于鸳鸯打的结,自己手上的璎珞的结明显更加粗糙,缠绕的次数也更加多。

寇姝把手上的璎珞递给鸳鸯,道:“你且看看,这上面的结,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鸳鸯点点头,接过寇姝手中璎珞细细查看。看了一会儿,鸳鸯抬头道:“娘娘,这璎珞结乃是用了香扎系法,此系法在极为罕见,奴婢听闻,这是用来系一些极为名贵的香料丝袋,防止香料的香味过快地飘逸散开。”

寇姝皱眉,自己从未听说过这种系法,爹爹乃是武将,娘亲的性子也是豪爽,对于这样的细枝末节,速来从不计较,自己更是从未在寇府见过这种奇特的编制方法。可是那人又说到了寇府。似乎这件东西出自寇家一般。

微微一愣,寇姝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对鸳鸯道:“鸳鸯,你去把长乐宫正殿里挂着的千妃织锦拿过来。”

大宣素来看重等级,每一个有了正式品级的妃子被册封之后,都要到自己的宫中听自己的训话和教导。随后妃子要在千妃织锦上题字系结,已象征对寇姝后位的尊重和对皇室的效忠。

兰若萱虽然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被封为兰妃,没有听从自己的训话,但是皇上和太后想必也不会忘了让她在千妃织锦上题字系结。

第九十六章 特殊系法

抚摸着眼前的系结,寇姝的眼中慢慢透出一股森冷的寒意。

果然没错——此结就是出自兰若萱之手。看来天机匣之事,和兰若萱逃不开干系。想到这里,寇姝缓缓地站起身,觉得一张黑色的巨网,正在被自己一点点撕开一小个破口。

依兰殿中,香织和幽竹两人双双跪在地上,她们面前的兰若萱,此刻面色更是十分不好。

“你们说,哥哥进不来宫中?”兰若萱尖着嗓子,问道。

香织点点头:“娘娘,自从那柏遥当上了御林军的统领副将,他改变了交班的时间和原本侍卫巡逻的路线,宫中的守卫森严了许多,前段日子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侍卫勘察的时间更加紧密,主子说若是此刻进宫,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兰若萱皱眉:“那怎么办?现在寇姝被禁足,正是我们干大事的好时机,哥哥不来,我如何配合他?”

香织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道:“娘娘,主子曾经说,若是到了来往断绝的时候,就看这枚锦囊中的东西。”

没想到哥哥想的如此周到,兰若萱一怔,接过香织手中给的锦囊,打开,只见里面只有三个字:“御书房。”

兰若萱看着那三个字,有些微微出神。想当年,自己日夜窥探寇云武,终于发现寇云武的书房之中,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密室,自己想方设法,多次探寻,终于找到了进入那密室的方法。

想到之类,兰若萱的眼睛幽幽地看向自己的床铺,那天机匣虽然在自己的手中,可是究竟要如何打开,兰若萱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曾经暗地里找了许多能工巧匠,得到的答复是打开此匣,至少需要三把钥匙。可是自己在密室中一把钥匙都没有看见。

自己曾经把此事跟哥哥说过,哥哥亦是曾说,自己当下最重要之事,便是要率先找到打开天机匣的钥匙。而如今哥哥留下了“御书房”三个字,难道就是在暗示自己,御书房当中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兰若萱皱着眉,看着那三个字有些发怔:“香织,这个香囊,哥哥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香织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大约是半个月前。”

那就是自己跟哥哥说了天机匣之事的时候,兰若萱点点头,道:“你且吩咐御膳房,今后每日早晨煮一碗花胶莲子粥来,日日给皇上端到御书房去,就说如今开春了,一冷一热,容易着凉,让皇上多注意身体。”

香织点头应允了下来。

香织连着送了三日的花胶莲子粥,第四日,兰若萱就亲自端着那花胶莲子粥去了御书房。

“皇上,”兰若萱肌肤胜雪,脸朝花束、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更是粲然生光:“臣妾来给您送粥来了。”

宋谨琰微笑,面上浮现出一丝暖意,笑道:“若萱你怎么还亲自来了。这点小事不必劳动你,差使下人送来就好了。”说罢,双目停留在兰若萱的身上,似乎被兰若萱今日的打扮吸引住了。

兰若萱抿嘴一笑,伸出一双手轻轻地托在宋谨琰两边的太阳穴上,娇声道;“皇上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来依兰殿,臣妾在那冷冷清清的依兰殿中,想皇上想的紧,只好借着这个花胶莲子粥的由头来见皇上了。”

宋谨琰的眼中似乎笑意更浓,眼底却是闪过一道探寻的精光,大手一揽,一把拉住兰若萱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爱妃说的是哪里话,前些日子,是朕冷落了你。今日朕就去你宫中歇息如何?”

兰若萱马上露出不胜惶恐的姿态,低下头道:“皇上如今政务繁忙,打扰皇上臣妾于心不忍。也非太后娘娘之愿,若是皇上允许,臣妾想要留在御书房,每日替皇上研墨铺纸,能静静地看着皇上就,臣妾就心满意足。”

“哦?”宋谨琰挑眉,淡笑道:“爱妃是想留在御书房陪朕看奏章吗?”

兰若萱起身,行了个礼,道:“皇上,臣妾乃是一介孤女,幸而在寇府长大,如今寇将军已死,树倒猢狲散,臣妾更是毫无母族可言,绝无外族庞大的可能性,皇上对臣妾难道还不放心吗?”

宋谨琰拉起兰若萱,笑道:“爱妃多虑了,朕不是这个意思,红袖添香,朕求之不得,只不过朕担心你一时兴起,到时候不愿意整日待在这屋子里,嫌烦闷的慌。”

“皇上,臣妾不会的。”兰若萱娇声道。

宋谨琰的眼底透出深深的冷意,但是到了面上,却是无限的欢喜和宠爱,道:“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从明日起,爱妃就来这御书房,日日陪同朕一起批阅奏章,替朕研墨添香吧。”

一旁的苏培元听了,心中暗暗诧异,要知道御书房乃是机要重地,事关国家大事的许多重要决定,都在御书房做出,里面更是留着诸多重要的文书和史书,除了自己,宫中别的太监丫鬟一律不得擅自入内。故而这御书房里的每一个茶盏,每一个杯子,都是自己亲自擦拭打扫的,这兰妃娘娘轻飘飘的三盏花胶莲子粥,竟然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进了御书房。真是美色误人啊。

兰若萱从御书房走出来,眼中满是得意的笑。她本就生的极为艳丽动人,今日一番刻意的精心打扮,更是韶光逼人,若是她愿意,这世上绝没有男人能抵御她,哪怕是宋谨琰也不例外。

长乐宫中,鸳鸯收到苏培元的消息,一路小跑前去找寇姝。却见到涟漪正站在寇姝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见到鸳鸯,涟漪一把上前抱住她道:“鸳鸯,我知道错了,我今后不给你们添麻烦了。”鸳鸯这几日心中一直担心着涟漪,如今见到这场景,终于有些释然,希望涟漪经此一事,能沉稳一些。想到自己还有事,连忙上前一步,把兰若萱今后要去御书房的事告诉了寇姝。

第九十七章 书房隐秘

宋谨琰倒也真的说话算数,自从那日之后,兰若萱每日进进出出御书房,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带着幽竹和香织,也日日跟着兰若萱一道进出。

幽竹则是日日得了兰若萱的吩咐,变着法准备各色补品送来。

宋谨琰看在眼里,凡是兰若萱送来的统一照单全收。每日都在惯例的午间小憩之后吃的干干净净。

因这最近公务繁忙,宋谨琰更是处理各种各样的政务,时常忙到深夜,午间小憩的时间更是拉长了不少。这几日有时候更是一睡就是一个时辰。

这日,宋谨琰又是吃完了午膳,就眯着眼睛沉沉地睡去。

见到宋谨琰睡着,兰若萱原本低垂的眼中闪过一道狡猾的光,蹑手蹑脚地慢慢凑近宋谨琰的耳畔,轻声道:“皇上,皇上——”

宋谨琰却是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睡得沉沉的。

兰若萱环顾四周,用眼神暗示不远处的幽竹和香织替自己好好看着门外有没有人进来。继而轻轻地提起自己的裙裾,轻手轻脚地在御书房里慢慢地走着。走近书阁,兰若萱伸出手,仔仔细细地翻着书阁上的每一本书,却并不像是在阅读的样子,反倒是像在找些什么。翻了一本马上就翻另一本,不一会儿,半个书阁上的书就被兰若萱翻了个遍。

一连几日,兰若萱日日都在御书房,每每到中午时分,兰若萱就趁着宋谨琰睡着的时候到处翻找。

“幽竹,”兰若萱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耐烦,压低声音道“这御书房都翻遍了,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东西,会不会是我们会错意了?”

幽竹一怔,有些怯怯地看着正躺在龙床之上的宋谨琰,见宋谨琰还是一副沉睡的样子,才小声开口道:“娘娘,如今宫中守卫森严,主子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如今这御书房我们也都找了,若是真的没有,不如咱们就先撤了?”

兰若萱乃是一介宫妃,日日留在御书房,本就于理不合。虽然宋谨琰不介意,但是宫中的风言风语却是多了不少,连同太后娘娘都旁敲侧击,让自己不要过分干涉皇上处理朝政之事。

兰若萱皱眉,忽然听到床上响起了一阵阵轻咳。

“嗯——”宋谨琰慢慢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惊得兰若萱连连后推一步,几乎要把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定睛一看,宋谨琰还是睡得沉沉的,兰若萱才又拿起书,一本一本继续翻着,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宋谨琰的眼球微微地动了动。

好一会儿过去,宋谨琰才像是刚刚醒过来一般,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兰若萱见了,连忙迎上去:“皇上——”

宋谨琰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兰若萱:“爱妃可是可是呆的无聊了?不过这御书房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是。

兰若萱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正拿着一本游记,有些呐呐地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皇上您睡着了,臣妾觉得无聊,就拿了本书看看。”

宋谨琰伸手轻轻触上兰若萱胜雪的肌肤,淡淡道:“爱妃若是觉得乏了,就早些回宫休息吧。朕的御书房你也不必日日都来,你有这个心,朕就很欣慰了。”

兰若萱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回了宫。

兰若萱一走,宋谨琰原本温和的笑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冷峻,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眼底有着一丝深深的冷意:“在御书房的这几日,她都在做些什么?”

一个身影悄无声音地从房梁之上游了下来,正是炎一。

“每到中午皇上小憩的时候,兰妃娘娘都在到处翻找,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炎一低头回答道,“这几日兰妃娘娘也几乎差不多把御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了。连同床榻之下的板子都一块块地敲了过去。”

宋谨琰听到这话,冷笑,早就猜到兰若萱要到御书房目的不纯:“既然她这么想要找,朕就让她找个痛快。我倒要看看,这御书房里到底有什么她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到了第二天,宋谨琰刚刚一下朝回到御书房,就见到兰若萱已经帮自己磨好了墨静静地站在。

今日的兰若萱打扮地格外光彩照人,一点绛唇娇嫩如花瓣,一身绯色的衣服衬地她更是肤若凝脂惹人怜爱。宋谨琰怔怔地望着,似乎是痴了。

兰若萱见到宋谨琰的样子,面色一红,娇嗔道:“皇上……”

宋谨琰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着兰若萱的手,兰若萱拉到了自己的腿上,道:“若萱,你可知道,朕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

在宋谨琰怀里扭了扭,兰若萱娇羞道:“皇上真是的,净会拿臣妾打趣。皇上不还是日夜宠着那渲妃吗?”兰若萱面上露出一丝不信,嗔怪道。

宋谨琰的手慢慢触碰上兰若萱的皮肤,柔声道:“朕没有骗你,渲妃是渲妃,若萱,你要知道,这随时随地进御书房的权力,朕只给了你一个人,哪怕的母后,皇后,都没有这个资格。”

兰若萱双眉微微一挑,仰起头,眼睛一闪一闪地,很是天真地问道:“皇上,这御书房,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什么别人都不能进来?这里不过只是皇上和大臣商议要事的地方,无人的时候,为什么也不能进来呢?臣妾听说,这里面哪怕是打扫,都是苏公公一个人完成的呢。”

宋谨琰微微一笑,拉着兰若萱起身,慢慢走到自己的椅子边上,转而双手搭上兰若萱的肩膀,柔声道:“若萱,你可看好了,这乃是御书房的秘密,今日朕告诉你,你绝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兰若萱一愣,眼中飞速闪过一道精光,转而极快地恢复了原本天真无邪的眼神,瞪大眼睛看着宋谨琰,似乎很是好奇的样子。

宋谨琰握住兰若萱的手,把她的手慢慢的放在自己的椅子扶手之上,柔声道:“可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兰若萱一愣,细细感受,才觉得此把手似乎有些不同。只听宋谨琰接着道:“这把手之下,乃是御书房一个极为隐蔽的密室,大宣所有重要的机密文件,都在这里面。”

兰若萱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琰。心中不由感慨,自己接连找了这么多天,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开关设计的实在太过隐秘了。

第九十八章 密室背后

兰若萱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宋谨琰淡淡一笑,拉着兰若萱的手,继续道:“可想看看御书房的密室?”

兰若萱一愣,眼中露出一丝犹豫:“皇上,臣妾不过是一介妃子,如此事关重大,臣妾恐怕……”

哪知道宋谨琰只是摆摆手,捏了捏兰若萱的手,似乎已经被她迷得团团转:“走吧,朕带你去看看御书房的密室。”

按下椅子上的机关,只见书阁后面传来一阵阵奇特的异响,随后就见到一排排的书阁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排排挪动了起来。书架之间的移动越来越快,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磨痕,移动到最后,赫然露出了一个入口。

兰若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宋谨琰轻轻地拉起兰若萱的手,语调更是宠溺异常,柔声道:“要不要随朕一起下去看看?”

兰若萱定了定心神,心中极快地盘算了一番,随即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妾一个妇道人家,里面的东西想必自己臣妾看了也不懂,这黑布隆冬的也怪是渗人的,臣妾就不进去了。”

宋谨琰朗声一笑,随即点点头:“也罢,里面倒是也没灯,你若是下去只怕还会害怕。”

说罢拉着兰若萱就回到了御书房。

深夜,一个极为黑色的身影极为灵巧地接连翻过几道宫墙,像是壁虎一般,附在御书房的房瓦之上。乃是幽竹受了兰若萱的命令,今夜要前去夜探御书房。

柏遥虽然加强了宫中的防卫,但是皇宫分为内宫和外宫,柏遥主要乃是加强了外宫的防卫,如此宫外之人极难进来,而内宫的守卫却还是入场,想要避开倒也并不是难事。

只见幽竹的身影极为轻巧灵动,微微一闪,一个黑影就闪进了御书房的门中。

轻轻踮起脚尖,幽竹慢慢凑近主位之上的龙椅,镀金的椅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散发出可疑的淡淡的银光,看起来异常瘆人。

幽竹缓缓伸出手,轻轻触上那椅子上的扶手,不远的书阁随即发出沉重的声音。幽竹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书阁缓缓地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来,借着月光,那通道看起来更是森然可恐。

幽竹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如同鬼魅一般站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底。

深深吸了一口气,幽竹抬脚朝着那黑色的甬道走去。

甬道颇为狭长,两旁的石壁十分干净平滑,看得出建造之人乃是花了十足的心思,每隔几米便能看到有一个油灯立在壁上,路虽曲折,倒是铺的十分平整。幽竹提气运功,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密室。

眼前的景象忽然豁然开朗,幽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得到没人,才掏出怀中的火石,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密室墙上的一个油灯。细细地打量着密室里的一切。

和幽竹想象中的不同,眼前并没有卷帙浩繁的文书,也没有奇珍异宝或是什么造型奇特的匣子。整个密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中间一个极为简单的石台子。

幽竹走上前去,只见那石台子上,赫然放着一张纸。

幽竹凑近,举起那张纸细看,待到凑近看,只觉得一道银光闪过自己的眼前,她已经下意识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那字条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银光闪过,那黑色的身影已经超自己扑来,幽竹避闪不及,只能堪堪接下,脚下的步伐却是连退几步,几乎要吃不住力。

她本就擅长轻功,这密室之中硬碰硬的功夫,她却是不擅长。

来人速度极快,电光火石之间,辗转腾挪,已经一步步逼近幽竹的身子,一时间幽竹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被逼到了死角。

炎一的声音有着绝对的自信:“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是谁吧。”

原本这是寻常的一夜,寇姝睡得极为安稳,直到第二天醒来,寇姝都尚未惊觉发生了什么。

鸳鸯推门而入,低声在寇姝耳畔边说了些什么。

寇姝微微偏头,听完鸳鸯的话,眉毛一挑:“你是说,今日一大早,依兰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外出?”

为了保证宫中之人的吃食安全,用水用膳,皆是一大早要到固定膳房和水房去取,故而各宫的宫人一大早都会前去膳房和水房打水取膳,哪怕的长乐宫和宁慈宫,也是皆不例外。

今日依兰殿中竟然全无一人出来,倒是十分令人诧异。

另一边,宋谨琰却是皱着眉头,脸色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炎一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谢罪道:“主子,是炎一鲁莽,才会丢了线索。”

往日的御书房里皆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卷味和檀香,今日却是一股浓浓的焦味,御书房的殿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已经全身烧焦,面目全非,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能辨识之物,更是丝毫分辨不出是谁。

宋谨琰望着烧成焦炭的尸体:“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让你留活口,你倒是好,给朕留了一具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尸体?”

炎一心中一紧,头低的更深,道:“这个人的功夫并不高,在密室中只过了十几招便落于下风,又过了十几招,就被我逼到了墙角。”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炎一继续道,“她眼见不好,竟然直接自焚,我没想到,一时之间疏忽了……”

炎一望着那尸体,不解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随身带着自焚的火石和烧油,第一时间成了一个火人,我真的猝不及防。”

“哼——”宋谨琰冷哼一声:“自然是我们见过的人。”

“啊?”炎一不解:“主子这是何意?”

“若只是为了封口,只要自尽便可,可是她竟然早有准备要自焚而死,毁去自己的容貌和身上的一切特征,必定是因为她本就是我们见过之人。”宋谨琰冷冷道,“你让柏遥传令宫中昨夜进了刺客,要在各宫搜查刺客的踪迹,看看那个宫少了人。”

炎一点头,刚刚想出去。

“慢着——”宋谨琰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竟是有说不出的怀疑:“皇后娘娘和兰妃的宫中,派人前去重点查。”

炎一眼中一滞,随后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章 各宫搜查

宫中进了刺客乃是大消息,一时间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宫中。

听到这事,各宫中的不少人都人心惶惶,第一时间要让柏遥派人来守卫自己的宫中。唯有皇后和兰妃的宫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长乐宫一切照旧,而倚兰殿却是颇为意外地闭门不出,似乎对此事全然不在意。

“皇后娘娘——”鸳鸯的声音再度响起:“依兰殿中人到现在,都快到中午了,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柏副将那边又传来了宫中有刺客的消息,会不会……”

寇姝摇了摇头:“此事还未弄清楚,尚不可随意下结论。”转而朝元韵道:“元韵,我让你去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元韵点头,上前一步脆生生道:“回娘娘,元松还没传来消息。只说事情有了眉目。”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皇后娘娘——”

乃是柏遥的声音,若是寻常吗,男子进入自己的寝殿乃是大不敬,不过今日,大家都知道乃是例外。

“柏副将请进。”

柏遥旋即进门,拱手道:“皇后娘娘,昨夜宫中进了刺客,让他跑了,皇上担心如今刺客藏匿在宫中,命我细细探查各宫的情况,还请皇后娘娘也给行个方便。”

寇姝点点头,摊开掌心道:“柏将军请。”

“另外,”柏遥继续道,“还烦请皇后娘娘把长乐宫中人全部召集到一起,如今局势危急,臣要看看各个宫中会武的丫头太监有多少个,若是不够,也好让人再送些人过来。”

“鸳鸯,你去把宫中人都叫来,”寇姝的声音很平淡,转而抬头对柏遥道:“柏副将辛苦了,配合柏副将乃是应该的。不知道柏副将如今探查的如何了?”似漫不经心,寇姝开口问道。

“这……”柏瑶皱眉:“皇后娘娘,此乃皇上吩咐的事,乃是军机要务,皇后娘娘还请见谅,此事微臣恐怕不能说。”

点点头,寇姝似乎也并不气恼。倒是涟漪,似乎对柏遥的这番话有些不满,冷哼了一声,斜着眼打量着柏遥,似乎很是不满。

柏瑶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又想了一想,心道寇姝乃是寇将军的女儿,想来也不会是坏人,还是开口道:“如今就剩下兰妃娘娘依兰殿和渲妃娘娘的钟翠阁还未搜查了。”

“搜查?难道柏将军如此肯定那刺客就藏匿在宫中?还是说,刺客就是宫中之人?”寇姝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用词的变化。

柏遥面色一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呐呐道:“皇后这话……”

一名侍卫走上前来:“柏副将,并无异常。”

柏遥点点头,道:“皇后娘娘,柏遥告辞。”

“皇后娘娘——”涟漪的声音在寇姝背后响起:“这柏副将,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自从祭祖大典之事后,涟漪的脾气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急躁,但是也不再口无遮拦了。

如今已经到了四月,草长莺飞,万物生长,春意勃勃。

“皇上——”未央宫里,宋谨琰负手而立,凝望着窗外的景色。身后传来苏培元的声音:“柏副将求见。”

柏遥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末将参加皇上。”

宋谨琰转身,道:“柏副将。”

柏遥点头,道:“末将查了各个宫中,暗中命人拿着各个宫人的名册核对,除了一个人因病休息,另有两人据说乃是溜出了宫中,其他各宫并没有少人。”

宋谨琰皱眉:“长乐宫和依兰殿呢?”

摇了摇头,柏遥道:“长乐宫和依兰殿中,丫头全是全数到齐,未有人不在。”

“依兰殿也没有?”炎一上前一步,激动地从房梁之上直接窜了下来。

柏遥瞪了一眼炎一,哼了一声,不满道:“我说没有,你还不信了?要不你自己再去查查看?”

炎一转头,望向宋谨琰:“主子,昨日晚上在密室我明明和那人打斗,如今怎么会平白无故,一个人都没有少呢?难道此人并非宫中之人?”

宋谨琰抬头:“柏副将的意思呢?”

柏遥皱眉,想了想,道:“皇上,末将去看过那烧焦的尸体,自焚之惨状,绝非常人所能接受。此人若非有见不得人的秘密,绝不会提前就准备好如此惨烈的死法。末将觉得,此人多半乃是宫中之人。”

“可是你不是说宫中之人并没有少吗?别说主子,连丫头太监都细细查了一遍了,难道还会有什么遗漏。”炎一挑眉。

宋谨琰摆摆手:“尸体先让大理寺去查证,朕那日放出风来,倒也没想着马上就能捉到背后之后,更何况除了兰妃,这后宫之中还有不少人对朕虎视眈眈。”

几人面色一凛,皆是低头称是。

依兰殿里,兰若萱的眼神冷的似冰一般,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旁,一个极为不寻常的人微微勾着身子,看起来十分不显眼,而他的严重眼中却是露出一丝阴鸷,若是细看,更能发现深深的阴狠之感。

“兰妃娘娘现在可考虑清楚了?”楚离的声音冷冷的传来,像是地狱里的判官一般。

兰若萱的身子猛地一颤,哥哥迟迟不来,幽竹又暴毙,这么多不利于自己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自己如今已经一步一步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昨天夜里楚离忽然来找自己,让自己今天一早上都不要放宫人出门。到了中午柏遥就前来搜查,看似搜查刺客,其实却是偷偷地拿着宫人的记载账簿,正在核对人数,可是幽竹明明从昨夜自己派去了御书房就没有回来,不知道为何,柏遥却像是完全都没有发现。查了一遍就走了,

“楚太子,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本宫乃是大宣堂堂的兰妃娘娘,你来本宫的依兰殿,于理不合,太子还请回吧。”兰若萱喝了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

楚离随手端起兰若萱手边的一个杯子,用拇指和食指托起那茶杯慢慢地转着,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花纹,似乎欣赏这上面的雕刻绘画有些出神,道:“兰妃娘娘可是姓兰?据楚离所知,我大宣,似乎并没有这个姓?”

兰若萱猛地一颤,道:“楚太子误会了,我大宣地广人稀,在西南和西北皆是有兰姓族氏之人。楚太子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证。”

“哦?”楚离一挑眉:“如此说来,兰妃娘娘可是大宣西南,西北的人士?”

站起身来,兰若萱的声音更加森然:“楚太子,你若是无事,本宫就要送客了。”

第一百章 是敌是友

兰若萱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眼神微微扫视了周围一圈,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下去吧。”再看楚离,只见楚离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楚太子,现在已经安全了,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吧。”兰若萱挑眉道。

楚离微微一笑,看着兰若萱道:“怎么,我刚刚可是救了兰妃娘娘一命,兰妃娘娘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兰若萱冷哼一声,只听楚离继续道:“兰妃娘娘,其实你我心中都明白,我们的敌人本就是同一个,当日我三弟楚师前来大宣,那澜明真纹珠之事,便是我们的诚意所在,兰妃娘娘若是真的不明白我们的心意,又为何当日又接受了当日凤命之说呢?”

兰若萱面色微微一白,还想说什么,就被直接楚离打断道:“兰若萱,本太子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你的宫女夜探御书房又没有回来,宋谨琰派人来查人,若不是我暗中安排了懂得易容秘术的南诏巫女替你掩盖,你觉得宋谨琰会放过你吗?”

“是你——”兰若萱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直以来楚离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存在,风度翩翩,气场却总是弱人三分。除了上次南诏特意派人前来只是,楚离稍稍在人前展露了几眼,这段日子下来,自己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上上下下打量着楚离,兰若萱的眼中透出一丝谨慎,语气森冷道:“没想到楚太子藏得这么深,这真是应了那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人都被楚太子给骗了。”

顿了顿,兰若萱继续道:“本宫还记得,楚太子曾经有段时间对皇后似乎颇为上心,看楚太子今日的表现,想来那也是假的?”

楚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景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回避道:“这个就不劳兰妃娘娘您费心了,楚离自有打算,您只要想清楚,要不要与我合作就好。”

兰若萱怔了一怔,没有说话。联络不上哥哥,她不敢随随便便就和这样的人结盟。

方才楚离一脚踏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要和自己合作,把兰若萱吓得不轻,听这人的口气,似乎哥哥也曾经和南诏有过往来,只是如今宫中守卫森严,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哥哥的消息了,兰若萱也是有些不敢贸贸然答应楚离的合作。

“楚太子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兰若萱点点头,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今日之事本宫感激不尽,只是本宫对楚太子还了解甚少,一时之间还不能给楚太子决断。”

楚离淡笑:“兰妃娘娘这话,可是在打太极了,兰妃娘娘想要知道什么,楚离一定知无不言。”

兰若萱一挑眉:“比如,你的目的。比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又比如,和你合作,本宫能得到什么。”

楚离慢慢直起了身子,原本佝偻着看似不起眼的人,竟然一下子迸发出上位者咄咄逼人的气势,褪去了面上的唯诺胆怯之气,竟然别有一份阴柔之美。

一步一步抬脚走近兰若萱,楚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堂堂一个太子,留在这里,自然是为了国家大业。如何知道兰妃娘娘。自然是因为兰妃娘娘的不同寻常,与本太子合作,前途无量。”

楚离看似每个问题都回答了,但其实却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明白。

兰若萱皱着眉:“楚太子如此,也太没有诚意了。”

楚离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清奴——”

听到楚离的声音,兰若萱身边一个丫头出列,微微一曲膝盖,对楚离行礼道:“公子有礼。”

楚离点点头,对兰若萱道:“兰妃娘娘可认识这个人?”

“难道你是……”兰若萱皱眉。

那叫清奴的女子微微一笑,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面部,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换上了一张和幽竹一模一样的脸。朝着自己发出诡异的微笑。

“啊!”兰若萱惊得捂住了嘴,连连后退几步。

清奴微微一笑,换上了一张颇为普通丫鬟的脸。袅袅朝着兰若萱行了一个礼,道:“奴婢清奴,见过兰妃娘娘。”

楚离淡笑一声,朗声道:“清奴过目不忘,精通易容,凡是被她见过的每一张人脸,都可以一模一样地易容出来。”楚离盯着兰若萱,淡淡一笑道:“今日我就把这清奴留给兰妃娘娘,日后就让清奴以兰妃娘娘原本那个丫头的名义待下去。权当我南诏对兰妃娘娘的见面礼了,如何?”

眼下楚离眼巴巴地把人送到自己的宫里,恐怕这丫头也不是个善茬,可是若是没了她,自己身旁的幽竹不见了,又早晚会被宋谨琰察觉,更遑论被寇姝看出来。故而如今自己哪怕不愿意,恐怕也不得不把人留下来了。

兰若萱瞟了一眼清奴,眼中透出浓浓的不信任,却也无可奈何,点点头:“如此,倒是要谢过楚公子的好意了。”

楚离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道:“兰妃娘娘不必客气,清奴乃是我南诏中数一数二的易容高手,相信有了清奴的帮助,兰妃娘娘必定能如虎添翼。”

兰若萱冷冷的看着清奴,微微上挑嘴角,透出浓浓的冷意。

清奴却是低下了头,眼神却是不卑不亢,却是丝毫不被兰若萱的冷意所吓到。

“兰妃娘娘不必担心,我南诏虽然是小国,但是最是看重情谊二字,兰妃娘娘和我合作,我绝对不会亏待与你的。”

兰若萱挑眉,没有接楚离的话。

楚离一笑,继续道:“娘娘不信任楚离,倒也是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本太子不妨再多给兰妃娘娘一个消息,”楚离顿了顿,继续道:“兰妃娘娘要找的并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三件东西。这东西一部分在御书房,一部分却还在寇府。至于那第三部分现在所在何处,本太子也也不甚清楚。”

说罢,楚离朝着兰若萱微微一弓身子,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望着楚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身边留下来的清奴,兰若萱的心中缓缓升起一丝寒意。这宫中的水,如今是越来越深了。

第一百零一章 吹皱春水

“兰妃娘娘——”幽竹,确切的说是清奴的声音在兰若萱背后缓缓响起。清奴可以模仿人脸,亦是可以模仿人声,但是每次清奴开口用幽竹的声音,总是让寇姝觉得不寒而栗。浑身上下的汗毛尽数立起。

兰若萱皱眉:“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你的主子,你不必和别人一道叫我兰妃娘娘,而是应该叫我‘娘娘’才对。”

清奴嘴上答应,眼底却有一丝不满,但是还是改口道:“是。娘娘。”说罢,清奴走上前,把今日的早膳端了上来。

兰若萱撇了撇嘴,娇声抱怨道:“日日都是吃这些东西,本宫都快要吃腻了。”顿了顿。兰若萱挥挥手,“罢了罢了,香织,你替我步菜吧。”

香织乖巧地点点头,走上前,刚刚想要舀一碗粥到兰若萱的碗里,手却停在半空中忽然顿住。

“你怎么了?”兰若萱不解。

香织把那皱凑近,仔仔细细闻了闻,转而对兰若萱警惕道:“娘娘,这粥当中有古怪。”

“嗯?”兰若萱嗯了一声:“你把粥端上来看看。”

香织闻言,旋即把燕窝粥端到了兰若萱的眼前。

虽然称不上绝世神医,但是兰若萱也曾经和寇姝一道在青城门呆了数年,对药理药材还是颇有研究的,只是凑近轻轻一闻,兰若萱就感觉到了此粥当中的奇怪之处。

“这粥……”兰若萱抬头,看着香织。

香织点点头,道;“燕窝粥应当散发的乃是燕窝独有的淡淡的奶香,燕窝粥则是奶香和米箱混合的香味。”

兰若萱点点头:“可是这粥却是明显有一股糊味。”

御书房做菜向来都极为讲究火候,故而绝对不可能出现烧糊一碗粥的情况。

兰若萱随手一指站在门外的小宫女:“你,过来,把这个粥喝了。”

那丫头知道要做什么,犹犹豫豫走上前,香织却是扣着燕窝粥的边缘,直挺挺地从那丫头的喉咙里灌了下去。丝毫不顾及丫头的样子。

“带下去,看看这粥有什么古怪。”兰若萱摆摆手,便让香织牢牢看着那丫头。

不一会儿,香织回来来报:“娘娘,那丫头腹泻,正不停的跑茅房。如此说来,那粥中应当添加了天寒草一类的凉性药草,和燕窝一道,一冷一热,就会腹泻难忍。”香织的面色浮现一丝不解的神色:“娘娘,您说这个粥,会是动的手脚?会不会皇后。”

兰若萱冷哼一声:“寇姝和我同出一门,我的医术她怎会不知道,这样的做法还太容易被看破了。更何况寇姝绝不会做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有理由对我动手的,只有那一位了。”

“谁?”香织闻言,猛地抬头问道。

“渲妃。”清奴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倒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兰若萱一挑眉:“哦?为什么是白渲?”

“渲妃出生官家,对医理知之甚少,故而才会用如此笨拙的法子,且她身为长女,自幼在安全无虞的环境下长大,故而遇到事情处理也是过于耿直,不懂变通。”

兰若萱瞥了瞥嘴,似乎默认了清奴的说法,脸色迅速换上了一副森冷的表情:“哼,从来都只有本宫算计别人,今日倒是有人壮着胆子,骑到本宫头上来了?渲妃既然这么爱用药,本宫就让她看看,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第二日,乃是一年一度的春食日,这日御膳房会派各色采用春日的花朵所制的精美点心分发到各自的宫中:桃花莲蓉酥,瑞香羹,海棠莲藕膏……一大早,各宫中的宫女便各自前去御膳房领自己宫中的吃食。

钟萃阁里,白梨正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早上从御膳房拿来的吃食。

一旁的莲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着主子吃完上去收拾。无意识的一抬头,不由得接连后撤数步,惊呼一声:“啊——”

看见莲香的惊异,白莲皱了皱眉,手摸上自己的脸:“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吗?”

莲香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不远处的铜镜,手一直微微颤抖着:“娘娘,娘娘……”

白渲快步走到铜镜前,看见的脸的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自己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的瘢痕,像是洒满了红色的芝麻在脸色一般,这红斑点并非绯色,而是大红腥腥的斑点,当中有几个更是红的发紫发黑,看起来更是异常可恐瘆人。

白渲只觉得真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般,足足呆滞了几分钟才回过头来,不停道:“面纱,面纱,莲香你快去给我拿面纱来,快去请太医,快去给我请太医。”

莲香也惊得三魂少了七魄,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

渲妃吃坏了东西,脸上长了疹子的消息,鸳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

寇姝慢慢地呷着手中的茶,只听涟漪道:“娘娘,这春食日用的皆是从御花园中现成采摘下来的花朵,而那话又是几十名花匠精心照顾而成的,难道那日的春食真的有问题不成?那娘娘也吃了啊,岂不是——”

寇姝放手下手的茶,淡淡道:“自然不会是御膳房的问题,若是真的,又怎会只有她渲妃一人得了这奇怪的病呢?”

鸳鸯站在一旁,皱眉道:“只听说现在太医都已经赶过去瞧了,只是那渲妃拿面纱遮着脸,无论如何都不肯拿下来,太医也束手无策。”

寇姝点点头:“此事你且上点心,让钟萃阁附近的丫头婆子们警醒着点,看看白渲最近都跟谁在往来。”

此事必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只是白渲虽然勉强算是个宠妃,母族却是平平,除了白亭然,这一辈中并没有什么特别杰出的人才,皆是些资质一般的混世魔王。若说是为了利益往来,白渲只怕对谁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出乎寇姝意料的事,白渲的病足足看了一个月,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没有一丝的好转。任凭太医内服外用开了各种药房,白渲脸色的红斑非但不消下去,反而愈演愈烈,有时候吃了东西,还会肿胀起来,更是可恐,原本如雪一般细腻滑透的肌肤已经荡然无存。白渲更是日日面纱遮着脸,哪怕是宋谨琰来了也闭门不见,倒是让宋谨琰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第一百零二章 无勇无谋

长乐宫中,寇姝静静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白渲,双眸凝在手中的茶盏中,一言不发。

若是别人不说,绝没有人想到眼前这个满脸红斑,哭的泣不成声,落魄异常的女人,竟然是当朝皇上的宠妃。

白渲伏在地上,牙齿不停地打颤:“皇后娘娘,请您一定要替白渲做主啊。白渲乃是有所不察,受人迫害,才会沦落至此的。”

寇姝淡淡一笑,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渲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谁迫害的你?”

白渲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抬起头道:“此事乃是兰妃娘娘做的。”

寇姝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她早就猜到此事多半是兰若萱所为:“渲妃,你说此事是兰妃做的,你可有什么证据?”

“臣妾——”白渲的眼中有一丝犹豫,随即道:“臣妾几日前,曾经在兰妃的吃食中下过一味琼花蜜,所以……”

寻常花蜜乃是滋养气血,温良养胃的滋补佳品,但是独独琼花的花蜜有所不同,琼花的花蜜性子极良,稍有不慎,就会受寒腹泻。

寇姝眼中顿生冷意,冷冷的看着白渲:“大胆,渲妃,竟敢擅自宫中的吃食当中下药,你可知道这罪名?”

白渲猛地一颤,身子亦是微微颤抖。伏在地上的身子更低了,呐呐道:“我只是看兰妃竟能每日擅自进入御书房,心中不忿,皇后娘娘,您身为皇后,都不能随意进出御书房,您难道不——”

“渲妃!”寇姝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般的森寒:“皇上喜欢谁,御书房谁能进,都不是你我该管的事,你只是一个妃子,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你祸乱后宫,在宫妃的膳食当中下药,单单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你驱逐出宫去了。”

白渲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光:“皇后娘娘,那兰妃如此猖狂妄为,如今臣妾的脸已经变成这幅样子,难道皇后娘娘不觉得心寒可恐吗?今日是我,明日,也许就是别的妃子,后日——”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寇姝的声音极端严厉森冷:“若非你企图祸害别人在先,又怎会招致兰妃的记恨,如今这样的下场,难道不是你罪有应得吗?”

“皇后娘娘!”白渲的肩膀微微颤抖,若是细看,晶莹的泪水已经蓄满了白渲的眼眶,只听白渲凄惨道:“皇后娘娘,臣妾的确先行怀有不臣之心,但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自我大宣开国以来,从未有妃子可以如此随意进出我大宣皇上的御书房,皇上如此看重与我,却也不曾给我这样殊荣。臣妾愚钝,一时间气不过,所以……”

“所以你就下药害人?”寇姝冷笑。

白渲面色一白,没有接寇姝的话,继续道:“可是兰妃非但没有上当,反倒让我如今落得这么一个凄惨的地步。”

寇姝一笑,那兰若萱背后的势力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明白过来,她身旁高手林立,更何况兰若萱本就是和自己同出于青城门,白渲居然用这么简单的下药法子,真是班门弄斧,愚蠢至极。

白渲脸色更白,抬头脸上却是迸发出光亮来:“皇后娘娘,如今皇上对我盛眷犹在,若是皇后娘娘不弃,臣妾愿意唯娘娘马首是瞻。今后凡事,皆听从娘娘吩咐。”

寇姝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本以为白渲急匆匆的跑来,是为了找自己想办法治好她脸上的红疹子,没想到这个白渲倒还有点三角猫的谋略,倒是想起找她结盟来了。

“渲妃,你可记得祭祖大典之事?”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渲,眼中透出浓浓的冷意来。

祭祖大典之上,渲妃手上的香莫名其妙从三根变成了四根,渲妃当日虽然没有一口咬定此事是寇姝所为,但毕竟是她挑起的事端,涟漪也因此受罚跪了足足三天。

白渲听到这里,脸色有些不好,赔笑道:“皇后娘娘大人大量,此事白渲也并不知情,若是知道……”

“知道什么?”寇姝挑眉,“此事本宫本来就不知情。”说到这里,寇姝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渲妃,你且回去好好治你的脸吧。其他的算盘就不要打了,老老实实伺候好皇上,你也许还有几分出路。”

白渲起身,眼中有几分不甘心。转身带着莲香就走了。

窗,忽然动了。连同帐幔也随之被吹起,飘扬起来。

寇姝轻轻抚上手边的一件青瓷,淡淡道:“臣妾见过皇上。”

“见了朕,怎么还不行礼?”只一眨眼的功夫,寇姝的背后就多了一个人,身穿明黄色的锦绣龙袍,正是宋谨琰无疑。

“臣妾还没见到,所以还不必行礼。”寇姝回嘴。

“哈哈哈,”宋谨琰大笑,顿了顿,声音中平添了几分感慨:“朕原本以为,她不一样。”

白渲吗?寇姝一挑眉,淡淡道:“皇上,只要是人,皆是有所求,有所欲,只不过人人所欲不同,人人所求不同罢了。”

宋谨琰轻叹一声:“你说的,朕也都明白,她那么像过去的你,如今却也在这后宫里,学会了尔虞我诈。”

寇姝没有说话。

宋谨琰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道:“她的脸,还治得好吗?”

寇姝摇了摇头:“兰妃下手狠,诛根草的毒性不深,但是极难解开,渲妃倒是性命无忧,只是这脸,恐怕很难治了,哪怕是治好,恐怕也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顿了顿,寇姝转身,颇有好奇地看着宋谨琰:“皇上怎的今日来长乐宫?总不至于是特意为了偷听来的吧。”

宋谨琰点点头,道:“我来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心楚离。”

寇姝一愣,眯起眼睛,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注意到此人的消息了。

宋谨琰点头,继续道:“柏遥一直在查那个面戴铁面之人,可是那人迟迟没有出现,倒是偶然间发现楚离的行踪有些颇为诡秘。朕记得此人曾经还跟皇后来往密切?”

寇姝没有说话,想着宋谨琰的话出了神。

第一百零三章 再度潜入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后花园的花也都郁郁葱葱地开了,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各宫妃皆是穿红着绿,唯有白渲再也没出现在人前。

自从白渲脸上起了红疹子之后,钟粹阁的宠爱便是一落千丈,宫中人人都说,白渲毁在了一张脸上,唯有寇姝心里明白,让宋谨琰失望的,并不仅仅是白渲的脸和疹子。

倒是依兰殿里,常常会有宋谨琰的身影,让人觉得果然长盛不衰的还是兰妃娘娘。

“娘娘——”清奴的声音慢慢响起,“晚膳给您端来了。”

兰若萱点头,随手一指桌子道:“放那儿吧。”慢慢走近桌子,看着盘中的菜肴,皱眉;“这都不是我寻常喜欢的菜,今日是怎么回事?”

清奴一愣,还想说什么,却见到香织走上前来,向着兰若萱使了一个眼色。兰若萱心中微微一愣,坐了下来,细细看着盘中的食物,瞥了一眼清奴,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用膳。”

清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面无表情地退下了。

“娘娘——”香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谨慎道:“这是主子命人送进来的东西,我想这当中应当有重要的消息。”

兰若萱点点头,仔仔细细地拨弄着盘子里的东西,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竹签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打开竹签子,里面夹带着一张字条。打开字条,却是没有一个字。

看着一张空白的字条,兰若萱皱眉:“哥哥可有说别的什么?”

香织点点头,道:“主子会用一种特殊的纸,需要用一种特殊试剂才能显现出来。我们所有人都随身带着。”说着,香织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瓶,倒在边上的一个茶盏里,随后递给兰若萱,道:“请兰妃娘娘将此水倒在纸上,方能显现出字迹。”

兰若萱接过那盏水杯,轻轻蘸了一点洒在了纸上,不一会儿,就透出了淡淡的灰色字迹。

一目十行的看完,兰若萱的眉头皱的更深,半晌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对香织道:“你去把清奴叫进来。”

清奴推门而入,转而就见到兰若萱一脸和善地站在自己的眼前;“清奴,你来依兰殿,也有一段时间了。”

清奴点点头:“回娘娘,清奴到依兰殿已经快一个月了。”

兰若萱点点头,眼中更柔:“你乃是南诏人,有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一直用幽竹的名字生活,委屈你了。”

一直被兰若萱冷落和孤立,清奴没想到兰若萱忽然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有几分警惕,弓下身子恭恭敬敬道:“娘娘不用介怀,既然公子让我留在娘娘身边,清奴便会尽心竭力伺候娘娘的。”

兰若萱点头,眼中更是透出一股善意:“你且去告诉楚离,我愿意和他合作,今后他若是想做什么,我尽可以配合他。”

清奴垂手:“是,清奴一定把娘娘的话带到。”

“但是——”兰若萱的声音继续道:“我有一个要求。”

清奴抬头,还未等她开口问是什么要求,只觉得喉咙一紧,一颗药丸就顺着喉咙极快地滑了下去,只听兰若萱的声音冷冷传来:“我要你。”

“娘娘——”清奴付下身子,面色惨白,咬紧了下嘴唇。

兰若萱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清奴,缓缓道:“此药名为七日颜,每隔七日就要服用一次解药,从今往后若是你一旦有不臣之心,或是让我发现你替你的主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后果,你自己心里明白。”

清奴的身子猛地一颤,只听兰若萱的声音继续道:“回去告诉楚离,若是要跟我合作,总要有起码的诚意,留一个人在我身边,也要够让我放心才行。”

傍晚,清奴就带来了楚离的回复,楚离接受了兰若萱的要求,两人达成了共识。

依兰殿兰若萱的寝殿里,兰若萱看着眼前的清奴,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道;“清奴,你过目不忘,能易容成任何人对吧?”

清奴点点头。

兰若萱的食指和拇指微微搓捻着,心中微微一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接连几天的深夜,均是有一个人影悄悄地从依兰殿里出来,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从头到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沿着宫门掂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进了御书房,快到了天明的时候,又偷偷溜进依兰殿。

屏退了旁人,兰若萱坐在依兰殿中,盯着窗外盛开的蝴蝶兰一言不发,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香织,哥哥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何我去御书房找了那么久,却还是迟迟找不到那锁扣?”

兰昊柯在传来的消息中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可以和楚离结盟,第二件事乃是那天机匣的钥匙乃是由三个部分构成,其中锁扣的部分,乃是藏在御书房之中,兰昊柯让兰若萱想办法前去偷来。

可是接连几日,兰若萱均是夜夜溜到那宫中,可是整个御书房都要被自己翻遍了,都找不到那锁扣。兰若萱不由得气馁。

“娘娘若是找不到那东西,要不奴婢想办法传出消息,再让主子想想主意?”香织偏着头想了想,试探性开口。

“万万不可——”兰若萱眼神一凛,果断拒绝:“我已经让哥哥几次失望,若是再找不到此物,哥哥必定会对我有所不满。这样——”思索了片刻,兰若萱弯下身子,压低声音对香织开口吩咐了几句。

不远处,谁都没有发现,一个幽冷的眼神从窗户缝隙中透出,带有几分森冷的寒意。窗外的人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正是易容成幽竹的清奴,若是细看,还能发现她的肩膀有一丝微微颤抖。

走到自己的房间,清奴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发皱的纸来,慢慢把那张纸贴近自己的胸口,清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似乎含有盈盈的泪光,低下头,喃喃道:“公子,清奴多希望您能知道,清奴的一片真心。”

第一百零四章 飞蛾扑火

深夜,一个身影极快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飞奔而去,从她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武功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倒也颇有一些底子。

“嘭——”得一声,御书房的门被打开,香织顾不得再多加警惕,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兰妃娘娘,出大事了——”

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微微一动,转过头来,那人褪去头上的帽兜,转过来头,正是兰若萱。

依兰殿里,寇姝身后分别站着涟漪,鸳鸯,元韵等一干人。几人皆是一脸肃然,哪怕是平日里惯常嬉皮笑脸的涟漪此刻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寇姝更是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动不动的坐在依兰殿的主位之上,仿佛一尊冰雕一般。

“皇后娘娘,”一旁的清奴恢复了幽竹的相貌,试探性的开口。

“闭嘴!”鸳鸯厉声喝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清奴的脸上极快地一闪而过一丝恨意,随即淹没在眼底,她垂下眼睛,默默地不再做声。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寇姝才在依兰殿等到兰若萱。兰若萱此刻倒是已经换去了一声纯黑色的夜行衣,已经找地方换了一身罗裙,想来或许是想办法去浣衣局或是什么地方找来的。

寇姝看见眼前的人,冷冷道:“师妹今日怎么这样好兴致,大半夜的还出去夜游,只是去便去了,怎么还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留在宫中?”

早在刚刚香织前来御书房找自己的时候,兰若萱心中就已经设想了无数种解释的法子,却是怎么都找不到能自圆其说的说法,寇姝一直在自己的依兰殿等着,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事情只会闹的更大。没办法,兰若萱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依兰殿。

“师姐,我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兰若萱强装镇定,“更何况我根本听不懂师姐在说什么。”

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幽竹”,,又看了看兰若萱,冷笑道;“师妹这话说的,难不成这丫头刚刚是趁着师妹不在宫中,易容着玩吗,本宫倒是从来不知道,师妹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能人。”

兰若萱面色一白,心虚地转过头去:“师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寇姝深深看了兰若萱一眼:“师妹,前不久,柏遥就大肆在宫中探查,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男子也还没有找到,师妹说,若是本宫把你深更半夜不在宫中的消息告诉柏副将或者皇上,事情会变成如何?”

兰若萱脸色更难看:“寇姝,你到底要怎样!”

寇姝眼神微微示意,兰若萱明白过来寇姝的意思,转眼便让宫中的所有人全都退下。

寇姝的眼神更加犀利,直勾勾地盯着兰若萱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皇上也好,柏遥也好,我都会闭口不提。”

兰若萱一怔,皱起眉头:“你想知道什么?”

“我爹爹,”寇姝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不是你害死的?”

“寇云武?”兰若萱皱眉

“那日在大殿之上,忽然传来爹爹和娘亲的死讯,那时候,”寇姝耳朵声音微微颤抖:“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你杀的?”

兰若萱摇了摇头:“我确实害了你,也害了寇家,但是寇云武真的不是我杀的,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寇姝的眼中露出怀疑的神色,盯着寇姝,一双美目一动不动。

兰若萱抬起头,直勾勾地接住了寇姝的眼神:“师姐,你仔细想想当日的场景,我和你是不是一样没想到。当时我连寇云武被关押在大理寺还是天牢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派人去下手?”

“那你为什么要陷害寇家?”寇姝猛地抬头,声音中有一丝失控。

兰若萱摇了摇头,冷笑道:“师姐,寇云武的死,真的不是我动的手,我虽然想寇云武死,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已经死了。我敢用性命起誓,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多解释。师姐若是想知道,就自己想办法去了解吧。”

“兰若萱,你想清楚,现在是我在问你。”寇姝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若是我把今日的所见告诉皇上,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吗?”

兰若萱眼睛一转,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倏忽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寇姝,开口道:“你想知道是谁害死寇云武的吗?”

寇姝的眼神微动:“是谁?”

兰若萱隐秘一笑:“师姐,你口口声声说,要将此事告知皇上,难道你就那么信任皇上不成?既然皇上如此相信你,为何不让你进御书房,而让我进御书房呢?别忘了,是谁把寇云武押入天牢,又是谁害你的见不到他们的最后一面的。”

听到兰若萱的这话,寇姝的心神有一丝恍惚。虽然兰若萱说的确实的挑拨离间的诛心之计,但是,自己和宋谨琰之间也确实并非亲密无间。顿了顿,寇姝的语气微微平缓:“你不要转移话题,本宫是在问你杀害我爹爹的凶手,究竟是何人。”

“歃血盟。”兰若萱的声音忽然响起,没有丝毫征兆地吐出三个字。

寇姝皱眉:“歃血盟?你是说,有人出钱让歃血盟人动的手?”

虽然寇姝身在宫中,不闻江湖之事,但是歃血盟名声在外,却是连自己这般久居深宫之人都听说过,传说那江湖歃血盟乃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门派,价钱开的足够高,但是办事却也足够公道,凡是歃血盟接下来的活,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想到这里,寇姝便觉得事情越发复杂,抬头深深望了兰若萱一眼:“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兰若萱淡淡一笑:“师姐,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替我瞒住我晚上出宫的消息,我告诉你寇云武死的凶手,今日之事一笔勾销,至于其他的,本宫无可奉告。”

深深望了兰若萱一眼,寇姝眯起眼睛,微微抬头,下巴指向殿外:“那丫头,真的是幽竹吗?”

兰若萱猛地一颤:“师姐此话是何意?”

“不,只是觉得,那丫头站在你身边,像是长高了几分。”寇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兰若萱。

干笑两声,兰若萱解释道:“幽竹还小,许是还在长身子吧。”

第一百零五章 南诏阴谋

“娘娘——”鸳鸯的声音从寇姝耳畔传来,把寇姝拉回到了现实世界;“娘娘,那兰妃说的,可信吗?”

寇姝眼神微动,点点头:“至少在她没有杀爹爹这件事上,她没有骗我。当日宋谨琰刚刚把爹爹从大理寺押运到天牢,兰若萱那时候一直留在皇上身边,本宫相信她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鸳鸯点头,还想开口问什么,却见元韵推门而入:“娘娘,”元韵行礼道。

寇姝眼神微动,轻轻抬头,示意让元韵上前一步。

“元松送来的消息,”元韵一边说,递过来一份信,一如往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芒”字。

寇姝打开信,极快地扫过上面的内容。眼中闪过几道光亮,合上信,寇姝转而对鸳鸯淡淡道:“兰若萱没有骗我们,元松刚刚传来消息,若是没查错,爹爹真的是歃血盟中人所杀。”

元韵的眼中露出一丝惊骇,转而更是多了几分晶莹,咬牙切齿愤恨道:“主子一生为国为民,长年战守边关,又是什么时候得罪的武林中人?”

寇姝摇摇头:“只怕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你想想,若真的是只有武林中人,又怎么敢贸贸然擅闯宫中天牢,而且天牢当中重重牢房,布局复杂,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爹爹关押在天牢的具体位置呢?”

“主子的武功亦不低,若真的歃血盟中人前来刺杀,为何主子身上毫无挣扎的痕迹?”元韵皱起眉头不解道。

寇姝放下手中的信件:“元松在信中说,歃血盟到的时候,爹爹已经昏迷了,所以他们才能趁乱动手杀了爹爹,在歃血盟到之前,已经有一批人到了那天牢,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只是迷晕了爹爹。”

“迷药?”元韵摇头,“一般的迷药,是根本迷不住主子的。”

“是啊——”寇姝的声音忽然又几分森冷,原本已经是暖融融的四月,寇姝的声音一出,倒像是有秋日的味道:“只有一个地方能把迷药做到如此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

“娘娘是说……”

“南诏。”寇姝的眼中透出别样的冷意,楚离对自己的示好就让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劲,自那日宋谨琰说了之后,寇姝更是对此人有了几分怀疑。

“娘娘是说,那楚离楚太子?”

寇姝点点头,随即摇摇头:“不止如此,兰若萱身边那个叫幽竹的丫头突然长高了许多,还懂得易容之道,让人不由心生警惕。”

“娘娘——”涟漪推门而入:“皇上命人送来了一件礼物。”

点点头,“打开。”寇姝道。

檀木镶金的托盘之上,赫然立着一尊紫黑木的木雕,雕的乃是一尊观音,那观音微微闭起双眼,一手手托净瓶,一手五只并拢微微立起,慈眉善目,眼中满是和蔼亲善。唯独观音胸前,戴着的一块佛牌,似乎和寻常的佛牌些微有所不同,相比较于观音的个头,那佛牌的个头似乎略大了些,并不太相称。

“皇上可有说什么?为何要送一尊木雕来?”寇姝不解,转而问涟漪道。

涟漪摇了摇头:“奴婢刚刚出门,就在宫门口遇到苏公公,就奴婢领着东西进来了。只说是给皇后娘娘的一份大礼。”

“大礼?”寇姝皱眉,缓缓走上前去,细细摩擦着那观音像,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来。忽然,寇姝的时候摸到那观音像之上佛牌,那佛牌竟然并非雕刻上去,而是一个独立的木雕镶嵌于这之上。寇姝伸出手,轻轻取下那佛牌,仔细看来,才发现这上面并非如同一般佛牌一般铭刻着经文,反倒是有一番极为细密的纹理在那之上。

“皇后可认识此物?”宋谨琰的声音蓦得在寇姝耳后响起。惊得寇姝后撤几步,才扭头回身到;“皇上。”

宋谨琰点点头:“此物一直都放在御书房,兰妃三番五次潜入御书房,之前更是假借陪伴之名,日日趁着朕小憩的时候四处翻找。为的就是此物。”

“原来那日她就是去御书房。”寇姝呐呐开口。

“不过她做的并不高明,皇后不也发现了兰妃的异常了么,”宋谨琰淡笑,眼中随即闪过一丝冷意。

寇姝挑眉:“御书房有那么多东西,皇上就那么确定,兰妃想要的是这个?”

“兰妃想要的,乃是天机匣的钥匙,”宋谨琰开口,一双墨色的瞳孔幽幽地看着寇姝:“这观音雕像之上的木牌,便是钥匙中的一部分。”

“天机匣?”寇姝惊呼,那日在寇府爹爹书房的密室之中,自己见到了一个假的天机匣,难道真的天机匣,在兰若萱那里?

望着寇姝惊异的眼神,宋谨琰点点头。

“可是——”寇姝双目微微眯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天机匣中,藏得难道果真是军机要务,若真是如此,兰妃要那东西做什么?”

宋谨琰挑眉:“皇后可还记得,楚离。”

“皇上是说,兰妃是帮楚离偷的天机匣?”寇姝皱眉,若是果真如此,那楚太子藏得也太好了些。

“如今朕已经确定,寇云武乃是无辜的。”宋谨琰皱眉,转身对寇姝道:“隋远舟传来的六十二人的贪污受贿名单里,当日指正寇云武的那八个人均在其中,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官吏,此事应当是有人有心为之。”

寇姝抬头,望着宋谨琰,不知为何,原本自己心心念念替爹爹平反,如今皇上知道爹爹是无辜的,平反之事会来的更容易些,而皇上亦是已经开始怀疑兰若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寇姝总觉得心里有一层淡淡的隔膜无法消除。

如今寇芒中人尚未全部找到,寇家其余之人依旧被关押在天牢,兰若萱身后到底有多少秘密都尚未完全解开。至于那楚离,更是自己从未想到的人物,一想到背后还有如此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寇姝只觉得如芒在背,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谨慎,步履维艰。

第一百零六章 接风洗尘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按照惯例,各个边防的大将军都要回都述职。此事涉及家国安定,乃是国家大事。宋谨琰很是看重此事。

而边关将士中,不乏青年才俊,不同于留在大都的男子多有书生之气,久居边关的男儿们眉宇之间,更多的乃是剑眉星目,透出英武之气。这更是惹久居大都的高门贵女有了别样的想法。

故而每年到了这时候,宫中亦会设宴宴请边关将士,这当中一半为了接风洗尘,另一半倒也有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感。

“太后娘娘,今年的接风宴,似乎格外隆重一些,”孟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帮太后梳着发髻,托盘上满满的祖母绿,碧玺头面等各色宝石,闪的人张不开眼来。

太后眼中流露出些微的不满,微微点点头:“你懂什么,要知道此番寇云武入狱,西北军群龙无首,别国正是虎视眈眈看着我们的时候,自然要摆出大阵仗,才能不露怯。”

孟嬷嬷赔笑一声,点点头,心思继续放在太后的头上,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太后,好了。”搀扶着太后,一行人来到了宴会之所。

所有人都已经到齐,都在等着太后的到来,见到太后,众人皆是起身一齐恭恭敬敬行礼。与往日不同的事,这次的宴会,宴下坐的并非一排文官,而皆是武将,各个皆是浓眉大眼,当中亦是有几个丰神俊秀的青年才俊,只是边关将士几年也回不了一次大都,故而虽然他们的名号说出来众人皆知,可是真的见到本人,都有些分不清。

兰若萱细细打量着宴席之下的人,只见到一个人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兰若萱竟然觉得这个眼神格外熟悉。再投去质询的眼神,却已经找不到人。

太后今日脸色不错,微微一笑,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道:“诸位请起,”眼神一瞟,忽然见到不远处那垂头而立之人,微微一笑道:“楚太子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楚离闻言,抬起头笑道:“楚离谢太后娘娘关怀,昨夜楚离的宫中进了一只猫,惊扰了休息罢了,无事。”

太后点点头:“既然大家都到了,皇上,那就开始吧。”

宋谨琰点头,一个眼神,顿时大殿之上响起钟鸣鼎乐,时而灵动轻盈,时而磅礴大气,随着一曲曲的舞蹈不断改变着节奏,众人觥筹交错,皆是沉醉在酒乐声中。

“这个舞倒是不错,”一曲舞毕,宋谨琰指着台下的几个舞女眯着眼睛道:“只是曲调还是太过平乏,少了几分韵律之美。”

“的确,”太后点点头:“哀家见了这许多年,如今这宫中的歌舞,虽然精致,但是总觉得趋于形式,看着却是有些平淡了。”

寇姝闻言,连忙起身谢罪。却见不远处的楚离站起身来,朝着宋谨琰微微一拱手,道:“楚离这里倒是有一个新鲜的玩意。皇上若是愿意,不妨一看。”

“哦?”宋谨琰一挑眉,似乎很感兴趣,道:“既然楚太子说了,朕倒是想看看。”

楚离微微一笑,朝着宋谨琰的方向行了一个礼,随即抬手,不一会儿,几个三大五粗,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抬上来一个笼子。

其中一个汉子用力一扯那笼子上的红布,那笼子里的东西就尽数展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皆是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有胆小的几个官家小姐,更是直接倚着小几晕了过去。

那笼子里,乃是一条有十几尺之长的巨蟒,一身黑金相间的鳞纹看起来极为震悚惊人,正嘶嘶地吐着嘴里的信子,让人不由得汗毛竖起。

而更让人啧啧称奇的地方在于,这蛇边上还站着一个身形娇媚的舞女,正扭动着纤柔的腰肢与蛇共舞。

楚离上前一步,道:“此乃我南诏独有的蛇舞表演。此蛇经过驯蛇人的训练,于舞女共舞,别有一番风情。”

“这听起来倒是颇有意思,”宋谨琰点点头,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

南诏独有的鼓乐声响起,那舞蛇女时而扭动着腰枝攀附在蛇的身上,时而伸出舌头和蛇接吻,台下的人皆是看的啧啧称奇。

那舞蛇女扭动着腰肢,婷婷袅袅,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支短笛,放在唇畔慢慢吹奏着,那曲子节奏明快,灵动异常,那巨蟒听到笛声,像是听到了指令一般,随着那音调的起伏灵活地摆着各种姿势。

随着笛声的越发急促,那蛇扭动的更是频繁激烈。

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那舞动的蛇身,却忽然见到舞蛇女惊呼一声,手中的笛子竟是莫名地断了。

那蛇忽然没了笛声,像是失控一般地朝着宾客席冲去。宋谨琰的一侧坐着太后,另一侧坐着兰若萱,下首是兰妃,淑妃等一干妃,嫔。

那蛇竟是有了意识一般,直直地朝着寇姝的方向游去。寇姝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从楚离今日出现,到那条蛇的出场,她就觉得此事不简单,果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那蛇虽然看起来粗苯异常,游动起来动作却是极快,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就快要闪到了寇姝的眼前。然而此刻元韵在寇姝稍远的地方,元铭更是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涟漪倒是站在寇姝边上,嘴睁大地像是能塞进去一颗鸡蛋。完全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宋谨琰心中一紧,想要起身却已经迟了,那巨蟒已经不管不顾冲到了寇姝的眼前。可是就在快要碰到寇姝的时候,那巨蟒却是忽然停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

“娘娘——”香织捂住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呼一声道,那巨蟒竟然从寇姝那里掉头,转而直挺挺地朝着兰若萱的方向游来,相比刚刚更加迅疾凶猛。

众人皆是猝不及防,那舞蛇女张着嘴想要冲上来,却都已经来不及。

第一百零七章 挺身而出

兰若萱完全没想到楚离提出来的表演是这样的麻烦,更没想到这个麻烦居然会到自己的身上来,一时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巨大的三角形的莽纹蛇头朝着兰若萱一探一探的。此刻兰若萱已经被吓得完全愣住,像是被施了咒一般动弹不得。

宴席之下的人皆是武将,此刻却都是身上无一件兵刃,亦是反应不及,想要冲出来却也救不了兰妃。

关键时刻,只见兰若萱身旁的一个丫头猛地冲上前来,挡在兰若萱前面。

那蛇见到有人拦路,更是暴躁,灵活地一扭腰身,直直地把人卷了起来,没几分钟,那丫头就已经因为无法呼吸,挣扎着的双手越来越无力,原本红润的脸蛋渐渐失去血色,双手无力地慢慢垂了下来。

在座的皆是达官贵人,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可怕的场景,不少人皆是惊呼,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宴席之下,原本坐着的几个将领一同冲上前去,想要同心协力,徒手与那巨蟒搏斗。

那巨蟒却像是有了灵性一般,一边继续用力缠绕着那丫头,一边向后游去,挥舞的尾巴在空中狂舞,扫过一片案几,顿时地上满是倾倒在地的瓜果和菜肴,狼藉一片。

太后娘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大骇,捂着胸口惊呼道:“侍卫,宫中的侍卫何在——”

一旁几个手持兵刃的侍卫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冲上前去,和几个前来的将领一同,等到几人好不容易联手制住了那巨蟒,原本被巨蟒裹挟的那丫头也已经随之窒息而亡。只留下一具软趴趴的尸体。

冲上前来的丫头正是易容成幽竹的清奴,只见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寇姝顺着那丫头眼神的方向,赫然是楚离。

侍卫此刻已经接连反应过来,冲上前来一齐拿下了那巨蟒,舞蛇女也随即被一并拿下。

宋谨琰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了下来,语气有些不好:“楚太子,你这准备的这是什么表演,若是伤了兰妃或是皇后,怎么了得?”

见到清奴眼睁睁死在自己的眼前,楚离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上前一步,屈膝跪下道:“皇上,此蛇表演过数场,皆是毫无问题,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发生此事。”

宋谨琰板着脸,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严肃道:“楚太子,这话你就不必说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刚刚那蛇可是直冲过来,若不是那丫头挡的及时,恐怕早就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了。”

寇姝闻言,微微一笑:“索性倒是没有贵人受伤,楚太子和兰妃娘娘,二位恐怕都要谢谢这个丫头。”

的确,自己或者兰若萱受伤出事,和死了一个丫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非但涉及到了性命,更是关系到了国家的地位和权威,而死了一个丫头就好说话多了。

听到这话,楚离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寇姝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刚刚自己分明在楚离的眼中,看到了哀伤的神情。那眼神虽然极快,但是却还是被寇姝捕捉到了。

在宫中的心中,丫头不过是一件物什,可以随便打骂赐予。若是死了便死了,更何况这个丫头还是兰若萱的丫头,楚离又有什么好哀伤的呢,兰若萱不解。

听楚离上前一步,寇姝似笑非笑地拦着今日着宴请的人,策划把商量好了要怎么样该,再把图流转过去,倒也并非很麻烦的事,现在最为重要的,乃是追究。想到这里,寇姝不禁偏头,望向正一脸凝重的宋谨琰。

“楚太子,你可知道今日乃是什么场合,今日乃是给边关战事的接风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大宣国威何在?若是朕没有记错,刚刚那巨蟒已经快要道皇后的位置了。”宋谨琰的声音中有说不出的冷淡和威严,淡淡开口道。

楚离面色一白,那巨蟒原本是要到寇姝的位置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中途改变了方向,更重要的事,这个点子是自己想出来的,如今如论自己想要怎样,都解释不清了。

楚离只能深深行了一个宫礼,道:“大宣皇上……”

“哼——”一个声音远远地从台下传了,“小国就是小国,行为处事就是见不到台面,好不容易出了点新奇玩意,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副样子。”

那声音从人堆里发出,是而让人根本分不清是谁发出的,只能找到乃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这话说的十分巧妙,看似是贬低南诏的地位,实际是暗示今日之事,不能单论楚离做了什么,楚离背后,乃是整个南诏,如今只是死了一个区区的婢女,若是宋谨琰太过为难楚离,难免给人借题发挥的印象。

听到这里,楚离的面色闪过一丝了然,心中微微放下。

果然,听完这话,宋谨琰的态度有了一丝转变,面色也微微好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如今好在皇后和兰妃也没怎么伤到,左不过是受了点小小的惊吓,朕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顿了顿,宋谨琰继续道:“那畜生就砍了做成蛇羹吧。”说完挥了挥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兰若萱此刻心中却是颇为高兴,虽然自己给“幽竹”服了药,但是清奴总归是南诏中人,她真正的主子乃是楚离而并非自己,故而自己要时刻提防着她。更何况此人活着,留在自己的身边,时时刻刻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若是被人发现她并非真正的幽竹,才会给自己招来莫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兰若萱的唇畔勾起了隐秘的微笑。美目微微流转,就见到下首,刚刚和自己对视的男子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眼神幽幽地注视着自己,让兰若萱有些不寒而栗。

不由自主收敛了神色,兰若萱端正了自己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正经的样子。

第一百零八章 泄露天机

原本今日的宫宴,亦是有一半的目的,是给大都中适龄的高门女子相看将门夫婿的。可是因为刚刚那巨蟒一出场,多半贵女都被吓得不轻,更有不少直接被吓哭在了原地。不少人皆是失了态,也没了相看择偶的心思,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都颇有些心不在焉。

宋谨琰亦是有些兴致缺缺,又听了两曲歌舞,就挥挥手结束了宴会。

场中唯有兰若萱的心情不错,少了一个身边的眼线,步伐颇为轻快地走着。

身后的香织亦步亦趋跟在兰若萱身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凑上前来,低声道:“娘娘——主子来了。”

兰若萱眉毛一挑,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什么人,便任由香织把自己带到了人迹罕至的一处僻静之地。

楚离负手而立站在自己眼前,脸上面无表情,另一旁站着的一个男子,赫然是在宴会之上,几次和自己对视的那人。

“你……”兰若萱伸出手,眼中有一丝惊诧。

只见那人幽幽的看了自己一眼,旋即伸出手轻轻扫过自己的脸,又极快地换上一张铁面具,一张熟系又森冷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正是兰昊柯无疑。

兰若萱惊呼一声,没想到兰昊柯居然这样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直接易容混进了宴会,也不怕被宋谨琰发现。

又一眼瞥见一旁的楚离,兰若萱的脸色有些微微沉下:“楚太子,今日之事,你该给本宫一个解释。”

楚离面色一僵,别过头去:“兰妃娘娘,若不是我的丫头,恐怕如今你已经葬身蛇腹了,还望您说话客气一点。”

兰若萱冷哼一声,面上是浓浓的不屑:“楚太子这话说的,若不是你提议舞什么蛇,就不会有这么一出,难不成真要本宫葬身那畜生的肚子不成?”

楚离眉毛一挑,似乎还像开口,只听一旁的兰昊柯声音冷冷地响起:“好了,若萱你如今既然没事,就少说两句吧,时间宝贵,如今不是闲聊的时候,相信楚太子既然愿意前来,就已经和我们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不必要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口舌。”

楚离和兰若萱皆是撇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见两人都不说话,兰昊柯继续开口道:“楚太子的意思,我和我妹妹都已经了解,既然我们有同样的目标,结盟倒确实不失为一个良策。”

点点头,兰昊柯继续道:“若是楚太子愿意,不日我就会安排一个机会,到时候楚太子便可以借势做出些动作来。”

楚离点头,冷冷的表情刮了兰若萱一眼:“希望这次兰妃娘娘的手里不要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说罢抬腿就走。

见到楚离走了,兰若萱的脸色才好转一点,望着兰昊柯,表情中有三分惊喜三分惊惧,道:“哥哥,那楚离真的值得信任吗?”

“南诏太子此人心机颇深,不可太过相信,”兰昊柯开口道:“既然他在你身边埋下的那个丫头已经死了,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之前曾经用盛菜肴的盘子与你传递消息,今后我会用各种方法把消息递给香织,你在宫中,除了要地方楚离和寇姝,也要提防宋谨琰此人。”

兰若萱点点头,只听得身后的兰昊柯继续开口道:“至于那天机匣,现在在你那里吧?”

兰若萱一愣:“在我的寝殿之中。”

兰昊柯点点头:“当年你前去密室偷龙转凤,用一枚假的天机匣换回了真的,然而迟迟没有办法打开那匣子。”

兰若萱面露愧色:“的确,我潜入宫中三年有余,却始终找不到关于那匣子的丝毫线索。”

“那天机匣的钥匙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在御书房,你可有看见我留下的锦囊?”兰昊柯扭头,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兰若萱。兰若萱心虚的别开眼去,只听兰昊柯冷哼一声,语气更是不善:“成事不足。”

“哥哥,我都快把那御书房翻过来了,什么都没有找到。”兰若萱有些不满,扁着嘴解释道。

兰昊柯冷哼一声:“你先去把那匣子取来给我。刚刚楚离说,天机匣的钥匙一部分在御书房,还有一部分在寇家,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要前寇家看看。”

“寇家?”兰若萱皱眉,此事楚离也曾经跟自己说过,自己取走那匣子的时候,曾经细细搜查过寇云武的书房,并没有查到什么东西。

兰昊柯点头:“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话罢,兰昊柯话锋一转道:“这几日我会在给你安排可靠的丫头进宫,今后你行事要依照我的吩咐,若是收不到我的消息,就按兵不动。莫要和寇姝发生正面冲突。知道吗?”

兰若萱老老实实地点头,抬步上前,只因如今她所处的位置地势偏高,能看到一大半后宫的全景,四处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浓碧穿花,煞是好看。

“宫中的树倒是都绿了。”兰若萱看着外面的树,喃喃开口。

兰昊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暗芒,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几日你皆是连这些数远些。我有一件事要做。”

“树?”兰若萱不解:“好端端的,要拿树做什么?”

兰昊柯一摆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带我去取那天机匣。兰若萱不再说话,点点头转身和兰昊柯一倒去了倚兰殿。

皇宫的另一处,一个清瘦的身影微微驼背,站在一处不算宏伟的宫宇内,可以看出此人在大宣的身份并不高——正是楚离无疑。

他的眼中褪去刚刚有的尖锐和狡黠,如今却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眼底竟是笼着一层薄霜,失去了神采。

他的手中攥着一角碎衣,若是有心人便会发现,乃是刚刚宴会之上,那葬身于蛇腹的丫头身上所穿的衣服。楚离的身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似乎忍着巨大的悲恸,终于他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清奴,你又何必……”

第一百零九章 神秘黑手

话说自从那日接风宴之后,兰若萱像是没了动静一般,接连着一个月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倒是寇姝,自从得知寇云武是死于歃血盟之后,就派元松潜入歃血盟,希望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可靠的消息,却是迟迟都没有收到消息。

“娘娘,”鸳鸯手里拿着一份信走上前来。

“可是元松有消息传来?”寇姝抬头问道。

鸳鸯摇了摇头,地上手上的信件,道:“好像是隋大人从兖州传来的消息。”

寇姝一愣,自从白亭然在宋谨琰面前自告奋勇,前去那兖州相助隋远舟之后,自己就再没有听到过关于隋远舟的消息,只是隐隐从侧面了解道,兖州的情况有了极大的好转,百姓的生活也改善了不少。

接过鸳鸯手上的信,寇姝打开,一目十行读完了信。

一旁的涟漪凑过来一个脑袋,道:“娘娘,隋大人说什么呀?”

寇姝被涟漪的动作逗笑了,轻笑一声,道:“师兄在兖州碰上麻烦了。”

“麻烦?”涟漪皱眉:“是来找娘娘出谋划策吗?”

寇姝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思绪飘向了远方,自己一早就料到,所谓官官相护,也是要有背后的依仗的,更何况兖州此地的问题由来已久,背后更是必定有着根深蒂固的原由在里面。

隋远舟在信中提到,自己和白亭然深入追查,查到了一大批涉及到官员暗中勾结,私相授受的账簿,然而等他们堪堪赶到,那些账簿大半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只留下几宗残卷,内容亦是残缺不全。在这些残卷之中,隋远舟依稀发现有一个叫十二爷之人,在整个账簿中没有任何记在此人的信息,却是抽中了最多的银两。

隋远舟怀疑此人乃是兖州官场黑暗背后的幕后黑手。然而如今关系那人的线索却是迟迟都没有找到,若是现在收网,抓捕到的不过是些明面上的贪污受贿官员,卖官鬻爵,私相授受,但是若是此背后之人不除,恐怕再过上几年,新的官员上位,不过多久又会恢复原状。

在信中隋远舟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和顾虑,并且说怀疑此人乃是朝中大臣。问寇姝可有办法。

“娘娘——”见寇姝陷入了沉思,涟漪在一旁试探性地开口。

寇姝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道:“涟漪,你帮我去请一趟皇上过来。”

涟漪点头,刚刚转身要走,只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皇后要找朕,所为何事啊?”说话的乃是宋谨琰。

寇姝一愣,转过身对着宋谨琰道:“皇上,隋远舟来信了。”

宋谨琰点点头:“皇后以为如何?”

寇姝皱了皱眉,原本隋远舟皆是将这些事一一告知给宋谨琰的,此番单独来问自己,想必也是实在没有了办法。寇姝想了想,道:“这个十二爷,皇上觉得是谁?”

宋谨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姝,道:“皇后可曾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寇姝问道。

“皇后知道隋远舟所查的,那账面上的数字,堪比朕一年的国库收税。”

寇姝点点头,若非隋远舟的调查,她万万想不到这些人是如此贪得无厌。

“有一件事,朕不能理解,”宋谨琰皱眉:“他们要那么多钱,到底是做什么用?如此庞大的数额,足够衣食无忧。”

寇姝一怔,心中猛地闪过一丝念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琰,却见到宋谨琰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目光,说明自己想的并没有错。

人所追求的,无非是功名利禄,此背后之人官位相比不低,如此疯狂地敛财,若说单单是为了钱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若是如此说来,恐怕是为了……

在联想到宫中最近的种种,两人的脸上有一丝明悟,眉宇之间却又有着驱不散的阴霾。此事,恐怕还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方才能解决。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丝闷热,暖暖的春风吹来,竟然人觉得有一丝燥热之感,一些花期较早的莲花已经陆陆续续在池塘边竞相开放,放眼望去接天莲叶,倒是美不胜收。

大都的一处府邸内,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男子生的俊朗,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雍容华贵的贵族气度,一看就知道身世非凡,只是此刻,那男子眉宇之间却是有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忧愁之意。

一旁的另一个男子面上带着一个铁质的面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露出无限的阴鸷和算计之感,正是兰昊柯无疑。

“怎么,三皇子,如此担忧的神色,可是和兖州的事有关?”兰昊柯开口,语气中满是戏谑之意。

那紫袍之人,正是三王爷宋元旭,此刻宋元旭一改人前翩翩君子的样子,一张白皙的面孔上满是森冷的寒意,听到兰昊柯的话,宋元旭冷哼一声,道:“你不要笑话我,我若是出了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兰昊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不置可否,转而开口道:“三皇子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如今那隋远舟,还有那个叫白亭然的,对兖州盯得死死的,想必对三皇子乃是大大的不利吧。兖州乃是江阴要塞,所有的来往商船均是要经过该地,兖州若是失去控制,想来三王子的荷包就鼓不起来了。”

宋元旭撇了撇嘴,语气更是不屑,道:“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三皇子担心的,恐怕是自己暴露吧——”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那男人身形小巧,勾着背,满脸麻子,一副市井小民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和他的外形丝毫不相匹配。

宋元旭的余光瞥了一眼进来的人,不由得皱眉:“楚兄的易容术真是入神如化,若非这里除了你,不会再有第四个人来,我还真要以为是什么市井混子呢。”

只见那男子微微一笑,手轻轻笼上自己的脸,不一会儿,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赫然是楚离。

第一百一十章 后宫之树

楚离淡笑,若是细看,却能看到眼底有化不开的阴霾和恨意,只听楚离开口道:“三皇子担心的,无非是那隋远舟再追查下去,若是真的查出些什么,只怕到时候会功亏一篑。”

宋元旭没有接话,沉默着表示认同。

“兰公子,”楚离脸色还是浮现着一丝谦谦有礼的笑容:“听兰妃娘娘说,宫中的荷花最近开的别样的好?”

兰昊柯挑眉:“御花园的荷花乃是特意从江南移植过来的水香莲,这几日天气暖和,倒确实开放了不少。”

楚离点点头,转而朝向宋元旭,微微一笑,道:“三皇子,此事要想解决,倒也不难。我听说,宫中有一棵神树,除了太后这样的吃斋念佛之人,竟然连宋谨琰的很是相信。”

宋元旭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望着楚离的眼睛似笑非笑:“楚太子好计谋。”

楚离一笑,更是显得眉目清俊儒雅,如同一位名家儒士,让人丝毫联想不到此人竟是如此阴鸷诡谲。

宫中的花并非一年四季都开着,长乐宫里的花植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如今春日刚过,春日里的花大多谢了,花匠拉来了一批夏花,正在更换宫中的花植。

涟漪端着刚从长乐宫中端出来的托盘,站在走廊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下面的花匠,面色满是好奇:“这花如此一季换一轮,才刚刚开放了没多久就换掉,岂不是可惜了好好的花朵?”

一旁的鸳鸯瞥了一眼下面的花匠,道:“宫中向来都是如此,新人笑旧人哭,花亦如此。”

涟漪嘟起嘴:“鸳鸯,你这话说的,像是咱们宫中人都是多么薄情似的,难道宫中就没有日日长青的植株吗?”

鸳鸯抿嘴一笑,略略一思索道:“倒也并非所有的宫中花草都是如此,御花园后面就有一棵木华树,据说此树自从大宣建国之时就在宫中。”

“宫中还有这样的树?”涟漪抬头,眼睛滴溜溜的转。

“自然——”寇姝的声音在两人身后缓缓响起:“那木华树有千年神树之名,大宣皇室极为看重此树,认为此树能庇佑我大宣国运,前朝国师更是曾经断言此树乃是我大宣龙脉根基之证。”

“还有这样的说法?”涟漪扭身,回头看着寇姝。

寇姝点点头,却是不再说话。

若是寻常的日子,换一轮花植也十分简单,此次不知为何,竟是足足换了十余日,花却还没有换完。

“娘娘——”元韵道:“奴婢去问了那花匠,说是宫中的土壤不知为何变了土质,中了几轮花植下去,竟是怎么都养不活,只好不停地唤。”

寇姝皱眉,鸳鸯此刻亦是推门而入:“娘娘。”鸳鸯脸上的神情,像是有话想说的样子。寇姝心领神会,挥手屏退无关的丫头。转而道;“鸳鸯,怎么了?”

鸳鸯小步上前,低声道:“最近各宫中更换花植,均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此事闻所未闻,大宣建国这些年,从未发生过,”顿了顿,鸳鸯继续道:“近日宫中更是传出了流言,说是因为宫中那棵木华树衰败,连带着宫中所有的植株都衰败了。”

“哦?”寇姝挑眉,自己在宫中三年,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转身对鸳鸯道:“你且去查查,此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提起裙裾,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涟漪,你去拿一把铲子来。”

涟漪点头,闻言寻来了一把铲子,按照寇姝的吩咐,掘开了宫墙下的泥土端到寇姝的面前,道:“娘娘,您看。”

寇姝伸手,轻捻两下那土,那土相比较于寻常的土壤,多发出了一分黑气,又把土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面淡淡嗅闻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几道光。

“皇后娘娘——”鸳鸯走上前来,“王院督来了。”

“王院督?”寇姝皱眉,自从白梨那事之后,王院督对自己倒是有几分殷勤,但是也说不上有什么过密的接触,怎会忽然来找自己?

提起裙裾,寇姝转而直接向着前殿走去。

听到来人,王院督转身,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千岁。”

寇姝微微点头,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一下:“王院督怎么忽然到我这长乐宫中来了?真是稀客。”

王院督面露些微惶恐,低下头恭敬道:“皇后娘娘可有听说,御花园的木华树有衰败之迹一事?”

寇姝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宫下的园圃,道:“慢说木华树,连本宫这院子,如今也快变成寸草不生的荒芜地了。”

王院督重重叹了口气:“太后十分看重此事,接连派了数十个花匠前去查看那木华树。”

寇姝点了点头:“如何?”

“花匠在那木华树下,竟是发现埋着一整捆的沉香根”王院督的面色暗下来,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沉香根?”寇姝皱眉。

自己在青城门下,曾经听说过这种草药,这种药性子极为剽悍,民间更有“旱涝各三月,我家饭用碗,沉香根一出,肚子叫咕咕”的说法,说的乃是哪怕今年没有风调雨顺,旱涝灾皆是发生了,家里的粮食还能供得上饭,等到沉香根出现在田地里,就只能空腹饿着了。可见着沉香根是多么毒的毒草。

只是这草药除了害人,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故而这种草药也极少在见到。今日却是忽然出现在了宫中,实在有些蹊跷。

王院督弯下身子,恭恭敬敬道:“皇后娘娘精通药理,自然知道这沉香根的厉害之处,那花匠没见过此物,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想些别的,但是这沉香根的繁衍作用极强,恐怕此刻已经大片繁衍了出去,若是如此,恐怕……”

寇姝猛地站了起来:“这事王院督可有告诉皇上?”

摇了摇头,王院督道:“此事微臣也不是十拿九稳,故而还是想先来娘娘这里拿个主意。”

宫中的粮食皆是来自于城西的粮田,若是断粮绝收,三五年内绝无还能继续种植的可能性——不对,一个想法更快地划过寇姝的脑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兖州存粮

“混账——”宋谨琰此刻正站在御书房里大怒:“你是户部尚书,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原本以为只是区区几株植株,却没想到短短几周之后,事情急转直下,大都内的各个产粮农田都传出了救您年可能会歉收甚至是绝收的消息。经过大理石的调查,皆是因为和宫中同样的原因:地里皆是遍布了沉香根的踪迹,今年估摸着原本是个丰收年,刚刚播种完的农田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颓败下来。

虽然国库有存粮,但是因为前两年也本就是歉收年份,国库的存粮亦是不多,如今又要开仓放粮,宋谨琰感到莫名的压力。

“皇上——”户部尚书此刻已经是冷汗直流,打湿了自己的大半件官服,伏在地上瑟瑟到:“皇上,为今之计,还有一个法子可以用。”

宋谨琰挑眉,示意户部尚书与继续说下去。

只听户部尚书道:“那兖州乃是距离我大都最近的产粮区,臣已经派人前去调查,兖州之地的粮食尚未被那沉香草祸及,若是马上派人前去相助,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兖州的粮食尽数收割,一方面能将兖州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另一方面也能解我们大都如今的燃眉之急。”

宋谨琰皱着眉,瞥了瞥嘴。

想办法从周围的产粮区借调粮自然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户部尚书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如今兖州的局势动荡,若是想要迅速办出什么事,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是必须借助那些被捕官员的经验和能力。

自己大费周章,派隋远舟和白亭然前去兖州,如今兖州好不容易稍稍好转,若是自己又释放了那些官员,岂不是就成了玩笑,更重要的是,这样更是给那些官员一个暗示——皇命是可以违抗的。这对于宋谨琰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更加重要的是,隋远舟和白亭然如今正是查到那幕后之人的关键之时,若是此刻放那些官员回去,只怕再想要查出什么,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兖州——”宋谨琰深深皱起了眉头:“此事容朕再想想。”

苏培元轻叩门扉,道:“皇上,王院督求见。”

王院督乃是太医院院督,不好好在太医院待着,来御书房又所为何事?宋谨琰不解;“让他进来。”

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王院督叩头行礼道。

“起来吧——”宋谨琰淡淡开口:“王院督此刻前来,所为何事?”

王院督点头,面上满是恭敬之意:“启禀皇上,臣听闻那木华数的几个花匠说,木华树乃是被沉香根所侵害,这几日更是接连不断传来沉香根四处蔓延,祸及我大都各处粮种之地的消息。”

宋谨琰点头:“王院督说的不错,确有此事,如今大都的大半粮种地,刚刚播下种的稻田尽数被毁。朕方才还在跟户部尚书商量此事。”

“户部尚书,斗胆问一句,若是如今稻田里的作物尽数刨去,十日之内栽种上新的粮苗,是否会影响农作的生产?”王院督对着户部尚书问道。

户部尚书眼眸微微一沉,思索了片刻,道:“今年的雨水季节还在一月之后,若是十日之内马上就能换上新的苗子,配合上灌溉之术,到了雨季,粮苗之长势倒也所差不大,不过……”他的声音欲言又止,这法子自己又如何没有想过,只是被沉香根所毒害的土地,莫说粮食,今年之内恐怕连一根草都长不起来。饶是自己再播种几次也没有用。

听到户部尚书肯定的回答,王院督的脸上浮现一丝满意之色,转而对宋谨琰道:“皇上可知道,沉香根之为何会侵扰土地?”

宋谨琰挑眉,示意王院督继续说下去。

只听王院督娓娓道来:“沉香根之所以能如此肆意侵扰作物,乃是因为沉香根的根部能释放出一种毒,此毒对人并无多大损伤,但是对于植物的影响力却是极大。一旦接触到此毒物,若是像木华树之类的根深蒂固之术,会日渐枯萎衰败。而对于谷物这样原本就是三季的作物而言,则是致命的打击。”

“若是能找到解毒之法,中和土壤之中那沉香根带来的毒性,再及时替换上新的植苗,皇上以为此法可行吗?”

户部尚书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若是真的能彻底中和那粮作土壤中的毒性成分,及时替换新的农作物苗,此法,微臣以为可行。”

宋谨琰却是皱眉:“王院督,朕记得你对药理并非颇通,沉香根的解毒之药,你有把握吗?”

王院督隐秘一笑,点头道:“皇上,微臣对此并不擅长。只是微臣知道,后宫中有两位娘娘均是出自江湖上的青城门下,那青城门乃是数一数二的医术宗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医尤天便是出自青城门,若是皇上允许,微臣想借皇后娘娘和兰妃娘娘之力,一同研制着沉香根的解毒之法。”

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挥手道:“好,那就这么办吧。”

待到两人都从御书房出去,宋谨琰的沉吟一声道:“炎一——”。

“在。”炎一的声音干脆利落。

“王院督说的法子虽然可行,但是保险起见,你让隋远舟那边不要咬的那么紧,给自己留条退路。”宋谨琰开口道。

“是,主子。”

“另外——”宋谨琰的声音里有一丝犹豫:“这几日你让人盯着点兰妃,皇后借王院督的口,要和兰妃一同研制那解药,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炎一一愣:“皇上——研制解药的法子乃是?”

宋谨琰淡淡一笑,眼中透出一股了然的:“王院督不过是个太医,这法子又怎么会是他想出来的。多半是皇后想到了此法,又不想太过于直接,故而假借他的口来告诉朕罢了。”

炎一点头,心中暗自感慨主子们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吩咐行事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研制解药

“娘娘——您今日真的要去御药房吗?”一旁的鸳鸯帮寇姝收拾好了东西,皱着眉嘟着嘴道,“您可是皇后,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去御药房研制解药,会不会于礼不合?”

寇姝一笑,双眼顾盼生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一戳鸳鸯的脑袋:“你这个丫头,年纪轻轻的,思想倒是很古板。”

“可是——”鸳鸯还想说什么,寇姝已经迈开腿径直朝着御药房的方向走去。

御药房里,兰若萱已经早早地站在了门口等着寇姝,见到寇姝来,兰若萱双眉一挑,用鼻子哼了一声,径直朝御药房里面走去。宋谨琰的圣旨,说的是兰妃和皇后一同研制解药,今日乃是第一日,兰若萱不能撇下寇姝一个人先进御药房。

“皇后娘娘,兰妃娘娘,”王院督已经早早地在正殿之上等着,见到二人来,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想来那沉香根之祸二位娘娘都已经知道,在下无能,对于此毒物并无太多研究,还望皇后娘娘和兰妃娘娘两位自青城门之下的高徒能相助一二。”

寇姝点点头,笑意妍妍:“王院督不必过谦,人人皆知王院督医术高明,术业有专攻,我和师妹二人定当竭尽全力为国分忧。”

兰若萱冷哼一声,转而道;“王院督,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话语之中的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寇姝和王院督对望一眼,眼中露出隐秘的惊讶之情。随后极快地将眼中的诧异隐藏到了眼底。

王院督点点头道:“下官已经安排妥当,这间屋子就专门供二位娘娘研制解药所用,当中一应俱全,若是有缺失的物件或是药材,尽可以去西北侧的药阁取。若是需要药童,二位娘娘随时可以差人去前院吩咐。”

寇姝点头:“有劳了。”

王院督行了个礼,随即告退了。

见到王院督走了,兰若萱也就不再装了,面上极快地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自己早就已经和寇姝撕破脸,所有的和平都是在人前的伪装罢了:“师姐怎么这般好心肠,研制解药这种出风头的好事,居然还要拉上师妹我?”

寇姝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本宫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此药本宫也从碰过,师妹和我师出同门,或许一同研制,会进展的更快,本宫只是为了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计罢了。”

兰若萱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真的么。难道不是皇上不信任师姐,才要本宫一同从旁协助的吧。本宫可是听苏公公说,师姐和皇上起了极大的争执,皇上乃是坚持要本宫一道参与这解药的研制,就是因为不相信师姐能在十日之内完成。”

寇姝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听到兰若萱的这话,心底的对此事的困惑却是更浓了。

用了眨了眨眼,寇姝继续道:“师妹怎么说都可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你我二人一道吗找到解沉香根之毒的药方,至于其他的,本宫不想多争执。”

兰若萱冷哼一声,径直走到那受沉香根之毒所害的泥土之前,仔仔细细嗅闻了起来。

寇姝紧随其后,也打开了身后的几处药匣,开始试着摸索那沉香根的毒理。

兰若萱虽然平日里行事嚣张跋扈,极端自我,但是却也是个做事极为有条理的认真之人,又争强好胜,寇姝和自己一同研制。明面上是相互辅佐,暗地里实则却是暗暗较劲,足足两日,两人竟是连用膳都在御药房中,只有到了深夜,才回宫歇息一会儿。

深夜,寇姝在御药房中足足闷了一天,至于有时间回长乐宫透口气,走到自己的寝殿,却见到一个人背对着自己,那身影高瘦挺拔,气度不凡,从背影中就透出浓浓的上位者的气势来。

“皇上——”寇姝在宋谨琰身后缓缓开口道。

宋谨琰闻言,转过头来,见到寇姝眼下的一抹青黑,心忽然觉得一丝钝痛,“皇后辛苦了。”

寇姝一愣,别过头去:“皇上来所为何事?”

宋谨琰双眉一挑,对寇姝的回避态度很是不满,道:“皇后要兰妃一道从旁协助,研究那沉香根的解法,但是又和兰妃说此事是朕的主意,究竟是为何?”

寇姝失语轻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我不过是让苏公公多说了两句话,就传到皇上您的耳朵里了。”顿了顿,寇姝正色继续道:“皇上以为,我和师妹的医术,谁更高明些?”

宋谨琰一愣,宫中向来都有太医,自己虽然知道寇姝和兰若萱均是出身青城门下,但是也从未过多计较二人的医术。

寇姝见到宋谨琰面上的表情,就猜到了答案,缓缓开口道:“我和师妹,我的医术更为高明,但是师妹,在药理上的理解一直在我之上。只因为我靠的是勤,而师妹靠的是聪明。师傅曾经说,若她愿意苦研,今后必定能研制出绝世罕见的神药来。”

说到这里,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伤,往事历历在目,而兰若萱却早就不是和自己一道长大的那个人了。

“所以你用激将法,只为了激起兰妃的斗志,故而找到那药的解法?”宋谨琰的声音把寇姝拉回到了现实中。

寇姝微微一笑,点点头:“这是臣妾此举的目的之一。”

宋谨琰皱眉:“第二呢?”

寇姝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而抬头,凝望着窗外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因为没有了花卉植株的装饰,活像一个没有了头发的美人,看起来极端诡异。

缓缓张开嘴,寇姝开口道:“皇上想必已经猜到了,那幕后之人为何要做此事。”

宋谨琰眼神忽然一凛,声音像是数九寒天里的冰一般的寒冷:“声东击西,他们为的是解救兖州的困局。”

寇姝点点头,继续开口道:“那么,皇上可曾想过,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能把沉香根洒满这整个后宫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作聪明

宋谨琰垂下了眼睛,透出丝丝冷意:“皇后的意思,是怀疑此事和兰妃有关?”

寇姝轻轻举起帕子遮住自己的嘴,噗嗤笑了一声,道:“皇上,这话可不是臣妾说的。皇上可别误会我。”

“那么——”宋谨琰没有理睬寇姝的玩笑,一本正经道:“皇后连日来,可有发现什么?”

寇姝淡淡一笑:“皇上安排在臣妾身边的人,难道就没看出来什么吗?”

宋谨琰微微皱起眉头,炎一的确安排了人在御药房外面看着,只是炎一安排的乃是暗卫,哪里懂什么药理的研制之道,每日寇姝和兰若萱说话不过三五句,自己自然也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寇姝缓缓开口道:“臣妾几次试探兰妃,兰妃均是对那沉香根的出现表示很惊奇,甚至还觉得皇上命她一道研制解药,乃是对她的考验和信任,而非试探。”

“你的意思,她和此事无关?”宋谨琰挑眉,开口问道:“难道是楚离?”

不等寇姝开口,宋谨琰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测,楚离虽然是南诏太子,但是在宫中,他不过是一个有身份的客人,除了他自己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婢子,楚离在大宣宫中毫无势力可言,他是绝对没有办法做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沉香根散布开来的。

“此人究竟是谁,臣妾也没有弄明白。”寇姝摇摇头,老老实实对着宋谨琰道;“只是此人藏得极深,若是臣妾没有猜错,此人多半也和兖州之事有所牵连。”

宋谨琰点头,自己一心扑在兖州的事上,竟然忽略了那背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身边之人,导致此番后院失火,自己也颇为无奈。想到这里,宋谨琰心中对寇姝的赞许更甚,自己的皇后比自己想象中更为睿智聪慧。

又是接着几日,寇姝和兰若萱日日在御药房中研制那解药,兰若萱更是发了狠不能比寇姝晚找到解药,接连着几日更是把床褥都搬到了御药房。

终于在第七日的傍晚时分,找到了解那沉香根之毒的药房。

御药房按照那方子熬出的药汁,一点点灌溉在那土壤之上,没过多久,原本发灰的土壤竟然慢慢恢复了本来的土色,甚至比起之前,跟显得肥沃了一些。花匠们第一时间把植株栽了上去,一夜无事。

“兰丫头——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你放心,哀家一定让皇上重重地赏赐你,绝不会亏待了你。”太后拉着兰若萱的手,笑的合不拢嘴,原本太后就极为疼爱兰若萱,此番兰若萱之举,更是洗刷了先前因为那真澜明纹珠产生的阴霾。

寇姝在一旁,语气亦是十分高兴的样子,指着那外面刚刚栽上的茂盛的夏花,道:“太后娘娘明鉴,兰妃这次可真的是立了大功一件。”

太后点头,只听寇姝继续道:“若只是单单影响了景观,倒也没那么打紧,最为要紧的,乃是我大宣都城,周围的产粮之地皆是受到此种妖物的祸害,若非兰妃及时研制出这等解药,都城险些就要颗粒无收了。”

兰若萱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背后竟然的汗毛竟然慢慢地竖起。

太后点点头,继续道:“若是果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就要动用兖州的粮仓了。兖州粮仓乃是离我大都最近的粮仓,若是急缺粮食,兖州自然是上选。”

寇姝点头,眼中更是放出光亮:“是啊,那隋大人正在查兖州贪腐一事,此时牵连甚广,若是此时要从兖州调取粮食,这往后的粮改怎么种,怎么收,后续恐怕都成了大问题,”寇姝眼眸微微一转,望向了兰若萱,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好在幸亏有兰妃深明大义,通宵达旦研制了那解药,才让大都的粮地起死回生,兖州的调查也才能顺利进行。”

兰若萱方才听到兖州,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等寇姝说完,才彻彻底底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耍了。虽然哥哥没有说清楚,但兰若萱也多多少少猜到,兖州之事多半和哥哥有所关系,如今自己稀里糊涂地研制了这药,岂不是给哥哥倒添了麻烦?

想到兰昊柯可怕森冷的眼神,兰若萱不禁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更是刷的白了下来。

“怎么了,兰妃,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寇姝似乎颇为关心兰若萱的身子,走上前来微微扶着兰若萱关切地问道。

太后的声音更是有着十二分的心疼和宠溺:“肯定是这几日累着了——”扭头道:“孟嬷嬷,你去把哀家的寝殿收拾一下,兰丫头,你先在哀家这里小憩一会,回头哀家让皇上来接你回去。”

寇姝心中冷笑,睡在宁慈宫,可是谁都不敢想的待遇,太后还让皇上亲自来接人,看来兰若萱在太后心里的地位恐怕因为这一味解药,已经高的有些离谱的。

行了个礼,寇姝知趣地离开了宁慈宫。

刚刚走出宫门,到了人迹罕至之处,寇姝就打了一个暗号,暗地里的元铭以极快地速度闪电一般出现在了寇姝的眼前:“主子——”

寇姝点头,低声道:“你好好盯着兰若萱,看看她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元铭点头,身形一闪,就已经消失在了寇姝眼前。

寇姝不由咋舌,爹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训练出了如此行动迅捷,严格听从吩咐又极为有判断力的队伍。寇芒一共十二人,如今自己只找到了三人就已经实力大增,自己几乎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于这三人和鸳鸯,若是找齐了寇芒的十二人,又会怎样。

寇姝呆呆了想了想,旋即回过神来,如今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要看元铭的消息才是。树杈之上,微微一闪,一个黑影略过,寇姝心中明白,这乃是宋谨琰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心中宽慰自己道,如今这样也好,省的自己还要解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记录卷宗

元铭盯着倚兰殿没有很久,才第三日,就传来了消息——一个戴着贴面具之人深夜前来依兰殿,那人行踪诡秘,武功颇高,元铭不敢偷听太久,只听到兰若萱叫他作哥哥。

听到元铭的话,寇姝露出极端不解的表情,心中的诧异之情丝毫不比得知爹爹和娘亲去世的时候少。

一直以来,兰若萱都自称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爹爹把她带回来,娘亲也没有过多的问起,只说是遇到的一个孩子。

若是兰若萱真的有哥哥,那她的爹娘又是谁?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没有解开的秘密?

鸳鸯轻声把兰若萱从深思当中拉了回来:“娘娘,娘娘——”

“啊……”寇姝一怔,才反应过来。

“娘娘您怎么还在神游太虚呀,那兰妃都快骑到咱们脖子上了!”涟漪扁着嘴,似乎很是不满意。

“什么骑到脖子上?”寇姝皱眉。

鸳鸯开口道:“娘娘,是刚刚依兰殿外殿的人传来的消息,是说兰妃娘娘,要封为兰贵妃了。”

“兰贵妃?”寇姝一怔,如今宫中除了自己,还有兰妃和淑妃两位妃子,当年先王遇刺,淑妃的爹爹以身挡剑护住了先王,故而太后出于感激,将其女接进宫中封为淑妃。印象里这个女子蛰居简出,连寇姝都没有见过她几次。

宋谨琰本就不好女色,再加上有兰若萱在前,其他的几个嫔更是一个月也见不到宋谨琰一次。此次兰若萱一举封为兰贵妃,的确在后宫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涟漪不满地嘟起嘴:“不过是配出了一个药方,就换了一个贵妃的位置,这也赚的太大了吧。”

寇姝不置可否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转而问道:“元韵呢?去哪儿了?”

鸳鸯一愣,怔怔道:“刚刚还在这里呢……”

却见到人影一闪,元韵已经推门进来,道:“娘娘,元松的信到了。”

“拿过来——”寇姝语气颇为急促道。

接过元韵手中的信,寇姝极快地扫过心中的内容。元松在歃血盟中四处打探关于爹爹的死因,打听到下这单生意的买家曾说,要先让爹爹生不如死,忍受万般煎熬,最后再慢慢折磨爹爹致死。只是歃血楼觉得在天牢中行事十分不方便,故而拒绝了买家的要求,换做直接给寇云武一个痛快。

寇姝不禁想得出神,爹爹为官多年,从不参与党争,亦从未和别人起过什么正面冲突,和娘亲乃是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在家族中也从未树敌,对方究竟会是什么人,竟然对爹爹有如此这般的深仇大恨呢?

一个念头闪进寇姝的脑海——爹爹征战沙场多年,还记得万国寺的方丈就曾经跟自己说,爹爹手上的血腥太重,恐怕会招致祸患。

难道,此事会和爹爹在边关发生的事有关?寇姝皱了皱眉,问道:“鸳鸯,柏遥如今在何处?”

鸳鸯低头,恭敬道:“娘娘,城西最近出了一桩要案,柏副将最近都在查那宗案子,已经近半月没有到宫中巡防了。”

寇姝点点头,原本还想跟柏遥打听,如此一来也只好那样做了。

深夜,一个身影一闪出了长乐宫,若是内力高深之人,还能看见那身影背后,还跟着两道极快的黑色影子,一道跟的更近些,一道则在稍远的地方,似乎不希望被人发现。

那黑色的身影正是寇姝,如今寇姝除了柏遥,找不到一人乃是爹爹当年的贴身护卫,没办法,只能从这些年的卷宗着手。而事关国家之间的战争,乃是最高的机密,一桩桩一件件都详细记录在册,存封在御书房内。

那影子慢慢凑近,一直推开了御书房的门,轻轻踮起脚尖,走进了御书房里还飘散着淡淡的书卷香味,沁人心脾。

点亮手中的一小支蜡烛,寇姝慢慢凑近墙上的书卷架,借着蜡烛微小的烛光慢慢扫过上面的字,历年各地发生的灾害,处理的方式,结果,各二品以上官员升迁的文书,还有边关发生的战事和结果……

寇姝举着手中的蜡烛,一处处仔细地搜查过去。爹爹为人速来豁达宽厚,要说有什么私仇,寇姝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寇云武在带兵打仗期间和敌人结下的仇事,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要先找到这些年爹爹究竟和谁结下过仇怨。

寇姝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墙上的一卷卷书卷,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宋谨琰身穿明黄色的练功服盯着自己。

静静站了良久,宋谨琰才开口:“皇后和兰妃这点倒是都是一个脾气,都喜欢半夜跑来朕的御书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御书房晚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寇姝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书架,猛然间听到宋谨琰的声音,吓得猛地一抖,手上的整根蜡烛都掉在了地上。

回过头去面上有一丝尴尬:“皇上……”

“皇后,怎么有兴致,在御书房找两本书看看吗?”宋谨琰一挑眉,调笑道。

见宋谨琰也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寇姝心中微微放心,又随即想到自己身边本就有宋谨琰的暗卫,恐怕今日自己前来,宋谨琰早就已经知道了,心中不由得更觉得坦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宋谨琰。当然,他隐瞒了寇芒的存在,只说自己收到的消息。

听完寇姝的话,宋谨琰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架,道:“皇后要的东西都在那里。”

寇姝一愣,没想到宋谨琰对自己丝毫不防备,直接把文书所在的东西告诉了自己。寇姝还想走上前,却觉得背后的身子一紧。

自己已经被宋谨琰拉住,两人的身子几乎就要贴在一起,寇姝顿时红了脸。

“皇后——”宋谨琰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朕都把这么重要的文书给你看了,皇后难道不该做些什么,表示感谢吗?”

寇姝的脸更红,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原本伶牙俐齿,此刻却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古怪记录

寇姝脸色更红,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若是想要温香软玉,后宫多得是佳丽三千,何必——”

“朕不要佳丽三千,朕看着皇后就很好。”宋谨琰眉毛一挑,眼神中更是调笑几分。

寇姝扭捏着身子,似乎感到极度不适。自己虽然已经为四年,但是和宋谨琰却一直发乎情止乎礼,再加上最近的这一年,因为寇云武之事,自己和宋谨琰更是极少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感受到寇姝的不适,宋谨琰微微松开手,语气微微正经了几分,笑道:“好了,朕就不和皇后开玩笑了,皇后既然要查,尽管查便是。”

寇姝点头,眼眸一转:“话说回来,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宋谨琰指了指一扇黑魆魆的密室门,道:“朕在密室里练功。听到上面的有动静,就上来了。”

寇姝望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黑魆魆的入口,幽幽地别过头,似乎全然不觉得惊讶。转而继续翻看着自己要找的记录卷宗。

有了宋谨琰的指点,寇姝第一时间就轻而易举找到了寇云武这几年来南征北战的战功记录。

翻来卷宗,寇姝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越看,寇姝的眉头皱地越紧。

宋谨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直等到寇姝放下手中的卷宗。

没想到宋谨琰居然一直在等着自己,寇姝有些吃惊。

“皇后可以发现什么?”宋谨琰挑眉,眼神中有着一丝询问。

把手中给的几宗卷宗放下,又轻轻拾起,寇姝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奇异的困惑:“皇上——”顿了顿,寇姝开口道:“臣妾不敢说。”

“哦?”宋谨琰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瞥了一眼桌山的卷宗:“皇后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这上面的卷宗,臣妾认为,至少有十之三四,乃是假的。”

“假的?”宋谨琰猛地皱眉,声音中有一丝不可置信。

寇姝点点头,翻开一本记录册,指着里面的一处道:“这上面这些,爹爹带着十九万将领前往赣州腹地。”

宋谨琰点点头:“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寇姝挑眉,道:“爹爹曾说,自己之所以能在战场之上屡战屡胜,靠的就是思虑周全,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每一次处的布兵,爹爹皆回想方设法布上两路甚至更多,可是皇上请看,这十九万军队,竟然全数分散在不同的进攻点,这绝不是爹爹的领兵之法。”

宋谨琰皱眉,将领的布兵排阵,皆是有自己自成一套的风格,寇云武豁达爽朗,屡战屡胜却从不居功自傲,说起行军之法,他也一直十分谦逊低调。是以自己竟然忽略了此点。

“还有这里——”寇姝翻开另外一本记录册,道:“这上面写着,爹爹手臂手上,治疗了十余日才有所好转。”

宋谨琰点点头,自己依稀接的确有此事,当时自己还曾经想过要派人送金创药过去。只听寇姝摇头:“可是根据臣妾给了解,爹爹那次的伤乃是伤在的后背,而非手臂。爹爹回来,后背的伤口可恐渗人的场景,臣妾还历历在目。”

接着,寇姝又接连找出三四本相同的记录册,从饮食起居的习惯,到脾性秉性的不相投,一桩桩一件件,抽丝剥茧,找到了不少矛盾之处。

“最奇怪的地方——”寇姝指着一处记载着寇云武当日曾经试图围兵一个番邦小国,但是因为将领的几次劝服而放弃了:“爹爹曾说,为将者,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决策力,断不可以因为别人的话左右了自己的决策,所以爹爹的从来都是先行一个人将派兵打仗的阵法谋划仔细,然后再拿出来同各个副将一同协商是否可行。”

寇姝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还记得爹爹曾经跟我说起过此战,爹爹根本就没有放弃此战,反而上阵英勇杀敌

宋谨琰皱眉:“此报乃是由军中直发到御书房,中途绝无经停。要么是寇云武身边的人撰写了假的文书,要么——”

寇姝点点头,眼神中透出几分凝重。又接连翻出几本记录册,上面所记录的内容,细细查看,均是和事实有三分出入。

寇姝一边在说,宋谨琰的脸色则越来越冷,望着桌子上的记录册,分明已经在自己的御书房躺了这么多年,如今在卡,竟是像在看一件完全不认识的东西一般。

“有人故意改了寇云武行军的记录。”宋谨琰开口,语气森寒:“而且还是蓄谋已久。”

寇姝一笑,眼中露出一丝苦意,似乎别有所致,道:“是啊,一切都是蓄谋已久。”自己当日在大殿之上被羞辱至此,爹爹和娘亲含冤而死,至今得不到昭雪,这一切,都是一张早早就编织好的弥天大网,陷害爹爹,拉寇家下水,只是第一步,他们究竟是谁,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寇姝陷入了深思。

“朕记得,凡是涉及到边关战事,大理寺中亦会有留存一份。”宋谨琰顿了顿,略略一思索就开口道:“所有加急到朕处的书文,在经过朕的批阅之后,会统一转送到大理寺留存。若是御书房的记录被改了,大理寺中的原件书文,或许还有迹可循。”

听到宋谨琰的话,寇姝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只听宋谨琰继续道:“皇后若是还想继续追查,可以去大理寺。但是只能暗中追查,朕会派人暗中保护。”

寇姝摇了摇头,拒绝了宋谨琰的好意,正色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臣妾会保护好自己,皇上不必操心。”

宋谨琰一挑眉,似乎在考虑什么,盯着寇姝的眼睛:“皇后是真的只是为了寇云武伸冤,才对此事如此上心的吗?”

寇姝一愣,随即声音冷了几分:“臣妾不但为了爹爹,也为了娘亲,为了自己,为了整个寇家。我寇家三代忠烈,光明磊落,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难道我不该对此事上心吗?”

宋谨琰一怔,眼中随即黯淡了几分,道:“朕明白了。皇后按照自己所想行事便是,朕会暗中为皇后打点好一切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又见大理寺

言旭怎么也没想到,距离上一次皇后娘娘来大理寺只过了几个月,这一次,皇后娘娘竟然又来了。

见到眼前的人,言旭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寇云武之事草草结案,那是听从了皇上的吩咐,若是这位娘娘心中有所不满,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可就麻烦了。

寇姝静静地站在自己的眼前,言旭试探着走上前,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此次皇后娘娘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寇姝手上拿着皇上的“琰牌”,见此牌就如同见皇上,故而言旭更加恭敬了几分。

“言大人不必紧张,本宫并非来找你麻烦,本宫来只是要看点东西,言大人行个方便,替本宫开个门便是。”

言旭一怔,没想到事情竟然和自己想的相去甚远,不禁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称是,转而道:“不知道皇后娘娘所查的文书为何?我大理寺一共有六个藏卷阁,皇后娘娘先行告知,也方便言旭吩咐下人替皇后娘娘开门。”

寇姝瞥了一眼窗外浮动的影子,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六个门的钥匙都给我边是。”说罢,寇姝的头微微一偏,示意元韵走上前去。

言旭无奈,只好遵从寇姝的意思行事。

大理寺的文书相比较于御书房,记载的更为详细和周全,但也因此卷帙浩繁,汗牛充栋,单单一个阁楼,就有成千上万件的卷宗,寇姝和元韵两人足足找了一个上午,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娘娘——”涟漪端着一碗莲子羹冲了进来:“御膳房刚刚熬好的莲子羹,说是今年第一次有荷上露,乃是用拿荷上露做的,虽然叫做莲子羹,却是跟水一样。”

寇姝还沉浸在翻查文书当中,浑然没有听到涟漪的话。

涟漪一扁嘴,迈开腿就朝寇姝跑去,嘴里还叫唤道:“娘娘您看呀——”

哪知道脚下一滑,手中的托盘猛地摔在了地上,托盘之上的莲子羹更是顺着一条抛物线直直地撒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撒到地上的书卷之上。

元韵身形一顿,已经极快地闪身接过那空中的碗,洒落出来的莲子羹却是没有办法,尽数抛洒在了地上。

寇姝这才走了出来,见到地上一片狼藉,再看看元韵手中的碗,顿时明白过来,沉下脸:“涟漪,你也老大不小了,苦头都吃过几次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涟漪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寇姝心中默默叹气,忽然听到身边的元韵“咦——”了一声,道:“娘娘您看那书。”

顺着元韵的声音,寇姝朝着那文书所在的地方望去,只见原本还是空白的纸页上,竟然细细密密的全部都是字迹。

寇姝走上前,这些乃是爹爹传回大都的文书,上面皆是一些日常的事务汇报,故而根本就没有到宋谨琰的书上。

随着那纸页慢慢湿润,上面的字更是一点一点愈发显露出来,寇姝细读,上面竟然尽数都是爹爹对军中势力的担忧和忧虑,一页一页仔细看下去,其中出现的不少人名,竟然皆是当日爹爹被捕之时,出来指正爹爹之人。

爹爹在文中写到,这些人的举止颇为诡异,有通敌之嫌。

“只是——”寇姝皱眉:“这些文书并非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乃至每月一例的例行公文,并不会通报到皇上处,为何爹爹要把这字写到这上面呢?更何况这字若是遇水即现,恐怕也太过容易被发现了吧?”

元韵走上前来,伸出手指细细的摩擦着那纸张,又举起凑近闻了闻,递给寇姝道:“娘娘您细看——”

寇姝闻言,走近细看,只见显露过字迹的地方,在风干之后又褪去了原本的字迹,但是相比较未沾水之前,却是留下了淡淡的红色粉末。

红色粉末?!

寇姝猛然一个激灵——宋谨琰曾经跟自己说,爹爹去世之时,也曾经发现过红色粉末!

元韵见到主子的表情,不由得困惑,继而开口道:“娘娘,主子行事速来有自己的一套,这文书乃是主子用特殊的墨汁所写,原本也是需要特定的显液才会显出其颜色来,这文书,若是奴婢没猜错,想来应当是因为年岁太久,原本的墨汁中的一部分成分失去了效用,才会变成遇水立即显色的样子。”

寇姝仿佛没听到元韵的声音,猛地抬头:“你是说,这红色粉末,乃是爹爹研制之物?”

元韵一愣,点了点头道:“主子惯常用的便是这种自制的墨汁。乃是主子自己调配的。”

寇姝的思绪慢慢飘向渺远,眼中也渐渐失去了焦距。若是果真如此,那么歃血盟也不过只是这当中的一环而已。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一支箭带着火焰直直地射了进来,地面上顿时一片火光,原本还留着的书卷瞬间便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娘娘快走——”元韵反应极快,拉着寇姝和涟漪,第一时间如同飞箭一般冲了出去,“嘭——”地一声破门而出。

刚刚走出房门,身后的火光更是猛烈地窜起,只因为那卷阁中全是书籍,不一会儿,半个楼都被烧了起来,如同一条火龙窜上了卷楼。

不远处的丫头太监纷纷提着水桶前来灭火,言旭也是堪堪赶到:“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寇姝点点头,眼神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眼神微动,抬了抬下巴。

元韵心领神会,默默地从人群中退去。

回到宫中,元韵已经站在长乐宫门口,寇姝急忙忙道:“元铭怎么样了?”

元韵眼神有一丝不忍:“哥哥没有抓到放火那人,和那人缠斗起来,却是被那人所伤。”

“受伤了?”寇姝的语气不虞:“伤的如何?”

“这……”元韵欲言又止。

寇姝着急,一把推开元韵,就往元铭的屋子冲去。

屋子里,元铭的手臂上一道半尺长的伤口深可见骨,更为可恐的是,上面不断地渗出透着黑气的黑血。一看就知道,乃是中毒的症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现怪毒

寇姝的神情更是不好,冷声吩咐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来。请王院督,就说是本宫病了,让他赶快过来。”

元韵闻言,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屋子,朝着御药房奔驰而去,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涟漪站在寇姝的身边,试探性的开口道:“娘娘,都已经到这个点了,天都快亮了,您就先回去休息吧?”

寇姝摇了摇头:“元铭是为我中的毒,如今王院督还在里面替元铭解毒,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呢?”

涟漪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怎么,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寇姝身后,打着呵欠陪寇姝一起等着。

又过了一刻钟,门便“吱嘎——”一声开了。

王院督的眼神有愧意,眼神躲闪道:“皇后娘娘,臣无能——”

寇姝皱眉:“王院督,元铭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王院督摇了摇头:“这位公子受伤极重,若是手臂上单单是皮外伤倒还好说,只是这毒来的怪异,说重不重,说轻却是也不轻,只因为此毒在公子体内乱窜,扰乱真气,功力越是深厚之人,受到的影响越大。公子内力深厚,这几日恐怕会异常痛苦。”

“可有解法?”

王院督微微叹了口气:“此毒倒也并非极为剧烈之毒,拖得十日八日倒也不成问题,但是若是迟迟没有解药,只怕真气乱窜,这位公子多年的功力就付诸流水了。”

元韵垂手站在一旁,听到王院督的话,眼光微微一滞,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气,显然是强忍着心中翻腾的情绪。

寇姝推开门,见到躺在床上的元铭,此刻他的手上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色苍白如纸,若是细看,还能看见他因为痛而微微颤抖的双唇,紧闭的双眼之下,眼珠却还是不停地转动的,显示出极为不安的样子。

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寇姝轻轻抬脚:“元铭——你别急,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不要……”元铭的喉咙已经嘶哑,勉强开口道:“如今我中了毒,主子应当快些召回元松保护在您身边。”

寇姝厉声:“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我?”

元铭摇摇头,无力地闭上了眼。

回到长乐宫,元铭头一次觉得深深的无力,这是在桃花死后,第一次,她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娘娘——”鸳鸯的声音在一旁怯怯的开口:“太后诏您过去。”

再抬起头,寇姝的眼中已经没有一丝情绪,如同冬天的寒冰一样毫无温度,冷冷道:“知道了。”

带着几个丫头到了宁慈宫,却见到兰若萱倚着太后正在撒娇,惹得太后笑的开怀。

“见过太后——”寇姝开口。

见到寇姝,太后的脸色微微平静了一些,淡淡道:“皇后来了。人也到期了”

寇姝微微一偏头,却见到周围竟然难得的,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嫔都在。

只听太后朗声道:“今日叫大家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若萱偶然之中跟我提起,哀家想着,是该提点一番。”

顿了顿,太后继续道:“如今若萱已经是兰贵妃了,各宫中人都警醒着点,别忘了改名号,开口应当怎么叫,心里多多少少都要有些数才对。”

寇姝一怔,才回想起此次的封妃,宋谨琰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给了一旨圣旨,连仪式都减免了,是以自己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也并未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同鸳鸯涟漪,都是兰妃兰妃的叫着,竟然浑然忘了如今兰若萱已经是兰贵妃了。

众人脸色均是透出惶恐的神色,点头称是。

太后点点头,继续道:“哀家这里有点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就当贺礼了。”

太后微微一挥手,一排青葱水灵的丫头鱼贯而出,手上皆是托着一个托盘。佛古玉如玉,玉碧玺,镶金琉璃头面,绿祖母头簪……太后说的轻巧,一件件却都是极为罕见的稀世珍宝。太后娘娘此举,是替兰若萱撑腰的意思了。

寇姝意兴阑珊,对那些金银珠宝的浑然没有兴趣,心中只想着如何解了元铭此刻的毒。眼神微微一撇,一个还没掀开的托盘吸引了寇姝的注意力。

太后微微抿嘴一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开口道:“哀家仿佛依稀记得,若萱身上还有一昧毒没有解开。”

寇姝一愣,刚刚听到太后说起兰若萱的毒,心中就升起一丝奇异的预感,只听得太后继续道:“哀家想起,前些年倒是有番邦小国进宫,倒是送了哀家一粒丹药,说是此药能解百毒,世上一共就三粒,一粒便在此。”

太后一边开口,托着最后一个托盘的丫头便一边伸出手,缓缓掀开那托盘之上的鲜红绸缎,露出一个洁白的瓷瓶来,那瓷瓶雪白剔透,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寇姝心中闪过几许念头,极尽全力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心跳。

匆匆告退,寇姝一从宁慈宫回来就径直去了元铭的屋子。把刚刚在宁慈宫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元铭,站在元铭的床边,寇姝一字一顿道:“兰贵妃如何,我不关心,但是我一定要救活你。”寇姝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焰。

元铭急急开口,却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手上的伤口,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主子万万不可,元铭刚刚中了那古怪的毒,这边太后就送了兰若萱这么一颗能解百毒的药,此事实在他太过巧合,必定是个圈套。”

寇姝沉眸,自己何尝不知道着一定是个圈套,可是如今哪怕知道这是一个火坑,自己也一定要往下跳。皇上对自己还没有完全信任,寇姝也尚未打算现在就暴露寇芒的存在,所以这件事,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

因为一夜没睡好,寇姝的眼下已经一片青黑,从元铭的屋子里出来,眼中却是闪动着熊熊的火光,把整个人更是衬的极为生动,仿佛寒夜里的一柄尖刀,闪射逼人的寒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闯依兰殿

寇姝记得,自己小时候最怕黑,每到天黑,总是要找娘亲抱着自己。多年之后,自己却已经如此习惯黑夜给自己带来的恐惧。

如今元铭身中剧毒,为了解元铭身上的毒,寇姝带着元韵,第一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前去了依兰殿。

宫中的惯例,为了防止有人走夜路摔着,哪怕是半夜,各宫中也会亮起几根小小的蜡烛用来照明,更是不论多晚,宫中都会留着丫头守夜。

是以哪怕是深夜,寇姝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带着元韵轻手轻脚地往前。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快点走快点走,贵妃娘娘都要睡下了,还不快把药端过去给娘娘服下。”

那小丫头哭丧着脸,惦着脚急急忙忙地跑去,却因为脚下一滑,“咣当”一声,手上的托盘尽数砸在了地上,连同药碗一并碎在了地上。

“你这个小贱蹄子——你是不想活了?”那嬷嬷的声音再度响起,尖利刻薄,猛地一把拎起那小丫头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见人走了,元韵率先从草丛跳了出来。

寇姝低声道:“元韵,且等一等。”说罢,迈步朝着地上的汤药渍走去。王院督曾说,发现兰若萱在服药,此事一直梗在寇姝心里不能释怀,走上前去。寇姝蹲下身子,用手微微地蘸了一点地上的汤药,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药——”寇姝闻到这汤药味道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异样,这味道,自己从小闻到大,绝对不会有错。这是……

站起身来,寇姝的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的发现,边上的元韵一言不发地站在寇姝的身后。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寇姝才反应过来,转身对元韵道:“走吧,我们去依兰殿。”

慢慢凑近依兰殿的寝宫,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正是兰若萱的声音。

“双樱,哥哥还没有消息吗?”声音里有一丝焦急。

“娘娘别急,主子行事有自己的分寸,如今恐怕是忙别的事去了。”一个声音沉稳平静,显然比兰若萱老道不少。

那叫双樱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如今娘娘乃是兰贵妃了,在这后宫之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兰若萱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镇定:“你说的对,本宫有太后诚撑腰,有什么可惧怕的,不过——”兰若萱的声音中有一丝得意:“那个老太婆还真的好糊弄,我只是学了几分长宁公主的体态,她竟然就把我当成了她那短命女儿,竟然把九仙丹都给了我。”

听到九仙丹,寇姝的心头不由得一紧,只因为自己今夜前来,就是为了拿那九仙丹给元铭解读。

“娘娘慎言——”双樱开口,还想阻拦,只听得兰若萱的语气更是不屑:“放心吧,都这么晚了,除了你我,不会有别人了,”顿了顿,兰若萱继续道:“我身上的毒,今日便能尽数解开了吧?”

双樱的声音再度响起:“是,娘娘当年受伤并不重,本就是因为常年淤积在体内,才会导致脉象忽强忽弱,需要用药抑制。”

“哼,还不是因为寇云武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兰若萱的声音中满是不屑和讥讽,转而语气微微好转道:“好在你来了,多亏有你相助,如今接连这几日服了你调配的药,本宫的伤也治疗的差不多了。”

听到兰若萱这话,寇姝不由得一怔,难道兰若萱身上的伤,跟爹爹有关系?

“九仙丸这东西,本宫留着左右也没用大用,”兰若萱的声音继续道:“下回哥哥来,就给哥哥吧。”

寇姝心中一紧,只听屋子里的人声忽然拔高了几分:“师姐,你说呢?”

话音刚落,依兰殿中几乎是一瞬间灯火通明,门更是猛地打开。

“娘娘——”一旁元韵面上露出警惕的神色,作势把寇姝护在身后。

寇姝释然一笑,随即推开元韵,道:“人家既然门户大开让我们进去,我们又岂能拂别人一番好意呢。走吧。”

见到兰若萱,寇姝丝毫没有惊慌:“兰贵妃。”

“师姐,”兰若萱的脸上有一丝得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寇姝:“师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不等寇姝开口,只听兰若萱继续道:“是为了那个侍卫吧?若是没有解药,那侍卫还能活多久?三天,五天?”

寇姝眉毛一挑:“大理寺藏卷阁的火,果然是你放的。”

兰若萱撇了撇嘴,眼神中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师姐,是或者不是,师姐不都是算在我的头上吗?”

“你说要把九仙丸送走,你身上的毒也是假的?”寇姝声音更冷,质问道。

兰若萱一笑,眼底却是有一阵凄厉:“伤是真的伤,毒是真是假,师姐还关心吗?”

寇姝一怔,眼中透出一丝痛惜的神色,道:“若萱,你我二人自小一同长大,爹爹娘亲是如何对你的,你比我清楚,从小到大,凡是我有的,绝对不会少你一份,若是只有一份,娘亲更是会第一时间先给你,四年前你的失踪,更是让整个寇家上上下下都在四处找你,你的心难道真的是一块坚冰不成?”

听到寇姝的话,兰若萱重重地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逼近寇姝,眼神犀利如刀:“对我好?寇姝,你可真是天真至极。”

顿了顿,兰若萱继续道:“从小到大,只因为你喜欢粉色,我就不得不和你穿一样的粉衣,但凡是你喜欢的吃食,都会给我准备一份逼着我吃下去,你可知道寄人篱下的痛苦?”

“寄住在寇家,人人都知道我乃是来路不明的孤儿,我背后受了多少冷言冷语,你贵为寇家的大小姐,我咽下了多少委屈和苦果,你可知道?”

寇姝一怔,瞪大了眼睛:“你若是不喜欢,为何不跟爹爹娘亲讲,府众人嚼舌根,你也可以告诉爹爹,为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伤痕往事

“够了!”兰若萱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语调中更是满满的不屑愤怒和冷意:“寇姝,我已经受够了你们寇家人的口蜜腹剑,你可知道,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寇姝沉默,刚刚那自己查看那地上的汤药,就已经察觉到,那药乃是爹爹的独门掌法——天云掌伤后的治疗之药。爹爹常说,习武之人不可有伤人之心,所以在练此掌法的同时,一直在潜心钻研那天云掌伤后的治愈之法。自己亦是闻着那个药味长大的。

兰若萱冷哼一声:“寇姝,你的心中,寇云武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但是你觉得人真的有那么完美吗,寇云武南征北战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做过一件昧着良心的事吗?”拔高了三分语调,兰若萱的声音很是激动。

“你的伤,是爹爹的天云掌所致。”寇姝盯着兰若萱,一字一顿道。

“是!”兰若萱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什么我是流落在外的孤儿,什么研制治愈天云掌的治愈之法,什么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地疼爱,这些,都是他寇云武欠我的,欠我的知道吗!”

疾步走上前来,伸出双手紧紧地掐着寇姝的双臂,兰若萱的眼中已经几近疯狂。

“娘娘——”双樱走上前来,原本主子把自己送来娘娘身边,特地吩咐自己不要出现在人前,为的就是防止出现幽竹这样的事再发生,故而哪怕是香织,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是娘娘和主子之间一条隐秘的线。

可是如今,寇姝的突然出现,让双樱也随即暴露在人前,好在兰若萱出行素来不多带丫头,寇姝只是淡淡地瞥了双樱一眼,没有多做怀疑。

兰若萱的眼神更加疯狂,双目通红,眼珠几乎要从眼眶当中爆凸出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寇姝,你凭什么过的比我好,你凭什么是高高在上的寇家大小姐,而我什么都不是,偏偏我拥有的一切,又都是被你那个英明神武的爹给抢走的。”

“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被兰若萱一提,寇姝也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天云掌乃是爹爹的不传之秘,从不会轻易施展,兰若萱一介女子,更何况在当年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小孩:“爹爹当年——”

“寇姝,”别过头去,兰若萱的脸上有一丝森冷之意:“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也并非想要解释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活一世,都有自己无法释怀的难题。指责我,你不配。”

寇姝一怔,只听得兰若萱继续道:“你想要的,无非是那一枚九仙丸救你那侍卫的命。本宫可以给你。”

不等寇姝反应过来,兰若萱继续道:“但是本宫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年乃是先皇去世的第七年,按照大宣的祖制,第七年将会魂魄归来,需要有人守灵,魂魄方能不四处游走,无家可归。”兰若萱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只要师姐愿意自愿去那祖先皇陵守灵三个月,师妹就把这九仙丹给你。”

抬头,寇姝一字一顿地看着兰若萱:“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

兰若萱耸了一耸肩,不置可否:“师姐,你说我算计你,今日你前来,难道就不是为了算计我?”眼神一横,兰若萱的眼中更透出一股不屑的神色:“别再假惺惺地站在高地指责我。只要你愿意去守灵,九仙丹我可以现在就给你。”

寇姝沉默,自己从未去过皇陵,若是真的去了,恐怕凶多吉少。再者说山高皇帝远,鸳鸯在宫中的情报网派不上用场,自己的势力也会大大被削弱。

“娘娘,不可以——”一向沉默寡言的元韵在一旁忽然开口说。

寇姝却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眉毛一挑,转而望向兰若萱:“师妹,本宫答应你。”

“好。”兰若萱眼中扬起一丝得意的笑,终于有一次哥哥交代的事自己顺利办完了。吩咐双樱前去取来那九仙丹:“师姐说话算话,哪日启程前往皇陵,师妹的药必定第一时间送到。”

寇姝点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笑的得意的兰若萱,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皇后自愿要去皇陵守陵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宫,各个宫中皆是大为惊骇。要知道虽然按照祖制,守陵须得皇室的嫡系子嗣,可是这终归只是规矩而已,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哪有人吃得惯这苦,寻常的做法都是寻一个位份和出身都很低的妃嫔给她晋一晋位份,派去守灵而已。

寇姝乃是货真价实的大宣皇后,竟然前去守灵,此事像地震一样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御书房里,宋谨琰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姝,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明的态度:“皇后当真不后悔?”

寇姝点头:“此事乃是臣妾再三思考所下的决断,不会后悔。”

“皇后——”宋谨琰的眼中意味深长:“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朕可以帮你解决,若是你离开了宫中,你该知道这以为这什么。别忘了上一次你先去寻天童蛊的解药,有多凶险。”

寇芒乃是爹爹最后留存下来的实力,爹爹叛国之事尚未明了,若是此刻贸贸然暴露寇芒的力量,且不说会让皇上对爹爹多几分疑心,光是那些背后之人就够自己对付了。

寇姝摇摇头:“此事臣妾自有分寸。”

“既然如此——”皇上沉吟一声:“那皇后便自行去吧。”

望着寇姝出门的背影,宋谨琰喃喃道:“她还是对朕有戒心。”

一个影子极快地闪过,倏忽落在宋谨琰的身后,恭恭敬敬道:“当日所发生之事太过离奇,寇将军之死又是太过蹊跷,娘娘心中多生几分警惕,也是能理解的。”

宋谨琰一笑,嘴角竟是多了几分苦意:“我不求她能懂我,但是我希望,她能信我。”

炎一听闻,眼神一凛,低下头再也不做声响。

第一百二十章 重拾斗志

不日寇姝便启程去了皇陵,皇陵乃是建在皇城东南面,寓意着紫气东来,福佑大宣。按照规矩,替祖先祈福需要一切从简,寇姝带着涟漪和鸳鸯,元韵,轻车上路。

刚刚走出城门,寇姝便听到自己的车门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暗号,慢慢推开车窗,只见到元铭一身灰衣,正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的车马。

“毒都解了?”寇姝开口。

点点头,元铭没有抬头:“是,主子,都解开了。”

“好,”寇姝点点头:“待到了地方,你好生歇息几天,我这里有元韵照顾着,你不必太过挂心。”

“娘娘——”元铭开口,欲说还休:“是属下无能,非但不能替娘娘分忧,还给娘娘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笑着摇了摇头,寇姝道:“你不必谢我,你原本是爹爹手下之人,若是出了同样的事,我相信爹爹也会在第一时间做出一样的选择的。”

元铭一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说不出话来。微微一笑,寇姝放下的车窗。

一行人本就是轻车从简,不多时就到了守灵之地,虽说是守灵,皇家跟民间还是有很大区别,不同于山上的一片孤坟,祠堂乃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根根雕刻,上面整整齐齐排着从大宣第一任开国皇帝至今的每一任皇帝和皇后。

寇姝所谓守灵,也不过是日日来殿前诵经半日罢了。是以其实倒也并不多么苦闷,寇姝接连着过了两天这样的日子,反倒觉得颇有滋味的。

从祠堂里出来,涟漪和元韵两人站在左右。元韵的脸上微微有些犹豫,一副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涟漪性子急,率先一步开口:“娘娘,您快去看看元铭哥哥吧!”

“元铭?”寇姝皱眉,扭头望向元韵:“元铭怎么了?”

元韵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寇姝的眼睛。

见元韵不说话,寇姝一把推开两人,朝着后院元铭的屋子走去,没走两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剑风阵阵,利剑劈风之声不绝于耳。扭头望去,只见元铭手持长剑,辗转腾挪,正对着几棵大树上下劈砍,显然是在练功。

眼眸微微一转,寇姝就看见元铭的手臂上已经血流如注,原本刚刚愈合的伤口已经再度裂开,甚至比先前的伤更加严重。

寇姝抬高了音量,厉声道:“元铭!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想要自己的手了吗?”

听到寇姝的声音,元铭只是身形一顿,而后更是动作迅疾,伤口上的血液澎涌而出,寇姝只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那伤口撕裂的声音,急急开口道:“元韵,快去拦住你哥。”

元韵早就想出手,一听寇姝的话,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向前,两道剑影交缠在一起。一时间发出激越的声响,金石相交,涟漪在一旁看的几乎要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尖叫道:“哎呀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啊!”

寇姝冷冷开口:“别拦着,让他们打。”

元铭的武功原本略在元韵之上,只是如今受了伤,实力大不如前,哪怕如此,却还是靠着一股意志力在苦苦支撑,每到气力衰竭之时,便更是伤口用力,激发斗志。

两人打了近百个来回,终于,寇姝开口道:“够了!”

元韵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元铭的剑闪避不及,撇过元韵的发丝,急行向前,堪堪停了下来。

“元铭,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寇姝冷笑一声,问道。

元铭垂下了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起眼神。

“娘娘问你话,你倒是回答啊。”一旁的元韵急了,皱着眉催促。

元铭这才开口,语气却是木木的,没有一丝波动:“元铭无能,害的娘娘明知道是圈套,却还不得不往落入敌人的算计。”

寇姝冷笑:“你倒是聪明,既然知道是兰若萱的圈套,既然知道我如今深陷困顿,你的做法就是自暴自弃,更把我至于险境是吗?”

元铭一怔,抬头望向寇姝,眼中有一丝迷惘。

“元韵,”寇姝冷笑一声:“你告诉你哥,我们如今的状况。”

元韵面色微微一白,上前一步道:“原本咱们在宫中,鸳鸯掌握着宫中大半的情报网,但凡是宫中发生的事,大大小小,我们皆是掌握的一清二楚。”顿了顿,元韵继续道:“如今娘娘离了宫,咱们在宫中的情报网全都没了联系。”

“哼——”寇姝一挑眉,随即道:“不止如此,原本师兄乃是尽数把消息传到宫中,如今咱们离了宫,兖州之事也好,爹爹之事也罢,都尽数没了消息,成了个十足十的瞎子。若是兰若萱趁此机会做什么,咱们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元铭一怔,自己只顾着怨恨自己的无能,觉得因为自己害的主子被逼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方,却没想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

寇姝见元铭想的出神,知道也说的差不多了,顿了顿,继续道:“我救你,并不是因为图你什么,一早你们跟着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想走就走。如今亦是一样的。”

元铭上前一步,眼神激动道:“娘娘,我不是这个——”

寇姝挥挥手,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觉得跟着我,太险,太难,什么时候你想走便可以走。但是你跟着我一日,就不能如此自暴自弃,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元铭眼中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垂下了头。

只听元韵关心地开口道:“哥,娘娘没有怪你如今手上,娘娘是怪你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受了伤养好便是,咱们已经到了如今的处境,我们几个都是女子,你若是再如此一蹶不振,让我们几个弱女子怎么办?”

正说着,一柄长剑直直的插进元铭和元韵的空隙,一个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堂堂大男人,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个月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被褥炭火

涟漪惊呼一声,转头却见到柏遥笑的一脸无谓。豪迈开口道:“你小子受伤就受伤了嘛,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叽叽歪歪的弄得像个娘们一样,让人看了笑话。”

元铭冷哼一声,似乎对柏遥的嘲笑很不满,别过头去不再看柏遥。

寇姝一怔,自己来皇陵的事情虽然众人都知道,自己皇城离皇陵毕竟相隔甚远,没想到柏遥居然会到这里来:“柏副将,怎么有兴致到这儿来?”

柏遥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元铭,你过来,我跟你聊聊。”

元铭皱眉:“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哎呀!”柏遥叹气,上前想要搂住元铭,被元铭一个闪身多开,受伤的手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柏遥抓住:“你中毒了?”

寇姝点头称是:“如今已经解开了。”

“那你这一脸丧气干啥呢?”瞪圆了眼睛,柏遥皱眉反问。

寇姝刚刚想开口:“此事——”

“娘娘是为了他才到这里来的,元铭觉得拖累了娘娘,心里愧疚!”寇姝本不想提起此事,更一步伤害元铭的自尊心,没想到涟漪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柏遥哈哈大笑道:“想我当年跟着主子南征北战,不知道捅了多少篓子,最过分的一次误传军情,差点延误了战机。不过后来那场仗还是赢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元铭皱眉,似乎在想些什么。柏遥一拍元铭的后背,朗声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拿的起放的下,错了就错了,下次注意不就好了,事情都这样了,再责备自己还有什么用?”

见元铭不说话,寇姝适时开口道:“柏副将,你为何前来,还没告诉本宫。”

柏遥刚刚就回避了这个问题,此刻寇姝又开口,柏遥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前来守皇陵,还以为皇后娘娘做了什么得罪皇上的事被罚至此,想着你们是被赶过来的,可能需要些东西……”

寇姝一怔,才看见柏遥身后的不远处,放着大大的两捆棉被和炭火。

涟漪惊呼起来:“柏副将,你也太夸张了吧,现在才是春天,你送过冬的东西过来干什么?”

柏遥却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公务繁忙,倒是忙起来,一整个夏季都没有功夫过来也是正常的,所以想着提早把过冬的东西给你们拿来……”

“不过,”柏遥挠了挠头:“我刚刚听你们说,皇后娘娘是因为元铭主动来守皇陵的,既然不是被罚,东西应该都齐全,我今天来是做了无用功了。”

寇姝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流过,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如今到了这皇陵,原本的花团锦簇,倒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只是这也不是坏事,什么人是真心,什么人的假意,她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这被褥和炭火,她抬眼,看着柏遥身后的棉被,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东西冬日里用得着,我让丫头们拿到耳房去吧。寇姝先行谢过柏副将的好意了。”

“嗯……”柏遥不好意思地点头:“既然皇后娘娘不是被罚,那末将心中也就放心了,今后若是有什么事帮得上忙的地方,娘娘只管派人来找末将。”

寇姝刚想开口道谢,随即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柏副将,本宫这里倒还真的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柏遥点头,抱拳道:“皇后娘娘请说。”

“兖州有一位隋大人,乃是我的师兄,我二人每月都会来信几封,如今我到了这皇陵,事发突然,来不及通知师兄,若是柏副将方便,可否让驿站之人把信送到此处。”寇姝开口道。

柏遥一听,拍着胸脯道:“皇后娘娘原来是担心和令兄失联,好说好说,这样的小意思,包在柏遥身上。”

柏遥本就是个粗人,在习武之人眼中,师门的兄弟姐妹和自家的亲兄妹并无差别。寇姝说的十分含糊,是以柏遥还以为寇姝只是单纯担心,自己师兄联系不上自己。此事也是情理之中,柏遥满口答应下来。

“另外……”寇姝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皇后娘娘,您有话就直说,我柏遥既然说了,竭尽全力帮您,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寇姝点头,继续道:“柏副将,实不相瞒,寇姝今日,确实还有一事相求。”

元松如今在歃血阁探查爹爹之死的真相,但是寇姝还记得,当然遇见元松,就是在寇家,那日几人一同下了爹爹的书房,见到了天机匣。皇上把御书房中藏着的天机匣钥匙的三中之一给了自己,就是暗示自己找到剩余的两柄。昨日自己收拾那东西的时候,才依稀觉得此物的触感极其熟悉。

刚刚自己方才记起,想极了爹爹自小就给自己把玩的一柄短剑,只是自从自己入了青城门,青城门乃是江湖医药宗门,普度慈航,不得伤人,那柄短剑就因此一直被自己留在了闺房当中。

爹爹的心思百转千回难以捉摸,或许那柄剑上,就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自己多找到一柄钥匙,那天机匣之中的秘密就多安全一份。不管里面究竟是什么,寇姝没明白,总归是不能被人看见的东西。

柏遥点头:“皇后娘娘请说”

“我要你回寇家,帮我取一件东西。”寇姝的声音掷地有声。

“寇家?”柏遥皱眉:“寇府不是被封了吗,如何进去。”

“我去——”一旁一直沉默的元铭忽然开口:“他是个粗人,不懂潜行。”

柏遥不满,大声嚷嚷起来:“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我在军中也是要经常潜伏进敌营的。”顿了顿,正色道:“皇后娘娘,您放心,既然您开了口,柏遥就一定帮您做到。”

“还是我去吧,”元铭冷眼瞥了柏遥一眼,似乎很不信任柏遥。

柏遥嗨了一声:“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什么去,真的要去,跟我一起去!”

元铭还想开碍口拒绝,却听寇姝开口:“元铭,你若是真的闲不住,便和柏副将一道去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城门下

柏遥是个急性子,说好要做的事,当天夜里就潜入了寇府,连带着元铭一道,黑夜中,只见两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身影极快,寻常人见了,还以为是飞鸟略过的踪影。

此次并非元铭第一次夜行,可是不知道为何,寇姝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心中总有一阵不好的预感划过。

“嘭——”得一声,只见门被用力推开。寇姝只觉得一团黑气猛地冲门进来,乃是一个略微高大的身影抱着一个稍稍瘦小的人影,那身形更为瘦小的人微微蜷缩,倚在高大的人身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正是元铭。

寇姝连忙迈步上前,急急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柏遥往地上啐了一口,抬头对寇姝道:“这小子刚刚走到一半就忽然浑身抽搐,差点就要倒在地上,咋回事啊?”

“抽搐?”寇姝皱眉,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唤来元韵道:“快去太医院找王院督,马上!”

元韵早就准备好,一听寇姝的话,几乎是破门而出,朝着皇宫的方向闪电一般奔驰而去。几乎是把王院督绑到了到了寇姝房里。

见到躺在床的元铭,王院督心灵神会,走上前去就替元铭把脉。元铭此刻的脸色完全不比刚刚中毒那会儿好,脸色青白,嘴唇更是不住地颤抖,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竟是像止不住似得开始流血。

一向沉稳的元韵此刻也是红了眼眶,忍不住开口道:“王院督,您看我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王院督的手轻轻搭在元铭的手腕上,是不是翻动元铭的眼皮,皱着眉。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哎呀王院督你倒是说话啊,真是急死个人。”涟漪在一旁也急的直跺脚:“元铭到底怎么样了啊!”

“你别吵!”王院督的眉头纠成了两条毛毛虫一般,两撇胡子一上一下动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有话想说却又很犹豫的样子。

寇姝深深呼了一口气:“涟漪,元韵,你去和鸳鸯一起烧水准备煎药吧。这儿我来守着就好。柏副将,今日你也辛苦了,就先行回去吧,回寇府之事,我们日后再议便是。”

见到涟漪和元韵被支开,王院督才微微放下心来,缓缓开口对寇姝道:“皇后娘娘,这位公子的毒,微臣……”

寇姝眼神微动:“王院督放心,皇陵本就是清幽之所,这几个丫鬟也多是我的心腹之人,更何况人如今也都被我支走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娘娘给元铭服下的,可是那日太后娘娘赏赐给兰妃娘娘的九仙丹?”王院督开口问道。

身为院督,也在后宫中混迹了几十年,事关药物的风吹草动,自然也逃不过王院督的眼睛。

寇姝点点头,心中一怔,呐呐开口:“拿到那九仙丹的时候,本宫也曾瞧过一二,这当中并没有什么古怪,再加上当时情况危急,所以本宫也没有多想,就直接给元铭服下了。”

王院督皱着眉摇了摇头:“娘娘,微臣若是没有猜错,您给元铭服下的,根本不是九仙丹。”

“不是九仙丹?”寇姝皱眉:“当日,本宫在宁慈宫看到此药之时,就打定主意要用此药救元铭,故而元韵第一时间就在那药和瓶子上都做了手脚,若是被掉包,一定能看的出来。”

“难道——”一个极快的念头闪过寇姝的脑海:“那药,在太后宫中就已经被掉了包?”

一阵彻骨的冷意慢慢爬上寇姝的后背,寇姝只觉得自己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让寇姝觉得难以呼吸。

话锋一转,寇姝开口道:“那元铭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王院督的眼神慢慢暗了下来:“原本元公子就因为那怪毒经脉倒行逆施,强行运气,只会让情况更加严重。元公子服下的这药应该也是一昧毒药,如今两相权衡,彼此克制,暂时是抑制住了毒性,可是若是再稍有不慎,恐怕到时候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乏力了。”顿了顿,王院督继续道:“我如今给他开些安神止血的方子,皇后娘娘吩咐人煎了给元公子服下,他会舒服些。”

寇姝的眉头皱的更深:“王院督,此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王院督皱眉:“皇后娘娘,如今元公子乃是身上的两种毒药相互作用,若是解开了一种,第二种就会随即立即沿着经脉行至五脏六腑,到时候才真的是回天乏术。”

寇姝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寇姝才开口道:“若本宫要带着元铭赶路,他现在的状况,王院督觉得如何?”

王院督听到这话,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道:“皇后娘娘此话是何意?娘娘您如今乃是在守皇陵,若是被发现擅自离开这里——”

“难道王院督我要见死不救吗!”寇姝的声音高了三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坚定之意。

“可是……”

“没有可是!”寇姝断然打断了王院督的话,冷冷道:“我绝不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本宫只问一句,元铭如今的身子,还能不能动?”

深深望了躺在床上的元铭一眼,王院督皱了皱眉:“若是娘娘执意要带着元公子上路,微臣以为实在不妥,路途颠簸本就会给元公子的身子带来极大损伤,稍有不慎,若是感染了风寒,只会平白加重病情。”

寇姝点点头,既然如此,自己只能把元铭留在这里了。送王院督到门口,寇姝开口道:“王院督,此事还望你能替本宫保密。”

“娘娘——”身后,原本一向镇定的元韵,声音略带哭腔,显然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寇姝扭头:“元韵,为了元铭,你可愿意和我走一趟。”

元韵一怔:“皇后娘娘要去哪儿?”

“我要去南山,青城门。”

青城门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医药宗派,寇姝在青城门下多年,这世上的毒若还只有一人能解,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师傅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城门主

武林中有各大派系,有以毒术见长的五毒派,遍布天下的丐帮,行踪最为诡秘莫测的歃血盟等等。但是青城门和所有的门派均是有所不同,青城门不谋财,也不害命,亦是从来不伤人性命,所有初入青城门的弟子,甚至都不能带任何利器进入门下。

青城门以医术和制药之法扬名天下,下分医门和药门两大师门。寇姝拜下的乃是医门,而兰若萱拜的则是药门。虽说这两者相互交织,但毕竟侧重有所不同,这也是为何当日沉香根祸乱土壤,寇姝不得不想办法让兰若萱出面。

青城门在南山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不见天日。留下涟漪和鸳鸯二人在皇陵看着元铭,元韵和寇姝日夜急行,元韵本就是练家子,寇姝在寇家长大,亦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武功底子,两人足足累死了三匹马,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到了南山脚下。

又是经过大半日的奔波爬山,颇为雄伟的石雕大门才栩栩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龙飞凤舞,赫然写着“青城门”三个大字,透出一股浓浓的武林宗派的豪气来。

两个小门童见到寇姝,连忙走上前来,脆生生的嗓音,开口却是有些生硬:“你是何人,为何到我门下来?”

寇姝微微一笑:“小长老打扰了,劳烦通报一声石长青石长老,就说师侄女来了。”

“师侄女?”一个小门童皱起眉:“我在这门中快一年,从没听说过石长老有什么师侄女。你到底是谁?”

“你是没听过,只因为她在四年前就已经离开青城门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翩然而至,一席白衣干净如雪,一尘不染。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褪去稚气的脸上,还有着一股别样的英武不凡之气。

“廖师哥,”见到廖东升,寇姝的眼中透出一阵暖意:“四年不见,廖师哥还是如此英挺逼人。”

廖东升微微一笑,挥挥手对两个小门童道:“你们都下去吧。”

瞥了一眼寇姝身后的元韵,转而对寇姝道:“师妹如今身份贵重,身后随性的丫头也是武功不凡啊。”

“她叫元韵,”寇姝开口,随即道:“师哥,我此次前来乃是有正事要做,师傅可在门中?”

廖东升一怔,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道:“师傅他老人家半年前就已经下山云游,算算日子,这几日差不多也该要回来了,只是究竟是那一日回来,我也不清楚。”

两人并步往前走着,廖东升在门下呆了多年,如今乃是医门青玄子门下的首席大弟子。众人见了,无一不是纷纷行礼打招呼。两人一路聊着,寇姝皱眉:“师哥可有办法联系上师傅吗?”

“廖师哥——”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门主听说这位寇姑娘来了,让您带着寇姑娘一同去前殿。”

“寇姑娘?”寇姝不由得失笑,自己呆在后宫呆了多年,早就听惯了别人叫她皇后娘娘,元铭等人则是叫自己主子,宋谨琰兰若萱气急之时,则会直言自己寇姝的名讳,“寇姑娘”这个称呼,倒是多年未曾听到过了。

廖东升朝着寇姝淡淡一笑:“这青城门中,就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门主老人家的秘密。若是你真的有事,如今师傅不在,问一问门主,兴许也会有法子。”

身后的元韵听到青玄子已经下山云游,瞬间失去了信心,此刻已经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倏忽听到门主或许有办法,瞬间抬起头来,眼中放出一丝期望的光。

两人随即并步走到前殿,元韵还想跟着进门,却一把被廖东升拦住:“元韵姑娘还请留步。”

寇姝扭头,随即递给元韵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迈步走进大殿。

青城门本就不喜富华,宫中一切布置皆是极为古朴简单却是庄重大气。此刻门主青尘已经一脸正色地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寇姝了。

“寇姝见过门主。”寇姝走上前一步,施施然行礼道。

青尘的眼神不动,望着寇姝的眼神露出淡淡的暖意道:“回来了?”

寇姝一怔,还想开口,只听青尘继续道:“听说,你在找你师傅?”

寇姝点点头,微微叹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此事事关重大,元铭如今命悬一线,寇姝前来,就是为了求师傅施以援手,只是没想到——”

青尘皱眉,摇了摇头:“别说如今师弟不在,就是师弟在,也不会救的。”

寇姝睁大了眼睛,猛地一怔:“门主……”

“你可还记得,我青城门,有三不救一说?”

垂下头,寇姝喃喃开口:“一不救朝中官员,二不救江湖侠客,三不救无名人士……”

“你说的那人,可是无名人士?”

“门主,他是暗卫,并非——”

“姝儿,”青尘的声音缓缓响起:“江湖风起云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多少门派起起落落,你可知道我青尘门是凭借什么,才能屹立多年不倒,至今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医门大宗吗?”

寇姝深深呼了一口气:“因为青城门懂得自保。”

青尘点点头,继续道:“朝中官员,利益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不救。江湖侠客,恩怨众多,一着不慎,就会引来仇家,所以不救。”

“无名人士……”

“无名无姓之人,不知道背后的前因后果,若是一朝救错,难以弥补。所以不救。”

寇姝猛地上前一步:“门主,元铭乃是我的侍卫,并非无名无姓之人,求门主——”

青尘皱起眉头,猛地一起身怒喝:“你口口声声说那人叫元铭,他本名叫什么?父母是何人?出生在何处?家中还有几许人?你知道吗?”

寇姝怔住,寇芒中人本就是爹爹南征北战多年以来,收养的各种弃儿孤儿,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同爹爹都已经不在人世,而关于他们的身世消息,自己更是无从得知。

“姝儿,你回去吧。”青尘挥挥手:“你若是想回来,青城门随时都欢迎你回来,但是一码归一码,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为任何人所改,哪怕是你,也不能例外。”

一个声音倏忽在门外响起:“若是我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手救人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寇姝不由得觉得后背一紧,只因为这个声音,自己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寇姝怔怔地转过头去,不出所料,来人正是宋谨琰无误。

“你你你,你是谁,谁让你直接闯进来的?”两个门童跟了进来,指着宋谨琰不满地开口。原本两个门童的武功也是不弱,但是在宋谨琰的面前根本不够看,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就被宋谨琰制住了。

青尘面色一紧,随即怒喝道:“放肆,还不快出去。”

两个门童被青尘一骂,均是露出一脸懵,两人面面相觑地对望一眼,随即呐呐地退出了大殿。

多年来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两者也不相往来,江水不犯河水。青城门虽然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宗派,但是和朝廷毕竟不能相提并论,见到宋谨琰来,青尘随即微微行礼:“见过皇上。”

宋谨琰淡笑一声:“见过青尘道长。”

青尘一怔,旋即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皇上不必如此多礼,只需要唤我作青尘便可。”

宋谨琰点点头,径直道:“既然如此,朕也就开门见山了。”顿了顿,宋谨琰的眼中露出一丝决绝和冷意:“元铭的命,朕要留着。”

寇姝一怔,刚刚宋谨琰那一句话已经很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没想到宋谨琰竟然真的是来替自己劝救青尘的。

“这……”青尘紧紧皱起门头,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皇上,刚刚青尘也说了,三不救乃是青城门的规矩,若是今日这个规矩坏了,恐怕今后势如决堤,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宋谨琰一挑眉:“所谓无名有名,不过是人世间的一身俗名罢了,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是有情有义,光明磊落之人,有没有家世出身,又有什么关系?”

青尘的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仿佛两条毛毛虫一般相互缠绕着,显然是极其矛盾。

寇姝上前一步,继续道:“门主,元铭本就是我的人,若是你今日愿意救他,一来,我寇姝愿意欠你一个人情,二来,倘若今后元铭遇到仇家寻仇或者给青城门带来其他麻烦,我寇姝必将赴汤蹈火,一力承担。”

青尘重重地叹了口气,思索良久,却还是扭头道:“皇上,姝儿,此事事关我青城门多年来的规矩,这规矩,不能破。恕青尘爱莫能助。”

宋谨琰冷哼一声:“若是实在担心,朕也可以替元铭打个包票,若是今后青城门遇到武林中人寻仇,官府可以出面,护青城门一次。道长觉得如何啊?”

朝廷和江湖两相向来都是哦相互忌惮,相互避让,占据着不同的领域,若是朝廷愿意出面,这对青城门来说无异于多了一道护身符。而最重要的,那是宋谨琰说的那两个字,让青尘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觉得自己如今像是一具裸体一般,赤条条地站在宋谨琰面前。

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下一秒钟,青尘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开口道:“好吧,既然如此,青尘愿意前去看一看那位元公子,但是,青尘有言在先,此人的病情极其凶险,两股毒性相互冲撞,单单是同时消解这两股毒性就难度巨大,再加上此人又有颇为深厚的内功,气息相较于常人更加细弱轻盈,只怕到时候事情便会更加棘手。”顿了顿,青尘继续道:“若是真的无力回天,到时候青尘也没有别的法子。”

宋谨琰点头:“那是自然。”

走出大殿,寇姝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看见迎面而来的元韵,笑着点了点头。元韵的脸色随即好转了不少。若是青城门人愿意出手,哥哥总还是有几分活路。

寇姝和宋谨琰并肩,两人一齐走出大殿,微微偏头,寇姝的语气中有一丝感激:“今日多谢皇上了。”顿了顿,寇姝继续道:“不论皇上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救元铭,寇姝总归是要多谢皇上的。”

宋谨琰一挑眉,眼中略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随即道:“哦?那皇后以为,朕是为何前来?”

寇姝摇摇头,难得心情大好地开了个玩笑:“皇上总不会是见臣妾不在宫中思念的紧,到了皇陵又发现臣妾不在皇陵,随后一路来追臣妾的吧?”

“若朕说是呢?”宋谨琰的微微眯起眼,眼中有一丝调笑。

寇姝还想开口,只听身后元韵开口道:“娘娘,咱们可以出发了。”

这南山终年云雾缭绕,路上又分支众多,弯弯绕绕,寻常人上来,七拐八拐,总是要走不少弯路,寇姝本就已经多年不来,如今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青尘特意派了一个人前来带路,有了那人的领路,一行人下山一路顺畅,只用了来时一半不到的时间,就到了山脚。

到了山脚,青尘却已经站在那里等着宋谨琰一行人。走上前来道:“皇上,事不宜迟,若是要救人,还需要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元公子的住处才行。”

宋谨琰点点头,抬起下巴往另一个放心指去,只见炎一早就准备好了几匹快马。元韵担心哥哥,第一个闪身上马,随后几人亦是纷纷跟着上了马,一行人均是练家子,只见羊肠小道上,几匹马飞速地疾驰而过,急促的马蹄上如同雷雨一般密密麻麻地打在了地上,随后扬起一阵阵漫天的尘土几乎要迷住了路人的眼睛。

来的时候,原本寇姝和元韵足足用了两天两夜的路程,只因为炎一拉来的均是矫健异常的西域名马,只用了短短一日的时间,一行人就已经赶回了皇陵。

见到寇姝一行人回来,涟漪和鸳鸯对望一样,连忙急急地迎了上来,却见身后居然还跟着宋谨琰,不由惊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参见皇上。”

寇姝挥挥手,示意她们让出一条道来,随即道:“门主,元铭就在里面。”

青尘微微呼了一口气,点点头,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妙手回春

静静地等在房门口,寇姝和宋谨琰皆是没有说话,自从寇姝离开皇陵,和宋谨琰也有月余不见,在青城门又是因为元铭之事忧心忡忡,此刻难得片刻的宁静,两人之间竟然莫名地流淌着一种和谐的气氛。

“皇上——”寇姝开口。

宋谨琰淡笑:“皇后是有问题想问朕?”

寇姝一怔,释然一笑,单论才智宋谨琰只怕还在自己之上。自己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宋谨琰也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皇后有什么想问朕的,就问吧。”宋谨琰负手而立,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寇姝眼神微微一转,蓦地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开口道:“臣妾这里有两个问题。其一:元铭只不过是臣妾的一个侍卫,皇上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特意跑来青城门救元铭?”

宋谨琰一笑:“那第二个问题呢?”

微微皱眉,寇姝开口道:“第二个问题,我在青城门下多年,门主是什么脾气,我还是多多少少有几分了解的,青尘门主和上一任门主不同,为人处世,皆是极有自己的决断。哪怕皇上,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动他,臣妾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宋谨琰挑眉,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皇后可有注意到,朕叫青尘,是如何称呼的?”

“道长?”寇姝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得宋谨琰继续道:“人人都有过往,青尘也不例外,这就是他的过往。青尘在入青城门前,乃是茅山中人,至于因为什么事被逐出了茅山,皇后多多少少也能猜到。”

茅山乃是道家,难怪宋谨琰称呼青尘为道长。至于被逐出茅山,躲不过“贪”“痴”“嗔”三字,没想到仙风道骨的青尘门主,也有过这样的往事,也难怪宋谨琰一开口叫青尘道长,青尘的脸色就变了几分。恐怕也是多多少少忌惮往事被重提吧。

“至于第一个问题,”宋谨琰的脸上闪过隐秘地一笑,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此刻门“吱嘎——”一声开了。

只见青尘满头大汗,背后一半的春衫已经是完全湿透了,透出了隐隐的肤色。结果涟漪递过来的手帕揩了一揩脸山给的汗水,青尘缓缓开口道:“元公子身上的毒,此刻已经解了五分,还剩下五分,再多用金针已经是逼不出来了,只得用药浴把毒素。”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子递给寇姝道:“请皇后娘娘先行按照这个药方上的药前去抓来,熬煮浴水。”

寇姝点头,鸳鸯已经眼明手快地走上前来接过了药方。带着涟漪两个人前去采买。

青尘朝着宋谨琰微微弯腰:“元姑娘还在里面照顾元公子,现在元公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待到药浴结束就能痊愈了。”

宋谨琰点点头:“有劳门主了。”

青尘抬头,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宋谨琰一眼,随即起身告退了。

微微偏头,宋谨琰朝着寇姝笑道:“这皇陵乃是依山而建,如今春色正好,皇后可愿意随朕前去走走?”

寇姝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道:“臣妾谨遵皇上吩咐。”

两人就并肩走在山间小道之上,山中空谷幽竹,白云闲去,清催空灵的鸟鸣之声不绝于耳,倒是别有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

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宋谨琰的声音蓦地响起:“朕还记得,皇后曾问朕,为何要相信朕。”

寇姝没想到宋谨琰会忽然之间说起这个,微微一思索,反问道:“易地而处之,皇上若是如寇姝一般的经历,还会相信吗?”

宋谨琰一挑眉,没有反驳。顿了顿,继续道:“朕今日要救元铭,是为了寇云武。”

“爹爹?”寇姝惊讶:“元铭难道和爹爹的死有关系吗?”

“不,此事说来话长,”宋谨琰摇头,继续道:“皇后可还记得,当日皇后发现朕的御书房里,关于寇云武的行策记录皆是尽数被篡改伪造。”

寇姝点头,慢慢回想着当日发生之事,道:“是,接着臣妾就去了大理寺的卷阁当中探查,可是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就忽然被一支带着火星的箭尽数烧毁,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元铭亦是在那时候受的伤”寇姝的眼中流露出遗憾之情。

宋谨琰挑眉,冷冷道:“皇后可曾记得,元铭说过那人乃是何人?”

寇姝一愣,眉头一点点慢慢的皱了起来。的确,自从元铭受伤之后,虽然说的话不多,清醒的时间却也不少,说起当日发生的事,元铭却始终一个劲地跟自己谢罪,而关于那伤他之人,元铭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皇上是说,元铭是故意包庇那人?”

宋谨琰挑眉,不置可否地看着寇姝。

寇姝一怔,不由得想着:“可是元铭本就是自有——”

“本就是寇芒中人,无父无母?”宋谨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姝。

寇姝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惊呼:“你知道寇芒?”

宋谨琰看着寇姝,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般,微微眯起双眼:“皇后也太小看朕了,寇云武养着一批人那么多年,再加上皇后身边忽然出现的侍卫,朕就是反应再迟钝也应该想到了。”

罢了,寇姝挥挥手,此事本来就瞒不住,寇姝转而道:“皇上是怀疑,当日射箭入大理寺藏卷阁,伤了元铭的人,元铭知道是谁,此人是寇芒中人。”不可置信地呼了一口气,寇姝才开口道:“这就是皇上要救元铭的原因吗?”

宋谨琰点点头:“没错,朕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宋谨琰所说的,寇姝是万万没有想到。微微定了定心神,寇姝才缓缓开口道:“皇上告诉臣妾这些,是想让臣妾去找元铭问清楚此事吧?”

宋谨琰微笑,没有说话。

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寇姝缓缓开口:“元铭最信任的人除了元韵,恐怕就是臣妾了,只有臣妾才有办法,撬开元铭的口。”寇姝开口,一字一顿道。话音刚落,寇姝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和宋谨琰在山上走了足足一圈,现在竟然已经回到了门前,门的那一边,就是刚刚解了毒的元铭。

“皇后,朕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也有知情的权利,否则元铭若是落在朕手里,朕多得是办法,让元铭开口。”宋谨琰的慢慢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儿时同伴

缓缓推开门,只见元韵垂着手,端坐在一旁。元韵看见寇姝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朝寇姝行礼。

寇姝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元韵不必多礼:“元铭还没醒吗?”

摇了摇头,元韵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哥哥一直在说糊话,现在才刚刚睡过去。现在应该是睡熟了。”

“嗯……”一声熟悉的呓语忽然从床上传来,寇姝和元韵的眼中均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扭头道,朝元铭的床上走去。

“水,水,我要喝水……”元铭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声音绵软沙哑,没有一丝气力。

元韵急忙倒来一杯水给元铭。

堪堪服下之后,元铭的眼神清明了不少,只是嗓子还是有一丝沙哑,朝着寇姝行礼道:“娘娘,元铭又给您添麻烦了。”

寇姝却是反常地没有说宽慰元铭的话,淡淡地望了元铭一眼,随即道:“元韵,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元铭讲。”

元韵推门而出,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寇姝和元铭两个人面面相觑。寇姝的眼慢慢的垂了下来,熟悉寇姝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说的前兆。

“元铭,自打你和元韵跟了我,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寇姝沉吟开口。

元铭一怔,老老实实道:“娘娘对我和妹妹都很照顾,像是对亲人一般。”

“嗯,”寇姝点点头,“那你可曾记得,我当日说我要留下你们,我要需要你们,是为何?”

元铭一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中多了一丝闪避,继续道:“主子含冤而死,死的不明不白,娘娘是要查清楚主子之死,替主子昭雪。”

“正是如此——”寇姝的声音里透出阵阵寒意:“那你明明知道线索,为何不告诉我?当日在大理寺的藏卷阁之外,是谁和你打斗的,谁伤的你?”

元铭垂下头,沉默着。

寇姝挑眉:“元铭,你该知道,如今爹爹含冤而死,寇家人成了过街老鼠,民间更是把爹爹从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贬低成了奸诈无耻的卖国贼,我寇家的大门上,至今还有别人泼上去的红漆,难道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吗?难道这些,你都无动于衷吗?”

“娘娘——”元铭的嗓音沙哑,却是缓缓开口:“元铭明白。”

“元铭,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句话,”如今已经是盛春,天气已经很暖和,但是寇姝的声音却是如同三九天的寒冰一般。

足足沉默了半晌,元铭才沙哑着喉咙,一字一顿开口:“他叫寇言,是寇芒中,除了妹妹,和我关系最好的人。”

“寇言?”寇姝一挑眉:“就是他伤的你?”

元铭摇了摇头:“那日他们一行一共三人。寇言只是其中之一,和我交手的是另一个男人。见到我手上,寇言还出手阻拦了。”

寇姝冷笑一声:“既然已经站在你的对立面,阻拦或是不阻拦,又有什么区别?你的伤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吗?”

元铭沉默,有些怔怔地开口:“寇言他,也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寇姝没有接元铭的话,画风一转,转而道。

元铭一愣,似乎还在犹豫什么。却听元韵猛地一声推门而入,闯了进来,急急开口道:“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娘娘问你话,你还不快说?”

元铭听到元韵的话,似乎还在思索,不一会儿,眼神一暗,别过头去,似乎不愿意再多言。

寇姝的眼中寒冷如冰,没有一丝情绪,只是淡淡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说,今后也就不必跟着我了。你身上的毒已经清了一半,待到明日青城门门主替你清完另一半的毒,你就可以走了。”

听到青城门三个字,元铭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元韵更是感受到了元铭眼神,连忙开口:“你可知道,为了治你的身上的上,娘娘和我奔波了多少日,前去青城门,娘娘更是亲自去求了那青城门的门主前来为你解毒。你怎么还如此不开窍,还要保护他做什么?从他背叛主子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自己的后果。”

元铭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似乎下定决心,开口道:“寇言自小和我一同长大,两年前和我分开执行不同的任务,自那以后,我就甚少见到他。那日在藏卷阁之外,我也差点都没有认出他来。”

“为何他会在那里?”寇姝挑眉。

元铭摇摇头:“只听到那边上的人叫他言少主,”顿了顿,元铭又摇了摇头,道:“那日他没有出手,原本和我交手的男子想要杀了我,是他出手阻拦,我才堪堪保命。”

“寇言,”寇姝一怔,开口道:“你可有办法找到他?”

元铭一愣,微微思索了一会儿,道:“原本寇言和我一同在大都长大之时,很喜欢在寇府之后的山林之中练剑,只是如今寇言的武功已经远远在我之上,他还会不会去那里,我也不知道了。”

寇姝点点头,随即深深地望了元铭一眼:“元铭,我的脾气是怎样的,你很清楚。我可以容忍你们放肆,容忍你们犯错,但是我能容忍你们背叛和包庇。今后这样的事若是再发生一次——”

“元铭知错了——”低下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推门而出,寇姝的声音响起:“皇上可满意了?”

宋谨琰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淡淡开口道:“朕已经让人去寇家背后的山林埋伏,若是那人出现,他一定跑不掉。”

“皇上,”寇姝的声音有着一丝迷惘:“皇上真的相信,爹爹是冤枉的吗?”

“怎么?”宋谨琰挑眉:“皇后难道觉得寇将军罪有应得?”

寇姝摇了摇头,道:“兰贵妃身上的伤乃是被爹爹的天云掌所伤,若说爹爹什么都没有做,恐怕我也难以相信。”

宋谨琰点头:“谁是谁非,只有等所有事情全部水落石出才能判断,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事情的真相。寇云武的,寇家的,兰贵妃的,兖州的,全部的真相。”宋谨琰的眼微微上抬,看向远方,眼中透出坚毅冷静的神色。

寇姝怔怔地看着宋谨琰,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地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宁慈宫中

鸳鸯和涟漪两人办事效率极高,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找齐了元铭药浴需要的所有药材。另一边青尘刚好休息了半日恢复了精神,准备好了药浴,只等着给元铭把余毒解了。

寇姝这几日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下,也有时间好好想一想最近发生的事。

“皇后娘娘……”元韵推门而入,缓缓开口道。

寇姝怔怔的出神,被元韵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怎么了?”

“皇上走了,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元韵顿了顿:“陌上花开。”

寇姝不由自主地微笑,转而道:“元韵,你帮我收拾行李吧,让涟漪和鸳鸯先行和我一同回宫,你留下来照看元铭。”

点点头,元韵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陌上花开呀?”

寇姝淡淡一笑,解释道:“这是前朝皇帝和宠妃的故事,那宠妃回家省亲,足足十日都还没有回宫,前朝的皇帝想念的紧,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在跟宠妃说,陌上花开,和缓缓归矣。说的是,一路上的花都要开了,你可以慢慢准备回宫了。”

“哇!”涟漪端着饭食进来,只听到后半段,不由得赞叹:“这个皇上好浪漫啊。”

寇姝不由得失笑,前朝的宋元宗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子,不过宋谨琰急着要自己回去,恐怕更多一分,乃是因为前朝后宫,需要自己去平衡吧。想到这里,寇姝嘴角的笑不由得多了几分苦味。

皇陵离着皇宫不过半日的路程,寇姝一行人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堪堪中午就回了宫。

到了宫中,宋谨琰一早就帮自己安排好了台阶下,只说近日来因为连绵暴雨,皇陵之中多处垮塌,需要工匠前去修整,自己留在那里有诸多不便,便回了宫。

一行人一回到宫中,鸳鸯第一时间就急着去整理原本的情报网,不在宫中的一段时间,安插在各宫的许多钉子都被拔出,特别是原本安插在依兰殿的四五个丫头婆子,尽数都被赶了出来。如今对于依兰殿发生了什么,完完全全是两眼一抹黑。

对于各宫中相互安插的各个钉子,各宫中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每个宫中都人员繁杂,防不胜防,赶走了几个,别人又会眼巴巴地把眼线送进来,横竖也是赶不完的,索性就让他们留着便是了。可是此次寇姝离宫则不同,只要把寇姝的眼线全部拔除,寇姝远在皇陵,兰若萱可以自由不少。

另一边,涟漪对于回到宫中更多的倒是兴奋,在长乐宫的大殿里大呼小叫:“娘娘您看,咱们终于回来啦!”

寇姝不由抿嘴一笑:“怎么,皇陵呆的不舒心?”

偏了偏头,思索了片刻,涟漪开口道:“倒也不是不舒心,只是觉得咱们宫中才是自己的家。有安全感。”

寇姝一怔,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意,这宫中尔虞我诈,反而倒是皇陵来的清净,更加和自己的胃口。

不过既然回来了,她便要做出一番事来。只见寇姝微微眯起双眼,此次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查清楚那个不安全的源头,到底是哪里。

“皇后娘娘——”鸳鸯推门而入,和寇姝对望一眼,眼中透出一丝忧色。

寇姝心领神会,恐怕是在宫中的情报网经过自己这次的离宫,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白梨不在世时,这个情报网之所以能存活那么久,乃是因为隐忍蛰伏,根本没有人察觉,更没有人会把此事忘死掉的妃子上多想。而如今自己已经重新启动了这个情报网近一年的时间,想来各宫中的宫人皆是有所察觉。

“情况怎么样?”寇姝缓缓开口。

鸳鸯皱着眉:“娘娘,大概有一半的人都不能用了,特别是依兰殿中,咱们的人一个都没剩下。”寇姝点点头,随即挥挥手道:“依兰殿暂时不用看着了。”

元铭的药必定是在宁慈宫就被偷换的,相比较依兰殿,寇姝更好奇宁慈宫中,当日那一枚九仙丸的来龙去脉。顿了顿,寇姝继续开口道:“让人多盯着点宁慈宫那边的动向,若是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

鸳鸯点头退下。

太后的宁慈宫速来是后宫中最干净的,皆是干了数十年的老人,哪怕是添了一些洒扫的粗使婆子,也多是在各宫中干了许久的有经验的老人,故而寇姝从未对宁慈宫关注过多。也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宁慈宫中。

“娘娘——”鸳鸯的声音在寇姝的耳边缓缓响起:“查了这好几日了,宁慈宫中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老面孔,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鸳鸯的语气里有一丝失望,微微沮丧道。

寇姝挑眉,却听到涟漪在自己身后嚷嚷:“娘娘您可得好好说说这御膳房的人——”

“怎么了?”寇姝皱眉。

“送来裹这芙蓉鸳鸯鸭的面皮都凉透了,就算这御膳房离咱们宁慈宫远,也不能这么将就对付吧。”鸳鸯站起来不满的抱怨道。

寇姝听到这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扭头道:“鸳鸯,你可是说,宁慈宫中没有发现新面孔?”

鸳鸯点头:“是啊,奴婢命人前前后后查了好几次,都是些宫中老人了。”

眼睛一转,寇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样,你再让人去查查,这几日可有发现,有没有哪个人举止颇为怪异的。”

鸳鸯偏着脑袋,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倒是有个王婆子,说是因为患了风寒已经卧床数月了,这王婆子也是宫中老人。”

“鸳鸯,此人究竟是谁还未可知,我怀疑有人在这宫中用了易容之术。”寇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易容?!”鸳鸯惊呼一声。

刚刚自己还未察觉,直到涟漪说到了包裹那鸭子的面皮,寇姝才猛然想起此事来。点点头道:“你让人再去好好看着这个王婆子,或是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如今已经是春日里,要说患风寒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涟漪嘟着嘴,完全没听到鸳鸯和娘娘在聊什么。脆生生开口道:“娘娘,到用膳的时候了。”

寇姝一怔,随即笑道,这个丫头,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自己的一日三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兰妃上位

寇姝所料没有出错,第三日,鸳鸯传来了王婆子半夜起身,偷偷往外跑的消息。

听到王婆子的去处,寇姝眉毛一挑,似乎并没有很吃惊。

“娘娘——”鸳鸯凑近寇姝跟前,伏下身子轻声道:“这楚公子乃是南诏的太子,那假冒王婆子之人竟然半夜前往楚太子的宫中。也太匪夷所思了。娘娘,咱们要不要继续派人盯着楚太子那边看看……”

寇姝摆摆手,示意鸳鸯稍安勿躁:“此事一来涉及宁慈宫,二来涉及南诏,已经并非你我所能掌握。”

“那娘娘的意思乃是——”鸳鸯皱眉,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一旁的树沙沙作响,随着树影在地上来回的左右浮动,随风飘动,整个树影都在慢慢晃动着,只是这影子上有略略一小块,却是稳如泰山,只有心思极其细腻之人,才会发现这乃是一个人的影子。

眼神微动,寇姝的眼中却已经透出了笑意,淡淡道:“这人从我回了宫,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多管了,横竖元铭这一粒药,还算是没有白服。”

鸳鸯一愣,点头称是。

“笃笃笃——”门外传来扣门的声音,只听苏培元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皇后娘娘——奴才苏培元求见。”

鸳鸯和涟漪连忙收起脸上的神色,垂手站在寇姝身后。

苏培元推门而入,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苏公公请起,”寇姝淡淡开口:“苏公公今日前来,不知道是所为何事?”

苏培元弯腰,恭恭敬敬行礼道:“娘娘,钦天监说,今年的夏日格外炎热,太后娘娘的意思,今年的夏日就一道去避暑山庄过。皇上特意让奴才前来问问皇后娘娘的意见。”

大宣地处中原,盛夏很是燥热,故而遇到特别热的年头,都回到天州一处的避暑山庄前去避暑。天州离大都相去并不远,只是地处山峦之间的洼地,夏日里格外凉爽。

去避暑山庄纳凉也并非第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寇姝略略一思索便回答:“本宫没有意见,若是太后娘娘相去,本宫随行便是。”

苏培元点点头,像是犹豫着想要开口说什么,顿了一顿,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还有一件事,奴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寇姝微微一笑:“苏公公不必拘礼,但说无妨。”说着,用眼神微微一示意,涟漪随即识趣地走上前,递给了苏培元一个钱袋子

“这段时间本宫不在宫中,苏公公一人服侍皇上,也是辛苦了,本宫这里有一点小小心意,苏公公就拿着吧。”寇姝面上笑的和煦,心中却在冷笑,苏培元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不过是个坚定是实干主义,能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

自己去了皇陵之时他一声不吭,如今见自己居然回来了,还有宋谨琰给自己找好的台阶,苏培元马上反应过来,眼巴巴地就上来卖好了。

接过钱袋子,苏培元面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弯了弯腰继续道:“皇后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兰贵妃日日往太后娘娘的宁慈宫跑,此番前去避暑山庄之事,奴才想着,多半也是兰贵妃出的主意。”

“哦?”寇姝挑眉,似乎有一丝兴趣。

苏培元点头,接着道:“非但如此,皇后娘娘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照理是应该劳动太后娘娘老人家的,兰贵妃只能是协理,只是——”

“只是兰贵妃一手包办了宫中所有的事务?”寇姝接口道。

苏培元垂下眼睛:“不仅如此,太后娘娘还说,哪怕皇后娘娘回来了,到时候去避暑山庄之事,还是由兰贵妃协理。”苏培元低下了头,不敢看寇姝的眼睛,只觉得后背在慢慢地渗出冷汗。

寇姝轻笑一声,道:“今日苏公公说的这些话,本宫都记下了,如此,先行谢过苏公公了。”

“皇后娘娘难道就不打算做什么吗——”苏培元抬起头,眼中似乎很为寇姝担忧:“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之权乃是后宫之中,最为重要的权力之一,为娘娘计,奴才觉得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苏公公多虑了,”寇姝一笑,似乎并不把苏培元的话放在心上,挥了挥手道:“兰贵妃要什么,本宫便给什么。只怕本宫敢给,她却是不敢要了。”

听到这话,苏培元猛地一怔,听这皇后娘娘的意思,竟然丝毫不担心,但是皇后娘娘还有后手?

苏培元低头答应了一声,心中呐呐想到,这兰贵妃和皇后娘娘不合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如今虽然兰贵妃势大,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此刻局势并不明朗,自己断断不能随便站在哪一头。看来兰贵妃娘娘送来的那一沓银票,自己还是送回去来的更稳妥。

送苏培元出了门,涟漪一进来就不满地直跺脚:“娘娘——怎么能这样呢,那六宫之权,乃是只有手中有凤印之人才可以行使,那兰贵妃算是什么来路,我们只走了短短几日,她居然就如此恬不知耻。”

“凤印?”微微皱眉,那印自三年前在宋谨琰给了自己,在自己书房中放置至今,自己好像一次都没用过,不由苦笑一声,开口道:“凤不凤印,不过是皇家的一枚印章罢了,若是太后高兴,再造个十枚八枚的给兰贵妃,也没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凤印可不是说造就能造的——”宋谨琰的声音在忽然响起。几人皆是一怔,才发现宋谨琰已经不知道怎么时候站在了屋子里。

寇姝的后背微微一紧,随即放松下来,淡笑道:“皇上什么时候竟然也成了那梁上君子,平日里没事,就是喜欢偷偷爬窗进来了。”寇姝眼神微微一动,示意涟漪和鸳鸯下去。

见到二人下去,宋谨琰淡淡一笑:“兰贵妃此番可是抢走了皇后手中不少权力,皇后心里这口气可还咽的下?”

微微一耸肩,寇姝表示无所谓,开玩笑道:“只要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能从本宫手里少要走点钱,本宫可就谢天谢地了。”

宋谨琰失笑:“苏培元虽然贪婪,但是他还算有分寸,留着也无碍,”顿了顿,宋谨琰转个话题:“今日朕前来,乃是有一件事要告诉皇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至途中

听到宋谨琰的话,寇姝微微一挑眉,虽然一早就猜到此事和朝中官员有关,但是寇姝还是没有想到,隋远舟竟然能查到皇室宗亲身上。

“朕前来,就是为了告诉皇后,此事非同小可,牵连众多,涉及到寇云武案件的官员,朕今后皆会一一告知皇后。”

寇姝一笑,道:“倘若如此,就谢过皇上了。”

“皇后所说的,宁慈宫人勾结楚离之事……”宋谨琰开口道,似乎意有所指。

“皇上放心,事关别国和我大宣的关系,兹事体大,寇姝不会随随便便插手。”寇姝率先开口,打消了宋谨琰的顾虑。

点点头,宋谨琰别过身去,作势就要离去,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皇后若是真的缺银子,只管和朕来提。”随后踏门而出,只留下一个背影。

望着宋谨琰的背影,寇姝竟然有些怔怔地发呆。虽然自己和宋谨琰依旧是相互怀疑,但是她不否认,这个人的存在,有时候,确确实实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天州的清德山庄,乃是先皇下令所建造的避暑山庄,当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景致相比较御花园也是不惶多让。只是那清德山庄占地并不大,故而每次,都只有皇上太后,皇后和兰若萱几人前去。

出乎意料的,此次竟然有一个人也上了同行的名单——淑妃。

“淑妃……”寇姝在自己几个心腹面前素来不拘着,拿到依兰殿送来的同行名单,也随手放在桌子上。看着同行的名单,涟漪有些不解开口:“这个淑妃,咱们好像很少和她打交道啊?”

鸳鸯点点头,道:“淑妃本就姿色平平,才学也是普通,更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只是因为淑妃娘娘的爹爹定安侯乃是为了先皇挡剑而死,太后体恤,一早就许诺了只要自己在一天,就保定安侯家的繁荣一天,故而淑妃如今虽然不受宠,大事小事,却都还是有她一份的。”

寇姝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一卷书,没有说话,鸳鸯说的已经算是很委婉了,事实上说那淑妃姿色平平已经是高估她了,所谓才学普通,也甚至可以说是愚笨,若非如此,凭着定安侯的好门楣,又何苦到这宫中来,若是别人还则罢了,定安侯这样的高门,又怎会不明白送这样一个无德无才的病秧子女儿进宫,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只能是无尽的寒冷和苦处。而另一层,或许有更多的另一考量,毕竟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及嫁给皇上来的光耀。

若说如此,那淑妃其实也只是个可怜人。寇姝怔怔地想着,竟然不由得有些同情淑妃来了。

缓缓开口道:“淑妃素来不爱出席这样的场面,性子很是低调,她爱去便去把,横竖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淑妃毕竟是皇上的妃子,你二人说话该多警醒着点。”

两人听到寇姝的话,不由得收敛了原本的神色,皆是低头道遵命。

兰若萱行事倒是雷厉风行,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早早地招呼好了各个宫人,一大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清德山庄出发了。

刚刚坐上马车没多久,寇姝就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娘娘——”正是多日不见的元韵。

寇姝微微掀开帘子,缓缓道:“回来了。”

元韵点点头:“哥哥恢复的差不多了,鸳鸯给奴婢传来了消息,元就和哥哥一道直接过来了。”

寇姝点点头:“你哥哥元铭呢?”

一个黑色的声音随之一闪而过自己的眼前,站在元韵背后,正是伤愈之后的元铭,见到寇姝,元铭低头道:“娘娘,元铭回来了。”

“伤都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还要多谢娘娘和青尘门主。”元铭点头回答道。

寇姝点点头,之前发生事却是一句话都没有提及,只是淡淡道:“那就好,随我一同前去清德山庄吧。”

元铭点头,随即一闪身,就找了个地方隐蔽了起来。

天州离大都倒也不是很远,一行人早上出发,行了一日,倒也去了大半的路程。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苏培元赔笑着走上前来;“娘娘,今日还请娘娘先凑合在帐篷里住上一晚,明天咱们就到了。”

寇姝点点头,自己年幼的时候曾经跟着行军打仗,什么苦没吃过,住这样的帐篷,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

却忽然见到另一边响起一阵喧哗嘈杂之声。寇姝挑眉,似乎有些困惑。

苏培元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微微叹了口气道:“许是淑妃娘娘又闹起来了。”

“淑妃娘娘?”寇姝听到淑妃的名字,有些诧异,微微皱眉。

苏培元点头,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原本计划的是今日天黑前就能到天州的,一路上乃是淑妃娘娘一会儿这儿不舒服,一会儿那儿不舒服,才拖垮了所有队伍行进的速度,偏偏淑妃娘娘背后有太后娘娘站着,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说什么。”

寇姝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的确,淑妃容貌无盐,才色皆是平平,又加上体弱多病,动不动就感染风寒,自己印象里,宋谨琰似乎一夜都没有去淑妃的宫宇里歇息过。

苏培元远远地望着那嘈杂的地方一眼,朝着寇姝微微一行礼,道:“皇后娘娘,奴才先过去看看,若是皇后娘娘有事,再来吩咐奴才。”

寇姝点头:“苏公公且去忙吧。本宫这里不用太过照顾。”

苏培元朝着寇姝感激得点点头,退下了。

“鸳鸯——”寇姝皱眉,开口道:“这个淑妃,你了解多少?”

不知道为何,寇姝总是隐隐觉得,淑妃此次的出现,有些不同寻常。

鸳鸯一怔,似乎在努力想什么,半刻,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回答道:“奴婢思前想后,也和娘娘知道的事差不多。”

寇姝摇了摇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道:“你派人好好去查查这个淑妃,本宫总觉得有些担心。”

鸳鸯一楞,点头称是。

第一百三十章 淑妃宫中

一路上颠簸劳累,再加上淑妃的折腾,寇姝一行人足足走了一天半,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到天州的避暑山庄。涟漪和鸳鸯又是好一通收拾,好不容易才终于把东西收拾完。

天州虽然距离大宣并不远,凭借着独特的地理位置的优势,倒是别有一番奇特的自然环境,太阳一落山便觉得晚风轻柔地拂面而来,丝毫没有燥热的感觉。

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舒适,寇姝心情大好,不由得拉着几人,打算出去散散步。

避暑山庄自己虽然先前来过一次,却是自己当上皇后不久之后前来,当时的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将踏错遭人嗤笑,哪里敢在这种地方大摇大摆。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寇姝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

寇姝的手搭在涟漪的肩上,缓步走着。

“娘娘——”涟漪嘟着嘴:“您说着天也真古怪,原本在大都热的整个人都发蒙,到了这儿竟是格外凉爽。”

寇姝微微一笑,刚想开口答话,只见前面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过去。

鸳鸯在寇姝的身旁皱眉:“那不是淑妃娘娘身边的雁儿吗?”

“淑妃?”寇姝微微一挑眉,语气中透出一丝不解,避暑山庄虽然并不大,但是淑妃的宫宇离着这边也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再者说,淑妃的性子向来蛰居简出,怎么她的丫头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眼神递给鸳鸯,鸳鸯马上心领神会,跟上了雁儿。

涟漪嘟着嘴,有些不满道:“娘娘,什么时候我也能像鸳鸯和元韵一样,能帮娘娘干点正事啊。”

寇姝眼神微沉,鸳鸯的性子太过跳脱,素来不容易沉下性子来,若是由着她去做事,恐怕会出不少乱子。开口劝慰涟漪了涟漪几句,却见涟漪还是闷着头,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

微微叹了口气,寇姝还想开口,鸳鸯却已经折返了回来,上前一步道:“娘娘——”

“如何?”寇姝开口问道。

鸳鸯点头:“那雁儿乃是去药房拿跌打酒。”

“拿跌打酒做什么?”涟漪皱眉:“淑妃娘娘跌倒了不成?”

鸳鸯皱眉,摇了摇头,继续道:“雁儿非但去拿了跌打酒,还领走了不少止血的纱布和药材。”

“止血?!”涟漪惊呼:“这是怎么一回事?”

寇姝亦是皱眉,虽然此次前来避暑山庄乃是由兰若萱协理负责,然而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自己身为皇后也是难辞其咎。

略略一思索,寇姝便缓缓开口道:“走吧——我们去淑妃住处看看。”

靠近淑妃的住处,就听见雁儿的惊呼声:“娘娘使不得!”

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示意鸳鸯和涟漪几人放轻脚步慢慢上前,只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细细的抽打声。

涟漪一愣,轻声道:“难道这个淑妃有虐待婢女的癖好?”

鸳鸯皱眉,刚想拦住涟漪莫要再说下去,声音就已经传的老远,被淑妃宫门前的小厮听见,不由得把头偏了过来。

寇姝无奈,只得带着身后的两个人慢慢走了出来,端正了神色:“本宫记得这是淑妃第一次来避暑山庄,故而前来看看。”

那小厮一怔,连忙朝着寇姝一行礼,随即道:“见过皇后娘娘,奴才马上为您通报。”那两句话的声音格外响,似乎是刻意地说给屋子里的人听。

寇姝微微一点头,心中冷笑,也不等那小厮进去通报,抬脚径直踏进了淑妃的屋子。

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百褶裙的女子端坐在主位的椅子之上。寇姝细细打量起淑妃来,一身紫色的衣裙本就衬地皮肤更加黝黑,全让不像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一张过于圆润的鹅蛋脸看起来更是有些粗苯,细细的眉毛下是眯成了一条线一般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倒也还算英挺,只是在这样平淡无奇的五官之中也被埋没了,整个人丢进人堆里,是绝对找不出来的。

寇姝不由得心中一怔,淑妃乃是最早进宫的宫妃,比自己尚且早上两年,可是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从未好好打量过她,以至于见到淑妃的脸,竟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见过皇后娘娘——”见到寇姝,淑妃屈膝行礼,随后缓缓开口道。

“淑妃,”寇姝微微一抬头,示意淑妃请起。

只见淑妃起身,却是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似乎在刻意遮挡着什么不想让寇姝看见。

眼眸微微一转,寇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微微一笑,道:“这大夏天的,淑妃怎么还穿着长衫,怎么不觉得热吗?”

淑妃面色一白,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呐呐道:“臣妾打小身子就不好,到了夏日里还是觉得凉的很,故而一直穿着长衫。”

寇姝微笑,若是自己没记错,几年前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可从没听说过淑妃有这个毛病。寇姝倒也不说破,点点头随即道:“如此,淑妃还好多加保重,这避暑山庄本就是避暑纳凉,到了晚上就更凉了。”

淑妃点点头,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更是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极为不自然的苍白和紧张。

寇姝点点头,转身就作势要离开。转身便推门而出,身后的鸳鸯却是不知道在做什么,落后了一步,随后大步上前跟了上去。

望着寇姝走出的背影,淑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狠狠地一瞪雁儿,怒喝道:“你这个死丫头,要不是你,怎么会把皇后招来!”

雁儿心中发憷,下意识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直呼娘娘饶命。

淑妃冷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扬起手,作势就要打雁儿一耳光。

“嘭——”地一声,门被再度推开。只听门口,寇姝的声音一字一顿缓缓响起道:“本宫忽然发现有个东西落在淑妃屋子里了,还不知道淑妃能不能行个——”抬起头,却见到淑妃悬停在半空中的手,淑妃更是一脸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全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残求生

只见寇姝淡淡一笑,眼中熠熠生辉道:“淑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动起手来了呢?”

淑妃的手怔怔地,停在空中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别扭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放下,道:“皇后娘娘——”。淑妃抬头,和寇姝对望,之间寇姝的眼中透出别样的神色,心中猛地一怔,眼神瞥向自己的手臂,瞬间的心就如同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地几乎要把自己冻住。

只因为刚刚淑妃高高举起自己的手,露出了宽大的长衫之下的手臂。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原本应当光洁如莲藕一般的手臂上,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伤痕。伤痕有的已经半好,有的已经成了疤痕,还有的却是明显刚刚新添的伤口,只因为刚刚淑妃的一用力,伤口已经裂开,不停地渗出血痕来。一道道的伤痕有新有旧,重重叠叠覆盖在淑妃的手臂上,显得触目惊心。

寇姝缓缓地开口,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只是那声音在淑妃听来,如同从地狱传来一般:“淑妃,你的手臂,是怎么一回事?怎会有这许多伤痕呢?”

淑妃此刻已经慌乱至极,连忙收起手,拼命地把衣袖往自己的手腕处用力猛拽,却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那些奇怪

寇姝的声音更冷:“淑妃,你若是受了什么人欺凌,只管告诉本宫,还没人能骑到本宫头上来作威作福,同样的,若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本宫也绝对不会轻饶你。”

淑妃闻言,心中一怔,随即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了寇姝的脚前,泪水涟涟地开口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您看在臣妾如此命苦,就饶了臣妾吧。”

寇姝皱眉:“淑妃说这话,是何意?”

淑妃转过投去不看寇姝的眼睛,转而望向地板处,慢慢开口道:“皇后娘娘可知道,我的宫中,有多少棵树吗?”

寇姝一怔,只听淑妃接着回答:“十八棵,其中三棵是虎皮桦树,三棵是江南杨柳树,还有十二棵均是合欢树。”顿了顿,淑妃继续道:“皇后可知道臣妾的宫中又有多少块宫砖?”

“淑妃……”寇姝还想开口,却听淑妃的声音似乎从渺远之处传来:“臣妾宫中一共有五千六百一十三块宫中,其中有八十六块已经出现了淡淡地裂纹。”

淑妃跪在地上,思绪却像是已经完完全全游离了出去:“皇后娘娘可知道,那些寂静无人的夜里,臣妾就是摸着这些冰冷的宫砖,一个人这样静静地度过的。”

寇姝紧紧皱起了眉头:“哪怕如此,淑妃,你可知道,在宫中自残,乃是大不敬的罪过!”

“皇后娘娘!”淑妃的声音更是凄厉,当中莫名更是平添了几分哭意:“臣妾知道,您说的臣妾都知道,可是娘娘,您不是臣妾,您不能明白这样的寂寞苦楚,臣妾自幼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学都平平,入宫这么多年,皇上更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臣妾初入宫之时,就是淑妃,这么多年,除了脸上空长了几条细纹,什么都没有得到。每秒钟每分钟,每天每年,我是如何过来的。这么些年,臣妾经常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淑妃的已经泣不成声,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有在伤害自己的时候,娘娘,您相信吗?只有在伤害自己的时候,臣妾才会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人。那种痛,才能提醒臣妾活着。”

一旁的涟漪和鸳鸯已经听得几乎要怔了,宋谨琰素来不爱美色,对后宫众人的宠爱倒也还算雨露均沾,除了前些日子对渲妃特别宠爱之外,如今倒也是各宫中均是会去坐坐。只是每个宫中分到的宠爱也只有一些,独独淑妃,却似乎真的很少听到皇上驾临的消息。

寇姝微微叹息,宋谨琰倒也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只是淑妃并非宋谨琰自己所娶,而是出于先皇的责任,而强加在他身上担子。淑妃受冷落,恐怕此事也站了不小的原由在里头。

慢慢走近跪着浑身发抖的淑妃,寇姝轻轻抬起淑妃的手,凝视了半晌转而道:“本宫一会儿会让随行的太医前来替淑妃处理好这些伤口,此事本宫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若是下次再让本宫发现,本宫就不能轻饶了。”寇姝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暖意,她同情淑妃,原本定安侯要的,或许的女儿一份荣华富贵,谁知道这份荣华富贵,其实也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内里一身的破败凄凉又有谁能明白。可是易地处之,她也绝不会像淑妃一样,用那样极端的,伤害自己的方式释放痛苦。

寇姝怔怔地任由思绪翻飞,转眼间跪在地上的淑妃已经接连着给寇姝扣了十几个头,竟是连额头上都叩出了淡淡的绯红色。

“罢了罢了,本宫就先回去了,鸳鸯,东西可找到了?”寇姝抬头,朝着鸳鸯问道。

鸳鸯点点头,恢复道:“娘娘,簪子找到了,就在这个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淑妃眼中微微一愣,刚刚自己只顾着跟寇姝求情,竟然完完全全忘了寇姝所来乃是为了找回在这里所丢的东西。不过连同淑妃在内的丫头,几人心中均是转念一想,这些事相比较今日娘娘发生之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鸳鸯拿上的簪子,寇姝望着淑妃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开口道:“淑妃,今日之事,本宫就当从未发生过,今后,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寇姝带上了身后的鸳鸯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娘娘,皇后娘娘已经走了……”看着一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自家娘娘,雁儿怯怯地开口道。

抬起头看着雁儿,淑妃的眼中有一丝恐惧:“雁儿,怎么办……皇后娘娘知道了,不会放过我的。”

“娘娘?”雁儿不解:“皇后娘娘不是说,此事就这样算了吗?皇后娘娘还说,只要咱们今后不要在如此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找麻烦

淑妃却是摇了摇头,继续道:“雁儿,你也太天真了,皇后娘娘和兰贵妃斗了那么久,如果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发的人物,早就被兰贵妃吃的死死的了。”

淑妃虽然从不参与斗争,宫中的局势却还是看的明白。

“那……”雁儿撅起嘴,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娘娘,只见淑妃的眉心慢慢聚拢,透出别样的算计意味来。自家主子每当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说明在谋划着什么。

雁儿低下头,不敢说话。

此刻寇姝的屋子内,几个丫头面上却皆是一片唏嘘之色,元韵没有跟着寇姝一道前去,听完涟漪绘声绘色的描绘,不由得也露出的惊叹的神色。

“没想到淑妃竟然……”元韵的声音小下去,似乎也很是感慨。

“对啊!”涟漪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谁能想到这堂堂XXX侯的嫡女,竟然能潦倒落魄到这样的地步,元韵你是没看到那个伤口,啧啧啧,就是青楼里的歌女也断断不会做出这样作贱自己的事来。”

寇姝皱眉:“好了,涟漪,不要再说了,”寇姝的声音里有一丝茫然,似乎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涟漪说道:“她也是个苦命人,我们也就不要再为难她了。”顿了顿,寇姝继续道:“晚上的宫宴也快要开始了,快点开始准备吧。”

涟漪和鸳鸯连忙神色一紧,点头走上前来,开始帮寇姝穿戴,按照惯例,今天晚上避暑山庄内会举办避暑宴,不是宴请什么异国来使之类的国宴,反而更类似于家宴的性质。只是虽然是家宴,寇姝身为皇后,按照仪式需要穿的皇后仪制的服侍却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足足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到寇姝来到殿上,已经有些迟了,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皇上朝着寇姝微微一点头道:“皇后来了。”

“皇后娘娘莫不是在皇陵中呆久了,连规矩都忘了,这宴会竟然是最后一个到,恐怕也是太过离谱了吧。”淑妃挑眉,掐着喉咙娇声开口道。

寇姝一愣,望着淑妃有些吃惊,这还是今日中午方才还哭哭啼啼和自己诉苦的淑妃吗?

众人也十分惊奇,淑妃向来在宫中闷声不响,到哪里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肉陪衬,今日怎么就旗帜鲜明地竟然跟皇后娘娘对着干了起来?再看淑妃,脸上全然没有担心的神色,若无其事地继续小酌了一杯。稳了稳袖子之下,无人看见的微微颤抖的手。

“今日是本宫来迟了。”寇姝缓缓沉吟,“本宫——”

“皇后娘娘说的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后能意识到自己的错,如此就好了。”寇姝的话还没说话,就直直地被淑妃把话头拦了过去。语气中竟然是浓浓的不屑之意。

宋谨琰微微皱起眉头,道:“淑妃,”示意淑妃不要再多做纠缠。

淑妃撇了撇嘴,别过头去。

太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今日都是自家人,早到晚到的,也就不必拘礼太多,不过淑妃说的也是没错,皇后今后警醒一些便是,今日便罢了。”咽了咽口水,太后继续道:“皇上,开席吧。”

宋谨琰点头,朗声道:“开席——”

苏培元微微一摆手,一排排宫女随即端着各色的美食佳肴上来。这避暑宴不同于别的宴会主要在欣赏歌舞,避暑宴最大的特别之处在于,避暑宴上有极多肥美丰盛的佳肴,乃是夏日冰镇所得,乘着如此习习的凉风,更觉得有一番美味。

“太后娘娘,您尝尝这个芙蓉清露,”孟嬷嬷舀了一碗在太后的面前道:“此菜乃是天州此地的名产,据说入口甘甜,清热解暑,乃是夏日不可多得的美味。”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慢慢舀了一勺往自己的嘴里送。那芙蓉清露中的芙蓉百合入口即化,酥而不烂,味道更是清甜爽口,回味无穷。微微眯着眼,品尝着如此美味,忽然听见“噗——”得一声声音,太后心中一怔,猛地张开眼。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只见淑妃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猛地喷出了一口血,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抖动着。淑妃的胸前和小茶几上,满是鲜红的血液,看起来十分渗人。身旁的雁儿扶着淑妃的身子,瞪大眼睛不停的唤着淑妃的名字。淑妃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像是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雁儿的怀中,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猛地站起身来,急急喊道:“王院督,快去叫王院督来——”孟嬷嬷闻言,连忙转身往王院督的住处跑去,今日乃是家宴,王院督乃是随行的官员,自然没有在宴席之上。

宋谨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微微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略略一偏头,递了一个眼神给寇姝。

寇姝此刻却是没有注意到宋谨琰的,反而第一时间望向兰若萱,只见兰若萱低下头去,遮住了一大半自己脸上的表情,只是若是极为仔细地看,还是能发现兰若萱的面上一丝笑意深可见底。

寇姝的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眼神一动,发了一个暗号给躲在暗处的元铭,待到元铭离去,寇姝才缓缓起身。

宋谨琰则是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眼中透出一丝微微的笑意,随即淡淡一笑,放心地继续饮酒。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故而在旁人看来,寇姝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关切地问道:“淑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呢?”

雁儿抬头,猛地望向寇姝,随即对宋谨琰道:“皇上,娘娘的身子虽然一直很虚,但是也不至于到动不动的呕血的地步,此番肯定是有人在暗中算计娘娘,可怜娘娘心肠如此善良,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雁儿越说越离谱,却是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拦。别的人不开口,只因为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给吓到了,要说淑妃一直默默无闻,谁会对淑妃下手。而寇姝不开口,则是纯粹想看看,这出戏能演到什么地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翻云覆雨

太后皱着眉听着雁儿说的话,心中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淑妃向来都是默默无闻,若说是若萱被人嫉妒毒害,自己倒还有几分相信,可是淑妃不过是一介平平的妃子,母族虽然强大,却是根本不受宠,在后宫也毫无话语权,这样的人,谁会去害她呢?

太后皱着眉头开口:“雁儿,你把话说明白,是谁想要害淑妃娘娘的?你既然说的那么清楚,心中一定有怀疑之人吧?”

雁儿闻言,面上似乎闪过一丝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到:“太后娘娘,奴婢不敢说。”

“不敢说?”太后挑眉,冷笑一声:“在哀家面前,什么妖魔鬼怪腌臜东西,都不敢随意放肆,你只管说,哀家听着便是。”

雁儿犹豫再三,似乎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道:“回太后,是皇后娘娘。”

寇姝丝毫不惊讶,倒是朝着宋谨琰,递了一个无奈的神情。宋谨琰微微一笑,示意寇姝稍安勿躁。

“皇后?”太后挑眉,自己因为寇云武之事,一直对皇后印象不佳,只是而后寇姝接连几次救了自己的性命,更是有一次用自己的血替自己解毒,太后心中对寇姝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听到这里,太后不由怒喝:“你这个贱婢,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雁儿的身子猛地一颤,真个人伏地更低,还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孟嬷嬷高呼:“王院督来了——”

寇姝从始至终一直直挺挺地站着,面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胆怯之意。反倒是时不时面露讽刺之意。

听到孟嬷嬷的话,宋谨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母后,不管这淑妃如今这样是不是皇后所为,还是让王院督先给淑妃看病再说吧。”说罢,挥了挥手,示意王院督走上前来。

王院督的肩上背着一个药箱,急急迈步朝着淑妃的位置走去。事急从权,也顾不得礼教,王院督直接盖了一条帕子,就把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了淑妃的手腕上。

寇姝静静地看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关系似地。感受到一道眼神朝着自己投来,寇姝抬头,乃是兰若萱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皇上,皇后——”王院督微微一拱手:“淑妃娘娘乃是中了毒,导致血脉倒行,再加上饮了这热酒,两相冲撞,故而血脉喷张,才会如此喷血。索性娘娘服用的酒并不多,血脉冲撞的并不厉害,此刻微臣先行给娘娘施针活血,而后服药休息便可痊愈。”

“毒?”太后皱眉,随即怒喝道:“放肆——这宫里都变成什么地方了,动不动就有人下毒?”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雁儿此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往皇上和太后的方向膝行两步道:“今日下午的时候,正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了一碗汤羹,说是小厨房特意做了的天州点心,给各个宫人皆是尝一尝,娘娘素来心善从,从不设防,所以直接喝了那婉汤羹,便——”

“你胡说——”涟漪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我们娘娘虽然下午去过淑妃的屋子,但是什么都没有送去过——”

雁儿一梗脖子,恨恨道:“涟漪姐姐,你这话说的好笑,若是没有目的,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来我们淑妃娘娘的屋里呢?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素来蛰居简出,皇后娘娘若不是有心算计,又为何要特意来找淑妃娘娘?”

“那是因为——”涟漪急急开口,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声,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般说不出话来。

元韵走上前,把被点了哑穴的涟漪拉了下来。

“说不出来了吧?”雁儿得意地冷哼一声,继续道:“可怜我们淑妃娘娘心地善良淳朴,就这样被人给陷害了。幸好娘娘福大命大,才保全了性命。”说完,雁儿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朝着太后不停地磕头道:“请太后娘娘务必给我们娘娘做主啊。”

不等太后开口,寇姝淡淡一笑,朝着雁儿朗声道:“你叫雁儿是吗?”

雁儿眉宇一紧,皱眉道:“奴婢确实叫做雁儿,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微微叹了口气,寇姝道:“有句话,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所谓鸿鹄,说的就是大雁苍鹰这样的大鸟,既然你叫雁儿,我想给你取名字的人也是希望你有大雁一般开阔的胸襟和志向,”话音一转,寇姝的语气中有了无尽的遗憾:“可是你却是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助纣为虐,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真是愧对了这一个好名字了。”

雁儿的身子猛地一次颤,挺了挺自己的后背,道:“皇后娘娘,雁儿说的句句属实,绝对没有半句谎言,对得起天地良心。”

“哦?”寇姝挑眉:“若是你有半句假话,那该当何罪?”

雁儿把心一横,直直道:“雁儿愿意拔下舌头,从此再也不说话。”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雁儿性子也太泼辣了,竟然敢下这种毒咒,不由得有些怀疑地看着寇姝,若是雁儿说的真是假话,那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微微叹了一口气,寇姝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道:“既然雁儿你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舌头,我就只好收下了。”

太后的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道:“皇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你且一五一十说清楚来。”

寇姝淡淡一笑,道:“太后娘娘,臣妾今日确实是去找过淑妃,只是并非是这丫头所说的送什么膳食过去,而是送一句话。”

“送一句话?”太后挑眉:“什么话?”

“活着不易。”寇姝缓缓开口。

“活着不易?”太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寇姝点点头,露出十分痛心的神色道:“太后可知道,淑妃曾经因为孤苦无依,多次在宫中求死不成?”

太后大骇:“还有这等事?哀家怎么从未听闻过?”

一旁已经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淑妃眼神微动,似乎没想到寇姝会说这样的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拔舌地狱

寇姝点点头,继续道:“本宫也是偶然得知,”顿了顿,寇姝继续道:“淑妃的处境,想必诸位也是有目共睹,故而臣妾主动跟皇上提起,希望皇上能前去看看淑妃,且皇上已经答应了臣妾,今天晚上晚宴结束之后,就会去淑妃处坐坐。今日白天臣妾去找淑妃,就是特意去劝慰淑妃的。”

顿了顿,寇姝继续道:“诸位若是不相信,可以查证淑妃手上的伤痕,皆是她寻死留下的痕迹。”

孟嬷嬷闻言,一把撩开淑妃的衣袖,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一瞬间都相信了寇姝的话。

说罢,寇姝抛了一个眼神给宋谨琰,宋谨琰不由的笑了一声,这个鬼灵精,把自己也算了进去,点点头道:“此事皇后确实跟朕说过,朕也确实答应了此事。”

寇姝点头,继续道:“如何,雁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雁儿大骇,下午皇后娘娘来根本就没有说过此事,可是如今有皇上作证,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但是还是咬牙继续道;“皇后娘娘就算说了此事,也难保不是虚情假意,其实故意送来毒药想要害死娘娘?”

寇姝挑眉,看着雁儿仿佛再看一个极大的笑话,冷冷一笑,道:“好,你既然不服,本宫就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随即朗声道:“王院督何在?”

“臣在。”

寇姝抬头,眼神中有无尽的倨傲:“王院督方才说,淑妃乃是服用了有毒的膳食,而后又饮酒所致喷血?”

王院督点头:“正是。”

寇姝微微一笑,继续对雁儿道:“雁儿,你说本宫曾送了什么给淑妃?”

雁儿显然有所准备,道:“乃是一碗藕粉莲花羹,皇后娘娘说,这是天州的特产,味道独特,故而娘娘没有犹豫,就直接喝完了。”

寇姝点头,似笑非笑道:“无凭无据,雁儿你这话可并不能让人相信。”

雁儿眼神坚定道:“不是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一盅,我们娘娘只喝了一碗,还有大半都还在屋子里。”

太后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下人前去把那剩下的羹取来。王院督对着那羹微微一试,随即道:“启禀太后,此羹中确实有毒,和淑妃娘娘所中之毒一样。只是此毒若是单独服用了,只会发作慢些,娘娘喝了酒,才会在大殿之上当堂发作。”

雁儿急忙道:“没错,皇后娘娘一定是表面假仁假义替我们娘娘求了情,实际上偷偷下毒,就是不希望我们娘娘得宠。”

寇姝朝宋谨琰无奈一笑,眉头一挑,随即道:“雁儿,你的戏可演完了?”

雁儿一怔,脸色无畏地冲着太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道:“雁儿所言句句属实,求太后娘娘为我们家娘娘做主。”

寇姝冷冷一笑,迎上太后质询的眼光,继续道:“母后,这丫头都说完了,也该容我说上两句了吧?”

太后点点头,道:“皇后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淑妃多年来都不受皇上宠爱,这点大家有目共睹,”寇姝缓缓而来,似乎一点都不胆怯,顿了顿,继续道:“臣妾偶然间得知了淑妃独自一人,在宫中难免孤苦,便多关注了几分,无意间得知了淑妃竟然有过几次轻生的念头。此事诸位刚刚亦是有目共睹。”

众人点点头,刚刚那淑妃手上的伤痕的确是触目惊心。

“臣妾心中不忍,故而提议让皇上多去淑妃处坐坐,今日前往淑妃的宫中,也是为了此事。”顿了顿,寇姝继续说:“只是臣妾万万不明白的是,为何雁儿你要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却还要说本宫毒害你家主子?你口口声声说本宫特意准备了有毒的膳食给淑妃吃,你可知道,本宫此次来避暑山庄,根本就没有带自己的厨子,本宫住的院子,也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可笑难道要本宫在众目睽睽的御膳房做菜下毒吗?”

众人皆是一愣,才猛地回想起,这里乃是天州的避暑山庄而非皇宫,并非各个宫中都有自己的小厨房,皇后娘娘既然连自己的小厨房都没有,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下毒呢?

寇姝的声音更冷,指着雁儿的鼻子道:“更令人寒心的是,你可知道,整个避暑山庄之中,除了太后娘娘所住之处有小厨房之外,只有兰贵妃住的地方才有小厨房,太后娘娘绝不会做这种事,你用这样的法子害人,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更会觉得乃是兰贵妃所为。如此一石二鸟,难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帮助你的主子上位吗?”

寇姝这句话有两层含义,其一乃是祸水东引,表面上帮兰若萱摘得干干净净,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众人,自己的屋子根本没有小厨房,兰贵妃倒是值得怀疑,其二也是告诉太后娘娘,兰若萱执掌后宫,全然不把自己皇后之位放在眼里,竟然占用了比她堂堂皇后更大的屋宇。

雁儿浑身发冷,身子更是像是糠筛一样不停地颤抖着,求助一般地望向兰若萱。兰若萱却已经自顾不暇,连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太后娘娘明鉴,儿臣绝对没有做过此事。”

宋谨琰坐在座位上,几乎要为寇姝的巧舌如簧拍手鼓掌,从那丫头说寇姝送去有毒的膳食之时,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然而寇姝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最后把脏水泼到兰若萱的身上去。

果然,下面的人各个面上都讪讪的,如今事情已经十分明了的,不出所料,就是皇后好意,希望让皇上多去淑妃处坐坐,可是此事被兰贵妃知道了,兰贵妃故意送了要去,想让淑妃在皇上来的时候身体不适,更断送了赢得圣眷的机会。可是偏偏淑妃喝了酒,就在这大典之上喷了血。

兰若萱还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太后的声音森冷道:“来人呐,把这个信口雌黄的丫头拉下去,拔了她的舌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蝉脱壳

雁儿还想挣扎,嘴上却已经被一块布条紧紧地塞住,双手被架起,动弹不得,直接被架出了门外,随后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想来便是舌头被拔下的声音。

不多时,一个太监端上来一个托盘,掀开红布,乃是一个血淋淋的舌头:“太后娘娘,雁儿的舌头已经割下来了。”

太后一挑眉,淡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过了。

此刻兰若萱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一阵的冷汗,自己仗着有容貌体态本就有几分像太后早年去世的长公主,深得太后的宠爱。可是自己怎么忘了,不论如何,自己只是像,而并非是长公主。而淑妃可是货真价实的背靠着一个以身护主的爹爹。

更何况,太后也曾经是皇后,也曾经在这明争暗斗的后宫之中生存了几十年,若是真的论起手段,自己或许还要差太后一截。

果然,太后的声音慢慢响起:“兰贵妃,此事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兰若萱猛地一颤,淑妃确实是自己想办法一同带到避暑山庄来的,只因为淑妃身份特殊,兰若萱知道若是淑妃出了事,哪怕是皇后也免不了重责。如今淑妃确实出了事,却没想到,寇姝却把脏水泼到了自己头上。

“兰贵妃,哀家在问你话——”太后的声音更冷。

“娘娘,您是无辜的,您快说话呀。”兰若萱的身后,双樱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开口道。

兰若萱又怔了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定了定转而对双樱道:“双樱,本宫记得,下午时分,你曾经跟我说有位娘娘借了小厨房一用,你说的是哪位娘娘?”

双樱闻言,“噗通”一声跪下道:“娘娘,是双樱鲁莽,乃是淑妃娘娘借用了咱们的小厨房,而非皇后娘娘,奴婢一时嘴快,便只说了娘娘二字,惹来了误会。”

太后皱眉:“你是说,是淑妃自己找的那毒药?”

兰若萱皱眉,好像开口说什么,只听一个侍卫迈步上前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在那雁儿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罢那侍卫地上了一个白色的瓷瓶,那瓷瓶白中带青,看起来十分精致。

“王院督,你看看是什么。”宋谨琰开口,却显得兴致缺缺。

只见王院督打开瓷瓶,取出当中的一粒,用水化开,慢慢地嗅闻了一会儿,朝着宋谨琰拱手道:“皇上,这便是淑妃娘娘所中之毒。”

“啊!”兰若萱似乎吃了一惊,指着那瓷瓶道:“那丫头刚刚口口声声指责师姐,没想到全部都是她一人所为。”

兰若萱继续道:“方才师姐说,淑妃几次想要轻生,恐怕以淑妃这样的精神状态,也是给丫头带来了不少压力,若是积久成怨,也是难免的,恐怕是得了这样的机会,就趁机下药,然后将脏水泼到了师姐身上,幸好师姐心思缜密,揭破了这贱婢的无耻计谋。”

寇姝看着兰若萱,似笑非笑。

兰若萱心虚地别过头去,幸好刚刚双樱那一句话点醒了自己,随后再用传音之法告诉了自己如何应对,否则自己此刻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只是,连她自己都奇怪,那丫头身上又是怎么搜出那药来的。

太后微微眯眼,也感觉到此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眼神扫视了下面的人一圈,淡淡道:“好了,既然已经查到是谁做的,那丫头也没了舌头,丢进辛者库不论生死便是了,淑妃好好修养,皇上暂时就别去打扰淑妃了,至于兰贵妃的协理六宫之权,今后还是皇后来主持吧。至于皇后,你也好好管好身边的人,别再让哀家看见一个皇后身边的小丫头在大殿之上口出狂言的样子,今日这个丫头就打个十大板以示众人。”

太后娘娘这话,乃是各人各打了三十大板,淑妃也别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兰贵妃也没了六宫之权,至于寇姝这边,就是苦了涟漪了。

好好的一场宴会,却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害的连带着皇后,贵妃,妃子三位位份最高的宫妃接二连三都受到惩罚,其他人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行将踏错犯了事牵连到自己。

好不容易结束了宴会,众人纷纷回了各自的屋子,只见涟漪苦着脸跟在寇姝的后头,显然很是担心太后罚下来的那十板子。

见到涟漪皱的跟苦瓜一样的脸,寇姝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现在知道错了?”

涟漪抬头,似乎有些委屈道:“娘娘,涟漪没有错。”

“哦?”

“娘娘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涟漪不能让别人污蔑娘娘!”涟漪红着眼开口。

“你这个丫头虽然愚笨,倒是忠心耿耿。”宋谨琰的声音蓦得响起:“念在你衷心的份上,那十板子就免了吧。”

寇姝淡笑,挥挥手示意几个丫头下去:“皇上怎么有心思过来?”

宋谨琰挑眉:“今日皇后把朕都盘算进去了,朕前来要个公道,不应该吗?”宋谨琰调笑道:“朕可从来没说要去那淑妃那里坐坐。”

寇姝抿嘴,并没有接宋谨琰的话题。

宋谨琰继续道:“那个叫双樱的丫头,不简单。”

“双樱?”寇姝皱眉:“皇后是说兰贵妃身后那个小丫头?”

宋谨琰点点头,继续道:“皇后刚刚难道没发现,兰贵妃是的得了双樱的指使,才想出那一套说辞的吗?”

寇姝皱眉,自己只顾着看兰若萱,倒是没注意身后的那个丫头,说起来,那丫头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兰若萱身边冒出来的。

宋谨琰轻轻一咳,继续道:“恐怕从那个叫雁儿的丫头身上搜出来的药,也多半是那个双樱搞得鬼。皇后这一局虽然侥幸获胜,却是没有完完全全赢。”

耸了耸肩,寇姝无所谓道:“要凭着这么一件小事扳倒她,臣妾是从未想过的,臣妾左右不过是看那淑妃不知进退,想要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宋谨琰点头,继续道:“兰贵妃宫中的事,朕不便多插手,还要皇后多帮朕留心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知错能改

宋谨琰抬起埋在奏章当中的头,揉了揉眼睛,似乎在对着自己眼前空气缓缓道:“兖州之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拔出萝卜带出泥,恐怕背后的人真的查来,连朕都会意想不到。”

炎一知道皇上是在跟自己说话,从房梁之上如同黑色的鬼魅一般,慢慢地游了下来,站在宋谨琰身后的影子里,道:“是,皇上。”顿了顿,炎一继续道:“还有一事——”

宋谨琰点头:“说。”

“最近炎三从边境传来的消息,说是那驻扎在别国边境的大军这段时间都是蠢蠢欲动,是不是前来我大宣边境骚扰。其中以南诏国的军队为首。”

“哦?”宋谨琰皱眉。

炎一点点头,继续道:“非但如此。炎三还发现了在那南诏国的军队当中,发现了一队外貌举止皆是截然不同于南诏国军队的人,可是那南诏国也毫不在意,就任由那些人混迹在自己的队伍当中,好像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宋谨琰点头,炎一见到主子不说话,识趣地重新回了房梁。

望着眼前铺开的整整齐齐的一本本奏本,宋谨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寇姝就被涟漪拉了起来。

迷迷瞪瞪地张开眼,只见自己的屋子外面,赫然放着一个火盆,只听涟漪兴奋道:“娘娘赶快来跨过去。”

鸳鸯不由失笑:“涟漪啊,这跨火盆是要回来的时候跨的,娘娘昨夜回来的时候没有跨,现在这一大早的,跨火盆还有什么用。”

涟漪一瞪眼,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在我家乡,是第二天早上出门跨火盆的,”说罢,涟漪扭头望向寇姝,瞪大眼睛一本正经道:“昨天娘娘受了那劳什子的晦气,今天一定要跨一跨这个火盆,去去这霉气。”

寇姝淡笑一声,刚想拒绝,却见到不远处,淑妃只身一人站着,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寇姝不由的吃惊,眼眸一转,就朝着寇姝淡淡开口道:“淑妃来了,进来坐。”

几个丫头见了,连忙收起调笑的表情,涟漪更是脸上一脸的警惕,上上下下打量着那淑妃,显然是担心淑妃再使坏心。

缓缓落座,寇姝示意淑妃也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慢慢呷了一口寇姝才开口道:“淑妃娘娘前来,是有何时?”

淑妃一怔,面露一丝尴尬的神色:“皇后娘娘……臣妾,是特意前来请罪的。”

“请罪?”寇姝一挑眉,随即悠悠一笑:“本宫不明白淑妃娘娘在说什么。若淑妃娘娘是为了昨晚宴会之上之事,本宫觉得大可不必,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都是拿下贱奴才一人所为。”

寇姝把“下贱奴才”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声音传到了淑妃的耳朵里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淑妃听到寇姝的话,面上不由得讪讪,低下头道:“皇后娘娘还请屏退下人,臣妾有话要说。”

寇姝微微一点头,鸳鸯和涟漪随即出了门。

见到屋子里四下无人,淑妃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寇姝面前磕头道:“皇后娘娘,我知错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寇姝微微扬眉,开口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淑妃,当日我本就打算放过你,是你心思狭窄,偏偏要跑去和兰贵妃结盟,如今你又讨到什么好了?”

淑妃大骇:“皇后娘娘……原来你……”

寇姝一笑,语气中透出一丝冷意道:“淑妃,宫中斗争复杂,本宫劝你还是乖乖坐好你的淑妃位置。有你爹爹那件事,还能保得你稳坐淑妃的位置。与虎谋皮,搞不好先被吃掉的是你自己。”

淑妃垂下头,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内疚,几乎要哭出来:“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乃是一时间被想错,才会做了如此糊涂之事,兰妃娘娘说只要我喝下那汤羹,之后的事就她来办,保准能让我全身而退。”

寇姝冷哼一声:“那你可知道,你全身而退的代价,是本宫万劫不复?”

身子猛地一颤,淑妃呐呐道:“臣妾没想到,臣妾真的完全没有想到……”

寇姝慢慢举起杯盏中的茶又抿了一口,随即轻描淡写道:“淑妃,我无心伤你,你却如此算计我。哪怕如此,当日在那宴会之上,本宫也已经掩盖了你自残的罪过,本宫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顿了顿,寇姝继续道:“今后本宫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淑妃也不必再来道歉了。”

淑妃抬头,泪水涟涟,不自觉地伸出手来。

寇姝一撇,眼神一滞,上面乃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明显是割腕自杀的痕迹,寇姝在青城门下长大,自然明白这样的伤口绝对不是做戏能做出来的。

微微叹了口气:“淑妃,你这又是何必。”

淑妃的泪水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说:“臣妾自己做错在先,幸而得到皇后娘娘的垂帘,却还不识好人心,几乎要害了皇后娘娘的性命,当日我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才知道雁儿竟然说了那许多混账话,臣妾,臣妾愧对皇后娘娘啊……”

淑妃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趴在地上痛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寇姝静静地看着淑妃一上一下抽搐的身子,竟然有些怔怔,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当日自己在金銮殿之上,爹爹寇云武被冤枉通敌叛国之罪,寇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无一不是被抓进了天牢。那日的自己,也是那样凄惨。

不知道是同情淑妃,还是同情当日无助的自己,寇姝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抬手举起一旁桌子上的茶,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寇姝微微谈了一口气,随即淡淡道:“罢了,淑妃,你起来吧,此事就揭过不提。你若是还想在宫中留着,本宫愿意给你三分庇护,若是皇上愿意,本宫也会劝他去你那里多坐坐,至于别的,本宫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淑妃抬头,抹了一把眼泪,终于止住了哭声,伏在地上半日都没有说话。

寇姝皱眉:“淑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淑妃像是没有听到寇姝的声音,在地上跪了许久,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缓缓道:“皇后娘娘一直说,臣妾能凭借着臣妾爹爹的往事屹立不倒,其实,事实的真相也不尽然。”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中往事

寇姝一直以为淑妃背靠着自己爹爹老定国侯的功勋,必定能在宫中长长久久地待下去,今日听到淑妃的话,却是有些吃惊。

“不尽然?”寇姝眼神一动,面色多了几分兴趣:“淑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淑妃低头,唇畔露出一丝苦涩,继续道:“人人皆是说,因为爹爹曾经救过先皇,太后娘娘福泽与我,才让我入宫当了淑妃。”

寇姝点点头,宫中所有人皆是这样想,自己也不例外。不由得眉毛微微一上挑,道:“怎么,难道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吗?”

淑妃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寇姝皱眉,露出一丝愿闻其详的表情。

淑妃微微直起身,似乎在竭力回忆着什么,顿了顿继续道:“当年宫中年下宫宴,在宫宴之中混进了一个小厮,趁着一个官员前来送年下礼之时,忽然上前刺杀先皇。”似乎在回忆什么,淑妃慢慢开口道:“当日爹爹也在宴会之上,只因为坐的离皇上乃是最近,猝不及防,就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挡住了那剑。”

淑妃的声音微微颤抖,毕竟出事的乃是自己的父亲,回忆起来,还情绪还是颇为激动。

“爹爹死了,,家中最大的顶梁柱便是倒了,在加上哥哥还小,”淑妃继续道。

“故而太后娘娘就开口,指定你将来能嫁入皇家,作为给定国侯府的一点补偿。”寇姝接口道。

点了点头,淑妃道:“这边是众人都知道的版本。”

寇姝一挑眉:“淑妃这话是何意?”

长长叹了一口气,淑妃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可知道,刺杀皇上的刺客是何人,后来乃是何下场?”

寇姝一怔,自己只是听过此事的传言,事情的始末究竟是如何,却也不曾如此细细了解。只是略略一思索道:“既然是想要刺杀皇上,必定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想来那刺客一定是死了。”

淑妃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不,那个刺客还活着,应该说,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淑妃点头,道:“那刺客来自兰陵国,本欲刺杀皇上之后,不论成功与否,都服毒自杀。可是因为我爹爹的阻拦,那刺客没有自杀成功,先皇……”

寇姝顿时明白了淑妃的意思。先皇晚年因为接连丧子,最后连最心爱的长公主都因病去世,故而性情大变,乖戾异常,暴虐成性,常常对身边的太监小厮想尽千方百计地折磨,那刺客若是没有死,落在了先皇的手里,只怕是……

淑妃继续开口道:“直到前来天州之前,我才听说那刺客在天牢中身亡。”

寇姝不由得长吁一声,为了一次刺杀堵上了自己一生,代价也不可谓不惨重。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兰陵国早在二十余年前就已经灭国,而那刺客也已经身亡,淑妃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人已经死了,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淑妃开口,随即声音一转,道:“最可怕的是,臣妾这段时间,在宫中发现了兰陵国之人的行踪。”

“什么?”

淑妃点点头,道:“臣妾爹爹和兰陵国人打交道数十年,曾经跟臣妾说,兰陵国人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是其实四肢更长长,下身短,走路步子沉重且身子前倾,所以兰陵国之人,鞋子前侧的侧面磨损的较一般人更是格外厉害,那日臣妾就在宫中看到了这样的人!”

寇姝轻轻一笑,随机道:“鞋子的磨损乃是因人而异,淑妃莫要太过于草木皆兵了。”

淑妃身形一颤,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爹爹和兰陵国人打交道数十年,爹爹说出的分辨之法,绝对可靠。”像是想起了什么,淑妃继续道:“爹爹还曾经说过兰陵国惯用的暗号,传递信息的手法等等,这些,臣妾都曾经在宫中见到。”

“所以兰贵妃前来避暑山庄,你也跟来了?”寇姝挑眉;“淑妃害怕被那些潜入宫中的兰陵国之人寻仇。”

听到“寻仇”二字,淑妃的身子猛地一颤,苦笑道:“人人皆是羡慕臣妾占着这么一个妃位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可是又有谁知道,臣妾日日夜夜过得有多戚惶不安呢。”

寇姝一挑眉,不置可否,随即道:“淑妃,你不必担心太多,此事若是你有十足的把握,便前去告诉皇上便是。若是不然,你也可以告诉柏遥柏副将,让他多加派一些人手,想来哪怕这些人真的潜入了后宫之中,他们也没那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动手。”

淑妃微微一怔,慢慢起身站起来,真诚地看着寇姝,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是好人,先前的事是臣妾对不住您。”说罢,淑妃又给寇姝行了一个大礼。

寇姝见到淑妃的样子,竟然有些微微愣住了。自己和兰若萱斗了那么多年,人人害我,我害人人,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还从未遇见过别人害了自己,还眼巴巴地前来道歉的情况,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望着淑妃远去的背影,寇姝的眉头慢慢地凝起,比了一个暗号想要唤来元铭。接连比了两次,都没有反应。

寇姝皱眉,只见元韵推门而入,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道:“娘娘——哥哥不在。”

“不在?”寇姝的眼神露出一丝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他……”元韵的声音慢慢小下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哥哥他出去了。”

寇姝的眉头皱的更深:“元韵,你把话说明白,元铭去哪儿了?”

“噗通”一声,元韵跪了下来道:“求娘娘原谅哥哥,哥哥那天听说兰贵妃身边的双樱有问题,自作主张去调查双樱了,奴婢怎么都拦不住他,只好……”说罢,元韵不停的朝着寇姝磕头。

听到这话,寇姝的眼中迸发出更多的冷意,眼神所到之处几乎要把人冻住,冷笑一声,寇姝道:“好,好,真是好样的。他那么有想法,还要我这个主子做什么。要不掉个个,他来当我的主子如何?”

寇姝的这话说的极重,显然已经是怒极了。

一旁的元韵跪在地上,只觉得冷汗直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将功补过

整整一晚,寇姝都没有合眼。

等到元铭回来,寇姝端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足足十一个时辰。而元韵亦是面带忧色,提心吊胆地站在寇姝身旁站了足足一晚上。

见到自己面前的元铭,寇姝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失望:“元铭——”

哪知道元铭根本没有察觉到寇姝的语气不对,见到寇姝在等自己,反而上前一步,兴奋地对着寇姝道:“娘娘,那双樱乃是兰贵妃的哥哥和兰贵妃之间联系的纽带,我跟踪了她足足两天,发现她每到日落时分,就会把一卷字条绑在一只小蛇的身上,而后那条蛇便会自己游出宫去。”

寇姝张口,还想说话,却是又一次被元铭打断,只听元铭接着道:“我一路尾随,已经查到了宫外那兰贵妃的哥哥藏匿的地点,非但如此,我还——”

“元铭!”寇姝的声音猛地响起,语气中隐藏着滔天的怒意:“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元铭正讲得欢,听到寇姝的话,不由得一愣:“我是在帮主子查清楚兰贵妃啊。”

寇姝更觉恼怒,冷笑一声:“本宫什么时候让你去查双樱的底细了?我怎么不记得?”

元铭扭过头去不看寇姝,嘴里却还是道:“娘亲确实没有让元铭前去跟踪那双樱,可是娘娘,”元铭猛地一抬头望着寇姝道:“那丫头本就有古怪,如若不是她,那日在大殿之上兰贵妃也不会如此轻易就逃脱了,那丫头如此值得怀疑,不就是该查吗?”

元韵实在忍不住了,气急地开口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想。娘娘还没有开口吩咐的事,你又怎么能自作主张去做呢?”

“可是这就是该做的事啊!”元铭抬头不满,开口:“我还查到天机匣就是在那兰贵妃哥哥的手中,如今他们正汲汲营营,想要找打开天机匣的钥匙打开天机匣。”

说完这些话,元铭的眼中有一丝傲色,道:“若不是我前去查证,只怕这些事情还不见天日,没有人知道。”

寇姝冷冷一笑,微微仰起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元铭,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元铭,你很聪明,皇上只说了一句双樱有问题,你能查到那么多,本宫的确对你刮目相看,”顿了顿,寇姝继续开口道:“但是本宫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下属留在本宫身边,与其要一个聪明但不够听话随时会惹乱子的下属在本宫身边,本宫更希望下属能不那么聪明但是足够听话。你不适合留在本宫身边,更不适合叫一声主子。”

元铭一怔,不解地抬头,似乎全然不明白寇姝话里的意思。

一道黑色的暗影出现在寇姝的窗前,犹豫了半刻,还是轻轻叩动了窗扉,元韵第一时间作势:“谁!”

寇姝摆摆手:“是皇上留在本宫身边保护的人。”

那人微微一叩头道:“炎二见过皇后娘娘。”

“你是炎二?”寇姝皱眉。

炎二点头:“正是。”微微朝寇姝低头行礼,炎二道:“刚刚发生的事,皇上都知道了,皇上让炎二和皇后娘娘说几句话。”

寇姝一挑眉,自己的确是曾经听说过有传音这种心法,只是这里离着宋谨琰的住处也不近,没想到这个叫炎二的侍卫竟然也能把话一五一十地传到宋谨琰的耳中,微微挥手,让元韵和元铭两兄妹下去,寇姝才缓缓开口道:“你说吧,皇上说了什么?”

炎二微微一愣,却是没有开口。

寇姝皱眉,还想开口询问,只听门被应声推开,循声望去,来人正是宋谨琰,

看见宋谨琰,寇姝淡笑一声:“皇上既然要来,又何必让侍卫传话。”

宋谨琰摇了摇头,“朕是让炎二拦住你,让你不要真的把那个叫做元铭的侍卫赶走。”顿了顿,宋谨琰继续道:“皇后莫要忘了,还有一个叫寇言的人,没有查到。”

寇姝一愣,这才想起当日大理寺的藏卷阁被烧,牵连道寇芒中一个叫寇言的人,此人乃是元铭一同长大的玩伴。若是把元铭赶走,只怕这条线也就断了。

冷哼一声,寇姝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忿。

宋谨琰微微一笑,朗声开口道:“皇后心中有气,朕也是可以理解,只是一来这个元铭并非恶意,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帮皇后尽心,且也查到了一点消息,二来若是如今就赶走元铭,只怕那寇言的消息,就此石沉大海了。”

“皇上的意思,难道我还要留着他不成?”寇姝挑眉,语气中有三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挑衅之意。

宋谨琰却是丝毫都不在意寇姝的不满之意,指了指炎二道:“皇后可记得,刚刚元铭说查到了什么?”

寇姝点头:“皇上是想说那天机匣?”

宋谨琰又问:“皇后可知道天机匣中放的是什么?”

“如此重要的东西,又给爹爹保管,不是边境布防图,还能是什么?”

“不仅如此,”宋谨琰的声音中有一丝忧虑:“那天机匣中放的,乃是我整个大宣全国上上下下,各州各县的布防图。”

布防图有很多种,最为常见的乃是边境布防图,描绘了边境的军力排布。而宋谨琰所说的大宣布防图,乃是布防图中最为详细周全的布防图,若是被敌人拿到了那东西,相当于赤身裸体应对敌人。

寇姝紧紧皱起了眉头,眉宇之间亦是多了几分忧虑的神色。

宋谨琰随即道:“朕刚刚收到的消息,如今边关动荡,局势不稳。天机匣的钥匙有三把,一把朕已经给了皇后,可是也难保若是被有心之人找到了另外两把,凭借此打造出了第三把钥匙,”宋谨琰的声音十分沉重:“倘若果真如此,到时候我大宣就岌岌可危了。既然皇后的侍卫有办法找到天机匣的下落,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能把天机匣夺回来。”

寇姝皱眉,心中有些犹豫,宋谨琰的意思他明白,只是元铭此番行事。顿了顿,寇姝还是开口:“皇上的意思……”

“皇后不妨让这侍卫将功补过,若是能把天机匣拿回来,今后若是他愿意改正,寻回那天机匣的钥匙将功补过,此事就揭过不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将功补过

屋子里,寇姝正在一字一顿地跟元铭吩咐此次的的事。

单膝跪地的元铭声音干脆利落:“娘娘放心,元铭一定不负娘娘所托,帮助娘娘寻回那天机匣。”

幽幽地看着元铭,许久,寇姝才缓缓开口道:“元铭,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因为先前在大理寺前中毒一事耿耿于怀,良心不安,觉得一定要回报我什么,就应当好好听从我的吩咐,而不是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元铭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元韵昨天整整跟自己说了一天,之后元铭又细细地想了好久,此事确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原本元铭乃在在外听从寇云武的吩咐办事,行事早就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如今跟在寇姝身边,作风确实有些太过突出了。

“此番前去探寻天机匣,事关重大,若是实在没办法取来,也不可暴露自己,打草惊蛇。”寇姝淡淡开口,继续道:“炎一会和你一起去,你们俩有个照应。”

听到居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元铭有些不忿,还想开口,却已经被寇姝挥了挥手拦住了话头,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办吧。你先下去吧。”

元铭后背一紧,点头接受了寇姝的安排。

“元韵——”寇姝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奴婢在。”为了等哥哥回来,元韵也是熬了一夜,此刻的眼睛也是沉的快要撑不住了。

“元铭的性子,如今你也看见了,有空的时候你多说说他,”寇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涟漪虽然冲动,但是毕竟不会武,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说几句不该说的,横竖有我挡在前面,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元铭,”寇姝一顿:“原本我以为爹爹应当把你们的性子都束的牢牢的,也不知道是跟了我还是如何,如今元铭竟是越来越我行我素,倘若再这样想去,我担心会出大乱子。”

元韵听到寇姝的话,原本的困意消散了大半,望着寇姝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娘娘您放心,我有空会多劝劝哥哥的。”

“嗯。”寇姝点头,面露倦容,用手捂住了嘴极轻地打了呵欠,道:“这会子你也困了,回屋子休息吧,待到晚上,晚上和本宫出发,一起回皇宫。”

元韵一怔,天州离皇宫并不远,来的时候乃是因为人员多杂,且淑妃娘娘在路上突发身体不适。若是快马急行,约莫也就半日的路程,若说路途并不是很远。只是好端端的,娘娘怎么忽然想回皇宫了呢?

按下心中的困惑,元韵冲着寇姝点点头道:“是,元韵遵命。”

寇姝并没有开玩笑,到了晚上,寇姝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的紧身衣负手站在屋子里在等着元韵。只见寇姝一头泼墨一般的飘逸长发被紧紧束起,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反倒显出干净利落之感来。

叮嘱完涟漪和鸳鸯,寇姝带着元韵两人一路风驰电掣,深夜就回到了宫中。

看着元韵皱着的一张小脸,明显是心中有很大困惑,寇姝不由得失笑道:“想不明白我为何要回来宫中?”

元韵给了寇姝一个肯定的眼神,点点头没有说话。

寇姝继续道:“那日淑妃曾经跟我说,她在宫中发现了兰陵国人的行踪。”

元韵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所以娘娘是想来查证宫中的兰陵国人?”顿了顿,元韵不解道:“可是若是如此,为何不让鸳鸯想办法用情报网查证?”

寇姝摇了摇头,露出此事不可的表情,道:“我们从未发现宫中有兰陵国人的行踪,说明这些人潜伏的极深,淑妃之所以能发现此事,乃是因为淑妃的爹爹和兰陵国人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此事若是鸳鸯来查,恐怕也查不到什么。”

元韵点了点头,忽然撇到不远处的地上,顺着月光望去,似乎有什么东西。

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元韵的声音不由得一紧,开口道:“娘娘您过来看——”

顺着元韵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的一滩,居然是血。

寇姝皱眉,往四周细细望去,只见血迹竟然顺着眼前的小路一直向前。显然

“元韵,我们随着血迹上前去看看。”寇姝低声道。

两人一路沿着血迹向前,只觉得前面的路越来越阴森狭窄。元韵的身子猛地一紧,一把拉住寇姝,寇姝困惑,扭头望向元韵,就觉得一阵巨大的力量把自己猛地往后一拉,一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寇姝心中往下一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受到身后之人的钳制而动弹不得。猛地想要高呼挣扎,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耳边伴随着一阵阵暧昧的热气,低声传来:“皇后别紧张,是朕。”

“皇上?”寇姝身子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由惊奇。

“别出声!”宋谨琰的声音更加低:“前面有人。”

三人静静地伏在一旁的树丛中,像是三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寇姝静静地看着,只觉得前面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夏日寂静,夜凉如水,只有一阵一阵的蝉鸣声不绝于耳,掩盖了夜色之下的各种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宋谨琰才缓缓放下捂住寇姝嘴的手,缓缓道:“人已经走了。”

说完,宋谨琰起身继续跟着那人影往前走去。寇姝紧随其后。

“皇后你跟来做什么?”宋谨琰皱眉。

寇姝却是不理,继续跟着地上的血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因为宋谨琰的语气停下脚步。

宋谨琰继续皱眉:“皇后,朕是在宫中探查兰陵国奸细一事,才遇到此人和其交手,此人武功不凡,背后亦是牵连诸多,事关重大,皇后还是赶快回去吧。”

“正因为牵连到兰陵国,臣妾才一定要前来追查。此事和本宫有关,本宫不能坐视不理。”寇姝挑明,似乎毫不畏惧,开口道。

“娘娘——”元韵小声开口劝阻:“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元铭不在,我担心娘娘的安全。”

寇姝却还是不理睬两人的劝阻,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沿着血迹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寇姝心中总有一种奇妙的预感。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和爹爹的事有很大的关系。宫中出现的异国之人,而爹爹的死乃是歃血盟所为,歃血盟背也是异国之人在操纵。

宋谨琰见拦不住寇姝,只好无奈随寇姝一同沿着血迹向前探寻。

第一百四十章 午夜追踪

血迹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一路向前。

借着月光,寇姝一步步慢慢地往前走着,几人走了一小会儿,却见血迹在一处地方忽然消失。

寇姝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由接连后退了三步,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如今已经是盛夏,太后甚至已经热的去了天州的避暑山庄避暑,皇宫自然也不例外,没有一丝凉风吹来,只觉得一阵阵燥热。

然而寇姝只觉得一阵透心的寒意从自己的头顶一直传到了脚心。只因为眼前这个地方,乃是整个宫中她最不愿意想起,也是她最不愿意来地方——皇宫天牢。

元韵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紧紧跟在自家娘娘身后。娘娘心中对主子的死有多么耿耿于怀,元韵是很清楚的,只怕这宫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自家娘娘更惧怕这后宫的人来。

宋谨琰挑眉,率先往天牢中迈步走去,寇姝和元韵对望一眼,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刚刚迈进天牢,一阵阵阴风就从里面传来,呼呼地刮过寇姝的耳边,那日寇云武惨死的景象随着风声不停地在寇姝的脑海里重演着,一次比一次地更加凄厉可恐,不断折磨着寇姝,寇姝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手心也是微微发汗。

宋谨琰注意到身后寇姝的异样,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明悟,开口道:“天牢之中幽深阴暗,皇后就不要进去了,朕进去探查一番就是。”

运起轻功,身形极快地略过一道道狱门,寇姝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像是幽灵一般极快地闪进了天牢深处。

不一会儿,一道黑色的身影就从里面出来立定。真是宋谨琰,看着寇姝,缓缓道:“朕查过了,里面没有可疑的人。”

“啊?”寇姝皱眉,还想迈开步子往天牢深处走去,却被宋谨琰猛地往后一扯:“皇后这是不相信朕?”

寇姝一愣,随即摇摇头:“皇上,臣妾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

“既然相信朕,那就回去吧。明日还要赶回避暑山庄”宋谨琰的声音淡淡的:“皇后那几个丫头最多也就拖个一日半日,若是皇后再不赶回去,只怕兰贵妃就要发现了。”

寇姝无奈,但也知道宋谨琰所言非虚,没办法,只得转身往天牢外面走去。

走出天牢,寇姝明显感觉轻松了不少,步子也松快了许多,偏着头对宋谨琰道:“皇上是如何知道宫中有兰陵国之人的?”

宋谨琰一挑眉,反问道:“朕也很好奇,皇后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两人相视一笑,均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答案。恐怕他们二人都是从淑妃那里得到的消息,若说对兰陵国人的了解,恐怕无人能敌得过定国侯,如今老定国侯已死,最了解兰陵国之人的人,恐怕就是宫中那位淑妃了。

一阵凉风吹来,元韵已经不知道何时退到了远处,慢慢地跟在后面。只留下寇姝和宋谨琰二人并肩而立,走到一处开满荷花的池边,两人静静地伫立着,谁都没有说话。一阵莫名的和谐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着。

“淑妃虽然容貌无盐,倒也是个难得的心思纯正之人,皇上若是得空,也可以去她那儿坐坐寻个清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望着眼前接天莲叶的无穷荷花,寇姝缓缓开口道。

“哦?”宋谨琰挑眉:“若是朕没记错,淑妃在几日前,可是刚刚在避暑山庄陷害过皇后。”

微微摇了摇头,寇姝的眼中流露出一股别样的哀伤和悲悯:“是啊,只是那淑妃也是个可怜人。”

“皇后这话从何说起,朕给她妃位,保她荣华富贵,她定国侯府也有她撑着门面不至于式微,”宋谨琰不屑的撇嘴:“难道朕给的还少吗?”

寇姝微微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男人就是这样,男人永远觉得,只要给了女人足够的地位,足够的财富,女人就应该觉得满足,倘若女人还要索取真心,男人就会觉得这个女人得寸进尺,渴望太多。更何况是一国之君,有这样的想法就更是正常了。哪怕自己身为皇后,宋谨琰更多的时候,也只是把她当做大宣的皇后,她是宋谨琰的战友,队友,却不是宋谨琰的妻子,宋谨琰想要呵护和爱的人。

想到这里,寇姝心中又酸涩了几分。

“罢了。皇上若是不情愿,就当臣妾没有提过。”寇姝挥了挥手,继续道:“对了,兖州之事,师哥办的如何了?”话锋一转,寇姝开口问道。

没想到寇姝会忽然说起兖州之事,宋谨琰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兖州的贪官污吏牵扯众多,其中最大的一笔开支到了一位叫十二爷那里,”宋谨琰回答道:“朕让人去查那些官银的下落,发现那些刻有铭文的银两竟然散落在全国上上下下的上百个州县之中。”

寇姝皱眉:“如此,此人要么有极大的江湖势力,要么有极大的朝中势力,才会有这么大的人脉网络能帮自己散财。”

宋谨琰点点头,继续道:“天炎阁在江湖多年,一直是朕的秘密江湖势力,若是真的有如此庞大的江湖势力出现,天炎阁不可能不知道,唯一有可能做到如此覆盖面的帮派,就是丐帮。”

寇姝挑眉:“丐帮?”

“没错,”宋谨琰继续道:“此人要么丐帮有所勾结,要么就在朝中有极大的势力。”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寇姝道:“若是果真如此,兖州如今也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再怎么查,也不过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查了兖州,还会有别的州继续。”

“是,”点点头,宋谨琰继续道:“朕已经让隋远舟和白亭然不日就回大都述职,皇后若是感兴趣,也可以一道来听听。”

寇姝微微一笑,心中不由得竟然觉得有几分凄楚:“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爹爹和寇家能够沉冤昭雪,告慰爹爹在天的亡灵,只是这中间牵扯出了一桩桩一件件更多的阴谋罢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统领惨死

然而,没等寇姝和宋谨琰两人回到避暑山庄,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消息忽然传来,两人见谁都没有想到。

御书房之中,只见宋谨琰沉着脸坐在书房之上,脸色阴沉地几乎可以滴下水来。兰陵国多年前乃是被苏东明所率领的苏家军所灭,如今苏东明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人也没了年轻时候的锐气,故而早就回了大都负责调度巡防皇宫。

前几年苏东明旧伤复发,原本的统领之职便给了苏东明的嫡长子苏敬之担任。

可是今天一早,竟然传出苏敬之在遇害的消息,非但如此,苏敬之的死状极其可恐,被人挖去的双眼和双耳,还割去了十根手指,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深浅不一的伤口,找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之中,已经不成人样。

炎一虽然本就是习武之人,见惯了刀枪无眼,却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可恐的场面,一边和宋谨琰汇报,一边还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之意。开口道:“主子您看,炎一要不要先把搜查到的东西告诉大理寺,好协助大理石办案?”

“苏统领之死,不要让大理寺前去侦办了,”宋谨琰开口,淡淡道:“大理寺办案素来讲究流程,若是先让仵作验尸,再翻阅重重卷宗调查,只怕朕都要等不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了。”

“笃笃笃——”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

只见来人人高马大,腰上束这一并长刀,满脸的络腮胡子,这幅相貌,明显和身上一身的玄青色的上好苏锦官袍显的格格不入。

那人上前一步,看见宋谨琰,双手抱拳道:“末将柏遥,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谨琰点点头,脸上随即更是严肃庄重了三分,点头道:“柏副将,”顿了顿,宋谨琰继续开口道:“找你来这是所为何事,柏副将想来也明白了。”

柏遥点头,露出明悟的表情,昨夜突然传来苏敬之惨死的消息,皇上匆匆从避暑山庄回来,直接在御书房召见了自己。

柏遥正色,抱拳回答道:“乃是因为苏统领惨死一事。”

“非但如此,”宋谨琰皱着眉头:“从今日起,柏副将代替苏统领,出任宫中的巡防统领一职,并且查明苏统领被害一事。”

“是!”若是寻常人得知自己被升官,肯定是高兴异常,柏遥则是想法完全不同,他反倒是因为自己领命前去调查柏遥受害一事,暗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末将必定不负众望,查清此事的真相。”柏遥抱拳道。

又聊了两句,柏遥才退了出去。

望着柏遥离去的背影,炎一慢慢从房梁之上下来,低头道:“主子——”

“嗯?何事?”宋谨琰皱眉。

炎一不解道:“此事为什么还要调查?这不是明摆着,当初苏大将军灭了兰陵国,如今乃是兰陵国人前来寻仇,才会对苏家的爱子下手的吗?”

宋谨琰一挑眉,没有回答炎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前方道:“炎一,你可知道,有很多事,你看起来是这样,其实却并非如此。事情的真相,有时候往往会出乎你的意料。”

“可是——”

“就像此事的事,虽然在你看来,事情的因果如此一目了然,可是你不觉得蹊跷吗?”宋谨琰的眼中闪烁着灼灼的亮光,似乎有别样的火焰正在跃动:“我们刚刚查到有兰陵国在宫中,那边曾经参与和兰陵国之战的苏家的嫡长子就如此惨死。”

“越是看起来合情合理的事,越是值得谨慎考量。”宋谨琰的声音宛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一句话点破了如今的泥沼。

“如今市井之上,人人都在说,乃是兰陵国人回来了,前来寻仇,所以才会对苏统领下如此狠手,”炎一开口,继续道:“若是如此,按照主子您的说法,的确一切都来的太过凑巧了,事情才刚刚发生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民间竟然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宋谨琰一笑,赞许地点点头,炎一的悟性总算不是太差:“若是你有机会,可以去查查这些谣言的源头是哪里,若是朕没猜错,恐怕和幕后之人也脱不了干系。”

炎一神色一紧,点点头道:“一会儿炎一就安排人前去探查一番。”

宋谨琰摆摆手,示意炎一下去。忽然想起了寇姝,昨夜和皇后在赏荷之时忽然听到了这个消息,故而皇后一人回了避暑山庄,也不知道皇后如今在做什么。宋谨琰忽然很想知道,寇姝若是在自己身边,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避暑山庄里,寇姝听闻了苏敬之的消息,果然得出了宋谨琰一样的判断。

“此事必定是那背后之人放出的烟雾弹——”寇姝开口一针见血:“恐怕那苏敬之只是白白枉死罢了。”

“可是,娘娘……”鸳鸯不解,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寇姝继续开口道:“此事是由谁来调查?”

鸳鸯一怔,回答道:“听说是柏遥柏副将。不对,”鸳鸯开口道:“现在应该是柏统领了。”

寇姝点点头,继续道:“元韵,你想办法制造点动静,把柏遥引到那兰贵妃处去,若是可以,尽量想办法引到双樱那里。”

元韵应声称是。

“双樱?”鸳鸯不解:“娘娘是怀疑,此事是双樱所为吗?”

寇姝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本宫只是隐隐有次怀疑,倘若真的不是,查一查兰若萱也能查到些别的什么。”

“奴婢这就去办。”元韵点头,推门朝着门外走去。

元韵推门而出,身子微微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寇姝道:“对了娘娘,哥哥传来消息,说自己和炎一如今已经查到了天机匣所在之处,想来不日就要回来了。”

寇姝点点头,天机匣里面是什么自己已经知道了,如今边境动荡,若是天机匣落入敌国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为什么,寇姝总是隐隐觉得,等到元铭把天机匣打开,许多事情都会水落石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寻回天机匣

“娘娘——”午夜时分,寇姝还在睡熟,一个声音忽然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乃是元铭的声音。

寇姝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元铭?回来了?”

元铭单膝跪下,垂下头道:“娘娘,天机匣在那兰贵妃的哥哥兰昊柯处。”

“天机匣事关大宣的安危,你们可有取回?”寇姝皱眉,追问道。

“天机匣藏在兰昊柯自己的卧房之内,我和炎一接连着几日,日夜监视,最后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把天机匣偷了回来,”顿了顿,元铭继续道:“那兰昊柯恐怕并未料想到自己暴露了。故而掉以轻心,我们才有机可乘。”

寇姝点点头,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继续问道:“天机匣现在何处?”

“咳——咳咳——”元铭猛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气劲不足的样子,脸色也白了几分,缓了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道:“炎一已经拿回了御书房,如今应该已经回到皇上手中了。”

寇姝皱眉:“你可是受伤了?”

元铭苦笑:“兰昊柯的功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若是我和他单打独斗,恐怕连三分胜算都没有。这次幸好炎一和我一同执行任务,才能勉强找回天机匣。”

寇姝点头:“这几日你就不必跟着我了,好好回去休息吧。炎一也受伤了吗?”

“是,炎一和我都受伤了。”元铭答道。

元铭本就是爹爹自小培养的习武之人,而炎一更是宋谨琰身边亲训的暗卫,几次在自己面前出手,自己几乎都看不到炎一的动作,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而这两个人联手,居然还会被兰昊柯所伤,寇姝心中不由得啧啧,对此人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娘娘,还有一件事。”元铭身形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低下头继续道:“据我所知。打开天机匣一共需要三把钥匙,兰昊柯已经拿到一把,如今那兰昊柯正在想法设法找第二把。”

“第二把钥匙?”寇姝心念一动,天机匣一共有三把钥匙,需要三把钥匙合力才能一同协作打开那天机匣。三把钥匙中,一把宋谨琰假借一尊雕塑早早便已经给了自己,一把落入了兰昊柯手中,还有一把,应当就是那日自己想要寇府取却没有取成的那把。

“皇上可知道此事?”寇姝开口问道。

元铭一怔,偏着头想了一想回答道:“我和炎一都知道此事,这会儿我回来了,炎一应当也已经将此事告诉了皇上。想来皇上此刻也已经知道了。”

寇姝点头,示意元铭退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寇姝静静地坐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御书房。

“皇后深夜前来,是怕朕一个人孤独寂寞吗?”宋谨琰挑眉,看着寇姝调笑道。

“皇上应该知道寇姝今夜前来,所为何事。”寇姝没有理睬宋谨琰的玩笑,正色道:“天机匣的第二把钥匙,皇上难道打算听之任之吗?”

“哦?”宋谨琰挑眉:“难道皇后打算跟朕一同前去?”

“皇上既然打算去寇府,臣妾应当比皇上更加熟悉才是,皇上难道不需要臣妾吗?”寇姝直勾勾地看着宋谨琰,眼中放出灼灼的光焰。

宋谨琰瞥了一眼桌上的奏章,漫不经心道:“皇后怎么知道,兰昊柯拿走的那把钥匙,并非寇家藏的那把,朕今夜乃是要去寇府寻回那把钥匙呢?”

“出了寇言的事,”寇姝顿了顿,继续道:“皇上一直派人盯着寇府和寇府后院的竹林,若是真的有人进了寇府,又怎么会没有发现?所以最后那一把无主的钥匙,必定是寇府的那把。”寇姝断言道。

宋谨琰淡笑,看着寇姝的眼中,有一丝赞许。随即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皇后今日前来,是要跟朕一同前往寇府,这对皇后又有什么好处呢?”

寇姝挑眉:“皇上也太小看我寇姝了,此事事关大宣安危,再者说来,这兰昊柯跟爹爹的死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没有天机匣之事,我也是要查上一查此人的。”

“事不宜迟,早一步便是更安全一分,若是那钥匙先到了兰昊柯的手中,我们的筹码就又少了三分。”寇姝见宋谨琰不说话,继续开口道。

沉吟了半晌,宋谨琰开口道:“皇后的意思朕明白了,只是此次前去找回天机匣,元铭和炎一都受伤了,皇后若是想要一同前去,要加倍小心。兰昊柯的武功不可小觑,哪怕是他手下的人,也不可轻举妄动,以以朕一人之力,若到了危急关头,只怕也会有照顾不暇的时候。”

寇姝点头,眉宇之中满是坚定之意,开口道:“皇上曾经送臣妾一个雕像,那里面藏了一枚钥匙,让臣妾想起小时候,爹爹曾经送给臣妾一柄匕首。”

“匕首?”

寇姝点头道:“臣妾那匕首的质感很特别,和雕像中钥匙的质感十分相像。记得初见那钥匙的时候还未曾想到,只觉得这质感十分熟悉,乃是后来慢慢想到的此事。”

“那皇后的匕首现在何处?”宋谨琰皱眉开口问道。

寇姝摇了摇头,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道:“自臣妾四年前入了青城门,青城门门规,弟子不得带任何武器进门,故而臣妾也已经多年没有见到那匕首了,只依稀记得臣妾离开家之事,那匕首放在臣妾的闺房之中。”

宋谨琰抬头望着窗外,今夜大雾蒙蒙,夜色正浓,此刻乃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寇姝说的不错,今晚的确是趁着夜色出行的好日子。若是今日兰昊柯抢先一步出手,对他们就大大不利了。宋谨琰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定。

“既然如此,就劳烦皇后陪朕跑一趟寇府了。”宋谨琰看着寇姝,眼中含笑地开口。

“是——”寇姝微微一行礼,抬起身来,一双美目微微流转,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透出别样的默契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探寇府

宋谨琰换上了夜行衣,没有了元铭在一旁,宋谨琰直接抄手抱起寇姝,踏着皇宫上的片片屋瓦飞速向前,像是夜间急行的幽灵一般极快地一闪而过。

这是寇姝第一次这样躺在宋谨琰的怀里,厚实的胸膛传来阵阵暖意,寇姝微微闭上眼,竟然能听见宋谨琰有力的心跳声。

“皇后难道睡着了不成?”看见寇姝眯起的眼睛,宋谨琰挑眉笑道。

寇姝猛地一怔,从宋谨琰的怀中起身,瞥了一眼下方景色开口道:“到了。”

宋谨琰点点头,两人一并缓缓落在了寇府的顶上。昔日名声赫赫的寇府早就已经因为寇云武的死蒙上了厚厚一层的阴霾。寇府也早就已经被封,鲜有人迹,四处都透露着浓浓的衰败清冷之气。原本的花团锦簇,繁荣似锦,早就被如今的萧索凄冷所代替,望着眼前的景象,寇姝不由得觉得有些唏嘘。

“皇后的闺房在哪里?”宋谨琰的一句话把寇姝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找到天机匣的钥匙,保护大宣的国家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寇姝心中一凛,随即指向西南方向,道:“臣妾入宫前,一直住在那个屋子。”

顺着寇姝的手走近,那屋子乃是主屋边上的一个副屋,虽说是副屋,但是却是不小,位置也是宫中的中心,足以见得曾经的寇姝在寇家地位是多高。

缓缓推门,因为年久失修,铁皮都已经生锈,推开的门轴传来诡异的“吱嘎——”一声的声响,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寇姝定了定心中翻飞的情绪,顿了顿道:“臣妾前往青城门拜师前,就是住在这里,若是没有记错,那匕首当日就是放在这个屋子里。”

宋谨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后四下扫了一眼屋子内,不知道为何,宋谨琰只觉得一阵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忽然,一道银光在宋谨琰的眼前闪过,那银光直直朝着宋谨琰而来,直逼宋谨琰的面门——乃是一道剑光。

寇姝心中一紧,暗道不好,连退数步,依稀借着月光看见了来人,寇姝几乎惊呼道:“兰昊柯!”

黑夜里,兰昊柯面上亦是带着一张标志性的金属面具,再冷色调的月光之下,透出森森然的寒意来。

宋谨琰虽然一身夜行衣,腰间倒也别着一把用于防身保命的青丝软剑,和兰昊柯的剑碰撞在一起,金戈激鸣,辗转腾挪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寇姝回到熟悉的房间,细细打量着四周,看样子兰昊柯还没有查到什么,屋子里还没有什么移动过得痕迹,寇姝壮着胆子,冲着兰昊柯喊话道:“天子脚下,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兰昊柯,你真的以为你还是兰陵国皇子吗?”

听到寇姝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为兰陵国皇子的身份,母国被灭,乃是兰昊柯心中最为难以接受的刺痛的往事,听到寇姝一语直直刺向兰昊柯,兰昊柯被激怒,冷哼一声,道:“寇姝,你别得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趁着兰昊柯开口的空档,宋谨琰已经接连出了四五招的杀招,丝毫没有留活口的意思。

兰昊柯手中的剑光猛地暴涨,身形更是敏捷矫健了几分,动作迅捷如闪电。只是若是真正的高手,还是能看出在几个细微之处,兰昊柯的身躯有一丝凝滞的瞬间,显然是有旧伤在身。

宋谨琰皱眉,一改刚刚的防守之势,运起丹田之气,反手一转猛地朝兰昊柯的伤处直直而去。

兰昊柯心中大惊,避闪不及,堪堪接下,却是接二连三收到了宋谨琰极为猛烈的进攻,一招接着一招,势如破竹直逼自己而来。兰昊柯只觉得丹田里一阵阵气血翻涌上来,喉咙中一阵腥甜涌了上来。眼神一横,冷哼一声,兰昊柯的身形极快地向后退去,且战且退,慢慢地靠近身后的窗户,显然是想要避战。

宋谨琰也未曾阻拦,只见兰昊柯的身形一跃,如同一大道黑色的弧光闪到了窗外。宋谨琰和寇姝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兰昊柯夺窗而逃,并没有追击的意思。

“皇上——”寇姝堪堪开口:“你没事吧?”

宋谨琰摇摇头:“皇后可曾记得,当日晚上朕和你在宫中遇见,一同追寻那地上的血迹?”

寇姝一怔:“难道皇上是说……”

宋谨琰的望着寇姝,神色有一丝复杂,道:“没错,朕那日在宫中,与朕交手的正是此人,那日你我二人顺着血迹,追寻的也是此人的踪迹。”顿了顿,宋谨琰继续道:“只因为他当日乃是蒙面,而非带着铁质的面具,和朕又是第一次交手,今日一战,朕在刚刚方能确定他就是兰昊柯。”

寇姝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若是果真如此,这个兰昊柯也太猖狂了,出入皇宫如同进入无人之境。”想到自己曾经的几次怀疑,寇姝更加觉得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和兰昊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甩了甩头,寇姝努力集中精神,转而道:“屋子尚未被翻乱,想来那兰昊柯也还没查到什么,皇上,咱们还是尽快找到那柄匕首。”

宋谨琰点点头,转而从袖中拿出两个极为小巧精致的银纹檀柄火把,道:“此火把上用的乃是特殊的灯芯,所燃烧的光透过一层窗户纸几乎看不见,今晚并无什么月光,皇后还是拿着火把四下看看吧。”说罢,宋谨琰点燃了手上的两个银纹檀柄火把,递给了寇姝一个。

接过宋谨琰手中的火把,寇姝转身就在自己的屋子里慢慢搜寻着。一边走,寇姝一边开口道:“臣妾记得,这把匕首一直被臣妾悬挂在这面墙上,后来因为娘亲说女孩子家家,莫要刀枪明晃晃的放在屋子里,所以这把匕首便被挪了地方——”

寇姝往前慢慢走着,宋谨琰亦是耐着性子跟在寇姝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寇姝回忆。

“若是臣妾没有记错……”寇姝沉吟:“匕首应该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钥匙重现

宋谨琰微微眯着眼,借着手上火把的火光,凑近了寇姝的一边,只见寇姝伸手拉开茶桌上一个极小的饕餮青铜环扣。那手环设计的极为精巧细致,寻常人看见了,只会觉得乃是装饰之物,万不会想到这乃是一个机关暗门。

青铜环扣被缓缓拉开,只见一枚小小的抽屉出现在宋谨琰眼前。只是抽屉里却是空无一物。

宋谨琰皱眉:“皇后所说的那匕首……”

寇姝淡笑,指了指那小小的抽屉,道:“皇上别急——”说着,寇姝慢慢把手伸进抽屉,只见她的臂膀轻轻一转,不远处的床上帐幔,微微动了起来。

“这帐幔之下本是一个摇动的装置,乃是爹爹为了哄臣妾小时候玩而装的,而后臣妾学了奇门遁甲的皮毛,便自作主张安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寇姝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那匕首臣妾自收到之日就很喜欢,离开家前去青城门之时便好生安放在了这里面。”

宋谨琰挑眉:“没想到皇后还有这种爱好。”

两人说着话,只见床幔慢慢挪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不一会儿,就换了一张截然不同的床幔,随着拉在床幔之上的铁丝慢慢的荡着,却是因为年久失修,不住地荡出一阵阵灰尘来。反倒是惹得寇姝一阵轻咳。

两人对望一眼,走上前去。

床边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来,缝隙中,塞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物件,已经覆盖了原本的颜色,借着手上的火光火光,宋谨琰依稀可以看出乃是一柄匕首的形状。

寇姝朝着宋谨琰微微一示意,道:“皇上,就是那里了。”说完,迈步就往床的方向走去。。

宋谨琰点头,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拉寇姝,口中已经疾呼开口道:“姝儿,当心。”

话音刚落,只见数十枚银针已经尽数朝着寇姝飞来,此刻尽数扎进了不远处的床板之上,若非刚刚宋谨琰出手拉住了寇姝,恐怕此刻寇姝就要被扎成一只刺猬了。

宋谨琰冷哼一声,声音冷冷响起:“去而复返,堂堂一国皇子,这样的行径实在让人不齿。”

“哈哈哈哈哈——”兰昊柯的声音蓦地在上空响起,竟是格外的阴沉森冷:“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穿着一身夜行衣,夜探将军府,想来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又有什么资格说本皇子。”

“兰昊柯!?”寇姝的声音猛地响起:“果然是你!真是无耻之尤。”

兰昊柯的声音更加阴鸷:“少说废话,把我要的东西乖乖送上门来。”

“嘭——”得一声,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高大的人影猛地冲了进来,高喊一声:“哪里来的刺客,让我柏遥会上一会!”

柏遥声音洪亮,两手拿着两柄大刀,气如洪钟。一双剑眉一挑,猛地感受到屋顶之上的气息,随即运气一跃上了房梁,大喊道:“寇大将军的府邸也是你等宵小之辈能来的?”柏遥虽然身材高大,身形健硕,多年来征战沙场,却是心细如发。眼神微微一动,就察觉到了兰昊柯的气息。

瞬间提气,大吼一声道:“哪里逃——”就追着兰昊柯的身影快速向前而去。寇姝和宋谨琰在里屋的一个转角,柏遥竟是全然没有发现。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柏遥为何会在此处?心中还在困惑,只听宋谨琰的声音从自己耳边缓缓传来:“别担心,柏遥是朕叫来的。今夜本就是柏统领值夜,刚刚兰昊柯逃走,朕就防着他螳螂捕蝉,想办法引来了柏统领。”

这中间本是有很多细节,比如炎一受伤,宋谨琰是如何把消息送出去的,又比如柏遥又是如何及时赶到,察觉到兰昊柯的气息的。当中的种种细节寇姝不明白,然而宋谨琰语气莫名地让寇姝感到很安心。

两人相视,宋谨琰对寇姝点了一点头,示意寇姝可以上前。

寇姝缓步走上床沿,伸出手,用力地把床沿之间塞着的匕首拔了出来,扬起一阵不小的灰尘。

宋谨琰接过寇姝手中的匕首,取出怀中的帕子细细擦拭了一番,匕首方才显现出原来的模样。宋谨琰慢慢用指心抚摸着匕首上上下下,只觉得一阵粗糙温润的质感通过匕首传来,一摸就知道绝非凡品:“此匕首和当日朕给皇后的那一枚钥匙确实是同样的材质所制,和天机匣的钥匙必定有所关联。”

寇姝淡淡一笑,眼中多了一丝俏皮和得意:“皇上可是要好好感谢臣妾了。”

宋谨琰挑眉,把手中的匕首揣进了兜里,一把横抱起寇姝,慢慢把嘴凑近了寇姝的耳边,用只有寇姝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暧昧道:“既然皇后开了口,朕自然不能不给,长夜漫漫,朕以身相许如何?”

寇姝的身子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许久,才呐呐道:“皇上抬爱,寇姝不敢。”

宋谨琰细细地眯上了眼,冷哼一声,随即猛地一运气,猛地把寇姝抬到了半空之中。夜色之下的大都别有一番宁静和安详,唯有几个稀稀拉拉的打更人点着橘黄的灯光慢慢地走着,一切都静谧异常。

“姝儿……”

寇姝身子一颤,仿佛已经很久,自己都没有听到宋谨琰这样叫自己了。

“姝儿,朕知道你怨我,”宋谨琰缓缓开口道:“只是朕是皇上,朕要担负起天下苍生的福祉和安危,你既然当了皇后,就该明白这点。”

寇姝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冷笑一声:“皇上不必说这些话,寇姝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合一个皇后的样子,皇上直说便是。”

宋谨琰常常叹了一口气,眼中多了几分无奈的神色,开口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

蓦地,宋谨琰忽然低头,吻上了寇姝柔软的唇瓣,香甜温润感觉顿时溢满了口中。

寇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之中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其不意

御书房里,宋谨琰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人,脸上面无表情。

柏遥见到宋谨琰的表情,心中更是不安,不由得更加伏低了身子,小心翼翼道:“皇上,苏统领之死的确很诡异,臣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歃血盟中人参与其中。只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歃血盟……”

宋谨琰眉毛一挑,对柏遥的话不置可否。

柏遥心中一颤,单膝跪地,咬咬牙朝着宋谨琰开口道:“末将知道此事来的十分蹊跷,还请皇上再给末将三天时间,末将一定查明此事和歃血盟到底有没有关系。”

宋谨琰微微一挑眉,这个柏遥道确实是个难得的实诚人。顿了顿,宋谨琰开口道:“柏统领可记得那日,皇宫中曾经出现的面带贴面具之人?”

柏遥一愣,点点头。

宋谨琰继续道:“有一日晚上在寇府之外,柏统领也曾经追一名黑衣人,不知道柏统领可曾记得?”

柏遥一怔,惊呼:“难道这两人是同一人?”蹙眉细细想着着两个人的武功路子和招数,不由得越想越怀疑,抬头正对上宋谨琰确定的眼神。

顿了顿,宋谨琰继续道:“此人名为兰昊柯。朕怀疑,歃血盟背后真正的主人,就是兰昊柯。”

柏遥更是觉得不解:“可是好端端的,歃血盟为什么要对苏统领下手。”柏遥并不知道兰昊柯的真实身份,更是不知道苏家和兰陵国曾经的过节。

宋谨琰挥挥手淡淡道:“此事就揭过不提了,苏统领的后事朕会吩咐人好好厚葬,此案若是没有其他疑点,柏将军就尽快转交给大理寺结案吧。”

柏遥心中不解,却也不敢说不,只能点点头道:“是。”,刚刚开口想要退下,只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苏培元的声音从门外恭恭敬敬地传来。

宋谨琰开口让人进来,话音刚落,就见到寇姝一身正红色的百褶裙,头上簪着两根纯金九尾凤钗缓缓推门而入。

见到宋谨琰,寇姝率先行礼:“见过皇上。”

宋谨琰皱眉,御书房乃是自己商量前朝国事的地方,自己几次三番吩咐宫妃不得随意入宫,当日兰若萱能日日进来御书房,乃是因为自己想要知道兰若萱到底想要搞什么鬼。如今事情已经弄明白,宋谨琰并不希望后妃过多干政。

沉下脸来,宋谨琰的声音冷冷的:“皇后来御书房所为何事?”

寇姝没有正面回答,开口道:“臣妾听闻,皇上在追查苏大统领惨死一事?”

宋谨琰微微一抬下巴,柏遥就恭恭敬敬低头道:“回禀皇后娘娘,的确如此。”

“查的如何?”寇姝微笑着看着柏遥开口问道。

柏遥面上露出一丝犹豫,却见寇姝微微一笑,面上更是多了几分自信,道:“柏统领可是查到了那苏敬之苏大统领,乃是被歃血盟中人所害?”

柏遥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宋谨琰,觉得自己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宋谨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思忖片刻,开口道:“寇云武之死也和歃血盟有关系,所以皇后也知道歃血盟。”顿了顿,宋谨琰转身面向寇姝:“皇后若是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吧。”

寇姝微微勾起唇畔,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异色,随即开口道:“请皇上下旨,全城通缉兰昊柯此人。”

“通缉?”宋谨琰皱眉。

柏遥一愣,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通缉人犯过程复杂,需要先跟刑部报备,由画师画出那通缉人犯的相貌反复确认,而后……”

寇姝没有理会柏遥的话,扭头看向宋谨琰,似笑非笑道:“皇上以为此举如何?”

宋谨琰微微蹙眉,想开口,却忽然听见柏遥猛地一声高呼:“什么人在外面?”就不顾御书房里还站着的宋谨琰和寇姝,一个箭步窜出了门外。只听门外传来阵阵疾风,显然是有人运起轻功正在急行。

“是兰贵妃宫中的人吧。”寇姝挑眉,淡淡地开口。

“嗯,”宋谨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寇姝,道:“是兰若萱身边那个叫双樱的丫头。那丫头功夫不错。跟你身边那个有个一拼。”

“元韵?”寇姝语气中有一丝诧异,随即释然点头,兰若萱如今的身边冒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莫名其妙还有了个哥哥。在加上之前淑妃说的宫中有兰陵国人的踪迹,想必这两兄妹和那已经被灭国的兰陵国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如此,兰若萱身边有一两个高手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轻轻端起手边的茶,宋谨琰慢慢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旋即开口:“皇后这么急着要捉拿兰昊柯,是等不及了吗?”顿了顿,宋谨琰继续道:“宫中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兰若萱背后之人我们也没有查出来,若是现在贸贸然下手,恐怕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正因为不是合适的时候,我们才要下手。”寇姝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谨琰,透过一双眼睛,宋谨琰见到里面燃烧着的熊熊烈焰,不由地震惊。

宋谨琰点点头:“的确,兰若萱背后的人我们迟迟没有查到,寇云武一案也已经断了线索。此番出其不意,若是能打一个猝不及防,或许确实能查到些什么新的线索。”

“更重要的是——”寇姝的声音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尖锐锋利:“柏遥到处搜查兰昊柯,宫中的那些牛鬼蛇神,恐怕都坐不住了。”

宋谨琰微微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良久,才张开眼,点点头道:“皇后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依皇后的意思,让柏遥前去在全城搜查吧。”

“好,”寇姝勾起嘴角,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因为有宋谨琰的开口,第二天,兰昊柯刺杀朝廷命官,大都巡防大统领苏敬之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皇城门口更是张贴了兰昊柯的肖像,不过只有半张脸。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求救信号

“娘娘,”鸳鸯一边帮寇姝梳理头发,一边困惑不解道:“娘娘,咱们这样放出消息去追那兰昊柯,能找到吗?”

涟漪嘟嘴:“你懂什么。柏副将那么厉害,找个人还不容易。”

鸳鸯翘起兰花指点了点涟漪的头,娇笑一声:“还叫柏副将,人家是柏统领了。话说回来,你这丫头,好像对柏遥柏统领特别上心啊。前几日他被身为统领,我见你脸上一脸几日都要开出花来了。”鸳鸯的语气中满是调侃和笑意。

“哎呀——”涟漪的脸顿时腾地像是一个红苹果一般,一直红到了耳根,整个人都在发烫:“好了好了,别说了,咱们还是赶快给娘娘盘发吧。再晚了,一会儿的宴会娘娘就赶不上了。”

今日晚上的宴会乃是一月一次的例行宫宴,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宴,但是寇姝身为皇后,还是有不少需要的仪制服饰需要穿戴。涟漪和鸳鸯两个人忙活了足足半日,才终于把寇姝打扮好。

大殿之上,下位的妃嫔已经一一端坐在了位置之上,皆是垂着头等着宋谨琰和寇姝前来——像是这样的普通宫宴,太后娘娘并不会参与。

只见寇姝一身拖地的金丝滚边凤凰芙蓉织锦裙,步步生莲,仪态万千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微微抬头,只见宋谨琰也面带笑意地朝着自己走来。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有别样的默契。

宋谨琰坐下,缓了口气慢慢倒:“今日是寻常家宴,没有外人,人都到齐了,就开席吧。”

众人纷纷点头,寇姝率先端起酒杯祝酒,随后兰若萱也紧随其后,跟在了寇姝后面,朗声道:“难得一个月一次,诸位姐妹也是许久不见,今日一见,大家还能好好叙叙话。”

那仪态姿势,浑然像是六宫之主的样子。

涟漪站在寇姝后面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低声道:“不要脸!”寇姝听到涟漪的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低头只顾着慢慢品尝自己碗里的菜,一句话都没有说。

兰若萱的话刚刚落音,只听淑妃的声音也紧随其后响起。

寇姝的心中微微一动,虽然按照礼制,寇姝乃是皇后,兰若萱乃是贵妃,在寇姝和兰若萱说完话之后,如今宫中给的妃子还有渲妃和淑妃二人,今日渲妃称病未能前来,故而若是接下来,却是应该淑妃开口祝酒。

可是淑妃在宫中向来都是如同透明人一般,在这样的场合从来不发言,听到淑妃开口,所有人都不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只见淑妃站起身来,略微丰腴的身子外穿着一件绯红色的祥云霓裳留仙裙,衬得肌肤更是有些黑黄,圆圆的鹅蛋脸倒是出落得水水嫩嫩,只是在美女云集的后宫之中,就那么不出挑了。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淑妃开口道:“那日在避暑山庄,臣妾乃是误会了皇后娘娘,心中更是惶恐不已,这几日好不容易回来了,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寇姝挑眉,淑妃无缘无故,怎么倒是又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来了。

宋谨琰望向自己的眼中也有一丝困惑,随即挥挥手:“此事已经揭过不提,淑妃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淑妃却是摇了摇头,继续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体寒多年,正巧着臣妾那儿又一株上好的赤金火珊瑚,若是皇后娘娘不弃,臣妾想要把她赠与皇后娘娘,弥补臣妾心中的歉疚之意。”

这个淑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寇姝皱眉,刚想开口婉拒,只听兰若萱似笑非笑地看着淑妃,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道:“淑妃,你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这样容易的事,若是谁犯了错,一株小小的红珊瑚都能轻轻松松揭过,那这个赤金红珊瑚一株值万金,恐怕别人都要抢破头了。”

红珊瑚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味较为名贵的药材。赤金红珊瑚相比较的红珊瑚更加珍贵,但是身在皇家,这样的东西确实算不上什么上好的东西。淑妃自从避暑山庄一事之后对自己更加冷漠。兰若萱心中不忿,抓到机会就借题发挥,狠狠地讽刺了淑妃一番。

淑妃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本宫就多谢淑妃的好意,却之不恭了。”寇姝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答道:“回头劳烦淑妃带着本宫的宫女一道去取便是。”

“不行——”淑妃猛地摇头,惊觉自己的失态,才呐呐低头道:“那赤金红珊瑚很是奇特,本宫想让娘娘一道看看……”淑妃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说到最后,竟然声音一点都听都不到了。

寇姝挑眉,看着淑妃一脸欲言又止的意思,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却是迟迟没有开口。

兰若萱眯起眼睛,心下飞转,随即抬头,朝着寇姝行礼道:“师姐,师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医说师妹身子湿寒,需要一味阳气之药来滋补,可是师妹这里唯有一支千年人参,若是千年人参,服用,对师妹而言却是太过滋补了。”

顿了顿,兰若萱继续道:“若是千年人参,给师姐使用,倒是刚刚好。师妹在这里讨了个脸,不如师姐就把这个赤金红珊瑚和师妹的千年人参换上一换,师姐意下如何?”

淑妃听到这话,猛不丁冷得一颤,袖中的手微不可察地缩了起来,低下头呐呐道:“若是兰贵妃娘娘需要,稍后本宫让人送去便是。”

宋谨琰全程都漫不经心地看着殿上的歌舞,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对话。只有寇姝发现身后的一个黑影略过,自己见识过宋谨琰隔空传音的本事,一定是宋谨琰给炎一下了什么指令,炎一才会有所行动。

既然如此,淑妃之事恐怕也不需要自己出手了。寇姝抬头,朝着兰若萱和煦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妹妹若是喜欢,姐姐这里当然可以,只要淑妃愿意割爱就是。”

兰若萱称寇姝为师姐,看起疏离,实则是反复强调二人同出一门,并无高低之分。而寇姝叫兰若萱妹妹,看起来更加亲密。其实反而是宫中惯用的叫法而已。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厌胜之术

待到宫宴结束,天色已经日薄西山,显得昏暗,寇姝故意落后一步,想要拦住淑妃,兰若萱却是走了上来,十分关切道:“夜深露珠,师姐怎么还不会长乐宫?”

说罢,兰若萱走了上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寇姝望向淑妃的视线。

寇姝见到兰若萱,淡淡一笑,开口道:“师妹也是,方才不是说体寒么,怎么也待在外面不回去?”

兰若萱见到目的达成,朝着寇姝敷衍地行了一个礼,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先行告退了,师姐也早些回宫歇息吧。”顿了顿,兰若萱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双樱,扶我回去。”

一旁那个名叫双樱的丫头走上前来,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棉衣,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寇姝挑眉,忽然开口道:“师妹。这么好的丫头,可要给她穿几身好衣服。”

兰若萱闻言,恍若没有察觉寇姝的言下之意,淡淡道:“师姐说的是,只是我身为贵妃,自然不如皇后的份例来的多,身边的丫头穿的也自然不如师姐宫里的丫头了。”

寇姝一笑,没有继续开口。

“娘娘——”涟漪在一旁开口:“夜深了外头好冷啊,咱们回去吧。”

鸳鸯却是皱眉:“娘娘,淑妃宫中咱们还去吗?”

同样的一件事,涟漪完全没有感觉到发生了什么,鸳鸯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一些,而元韵却已经早早询了自己的意见,前去了淑妃宫中。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实在差的有些远了。寇姝心中微微摇头,顿了顿,道:“不必了,咱们回长乐宫便是。”

寇姝在宫中一直等到深夜,元韵才回来。

“皇后娘娘——”已经到了子时,深更半夜,寇姝已经早早躺在了床上浅眠,听到元韵的话,猛地张开眼:“可有发现什么?”

元韵想了想,开口道:“我赶到的时候,柏将军已经把淑妃押起来了。”

“押起来?”寇姝一怔:“淑妃?”

元韵点点头:“似乎是因为淑妃在宫中行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乃是邪门歪道,使用之人皆是心术不正之人。自从先帝开国就已经明令禁止,违令者天子与庶民同罪,皆是斩立决的大罪,若是情节严重,更有可是满门抄斩。

寇姝紧锁眉头,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怔了一怔道:“可知道淑妃施行厌胜之术的人是谁?”

元韵低头:“乃是皇上。”

“皇上?”寇姝的眉头皱的更深,虽然淑妃不受皇上喜欢,但是宋谨琰好歹也保全了淑妃的妃位,若说是淑妃因为不受宠就施行厌胜之术诅咒皇上,也太过离奇了。

“淑妃可有说什么?”寇姝追问。

“淑妃好像是被下了药,什么都说不出。奴婢走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到了。说是淑妃忘恩负义,正带了几个嬷嬷,说要肃清后宫。”

联想到前朝后宫,再想到今天淑妃诡异的举动,寇姝心中一紧,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急急忙忙起身道:“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亲自去一趟淑妃的寝宫。”

淑妃的寝殿名为淑园。光是院子的名字就取得十分草率,足以见得主人是多么的不受重视。淑园更是在整个皇宫之中最偏僻的角落,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走过去。

仲夏的夜已经微凉,寇姝只觉得一阵阵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夏衫传来,背后的汗毛一根根地竖起。

匆匆赶到了淑园,只见太后娘娘和兰贵妃都穿戴整齐,太后手上拿着一串金刚佛珠,穿着一身极为绣着繁复华贵的百鸟齐鸣图纹的绣衣,双目瞪圆,似乎极为愤怒。

兰若萱则垂手站在一旁,看起来忧心忡忡,可是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眼底有一抹得意的笑。

“皇后你来的这正好——”看见寇姝,太后娘娘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怎么协理后宫的?厌胜之术?这种不入流的混账东西都能出现在宫中?”

寇姝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柔声道:“母后别生气,此事乃是儿臣的过错,只是事情的始末由来,还请母后让儿臣先问问清楚再说如何?”

太后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寇姝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淑妃,淑妃原本端庄的发髻已经完全杂乱,头上原本整齐的簪子一根根横七竖八地插在头上,脸上原本的妆容早就花了,一块黑一块白的,唇上的朱红被抹到了一边,惨不忍睹。

寇姝缓步走上前,瞥了一眼宫女手中托盘上,扎满了针的人偶,道:“淑妃,在你宫中发现了施行厌胜之术的人偶,你可有话说?”

“哼——”太后冷哼一声:“非但如此,这个不识好歹的孽障还在那诅咒的人偶中加了菟。”

“菟?”寇姝挑眉,人人皆知菟乃是极为常见的毒草,这草没有任何作用,唯有心术不正的巫术,才会用到菟来加重对人的诅咒,民间的人更是人人谈菟色变。

太后继续怒骂,整个人都因为愤怒微微颤抖起来:“当日真是瞎了哀家的眼,才会好心让你这样的害人精进了宫。”

寇姝心中更是不解:“淑妃,如今证据确凿,这些施行厌胜之术的道具皆是在你的宫中搜查出来的,你对此有何话说?”

淑妃的眼中透出一阵阵哀求,泪水顺着一双眼睛不停的流下来,抬头看着寇姝止不住地摇头。拼尽全力想要开口,却似乎怎么样都发不出声音。

“淑妃,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看着淑妃挣扎着摇头的样子,寇姝皱起眉头。顿了顿,转身对太后道:“母后,儿臣看淑妃似乎是被人下了药,当下发不出声音了,此事不论如何,至少还是要淑妃开口说明白的。若是这样不清不楚就下了决定,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兰若萱皱着眉上前一步道:“师姐,此言差矣,要本宫说,恐怕是那淑妃自己做贼心虚,又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就自作主张地服了那哑药,想要逃避讯问,以此来逃脱制裁。”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口喷人

伏在地上的淑妃瞪大了眼睛,朝着寇姝不住地摇头,显然是有话要说,却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一个字也发不出。

寇姝皱眉,却听太后冷笑一声,恶狠狠道:“原本也是哀家念在你一片忠心,才破格给予了你淑妃如今的地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没想到你这个不讲良心的,居然还敢恩将仇报,用这等手段坑害皇上,真是无耻至极。”

淑妃还在摇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抬头,死死的盯住兰若萱。

寇姝心中一顿,眼神微动,仿佛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开口道:“母后,这厌胜之术确实毒辣,若非如此先皇也不会明令禁止,只是正因为此法如此毒辣,淑妃绵软的性子,说的过分一点,说她是懦弱也不足为奇,试问淑妃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兰若萱站在一旁,听到这话,不以为然道:“师姐,这话你就说岔了,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所谓的性子,也不过是人前的一面,有的人正是因为表面懦弱,内心才会更加狠毒,做出这等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淑妃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身居妃位,四妃之一的样子,听到兰若萱的话,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近乎癫狂地朝着兰若萱扑过去。

可是淑妃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刚刚想要有所动作就被双樱察觉,一把拦住。兰若萱更是一副受惊的样子,红着眼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看着太后。

太后见状更是怒火中烧,几乎想要站起来怒吼,却听寇姝挑眉:“母后别生气,如今淑妃开不了口,倒也不是办法全无,刚刚师妹那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我,淑妃开不了口,写字总是可以的吧?”

兰若萱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姝:“师妹难道不知道吗,淑妃自幼不通文采,根本不识文墨。”

大宣礼制,女子不得入仕为官,所以在民间,女子大多不会读书写字,只是在王侯将相的府中,却也大多请了私塾老师教女子识文断字,不至于大字不识的一个。

可是淑妃居然连字都不会写,听到这话,连宫女都不由得露出些微的鄙夷之意。

顿了顿,寇姝一眼瞥到托盘上放着的厌胜小人,心念一动,微微迈步上前,脑海飞速思考着。

“好了,证据确凿,如果没什么事,淑妃就——”太后努力抑制着面上的怒气,冷冷开口道。

“母后,儿臣还有话要说——”寇姝缓缓开口。

太后压了压脸上的怒气,点点道:“皇后说吧,不过若是皇后说不出什么,却还要无理取闹,哀家同罪论处!”

寇姝微微一笑,面上透出无限的自信之意,道:“儿臣不敢,儿臣斗胆请母后看看这个厌胜之物可有古怪?”

太后仰头,示意孟嬷嬷把那厌胜之物取来,嫌恶的撇了一眼就别过头去,道:“这样下作的东西,哀家怎么知道有什么古怪的。”

摇了摇头,寇姝继续道:“母后,所谓厌胜之术,说的乃是自南诏传来的诅咒之法,乃是要用布料做出一个小人的形状,而后在上面写上被诅咒之人的名字。”

兰若萱点头,猛的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不妙,想要开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寇姝淡淡一笑,指了指那厌胜的人偶,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厌胜人偶背后的名字又是谁写的呢?”

兰若萱心中一沉,还想开口,却感觉背后有人拉着自己,顿时神志清醒了一些,的确,现在若是再想开口,就显得太过勉强了。

寇姝面上还是不卑不亢。早在和淑妃第一次接触,她就已经察觉到淑妃此人胸无点墨,刚刚自己看见淑妃只有喉咙不能说话,手并没有受伤,心中就早已经明白,不论淑妃会不会写字,今日自己必定能帮他洗脱罪名。

果然,听到这话,太后也露出了一丝怀疑的神色,刚刚自己被气昏了头,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丫鬟婢女中能写上几个字的并不多,实行厌胜之术乃是宫中大忌,更何况是诅咒皇上,若是那三个字就这样随随便便让一个丫头来写,也太过荒唐了。再联想起淑妃不住摇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太后心中的疑惑更深。

点点头,太后开口道:“皇后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虽然不能断定此事和淑妃有所关联,只是这厌胜之物毕竟是在淑妃宫中发现的,自今日起淑妃就幽禁淑园,待到此事查明。”

顿了顿,太后继续道:“此事就交由皇后查明。三日之内哀家要看到结果。”

寇姝点头,转头却看见兰若萱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夜深了,哀家就先回宁慈宫了。”缓缓起身把手搭在孟嬷嬷手术,太后开口道。

目送太后离去,兰若萱的声音在寇姝身后阴冷地响起:“师姐别太得意,今日不过是你侥幸扳回一局罢了,太后吩咐三日之内交出罪魁祸首,不知道到时候师姐打算把谁送上断头台呢?”

寇姝抿嘴一笑,眼中放出冷淡的光芒:“这就不劳师妹操心了,要本宫说,师妹做了那么多坏事,多担心担心自己走夜路撞鬼才是。”

冷哼一声,兰若萱挥袖而去。偌大的淑园殿上,只留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淑妃和寇姝站在原地。

看着淑妃感激的眼神,寇姝微微点点头,弯下身来仔仔细细查看淑妃的咽喉,半晌,才开口:“你是被下了药,不过所幸,对方并没有完全毒哑你,这药最多不过半月就会失去效用。稍后我让王院督前来开几味药,调理一番便可恢复原样。”

淑妃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抬头想要朝着寇姝道谢,身子一软却像是要倒下一般,一旁的丫头连忙上前搀扶。

寇姝摆摆手:“今日也晚了,若是有什么话,明日来本宫的长乐殿便是。既然太后给了本宫三日时间,这三日里总不会再冒着被抓到的危险加害于你。淑妃先安心下去休息吧。”说罢,转身便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栽赃陷害

“娘娘——”寇姝的身后,鸳鸯有些不解地开口:“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

寇姝微微一笑,抬手拢了一拢被风吹乱的鬓发:“你是觉得奇怪,兰若萱既然要下药,为什么不索性下狠手直接彻底毒哑淑妃,而是只用药哑了淑妃几日时间是吗?”

鸳鸯点点头:“如今皇后娘娘您出面保下了淑妃娘娘,若是淑妃娘娘再度可以开口,到时候岂不是不能洗刷冤屈了?”

“啊?”涟漪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什么?那个厌胜小人不是淑妃做的吗?可是明明是从淑妃宫里搜出来的啊?”

寇姝微微叹了口气,涟漪跟着自己那么久,却还是如此大大咧咧,到今天还是分不清局势,是敌是友都弄不明白,今日之事兰若萱出现的本就十分蹊跷,再加上兰若萱句句针对淑妃,虽然寇姝还没弄明白这中间的关系,但是毫无疑问的一件事乃是,这件事绝对和兰若萱脱不了干系。

“涟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鸳鸯皱眉:“那淑妃一句话说不出,明显是被下了药啊。”

寇姝点头,随即转身对鸳鸯道:“鸳鸯,你问我为何兰若萱不把淑妃彻底毒哑,你回想一下,可还记得本宫说淑妃开不了口的时候,兰若萱是如何辩解的吗?”

鸳鸯的眼神微微一闪,嘟着嘴偏着脑袋细想:“兰贵妃娘娘说,淑妃是因为心虚才不开口说话。”

“是啊,”寇姝眼中满是了然的笑意:“你想想,所谓心虚,总是要事情还没盖棺定论之前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会觉得心虚,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淑妃还死扛着不开口,到时候所有人都怀疑,岂不是事情败露了?”

鸳鸯的嘴嘟地更高,似乎还是没明白。

元韵在一旁看不下去,开口道:“娘娘的意思的,淑妃若是一时不开口,可以被说成是做贼心虚,躲避追问,搪塞过去,没有人会怀疑淑妃不说话一事,可是时间久了,若是淑妃无论如何都不说话,太后和皇上就会心生疑虑了,到时候太医前去一查,岂不是什么都败露了。”

“可是——”鸳鸯还是不明白:“看今天淑妃那样,不是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写着有话说不出吗?”

寇姝淡淡一笑,耸耸肩道:“你难道没有看见,若非本宫开口,那淑妃就直接被盖棺定罪了吗?等到淑妃被押入大牢,狱卒只会通报淑妃招还是不招,至于淑妃如何挣扎着想要开口,又怎么会传到太后或者皇上的耳朵里?”

鸳鸯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屈打成招。”

寇姝点点头,鸳鸯这话虽然说的不尽然,但是倒也差不太多。

伸出手掩面微微打了个呵欠,寇姝缓缓开口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宫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身子的底子本就很虚,故而寇姝十分浅眠,再加上昨晚睡得晚,一大早被外面的嘈杂声音吵醒,不由得有些气恼,出声唤道:“鸳鸯,涟漪,是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涟漪闻言,毫不犹豫推门进来,脆生生道:“娘娘——还不是那个多事的淑妃,一大早就来咱们宫里了,说了您还在休息,她还不信,非要到您寝宫门前来等。拦都拦不住。”

鸳鸯跟在涟漪后面,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娘娘,奴婢看那淑妃双目通红,似乎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许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这会儿子淑妃正在外面等着呢。”

说着,外面又是响起了一阵吵闹喧嚣之声。

寇姝皱眉,自己知道淑妃乃是冤枉的,不过这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真是讨厌。微微抬眼,寇姝示意涟漪替自己换好衣服,随意地挽了一个流云发髻,道:“走吧,去会会淑妃便是。”

推门而出,只见淑妃穿戴整齐,只是眼下一片青黑,和鸳鸯说的一样,双目更是通红一片,看起来很是憔悴。

见到寇姝,淑妃像是见到了活菩萨一般迈着大步冲上起来,拉着寇姝的手不停地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的声音,那声音比起昨天洪亮了一些,只是还是发不出具体的字眼,想来今天也是服了一些药了。

寇姝拍拍淑妃的手,示意淑妃稍安勿躁,随即开口道:“淑妃,你不必心急,本宫既然答应了太后会在三日之内找到凶手,必定会给太后一个交代,你只是受人陷害,本宫也会找到办法,洗刷你的冤屈。”

淑妃含着泪点点头,眼泪巴巴地看着寇姝。

寇姝无语,两人走到长乐宫的大殿之上,寇姝眼神微微一动,元韵便心领神会,合上了所有的门窗,走到门前,不许任何一人进来。

等元韵做完这一切,寇姝才正了一正身子,随即缓缓开口道:“淑妃,接下来我问的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告诉本宫是还是不是便可。”

淑妃点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本宫问你,厌胜之术是否真的是你所为?”

淑妃猛地摇头。

寇姝眨了眨眼,继续开口:“那你在一月一次的宴会之上,曾经说想要赠与本宫赤金火珊瑚,是否是想要本宫来你的宫里?”

淑妃点点头。

“你的宫里,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本宫看吗?”

淑妃一怔,似乎在思索着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寇姝见状,反应极快:“你是说,你宫中有什么人想要让本宫知道?”

淑妃闻言,连忙点头如捣蒜。

寇姝心中闪过一个身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那人是不是只露出半张脸,下半张脸乃是用面具或者布遮着,你看不见?”

淑妃激动地站了起来,几乎要打翻手边的茶盏,不住地点头称是。

寇姝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借口苏敬之的死,柏遥在城外四处通缉兰昊柯,却没想到此人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然敢直接闯入宫中。

“那厌胜的布偶,可是兰昊柯所为?”

淑妃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是说,你怀疑是他?”寇姝挑眉。

淑妃点点头。眼中随即露出一丝恨意。

第一百五十章 偏爱之因

难怪那日兰若萱如此积极想要定下淑妃的罪过,寇姝恍然大悟。

淑妃忽然“噗通”一声跪下,膝行至寇姝的面前,眼中含泪,似乎求救一般地看着寇姝。没等寇姝开口,淑妃更是咚咚咚地开始给寇姝磕头。

寇姝伸出手扶住淑妃,劝慰道:“淑妃你且先回去吧,此事本宫心中有数,横竖不会让别人冤枉了你去。至于闯入你宫中的那个半面人,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了,此事本宫自有主张,你谁都不要告诉。”

淑妃的身子抖得像是一个筛子一样,颤抖着被扶回了淑园。

“皇后打算如何解决此事?”身后的声音传来,寇姝在心中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宋谨琰老是在自己的身后神出鬼没的,自己都快要被他吓死了。

转过身去,寇姝挑眉淡淡道:“皇上以为此事应该如何解决?”

宋谨琰似笑非笑地看了寇姝一眼,随即开口道:“皇后应该明白,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兰昊柯如今已经不在宫中,这些事朕不便插手。”

寇姝点头,扭头看着桌上那盏因为刚刚淑妃过于惊慌翻倒的茶,缓缓开口道:“皇上也说,如今兰昊柯不在宫中了,况且哪怕真的再宫中,也不能直接把他交出来。”

宋谨琰不置可否。

寇姝继续道:“既然如此,只能找兰昊柯的妹妹来垫背了,横竖自己哥哥做的是,她也逃脱不掉了就是。”

宋谨琰像是早就预料寇姝的做法,哈哈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只是母后素来很喜欢兰贵妃,皇后若是想要打压兰贵妃,恐怕还要先卸了兰贵妃的这个靠山。”

寇姝皱眉,不错,自己哪怕曾经几次三番救了太后娘娘的性命,相比较于一开始,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是还算不错,只是大部分时间,太后对自己却还是不冷不热的。而对兰若萱则是截然不同,哪怕是极为重要隆重的宴会,也是亲热地唤兰若萱为“若萱,”寻常的家宴,更是动辄让兰若萱坐在自己的边上。

见到寇姝皱眉,宋谨琰了然一笑,淡淡开口道:“皇后可知道朕曾经有一个亲姐姐?”

“公主?”寇姝一愣,眼中露出一丝迷茫:“皇上不是太后的第一个儿子吗?”

宋谨琰摇了摇头:“朕曾有过一个亲姐姐,谥号为安平公主,只是在长到十岁左右的光景,就突发急病去世了。”

“安平公主?”寇姝更是困惑,自己在将军府多年,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个公主。

宋谨琰点头,继续道:“朕的长姐乃是太后和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却是身来就体弱多病,更是有高人说,安平公主唯有隐匿于人后,才能平安长大,所以一直到她死,宫中都鲜少有人知道长姐的存在。”

寇姝点头,和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朕的长姐,连同朕也未曾见过几面,”宋谨琰想了想,开口道,“只是,母后曾经跟朕说起,兰贵妃的体态举止,有几分相像安平公主,甚至有几个眼神,让母后觉得,兰贵妃就是安平公主。”

寇姝恍然大悟,难怪太后对兰贵妃如此不同,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皇后若想要扳倒兰贵妃,就要先让母后改变对兰贵妃的看法,”宋谨琰的背着手,朗声道:“否则,皇后就不是在和兰贵妃作对,而是在和朕的长姐,母后最愧对最心爱的安平公主作对。”

听见宋谨琰的话,寇姝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宋谨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皇上的话,臣妾记住了。”

“嗯——”宋谨琰点点头,随即道:“还有一件事。”

寇姝抬头,用眼神追问宋谨琰。

“那匕首里的钥匙,”宋谨琰缓缓开口;“朕已经找到了,如今天机匣和一把钥匙都在朕手上,另一把钥匙皇后好生保管,此事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寇姝点点头,只听着宋谨琰继续道:“只是,朝中的局势如今越发复杂,三皇弟和齐宣王似乎走在一起,隋远舟那里又迟迟没有动静,苏家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朕……”

寇姝眼中闪过一丝苦意,随即直接开口打断了宋谨琰的话:“皇上不必说了,臣妾都明白。”

宋谨琰的眼神暗了下去:“阿姝……你知道,除了是你的丈夫,朕更是皇上,朕的身上,背负着天下苍生。”

寇姝朝着宋谨琰袅袅行了一个礼,道:“臣妾明白,眼看着秋日就要来了,也是时候选秀纳妃,为皇上开枝散叶了。”

宋谨琰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不论如何,你都是朕的皇后。”

寇姝抬头,凝望着宋谨琰,半晌,才蓦得开口道:“臣妾今日多谢皇上一番指点,臣妾恭送皇上。”

沉默地看着寇姝,宋谨琰转身离开。

望着宋谨琰的背影,寇姝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娘娘——”元韵推门而入:“差不多到了该用早膳的时间了。”

一大早淑妃就来了,其实左右也不过聊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刚刚宋谨琰更是没有停留多久。

点了点头,寇姝挥了挥头,努力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随即朗身对着元韵道:“走吧,太后就给了本宫三日时间,厌胜之事,咱们要快些想办法把此事了解。”

元韵点头,却见涟漪莽莽撞撞推门而入,兴冲冲道:“娘娘,娘娘,兰贵妃宫中走水啦,今天一大早就传出来这个消息,真是大快人心!”

寇姝皱眉:“依兰殿走水?是什么时候的事?”

涟漪一瞪眼:“就是刚刚啊,到处都在说,兰妃娘娘的依兰殿,连寝殿都被烧了,现在里面跟被水淹了一样,根本就踏不进去呢,太后娘娘还体恤兰贵妃,说让兰贵妃搬去宁慈宫住一段时间,等着那依兰殿整修好呢。”

涟漪说的活灵活现,寇姝却是听得眉头紧缩。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淑妃困局

“娘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长乐宫里,寇姝刚刚用完早膳,就吩咐涟漪和鸳鸯帮自己梳妆整理仪容。鸳鸯倒还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寇姝身后梳头发,涟漪嘟起嘴,好奇地问道。

“去宁慈宫。”

“兰贵妃还没搬过去呢,娘娘这就要过去吗?”涟漪一边帮寇姝梳着头发,一边开口道。

寇姝摇了摇头:“不,本宫是要去找太后。”

“太后?”涟漪皱眉:“咱们难道已经找到那个在宫中实行厌胜之术的人了吗?”

寇姝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是找到,是我们已经明白过来这个人应该是谁了。”

涟漪更是不解:“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娘娘,到底是谁实行的厌胜之术啊?”

寇姝摇了摇头,却见元韵推门进来,开口道:“娘娘,您要奴婢安排好的人,奴婢已经找好了。”

点点头,寇姝朝着涟漪微微一笑,道:“涟漪,你说错了,找到实行厌胜之术的人,和明白过来那个人是谁,是两回事。”

“啊?”涟漪瞪大的眼睛。

“所谓结果,太后不过是想要一个交代,与其真正抓住谁,倒不如让太后觉得是谁,更加合适,”顿了顿,寇姝继续道:“此事多半乃是兰昊柯被柏统领四处追捕,被逼无奈之下躲进了皇宫,只是为何要躲到淑园,又为何要栽赃陷害给淑妃,本宫还没有想明白。只是若是真的要把兰昊柯交出来,此事恐怕是难于上青天。”

元韵点头称是,毕竟兰昊柯的武功,莫说是自己,哪怕是哥哥也望尘莫及。

“与其如此——”寇姝开口,眼中有一丝笑意:“倒不如挑一个最合适的人给太后。”

鸳鸯不解,从昨日一大早淑妃到长乐宫来说了几句话之后,皇后娘娘就几乎没有出门过,也没有见过什么人。这厌胜之术的罪过,一旦被查出来,动辄就要满门抄斩,娘娘是去哪里找这个替罪羊啊。

涟漪和鸳鸯均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寇姝,心中又不少困惑却也不敢多问。

看见两人面上的表情,寇姝微微一笑,扭头道:“元韵,人你已经安排好了吧?”

元韵点头:“娘娘,已经在门外了。”

“嗯,”寇姝微微一抬头:“让她进来。”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身穿一身泥灰粗布短衫的女孩出现在寇姝的眼前,那女子穿的虽然朴素,只是一双眼睛却是扑闪扑闪地,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异常。

寇姝满意地看着那个女孩:“你叫灵儿?”

对面的女孩怯怯地低下了头,自己本事田间一户农家的小女儿,只因为家里穷,爹爹今日本来打算把自己卖给村子里的土财主,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带来了宫中,还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乃是皇后。

见到寇姝问自己,灵儿连忙低头回答:“是,草民灵儿,见过皇后娘娘。”

涟漪心道,娘娘难道是要找新的丫头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醋意,挑刺地开口道:“你看清楚,你面前的是皇后娘娘,你还不跪下?”

灵儿一惊,只觉得膝盖一软。身子却被一双手牢牢的扶住,抬头一看,真是寇姝笑意晏晏地看着自己:“不必拘礼,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元韵心领神会,随即把元韵和涟漪都带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寇姝已经带着灵儿,身后还元韵和鸳鸯,到了宁慈宫。

“皇后娘娘——”孟嬷嬷微微低头,有些抱歉地看着寇姝道:“太后娘娘还在午睡,皇后娘娘要不然过一会儿再来?”

寇姝摇摇头,道;“孟嬷嬷,前几日施行厌胜之术之事,本宫已经查明白了,此事事关重大,本宫还在在这里等着母后醒来,尽快告诉母后此事的前因后果便是。”

孟嬷嬷点点头,瞥了一眼寇姝身后那个眼生的小丫头,心中不由得猜想皇后娘娘所说的施行厌胜之术之人会不会就是这个丫头,看起来长大的到还是眉清目秀的,可惜了……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孟嬷嬷转身便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太后才从寝宫里出来。

见到皇后,太后的面色不便,手中拨动着一串上好的楠木金刚菩提子,缓缓开口道:“哀家听说,皇后把厌胜之术的罪魁祸首抓到了?”

寇姝摇摇头:“启禀母后,真正实行厌胜之术的人,儿臣没有抓到,确切地说,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太后挑眉:“皇后这是什么意思?你且把话说说清楚。”

寇姝行礼,朝着太后道:“母后,儿臣回去之后细细想来,发现了很多不合理之处。正如母后所说,厌胜之物乃是在淑妃的宫中被发现的,倘若和淑妃没有关系,那么必定和淑妃宫中之人有关联。”

“哦?”太后眼角微微上挑:“那皇后的意思,已经查到此人了?乃是何人?”

寇姝点点头,继续道:“那丫头名叫莲儿,乃是淑妃宫中的一个丫头,只是那丫头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当一个丫头,想要上位当主子,趁着皇上前去淑园之时,竟然假意勾引皇上。”

“还有这样的事?”太后皱眉。

寇姝点头,继续道:“只是皇上并不为所动,那莲儿在入宫之前做过几年的私塾陪读丫鬟,所以还认得几个字。”

太后的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若说是勾引不成,就要用这么阴狠的法子,哀家觉得也未免太过牵强了。”

寇姝的面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太后不耐烦,挥了挥手:“皇后你有什么话,就一次性说清楚,不要再吞吞吐吐的。”

“母后——”寇姝顿了顿,开口道:“那丫头勾引皇上不成,却是被宫中的其他侍卫发现了此事,并且以此为要挟,对她做出……”

“什么?”太后瞪大眼睛,露出惊异的表情:“竟然会有——”

寇姝点点头:“那丫头因为这件事,把皇上和淑妃都怨恨上了,所以做了这等子事情,想着把自己的主子一起拉下水来。”

太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长长呼气道:“这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事情真相

寇姝点头,继续道:“那侍卫乃是依兰殿的侍卫,故而那丫头等到事情败露,就直接前去放火烧了依兰殿。等儿臣查到此人的时候,那侍卫连同莲儿本人,都已经烧成了一具黑炭。”

“啊——”太后惊呼一声,手上的茶几乎都要倒翻在地。

孟嬷嬷见了,连忙走上前扶住太后的手。

缓了一口气,太后勉强冷静下来,对孟嬷嬷道:“孟嬷嬷,你去把兰贵妃叫来。”若是平日里,太后都不会唤兰若萱叫兰贵妃,而是叫若萱,刚刚如此开口,先让心中已经是有了几分相信寇姝的话,语气中才会有如此隐隐的怒意。

孟嬷嬷点头,连忙推门而出,直奔依兰殿而去。

寇姝挑眉,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如今兰昊柯已经是丧家之犬,兰若萱发现自己的一座靠山居然就这样一夜之间倒了,当然要另谋出路。太后对兰若萱有几分不同,兰若萱当然会把主意打到宁慈宫里来。

前些日子的火灾,多半就是兰若萱自导自演,到时候只需要借故前来宁慈宫,何愁没有机会哄好太后这张免死金牌呢。

不过多亏了宋谨琰的一番提醒,寇姝的心中升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感激,兰若萱的如意算盘,这下子恐怕是打不响了。

“兰贵妃娘娘倒——”门口传来细细长长的太监通报的声音。

“母后怎么啦,可是想儿臣了——”人还没到,兰若萱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显然是和太后的关系极度亲昵才会如此放肆,只是再看太后,却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兰若萱进门才发现,寇姝也在,不由得面色一沉,换上一副做派的面孔,恭恭敬敬行礼道:“兰贵妃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见过皇后娘娘。”

“嗯,”太后微微一抬头,道:“起来吧。”

兰若萱心中一沉,只暗暗觉得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这个老太婆对自己格外冷淡。

“兰贵妃——”太后的声音忽然响起。

“臣妾在。”听到太后的声音,兰若萱马上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冲着太后温婉地行了一个宫礼:“太后娘娘有何指教?”

“你是怎么管教你宫中的侍卫的?”太后一拍手边椅子上的扶手,面露怒容。

兰若萱一怔,面上更是无限惊讶:“母后?”

寇姝微微一叹息,面上很是痛心疾首地样子,把刚刚对太后说的一番话又朝着兰若萱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上了一句:“只是那莲儿也是想不开,才会做了如此祸乱后宫之事,为了掩盖真相,甚至还不惜下毒陷害淑妃。”

“什么想不开!”太后冷哼一声,言辞有着说不出的森冷:“要不是那个侍卫做这等子不要脸的下流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归根到底,兰贵妃你是怎么约束你手下的侍卫的?居然连自己的宫殿都让人烧了!真是荒谬。”

兰若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着寇姝和太后的话,那宫殿根本就是自己放火烧的,而那淑妃宫中查出来的厌胜人偶,哥哥也吩咐自己要往淑妃身上引,至于到底是谁做的,她也不甚清楚。只是这些事到底是怎么搅和到一起去的?怎么又莫名其妙地出来一个叫莲儿的丫头,还和自己宫中的侍卫有染?

兰若萱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听着寇姝一句句的解释,自己越来越迷糊。

“兰贵妃!你有没有听到哀家说的话!”太后的声音高了几度,挑眉冷冷地看着兰若萱。宋谨琰是她的亲生儿子,更是大宣的皇上,事关到宋谨琰的安危,更何况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从这样的后宫斗争之中爬上来的,遇上这种事,更加心有戚戚焉。

“娘娘,如今之计,只能把一切都推到那个侍卫头上,您只能背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身后双樱传音给自己,开口说道。

兰若萱咬牙,还想争辩,只听双樱继续道:“若是咱们不把这件事承认下来,只怕到时候皇后还会借题发挥,追查道依兰殿走水一事,到那时候咱们更难解释。”

兰若萱的心更是下沉了几分,顿了顿,上前一步道:“母后,一切都是儿臣的过错,是儿臣御下不言,竟然让那些心思丑恶的败类留在宫中,才会酿成今日的大火,不管是淑妃宫中的厌胜之事,还是依兰殿走水,一切全部都是臣妾的过错,臣妾愿意一力承担。”

兰若萱也不是笨人,双樱一点,兰若萱就极快地反应了过来,马上大包大揽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果然,听到兰若萱这话,太后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那丫头自己本就心思不正。再者说宫中下人那么多,有一个两个没有顾忌到的,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太后的声音一转,多了几分严厉:“今后这样的事还是要多加提防一些,这几日正好依兰殿也正在整修,兰贵妃趁着这个时候,也好好把自己宫中之人整治整治吧。”太后把话说完,却是闭口不谈曾经说过的想要让兰若萱住到自己的宁慈宫一事,显然是对依兰殿中的侍卫一事有所不满。

兰若萱眼神一横,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面上还是好好地道;“是,儿臣全听母后的吩咐。”

“嗯,”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皇后也辛苦了,大家都各种回宫吧。”扶着自己额头的手慢慢发下,孟嬷嬷见状,连忙走上前来搀住太后娘娘。

“母后且慢——”寇姝上前一步,忽然开口。

太后的身子一顿,转过身来一脸困惑:“皇后还有什么事吗?”

寇姝淡淡一笑,点点头道:“此事还没结束,还劳烦母后再多坐一会儿。”

兰若萱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却见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只觉得一场更大的灾祸,似乎在前面等着自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婢女灵儿

“母后——”寇姝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对上太后不解的神色,寇姝微微一笑,道:“儿臣这里还有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想要交给母后,让母后帮儿臣定夺。”

“一个人?”太后回过身来,皱眉看着寇姝。

寇姝点点头,用眼神微微一示意,身后的灵儿便应声从寇姝背后走了出来,灵儿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是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只是却不同于淑妃那样体态全无的恐惧的颤抖,灵儿的浑身发抖控制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逾矩或者心生不耐烦,反而让人感受到别样的尊敬。

“这丫头是?”看见灵儿的一刹那,一个人影从太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回忆如同洪水一般排山倒海而来。

寇姝见到太后的神情,便知道此事已经完成了一般,上前一步,朝着太后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母后,方才儿臣说,那淑妃宫中的厌胜之术的人偶,乃是一个叫莲儿的丫头所为。”

太后点点头:“没错。”

寇姝继续道;“如今那个叫做莲儿的丫头已经死了,儿臣特意去查了莲儿的家人,发现她乃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和自己的妹妹相依为命。”察觉到太后眼中的一丝顿悟,寇姝继续道:“按照我大宣的条例,凡是涉及到参与,制作厌胜之术之人情节严重者一律满门抄斩。如今那莲儿已死,她唯一的妹妹,就是母后眼前的灵儿。”

寇姝的话简单明了,肇事凶手已死,唯一留下的,就是她的妹妹,就请太后发落吧。

灵儿抬头,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太后,眼神微微露出一丝恐惧,且并非因为害怕而完全失态,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惹人怜爱之感。

太后怔怔地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心中愈发觉得异样,定了定心神,开口:“你叫灵儿?”

灵儿一听,连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太后,奴婢名叫灵儿,和姐姐一同在宫中伺候。”

太后皱眉,不解地问道:“你姐姐在宫中做的那些事,你真的一件都不知道?”

灵儿点点头,眼中露出无限地悲戚之情:“我和姐姐从小相依为命,长姐为母,姐姐非但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我,早就养成了什么事都自己解决,自己处理的习惯,像这样的事,姐姐从来不告诉我。我也只是几次无意间发现了姐姐情绪不对,可是却也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兰若萱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灵儿,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个人的脸曾经在哪里见过,如今的局势,太后这个老太婆对自己已经有了一丝微词,若是自己再开口,只怕不是时候。

想了想,兰若萱还是没有开口。

“母后,按照我大宣律例,再加上此次那莲儿实行厌胜之术,乃是冲着……”寇姝妃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隐去了之后的言下之意。

灵儿的心中七上八下地打鼓,却还是抬起头,一言不发,眼泪汪汪地盯着太后,右手的小拇指不经意地微微勾起,藏在了无名指的后面。

太后看见灵儿的这个手势,心中更是大骇,脑海中随即浮现起了那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清了清嗓子,太后缓缓开口道:“皇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一来,厌胜之术的人偶已经被找到,此祸害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担心,二来,哀家看着那莲儿虽然行为可恶,却也有几分可以谅解之处,而她的妹妹则是更加无辜。如今既然莲儿跟那不要脸的侍卫都已经双双不在人世,哀家觉得也没必要赶尽杀绝了。”

闻言,伏在地上的灵儿顿时送了一口气,唇畔不自觉地浮现起一丝笑意,刚刚抬头道谢,却是对上了寇姝警告的眼神。

猛地想起寇姝跟自己说的话,灵儿心中大喊好险,眼中满满凝蓄满了泪水,抬头看着太后道:“太后娘娘,一切都是姐姐糊涂才会酿成如此大错。灵儿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太后看着地上的丫头,这个丫头自己刚刚从悬崖边上走了一圈回来都不知道,居然还心心念念着想要跟承担责任,如此有气魄又有勇气,特别是那一双灵动活泼的大眼睛,岂非就是自己的安平吗?

太后看着伏在地上的人,不禁柔声道:“你这个丫头,真的是,哀家既然说过你,就是既往不咎了,哪有人上赶着想要求处罚的?”

灵儿一颤,抬头道:“可是——”

“可是?”太后冷哼:“可是什么可是,哀家的决定,难道还有人敢质疑不成?”顿了顿,太后继续道:“你现在何处伺候啊?”

灵儿望了一眼寇姝,摇了摇头道:“回禀太后,奴婢愚笨,一直在浣衣宫。”

浣衣宫乃是宫中最苦最累,月供也最少的的宫廷,主要的任务就是每日洗干净各个大人小主的衣服。

太后不由得皱眉:“你小小年纪,浣衣这样的事只管交给粗使婆子们去做就好了。”顿了顿,太后继续道:“哀家宫中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嬷嬷婆子,倒是许久都没有年轻面孔,你既然原本就在浣衣宫,不如就到哀家身边来伺候如何?”

兰若萱猛地瞪大的眼睛,这才回想起,那灵儿长得像极了曾经的安平公主,非但是单单长得相像,连同举止,神态,虽然比不上安平公主落落大方,举止高雅,却和曾经自己听闻的安平公主的行为举止一模一样。

心下飞速急转,只听寇姝点头道:“母后真是慈悲为怀,那莲儿做了如此十恶不赦之事,母后居然还不计前嫌,留她妹妹在宁慈宫。”

太后挥挥手,笑道:“年纪大了,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哀家也就先行回寝殿了,灵儿,你跟哀家一起过来。”

灵儿抬头,和寇姝对望一眼,两人眼神交汇,随后快速地错开。随后灵儿连忙起身跟上了太后的步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个好故事

望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兰若萱冷哼一声,朝着寇姝冷冷道:“师姐到哪里编了这么一个好故事,若是不去当说书人,真是可惜了。”

寇姝淡淡一笑:“这就不必师妹操心了,师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回去怎么整治自己的宫人吧。”

“你——”兰若萱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寇姝一眼,道:“你以为送了一个不知名的的丫头进宁慈宫,凭借着长得有几分相像安平公主,就能代替我在母后心中的地位了吗?”

寇姝挑眉,看着气急败坏的兰若萱,懒洋洋道:“师妹的话,本宫不明白,师妹的意思,难道是告诉本宫,师妹在太后娘娘心中会有几日的地位,凭借的乃是和安平公主的几分相像吗?”

兰若萱听到这话,猛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在无意之间,竟然暴露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兰若萱飞速别过头去不看寇姝,转而道:“本宫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寇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如此,师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往后,师姐只能祈祷师妹能自求多福了。”

说罢,寇姝微微拢了拢自己的衣襟,挺胸抬头走出了宁慈宫。

“娘娘——”回到长乐宫,涟漪就缠着寇姝问长问短:“时间这么短,您上哪儿找了一个和安平公主长得那么像的人的?”

寇姝抿嘴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元韵道:“如何能蒙混住太后,这就要问元韵了。”

元韵低头吃吃笑了一声,随后解释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那安平公主的长相,只是依据皇后娘娘所说的,找了一个相貌普适之人。”

“普适之人?”涟漪的声音里满是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什么样的人,跟这样的人,长得都会有一点相像。”元韵解释道。

寇姝继续开口道:“安平公主去世多年,具体长成什么样子,早就已经没有人知道,哪怕是在太后娘娘的心中,恐怕也只记得一个大概。”顿了顿,寇姝继续道:“只要找到一些安平公主平时动作的小细节和习惯的体态,稍加练习,就能让太后有所联系。”

其实也并非这么简单,这倒是要多亏了兰若萱,反复在太后面前扮演成安平公主,故而今日寇姝送了容貌更为相像的灵儿去宁慈宫,太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那个早逝的女儿。

“可是……”涟漪还是不解:“娘娘您怎么会知那个安平公主的一举一动,长得什么样子,有什么小习惯的呢?”

寇姝淡淡一笑,这就要感谢宋谨琰送来的资料了。不过此事并不方便对外泄露,寇姝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依兰殿中,兰若萱正在大发脾气,殿上的十几件极品瓷器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还有各色从异国进贡而来的植株,花鸟,全都被兰若萱当做发泄的工具。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兰若萱高声尖叫,更是直接把一个花瓶丢到了门的那边。

花瓶被稳稳地接住。

“爱妃怎么了,发那么大的脾气?”宋谨琰的声音蓦然响起。

听见来人乃是宋谨琰,兰若萱连忙收起了脾气,却还是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别过头去。

宋谨琰一笑,一把把兰若萱搂进怀中,道:“朕听闻爱妃的宫殿走水,一直想过来依兰殿看看,只是前朝诸事繁忙,一直不得空,今日终于抽出时间来看看爱妃,怎么爱妃却是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兰若萱靠在宋谨琰的怀里,自然是千娇百媚,却是心思急转,过了一会儿,双手慢慢攀附上宋谨琰的脖子,柔声细语道:“皇上许久不来,这依兰殿都要变成冷宫了。”

宋谨琰失笑:“好好好,爱妃是因为朕太久不来才发脾气的吗?爱妃的脾气也太大了点吧。”

兰若萱摇了摇头,嘟起嘴,把今日寇姝在宁慈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更多挑拣了一些对自己有利之处。说完,兰若萱的眼眶似乎都有些微微发红,道:“臣妾的依兰殿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侍卫,以至于酿成这样的大祸,一想到这里,臣妾就不由得心中惶恐不已……”说罢,兰若萱的眼眶更红,眼眶之中几乎是要滴下眼泪一般。

宋谨琰紧了紧怀中的人儿,柔声道:“母后说话也太严厉了些,宫中人来人往,依兰殿那么多人,难保有一两个有坏心的,怎么能尽数责怪在萱儿你的头上呢?”

兰若萱摇了摇头,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宋谨琰继续道:“如今依兰殿被烧成这个样子,左右都是要修整的,既然如此,爱妃不如就暂时搬到钟萃阁去住,秋日马上要到了,那儿离得秋园近,平日里若是没事,爱妃也可以去秋园里逛逛,散散心。”

“秋园?”兰若萱皱眉,自己依稀记得,那里离渲妃所在很近。

宋谨琰点头,道:“朕早上刚刚听闻消息,渲儿怀孕了,朕想着你乃是学医的,若是过去住的近了,也能有个照应。”

“什么?”兰若萱大骇,随即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兰若萱马上换上了一副吃惊又夹杂一丝欣喜的表情,道:“渲妃妹妹居然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宋谨琰淡淡一笑,道:“前段时间朕无事曾经去过几次秋园,正巧遇上了渲妃,就在那里睡了几个晚上,谁想到这么快居然就有好消息传来。”

“那真是——”兰若萱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换上一脸激动的表情道:“恭喜皇上了。”

宋谨琰点点头,显然心情很好:“萱儿你搬到钟粹阁之后,就帮着朕多照顾照顾渲儿,左右过了两三个月,依兰殿修整好了,渲儿的胎也稳定了,你到时候就回依兰殿。”

兰若萱顺从道:“皇上这是哪里话,渲儿妹妹怀了孩子,这乃是宫中的大喜事,臣妾巴不得多去沾沾喜气呢。”

宋谨琰满意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秋风乍起

后宫之中多事女人,女人多的地方,秘密最多,也最藏不住。

渲妃怀孕的消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各宫纷纷震惊,只有唯有依兰殿表现的最为镇定,全宫上上下下都忙着收拾宫中的东西,准备搬去钟萃阁。

而比淑妃怀孕更加令人震惊的一个消息,更是在同一时间传到了寇姝的耳朵了。

“娘娘——”元韵站在寇姝身旁,有些担心地开口。

寇姝淡淡一笑,眼中透出一丝无奈:“灵儿这个人,我们或许真的是小看她了,后宫,果然是个会让所有人都改变的地方。”

“奴婢也被这个消息吓到了,”鸳鸯刚刚来报,也是不敢相信,前几日太后只说收灵儿为婢女,留在宁慈宫伺候,今日居然就变成了太后收了一名义女。要知道,婢女和义女乃是截然不同的差别,如果是婢女,再怎么受到主子的宠爱,也不过是一个有点脸面的奴才,若是主子不高兴了,便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翻脸不认人。

可是义女则不同,若是身为义女,可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更何况,太后的义女,那就是公主的级别了,别说是一般的宫妃,就是寇姝身为皇后,还要多考虑几分。

寇姝微微摇了摇头,还想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寇姝挑眉,款款起身作揖:“臣妾拜见皇上。”

宋谨琰摆摆手,瞥见桌上的女红,笑道:“皇后今日怎么有心思绣起花来了?”

淡淡一笑,寇姝把桌上的刺绣收拾起来:“夏日就要过去了,臣妾盘算着选秀大典也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特意让鸳鸯拿来几个花样子,看看刺绣女红,免得到时候,在后辈们面前露了怯。”

宋谨琰面色一讪,自己不过前几日提点了几句,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后宫如今人丁单薄,而前朝的局势又十分动荡,自从寇云武死了之后,武将本就式微,前些日子苏敬之的死更是对苏家的一大打击。文臣如今又是各方割据,彼此之间争执不下,宋谨琰每每从中斡旋都很是吃力。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后宫选秀,前朝和后宫的息息相关,若是能拿捏好后宫,对前朝之事也大有助力。

寇姝淡淡一笑,随即道:“寇姝虽然愚钝,皇上那日的意思,还是明白几分。”顿了顿,寇姝继续道:“只是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上怎的忽然就想起来前来长乐宫了呢?”

宋谨琰挑眉,没有正面回答寇姝的问题,反而开口道:“皇后可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哦?”寇姝挑眉:“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灵儿的女孩,”宋谨琰的眼中有一丝看好戏的笑意:“朕听说,母后想要认她做义女?”

寇姝点点头,今日一大早鸳鸯就传来了消息,只是此事尚未公开,也不知道具体结论究竟如何:“臣妾有所耳闻。”

宋谨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眼寇姝,随即道:“那灵儿拒绝当太后的义女。”

寇姝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是提出了什么别的要求吗?”

“没错,”宋谨琰道:“她要当朕的妃子。”

“妃子?”寇姝挑眉。

“母后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宋谨琰看着桌上的女红物件开口道:“今年三年一次的选秀大典,到时候她一并成为本届的秀女。”

话虽如此,有太后的一份青睐,灵儿想要入宫为妃,也必定是轻而易举的事。

挑起眼睛看着寇姝,宋谨琰的眼中有一丝玩笑:“皇后有没有觉得十分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换个法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寇姝的眼中有一丝豁达:“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与其想着早知道不如就这样逃避,还不如想办法如何应对,更何况,若是灵儿只是想要在宫中某一条出路,本宫也没有什么容不得她的。”

见到宋谨琰吃惊地看着自己,寇姝耸耸肩,转而道:“倒是渲妃的孩子——皇上怎么想起来,让兰贵妃前去照料了?难道是怕兰贵妃动手脚?”

寇姝这话问的奇怪,若是寻常人,只会觉得把兰若萱放在渲妃边上,是对兰若萱的放心。但是寇姝和宋谨琰都是极其多疑多思之人,若是把兰若萱放在渲妃边上,渲妃出事,兰若萱乃是头一个跑不了的责任,所以寇姝才会有此一说。

宋谨琰摆摆手:“朕还需要白家的势力,白亭然虽然资历平平,但好在也够忠心。仔细想想,白渲当日也没做错什么。”顿了顿,宋谨琰继续开口道:“皇后平日里,也该对渲妃多上些心。”

寇姝在心中冷冷一笑,所谓皇帝就是这样,帝王之心,翻云覆雨,心情好可以让你如坠云端飘飘然忘乎所以,而等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也随时可能让你坠落万丈深渊。

寇姝点头,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是,臣妾谨遵皇上的旨意。”

宋谨琰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今后若是没事,渲妃的每月一次的定省就免了,皇后多去看看渲妃。”

这话的意思,倒是不放心寇姝,担心寇姝对渲妃和渲妃肚子里的龙种下手了。

寇姝心中更冷,面上却还是不动神色,点头称是。

不过三日,整个依兰殿上上下下都已经收拾完,搬到了钟萃阁,皇上为了表示皇恩浩荡,还送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兰若萱,一时间原本以为风向倒向渲妃的宫人们又觉得兰贵妃的宠眷尤在,对兰贵妃亦是又多了几分敬重。

宫妃乔迁虽然算不上大事,但是兰若萱毕竟是贵妃的位置,再加上附近还有个怀孕的渲妃,寇姝便带着鸳鸯和涟漪,来钟萃阁走了一趟。

从钟萃阁出来,才走了两步就到了秋园,当日渲妃进宫之时,皇上就提出想要将秋园改建给渲妃居住,当日乃是兰若萱从中作梗,太后阻拦而作罢。如今渲妃有了孩子,自然说什么是什么,秋园也给渲妃住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郎自大

“皇后娘娘还请留步——”寇姝刚刚抬脚想要往秋园的方向走去,就听到渲妃的声音从一旁忽然传来,虽然字眼恭恭敬敬,语气中却是有一股隐隐的傲慢。

寇姝皱眉,听见白渲的声音,随即扭头和煦的笑道:“渲妃妹妹原来也在外面散步,听说渲妃妹妹如今怀孕了,本宫还想着这会子从钟萃阁出来,特意前来看看渲妃妹妹呢。”

渲妃头上簪着三四根通体碧绿的上好玉簪子,一看就绝非是凡品。身上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金线牡丹莲蓬裙,裙子上的花纹十分复杂,寇姝只一眼就看出此裙子绝非宫中的尚工局每季一次给妃子们缝制的寻常衣服。只看那渲妃的肚子还没有鼓起来,平平的一块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渲妃却像是托着一个宝贝似地,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像个快要生产的人一般。

听到寇姝的话,渲妃的面色微微一笑,却是隐隐透出无限倨傲的神色来。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渲妃的声音很是绵软温柔,只是那娇软之中,却是夹枪带棒:“臣妾不过的一介妃子,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高高在上呢。如今也不过是得了皇上的圣宠罢了。”

寇姝点头笑道:“是啊,渲妃妹妹福泽深厚,诞下皇子,今后想来也能盛宠不断。”

这话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渲妃久久不受皇上宠爱,如今乃是还不容易才怀上了孩子,在渲妃听来,寇姝就像在讽刺自己不受宠一般。

只见渲妃听到这话,一双柳叶眉倒竖,上上下下面色不虞地打量着寇姝,似乎很是不屑:“如此,白渲就要在这里多谢皇后娘娘的吉言了。不过好在本宫倒也还年轻,不像有些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再怎么努力,也生不出什么来。”

涟漪听见渲妃居然这样侮辱寇姝,气得涨红了脸:“渲妃你不要欺人太甚——”

渲妃面色露出十分惊骇的神色,道:“姐姐,你怎么管管你手下的人的,若是这个贱丫头横冲直撞,惊扰了我腹中的皇子可怎么办?”

涟漪一听,面色更是不好,涨得通红。

寇姝微微给了涟漪一个眼神,示意涟漪稍安勿躁,转头对渲妃微微一笑道:“渲妃说的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顿了顿,寇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继续道:“三年一次的选秀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想来到时候又要有一批貌美如花的女子入宫了,渲妃你说呢?”

“选秀大典?”渲妃皱紧了眉头,如今正是自己站稳脚跟,赢得圣心的重要关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该死的选秀大典。

寇姝瞥了一眼渲妃的神色,就猜到了渲妃心中所想,笑道:“渲妃,这宫中本就是风水轮流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本宫看在你弟弟的份上,好心劝你还是不要锋芒毕露的好,渲妃莫要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从盛宠之下跌落至今的。”

说罢,寇姝也不再多留,起身就迈步朝着长乐宫走去。

抬脚走了没几步,寇姝忽然停下,怔怔地看着身旁的鸳鸯。

“娘娘——您怎么了?”看见寇姝止步,鸳鸯不由得开口问道。

寇姝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怅然:“本宫还记得,初见白渲之时,她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心思单纯透明,如同人间的仙子一般,”顿了顿,寇姝的眼中露出无限的遗憾:“谁曾想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就已经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了。”

鸳鸯垂下了头,白渲也好,灵儿也罢,在宫中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谁都难以保持原本的赤子之心。人人都会变得尔虞我诈,自私自利。

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乃是全大宣上上下下最为重要的选秀,人人都希望自家的女儿能一举入宫,宠冠后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寇姝心里更是明白,所谓的选秀更像是一场前朝和后宫的利益互换,这中间的关系,更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明白的。

为了准备好选秀大典,寇姝这几天都没有好好歇息,从选秀大典的仪式,章程,到后期的各种繁琐小事,虽然不需要寇姝亲力亲为,可是若是出了一丝丝的岔子,寇姝也难辞其咎。故而寇姝也不能有一丝放松。

倒是兰若萱,出乎众人的意料,这几日日日都来长乐宫中相助寇姝打点选秀大典之事,事事都是尽心尽力,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兰若萱和寇姝情同姐妹。

“娘娘,您说——”鸳鸯不解:“兰贵妃这是图什么啊?这么努力帮咱们?”

寇姝拨弄着手上的账簿,漫不经心道:“一来如今渲妃怀着孕,又是那个脾气,兰若萱也想找个地方躲清静,”顿了顿,寇姝继续道:“二来么——恐怕也是觉得自己如今势单力薄了吧。”

鸳鸯皱眉:“那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再加上兰若萱的哥哥兰昊柯如今去向不明,兰若萱已经失去了一大助力,另一方面因为有了灵儿日日在宁慈宫陪在太后身边,太后对兰若萱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如今兰若萱估计是想借着这次选秀大会,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了吧。”

“啊?”涟漪皱眉,扭头看向寇姝道:“皇后娘娘,那咱们要不要也看看这届秀女有没有什么可以为我们所用之人,免得到时候咱们被兰贵妃抢占了先机?”

寇姝微微一笑,涟漪头脑虽然简单,但是却也是处处为这自己着想。

寇姝摇了摇头,转而道:“不必担心,如今左右那些秀女都还没入宫,就这样急哄哄地冲上去,反而显得咱们有多心虚似地。”顿了顿,寇姝继续道:“明日就是选秀大典之日了。你们都警醒着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挑了刺。”

鸳鸯涟漪等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凛,点头称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选秀大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年为期,今值夏末秋收之时,特举行大宣之选秀大典”苏培元细着嗓子,尖利地开口道,声音响彻大殿的里里外外。

随着响起的钟鸣奏乐,一排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走进大殿。因为今日乃是第一次初试,各家的姑娘皆是各自挖空了心思,想尽办法想要让自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有的发髻上簪着一枚别致的花朵,有的则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做工精美的衣衫,婷婷袅袅地站在大殿之下,虽然各自打扮的有所不同,此刻却个个都是低头垂首,一副恭恭敬敬地样子等着宋谨琰的召见。

苏培元走上前一步,随即朗身道:“选修大典,现在开始——”

寇姝穿着礼部刚刚做好的皇后仪制的服饰,上面乃是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头上戴着沉沉的凤冠,两侧缀满了珍珠等宝石,看起来华丽异常。

寇姝的微微下首之处,就坐着兰若萱,身为贵妃,兰若萱的阵仗也很大,只见兰若萱一身宝蓝色衣衫,上面乃是用暗金的丝线勾勒出了两只极为优雅的仙鹤,下身穿着同样颜色的流云裙,那流云裙的裙摆极轻,只见兰若萱站起身来,裙摆便随风飘扬,极为柔美动人。

“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的又怎么样,难道能穿正红色不成。”涟漪站在寇姝身边嘟哝了一嘴。在大宣,有三样东西乃是皇后专属的,其一是正红色的服饰,其二是凤凰纹饰,其三乃是仙鹤纹饰。今日兰若萱如此明目张胆地把仙鹤纹饰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也难怪惹得涟漪不高兴。

寇姝淡淡一笑,眼神却是丝毫不动:“涟漪,莫得无礼。”

话语之间,已经接连着上来了四五组秀女,秀女们五人一组,由宋谨琰判别是赐花还是赐玉牌。

若是赐花,则是留在宫中封为答应。若是赐玉牌,则是留在宫中封为常在,级位相较于答应则是稍稍高了一点。

寇姝瞥了一眼一旁婢女托着的花盘,宋谨琰已经送出去了三四朵花,玉牌倒是一个都还没有送出去,三块玉牌好好的放在托盘之上。

“下一组——”苏培元的声音再度响起。

寇姝醒了醒有些昏昏欲睡的脑袋,抬起头看着眼前上来的宫女。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让寇姝的眼前一亮。

寇姝本就是在武将世家长大,对那些娇滴滴,喜欢舞文弄墨的世家小姐没有好感,而是偏爱那英姿飒爽将门之女。此刻上来的人中,有一个女子和众人皆是不同,她眼神坚定毫不避闪,哪怕对上寇姝的眼神也是笃定自信,相比较于先前的几个唯唯诺诺的女子,显得灵气十足。

微微挑眉,寇姝刚想开口问身边的鸳鸯,只听宋谨琰的声音也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中间那个女子,抬起头来。”

宋谨琰问的,正是寇姝想问的那女子。

听到宋谨琰的话,那女子随即抬头,一双剑眉,在别的女子身上多是显得粗犷硬朗,而在她的面上却是显得别有一番韵味,一双明眸并不大,却是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看着宋谨琰,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宋谨琰来了兴致,笑道:“你是谁?”

那人恭恭敬敬朝着宋谨琰行了一个礼,道:“我叫杨敏,见过皇上。”

寇姝眉毛一挑,心道:这个丫头倒是个聪明人。要知道,若是一般没有官位之人在宋谨琰面前,乃是应当自称草民的。可是此刻又是选秀之日,若是自称草民,又有了几分疏离之感,可是若是自称臣妾,却也是有些自以为是。

而杨敏直接自称为“我”,看似有些行为无状,实则却是一句话拉近了自己和宋谨琰之前的距离,显得亲昵异常。

果然,听到杨敏的话,宋谨琰淡淡一笑,眼中有了几分宠溺:“你是哪家人?朕仿佛记得,西北将军杨奇乃是有一个女儿,今日也来了大选。”

杨敏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傲色,回答道:“启禀皇上,杨奇乃是我的爹爹。”

“原来如此——”宋谨琰点点头,只听身后的苏培元小声对自己道:“皇上,杨敏乃是杨奇大将军的嫡女,今年刚刚年方十五,刚刚年满入宫的年龄。”

“哦?”宋谨琰挑眉:“你才十五岁,怎么就想着入宫了?”

后宫之中的宫妃大多十八岁入宫,像是杨敏这样十五岁就入宫之人寥寥无几。

杨敏抬头,眼神对视宋谨琰却是丝毫没胆怯,道:“敏儿自小就仰慕皇上,皇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乃是这个世界上最英武不凡之人,自从敏儿懂事之日起,就打定主意要嫁给皇上了。”

“哦?你说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宋谨琰挑眉,似乎心情大好,扭头朝着苏培元开口道:“赐玉牌。”

杨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头看着宋谨琰,微微又行了一个礼,在身后的一片哗然之中退了场。

兰若萱从始至终都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身躯终于有些忍不住,微微动了动,扭头看着寇姝,笑道:“师姐,看着如今一张张的新面孔,咱们都要变成老人了。”

寇姝恍若未闻,点头笑道:“是啊,今日看见这些年轻的面孔,倒是让我想起当年往事来。”

听到寇姝提起当年,兰若萱的脸色变了一变,有些讪讪,随即扭过头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太后伸出手,微微托着自己的头,顿了一顿,想是想起了什么,道:“灵儿今日可也是来了?”

“是——”苏培元低头,恭恭敬敬朝着太后回答道:“灵儿姑娘在后面两组,还未曾轮到上前来。”

太后点了点头,似乎想要多坐一会儿,又有些困乏的样子。

宋谨琰皱眉,朗声道:“台下的灵儿何在?”

台下的喧哗比刚刚杨敏拿到了玉牌还要响,这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得到皇上的点名出列的待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赐花之人

只见人群之中,一个身影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

走出群人,朝着宋谨琰款款行了一个礼,不同于刚刚杨敏的英姿飒爽那般利落,灵儿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柔美端庄的高雅气质。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了今日的初试,各家都是挖空了心思,就是上前行一个礼也不例外,这几日凡是在宫中稍稍呆的年头久一些的嬷嬷,一个个都是奇货可居,若是不愿意花大价钱,是根本请不到府中来指点家中女子的仪态的。哪怕如此,那些嬷嬷教出来的仪态也都只是勉强合格,根本没有办法和刚刚灵儿仪态相媲美。

见到台下灵儿一气呵成的动作,兰若萱也是有些微微诧异,面朝寇姝开口说出的话里平白多了几分讥讽:“师姐,倒还真没想到,当初淑妃宫中一个宫女的妹妹,在母后宫中呆了那么短短一个月,如今竟是这般脱胎换骨了。”

寇姝看着兰若萱一笑,两人皆是心知肚明。那灵儿在太后的宫中名义上乃是婢女,其实太后早就将她当做了自己早年去世的安平公主来教养。听说那灵儿每日吃的都是上好的天山血燕,这血燕就算是寇姝,也只有在当日替太后解毒体力不支之时才吃到过。

只听太后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对着宋谨琰道:“哀家看着这个灵儿倒是不错。”

宋谨琰点点头:“赐花——”

众人也皆是面露诧异,刚刚凭借着皇上居然亲自点名要这个人出列,还有太后的夸赞,别说是赐玉牌了,就是直接给一个贵人的位份,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可是皇上倒好,居然只是单单给了一朵花——那可只是个答应啊。

果然,太后听到这两个字,随即脸色一沉,一甩自己的衣袖,声音中平白多了几分冷意,道:“哀家觉得今日乏了,就先行回去休息了。”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起身回了宁慈宫。

在场的所有人中,唯有寇姝和兰若萱两人面上皆是不动声色,似乎对这个情况丝毫不惊讶。

宋谨琰是一个非常有自己想法的人,从淑妃如今的遭遇就可以看出,宋谨琰绝对不会喜欢这种被强行塞到自己身边的女人,更何况,太后一直把灵儿当做自己的长姐,宋谨琰和灵儿走的越近,就越是在提醒太后,灵儿和曾经的安平公主是多么的相像。

“哼——不过是个答应。”下面的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开了口,似乎有些不满地讥讽道。

窸窸窣窣的嘲笑之声随之传来,让灵儿不由得涨红了脸,抬起头,灵儿求救一般的看着寇姝。

寇姝却是报以微笑,并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这个灵儿,自己只和她说了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竟就能把安平公主的体态容貌演的活灵活现,把太后牢牢地拴在手上,如今更是惹得太后为了她拂袖而去,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今日已经有太多人给了她面子,少她一个寇姝也不少。

太后走了,兰若萱的兴致也淡了不少,选秀大典本就是宋谨琰一个人说了算,刚刚太后都开了口也没有改变宋谨琰的意思,自己坐在这里更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兰若萱也随即缓缓起身,朝着宋谨琰微微一福作势要告退。

太后和兰贵妃都走了,台上只剩下寇姝和宋谨琰两个人,一下子显得空荡了不少。

“皇后不会也吃飞醋要走把吧?”宋谨琰看着离去的兰若萱,又看了看兰若萱,语气中有一丝调侃。

寇姝挑眉,语气平淡:“兰贵妃吃醋,乃是因为她是皇上的妃子。太后吃醋,恐怕是因为您是他唯一的儿子。”

寇姝明知道太后并非因为此事,却还是硬生生地把话掰成了这样。

宋谨琰似笑非笑:“那皇后呢?皇后就不吃醋了吗?”

寇姝摇摇头,眼中一片清明,毫无波澜道:“本宫乃是大宣的一国之后,理当为大宣开枝散叶,排忧解难,扩充后宫乃是必要之事,本宫自然理应接受。”

“皇后——”宋谨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朕真的很好奇,皇后难道就不觉得心中有醋意吗?”

“皇上——”寇姝开口,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却还是异常的理智冷静:“兰贵妃吃醋,是因为她对皇上有爱。而本宫——”寇姝的声音更加冷:“只有敬。”

最后三个字一处,寇姝只觉得周身的气温瞬间降低了几度,抬头,就见到宋谨琰一双眼睛寒冷如冰地盯着自己,几乎要把自己冻住。

“皇上——皇上——”一旁的苏培元不知道寇姝和宋谨琰两人之间的交锋,还以为宋谨琰偏着头再发呆,出言提醒道:“皇上,秀女们还等着您发话呢。”

宋谨琰挑眉,不再看向寇姝,望着下首的一排女子,忽然有些倦了:“剩下的一起上来便是。”宋谨琰朗声道。

不一会儿,剩下的所有女子都一齐上来,挤挤攘攘站满了半个大殿。

“皇后觉得哪个女子好?”忽然扭头,看着寇姝发问。

寇姝挑眉,所谓选妃,既是选人,也是选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就像刚刚的杨敏,虽然杨敏其人却是是个妙人,但是更重要的就是她身后的西北大将军杨奇和一整支杨家军。

瞥了一眼手上的花名册,寇姝指了指两个名字,道:“这两个女子,本宫觉得还不错。”

宋谨琰挥挥手,道:“那着两个就赐予玉牌吧——其他的,”宋谨琰皱了皱眉,看着下面一片乌压压的脑袋,随意地挥手指了几个人,道:“这些人赐花。”

说罢,大手一挥,没有犹豫转身就离去了。

苏培元在背后紧紧跟着宋谨琰,路过寇姝的时候,朝着寇姝微微一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娘娘——”寇姝的身后,鸳鸯的声音随之缓缓响起:“渲妃娘娘说,今日还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聚,咱们——”

寇姝摇摇头,渲妃如今可是个烫手的山药,自己还是少招惹的为妙。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次侍寝

“娘娘——你可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涟漪一大早起来给寇姝梳头,很是兴奋地对寇姝道。

距离上一次的选秀大典过去,也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如今天气也渐渐凉了,入宫的答应和常在们,也都纷纷按照各自的位份给安排上了尚衣宫的女官。

怔怔地看着铜镜前的自己,寇姝的眼神有些笑意,淡淡道:“怎么,说了些什么?”

涟漪一看寇姝感兴趣,连忙走上前道:“如今宫中人人都知道,那日的选秀大典一共有三个女子获得的玉牌,分别是孙常在,宋常在,而那杨敏,原本得了玉牌,照理也应该是常在的,却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得了皇上的青睐,直接升到了贵人的位份。”

孙尚颜乃是三王爷的亲侄女,身后的实力不容小觑,宋凝音和则是前朝一品尚书的千金,至于那杨敏,就不用说了,乃是赫赫有名的西北大将军杨奇的嫡长女,若不是她晚生了两年,自己皇后的位置说不准也是她的,寇姝淡笑一声,所谓宫中前朝,乃是息息相关的,这三个人看似性格长相各有千秋,故而十分讨得宋谨琰的欢喜,而实际上,恐怕也是权衡利弊之后,宋谨琰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做出的选择。

看着桌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头饰,寇姝心中暗暗叹气,昨夜乃是宋谨琰第一次传召本届的秀女侍寝,按照惯例,自己身为皇后,所有人秀女一会儿便会到长乐宫前来听自己训话。

“还有呢——”涟漪一边帮着寇姝继续梳头,一边喋喋不休道;“那个灵儿姑娘,真是最惨。”

“灵儿?”寇姝挑眉,要不是涟漪开口,自己都快要忘了这个人了,只因为这半个月一来,各个新人的消息都是接连不断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只是关于这个灵儿,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见到寇姝皱眉,鸳鸯才上前一步,朝着寇姝行了一个礼,道:“今日奴婢得了娘娘的吩咐,本是打算去给各个小主们送一份见面礼,却是没想到,居然碰见灵儿姑娘在柴房里圣火取暖。”

“生火?”寇姝不解:“苏培元办事还如此不牢靠?好歹灵儿也是一个答应的位份,也是一个主子,怎么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吗?”

鸳鸯摇摇头:“娘娘有所不知,那灵儿姑娘乃是因为那日,在金銮殿之上出了风头太盛,可是如今又被赐了花,不过平平,众人心中皆是有所不服气,所以……”

寇姝一怔,自己从入宫就是皇后,更是身后寇家的大小姐,身边所接触的人也多半都是如此的高门贵族,竟然忘了人本就是捧高踩低。后宫之中,表面上看得乃是容貌和姿色还有才情,内里就是势力和背景,甚至是财富的较量。

那灵儿本就元韵当日找来,为了取代兰若萱在太后心中地位的人,不过是一个贫苦的农家丫头出生,到了那宫中,不过几日,自然就被人看出了底细。

“不过——”寇姝皱眉:“难道太后不知情吗?”

鸳鸯摇了摇头,道:“奴婢觉得,灵儿姑娘并没有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太后。”

寇姝一笑,也没有吧这件事太过记挂在心上,看着涟漪已经把自己的头饰和发饰都穿戴整齐了,寇姝点点头,起身道:“走吧。我们去正殿看看。”

长乐宫上,十几把椅子左右排开,依次往下排过去。

寇姝只一眼,就扫到了坐在左边第一个的杨敏。

大宣以左为尊,右为卑。如今杨敏乃是众人之中唯一的一个贵人,位份最高,坐在这个位置倒也没有不合适。而她的对面,则坐着三王爷的亲侄女孙尚颜,要说身生父母。孙尚颜的爹娘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这孙尚颜有个了不起姑姑,嫁给了当朝的三王宋元旭当正妃。这样一来,孙尚颜的身份当然要比其他人都贵重了几分。

见到寇姝来,所有人皆是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寇姝抬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随即道:“诸位姐妹既然来了宫中,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如今大家刚刚入宫,若是有什么缺的,随时都可以来长乐宫找本宫。”

众人皆是道谢,顿了顿,寇姝明知故问继续道:“昨夜不知道是哪位妹妹如此幸运,得到皇上的垂帘。”

杨敏的脸色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随即起身,朝着寇姝婷婷地行了一个礼道:“启禀皇后娘娘,乃是臣妾。”

“哼——”寇姝的身后,涟漪用极低的声音冷哼一声。

寇姝眼神微动,涟漪平日里倒也不会如此无度,此事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不由得追问道:“如此,可要恭喜妹妹了,能得到皇上的恩宠,真是天大的福气。”

“说的是呢——”一个声音柔柔地传来,开口说话却是一针见血:“只可惜了姐姐只侍寝了小半夜,皇恩浩荡,也不过小半夜的功夫。”

见寇姝皱眉,孙常在继续道:“皇后娘娘您还不知道吗?昨夜渲妃娘娘的肚子突然不适,臣妾听闻,皇上只在杨贵人的宫中呆了短短几个时辰,就直奔那渲妃娘娘的宫中去了,一晚上就再也没有回来,”顿了顿,孙常在的语气中露出了一丝讥笑:“若是如此,漫漫长夜,不知道杨贵人可是如何打发的?”

“你——”杨贵人咬牙,似乎想要把孙常在生吞了一般,又畏惧寇姝在上,只能低下头,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身份,若是和孙常在拉扯攀咬起来,惹得皇后娘娘不喜,可就因小失大了。

寇姝听闻,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涟漪才一声冷哼,原是因为渲妃又故技重施了。摆摆手,寇姝继续道:“渲妃如今肚子里乃是怀着孩子,难免娇气一些,皇上也只得多去陪陪她,诸位姐妹也要多些谅解。”

杨贵人闻言,面色一紧,连忙垂头道:“娘娘说的是,一切以龙种为大,臣妾绝无二话。”

第一百六十章 白燕纷争

“嘭——”得一声推开寇姝寝殿的门,涟漪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只见涟漪气冲冲地跑到寇姝跟前,梗着脖子,开口的声音里满是哭腔:“娘娘——他们欺负人!”

寇姝才刚刚从早晨的熟睡中醒过来,见到涟漪,不由得一怔,皱起眉头;“这又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涟漪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眼泪汪汪地开口道:“刚刚一大早,奴婢去御膳房给皇后娘娘拿早膳的白燕窝粥,可是御膳房却说,白燕窝粥全部给渲妃宫里的人端到秋园里去了,一碗都不剩。”

努了努嘴,涟漪的声音更加委屈:“咱们宫里原先供的乃是血燕,就是因为那渲妃怀孕,才变成了寻常的白燕,可是这下子,渲妃居然连白燕也给要走了,真是欺人太甚——她怎么可能喝的了那么多燕窝粥!”

寇姝淡笑,一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随即开口道:“好了,这也不是大事,几日不吃也不打紧的,既然渲妃如今怀着孕,让她端去便端去吧。本宫不喝了就是。”

“娘娘——”涟漪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似乎很是不满:“您怎么能这么容忍她呢!那个渲妃!真是无法无天!”

寇姝挑眉,指了指窗外的花匠,道:“你看,外头的花匠都把花给栽错了,你还不快去让他们看看。”

涟漪一扭头,才看见外头的花匠把原本应当栽种木芙蓉的地方栽上了大花蕙兰,原本应当是粉色的景一下子暗淡了许多,不由得冲了出去指着花匠叫嚷了起来。寇姝看着涟漪上蹿下跳的背影,不由得淡淡一笑。

鸳鸯从始至终都一直站在寇姝身后,见到涟漪出门,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娘娘,此事,奴婢觉得另有蹊跷。”

“嗯?”寇姝微微一仰头,示意鸳鸯继续往下说。

鸳鸯点点头,道:“奴婢觉得,那渲妃要了咱们的白燕窝粥去,可能是真的喝掉了。”

“渲妃何出此言?”寇姝有些不解。

鸳鸯想了想,开口道:“这几日,秋园的丫头们传来消息,说渲妃娘娘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大,一日要吃四五顿,有时候夜里还要加餐,御膳房的膳食,更是流水一样不断地送到秋园里头。而且渲妃的饭量也是大了不少,原本一顿只是小半碗米饭的,如今一顿,却是至少要吃上满满三大碗还停不下来。”

“只是怀个孕,就能吃那么多?”寇姝皱眉,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你是说,停不下来?”

鸳鸯一怔,点头道:“是啊,奴婢在秋园的人传来消息说,渲妃一提起筷子,就跟中了魔一般,什么东西嚼都不嚼就径直往自己嘴里吞,停都停不下来,宫女连着在一旁上了两轮菜才肯罢休。”

寇姝的眉头皱的更深,顿了顿像是有些怀疑似的,忽然开口道:“一会儿你和本宫一同去秋园看看渲妃,本宫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鸳鸯点头应了下来,没有做声。

用完早膳,寇姝就带着鸳鸯涟漪一道到了秋园,出乎意料,秋园外头一个站着的丫头仆人都没有。

寇姝皱眉,就算这秋园再大,也不至于外头一个小厮也见不到啊。

只听得秋园外头传来一阵声音:“娘娘你可不能再吃了,这一早上您都吃了足足三碗燕窝羹了。”

寇姝心中的疑惑更深,走进门前,示意涟漪前去叩门。

见到寇姝,白渲显得有些吃惊,直起身子来看着寇姝。

寇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白渲,只觉得心中无比的惊骇,这哪里还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轻盈娇羞,知书达理的白渲?如今的白渲体态丰腴了不止一星半点,原本精致娇小的瓜子脸竟然变成了一张滚圆的大圆脸,原本不算小的五官被挤在了一起,看起来十分狭促。

眼前的白渲桌子上放着满满的一桌食物,百花酥,凤仙核桃饼,百合茯苓膏,玫瑰蜜露,燕窝粥……比寇姝几日的吃食还要多。

而白渲的手边,已经摞起了好几个空碗。白渲却还是丝毫没有满足的样子,手上还是端着一只碗吃着。见到寇姝,愣了一愣,渲妃放下手中的碗,上前不乐意地行礼道:“臣妾渲妃见过皇后娘娘。”

寇姝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渲妃,你怎么一顿饭食量大了如此之多?”

渲妃摇头,眼神之中却是透露出一股傲气:“皇后娘娘恐怕不知道怀了孩子的辛苦,依臣妾说,乃是因为肚子里的龙种太过活泼好动,消耗了太多,是以需要做母亲的本宫多吃一点补充。”

寇姝挑眉,没有开口说话,眼神却是忽然瞥到了桌子上的一碗深褐色的汤羹,那汤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却是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让寇姝起了疑心。

“妹妹倒是能吃,比起本宫当年倒是精神了不少。”寇姝没有正面反驳渲妃的话,淡笑道。

“有劳皇后娘娘挂心,”渲妃的声音里有意思不屑:“本宫一切都好,肚子里的皇子也活泼好动,今后必定是个有灵气的。”

寇姝挑眉淡淡一笑,道:“本宫带来了一只横竖伸缩纹路极为清晰的上好冬虫夏草,想着给渲妃拿来滋补调养乃是上品,只是看着渲妃这里流水一般的吃食,恐怕也不在乎多了本宫这一支。”

渲妃扶着自己粗了不少的腰肢,微微弯腰,面色颇为倨傲地看着寇姝,缓缓道:“如此这般,就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了。”

寇姝点头,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的汤药。

身后的涟漪听到这话,端着托盘低垂着眼眉,把上好的冬虫夏草端到渲妃眼前。

“多谢皇后娘娘。”渲妃行礼,眼神却是不看那托盘,显然是看不上了。

寇姝也不在意,又简单和渲妃寒暄了几句,便从秋园出来了。走到台阶上,寇姝隐秘一笑,对着身旁的鸳鸯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回了长乐宫。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宫其主

“娘娘——”苏培元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朝着寇姝行了个礼,道:“如今储秀宫中的各位小主,教养嬷嬷们都已经一一给她们上了各自的教习,该吩咐的都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给各宫小主安排各自的住所了?”

安排住所是个重要的事,虽然皇上更多的时候都歇息在御书房,只是御书房乃是前殿,后宫中人是不可能前去的,故而人人都想住在里皇上的未央宫更近的地方。

寇姝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袋,这几日都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件事前来自己的宫中的,变着花的给自己送好东西。那西北大将军的女儿杨敏更是直接送来了一架价值连城,半人多高的鸡血石,那石头流光溢彩好不引人注目,一切也只是为了能够分得一个好一些的宫宇。

挥挥手,寇姝朗声道:“兰贵妃的依兰殿,前些日子被火烧了,如今修整的如何?”

苏培元点头,道:“回皇后娘娘,依兰殿已经整的差不多,兰贵妃马上就可以搬回去了。”

寇姝点点头,继续道:“那钟萃阁就给杨敏去住吧——”顿了顿,寇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灵儿最近如何?”

那丫头乃是自己带来宫中,本想着凭借着有几分容貌的相像,也算能在太后面前露个脸,这辈子吃穿不愁,没想到这个丫头倒是个野心勃勃的,竟然要入后宫。那日在大殿之上宋谨琰摆明了给她没脸,此后一直听说灵儿在秀女当中人缘不好,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苏培元一怔,显然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忽然问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秀女来,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道:“似乎是有一个叫灵儿的秀女,不过如今也是平平,并未有什么特别突出之处。皇后娘娘要奴才去打听一番吗?”

寇姝挑眉,摇摇头,道:“无事,”寇姝缓缓抬手:“其他人苏公公就看着去分吧。”

苏培元得了令,虽然钟萃阁被皇后娘娘吩咐给了杨贵人,却还有不少的宫宇,大大小小,离皇上的未央宫由远有近,自己在这当中还大有油水可捞,想到这里,苏培元就喜不自胜地低下了头。暗自盘算着自己经此一事可以大赚一笔。

此次选秀进储秀宫的秀女一共是八位。除了杨敏杨贵人,其他人皆是由苏培元安排,不到三日,就把各人皆是安排好了宫宇。

“我说——”长乐宫里,寇姝晒着太阳,声音有些懒洋洋的:“鸳鸯,那事情查的如何了?”

鸳鸯上前一步,开口道:“娘娘——,查到最近确实有几个宫女来往淑妃的秋园十分频繁,但是前来传递消息的人说,那些人都是些生面孔,从未见过。”

“生面孔?”寇姝挑眉。

点点头,鸳鸯继续道:“如今并不是新宫人进宫的时节,若是原本就在宫中的宫人,照理来说,应该没有咱们不认识的。奴婢也想不明白。”说道这里,鸳鸯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寇姝淡淡一笑,随即道:“你忘了,没有新入宫的宫人,有的是新入宫的人。”

“啊?”鸳鸯一愣。

元韵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主子是想说储秀宫。”

寇姝点头,道:“储秀宫的主子们都能带几个自己的宫女入宫,若是看见的人皆是从未见过的面孔,估摸着就是储秀宫的人做的事了。”

鸳鸯皱眉:“可是如今苏公公已经把各宫中人全部分好了宫宇,这会子估计新的宫人也已经陆陆续续都进了宫中,若是再想要排查,就难了。”

挥挥手,寇姝无所谓地摇摇头:“罢了,此事若是查不下去了,不查也没什么。只需要知道此事乃是储秀宫中人所为,倒也没什么了。鸳鸯,这几人你让人多留意一些秋园的动向,若是渲妃有什么异动,及时禀报。”

鸳鸯点头称是。扭头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外头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谁?”涟漪连忙开口问道。

“奴婢是尚宫局的嬷嬷,前些日子准备的冬衣好了,老奴给娘娘送来了。”

寇姝点头,沉吟一声道:“嬷嬷进来吧。”

门被缓缓推来,只见为首进来的嬷嬷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穿着尚衣宫统一的服饰,朝寇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寇姝点头:“嬷嬷辛苦了。”说罢,涟漪就上前一步,接过那嬷嬷身后的一干丫头手上的托盘,一边接着,一边“咦”了一声。

寇姝皱眉:“何事?”

涟漪扭头,嘟着嘴开口道:“这位嬷嬷,寻常我们家娘娘的衣饰都是二十件里衣二十件中衣二十件外衣,这么这次少了?”

嬷嬷面色露出一丝尴尬,呐呐道:“这个……”

涟漪更是不满:“原来咱们娘娘的衣服乃是二十个托盘的,这次怎么变成了十五个?”

“涟漪姑娘……”嬷嬷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

寇姝挑眉,眼中露出一丝探寻的光,摆手道:“嬷嬷放心,本宫知道此事和嬷嬷无关,只是这毕竟事关仪制,怎么莫名其妙,说少便是少了?本宫还要问问清楚。”

嬷嬷面色一白,只得低头呐呐道:“启禀娘娘,原本乃是一匹织锦做一身衣服的,尚工局的织娘们也皆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织娘娘们穿衣的织锦的。”

寇姝点头,示意嬷嬷继续说下去。

“只是那渲妃娘娘,最近委实胖了太多,一匹布料根本不够裁剪她一身衣服……”嬷嬷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涟漪皱眉,大声嚷嚷道:“那你们也不能克扣皇后娘娘的织锦啊?”

嬷嬷脸色更是不好,低下头去小心翼翼道:“涟漪姑娘,咱们也没办法,渲妃娘娘闹着一定要一件不少,还有给没出生的皇子缝制衣服,好些宫中,今年连冬衣都没穿上呢。”嬷嬷的声音到最后几乎要听不见,压低着嗓门道。

听到这里,寇姝不由得冷哼一声,那渲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生不生的出来,如今都还是个问题,自己竟然眼巴巴地就开始准备衣服了,要说她太傻好,还是太天真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渲妃流产

接连着几日,寇姝都没有听到关于秋园传来的任何消息。

一直到十日之后的晚上,寇姝才听到鸳鸯传来关于渲妃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却是谁都没有想到渲妃一向安稳的胎相,竟然忽然就出了问题。

寇姝匆匆赶到秋园的时候,秋园里已经满满当当,太医稳婆,丫鬟嬷嬷,小厮太监满满的站了一屋子。

白渲的厉声声音几乎要掀翻房顶:“啊——啊——”

寇姝微微迈步上前,只见眼前的场面一片混乱,听的太医院里资历最久的胡太医和王院督的声音远远传来。

“皇上,太后,微臣已经几次三番跟渲妃娘娘解释劝服,渲妃娘娘如今虽然肚子里怀着龙种,但是切不可服用太多膳食,避免食物滞留匮积,对胎儿不利。”胡太医跪在地上,声音沉痛。

寇姝挑眉,这个胡太医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不能往自己身上揽。

“哀家现在不要听这些!”太后的声音疾厉异常:“哀家只想要知道,哀家的乖孙儿现在怎么样了!”

“启禀太后娘娘,”王院督拱手,面色恭敬又不显得恐慌,显然相比胡太医要冷静许多,道:“太后娘娘,如今渲妃娘娘腹中的胎儿还未足月,本就还未发育成人,再加上渲妃娘娘暴食至此,更是对腹中的胎儿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如今那胎儿恐怕……”

“混账!”太后猛的怒吼一声,扭头随即看向床上的渲妃,紧紧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渲妃是怎么会胖了那么多的。”

看着躺在床上不停翻滚呻吟着的渲妃,寇姝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这样子的渲妃浑身滚圆,手上脚上的肉都已经几乎要溢了出来,原本精致小巧的五官因为一下子横长的横肉,此刻看起来竟然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了。

“这……”王院督看了一眼寇姝,只见寇姝微微摇头,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眼神,王院督心下一凛,慢慢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答道:“太后娘娘,渲妃娘娘如今乃是早产,当务之急乃是给渲妃娘娘止血通气,否则渲妃娘娘的性命亦是不保。”

宋谨琰眉心一沉,扭头道;“母后,渲妃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晚些再说,当务之急,先看看渲妃到底怎么了。”

太后冷哼一身,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一般地看着渲妃:“没有照顾好哀家的皇孙儿,反倒是自己吃成了这般如猪一样,这样的妃子,要来有什么用。”说罢,太后冷哼一声,怒而挥了一挥衣袖,转身回了自己的宁慈宫。

太后一走,秋园的人一瞬间少了许多,皆是一声不吭的垂手站着,宫里少了个孩子,此刻宋谨琰的心情一定十分不好,若是这时候犯了错,小命也就断送在这儿了。

寇姝缓缓上前,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紧皱起,高声尖叫着挣扎的白渲,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白渲乃是白梨的侄女,当年的白梨宠冠后宫,太后多多少少有些忌惮,如今她的侄女再度入宫,太后娘娘心中必定是不喜。只是因为如今怀了孕,才一直没有发作,而白渲如今这孩子是注定保不住了。今后,在宫里,白渲恐怕也已经走到头了。

眼前的白渲还在苦苦挣扎。原本佳人受苦,紧锁眉头,应当是格外惹人怜爱的。可是肥硕的身躯加上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面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孕纹,看起来可恐异常。丝毫不能让人心生怜悯之意。

不远处的小桌几上,还放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在橘红色的灯光的照耀下,透出淡淡的冷意和诡异来。

“娘娘,王院督方才确认了,确实是猪见疯。”鸳鸯的声音在寇姝耳畔响起。

寇姝点点头,前几日自己前来这秋园,就察觉到渲妃用膳的样子实在是奇怪,就算是怀孕,饭量也太过大了些,寻常太医开的安胎药乃是苦艾子配上枸杞汁等温良的药,药汁的颜色应当显示出淡淡的红色,寇姝当日只一眼,就看出了当中的玄机。

果然,王院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猪见疯”那是民间对“茂生草”的一种别称,之所以叫“猪见疯”,乃是因为民间惯常使用这种草药喂给家畜,家畜吃了那草,身形就会蹭蹭蹭地疯长上去。只是这草药的药力十分之强,一般都不会用在人的身上,故而寇姝第一次见到,也只是隐隐有些怀疑,却没想到,宫中竟然真的有人如此大胆。

“师姐——”兰若萱的声音在寇姝身后缓缓响起,有着一丝别样的意味道:“师姐是不是怀疑,此事是我做的?”

寇姝的眼睛凝视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兰若萱的话,口中却是压低了声音,淡淡开口道:“不,此事不是你做的。”

“哦?”兰若萱的语气中有一丝诧异:“师姐此话怎么说?”

寇姝摇了摇头:“虽然那茂生草寻常用在人身上十分少见,此番有人存心放到了兰妃的安胎药中也必定调整了茂生草的药方和剂量——但是——”

“但是什么?”

“渲妃肚子里怀着孩子,若是师妹想要出手,一定会有更好的法子的,不是吗?”寇姝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兰若萱。

兰若萱隐秘一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的确,肚子里有孩子的人,和寻常人不同,对许多药物的反应都会更加大,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做到不显山不露水地让白渲的孩子流掉,而后再想办法让白渲身子衰微,忽然之间食量暴增,用这样明显的法子,也太过惹眼了。

“师姐,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恐怕只有你最懂我了。”兰若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忽然感慨:“若非迫不得已,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撇了撇嘴,寇姝没有接话,顿了顿,忽然开口道:“这后宫的水,真的是越来越浑了。”

两人听着不远处白渲不绝于耳的凄厉的尖叫声,难得默契地站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整旗鼓

虽说寇姝身为皇后,不过寇姝素来喜欢简朴,也从不在宫中铺张,故而长乐宫原本倒也算是简单大方,只是如今却是挂满了白绫,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奇特。

“太后娘娘也真是的!”涟漪嘟着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要瞪出来一样,有些不满的道:“咱们这长乐宫,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是一个妃子小产,还要咱们全后宫都披上白绫,也太荒唐了吧。”

寇姝淡淡一笑,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太后会有此举,一来是宣示自己对皇子的重视,这次渲妃的小产绝非是意外,太后要的乃是警醒这暗中的人。二来,更重要的事,太后如此重视子嗣,更是因为最近宫中来了一位神机妙算的天师,很是受到太后得到信任,那天师直言渲妃肚子里的乃是皇子,故而太后更是心有戚戚,决心要大办一场丧事送走自己的“皇孙。”

而白渲,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场盛世浩大的所谓的丧事中,露过一次脸,始终的都是沉默着留在自己的宫中,一言不发。

“皇后娘娘——”下首淑妃的声音有些怯怯的,淑妃的性子本就是绵软,自从先前的几次事情之后,更是对寇姝唯马首是瞻,渲妃已经接连着三次未来长乐宫拜见寇姝,到处的留言纷纷四起,甚至有人说此事乃是寇姝在背后捣的鬼,所以如今渲妃才会如此不待见寇姝,这话自然是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这才惹得淑妃开口。

“渲妃的身子,如今究竟如何了?”寇姝挑眉,顿了一顿,开口道。

兰若萱翘起兰花指,慢慢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才慢悠悠道:“听说那渲妃闭门在秋园里谁也不见,连皇上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渲妃的身子调养的如何?”寇姝又问。

兰若萱冷哼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关心:“太医院的太医日日在给她开方子调理,如今这十几日过去,想来也差不多了。”兰若萱还有半句话在嘴里,寇姝和她都心知肚明,那猪见疯的草药多半已经被发现了,停止服用了之后,暴食的症状就会消失,但是渲妃那像是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的身材,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好的。

寇姝问的乃是白渲体内的猪见疯的药性如何,这话只有兰若萱明白,在其他人眼里寇姝问的便是白渲小产的身子,是以也没什么不解的。

“不过——”淑妃的声音还是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前几日臣妾听闻,渲妃的家人似乎跟皇上请了旨,想要进宫探望淑妃。”

“臣妾记得,宫中似乎有规定,如今并非原定可以探亲的日子才是。”杨贵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惹得众人皆是有些诧异。如今后宫之中,乃是有寇姝为皇后,兰若萱为贵妃,而后又有淑妃和渲妃两位妃子,再往下的嫔又有几人,之后才是贵人,像是这样的例会,寻常只有妃位以上的人才敢多说几句,而杨贵人身为一个贵人,居然就敢如此直言。可是逾了大矩。

寇姝淡淡一笑,似乎对此并不介意,反而宽容道:“杨贵人说的乃是一个理。只是理大不过情,如今渲妃正是内心受挫,消沉低迷的时候,若是有家人在旁的劝慰,想来必定会开朗不少。”

众人点头,均是觉得皇后此举乃是宽容大度。

三日后,渲妃的家人如约进了宫。出乎寇姝意料的是,来的既不是渲妃的爹,也不是渲妃的娘亲,而是被召回前朝的白渲的亲生弟弟,白亭然。

因为治理兖州有功,白亭然如今已经官居三品,虽然比起一品二品的大员来说,这当然不算什么,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白亭然升官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晋升,更有善于见风使舵者,已经开始拉拢巴结白亭然了。

“娘娘,您说,”涟漪一边给寇姝梳理着头发,一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进宫的不是渲妃娘娘的父母亲,而是那白家的公子呢?”

寇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的确,若说感情,白渲的父母或许是最佳的人选,可是这次来的竟然是白亭然,这就说明,此次进宫,并非为了劝慰渲妃,或者说,劝慰渲妃只是一个幌子,更重要的乃是白亭然想要重整齐鼓,在后宫之中为白家占据一席之地。

寇姝想到的出神,等到回过头来,才发现涟漪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秋园?”

寇姝皱眉不解:“为什么要去渲妃那儿?”

“咳咳咳——”鸳鸯一阵猛的咳嗽,看着涟漪有些发红的脸,揶揄的笑着。

寇姝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身旁的涟漪不住地发笑道:“难打是因为宫中来人了,柏遥照惯例都会在后头陪着,惹得咱们涟漪姑娘春心荡漾了?”

一屋子的人都不由得吃吃发笑,涟漪的耳朵更红了,像是烧起来死的,斜着眼瞪了身后的鸳鸯一眼,嗔怒道:“鸳鸯你们净取笑我,不跟你们玩了。”

说罢,一瞪脚,就怒气冲冲地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望着涟漪的背影,鸳鸯脸上的笑意更浓,像是想起了什么,才收起了笑意,扭头对着身后的寇姝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娘娘,渲妃那里……”

“白亭然已经走了?”寇姝挑眉,自己一早就吩咐了鸳鸯盯着秋园的动静,此刻鸳鸯回来,多半事情也结束了。

“哦?”寇姝挑眉。眼中一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寇姝的眼中多了一丝深意,不由得喃喃道:“这么快就回来,相比白亭然的目的也已经都已经达到了,在不知不觉中,这个白家小子,如今也慢慢走到了权利的中心,成了不可忽视的人了。”

顿了顿,寇姝对着身后的鸳鸯缓缓道:“恐怕这个渲妃,马上就要重整旗鼓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株桃花

寇姝猜得不错,接连十几日都完全没有露脸的渲妃,在一日下午的御花园里出现了。

按照惯例,待宫中的新人入宫一段时间之后,身为皇后的寇姝,要带着各人一同参观游览御花园,不知道怎么,这几日宋谨言也心情不错,跟着大伙儿一道逛御花园。

这下子,原本就一个个穿的争奇斗艳的各宫妃子们,更是绞尽脑汁想要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各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一起,百花争艳,让人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在那里。

正走到御花园的一处转角之时,只听一声清幽的笛声从远远出传来,那笛声宛转悠扬,大气而不失细腻婉转,众人皆是有些陶醉之时,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进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倩丽的白色身影随着笛声的高低起伏不住地旋转跳跃,像是坠落凡间的仙女一般轻盈地舞动着,曼妙的腰肢随风起舞,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把寇姝身后一群穿红着绿的女子一个个都衬托地如同庸脂俗粉一般。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那是渲妃吧——”

众人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渲妃,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秀女都是刚刚进宫,自她们进宫,渲妃就已经是一身的臃肿肥硕,满脸横肉的样子,在场的人当中,唯有寇姝和宋谨言两人见到过寇姝本来的样子,两人对视一样,均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的神色。

原本的渲妃端庄大气,要说长相容貌,也不算是拔尖,胜在才情相较于他人更胜几分。而现在的渲妃,仔细看来,身形竟然比原本的样子更加纤瘦了几分,纤细的腰肢几乎不盈一握,原本圆的没有棱角的大饼脸更像是忽然之间放了气的气球,成了一张细瘦的瓜子脸,五官瞬间就变得立体而生动了起来。

只见白渲的身影随着笛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一动一静俯仰之间,已经慢慢靠近了宋谨言,随着最后一声笛音的落下,白渲也已经停下了身形,稳稳地落在了宋谨言跟前。施施然行了一个礼,道:“罪妇白渲,见过皇上。”

宋谨言挑眉:“渲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何罪之有?”

渲妃垂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道:“罪妇怀了龙种,乃是天大的恩赐,可是却不能好好保护皇子,以至于小产,一切都是白渲的过错,还请皇上责罚。”说罢,渲妃竟然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跪下,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

寇姝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几乎都要为白渲的演技鼓掌称好了,这个白亭然,还以为只是个粗枝大叶的直肠子,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进宫一趟,白渲连以退为进这招都学会了。

果然,见到眼前的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宋谨言地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柔声道:“此事也怪不得爱妃,太医说了,乃是因为药方子中有一味药和原本爱妃用的药性相克,爱妃才会日常的用膳习惯大变,进而害的暴食之后小产。朕已经把那庸医五马分尸,为皇子报仇。”

白渲还是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身子更是不由得瑟瑟发抖着,似乎还是不胜惶恐的样子。开口的声音已经满是哭腔:“求皇上原谅臣妾,可是自从孩儿去世的那日以来,臣妾日日夜夜,闭上眼睛就想到那日的痛苦,臣妾不敢见到皇上,却又思念的紧——”白渲低头跪在地上,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声音越来越小。

宋谨言见状,伸出手,缓缓地把白渲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声音里极尽柔和安抚,道:“所以爱妃才在朕与你初见的这片桃花林翩翩起舞,对吗?”

白渲低下头去,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臣妾知道自己有罪,不敢前来惊扰皇上,只能在思念皇上之时,到这片桃花林来,才能有所慰藉。”

宋谨言脸上的笑意更浓,紧了紧怀中的白渲,柔声道:“爱妃千万不要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你还年轻,会有咱们的孩子的。”

宋谨言说的,是他们的孩子。

“皇上,是不怪臣妾了吗?”扬起头,白渲的眼神怯怯的,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宋谨言暖暖地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用极尽温柔的声音道:“不会的,朕从未怪过你,渲儿。”

白渲闻言,唇畔扬起意思得意的微笑,静静的倚在身边人的怀中,微微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似乎很是享受这个温暖的怀抱。

寇姝静静垂手站在一旁,眼中一闪一闪地,却是神色不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丝的冷意,她明白,所谓君恩如流水,自己身后的这一群莺莺燕燕,今日是前来白给白渲做了嫁衣,而自己何尝不是眼巴巴的来看这一幕呢。深深吸了一口气,寇姝上前一步,柔声道:“渲妃妹妹快别哭了,再哭,咱们皇上这心都该化了。”

众人反应过来,皆是干笑着附和寇姝的话。

宋谨言见到寇姝,下意识把怀里的白渲拉出来了一点,随即点头道:“渲儿你身子还未大好,外面霜寒露重,你还是早些回宫去歇着。晚些时候朕再来秋园看你。”

秋园原本就是景观园子,因为白渲喜欢特意改成了住人的宅院,本就惹得太后十分不满,只是因为先前渲妃怀孕,太后才一言不发默不作声,而打从渲妃小产之后,宫中更是几度传出了要把渲妃从秋园当中赶出去的消息。如今宋谨言这话,就笃定了此事不会发生了。

寇姝淡淡一笑,心中不由得感慨道,渲妃这一支舞,一举夺回了宋谨言的心,跳的可真是价值连城啊。不过——自己倒是真的很好奇,服用了那猪见疯,身上长出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肉啊,这个渲妃到底是凭借着什么本事,才能在短短的这十几日之内,就变得如此纤瘦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胡作非为

“报——”一匹快马连夜疾驰,在黑暗的夜色中如同一道飞速划过的鬼影,往宫门的方向冲去。

第二天一大早,寇姝刚刚醒来,就接到了鸳鸯传来的消息——西北传来了战事。

寇姝不由得皱眉思索着,这些年来,西南原先是由寇姝的爹爹寇云武把守,而西北则是由现在宫中杨贵人的爹——杨奇把守。这杨奇带兵打仗也算是无功无过,能勉强守住防线,因为西南有爹爹的把守,西北边的小国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有风吹草动,寇家军就马上前来支援。

只是自从爹爹死后,这一年多过去了,朝中始终都没有派出有能力的干将前去镇守顶替原先寇云武的位置。故而边境的小国各个皆是蠢蠢欲动,想要趁火打劫。

寇姝静静地听着身后的鸳鸯传来的消息,心中慢慢盘算着,原本朝中还有柏遥,苏敬之可用,可是苏敬之惨死,苏家也一并落寞了下去,如今大都的守卫,全靠柏遥一人在苦苦支撑,是断断不能让他回到前线了。若是如此,唯一能用之人,就是杨奇了。

果然,刚刚用完了晚膳,杨奇被任命为护国大将军,奉命领兵前往西北,带兵击退来犯的消息就穿来。

寇姝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受,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宫的水,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深。

依兰殿中,兰若萱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之下,显得忽明忽暗,透出别样的阴郁和诡异的气息来。

双樱垂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兰若萱,半晌,才开口道:“娘娘,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白渲重新得宠了,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大业才能完成?”兰若萱的两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其实却是在说,后宫的斗争越来越复杂,若是在大业完成之前被卷入,恐怕事情只能是半途而废。兰若萱重重叹了一口气。

双樱低头,如今的局势确实对娘娘很不利,主子前段时间传来了消息,已经离开了大宣,前往南诏,而楚离因为主子的关系,对娘娘如今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更重要的是,后宫之中越来越多的妃嫔出现,若是娘娘失了皇上的宠爱……

“娘娘,奴婢以为,如今咱们只要明哲保身即可。”双樱沉吟了片刻,随即开口道。

“明哲保身?”兰若萱眯起了眼睛,眼神中闪过几道精光,随即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明哲保身,是水越浑,对我们越是有利。”

双樱眼神一亮,把头低了下去,恭恭敬敬道:“娘娘英明。”

“嗯,”兰若萱轻轻嗯了一声:“你伺候本宫去休息吧。”

杨奇受到重用,后宫里杨敏自然也是骄纵了不少,寇姝的长乐宫,这几日隔三差五就有妃嫔跑来哭诉,不是说自己的丫头宫女被杨贵人钟萃阁的宫女给欺负了,就是说自己宫中的吃食被钟萃阁给莫名克扣了。

涟漪一边收拾寇姝用完的午膳,一便抱怨道:“娘娘,这长乐宫都快成了怨妇聚集地了。这个杨贵人不过是一个区区贵人,也太过跋扈了吧?这几日咱们都收到多少人前来哭诉了啊。”

寇姝淡淡一笑,慢慢揩了揩自己的嘴边,笑道:“只是个贵人那又如何,如今皇上需要杨奇,大宣需要杨家,她就是个答应,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一个不字。”

“那难道,咱们就任凭她这么横行霸道吗?”涟漪嘟着嘴,不满道:“再这样下去,只怕她到时候就要欺负到咱们长乐宫头上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只听到外面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

“何事?”

“钟萃阁的杨贵人求见。”

寇姝挑眉,望了一眼涟漪,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杨敏一扭一扭地,走到寇姝面前,态度神色虽然还算恭敬,眼底却是有着藏不住的倨傲和嘲笑,见到寇姝,杨敏款款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像是没有看见眼前人的傲慢无礼,寇姝淡笑一声,很是和煦:“杨贵人怎么想起来到本宫这儿来了,真是稀客。”寇姝寒暄。

杨敏举起帕子遮住自己的嘴,咯咯咯地笑了一阵,随即道:“皇后娘娘见笑,杨敏今日前来,乃是有话要跟皇后娘娘说。”

“哦?”寇姝挑眉:“杨贵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敏摆摆手,看了看大殿之上站着的各个宫女,随即道:“娘娘,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屏退众人。”

寇姝挥手,大殿之上便只留下了涟漪,鸳鸯和元韵三人。

“臣妾听说,最近宫中有不少人对臣妾有意见?”杨敏挑眉,直勾勾地看着寇姝开口道。

寇姝摇了摇头:“杨贵人多虑了。”

杨敏眼神一转,似乎并不相信寇姝的话,扭头似乎漫不经心道:“听说皇后娘娘一直在找寇将军死的真相?”

听到爹爹的名字,寇姝的脸一点点冷了下来:“杨贵人到底想说什么?直言无妨。不要在本宫面前弯弯绕绕了。”

“没什么,”杨贵人耸了耸肩,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道:“只是想告诉皇后娘娘,寇将军的死,本就是一场做好的必死局,至于这个局到底是怎么样的,皇后娘娘若是愿意在后宫之中帮衬着我一把,臣妾愿意和娘娘多说几句。”

原来是听说太多人来自己宫中诉苦,杨贵人坐不住了。寇姝冷冷一笑,眼中放出无尽的寒意:“杨贵人,你这是在跟本宫讲条件?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杨贵人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寇姝。

寇姝微微勾起嘴角,眼中的寒意更甚,几乎要把杨贵人整个人冻住。

寇姝慢慢走上前,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爹爹的事,不管有没有你,本宫都会查清楚,至于你在后宫胡作非为,你我都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本宫还是祝你,能好好打好你的牌。”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企图拉拢

接连几日,杨贵人都再没兴风作浪。只是还是三不五时传出杨贵人欺压比自己位分低的宫妃的消息,倒是在没有人跑来长乐宫多说什么了。

西北的战事因为杨奇的出马,短短几日,传来的消息倒也平定了不少,连同宫中的杨敏自然也是身价高涨,自然没有人愿意和她针锋相对。

不过唯有一个人,倒是有些不一样。

寇姝看着听着鸳鸯今日传来的消息,不由得有些发笑,伸出手轻轻指了一指文书上的名字,道:“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有几分胆量。”

文书上的落款,赫然写着宋凝音和的名字。上面,乃是一首声韵皆是不错的诗词,颇有韵味。

鸳鸯站在一旁开口道:“杨贵人最近倒是得宠,不过这些日子,渲妃和这个宋常在也分了一杯羹,皇上时不时也会到这两个主子那里去坐坐。”

寇姝挑眉,渲妃本就在宫中有一些资历,在加上白亭然的关系,如今前朝缺武将,亦是缺少能够自己亲信派系的文臣,扶持已经落魄的白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打算。否则若只是单单依靠白渲的本事,恐怕还不足以让宋谨言侧目。

至于宋凝音和,倒是真的有些出乎寇姝的意料。

“娘娘,这个宋凝音和乃是朝中大学士的嫡女,据说三岁识字过千,自小就过目不忘,七岁就能成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却是甚少在各大宴会中出现,如今竟然忽然来了宫中,奴婢也是最近才打听到这些消息的。”

寇姝淡淡一笑,此事自己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内里的原因知道的人就少了,自己也只是曾经听娘亲说起过,说是曾经这位宋凝音和和自己府上的一位教书先生有了私情,宋学士知道了之后很是生气,赶走了那位教书先生,自那以后这位宋小姐也郁郁寡欢的,至于如今为什么又想起来入宫,恐怕当中的缘由就不是三两句说的清楚的了。

“娘娘,您才是后宫之主,眼看着就要到十五了,皇上都没来问候一句,这算个什么事啊!”涟漪嘟起嘴,有些不高兴地开口。

寇姝淡笑摇头,转而问鸳鸯道:“杨贵人如今如何?”

“若是再这样嚣张跋扈下去,恐怕就要圣心尽失了吧。”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从寇姝身后响起,中间还透着一股睥睨的肯定语气。

寇姝扭头,见到兰若萱一身拖曳在地上的绛色长裙,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兰贵妃怎么有空,今儿个跑到我这长乐宫之中来了?”寇姝淡笑。

兰若萱摸了摸自己的发梢,漫不经心开口道:“听说那杨贵人仗着自己爹爹正在军中如今的功绩,性子乃是越发泼辣狠厉,那日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打了自己宫中的宫女一巴掌,惹得皇上发了怒,甩了脸子就走了。”

“哦?”寇姝的语调微微扬起:“还有这种事?”

鸳鸯闻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开口道:“回禀皇后娘娘,确有此事,说的是那日在杨贵人的宫中,有个宫女好像离得皇上太近了,惹得皇上调笑了几句,杨贵人表面没有发作,等到皇上走了,据说扭过头来就狠狠治了那丫头。”

“是啊——”兰若萱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语气淡淡的:“要说也是这个杨贵人太过放肆,没想到皇上去而复返,刚刚撞见她动手打人的样子,据说皇上的脸当场就挂了下来。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兰若萱一挑眼睛,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色:“那个杨贵人也是个蠢笨的,明知道皇上也好,太后也好,素来喜欢后宫祥和安康,她偏偏要动辄打骂,惹得后宫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也难怪不招皇上待见了。”

寇姝淡淡一下,没有多说:“只是如今杨奇还在前线,兵乱还没有解决,皇上不能让边关战士寒了心。”

——哪怕战事解决,只要杨奇在位一天,皇上就不会动杨贵人。

后面半句话,寇姝和兰若萱谁都没有一说口,但是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一撇兰若萱,寇姝淡笑:“那今日师妹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总不会没事来宫中,和我拉拉家常吧?”

兰若萱淡笑一声,还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杨贵人,您还是稍等一会儿吧,容奴婢先前进去通传一声您再进去如何?”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到皇后娘娘——”

兰若萱和寇姝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闪着意味不明的笑。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

寇姝装作并没有听到什么的样子,缓缓抬起头来,道:“杨贵人是怎么了,急匆匆地跑进来?”

“皇后娘娘——”杨贵人开口,见到一旁还坐着的兰贵妃,声量不由得小了一些,态度也恭敬了不少,低下头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寇姝点头:“赐座。”

杨贵人坐在兰若萱的下首,望着前面的两个人,有些踌躇。

兰若萱淡淡一笑,随即道:“杨贵人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匆匆忙忙地冲进来,这会儿又一言不发了?”

“臣妾前来,乃是……”见到兰贵妃,杨贵人的声量小了不少。

“是什么?”寇姝挑眉,看了一眼一旁盛开的海棠花,淡淡道。

“皇后娘娘,那个宋常在实在是过分,几次三番来臣妾的宫中把皇上给带走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寇姝挑眉:“恐怕什么?”

杨贵人面色一白,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停的搅着自己手里的手帕,开口得道。

兰若萱淡淡一笑,眼中有着无尽的轻蔑:“杨贵人,技不如人就要认栽,你这样急匆匆地跑来到长乐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杨敏脸色更是不好,忽然猛地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寇姝,似乎意有所指:“皇后娘娘——臣妾曾经说过——”

“不必说了,”寇姝的声音更冷,想要拿爹爹的事来要挟自己,自己是万万都不会答应了,寇姝冷笑一声:“杨贵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就早日请回吧。本宫就不送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诞辰贺礼

接连着几日,皇上对宋凝音和更是宠爱了。

那宋凝音和喜欢作诗作词,皇上便把御书房里珍藏了多年的青黛文房四宝送给了她,这套文房四宝乃是前朝之时异国上贡的贡品,触感冰凉,温润如玉,乃是绝世佳品,宋谨言更是眼睛眨都不眨地赐给了宋凝音和。

期间除了偶尔到寇姝和兰若萱处坐坐,就数杨贵人还能偶尔得到宋谨言的几分关注。偶尔还会有留宿几晚,其他人更是连宋谨言的面都见不到了。

没过几天,就到了太后的诞辰了。太后素来喜欢热闹,在加上宫里前些日子风波不断,流年不利,按照太后的意思,更想要大办特办地隆重办一场诞辰。

历来太后诞辰都是十分重视的,这次又有了特别的意味在里面,各宫中人皆是挖空心思好好准备了一番。

宋凝音和在玉漱轩里亦是微微蹙着眉,凝思苦想着。

一旁的丫头水仙见到自己的主子如此愁眉不展,不由得上前一步,细细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桌子上的膳食一口都不动呀?”

宋凝音和穿着一身散花百褶裙,拖着腮帮子怔怔地坐在位置上发呆。听到水仙的声音,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娘娘的诞辰就要到了,你说,准备些什么给太后娘娘好?”

水仙是一早从宋府就跟着宋凝音和入宫的,很是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给宋凝音和出主意道:“娘娘,要不如您亲自画一幅画如何?”

宋凝音和本就是大学士的嫡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是信手拈来,只是唯独这画,乃是宋凝音和最为自豪的,连自家苛刻的爹爹都赞不绝口。

宋凝音和摇摇头,不满道:“虽说画好,可是每年送礼,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东西,太后娘娘嘴上不说,心里必定都厌烦了,若是这次还是眼巴巴地画了画送上去,必定不能得到太后奶奶的青睐。”

水仙听闻,也不由得犹豫起来:“的确——花花草草的,太后娘娘肯定的见得多了。”

“对了,”宋凝音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转而看着水仙点头:“水仙,我怎么那么傻,太后看惯了花花草草的画作,咱们这次就画一幅不一样的。”

“不一样?”水仙蹙眉,皱着一张小脸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自家主子:“那主子是想画什么?”

宋凝音和的眼中闪闪发光:“据爹爹说,前几年水灾,太后亦是忧心忡忡,吃不下饭。可见太后奶奶亦是十分关心天下苍生的福祉的,我们就画一张江山图,如何?”

不等水仙反应过来,宋凝音和就兴冲冲的吩咐水仙先去准备颜料。大宣寻常作画,用的都是青黛色的墨,而这次宋凝音和别出心裁,想要画的乃是黄沙万里的江山图,自然需要去别处找些姜黄色的颜料才好作画。

水仙在外头寻了半日,却还是没有找到。苦着小脸回来复命道:“娘娘,宫中的人都说没有姜黄色的颜料,咱们上哪儿去找啊?”

宋凝音和一怔,往日在宋府,这样的颜料虽然罕见,但是自己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今到了宫中,自己初来乍到,寻一味颜料都难倒自己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酸涩。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一个敲门声。

“谁?”宋凝音和开口问道。。

“宋常在,我家娘娘听闻您在找姜黄色的颜料,刚好我家娘娘那儿有,特意吩咐奴婢给您送来。”

宋凝音和一愣,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水仙开门,只见一个身形窈窕,容貌亦是有几分灵气的丫头抬头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一扭一扭地走上前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看见宋凝音和,那丫头微微屈膝福了福身子,转而道:“见过宋常在。”

宋凝音和点头,盯着丫头手上的托盘,确实是自己需要的姜黄色颜料,不由得喜上眉梢,道:“你家主子是谁?若是有机会,日后必定要好好报答她。”

那丫头笑了笑,摇头道:“主子说了,这颜料本就是她作画剩下的,剩下不少,听说宋常在您需要,就送来了。主子在宫中人微言轻,如今宋常在乃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若是将来真的有什么需要宋常在的时候,还请宋常在能开口帮忙说几句。”

宋凝音和原本心中的三分戒心也放了下来,宫中本就有几个嫔妾一直不温不火,如今自己和杨敏几个新人入宫,她们受到的宠爱就更少了,想来找到自己,也是看到自己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得宠。

点点头,宋凝音和的面上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和得意:“你回去尽管告诉你的主子,这份恩情我记住了,今后若是真的有需要我宋凝音和的时候,看在今日的份上,我愿意替你家主子多美言几句。”

那丫头闻言,脸上大喜过望,点点头道:“那奴婢在这里,先代主子谢过。”

宋凝音和挥挥手,示意丫头退下。

丫头走后,水仙有些担忧地开口:“娘娘,这东西真的可靠吗?咱们什么都没说,就有人眼巴巴的把颜料送上门来了。来的人也不说自己是谁,这颜料真的能用吗?”

宋凝音和隐秘一笑,得意地看着水仙道:“水仙,你这丫头你真的不认识吗?”

“啊?”水仙愣在原地。

宋凝音和指了指那丫头的眉心,道:“这个丫头眉心有一点红痣,我一眼就看出这乃是易嫔的丫头。”

“易嫔?”水仙不解:“奴婢孤陋寡闻,很少听到此人的名号。”

宋凝音和笑道:“这个易嫔没什么别的本事,当年就是靠着一手好画得到了皇上的垂帘,可是画了这么多年的花花草草,皇上也看腻了,如今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宋凝音和的眼中透出一丝笑意:“她此举多半是想要找人结盟,咱们不用太过担忧,只管用这颜料便是。”

水仙闻言,低头称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后诞辰

“娘娘——”依兰殿里,双樱正在小心翼翼地帮着兰若萱理着她长长的秀发。兰若萱的头发不似寇姝一般漆黑,反倒是有一些淡淡的金棕。今日的兰若萱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木兰青双绣缎裳,头戴两只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走起路来摇曳生风,华贵异常。

“娘娘一打扮,真是美极了,”双樱在一旁赞叹道:“娘娘出场,必定艳压群芳。”

兰若萱淡淡一笑,说话间就已经带着身边的人,走到了大殿之上。

眼光微动,今日乃是宫中的大宴,钟鸣鼎食,不绝于耳。

只见下首的几个宫妃早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一旁叙话,个个看似不经意间,却都是流露出自己精心打扮的细节。淑妃本就是貌若无盐,略过不提,渲妃最近得了宠,皇上更是赏赐了不少衣裳首饰,这次淑妃穿着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木兰青双绣缎裳,头上坠着一对烧蓝镶金花细,耳朵上带着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衬得整个人高雅端庄,相较她而言,一旁的几个嫔妃就差了一大截。

只见渲妃肌肤胜雪,墨玉般的凤眸盈盈秋水地狱般深邃,樱唇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远观近看都有一种神韵从骨子中沁出,出落的得人间而不食烟火。立若瑶池仙子,动若河畔洛神。气度清华,风采嫣然。令人不敢逼视。

再往后看,最出挑的要数杨贵人,杨贵人虽然只有贵人的位分,身上的打扮却是奢华异常,光是手上一对嵌宝石双龙纹金镯就价值连城,更是别有一番美态。

“众位姐妹们都来了——”寇姝的声音缓缓响起。

兰若萱闻言,和众人一道抬头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寇姝淡笑一声,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一下,转而对太后道:“母后,宫妃们都到到期了——”还未等寇姝的话说完,外头一个声音纤细而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行礼。

只见今日的宋谨言一身明黄袍,头发高高地束在紫金冠中扎起,衬得整个人英俊挺拔。见到众人,宋谨言的心情似乎很好,缓缓坐下,道:“大家都起来吧——今天乃是母后的生日,大家和朕一同举杯,共同庆祝母后诞辰,愿母后岁岁年年,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寇姝率先站了起身,端起手中的酒杯,朝着太后遥祝一声,声音清脆道:“臣妾带领众妃,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皆是跟着寇姝的话站起身,端起了酒杯,齐声符合。

太后的心情很好,笑眯眯道:“都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你们有心了。”

寇姝淡淡一笑,却听宋谨言打趣开口道:“母后,你只管夸爱妃们,却是没有夸儿臣,可是委屈了儿臣的一番心意。”

“哦?”太后拍手,笑道:“是什么心意,皇上可要给哀家看看。”

宋谨言爽朗一笑,拍了拍手,苏培元见状,随即清了清嗓子,道:“上贺礼。”

只见八个人合力,抬着一尊半人多高的古云玉卧佛缓缓踏进大殿。宋谨言朗盛笑道:“母后这些年潜心礼佛,儿臣前些日子侥幸得了一块上好的玉料,就命了玉匠日夜雕琢,才赶出了这尊玉佛来。”

所为玉,最次者颜色浑浊,通体无光,稍次者色有杂质,通体能发出淡淡的荧光,而这块玉却是质地极为通透温润,触感温良,更重要的是,如此巨大懂得一整块玉石之中,竟然没有一丝杂质掺杂其中。

看着眼前的玉,太后惊地张开了嘴,随后笑道:“皇上也是个有心的。哀家心领了。”

宋谨言命人送上了贺礼,后宫妃子自然也是不能落后,寇姝送了两匹西域的名马,兰若萱亲自绘了一副扇水墨团扇,渲妃别出心裁,跳了一支步步生莲的掌上舞。

眼看着就轮到宋凝音和送上贺礼。只见宋凝音和头上配着一对碧玉瓒凤钗,穿着一身月白蝶纹束衣,整个人显得娴静素雅,下身穿着一条素雪绢云形千水裙,整个人走起路来,裙摆随风一阵阵荡漾开去,让人看着移不开眼睛。

宋凝音和走上前,款款给太后奶奶行了一个礼,道:“儿臣宋凝音和,见过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见到眼前端庄素礼的人儿,太后心中先入为主就是有了三分喜爱,声音便是柔和了几分:“起来吧,你就是那个宋常在?”

宋凝音和脸色一红,点头道:“启禀太后娘娘,正是。”

“嗯,”太后微微抬头,随即看着宋凝音和道:“你是又有什么贺礼要送给哀家吗?”

话虽这样说着,太后的眼神却是没有什么波澜,的确,在自己前面,已经有太多人别出心裁,什么样的好东西都送过了。不过,宋凝音和有信心,自己的画拿出手,必定会语惊四座。

恭恭敬敬弯腰福了一福身子,宋凝音和柔声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准备了一幅画。”

听到又是一幅画,太后的兴致明显下去不少,却还是出于礼貌挥了挥手,道:“打开看看吧。”

宋凝音和点头,挥手示意身后的丫头太监打开自己的画卷。

只在打开画卷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定住了眼神。

只见画上,一片黄沙漫天的景象,万里黄沙漫天遍野,宏伟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

太后的眼中亦是闪过一道光亮:“这是?”

宋凝音和微微一笑,道:“回禀太后娘娘,这是江山图。”

“江山图?”

“没错,”宋凝音和的眼中更是自信:“儿臣想着寻常皆是画些花草,今日是母后的诞辰,也是大宣的福祉,故而有此一画,我大宣山河壮丽,万世昌隆。”

“哈哈哈哈——”宋谨言大笑:“好一个山河壮丽,万世昌隆。”

点点头,太后亦是微笑道:“你这丫头倒也是个有心的,皇上。”

宋谨言会意道:“赏。”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其乐融融

宋凝音和的一幅画,让场面顿时多了几分微妙。表面上,皇上太后对画都很满意。而在其他绞尽脑汁为太后准备寿礼的人眼里,就多了几分侥幸和投机取巧的嫌疑,看宋凝音和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讥讽和不满。

宋凝音和微微抬头,似乎对下首妃嫔们的眼色丝毫不放在眼里。唇畔挂着微微有些得意地笑,对着太后皇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宫礼。

宋谨琰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朕记得宋常在来宫里也有一段时日了。”

宋凝音和一怔,瞬间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脸色还是很镇定道:“皇上所言,臣妾入宫快要半年了。”

宋谨琰的脸色更是温和:“你父亲时常在前朝帮衬着朕,朕近来事务繁忙,倒是不知道你在后宫适应地怎么样了?”

宋凝音和低头,面色更是谦和:“回皇上,多亏了皇后娘娘的照拂,臣妾一切都好。”

挥挥手,宋谨琰继续道:“宋常在温良恭俭,即日册封为贵人,封号清。”

这话一尺,下面的个人都是变了脸色,在同期进宫的秀女之中,已经有杨敏率先成了贵人,如今又有一个宋凝音和,凭着这一幅画,如今非但成了贵人,还得了封号。要知道都是贵人,但是有了封号,就要更尊贵一筹。

寇姝眼神微微一动,再看台下的杨敏,果然脸色十分难看。

而后再上来的各个宫人,虽然也都精心准备,但是有珠玉在前,太后显然兴致缺缺,只有孙尚颜送上来的一副自己刺绣的万寿图,上面用赤红镶边的金线绣了百余个寿字,勉强算是入了太后的眼。其余的一律都是被收进了库房。

过了赠送太后贺礼的环节,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寻常的样子循规蹈矩,宫中的歌舞宫人上前来演奏,桌上放着杏仁佛手,奶白枣宝,奶白枣宝等吃食,虽然珍贵美味,倒是也没有什么寻常之处。寇姝垂首静静地看着杯中的酒水似乎出神。

酒宴过后,各妃嫔皆是各自回了宫中。

长乐宫里,涟漪一边替寇姝换下一身的衣裙和发髻,滴溜溜着眼睛开口道:“娘娘,今日的太后诞辰,可给那个宋常在出了脸面了。皇上一高兴,竟然都给了一个封号。”

要知道,在本朝,有封号和没有封号乃是一个巨大的差别,没有封号,代表在宫中,你还是一个外人,用的乃是外族的姓氏,而有了封号,则是对你真正的认可,代表你真的融入了宫中。

寇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这倒也未必。”

“未必?”涟漪不解:“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那个宋常在,要多威风有多威风,皇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赞许了她爹爹,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有个了不得的大靠山吗?”

“不是宋常在,眼下应该该口叫清贵人了。”鸳鸯在一旁纠正道,因为因着是太后娘娘的诞辰,寇姝梳了一个极为繁琐的西池献寿簪,说话间已经光是拆着寇姝的发髻都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娘娘——”鸳鸯垂头,恭恭敬敬道:“发髻都打理完了。”

寇姝摆摆手,漫不经心道:“鸳鸯,你说说,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元韵乃是练家子,这样的事问她倒是难为她了,寻常日子,元韵也都是在外殿候着,自己的内殿,都是鸳鸯和涟漪在伺候着。

鸳鸯听到寇姝的话,不由得皱眉,偏着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道:“今日之事,奴婢怎么看,倒是和涟漪的想法一样。”

“哦?”寇姝挑眉:“你也觉得今日的诞辰,最大的赢家,是那清贵人?”

鸳鸯点头,眼中有着几分质疑。

寇姝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发梢,把玩着自己泼墨一般的黑发不紧不慢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清贵人今日是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可是你们难道就没有看到,在她之后,所有其他的宫妃的贺礼都不被太后娘娘待见了?”

涟漪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鸳鸯则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寇姝继续道:“用这么扎眼的法子上位,几乎得罪了几乎所有人的妃子,再加上皇上那几句说起前朝的宋大学士的话,更是火上浇油。难道这宫中只有他宋府为国效力吗?”

鸳鸯点头,显然已经明白过来。

寇姝眼中露出赞许的笑,继续道:“别忘了,边关还有一位上阵杀敌的西北大将军,再不济,后宫还有一个爹爹为了救先皇而死的定国侯千金,要说功勋,这后宫谁没有几分凭仗呢?”

“那……”涟漪皱眉,小脸皱成了一张苦瓜:“娘娘,您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娘娘是想说——”鸳鸯开口解释道:“今日清贵人是被人当枪使了。”

寇姝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用手掩嘴慢慢打了一个哈欠,淡笑道:“花团锦簇背后,焉知不是油煎火烹。”

第二日,皇上对清贵人的赏赐就到了,除了熏炉,花樽,步摇,如意,更特别的是,清贵人说自己画艺不精,想要自己的画技得到进一步提升,皇上居然单独给清贵人从宫外请来了唐渊大画师来给她上课。

唐渊乃是太子少师,年少就名满天下,多年前就已经退隐辞官,如今皇上居然把清贵人,把唐渊都请出来了。让人不由侧目。各宫中均是羡红了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这些事也都是下位妃子们的事,对于寇姝而言,也不过权当一个消息过耳便是了。而到了兰若萱耳朵里,就别有一番意味了。

御花园里,双樱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兰若萱身边。兰若萱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一群人,只见那人群中间,有一男一女最是惹人注目。男的头戴紫金冠,是宋谨琰无疑。女的一身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衬得肤白胜雪,清丽脱俗,正是最近风头最盛的新晋清贵人无疑。

第一百七十章 画中隐秘

兰若萱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身边的气压低的可怕。

“娘娘——”双樱试探着开口:“咱们回去吧。皇上和清贵人在那儿,咱们也不方便再过去散步了。”

兰若萱眼中集聚起来的怒气一点点消散,慢慢变成了刺骨的冷意:“双樱,咱们去宁慈宫。”

双樱一怔,自从灵儿入了宫,太后娘娘对自家娘娘的宠爱大不如前,最近的一段时间,更是没怎么召见过自家的娘娘,娘娘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宁慈宫了?

不等双樱反应过来,兰若萱已经提前踏步,朝着宁慈宫的方向而去。

宁慈宫中,太后慢慢尝着江南新进贡的茶,正满意地看着清贵人送来的大漠山河图,这些年来送给自己的都是些花花鸟鸟,只有这个清贵人别出心裁,这幅山河图气势磅礴壮丽,很是合她的胃口。

太后越看越满意,打算抬手指挥身边的孟嬷嬷等人,仔仔细细地把画抬到自己的寝殿之中去。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兰贵妃娘娘到——”

话音刚落,兰若萱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戴着翠步摇,笑意晏晏地朝着自己走来。

“兰丫头,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哀家这把老骨头?”

兰若萱心中冷哼,还不是你的这个老妖婆喜新厌旧心中只想着那个叫灵儿的贱丫头,嘴上却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太后娘娘赎罪,是儿臣疏忽了,今日特地前来请安。”抬起身子,兰若萱像是刚刚看见一旁清贵人画的大漠山河图一般,面露些微诧异。

太后得意一笑,道:“兰丫头觉得这画是不是不错,哀家觉得真是极好的,这清贵人不愧是宋大学生家的嫡女,作画的意境和工笔都是上乘。”

兰若萱点点头,上前一步细细看着上面的黄色颜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中暗笑,闪过一丝得意。原本自己是想来给那宋凝音和找些不自在,看来如今也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兰若萱挑眉,心情大好。又在宁慈宫坐了小半日。

走出宁慈宫,兰若萱的心情似乎更好的,眼角上挑,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娘娘,您在笑什么?”自家的娘娘本想去御花园散步,结果却是遇上了皇上和清贵人,顿时脸沉了下来,可是来到了宁慈宫,也没发生什么,怎么忽然心情就好了这许多呢,双樱有些不解。

兰若萱笑的更是灿烂,上下打量着双樱,朗声开口道:“双樱,本宫依稀记得,你自幼习武,你对药理可有所涉猎?”

双樱一愣,随即摇摇头,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人心诡术,还是武学,自己都有所涉及,唯独医药这一门,自己确确实实从未接触。

兰若萱点头:“你且看着吧,清贵人,很快就完了。”

一眨眼,又是十余日过去,这中间下了几场雨,其余一切皆是风平浪静。新晋的清贵人和原本杨贵人如今正是得宠的时候,寇姝则是稳坐钓鱼台,每日除了读书写字,听着一些宫中例行的宫事,什么都不过问。日子一天天过的倒也很是悠闲。

“娘娘——”涟漪端着托盘,身后跟着传膳的一干丫头:“该用膳了。”

寇姝点头,鸳鸯便走上前,把菜肴一个一个端上了桌。鸳鸯一边端着,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寇姝欲言又止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便是。”寇姝的眼神出奇的敏锐。

鸳鸯顿了顿,摇摇头道:“奴婢还是等皇后娘娘用完膳再说吧。”

寇姝一笑:“是什么是,难道说了我还吃不下饭不成?”

涟漪心直口快,率先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太后娘娘的寝宫里,说是弥漫着一股尿骚的味道,很是恶心。”

“尿味?”寇姝皱眉。

鸳鸯瞪了涟漪一眼,点点头道:“确有其事。前几日就发现了,这几日更是明显,据说太后娘娘已经打算搬到偏殿去休息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尿的味道?”寇姝不解,要知道宫中的所有摆饰物件,一天中起码擦拭早中晚三遍,而宁慈宫更是考究,更是要擦拭五遍以上,会有这样的味道实在匪夷所思:“太后娘娘的寝宫之中,可有新放进什么东西?”

鸳鸯点点头:“那尿味正是前几日,清贵人送上的大漠山河图上发出来的。”

寇姝一怔,还没开口,只听门外,想起来苏培元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

送走苏培元,寇姝的心中已经对事情有了三分评判,匆匆用完了午膳,寇姝就带涟漪和鸳鸯到了宁慈宫。

宁慈宫里,众人还未到,丫头嬷嬷却是满满的站了一屋子,阵仗很是大。

寇姝第一时间就闻到了淡淡的尿骚味,微微凑近那副大漠山河图,味道就更重了。寇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屈膝行礼:“母后——”

“嗯。”太后微微抬首:“皇后坐吧。”

寇姝刚刚坐落,宋谨琰就到了。

见到宋谨琰,寇姝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后娘娘如此介怀此事,竟然把宋谨琰都叫上了。

“母后——”

太后闻言,冷哼一身:“闻闻这一屋子的味道,哀家的宁慈宫都快变成茅房了,看看你的爱妃做了什么好事。”

宋谨琰皱眉,凑近那大漠山河图,却是闻到了一阵阵刺鼻的尿骚味格外难闻刺鼻,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宋谨琰不解。

太后微微一挥手,宫中的画匠便走上前,对宋谨琰恭恭敬敬行礼,随即道:“皇上,草民乃是宫中的画师纪双,今日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意前来一看此画的究竟。”

宋谨琰负手,点头道:“你说,这是所为何事?”

纪双走上前,拱手道:“启禀皇上,这屋子里之所以会有这个味道,乃是因为这幅大漠山河图黄色的颜料当中掺了尿所致。”

“尿?”宋谨琰挑眉,眼中更是多了几分阴鸷:“纪先生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口难言

纪双身形一抖,自己从未见过天威之怒,声音不由得多了几分颤抖,低下头道:“回皇上,在绘画中,黄色的颜料十分难得,乃是用雄黄,雌黄用水相调而成。背后之人将尿和水一同混合调色,因为这雄黄,雌黄两味原本有淡淡的香气,故而一开始,遮盖了原本的气味

宋谨琰的脸色更加阴沉,示意纪双继续说下去。

纪双身子一颤,继续道:“因为这几日接连下雨,空气潮湿,雄黄,雌黄中的味道慢慢消散,而显露出如今的味道来”

纪双说的虽然隐晦,却也是清楚明白。中途堪堪赶到的兰若萱也听的明明白白。

“哼——”纪双的声音刚落,只听太后的声音已经随之响起,带有一股明显的怒意:“皇上,这都是些什么事?哀家一把老骨头,还有人想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糊弄是非?”说到最后,太后的怒意更盛,整个人站起身来,双目瞪圆,怒拍手上的金漆木雕花椅。

兰若萱和寇姝对望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明悟。清贵人必定是受人陷害的,只是不是都是对方下的手。

“传清贵人——”宋谨琰的声音像是寒冰一般,在深秋十分更是让人觉得胆寒。

刚刚还沉浸在受封的喜悦之中,宋凝音和全然不知道大祸临头。听到宁慈宫传来的传召,宋凝音和还以为是受封之后太后娘娘的训话。急匆匆打扮完就去了。

宁慈宫里,所有人都不言不发,静静地等着那个漩涡中心之人的到来。

“清贵人到——”外头传来一声通报。

“儿臣见过太后娘娘——”宋凝音和的声音清脆动人,抬头又见到了皇上和皇后,心想着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受到重视,心中更是得意,又拜见了皇上和皇后。

太后紧紧锁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清贵人,只见清贵人身穿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头上簪着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手上挂着两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整个人看起来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宋凝音和抬头看着自己,眼中更是含着笑意。

太后觉得更恼:“大胆,穿红着绿,当我这宁慈宫是什么地方?”

宋凝音和不由得觉得委屈,见到一旁的兰贵妃也穿着绯色的宫装,心中忿忿,却不敢开口。

宋谨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贵人,你抬头,看看这幅画。”

清贵人一怔,起身慢慢凑近自己不久前才赠予太后娘娘的画,却是没走几步,就闻到了猛烈的尿骚味道,不由得露出不解的神色。

“居然做出这等腌臜的事情来,你究竟是何居心?”太后指着清贵人,破口大骂道。

孟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因为怒急站不稳的太后。

宋凝音和吓得浑身发抖,已经忘了解释。宋谨琰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佳人,前几天还在自己的怀中温香软玉,终究有些不忍,开口道:“母后,这大漠山河图再怎么说,也是给您诞辰的贺礼,想清贵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更何况画乃是出自她的手,若是真的出了问题,她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太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寇姝淡淡一笑,如今前朝的局势刚刚稳定下来,这当中也有这位清贵人的爹爹宋大学士的一份功劳,若是现在就对清贵人冷眼,确实不是好时机。

寇姝接口继续道:“母后,皇上这话说的不错,儿臣也觉得此事来的有些蹊跷,依儿臣所见,倒不如先把这画挪到别处,给儿臣一些时间,待查到事情的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太后挑了挑眼睛,冷哼一声:“皇后,这件事你去查?”

寇姝点头:“臣妾领命。”

太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寇姝,随即看见宋谨琰别有意味的眼神,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先把清贵人幽禁于起音轩,皇后什么时候把事情查清楚了,清贵人就什么时候放出来便是。”

“母后——”听到太后的发落,清贵人才猛地反应过来,抬头想要辩解,却被太后挥挥手,直接被宁慈宫的太监拉了下去,只留下一声声悲痛欲绝的哭诉回荡在宁慈宫。听得宋谨琰有些于心不忍。

后宫之中风雨突变,谁都没想到原本还是花团锦簇的清贵人,竟然在一夜之间就被幽静在自己的起音轩中,而原因究竟是为何,也只有寇姝和兰若萱等几个人知道。外头更是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有。

长乐宫中,寇姝刚刚命人焚上了一个暖炉,就见到兰若萱笑着朝自己走来。

“师姐。”

寇姝挑眉:“兰贵妃怎么想起到长乐宫中来了?”

兰若萱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寇姝下首的椅子上,道:“清贵人的事,师姐打算如何处置?”

“兰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寇姝皱眉,看着兰若萱。

“臣妾听闻,那清贵人自己说,黄色的颜料,乃是一个丫头送来的,她并不知道究竟是宫中何人给自己的。”

寇姝点头,清贵人确实是这样和自己说的。只是后宫中有那么多丫头,再加上清贵人经过此一事吓得不轻,更是说不明白到底是哪个丫头送来的颜料。

兰若萱见寇姝不说话,继续道:“师妹这里倒是有一条线索,不知道师姐感不感兴趣?”

“哦?”寇姝挑眉:“兰贵妃何时变得那么好心了?”

兰若萱抿嘴一笑:“师姐真是见外,只要师姐需要,师妹必定赴汤蹈火也要帮师姐查清楚真相。”

窗外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发冷了几分。

望着兰若萱的背影,鸳鸯有些不解地开口:“娘娘,兰贵妃说的是真的吗?”

寇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起音轩外,一个纤细的身影顿足踌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旁丫头样子的人开口道:“主子,如今这清贵人已经惹怒了太后娘娘,说句不中听的,乃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咱们何必再去上赶着呢?”

那人微微摇了摇头,反而像是听了这话,心中更加坚定了,抬步朝着起音轩里走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螳螂捕蝉

“吱嘎——”一声,推门而入。

只见那纤细的声音一闪而进门中。

起音轩里,宋凝音和一改曾经呼风唤雨的样子,整个人面色惨白,一身缟素的白衣,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

身旁的丫头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家主子的衣袖。示意自己家的主子不要再上前多管闲事。

灵儿却是扭头,看了看外头的时日,深呼吸一口气,迈步朝着里面走去.

“宋姐姐——”灵儿试探性地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胆怯中又有一丝友善。

听到有人叫自己,宋凝音和如同木偶一般抬起头,见到灵儿,她的眼中多了几分不解的神色:“许答应,你怎么会来这里?”

灵儿本名就叫做许灵,入了宫自从封了答应,自然就要叫自己姓氏的称号了。

灵儿点头,朝着宋凝音和友善一笑道:“宋姐姐这话说的,灵儿一直仰慕宋姐姐,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宋姐姐结识,一直到如今才有机会前来。”

宋凝音和面色露出一丝不解:“你难道是傻的吗?你没看出来,如今我已经失势,你眼巴巴地上来,以为我还能给你什么好处吗?”

灵儿却是瞪着一双本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眼中满是真诚道:“宋姐姐,话不是这样说的,人有旦夕祸福,如今事情尚未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还未可知。姐姐绝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听到灵儿的话,宋凝音和显然有些吃惊,她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落魄潦倒到如今,居然还会有人跟自己来说这一番话。

宋凝音和不禁有些感动,点头道:“没想到我出了事,才见到灵儿妹妹你的一番慧心。”

灵儿微微一笑,继续道:“姐姐如今就安安心心待着将养,妹妹相信事情自然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妹妹年幼的时候就喜欢画画,只是家道中落,故而中途就放弃了画画,姐姐若是不弃,妹妹还想请姐姐赐教一番呢。”

听到灵儿真挚的话,宋凝音和眼中的笑意更浓,点点头道:“这没什么难的,横竖如今姐姐我也是被幽禁在次,妹妹从今往后若是在画画上有什么困惑之处尽管来找姐姐,姐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灵儿微笑着点头,朝着宋凝音和行了个礼,随后又是拉着她二人叙话叙了许久。竟像是多年不见的密友一般热络异常。

而另一边,为了查清大漠山河图之事背后的真相,寇姝正在冥思苦想。

手托着腮,寇姝坐在窗边,静静地思索着这几日来自己了解到的所有细节。

“娘娘——”鸳鸯在一旁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您说,兰贵妃娘娘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兰贵妃那日前来找到自己,和自己说,宫中的黄色颜料本就不多,除了画匠所在的丹青阁有,谁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有黄色的颜料。但是那日在太后宫宴之上,兰若萱曾在祝酒托盘上,闻到了浓烈的雄黄味道。

大宣的惯例,遇到异国来使,或者是皇上太后诞辰等重要的宴会,所有人都需要用同样的酒杯盛酒祝酒。而统一的祝酒托盘从位份低者依次向前,一直到贵妃。寇姝身为皇后,则有单独礼制的酒杯。

兰若萱在药理之上的天赋,寇姝还是信任的。倘若她真的察觉的雄黄味道,那必定那人用了沾染雄黄的手在托盘之上停留所致。而且离越接近兰若萱端酒杯的人,就越可疑。

寇姝静静地想着。有些出神。忽然,她的眼中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就唤来了鸳鸯。

起音阁里,灵儿正拿着一幅画跟宋凝音和指教着,灵儿本就是穷苦人家,根本没有什么画画的底子,作画的意境和色彩都是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拙劣。宋凝音和左右被拘着,闲来无事,便也耐下性子好好教导灵儿画画的基本要领,一来一回,两人似乎真的正儿八经成了朋友。

“宋姐姐,您看,我这次的画有没有进步?”灵儿看着宋凝音和,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充满了期待。

宋凝音和因为这几日灵儿天天前来,心情也是开朗了许多,笑着点点头:“比起第一次,却是好多了。但是在意境上,还是有所欠缺。”

“意境?”灵儿露出不解的神色。

“没错,意境。”宋凝音和点点头,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听到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意境,便是作画之人希望看画之人置身何处。”

宋凝音和身形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前面,只见宋谨琰正站在自己的眼前。

惊讶地几乎要失声,宋凝音和道:“皇上——”

淡淡一笑,宋谨琰拿起一旁灵儿的画,语气中又一丝揶揄;“没想到清贵人在这起音轩,还当起丹青师傅来了,许答应?”

灵儿脸色一红,似乎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作势就要告退。却被宋凝音和一把拉住,朝着宋谨琰一福身道:“皇上,许答应并非故意忤逆圣旨,只是她看着臣妾闲来无事,就一同拿着画来和臣妾叙叙话而已。”

要知道幽禁这样的事很敏感,往小了说,只是禁足在宫中不得出去,往大了说,就皇上的不信任。这个时候若是上赶着还往上凑,有心之人便会觉得是和皇上过意不去了。

宋谨琰挥挥手,眼中带着笑意,道:“清贵人不必担心,朕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顿了顿,对着她柔声道:“如今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且安心在这里呆着,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问宫里要便是。”

这话的意思,宋谨琰是相信清贵人的了。

清贵人顿时脸色好了许多。福了福身子,对着宋谨琰行了一个礼。继而宋谨琰微微偏头,看着一旁的许答应,似乎刚刚才想起来,道:“你就是母后曾经提起过的灵儿?”

灵儿的双颊顿时飞上了两片红霞:“正是。”

宋谨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渲妃之死

和渲妃一席话,从秋园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不知为何,寇姝觉得竟然有些沉重。

照理说,自己早就见惯了后宫中的阴险手段,对于这些东西,自己也早就已经是面色不改。只是听到白渲的亲生哥哥竟然把肌息丸这种不要命的东西给白渲服下之后,寇姝还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感觉,她明白。

而明明身后站着人,那些人却不是想要帮助你,而是随时随地准备抽刀捅你的感觉,她想,一定更痛苦。

身旁的涟漪和鸳鸯垂手跟在自己的身后,见寇姝驻足,两人也站在原地。

“咱们走吧。”寇姝缓缓开口。

第二天的早上,就传出的了秋园之中,渲妃娘娘畏罪自尽的消息。

渲妃留下一封书信,洋洋洒洒千字,坦白了自己在清贵人的画中动的所有手脚。一卷白绫,悬梁而亡。

一时间,全皇宫上上下下,无不唏嘘。

太后本因着上一世白梨的关系,就有几分厌恶白家之人,白渲小产,再加上这次的大漠山河图的事件,太后更是对白渲的好感降到了冰点,白渲本是妃位,太后却下旨以答应的礼仪薄葬。

“娘娘——”长乐宫里,元韵推门而入,低头回话道:“按照娘娘的旨意,咱们长乐宫还是按照妃位的仪制,送去的海灯和香油。”

“嗯,”寇姝点头:“白家人怎么样?”

元韵一愣,摇摇头:“回娘娘,白家人没有一个人出席了渲答应的葬礼。连香油都没有送去。”

如今白渲按照答应的位份下葬,后宫之中也都改口称之为渲答应了。

寇姝点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寝殿。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总觉得格外沉重。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日头更短,窗外时不时就刮起呼号着的大风凌冽异常。各宫中也分过了冬日的衣服,寇姝因为体虚,更是格外怕冷,早早地命人就把宫里的各处都点起了暖炉。手上更是抱着一个汤婆子不撒手。

“娘娘——”鸳鸯门外进来:“皇上来了。”

寇姝眼眸微微一动,只见宋谨琰穿着一身麒麟瑞兽真君袍,头发高高梳起被束进紫金冠中,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概:“皇后。”

寇姝微微点头:“见过皇上。”

“嗯,”宋谨琰点头:“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后了,最近后宫中出了不少事,皇后辛苦了。”

寇姝扬眉微微一笑:“协理皇上,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妾的责任。”

宋谨琰点头,似乎对寇姝很是满意,继续道:“年下快要到了,眼看着杨奇就要回来了,朕准备安排一场宫宴,皇后准备准备吧。”

自从那日许答应在起音轩偶遇皇上之后,许灵和宋凝音和交往很是密切,两人如今几乎平分了宋谨琰的宠爱,而最近这几日,宋谨琰到杨贵人歇息的次数又渐渐多了起来,这中间,也有这一分道理。

寇姝恭顺地垂头应允。只听宋谨琰又道:“朕依稀记得,皇后身边,有一个会武功的丫头,那个会武功的丫头呢?”

寇姝一怔,显然有些没想到宋谨琰会忽然问起元韵,摇了摇头道:“元韵乃是习武之人,伺候人端茶送水之事做的并不顺手,前几日居然直接失手吧臣妾的黄柏木花角罗锅帐给刮花了,臣妾就让她在外殿候着了。”

宋谨琰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又坐了一会儿,用完晚膳就离去了。

“娘娘——”宋谨琰一走,涟漪就上前把晚膳撤了下去,一边开口道:“渲妃娘娘死了,现在妃位的就淑妃一个人,再加上淑妃本就是个不受宠爱的,您说……”

涟漪跟着自己时日久了,倒也变聪明了,寇姝淡淡一笑:“宫中共设置了四个妃位,如今只有淑妃一人,其余三个妃位如今都空悬着,她们自然跃跃欲试了。”

涟漪点头:“您瞧着,谁最有可能上来?”

鸳鸯皱起眉头,小声呵斥道:“涟漪,你怎么说话的。”胡乱猜测,乃是宫中的大忌,在这宫中,只有锁住了嘴巴,才能活的长长久久。涟漪居然这么随意开口就问,若是闯下大祸就糟了。

寇姝却似乎并不在意,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手指,轻轻蘸了一点手边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灵”字。

涟漪见状,不由诧异:“皇后娘娘您是说那灵儿?”

“如今是许答应了。”寇姝淡淡开口。

“可是——”涟漪不解:“娘娘,许答应可是后宫之中,顶没有家世背景的啊。再者说了,这许答应长得虽然还不赖,但是比起清贵人来,还是差多了。”

许答应本就是出身农家,长得虽然有些灵气,却少不了粗犷低鄙的农家之气,而清贵人自小在书香世家长大,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更是灵动伶俐,长得也更是精致白嫩一些。

虽然许答应单看之下也是不错,曾经在太后娘娘宫中呆了一段时间,礼仪倒也学了入木三分,但是相比较清贵人从小浑然天成的贵气,许答应就是十成十的一片绿叶了。

听到这里,鸳鸯也是不解;“娘娘,那许答应本来就是咱们找到长得像是安平公主的替身,如今也没多少受宠,皇上不过是闲暇想起她来,才去那她地方坐坐。”

“对啊!”涟漪更加困惑:“说起来,那许答应连自己的宫殿都没有,还住在储秀宫里,和其他的答应挤在一块儿呢。”

寇姝摇摇头:“能让皇上想去来去一趟储秀宫,储秀宫那么多人之中,又单单想起她来,就单凭这一点,后宫中有谁能做到呢?”

“这样一说——”鸳鸯嘴里念道,蹙着眉不由得往深处想了几分。

寇姝挑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这些事,横竖不要惹到咱们长乐宫来就是,还有,”顿了顿,寇姝继续道:“鸳鸯,你发消息,让元铭和元韵快些回来,皇上已经起了疑心了。”

鸳鸯神色一凛,点头称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刮目相看

刚刚到了十二月,大雪就洋洋漫漫地飘洒了下来。宫中一下子就冷寂了不少。唯有一处还是灯火通明着,宣告着这里有喜事发生。

寇姝穿着一身蜜合色的缎绣氅衣,头上的发髻上,簪了一对玉叶金蝉簪,手上晃荡着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打扮极为繁复端庄,显然是在参加正式的宴会。

而宫宴之下,却和以往不同,除了寇姝,后宫之中,只有一位杨贵人坐在台下。只见杨贵人身为贵人,自然不能穿大红或者大紫的服饰,然而她身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已是价格不菲,耳边坠着金九凤钿儿,头上高高的玉燕钗衬得真个人英气和贵气交相辉映,额头上的鲥鳞花钿更是精心描绘,衬的整个人更是灵动活泼。

“咯咯咯……”只听杨贵人的声音像是清脆的山间铜铃一般响起:“皇上您真是爱说笑,就会打趣臣妾。”

宋谨琰哈哈大笑,对着下首的杨奇朗声道:“杨将军,你可有一个活宝女儿啊。”

临近年下,边关的战事已经平定,今日乃是杨奇回京,一大早杨奇便进了御书房。到了傍晚,便留在宫中刚参加寇姝一早就准备好的接风宴。而杨敏作为杨奇的女儿,自然也受邀参加宴会。

寇姝微笑,随即跟在宋谨琰话后,继续开口道:“是啊,多亏有了杨将军,边疆才得以平定,宫里也因为有着杨贵人,如今后宫之中更是多了不少欢声笑语。我代表后宫,敬杨将军一杯。”

杨奇抬手举起手中的酒杯:“杨奇不敢当,替小女谢娘娘抬爱。”

杨敏的脸色一红,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宋谨琰脸上的笑意更浓,随即眼神微微一动,一旁的苏培元随即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传菜——”

门外候着的一行人随即端着一个个托盘鱼贯而入。龙凤描金攒盒龙盘之上,光是干果就摆了奶白枣宝,蜜饯金枣,柿霜软酥,笼金乳酥,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等满满的十色。上来的正菜,更是有碧粳粥、糖蒸酥酪、合欢汤、吉祥果、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通花软牛肠、金银夹花平截、凤凰胎等。

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比起太后的诞辰,也不遑多让。虽然只是一场小小的接风,但是可想而知宋谨琰对杨奇如今的态度了。

杨奇见到满目的吃食,眼中多了一分得意之色,但是极快地在眼中闪过,随即藏进了眼底深处。

太后见到杨奇不动筷,不由得笑道:“怎么,杨将军,吃不惯这宫中的吃食吗?”

杨奇一愣,连忙摇头,抱拳道:“不,太后娘娘,只是末将在边关,早就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见到这些精致的美味珍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动口。”说罢,杨奇抬头,眼中更是多了几分爽直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并不直达眼底。

寇姝也跟着笑了起来,微微瞥眼,就见到一旁做陪客的柏遥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爹爹还在时,杨奇的确能力平平,柏遥跟在爹爹身后,自然对杨奇也看不上眼了,如今再见到他这般装腔作势,就更加不满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爹爹已经不在,杨奇虽然能力不济,但是在现在的局势之下,也还凑合了。

寇姝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一对父女。

杨奇见到自己的女儿娇羞的样子,哈哈大笑,道:“皇上,我这个闺女在自家院子里可是骄横跋扈惯了,天天没事在院子里飞来舞去,没想如今到了宫中,竟然变得如此得体。”

“爹爹——”杨敏娇嗔一声,脸上更是飞上了两片红霞。

“哦?”宋谨琰挑眉,转头看向杨敏,眼中带笑似乎很感兴趣:“杨贵人还会武功?”

杨敏低下头去,面带娇羞:“臣妾只是略同一二,不敢班门弄斧。”

寇姝淡淡一笑,随即开口道:“无妨,杨贵人,大家都是女子,自然不是比较的气力和武功,既然皇上想看,不妨你就打上一段吧。”

杨敏从善如流,站起身来道:“皇上,今日爹爹班师回朝,乃是大喜的日子,敏儿想着舞刀弄枪实在是不美,不妨敏儿舞一支剑舞给大家助兴如何?”

“哈哈哈——”杨奇仰天大笑,随即朝着宋谨琰一拱手道:“皇上,我家这个女儿,武艺说实在话也就是一般般,不过剑舞倒还是勉强能堪堪入目,既然如此,不妨一观?”

“爹爹——”杨敏又是嗔怪地看着杨奇,只是的双目含情,如一泓秋水一般,勾的却是宋谨琰的心魄。

宋谨琰的唇畔扬起了一个善意的笑,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就听敏儿的。”

刚刚还唤作杨贵人,这三两下的功夫,就改口叫敏儿了。

杨敏心中更是得意,起身行了个礼,随即身后的丫头心领神会取来的一柄剑。

那剑并未开鞘,然而上面雕龙附凤寒光闪闪,一看就绝非凡品。只见杨敏握上了剑,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眼神坚定,英姿飒飒。辗转腾挪只见已经翻过了好几个跟头。不同于男子的魁梧雄壮,杨敏柔弱纤细的身板,别用一番灵动轻盈,而这中间又夹杂着闪闪的剑气,刚柔并济,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好看好看!”柏遥看着眼前的杨敏,早就把刚刚对这对父女的成见抛到了脑后,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杨奇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得意的神色,自家女儿性子本就跳脱,练不成那些大家闺秀的舞,自己一早就另辟蹊径,为她量身打造的这一套剑舞,乃是入宫之前请编舞大家所排版,光是这中间的耗资就超过了千两黄金。

杨奇回忆之间,杨敏已经一曲舞毕,垂手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着宋谨琰发话。

只听宋谨琰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好舞!”

太后更是欣慰地拍手:“杨贵人,你这支舞,实在是让哀家大开眼界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放异彩

寇姝眼眸一转,就看出这舞绝非寻常摸索出来的舞蹈,不过宋谨琰喜欢,也就没有什么紧要的了。

一曲舞毕,场面慢慢冷了下来,杨奇见状,站起来拱手道:“皇上,如今边境的局势也渐渐稳定下来了,只是末将还是放心不下,此次回都虽说有十日的时间,末将恳请皇上,允许末将再停留三日就回边境。”

柏遥挑眉,显然心中对如此谄媚求荣的行为嗤之以鼻。

宋谨琰摆摆手:“杨大将军刚刚到了宫中和女儿见面,就不要说些什么走不走的话,如今边关有杨大将军把手,朕并不担心。”

“皇上——”杨敏忽然开口。

“嗯?”

起身,杨敏朝着宋谨琰行礼,随即道:“敏儿斗胆,求皇上应允爹爹的请求。”

“哦?”太后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解:“杨贵人,别人家亲人来宫中,恨不得能多呆几日,而杨大将军若是一去,左右又是一年半载的时间,你作为女儿的,怎么非但不想留住你爹爹,反而让皇上允许你爹爹早些离去呢?”

杨敏却是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地看着宋谨琰和太后,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敏儿当然舍不得爹爹,只是如今的局势,边疆还需要爹爹镇守,敏儿再不懂事,也知道要顾全大局。”

“怎么?”宋谨琰的眼中有一丝笑意,玩味地看着眼前的杨敏:“敏儿觉得,如今边疆不稳,还需要杨将军前去镇守?”

杨敏冲着宋谨琰点点头,随即道:“回皇上,正是。”

“为何?”

杨敏随即起身,侃侃而谈道:“皇上,如今我大宣的局势,之所以危急,乃是因为天气渐冷,河流结冰,使的西北方向的匈奴能更快进入我大军腹地。而我大宣军队相较于西北匈奴,则更是不擅长在冰天雪地之中作战。”

宋谨琰点头,示意杨敏继续说下去。

杨敏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听说爹爹采用声东击西之法,捣毁了那匈奴敌人的老巢,继而一举击败敌人。”

“没错,的确如此,”宋谨琰赞同:“如今那边境的匈奴人缺衣断粮,更加难以从边境一举进攻。”

“可是敏儿觉得,此刻才是最需要警惕的时候。”杨敏摇头反对道。

“杨贵人,那匈奴都被烧的粮草都没有了,还打什么?”太后不同意,微微蹙眉道。

“太后娘娘,敏儿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杨敏抬头,随即道:“正所谓穷寇莫追,说的就是一个人如果被逼到了绝境,就一定要小心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杨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自己的女儿自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不说文韬武略,兵家之法还是懂的一点的。

见众人皆是不说话,杨敏继续道:“敏儿听说,之前匈奴前来进攻,都是留着一部分的兵力在后方大本营,”顿了顿,杨敏继续道:“而这次,爹爹告诉敏儿,匈奴乃是尽数大举进攻来犯,显然,是下了极大的成本,若是敏儿没有猜错,这背后,恐怕是因为匈奴本国国内已经气数殆尽,此刻急需要一场胜战来恢复国力。”

宋谨琰瞪直了眼睛,眼神大骇,这些事本事今天一早上杨奇跟自己说的,当然他的人也有查到一些,可是杨敏身处深闺,就能凭借这这些蛛丝马迹就猜到事情的真相,实在的敏锐过人。

“如今匈奴国战败,国内的情况必定更加危急,此刻若是匈奴国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大举进攻我边境,乃是十分危险的。”说到这里,杨敏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娇羞,满是忧心和深思的神色。

寇姝似笑非笑地看着滔滔不绝的杨敏,这些东西,爹爹在世之时也曾经教过她,若是自己没猜错,此刻恐怕匈奴已经在集结兵力了,相比较于杨奇,爹爹教授自己的东西更为细致全面,只是此刻有杨贵人这样的珠玉在前,自己就没有多说什么必要了。若是再开口,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好!”宋谨琰忽然大喝一声,嘴角向上扬起,眼中的笑意更浓,显然是高兴极了,大赞道:“没想到杨贵人居然心中还有如此一番丘壑,今日一宴,敏儿你实在是让朕刮目相看!”

杨敏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泛红地低下头去,似乎不夸赞的样子。

太后亦是开口道:“敏儿如此兰心蕙质,又有将门之风,英姿飒爽,实在是难得。”

点点头,宋谨琰道:“会九世而飞荣,且辱者也而荣,敏儿如此为国为民,皆是为了我大宣繁荣、富贵,担得起‘荣’一字。即日起,赐封号为荣。”

杨敏和一旁的杨奇四目相对,眼中均是透出得逞的神色,今日本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出彩而来,所幸一番准备并没有白费,如今有了封号,自己总算是能和清贵人平起平坐了。

寇姝垂首,心思慢慢沉了下去,这一对父女今日真是出尽了风头,只是后宫之中,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如今宋谨琰旗帜鲜明地给了杨敏的称号,只怕宫中的另外几位,又要闹起来了。

一场宫宴结束,寇姝刚刚回到长乐宫,却见到宋谨琰已经负手背对着自己。

“皇上?”寇姝挑眉:“您怎么来了?”

宋谨琰转过身来,看着寇姝。烛火忽明忽暗地映在宋谨琰的脸上,衬得宋谨琰的鼻梁更是直挺挺,一张棱角分明,清俊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姝儿——”宋谨琰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朕知道,后宫之中琐事繁多,你多操心了。”

听到宋谨琰的话,寇姝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悟,朝着宋谨琰行了一个礼,随后恭恭敬敬道:“这就是臣妾分内之事,皇上不必言谢。”

宋谨琰点头,忽然道:“如今边疆的局势已经稳定,武将虽缺,一时之间倒还能应付地过来。杨敏今日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日朕就会让杨奇回到边疆。”

寇姝轻声“嗯”了一声,随即眼珠微转,开口问道:“皇上深夜前来,不是为了和臣妾讲国家大局的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平衡之术

宋谨琰一怔,没想到寇姝说话竟然这般单刀直入,丝毫没有给自己过度的机会,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皇后——朕是想说,清贵人之事。”

听到这里,寇姝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不知道为何,心中却是多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寇姝点点头,道:“皇上所言,臣妾已经明白了,皇上还请放心便是。”

宋谨琰张口,还想说什么,只见寇姝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心想着既然寇姝已经明白了,自己也就自然不必多言,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心里有些烦闷,还想开口,只得作罢。

第二日,印有寇姝凤印的懿旨就传到了清贵人的起音轩,当中说明了太后宫宴之上的大漠山河图一事乃是白渲一手所谓,兹清贵人乃是无端收到嫁祸,从即日起恢复在宫中自由行走的权力,并且赏赐白银百两以示安抚。

清贵人屈膝接过鸳鸯手中的懿旨,下巴不住地微微颤抖,很是激动的样子。

“我们娘娘说了,清贵人受了委屈,若是心里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尽管来长乐宫找娘娘叙话。”鸳鸯柔声道。

清贵人闻言,连忙朝着鸳鸯点头微笑道:“鸳鸯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是音和才要感谢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事情才能水落石出,还音和一个公道。又怎么敢再去找皇后娘娘抱怨呢。”说罢,清贵人眼神微微一动,一旁的丫鬟便识趣地走上前把一个锦囊塞进了鸳鸯的衣袖中。

“鸳鸯姑娘,这里只是一点小小心意,鸳鸯姑娘若是不收,就看不起音和了。”

鸳鸯皱眉,又说了几句,便返回了长乐宫。

回到宫中,鸳鸯回话道:“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解除禁令的懿旨送去起音轩了。”

“嗯——”寇姝沉吟一声:“那清贵人怎么说?”

鸳鸯偏头:“清贵人只是很激动的样子,还给了奴婢一袋银子。”说完,鸳鸯就作势要把袖中的银子掏出了。

寇姝摆摆手,示意鸳鸯自己拿着便是,继续道:“清贵人可有说思念家人?”

鸳鸯一愣,摇了摇头,随即道:“没有,不过清贵人倒是说,自己写了一封家书给家里。”

寇姝点头。

“娘娘——”鸳鸯凑上前来,有些不解道:“您为什么要问这个呀?再者说了,太后娘娘的禁足令本就是下到查明事情真相,如今事情已经查明,那清贵人自然就可以走动了,为什么还要您亲自下懿旨前去呢?”

寇姝一笑,转而对鸳鸯道:“鸳鸯,在跟着我在后宫呆的时间也不久了,后宫中的人事,你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可是,”寇姝的话锋一转,随即道:“你可曾了解过前朝?”

“前朝?”鸳鸯皱眉,除了当日隋远舟隋大人和自家娘娘交往甚密之时自己听闻过几句,其他的的确是一概不知。

寇姝点头,道:“你可知道,前朝后宫,乃是息息相关的,前朝的臣子为皇上效力,而相应的,他们各家的女子就在后宫,为自己的家族谋求最大的利益。”

鸳鸯的眼中露出不解。

寇姝继续道:“就比如淑妃,如今定国侯一门全靠淑妃的妃位和老定国侯的功勋撑着,实际上定国侯一门已经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才,所以你看淑妃在宫中也是尽收锋芒,在人前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顿了顿,寇姝继续解释道:“而你看那日的杨敏,爹爹死后,再加上苏家唯一的嫡子苏敬之也死了,如今的将门之中,也只有杨奇勉强堪当大任,你看杨敏在宫中就如此飞扬跋扈横行霸道。”

见鸳鸯的眼中似乎清明了一些,寇姝继续解释道:“至于那清贵人,就更有意思了,宋大人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虽然不像杨奇那般能保家卫国,但是他为官几十年,在这朝中的文官,多多少少都和他有所牵扯,可以说他在文官当中的地位,说是一呼百应也不过分。”

鸳鸯一愣:“可是渲妃娘娘不是上吊了吗?白家如今也不差呀。”

寇姝眼中多出了一些苦意:“渲妃自然是个意外,她的入宫,本就是白家汲汲营营想要站稳脚跟,白家早年式微,并没有特意培养什么人入宫,所以白渲性情本质上乃是天真率真,骨子里又极其刚烈,最后才会落得如此悲剧收场。”

点点头,鸳鸯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皇后娘娘才要特意送去懿旨,这是为了给清贵人,更是给前朝的大学士吃一颗定心丸?”

寇姝赞许地看着鸳鸯一眼,道:“没错,昨夜皇上来找本宫,就是提醒本宫,后宫之中的每一个人,背后都有各自的身份和势力,本宫要做的,就是权衡这各方背后代表的势力,为皇上谋取最大的利益。”

顿了顿,寇姝继续道:“本宫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清贵人便去未央宫侍寝。”

寻常都是皇上去妃子的宫殿,极少有妃子能有殊荣前去皇上的未央宫过夜,连寇姝都没有去过几回。

鸳鸯听到这话,一怔,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寇姝察觉到鸳鸯的样子。

“娘娘,有句话,鸳鸯不知道该不该问,”鸳鸯蹙着眉,眉心深处似乎有些不舍和心疼在这当中:“娘娘,您就这样把清贵人送上皇上的寝宫,您难道不伤心吗?”

“伤心?”寇姝一怔,显然没想到鸳鸯会问这个问题,她的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迷茫的神色:“你觉得,我该伤心吗?”

鸳鸯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皇后娘娘和皇上是夫妻,”顿了顿,鸳鸯继续道:“如果是夫妻,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给别人,难道不会觉得难受吗?这样,值得吗?”

寇姝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一声,眼神渐渐涣散开去,没有了焦距,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像是回答自己,又像是回答鸳鸯,呐呐道:“你该知道,很多事,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皇后娘娘,”鸳鸯上前一步:“您,还爱皇上吗?”

“爱?”寇姝反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鸳鸯,我真的不知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御赐之剑

一年四季之中,寇姝最是不喜欢冬天,爹爹死的时候,便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窗外塞下漫漫扬扬的大雪,把整个宫中都裹进了银白色的雪中。

长乐宫中,早早就点起了红漆贴金熏炉,寇姝素来喜欢淡雅,所以也不似其他宫中熏着各色的香料,迈进长乐宫,除了觉得暖暖的空气,什么都感受不到。

“咱们这宫里也太素净了,”涟漪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对着寇姝开口道:“娘娘,您没看,前些日子,那荣贵人的殿上,都摆上了几张蛇纹石几面,八宝阁上面摆满了如意,翡翠玉盘,东海明珠,还有各种的名人字画,雕刻饰物。您就算不喜欢那些珠玉,咱们好歹是后宫之中的正宫,您怎么倒是——”

“倒是什么?”寇姝调侃一声,笑道。

“倒是把咱们宫里妆点的像是个冷宫似得。”涟漪小声嘟囔着,不敢大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哈哈哈,”寇姝被涟漪的话逗笑,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虽然还坐着这个皇后的位置,可是背后没有寇家的扶持,可不是半个冷宫了吗。自从这届秀女入宫以来,眼下最得宠不过的就是清贵人和荣贵人两人,而这两人背后更是朝中的一文一武两大朝臣,眼下都是风头正盛之时,无人可比。

“娘娘,就算你不喜欢荣贵人那样的富丽堂皇,那咱们像是清贵人那般也不错啊,放一张紫檀桌,上面铺上文房四宝……”涟漪痴痴地想着,还比划了起来。

寇姝笑意更浓,摇摇头被这个小姑娘逗得无话可说。

“涟漪,”鸳鸯皱眉拦着她:“你瞎说什么呢,咱们宫就是咱们宫,和别的宫本就没有什么可比的地方。再说了,那荣贵人的住所,我看着也是装饰的那般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也没觉得有多好的。还不如咱们动力,清清静静的。”

“是啊,是没什么好的,不过眼下,不好也好了。”寇姝听到鸳鸯的话,微微一挑眉,淡淡开口。

“娘娘是说,那并青龙宝剑?”鸳鸯一怔,马上反应过来。

除了有极少数御前侍卫允许佩剑,宫中是严禁任何武器的,可是这一次,却因为荣贵人之前在宴会之上的剑舞,皇上竟然破例赏赐了荣贵人一柄青龙宝剑,那剑可是开过锋的,削铁如泥,一直都放在国库之中,此次皇上竟然破例把这柄剑给了荣贵人,实在是荣宠至极。

“我听说,那荣贵人得了那柄剑,得意的跟个什么似的,竟然悬挂在自己的正殿之上呢。”涟漪把脑袋凑到寇姝身边,开口道:“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一柄剑而已。”

寇姝点点头:“她自然骄傲,要知道,皇上自从登基,在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赏赐过后宫中人一柄剑过。这样的殊荣,你说谁有过?”

涟漪咋舌。

“娘娘——”鸳鸯行了一个礼,随即道:“皇上这些日子都是歇在荣贵人和清贵人处。已经许久不来咱们宫里了。”

寇姝摆手,并不在意:“元韵和元铭,可有消息?”

鸳鸯皱眉,摇头:“奴婢传了好几次消息,都没有联系上。”

寇姝的头偏向一处,陷入了沉思,前些日子元松忽然失联,自己担心,便让元韵和元铭一同前去,可是如今,这三人竟是一块儿失联了。元铭倒是还好,原本就在暗处,可是元韵不在,宋谨琰已经开始怀疑了,不过好在如今后宫事情繁多,争宠不断,宋谨琰一时间还分不出手来到自己这边。

寇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头,却是注意到一旁有个小丫头的头一闪而过。

寇姝眼神一凛,随即厉声道:“是谁在哪里?”

外头的人影身形一顿,僵住了身子。

鸳鸯迈步走了出去,旋即领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下,鸳鸯随即道:“娘娘,这是奴婢的一个线人,名叫香儿,一直都在御膳房做事,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寇姝皱眉:“你叫香儿?你来我宫中做什么?”

那丫头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道歉,额头上竟然磕出了一片红肿。

“香儿——”寇姝失语,暗道方才自己太过严厉了些,随即柔声道:“你且不要太多紧张,站起来回话,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本宫如今只是问你,你为何会在长乐宫?”

鸳鸯闻言,上前扶起香儿。

香儿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奴婢原本是来找鸳鸯姐姐的,奴婢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来宫中,原本以为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会在歇息,却没想到……”

“找我?”鸳鸯一怔,扭头看着寇姝,眼中也是一片迷茫。

“香儿,你且抬起头来,”寇姝的声音很是柔和:“你来找鸳鸯是所为何事?”

“娘娘——”香儿扑通一声跪倒,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求娘娘帮帮香儿啊。”

寇姝皱眉:“你且说,是何事?”

香儿抽抽搭搭道:“奴婢打小被卖进宫中,吃不饱穿不暖,幸好有王大娘照顾待我像是亲人一般,我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然后呢?”寇姝皱眉,继续问道。

“可是就在几天前,王大娘忽然不知所踪,怎么都找不到了。”香儿抬起头,眼底是满满的焦急的神色,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会不会是王大娘回家省亲了?”寇姝开口道。

香儿猛地摇头,头:“不会的,王大娘跟我一样,在宫外并无亲人,再者说,王大娘和我亲如母女,绝不可能一声不吭就离开的。”

随即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膝行到了寇姝面前不住磕头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王大娘就是我的亲娘,现在找不到人,求皇后娘娘一定要帮帮奴婢啊。”

寇姝点头,眼神一撇,却见到一旁的鸳鸯别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忍心。

寇姝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朝着香儿点点头,道:“好,香儿,你的事情我且知道了,你先下去好生等着,若是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命人告诉你。”

香儿得了寇姝的承诺,连连磕头道谢。

第一百七十九章 群主之死

等香儿走了,寇姝缓缓扭头,却见到鸳鸯的脸色很是不好的样子。

“鸳鸯——”寇姝再度开口,鸳鸯却一动不动。

“鸳鸯!”寇姝的声音高了几分。

“啊?”鸳鸯这才回过神来:“娘娘有何吩咐?”

寇姝摇头,仔细盯着鸳鸯的脸,好一会儿,才道:“刚刚那个香儿,口中说的王大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鸳鸯面色更是难看,点点头,道:“回禀娘娘,那王大娘,确实是失踪了。”

“死了?”寇姝惊讶:“你怎么知道?”

鸳鸯点点头:“非但王大娘死了,还有御药房的小德子,原本伺候渲妃宫中,后来到了浣衣局的萌儿和雅儿,还有咱们宫里外殿伺候的洒扫的薛妈妈,都忽然失踪了。”

寇姝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惊讶的神色——内院外院,各宫的洒扫粗实仆子,贴身宫女,小厮,还有浣衣局,御膳房,御药房,尚宫局等等,宫中之人少说也有上千人,时不时有人暴毙,或者是想不开寻短见,也是常有的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一时间居然有那么多人都出了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鸳鸯见到寇姝面色凝重,怯怯开口:“原本奴婢想着,宫中有一两个暴毙之人也是常事,所以就没有告诉娘娘。”

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寇姝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果然,没过几日,宫中失踪的人的尸体,都陆陆续续在各地出现。一时之间,后宫之中的空气之中,似乎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寇姝慢慢往嘴里送着涟漪刚刚端上来的绿芦羹,绿芦虽然不稀罕,可是如今正是寒冬,正新鲜正当时的绿芦乃是从江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

“这绿芦羹吃起来倒是美味。”寇姝尝了一口,只觉得清爽异常,唇齿留香,不由得开口赞叹道。

涟漪闻言,眼中有一丝不满,撇嘴道:“娘娘,这绿芦羹虽然好吃,却不是特意给咱们宫中做的,我一想起,心里的就堵得慌。”

原是前几日,那荣贵人说了想要尝绿芦,宋谨琰才命江南织造送来的绿芦,寇姝左右也不过沾了这荣贵人的光。

不过寇姝对这些东西倒是很无所谓,随意地耸耸肩,笑道道:“涟漪,你想着这些做什么,反正有好吃的就吃,想的太多,你的小脑袋瓜都不够用了。”说着,寇姝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涟漪的脑袋。

涟漪扁了扁嘴,还想开口,门却吱嘎一身推开。

鸳鸯朝着寇姝走来,行了一个礼,声音有些沉重道:“娘娘——”

寇姝点头,眼中亦是全然没有了刚刚调侃的神色,只是凝重道:“说。”

“宫中刚刚发现的那些死尸,确实是之前失踪的宫人。”鸳鸯点头,继续道:“因为死的都是些下人丫头,有些已经被拖到乱葬岗去活埋了,不过奴婢还是按照娘娘的吩咐,请了一个仵作前去。”

寇姝挑眉:“结果究竟如何?”

“却是均是被剑所伤而亡。”

“确实?”寇姝皱眉。

鸳鸯点头。

自从那日香儿前来长乐宫求寇姝帮忙之后,宫中就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人的死讯,这些人大多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是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不论是什么宫,男女老少都有,完全让人摸不着痕迹。

鸳鸯顿了顿,思索了一番,继续说道:“现在宫中都在流传,说是那荣贵人宫中的青龙宝剑作祟。”

“哦?”寇姝听完,旋即会心一笑,淡淡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鸳鸯继续道:“如今外面皆是流传,说那青龙宝剑原本是战场之上杀敌用的宝剑,上面沾染了太多的血气,又得不到释放,如今重见天日,就会有血光之灾。”

寇姝轻笑一声:“这话说的,难道那剑还会自己飞来杀人不成?”

鸳鸯摇摇头:“可是外头都说的有模有样的,还有人说亲眼所见那剑飞来杀人呢。”见到寇姝蹙起眉头,鸳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道:“皇后娘娘,您是觉得这流言不可信吗?”

“不,”寇姝慢慢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即道:“人死是真的,剑伤也是真的,流言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倒是并不关心。不过这个流言是怎么来的,本宫倒是觉得很感兴趣。”

“这……”鸳鸯微微皱起眉,流言本就是在人人口中传来传去,到底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又是谁把这个故事编出来了,就真的很难说清楚了:“娘娘,要不我找人再查一查,看看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寇姝摆摆手:“别急,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鸳鸯不解,问道。

寇姝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看透的眼神,随即道:“咱们知道那么多宫人出事,可是别的宫中知道吗?”

鸳鸯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摇头:“奴婢手下的情报网中关系密切,所以才会如此快的知道有宫人出事。”

寇姝继续问道:“那各宫之中的主子又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呢?”

鸳鸯恍然大悟:“娘娘是说,那背后之人还觉得事情不够大,还有下一招?”

“这是自然,死了几个丫鬟婆子,只是为了在丫头婆子中间传出流言蜚语,这些东西传到皇上太后的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戴氏——”寇姝指了指窗外鳞次栉比的宫殿,继续道:“而此人这样做,这背后真正的目的,乃是要让上位者知道。”

“上位者知道这件事?”鸳鸯脸上多了一丝不解:“可是娘娘,要是有人知道这么多人死了,岂不是要去追查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寇姝轻轻一笑,没有继续答话,却见到涟漪慌慌张张从门外冲了进来,嘴里还念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寇姝心中一紧:“何事?”

“轻云群主,轻云小群主——”涟漪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说清楚了人名。

“轻云怎么了?”

轻云郡主乃是淑妃娘娘的亲戚,定国侯的表侄女。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陪着太后娘娘在宁慈宫中,已经呆了好些时日了。

“轻云小郡主她死了——”

第一百八十章 护身符

“出去,出去,全部出去——”荣贵人在自己的院子里,眼看着都砸烂了大半个屋子。显然是气得不轻:“什么劳什子剑有血气,好端端的御赐之物,平白无故就多了这么些个莫名其妙的花样出来,到底是那个贱种在背后嚼舌根?”

一旁的丫鬟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小心翼翼开口道;“娘娘,咱们如今是在宫中,娘娘说话还是谨慎些吧。”

荣贵人眉毛一挑,反手就是“啪”地扇了那丫头一个耳光:“你也敢来对我说三道四了?”

丫鬟捂着脸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荣贵人冷哼了一声,随即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换上一幅正常的面孔,缓缓走出门去。

外面,孟嬷嬷还恭恭敬敬地站着。孟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就是人精一个,里面发生了什么,孟嬷嬷虽然听得不真切,却也猜到了一二。见到荣贵人,孟嬷嬷的眼中极快闪过一些不屑,随即道:“荣贵人,太后还在等着您呢。如今宫中流言四起,太后特意请了道士,想要看看一看这青龙宝剑到底有什么名堂。”

“孟嬷嬷,”荣贵人眉毛微微一动,眼神却是颐指气使:“这青龙宝剑,再怎么说也是陛下赐给本宫的御赐之物,更何况这并非寻常的珠玉,背后的意义可想而知,若是就任由孟嬷嬷如此轻易的拿去,本宫这里倒还还说,只是担心皇上若是怪罪起来……”荣贵人倒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时候自己已经拦不住什么的,马上拿出宋谨琰当挡箭牌。

孟嬷嬷心中更是对这个荣贵人多了几分不屑,嘴上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荣贵人,如今这宫中流言四起,人人皆是说这柄剑放在宫中,煞气太重,才会导致这么多宫人暴毙。”

“不过是一个丫头奴婢,死了就死了——”荣贵人冷哼一声。

听到这话,孟嬷嬷心中更是不耐,自己就是奴婢,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不把他们奴婢的性命当成性命的人。

孟嬷嬷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荣贵人还不知道吧,如今轻云小郡主暴毙,身上亦是和那些奴婢丫头一样的剑伤所致,荣贵人难道觉得,轻云小郡主的死也无所谓吗?”

横竖轻云也是定国侯的表侄女,说起来他父亲在朝中亦是官居一品,若是说这样的人死了便死了,实在有些荒谬。

荣贵人咬紧了下唇,似乎在犹豫什么。这青龙宝剑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惜的,不过是一柄剑而已,再好也没什么。爹爹有的是办法给自己寻来,重要的这柄剑乃是皇上御赐,在这后宫之中御赐一柄剑的意义非同寻常。可是如今的局势,自己又……

荣贵人还在犹豫,孟嬷嬷的眼中却是闪过一过精光,语气更是不好:“荣贵人若是再不肯交出宝剑,就休要怪老婆子不客气了。”

原本荣贵人已经有了交出宝剑之意,可是听到孟嬷嬷如此疾言厉色的声音,顿时来了脾气,眼神一横,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孟嬷嬷:“孟嬷嬷,我就是不交出来,又能奈我如何?这是御赐之物,想要收回去是断不可能的,若是太后娘娘想要,本宫愿意拿着剑前去宁慈宫。”

听到这话,孟嬷嬷居然不再纠缠,立马就起身告辞。

“娘娘——”一旁丫鬟看着自家的主子,有些心慌:“娘娘,咱们这样和太后娘娘对着干,会不会——”

“你懂什么,”荣贵人冷哼一声,面上更是露出傲色:“她没办法把剑拿回去,受责备的可是她,我就晚些再把剑拿过去就是。”

可是荣贵人没想到,没等到自己想要主动把剑拿去宁慈宫,印有寇姝凤印的懿旨就传到了自己宫中。命荣贵人即刻前往宁慈宫中。

匆匆忙忙赶到宁慈宫,只见太后,寇姝,兰若萱,淑妃和几个嫔位的妃子都端坐在一旁,阵仗很大。最重要的是,宁慈宫的正中央,赫然放着一具尸体,上面虽然盖着一块白布,却还是能感受到阵阵森冷的寒气。

“荣贵人好大的排场,竟是不用皇后的懿旨,都要请不动了。”太后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荣贵人心下一紧,膝盖已经弯了下去:“太后娘娘,儿臣不敢。”

“不敢?”太后挑眉,看了看一旁的孟嬷嬷,想到刚刚孟嬷嬷的描绘,心中怒气更甚,强压下怒火,继续道:“哀家要你把青龙宝剑交出来,你怎么不交?”

荣贵人仰起头,似乎早有准备:“回母后,如今宫中人人皆是说,出现的几桩命案都是和这柄剑有关,儿臣想着,若是就这样任由交了出去,到时候事情不明不白,儿臣岂不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人命关天,儿臣不敢轻举妄动。”

原以为这个荣贵人就是抗旨不遵,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层顾虑,如此说来,太后娘娘轻轻一点头,倒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太后继续道:“那么这青龙宝剑杀人之说,你可有听过?”

荣贵人摇头:“回太后娘娘,儿臣从未听过。”

正当这时候,苏培元的声音忽然传来:“皇上驾到——”

宋谨琰一身金丝坠边黄袍,迈步走进宁慈宫,见到跪在地上的荣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一把上前,不动神色地扶起荣贵人,行礼道:“见过母后。”

宋谨琰这个举动,是要保荣贵人的意思了。太后看得明白,眼神微微皱起,原本自己想要好好查查此事,可是看皇上的意思,竟是不要再追究了。

也罢,太后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皇上毕竟有皇上的考量,既然如此,自己就依着皇上吧。想到这里,太后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恼意,挥挥手,三两下吩咐人尽数离去。

荣贵原本以为今日之事自己必定吃不了兜着走,却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出面亲自保自己,心中不由得更加得意。

寇姝把一切看在眼里,丝毫不动声色。鸳鸯搀扶着自己慢慢走出宁慈宫,只听背后传来兰若萱的声音。

“师姐——”

听到这声音,寇姝顿足:“师妹有何事?”

兰若萱淡淡一笑:“师姐,今日这出戏,你看是如何?”

“皇上要边疆平定,”寇姝的眼神一挑,似乎早就猜到了如今的结局;“自然是要保住扬敏的。”

兰若萱轻笑一声:“不仅仅如此,师妹还听说,那荣贵人一直住在西北处的一座较为狭小的宫殿,皇上如今正打算为那荣贵人修建新的楼宇,取名为荣香楼。就在本宫依兰殿的边上。”

寇姝闻言,哦了一声:“那兰贵妃可就有伴了。”

“有伴?”兰若萱挑眉,随即道:“师姐你看如今这宫中的局势,你觉得那杨敏还能活多久?”

“杨奇能活多久,杨敏就能活多久。”寇姝扭头,回望不远处的宁慈宫,上次一杨奇进宫,自己瞧着太后娘娘对这个杨贵人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今日却是不知道怎么,太后娘娘似乎也格外不待见荣贵人,一句句一字字都咄咄逼人,看来这位荣贵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人心尽失了。

寇姝心里默默地想着,回过神来,兰若萱已经走远。

“走吧——”寇姝缓缓开口,唤了一身身边的涟漪:“咱们也回长乐宫去吧。”涟漪点头,上前搀扶。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心尽失

“都说这宫中如今最得宠的乃是荣贵人,要我看倒也未必。”一个丫头一边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一边冲着一旁的另一个丫头道。

“可不是,”另一个丫头点点头,继续道:“可是那荣贵人也太过霸道了,听说,御膳房的几个姑姑都因为做的点心不合胃口被她骂哭了,更有一个甚至直接被打了一耳光。”

一旁的丫头摇摇头道:“谁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真是惨了。”

另一个丫头点点头:“说的就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咱们只不过是人家的丫头,贱命一条,可是再怎么说,也是爹生娘养的,荣贵人只是把咱们丫头当牲畜一般,动辄打骂,拳脚相加,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渐行渐远。声音慢慢的听不见了。

寇姝站在两个丫头身后的转角,静静站着,一动不动,一旁的鸳鸯凑上前来,开口道:“娘娘——”

寇姝的眼眸才微微一动,随即道:“鸳鸯,如今这后宫之中,都是这样说荣贵人的吗?”

鸳鸯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道:“是啊,娘娘。那荣贵人虽然青龙宝剑被带走了,可是那小群主的死也没有个交代,更是没有人前去问责,荣贵人如今更是骄横跋扈,如今除了兰贵妃的依兰殿和咱们长乐宫她不敢造次之外,别的宫中之人见到她都是绕了道走。”

寇姝挑眉:“杨敏已经猖狂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有一日荣贵人发现御赐的八宝祥云纹茶盏上面有一丝灰尘,”鸳鸯开口,道:“竟然直接把负责打扫的丫头剁去了两根手指,随后送去了慎刑司。”

“杨敏居然还动用私刑?”寇姝的眼眸慢慢沉了下来。

“荣贵人没有亲自动手,是逼着那丫头自己动手的,”鸳鸯点头:“淑妃娘娘体弱,定国侯特意送来了一支千年红参说是给淑妃娘娘补补身子的,可是那荣贵人见了,硬说这红参自己看上了,拿着一支成色不怎么样的百年山参,非要闹着和淑妃娘娘换。”

“那淑妃也就答应了?”寇姝皱眉。

“奴婢想,那淑妃娘娘心中必定是不情愿的,”鸳鸯摇了摇头:“可是也不得不答应。”

寇姝不由得摇摇头,宫中的丫头太监,虽然不如她们身为主子的身份贵重,但是也是人,若是用心对待,自然会得到有心的回报,可是若是像杨敏这样对待,很快她就会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娘娘,您先前说,如今荣贵人背后的势力乃是杨奇杨大将军,杨将军还在镇守边疆,咱们要不要……”鸳鸯开口,欲言又止。

寇姝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杨敏在宫中混不下去,到时候反而连累杨奇在边境也不得安宁。倒不如如今先行好好替杨敏把路铺了。”顿了顿,寇姝继续道:“只是,本宫倒是听说,前些日子,前朝举办了比武大会,军中涌现出了不少有才干又爱国的人士,特别是在柏遥的带领之下,已经有一批人渐渐有了大将之风。”

柏遥如今乃是御前大统领,虽然不能前去边境上阵杀敌,但是多年来在寇云武身边南征北战,早就已经对兵法和武技深谙,对将士的训练也有自己的一套,在杨奇守卫边境大放异彩的时候,柏遥也在默默地发展自己的派系。

“娘娘的意思是?”鸳鸯不解:“可是如今,杨奇将军还在边境啊。”

寇姝淡淡一笑:“他在一日,不代表他永远都要在,只要有新人上去,他再多放肆几分,他这个大将军,也就快要到头了。”

抬手把手搭在鸳鸯的手上,慢慢踱步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寇姝淡淡开口道:“等到杨奇在边境没有了势力,她杨敏在这宫中,恐怕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鸳鸯一怔,心中不由的有些发寒。

寇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只是杨奇倒还是好好地呆在边境,反倒是荣贵人这边,先出了岔子。

“啪——”荣贵人猛地往桌上一扫,大半套瓷器杯子茶盏,一一尽数碎在了地上。

“娘娘使不得,”一旁的丫头冲上前,连忙把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照理说主子得了皇上的恩宠,应当更加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如今的主子越是收到皇上的宠爱,脾气就越发反复无常,这已经是这个月自家主子打碎的第五套茶盏了。

“我不过是要提前看一份年菜的菜单,这些贱种居然都不愿意送来,难道是看不起我吗?”荣贵人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丫头。

丫头闻言,噗通一声跪下,今天自家主子也不知道忽然来了什么兴致,非说想看看过几日年下宫宴的菜单,自己前去御膳房讨要,可是御膳房的人说什么也不肯给,只说这菜单乃是皇后娘娘所定,自家主子不能看。

丫头颤抖着,脑子里飞速想着怎么开口才能把话说得更加柔和一些,解释道:“主子,那御膳房的人说,菜单还没有给皇后娘娘过目,暂时不能给主子过目。”

“呸——”荣贵人猛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说什么鬼话,以为我会信吗?”

实际上,自从自己的青龙宝剑被带走,虽说皇上一如往常地宠爱自己,甚至相比较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荣贵人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她迫切地需要做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年菜的菜单按照过往,为了防止有心人恶意动手脚,都是绝对保密的,可是荣贵人偏要去看看那菜单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拥有的特殊权利。可是现在这些伺候自己的一个个贱奴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哪儿哪儿都给自己气受,自己的冬衣是最晚送来的,连同烧的银丝碳,虽然碳是好碳,可是每次都要等到马上烧完才肯送过来,还找借口说什么宫中的碳本就不多了,让自己体谅。可是自己慢慢看见别的宫里都一大摞一大摞堆着银丝碳。

荣贵人想到这里,越想越气。忍不住吼叫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各宫献礼

寇姝慢慢抿着茶,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一旁涟漪兴奋地朝着自己比划着。

“娘娘,您不知道,现在的荣贵人,除了皇上,谁都不待见她了。”

寇姝淡淡一笑,自己本就无悲无喜,君恩如水流,花落谁家她都不在乎,兰贵妃心怀鬼胎,对于宋谨琰到底留在哪里,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身份,至于太后娘娘那里,寇姝并没有明白乃是那日孟嬷嬷受了气之后吹的枕边风,但是大约也能猜到个大概。而除了他们几个人,淑妃和之下的嫔妃,一个个平日里都没少受气,自然不会给荣贵人好脸色看。

“荣贵人呢?”寇姝挑眉:“自己都快孤立无援了,可还挺得住?”

鸳鸯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荣贵人的脾气似乎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寇姝一笑,没有说话。

北风呼呼地刮着,时而一声怒号,惹人忍不住瑟缩几分,猎猎飞舞的白雪已经飘洒了数日,眼看着,也快要到年下宫宴之时了。

年下的宫宴,乃是一年当中最为隆重的宫宴之意,各宫中的妃嫔,有封号的王爷,群主,还有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身有诰命的夫人等等,无一例外全部都要进宫参加宫宴。

而那些府中主事人不在的大臣,比如荣贵人家,杨奇大将军乃是镇守边疆不能参加宫宴,则会有皇上亲传十八道御菜送去杨奇府上。

寇姝端坐上铜镜面前,静静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今日乃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场合,鸳鸯和涟漪一大早就起来帮自己梳妆打扮,光是头上的一个凤冠,涟漪就足足忙活了半日。

傍晚时分,寇姝才从长乐宫出发到宴会的大殿上。只见寇姝凤冠之上簪着左右各两根金镶玉手镯金累丝凤簪,往下两侧各坠着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一身金罗蹙鸾华服,脚踏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随着寇姝的走动,裙裾如同流云一般随之舞动。

“皇后娘娘到——”苏培元的声音见到寇姝,尖着嗓子通报道。

只见淑妃一身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身形相比较之前,倒是消瘦了几分,不那么粗壮了。她静静坐在一旁,见到寇姝来,率先起身:“见过皇后娘娘。”

寇姝挑眉,往四下微微瞥了瞥,有些诧异:“怎么没有看见兰贵妃?”

“回禀娘娘——”一旁的苏培元上前一步,朝着寇姝微微拱了拱手道:“兰贵妃娘娘说今日身子不适,就不来参加年下的宫宴。”

“宫宴都不来参加?”寇姝微微蹙眉。

苏培元摇了摇头:“兰贵妃娘娘说,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头疼不止,走路都困难。特意请了太医来看,说是患了伤风,需要休息。”

寇姝点点头,压下心中的困惑,不再多问。

歌舞声随之响起。

为了这场年下的宫宴,宫中特意从宫外请了唱作大家,还有各色美轮美奂的舞蹈,因着是宫宴,还有一些各家的小姐也即兴表演了各自的才艺。清贵人的妹妹,大学士的次女宋凝香音一曲笛音,竟然引来了蝴蝶共舞,而武将宋将军家最小的女儿,则凭借一手反弹琵琶惹来宋谨琰的好评。

寇姝微微举起衣袖遮面,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之间流淌过一阵火辣之感。一旁的宋谨琰见了,淡淡一笑:“皇后,这酒看起来不怎么样,其实酒性烈的很,皇后若是不打算今晚失身于朕,就不要再喝了。”

寇姝的脸色一红,自己虽然身为皇后,可是多年以来,和宋谨琰有夫妻之实的时候真的很少,更多的是,自己只是以皇后的身份站在宋谨琰身边。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清贵人缓缓起身,端起手上的一杯酒,遥遥对着宋谨琰比道:“祝我大宣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国泰明安,繁荣昌盛。”

“好!”宋谨琰哈哈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哪怕这话并不是真话。

不远处的宋大学士听到这话,向自己的女儿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这种时候,锦上添花就是最好的选择。

清贵人红着脸坐下,拿起一方手帕揩了一揩嘴,随即露出无限娇羞的样子。

一旁的淑妃随即缓缓起身。

寇姝眼中一动,才发现淑妃不同往日的回心髻,今日别出心裁地梳了一个圆髻燕尾。原本的回心髻本就是长形的,这样一来,更是显得脸更加款而扁,而近日淑妃换了一个圆髻燕尾,很好地平衡了自己过于扁平的脸,反倒衬出了几分活泼甜美之气来。

“皇上——”淑妃远远朝着宋谨琰福了一福身子,开口道:“淑妃不才,也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皇上。”

“哦?”宋谨琰挑眉:“淑妃又有什么东西要给朕呀?”

淑妃起身,缓缓比了一个手势,随即早就在门外等候的几个小厮就合力抬上来了一个一个大的紫檀架子,那架子上不知道摆着什么,竟是用大红的丝绸紧紧地蒙住。

“这又是什么?”太后皱眉,显得也很是感兴趣。

淑妃朝着太后娘娘又是一行礼,随即伸手,“哗啦”一声,扯掉了蒙在上面的大红缎布。

只见那缎布之下,乃是一块巨大的黑魆魆的石头,那石头足足有一人那么高,半丈宽,通体都发出阵阵寒意。

更重要的是,那石头之上,竟是铭刻着四个大字:“海晏清河。”

“这石头是?”太后皱眉。

淑妃微微一笑,道:“母后,这石头的奇特之处在于,这块石头并非是人工雕琢而成,而是臣妾的母家奉命开挖沟渠,在河道之中挖到的一块石头。”

“哦?”太后挑眉:“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淑妃点头:“这乃是天降神兆,乃是天上预示着我大宣从今往后都会海晏清河,安泰祥瑞。”

宋谨琰大笑一声:“好!”转而扭头,对定国侯道:“定国侯,你们可是给朕找来了这么一个神兆,今日正值年下,也是一个好兆头,一定要好好赏你们。”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语惊四座

寇姝淡淡一笑,自己和宋谨琰夫妻近五年,宋谨琰是怎么样的人,自己虽然不说彻底了解,但是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宋谨琰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实践主义者,所谓祥瑞之兆,神鬼之说,宋谨琰是从来都不信的。

可是宋谨琰不信,不代表天下百姓不信。重要的并不在于宫中这些人信还是不信,重要的在于,只要百姓愿意相信这是神迹,就会对大宣的皇室更加有信心,也会更加便于大宣的统治,本质上,这不过只是一种上位者的游戏而已。

而淑妃这一块石头,只不过是给了皇上这样的一个契机。当然,这也是宋谨琰所乐意看见的,所以宋谨琰才会如此高兴。

而至于这块石头到底是不是天然而成,这上面的字又到底是后人为雕琢,还是真的是所谓的神迹,说到底,在座的所有人也都是明白人。

定国侯听到宋谨琰的褒奖,马上站起身来,脸上一副无限惶恐的样子,朝着宋谨琰行了一个礼,道:“皇上过誉了,微臣只是在偶然之间得到此石,此石乃是上天对我大宣的庇佑和福祉,微臣便自作主张,借着淑妃娘娘之手,想着今日乃是年下宫宴,给皇上助助兴罢了。”

“岂止是助兴!”宋谨琰拍手:“定国候你这带来的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定国侯听到这里,心下更是得意,但是脸色却还是低了下去,面上露出无限谦恭的神色来。

“来人——”宋谨琰朗声开口道:“赏。”

淑妃亦是朝着皇上行礼,随即缓缓坐下。心中暗自有些得意,虽然有清贵人珠玉在前,只是清贵人毕竟是学士门第,对于政治并没有足够的敏感度,今日自己算是险胜一筹了。

果然,淑妃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把自己准备的年下贺礼送出来了,各宫中有准备了自己缝制的贴身衣物的,还有一些新奇的珠宝玉坠,可是淑妃送的可是国泰明安的招牌,有谁还能比的过呢。

寇姝的眼中始终无悲无喜,和淑妃四目相对,眼神也只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被淑妃眼中的狂热和兴奋所感染,眼中却是有着洞若观火的冷静和理智。

歌舞继续,忽然,荣贵人起了身。

寇姝的眼中多了一丝笑意,宫中本来就是如此,以为自己的螳螂捕蝉,谁想到黄雀在后,而黄雀之后又会有什么,谁也说不明白。

只是哪怕如此,荣贵人开口所说的话,还是惊讶到了所有人。

荣贵人身为贵人,是没有资格穿大红大紫的衣服的,哪怕的绯红也不可以,所以今日荣贵人穿着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头上簪着一支宝蓝点翠珠钗,下来一对耳朵上挂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腰间更是戴着一对碧玉滕花玉佩,整个人看起来沉静淡雅。

朝着宋谨琰微微屈膝,荣贵人的举止看起来似乎有些奇异:“皇上,臣妾这里也有一份年下的贺礼,虽然不及淑妃娘娘的珍贵,只是臣妾觉得,也值得说道一二。”

宋谨琰点头,眼含笑意:“荣贵人不必介意,有什么想要送给朕的拿出来便是。”

荣贵人却是抿嘴一笑,用手帕微微遮住了自己嘴,眼中脉脉含情,道:“皇上,这份礼物恐怕拿不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拿不出来——”宋谨琰困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宋谨琰的眼中凭空多出一阵狂喜:“难道荣贵人你——”

点点头,荣贵人脸上露出无限娇羞的神态,朝着宋谨琰道:“启禀皇上,臣妾有喜了。”

一瞬间,其余众人的脸色都变的非常难看。

荣贵人继续道:“臣妾这段时间一直情绪反复无常,到了饭点更是一口都吃不下,这几日的月信也停了,心中困惑,便去请了太医前来问诊。”

“如何?”宋谨琰站起来,朝着荣贵人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太医是说爱妃有喜了吗?”

荣贵人点点头,脸色更红。朝着宋谨琰福了福身子,这当中的答案不言自明。

先前开口的清贵人和淑妃面色随即变得十分难看。猛然意识到自己乃是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有他们的铺垫在前,皇上如今心情更好,可是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荣贵人占了最大的便宜。

果然,听到荣贵人肯定的回答,宋谨琰的脸上笑意更浓了,猛地高兴道:“好,朕今天很是高兴,所有人都有赏。”

一旁的太后亦是点点头道:“荣贵人,如今你有了孩子,更应当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为我们皇家开枝散叶,诞下一个皇子才是。”

荣贵人刚刚才说有了孩子,这边太后就说希望这是一个皇子,当中的意思不言自明,若是真的心爱荣贵人,又怎么会这般要求生的是个男孩呢。

只是那荣贵人仿佛没有听懂太后娘娘言下之意一般,点点头,朝着太后行了一个礼,随即道:“是,儿臣一定谨遵太后娘娘的教导,好生养胎。”

眨眼间,宋谨琰的赏赐之物已经过来,满满的三大托盘珠玉,这上面龙慕翡翠玉,白玉响铃簪,织锦镶毛斗篷,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特别是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上面的猫摸起来柔顺异常,顺滑若无物,极轻却是极保暖。寇姝只瞟了一眼,就知道绝对是上品。

荣贵人得了赏赐,自然是喜上眉梢,眼中尽是得意之色。寇姝静静看着台下的众人,又是扭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却是笑不见底了宋谨琰,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一丝异样闪过。

有了荣贵人怀孕之事,之后的大半场宴会,众妃都是心不在焉的,除了寇姝还会时不时地开口说上两句,其他人均是埋头不说话。

一场宴会,眨眼间就这样结束了。

临要走时,寇姝刚刚起身,却听到背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还请留步。”

寇姝扭头,却见到一个身穿苏绣月华锦衫的翩翩公子朝着自己微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宠爱更甚

“三王爷——”寇姝见到眼前的人,眼珠微微一滞才回想过来,来人正是大宣大名鼎鼎的风流王爷宋元旭,这宋元旭自己有过几次印象,曾经的潇嫔就是宋元旭送入宫中,只是此人大部分时候都在花间浪荡,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王爷。至于这背后到底是真的风流还是拿着风流当幌子,寇姝却是不得而知。

宋元旭微微一低头,示意朝着寇姝行礼,随即道:“咱们也是一家人,今日正巧也是年下的宫宴,乃是家中的聚会,就不必如此拘礼了,元旭斗胆说一句,见过皇嫂。”

宋元旭直呼自己为皇嫂,那就是自家人拉近乎了,听到宋元旭这样说,寇姝也不好意思再挂着脸:“三弟哪里话。”

寇姝的声音刚落,只见宋元旭猛地凑近自己的耳边,开口道:“皇嫂,荣贵人居然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了,皇嫂觉得是不是很巧呢?”

寇姝皱眉,向后撤了一步:“三弟这是什么意思?”

宋元旭淡淡一笑:“皇嫂不必过于紧张,只是三弟觉得这个时机来的有些巧妙罢了。”

寇姝似乎不为所动,摇头道:“三弟,女子怀孕之事本就是难以估计,乃是天赐的福音,有就是有了,三弟你说呢?”

“可是兰贵妃娘娘似乎并不这么认为的。”宋元旭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姝开口道。

寇姝的眉头皱的更紧,早在刚刚兰若萱没有来参加宫宴,自己就觉得这当中有些蹊跷,已经拍了鸳鸯前去查证,可是刚刚在宴会之上,鸳鸯也不方便跟自己说什么,这会儿宴会刚刚结束就被宋元旭拦在了这里,寇姝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抬头望了一眼天,寇姝的声音冷了几分:“这会子天色也晚了,三弟若是无事,本宫就先行回宫了。三弟若是无事,也早些出宫吧。”

说罢,寇姝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长乐宫走去。

鸳鸯急急地赶了上来,小跑跟上了寇姝,只道:“娘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寇姝压低了声音:“你先跟我回宫。”

鸳鸯点点头,随着寇姝回到了长乐宫中。

一到长乐宫,鸳鸯就第一时间开口:“娘娘。”

“说吧,”寇姝的声音亦是有些迫不及待:“兰若萱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连宋元旭都跟着牵扯进来了?”

鸳鸯点头,开口道:“奴婢前去依兰殿,发现那兰贵妃娘娘根本不在依兰殿中。”

寇姝皱眉:“那在哪里?”

“奴婢发现,兰贵妃娘娘没有在依兰殿,而是在御药房。”鸳鸯开口道。

寇姝墨色的眼珠微微一转,心中凭空生出了几分困惑不解:“兰若萱没事去御药房干什么?难不成兰若萱她堂堂一个兰贵妃,自己得了风寒,还要亲自去御药房配药不成?”

鸳鸯继续道:“奴婢本来是在依兰殿中探查,却一直见不到兰贵妃,正巧碰上在外庭打扫的咱们的人,才知道兰贵妃娘娘朝着西南角的地方而去。”

西南角都是些景观院子,并没有什么建筑,鸳鸯走了一圈,就发现了兰若萱在御药房的踪迹。

鸳鸯继续道:“奴婢见到兰贵妃娘娘并不是在配药,而是在翻着太医的行医记录本,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寇姝心中一顿:“你可还记得兰若萱查的是哪位太医的行医记录本?”

宫中每个太医都有各自的行医记录本,比如王院督就有王院督专属的,哪怕的再小的医官也会统一如此。

鸳鸯想了一想,回答道:“似乎是胡太医的行医记录本。”

寇姝心中咯噔一下。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第二日,寇姝朦朦胧胧张开双眼,昨夜被自己的想法所困,快到天亮才睡下,竟是一觉睡到了快要到中午。

涟漪和鸳鸯见到自己醒了,接连进门替寇姝梳妆打扮。

涟漪本就是个爱说话的性子,一早上没见到自家的主子,早就积累的一肚子的话想要说,见到寇姝,随即马上开口道:“娘娘,您知道么,现在的荣贵人都尾巴都要翘上天啦。”

“哦?”寇姝眼神微动。

鸳鸯在一旁补充道:“一大早那荣贵人就把宫中的楚天师请到了她的宫中测命。楚天师测完,说荣贵人肚子里的太子乃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定能安邦定国,帮助大宣国富民强。”

寇姝点头,只听涟漪继续道:“那楚天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把荣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吹得天花乱坠的,说成了是个多宝贝的人儿都不知,皇上听了不知道多高兴,又是好一通赏赐,这几日皇上几乎天天赏赐荣贵人,她那小库房,据说都要堆得比咱们长乐宫的库房还要高了。”

涟漪不满的一阵一阵嘟囔,寇姝只当是玩笑话,淡笑一声,寇姝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此刻,话题中心荣贵人却是在自己的宫中愁眉不展。

“娘娘——”一旁的丫头开口道:“皇上一会儿就来了,您还是快些梳妆打扮吧。”

荣贵人瞥了瞥嘴,有些不情愿地坐在铜镜前,任由身边的丫头给自己打点:“玉儿,你说,皇上如今,对本宫怎么样?”

玉儿一愣,点头道:“皇上对主子您当然是极好的,咱们如今吃的用的,都是宫中数一数二的。”

“那你说,是因为皇上喜欢本宫,还是因为皇上喜欢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按理说自家主子还没有到妃位,是不能自称为本宫的,只是主子在自己面前,却是一直以本宫自称。

听到主子的话,玉儿抬头,不解道:“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喜欢主子您,不就是喜欢您肚子里的孩子吗?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啊。”

荣贵人有些倦,挥挥手,却听到门外的声音:“皇上驾到。”

马上换上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荣贵人站起身来迎上宋谨琰,声音软了几分,柔声道:“皇上,您怎么才来啊。您可真是可让臣妾好等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棘手难题

依兰殿里,兰若萱慢条斯理地嚼着碗里的食物,极为专注,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

一旁双樱垂首伺候着,自从主子消失,太后娘娘也不再对自家娘娘那般上心,娘娘在宫中越发隐忍蛰伏,除了日常应个点卯,偶尔去太后的宁慈宫中坐一坐,主子常常在自家宫中一坐就是一下午,连自己天天跟着主子,都不知道主子在想些什么。

“双樱,”兰若萱忽然开口道:“哥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双樱摇头,有些无奈。

兰若萱点头:“如今距离那日的宫宴,已经过去多久了?”

双樱道:“回娘娘,已经过了十日了。”

兰若萱挑眉,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精光:“这十日里,荣贵人可是享尽了荣耀尊宠了。”

“是啊,”双樱点头:“如今谁都知道,这宫中,哪怕是得罪了皇后娘娘,都不能得罪荣贵人。”

“哼——”兰若萱冷笑一声。

自从哥哥和太后这两座靠山倒了,自己不得不收敛几分,眼看着杨奇越来越受重用,虽说宋谨琰必然不会让杨奇一家独大,可是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到自己熬到哥哥回来,就被荣贵人给欺压到了墙角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早些把荣贵人给解决了,横竖还有几个嫔妃,自己还有把握能拿捏在手里的。

“双樱,”兰若萱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碗筷道:“一会儿你和本宫一道去一趟长乐宫。”

“怎么,兰贵妃要找本宫,所为何事啊?”兰若萱的身后,猛地传来寇姝的声音。惊得兰若萱手中的汤匙都猛地跌落在了地上。

“师姐——”兰若萱回头:“你怎么来了?”

寇姝淡淡一笑,倒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兰若萱的对面,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师妹是为什么来找我的,我就是为什么来找师妹的。”

寇姝这话说的绕,里面的意思却十分明确,两人对望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兰若萱微微挥手,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婢子们全都下去。

偌大的宫殿,顿时只剩下寇姝和兰若萱两人。

“师姐前来依兰殿,也是为了那位?”兰若萱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寇姝,开口道。

“兰贵妃你为了查这件事,特意连年下宫宴都没有来参加,本宫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失礼了,”寇姝挑眉,微微抿了一口手边的茶,随即开口,一口水顺着口慢慢流过咽喉。这乃是上好的茶叶,寇姝只觉得唇齿留香:“兰贵妃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那荣贵人乃是假怀孕的?”

兰若萱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眼中含笑:“师姐真是聪慧过人。师妹只是一次宫宴没有参加,师姐就能猜到那么多。”

寇姝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推测,只是两人一来一回之间,倒也不点破对方在暗中的作所作为。

兰若萱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虽然自己已经吃完了,满满一桌子菜,却像是没有动过一般:“师姐,你看这盘菜。”

兰若萱伸出筷子,指了一指桌子上的一道翡翠白玉汤。这翡翠白玉汤中的翡翠当然不是真的翡翠,而是绿芦。

“师姐,”兰若萱顿了顿:“师姐可知道,师傅曾经跟我们说,性凉,不可多吃,特别是月信来的时候。师姐可还记得?”

寇姝猛地一震,才回想起就在不久前,荣贵人因为想吃绿芦,还曾经特意从江南快马运来了一批,绿芦每日都是最新鲜地从宫外运过来,哪怕是这几日也是不曾断过。倘若荣贵人真的怀孕了,当然不可能真的吃那么多绿芦,动了胎气。

只是自己一味想着荣贵人背后处心积虑所盘算的心思,竟然浑然忘了如此明显的漏洞。

兰若萱一笑,眼底多了一丝得意的神情:“可笑那荣贵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荣宠,日日都在吃那绿芦羹,绿芦膏,别人不知道,难道还瞒得过我不成?”

“所以你才去御药房,偷看胡太医的行医记录本?”寇姝挑眉。

兰若萱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菜,似乎意兴阑珊:“师姐,我看这荣贵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今她自寻死路,我也就推她一把罢了。”

“若是如此,你为什么连宫宴都不来参加,难道事情真的有这么紧急吗?”

兰若萱摇摇头,忽而抬头看着寇姝,一对镂空金丝的雀鸟耳坠在兰若萱的耳边前后晃动着。

“师姐——”兰若萱的眼中多了一丝揶揄:“你也太过多虑了,那日师妹真的只是因为感染风寒,故而才留在宫中歇息。师妹若是不信,问太医便是。”

寇姝上上下下答案着自己,兰若萱面色如常,心却是忽上忽下地跳动着,自从哥哥失踪之后,自己和宋元旭,楚离的关系都变得十分尴尬。一来兰若萱不希望这个时候碰见他们,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在那时候去做。

见到兰若萱摆明着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寇姝挑眉,无所谓地摊开了手,起身就要离开。

兰若萱忽然开口叫住了寇姝,道:“师姐如今知道了此事,打算如何处理荣贵人?还有那些一并弄虚作假的天师太医们?”

寇姝无奈,这兰若萱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若是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自己既然知道了,若是再充耳不闻,等到事情暴露,自己岂不成了同流合污之人了吗?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无奈。

回到长乐宫,寇姝不由得叹气,如今元铭元韵都没有了消息,自己手边本就没有什么人可以用,荣贵人如今如日中天,自己若是随意揭穿她的内幕,恐怕皇上也会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到时候恐怕是自己里外不是人。

寇姝静静地想着,只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之声,随即只听外头传来涟漪熟悉的声音:“你们不能进去,娘娘还在里面休息呢。再怎么说也让我通传一声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亮出底牌

寇姝微微皱了皱眉眉头,自己的长乐宫真是越来越不安生了。兰若萱把荣贵人假装怀孕这个消息告诉自己,让寇姝左右为难,为了这件事,寇姝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人吵醒,寇姝心中自然有几分不爽。

“嘭——”得一声,门被人猛地推开,寇姝还穿着睡觉时候穿的寝衣,面色却丝毫不变,显然已经猜到有人会前来。

见到夺门而入的人,寇姝的眼神微微一凝,有些没想到,扬声开口道:“荣贵人,这好端端大清早的,你就这么冲到我长乐宫的寝殿里来,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荣贵人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白,有些不好意思地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手:“皇后娘娘,臣妾一大清早就前来打扰,乃是有原因的。”

寇姝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一挑眼,淡淡道:“荣贵人这话说的,有没有原因,也不该如此冲撞进本宫的寝宫之中,若是本宫此刻还在歇息呢?”

说话之间,寇姝丝毫没有屏退下人,让荣贵人说话的机会。显然,是对荣贵人如此冲撞很是不爽。

“荣贵人若是有话,就当面直说便是,本宫这里的丫头一个个都聪明伶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寇姝直勾勾地看着荣贵人,开口道。

“皇后娘娘,”见到寇姝丝毫不买账,荣贵人马上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冲动了,马上屈膝行了一个礼,随即斟茶恭恭敬敬道:“今日是臣妾失礼了,请皇后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如今臣妾确实有十万火急之事需要娘娘指点一二,若是娘娘愿意,臣妾一定投桃报李,感激不尽。”

寇姝这才比了个手势,示意宫中其他伺候的宫女丫鬟们全都下去,又冲着鸳鸯和涟漪点了点头,两人见到自家主子的眼神,才转身离去。

“说罢,”寝殿之中剩下寇姝和荣贵人两个人,寇姝紧了一紧自己的衣襟,随即开口道。

谁知道寇姝的话音刚落,只见荣贵人的双膝一屈,已经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荣贵人朝着寇姝接连叩了三个头,抬起头眼中已经满是哀求:“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

“哦?”寇姝挑眉:“要说宫中如今最为得宠的,就数荣贵人你了,毕竟的肚子里怀的可是下凡的文曲星,谁能不好吃好喝地供着。”说罢,寇姝若有似乎地朝着荣贵人的肚子看了一眼,似乎对这里面的孩子真的十分期待。这是着期待之中,有着一丝只有蓉贵人才能看懂的笑意。

见到皇后跟自己装傻,荣贵人心中暗骂一声,随即换上一副更为楚楚可怜的样子道:“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犯了一个大错。”

“什么错?”寇姝开口,声音却是淡淡的。

“臣妾……”荣贵人的声音磕磕巴巴的:“臣妾并没有怀孕——”

寇姝扭头,瞥了一眼关的严严实实的门窗,心中微微放心了几分。随即摆下脸来,换上一副疾言厉色的表情:“大胆荣贵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荣贵人心中抖了几分,看起来极为惶恐不安,身子自然伏地更低,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道,臣妾如今犯的乃是一个弥天大错,但是皇后娘娘,臣妾也是万不得已啊。”

“什么万不得已,”寇姝怒喝:“万不得已让你撒下这样的大谎吗,你可知道这会有多严重的后果,整个皇室都会因你蒙羞。”只见寇姝的眉毛竖起,眼中有说不出的寒意,可是若是细看,那眼底还有一丝试探和质疑。

荣贵人啜泣道:“皇后娘娘所有不知,虽然臣妾在宫中还算得几分圣心,可是皇上对臣妾的喜爱却是日益消减,而这宫中本就是人心凉薄,若是皇上真的不喜臣妾了,臣妾又该如何自处?”

“荒唐!”寇姝怒喝一声。

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荣贵人如今在宫中有意无意地,总是四处受到针对。再加上如今前朝大将人才辈出,荣贵人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前有狼后有虎,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的吧。

寇姝抬头凝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荣贵人,既然你撒了这样一个大谎,就该知道这背后的代价,你也知道皇上太后,各大宗族想来看重子嗣,而你既然已经拿了这子嗣来做文章,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来告诉本宫此事呢?”

事实上,寇姝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只是她需要兰若萱来佐证自己的看法。

果然,荣贵人微微一顿,在地上的身形僵直了一会儿,随即又慢慢恢复过来,抬起头,冲着寇姝道:“这是因为,兰贵妃娘娘已经发现了此事,还宣称要把此事告诉太后,谁都知道宫中皇后娘娘您和兰贵妃娘娘不合,而您又是皇后,臣妾只能在找你。”

“你——”寇姝的眼中多了几分鄙夷和不屑:“荣贵人,你也知道这乃是滔天大罪,你又凭什么断定,本宫愿意帮你隐瞒此事,甚至为此不惜为了你,和兰贵妃作对呢?”

“娘娘,臣妾虽然愚昧,”荣贵人朝着寇姝微微一行礼,唇畔却是勾起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随即道:“但是臣妾以为,皇后娘娘您一定原因帮我。”

寇姝皱眉,只觉得眼前荣贵人说的话简直是匪夷所思,又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人:“荣贵人倒是跟本宫说说,你自己摸了老虎屁股,本宫为什么会这么傻原因为你收拾烂摊子呢?”

荣贵人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缓缓抬头,寇姝这才感觉到,这笑容之中却是多了几分诡异的神色:“这乃是因为,臣妾明白,皇后娘娘心中,最为牵挂的,就是寇云武寇将军的死因了,不是吗?”

听到荣贵人的话,寇姝只觉得大为惊骇,刚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到外面传来苏元培又尖又细的声音:“皇后娘娘,奴才听说荣贵人在里面?”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相败露

听到门外苏培元的声音,荣贵人身子一抖,显然觉得更加紧张了,膝行几步,猛地到了寇姝的跟前,开口道:“娘娘,爹爹曾经说过,寇将军的死只是那幕后之人计划的一部分,而那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

“荣贵人,”没等荣贵人的话说完,寇姝就直接打断,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寇姝淡淡道:“荣国人在说笑些什么,怎么本宫完全都听不明白。什么幕后之人,什么我爹爹的死,荣贵人可明白自己说这些话的意义?”

荣贵人的身子猛地一颤,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玉佩,递到了寇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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