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样的作者 - xp1024.com
《我是这样的作者》


第一章 穿到了自己的小说里

“我,李怀,最强鸽者,拖稿半年无悔意,三年太监十五本,挖坑不填,马甲无数,大概是被读者亲切问候多了,我居然穿越了,还穿越成了一个古代的权贵二代。”

从软塌上坐起身来,李怀揉了揉太阳穴,梳理着脑子里的记忆碎片。

“这个二代居然也叫李怀,真是常见的网文设定啊。”

经过最初的迷茫后,李怀很快镇定下来,毕竟眼下还没到星期天,他追的特摄剧还没有更新,回去的欲望并不强烈,反而是新鲜感占了首位。

“这种反应是不是太不主流了?要是哪本书的开局,人都穿越了,却没有持续的惊恐不适,反而迅速接受这种设定,说不定要被说是脑残开局,直接点叉!但穿越唉!中了这种大奖,肯定是好奇心更多吧?况且回去也没什么事,还整天被催着码字更新,哪比得了穿越来得快活?”

心里想着,他游目四望,很是满意。

屋里的布局和摆设独具匠心,无论是装潢还是家具、饰品,都透露出富有的气息,李怀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光从材质和色泽来看,就十分高档。

“有权有势,富贵人家,虽是古代,但有这么一层身份,过起日子来,该是吃穿不愁,能悠闲度日了,而且这次还有亲戚,有母亲兄弟了,还有记忆碎片可以传承,设定完善,服务到位……”

李怀这边感慨着,脑子里一阵走马灯般的记忆闪过,让他开始品味起这位和自己同名的“李怀”精彩的一生。

浮现的记忆多只是大概轮廓,都是过去二十年的笼统内容,却让他有种亲力亲为的错觉,但回忆着回忆着,李怀的表情开始不对了。

“什么玩意儿?欺男霸女、横冲直撞、打架遛鸟、吃霸王餐!简直是个败类啊!关键还完全体现不出权贵人家的特点?这什么情节啊都是?”

他看得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揪着李怀的脖子,喝问他:“知道怎么砸钱吗?知道什么叫勋贵人家?知道什么叫权钱结合无往不利吗?简直废柴!仗势欺人都这么不专业!”

越是回忆,越是愤怒!

“就那么一个小茶肆,存三个月的月钱就能买下来了,居然还不给钱,缺那两个铜钱吗?格局呢?”

“一言不合,当街拿人,明明家里有权有势有钱,却没有利用起来,最起码,找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套上麻袋,拉到没人的地方教训,这总不难吧?在衙门门口打人,算个什么路数?”

“还有调戏良家这事,让人找上门来、鸡飞蛋打不说,惹得一身腥,关键是还调戏失败,真是……唉,明明有权有钱,钞能力发动,什么岳父打不动?!”

他连珠炮一样的抱怨,满脸痛恨之色,尤其想到这都是自己的背景设定,说不定还要背锅,越发怒火高涨。

“叮!虎牙系统真诚为您服务,恭喜你发现槽点,你以前写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个脑子呢?1槽点。”

“???”

李怀的抱怨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表情呆滞的听着脑中响起的声音。

不是因为听到系统之声而惊恐,毕竟都穿越了,来个标配系统不算什么离奇的事,真正让他“虎躯一震”的,是那句“以前写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个脑子呢”这句。

“系统,信息量有些大啊,能不能给点注解?”

他本不指望能得回答,没想到的是,却接收到了明确的信息——

“呵呵,还没想起来吗?这个二代就是你写的。”

李怀呆若木鸡,努力梳理逻辑,过了好一会,才喃喃低语:“我穿越到了自己的书里?”他摸了摸额头,“刚才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还不能确定……不过……系统,这是哪本书啊,作为最强鸽者,我每写一本,就会出现一个龙套李怀,乃是本人的御用龙套,用完就废的那种……不好!”

忽然,他意识到了不妙!

“我的龙套,都是进去浪个几章,就被主角打脸踩死,化为经验值,铺平主角道路,难道这一次……这到底是哪本书?”

“不愧是最强鸽者,自己的处女作都忘了吗?《最强小秀才和他的七个老婆》。”

李怀顿时脸红了,感觉像是被公开处刑了。

“这本书是我写着玩的,马甲早就不用了!而且没多久就太监了,不能算处女作!”

这确实是他的第一本小说,那时的他青春年少,充满了理想主义,怀揣着对网文的憧憬,兴冲冲的开了文。

什么断更?请假?拖稿?不存在的!

连穿越和重生都不用,直接土著走起!

至于数据推荐之类的,也是丝毫都不关心,只是闷头写书,但单纯创作的快乐和激情总会消退,毫无策略的行文方式,最终让这本未能签约的小说无疾而终,扑街难以避免,羞耻的书名难以启齿,自然被李怀丢到了记忆深处。

“果然,从最开始,我在起书名上就没什么天赋啊,那本书是练笔之作,又过去那么久,怎么可能记得多么清楚!”

感慨之后,李怀试着回忆剧情,又有些警惕的问道:“系统,你是不是太人性化了一点?按照套路,这样的系统一般都会坑宿主,而且我能不能重命名一下,虎牙很凶的,这名字让我听着发怵。”

“呵呵,”系统冷笑了一声,“本系统根据你的记忆和意识倾向,自动加载人性模块,进行情感和语气的模拟,本质是你自己精神分裂,要坑也是你自己坑自己。”

被系统怼了?

李怀愣在原地。

然后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些话的背后含义。

“难道是哲学上的本我、自我和超我问题?表面看起来是系统,其实是类似于潜意识的东西?既然这么麻烦,还涉及到哲学,我家里没矿,研究不起,就先这样吧,总之还有待观察,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槽点有什么用?”

“用于设定和剧情的修改,介绍完毕。”

随后,那个声音沉默不语。

李怀也沉默起来,他情绪复杂,虽有一丝窃喜,但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安。

“原文是历史文,还能改设定?而且怎么改?如何改?太超自然了吧?怕不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我这个作者都不清楚的地方?”

想到这,李怀从软塌上站起,顾不上回忆老书剧情,也不理会记忆碎片了,先推开门,他很担心自己来到了一个假世界。

吱呀一声,门扉两开。

顿时,阳光洒落在脸上、身上和地上,带来了一丝温暖,让他有些慌乱的内心安定下来。

远方,零星几个女使、仆从正在忙碌,听了声响,转头一看,立刻过来问候。

一名年龄不大的少年快步跑来,低语道:“公子,您醒了,老夫人让您醒了,就到她那去。”

看着少年的脸,记忆浮现心中。

李屋,自己的贴身书童,年方十三,家生子,放在李怀前世,乃是刚上初中的岁数,但如今却早已当差多年,为心腹之人,其父乃侯府几个管事之一。

只看少年眼中灵动,就知是个机灵小子,在李怀记忆中,过去许多事,都是这小子遮掩帮衬,用着放心。

不过,真正让李怀在意的,是对方的样子、表现出的神态、做出的动作,以及那种隐藏起来的、但并不难猜的小心思,无不透露出,这是个真真正正的人,不是摆放在面前的脸谱、功能人。

另外,李屋提到的老夫人,是原本那位李怀的母亲,有诰命在身的前任定襄侯正妻、现任定襄侯李惯的生母,刘氏。

微微放心的同时,李怀又深吸一口气,微微警惕起来。

他毕竟“初来乍到”,担心在亲近人面前露了马脚,便故作姿态的点头,道:“知晓了,不忙着去见她……母亲,你先跟着我,咱们在府中走走。”

李怀不想直接找过去,他现在的记忆,只是走马观花的有个轮廓,得仔细回忆才有细节,尤其最近几天的记忆,模糊混乱,需要整理,这具身体原来的性子、习惯,更是一概不知,要是直接面见前任李怀的生母,很可能露馅。

得先缓缓,走几步找找感觉。

“怕是不行,公子,您别忘了,您还在闭门思过,得反省,除了老夫人召唤外,不能走出院子,”李屋靠近两步,低语道,“后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了,闹出了这种事来,这消息传得满长安都知道了,还不知魏家怎么想呢,您就忍一忍吧。”

大喜?

李怀一愣,他虽继承了原主记忆,但越是靠近这几天的,越是模糊不定,相关联的也被忽略了,仔细一想,才挖掘到关键。

原来,那位便宜老爹、上代定襄侯李宝,生前给自己定了婚约,乃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户部侍郎的嫡女,这两日便要完婚了!

那位魏家娘子,是长安有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得到了这个背景设定,李怀顿时动容了!

看这配置,不像是正常开局啊,富贵人家美娇娘,有权有势公子哥。

我笔下的主角,有这种开局?一般都不是平民流,就是废柴流,最差也得来个退婚,现在这架势,分明是要直接开启人生赢家模板啊!

对了,我第一本书的李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

蓦地,不祥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甚至压下了即将大婚的复杂情绪。

李怀、魏家娘子、大婚、侯爵之家……

不好!

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顿时,李怀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不就是那位因为兄长病重,继承了爵位,但因为自家老婆被主角盯上、自家叔父因故得罪主角,自己因为在主角面前嚣张,结下仇怨,最后被主角当面打脸,事后夺权,最后家破权失,潦倒半生,还经常被拉出来鞭尸、和其他人对比的前期小反派,定襄侯李怀么!

第二章 我骂我自己

“这个李怀,那可是刚到了人生巅峰,就摔下来了!”

骤得大权,登上人生巅峰,再也没人约束,何等快乐?

于是那位反派李怀动辄草菅人命,在朝堂上也是肆无忌惮,仗着家族名号很是折腾了一把,得罪了不少实权人物,许多事情,堪称丧心病狂!

这些积压的不满,在原版李怀和原书主角郑兴业对上后,彻底爆发,被各方利用,反派李怀最终闹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人生凄凉。

回想到这里,李怀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标准的反派模板,生来就是给主角做垫脚石的,我当初做设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渣得这么纯粹,非常得不科学吗?简直没有任何人性的闪光点啊!”

但在心惊之余,李怀也忍不住吐槽。

“历代定襄侯的子嗣都十分出色,就到了这一代,出这么个玩意儿,整个家族耆老、长辈俱在,外面还有一众权贵人脉,父兄不存,但临终前也都卖人情、拖着老脸,托孤好友、同僚,怎么还能放任这么个家伙胡作非为,毫无制约,合理吗?”

“你也知道不合理啊,写的时候怎么不多长点脑子?1槽点。”系统旁白瞬间补刀。

李怀胸口发闷,然后强自振奋。

“冷静!冷静!我必须冷静,先不说别的,我现在起点这么高,很少有主角能比拟,还知道剧情,带着外挂,只要来几次骚操作,一定能逆转未来!”

想到这,他顾不得理会那书童,甚至没心情深究什么大婚、为什么闭门思过,颇有些急切的试探性问道:“那个,系统君,是不是该详细介绍一下功能啊?”

但他召唤了几声,都不见动静,便忍不住嘀咕。

“也太不人性化了,用户体验超差!一开始还简单回答过问题,讽刺我的时候十分及时,真需要帮助了,就开始装死了么?”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去回忆最早得到的提示。

“说是能修改剧情和设定,若是真的,那和带着修改器玩游戏有什么区别?问题是,这修改器该怎么用?用槽点加钱、加税基、加繁荣度?可别玩成点数风云了,而且也不够用啊……”

这时候,系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所处世界:《最强小秀才和他的七个老婆》,消耗1槽点,可进行长度为一盏茶的时间回溯,标准为一刻钟;消耗100槽点,可以对某种概念进行收集或者替换,其他功能暂未完善,请继续脑补,以供解锁……”

“……”

这反应可真够慢的,是不是在挂机走神。

李怀深吸一口气,暗道犯不着和系统怄气,那不成精神分裂了吗,于是将心思转到了内容上。

时间回溯?

概念的收集或者替换?

听起来就十分高大上啊!

“不过,回溯时间是消耗一槽点,收集或者替换概念却要足足一百槽点,这跨度也太大了,得积攒到什么时候?而且这是个什么意思?有点意义不明啊!况且槽点的增加,显然是有套规律的,另外,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选项?是暂时没有解锁?”

“公子,公子,您还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去老夫人那边?”

正当李怀打算深入研究的时候,一个声音将他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呼唤回来。

那个小书童站在门口,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这般小厮,生长于权贵之家,自幼服侍,最擅察言观色,方才李怀神情的细微变化,皆入小厮之眼,有悲有喜,大起大落,自然被他记在心头,暗自疑惑。

“哦,还好,还好。”李怀回过神来,才想到如今情况,当谨慎行事,否则稍有疏忽,被人看出破绽,又要横生枝节,着实麻烦。

“背景和功能介绍就到这了,就等主线剧情了!在此之前,咱们先宅几天!”

想着想着,李怀便对那书童说:“对老……嗯……给母亲回话,说我这会身子不怎么舒坦,得修养一会,”他果断怂了,再看那书童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想起这是自己的狗腿子,就干脆明言,“总之,找个理由给我推了,不去。”

仆从丫鬟还好,身份悬殊,自己鸠占鹊巢还能蒙混,但那位老夫人,乃是有身份地位的亲近之人,真发现了什么,问题可就大了。

“按着剧情,忍个几天,我就得上位,到时爵位在手,还不够我臭屁的?按前任李怀那得势便猖狂的性子,到时无论多么反常,都能解释成心态膨胀,结完婚、拿了爵,直接主线剧情,逆转命运!”

这么想着,李怀就打算赶紧缩回屋里,当几天宅男,但李屋立刻就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怕是不成,就是这会不去,也躲不了,”李屋很是为难的说道,“您在景仙楼的事,闹得实在有些大,躲不过去的!硬挺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主动过去认个错,服个软,侯爷和老夫人都疼您,总不会真个追究的,关键还是那魏家,得让侯爷派个有身份的去安抚赔罪。”

“魏家?魏家怎么了?我不是要和魏家娘子成婚么?”不知为何,李怀心里涌现不祥之兆。

再看对面书童那惊疑不定的表情,心中一动,便努力回忆起来。

顿时,一连串混乱画面蜂拥而来。

什么跳墙、钻洞的遛出府去,什么飞扬跋扈的强人所难,什么仗势欺人的打架斗殴,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两个满身是血、瘫倒在地的书生身上。

“我去!”

顿时,李怀一个激灵,差点原地摔倒。

“李怀啊李怀,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后天就要成婚了,你昨天跑出去嫖娼?嫖还就算了,还生怕长安人民不知道,争风吃醋,聚众斗殴,这都什么剧情啊!太脑残了吧!还有没有一点逻辑和常识了?”

“人设谁做的,心里没点数?1槽点。”

“公子!公子!您别慌,别急啊,别骂自己啊!”书童见状却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拉住李怀,怕他一时气愤,再闹出什么事端,那就更麻烦了。

李怀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勉强镇定下来。

书童李屋一看,觉得是规劝有用,赶紧又加了几句:“公子,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不然后天如何洞房?”

“都这样了?还能洞房?还能成婚?”李怀瞪了书童一眼,后者顿时呐呐,不敢言语,只是眼珠子微微一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安静下来的李怀,则皱眉思索。

现在这部分剧情,显然在自己穿越过来前就有了,应该不是蝴蝶效应后的变化,那到底还能否成婚?

难道回到了封建社会,包办婚姻,我还得继续打光棍?

第三章 退婚流?

“魏如兮……”

原版李怀的那位妻子,大名唤作魏如兮。

“我第一本书,还不是性冷淡文风,还有女主,而且……我还想写成后宫来着,但问题是,李怀又不是主角,娶了个妻子还是个祸根,之所以和郑兴业怼上,原因众多,其中有一个,就是因为魏如兮啊……你说这事有这么办的吗?”

李怀一阵摇头。

“他郑兴业堂堂才子,来到权力中枢,不好好的玩权力游戏,去官场搏杀,反和我这样的勋贵争风吃醋,也太不成熟了!要不是主角光环,就这么一个愣头青,得罪权贵,拉人下马,这兔死狐悲之下,还有前途可言?”

“是作者太不成熟了!1槽点!”

咚!

这边念头还未落下,这院子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那人显然十分用力,是以声音很是响亮。

咚咚咚!

紧接着,这声音急促起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呼喊:“兄长!兄长!快快开门,要出大事了!那魏家老儿找上门来了!”

李怀的这座院子名为“致远轩”,前后三间屋,在定襄侯府里算是中上配置,他乃是上任定襄侯的嫡子,不过在这一辈中却是排名老七,因为前面除了一个嫡兄李惯之外,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

“这是……老幺?”

靠着记忆,李怀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赫然是和自己最为亲近的兄弟,排行老十的、老侯爵最小的儿子,李慎。

昨日李怀能够溜出去,多亏了这位幺弟的通风报信,在原本的剧情中,此人也曾露脸,只是李怀写书的时候并无大纲,随手一写,这人也就出现几句话,具体是何结局,根本想不起来,况且书还太监了。

“开门让他进来。”

李怀吩咐下去,书童就赶紧奔向院门。

看着那个疾奔而行的略显瘦弱背影,李怀却陷入了沉思。

我这个封建社会的地主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是不是有点少?不是应该有很多豪奴、走狗相随吗?记忆里也有相似情景,怎么今天院子里如此冷清?果然是犯了大错,在承受责罚啊!

这个念头作为引子,加上小书童刚才提及的事,李怀近期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

或是因为最近的事太过刺激,又或是因为前身的潜意识有意避开,李怀对这两日的事,反而记得不甚清楚,但有了他人提醒,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原来,因婚约之日将近,而这婚礼之事又涉及礼仪,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勋贵官宦,都不会等闲视之,自是要准备妥当,繁琐无比,李怀作为大婚的主角,如何能得安宁,每日里都被拉来扯去,试试这个,尝尝那个,还要学些礼数。

多日下来,枯燥无趣,还被禁足府中,不得逍遥,那前任李怀乃是个躁动性子,早就厌烦,昨日终于让他瞅到空当,带着书童和亲随溜了出去,直奔长安有名的青楼,然后自是一番厮混。

按说这也不算什么,只要消息不走漏出去,或者李家及时把人找回来,也就是了,便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也容易分辩,偏偏那前任李怀不是个消停的主,在人怂恿之下,为了一花魁女子,与人争风吃醋,最后大打出手。

要命的是,这挨揍的一方,乃是两名太学生,闹到最后,还差点出了人命!

李家正想着借着权势压了消息,结果还未行动,就传得满城风雨,定襄侯李惯刚派人把惹祸的李怀抓回来,那边魏家兴师问罪的人就来了。

当然,至此之时,魏家本族不好直接上门斥责,却是让李怀未来的连襟过来,那位连襟到底还要脸面,虽是一副冷面孔,却不好将事闹大,只是斥责,李家理亏,一概低头认错,最后连身有诰命的老夫人都不得不亲自出面赔罪。

李家为此可是丢了好大的脸面。

这种情况下,他李怀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最终只能困于院中,禁足禁闭,不得命令,不可外出。

“这部分剧情,我当年写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么详细,甚至根本没有涉及,但除了李怀的动机和行为十分诡异之外,补充的还真是那么回事,看来这个世界,并非虚妄,内有自恰啊,只是原来那个李怀的智商,怕是十分欠费!”

他这边感慨着,目光落到了那个匆匆走来的少年身上,当然,眼角的余光也瞥到了门外正在探头的几名护院。

相关记忆浮上心头。

是的,院子里没人,院子外都是人,这次侯府可是不敢放任了,生怕李怀再跑出去胡作非为,那可就更加糟糕了。

“兄长,那位魏学士,他……他来了。”

等那少年说出这话,李怀的目光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人年纪不大,面容略显阴柔,但自有一股清秀。

长的还不赖,就是年纪不大,我为他兄长,相貌应该也不错吧?刚才忘记照镜子了,真是失策。

完全进入不到状态里的李怀,先一阵胡思乱想,才意识到对方所言为何。

“魏学士?我未来的泰山大人,他……他亲自来了?”瞪大了眼睛,李怀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明日就要大婚,他此时却因那事上门,莫非是要退婚?这也太突然了吧?”

顿时,他的心里闪过了退婚流的种种套路。

“看这情形,婚是结不成了?”

陷入套路回忆的李怀,很快皱起眉头。

他那位幺弟以为他在忧愁,便忍不住催促道:“那位老学士没有大张旗鼓,但着实带了不少人来,看着凶神恶煞,怕是要加害于兄长,咱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看了李慎一眼,李怀却更加疑惑了,因为他拿不准该不该离开。

“在原来的剧情中,魏如兮是货真价实的侯爵夫人,虽然因为原版李怀作死不断,这女人最终与之决裂,可剧情分明还未至那一步,而且我才穿过来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影响剧情?”

脑补到了这里,李怀忽然一愣。

等一等!

他的心里,念头忽然疯狂转动。

“由于我的出现,剧情出现了分歧,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情,那自然是婚也结了,爵位也继承了,走上人生巅峰了,随后急转直下,被主角装逼打脸一条龙给送走了,但先把后半部分刨除,回到最初的问题,最开始,这个婚到底是怎么结的?”

第四章 分歧当择一,兴师或问罪

“如果原来的剧情中,面对选择,李怀就跑了,那么还好,一切还算正轨,但如果没有呢?那我就改变了剧情,万一这婚没结成,因为蝴蝶效应,我那爵位也丢了,干脆不用等主角来,我就已经退场了啊,岂能如此!”

“稳妥之法,自是要参考原本剧情,但问题是……”

“我书里面也没写这段啊!这段是自己补全的!那李怀原来就一龙套,除了被打脸,几乎没其他功能,谁知道他继承爵位和大婚之前干嘛了?更别说今日这般细节了!”

顿时,在某类互动游戏上颇有造诣的扑街作者李怀,敏锐的意识到,接下来,他将面临一次典型的支线选择。

“这种时候,应该先存个档,方便后悔读取……”想到这,他忽然长舒一口气,“不过我虽然没法读档,但修改器的效果是一样的,虽然被某牙毒舌攻击十分难受,但能累积四槽点,却也带来了快乐!每个槽点能回溯一刻钟的时间,加起来就是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啊!比一节课加个课间休息的时间还长!”

这么想着,他拍了拍李慎的肩膀:“走,去前院看看情况,咱们得抓紧时间,争取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就把人见一遍,听听他们的建议。”

李慎不由一愣,继而满脸疑惑:“兄长,这还能有何建议?去之必受责罚,怕是还有后患,你过去见着这般情形,必先退避,还曾教诲于我,说是不立危墙之下,今日怎的……”

李怀却不管其他,迈步就走,忐忑又兴奋。他一魂穿作者,除了开脑内剧场,没有任何其他技能,与其闭眼瞎选,不如测试外挂!

只是这边还没走出去,门外几个护院就先进来了。

“七公子,这是要去哪?”为首那人身高体壮,脸上只有薄薄一层皮,眼睛眯着,法令纹凸显,太阳穴凸起,尽管着力做出恭敬的样子,但还是给李怀一种危险份子的感觉。

好家伙,看这模样,体脂率够低的啊,怕是肌肉分离度十分可观,有我穿越前的几分风采,肯定是个高手!话说回来,当初,我在书中是怎么设定武力值的来着?

这边想着,那边,李怀对书童吩咐了两句,再转头对护院说道:“是母亲召我过去,乔护院若是不信,不如跟我同去,咱们得快点,时间不等人。”

他的语气倒是非常客气,因为相关的记忆已经浮现——

这护院名为乔其,乃侯府护院中有名的好手,初为老侯爷亲兵,因伤退出行伍,后被安置为护院,因此,此人在府中颇有地位,便是过去的原版李怀,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人,言语上客气得很。

那乔其立于院外,先是见李慎进去,又有交好的仆役过来通报前院局面,心里就明白几分,再见李怀欲出,本以为他又开溜,没想到却听到了这番言语。

“让我陪您过去?”

李怀点点头,道:“不行?又或是,你不能擅离职守?”

乔其低头弓腰,道:“我等职责就是护卫,自要陪同左右。”心里却是疑惑。

身后两名同僚,则忍不住低声提醒。

一个道:“乔头,千万小心,若是被七公子走脱了,那可是大过,老夫人说了,严惩不贷!”

另一个更加小声的说:“先前就有几次,公子说要去拜老夫人,中途让那李屋等缠住我等,最后开溜……”

乔其听闻,默默点头。

“那便是了,别耽误时间了,时间十分宝贵,与我同去吧!”另一边,李怀未闻护院低语,一句说罢,就迈开步子便要直奔前院,却被李慎拦住了。

“兄长,这是作甚?”李慎满脸不解,“魏家学士兴师问罪,岂能此刻去捋他虎须?还是先退避三舍,静观其变,再做打算吧。”

“怎么?你这是不愿意我过去?”李怀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老幺,暗道这人是不是智障,自己院子周围的护卫武士,明显就是监视、防备的,李慎倒好,当着乔其的面怂恿自己逃跑,这能有成功率?

而李慎被这般一说,立刻神色微变,似是想要说什么,偏张嘴难言。

注意到这些的李怀却是心中一动,仔细打量对方,眉头微微一皱,有所思量。

“自然不是!”而经过诧异之后,李慎赶紧解释,“只是担忧兄长,听闻那位学士最是严厉,而且……”

“担忧个什么劲儿?”李怀大手一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我不娶他女儿了,否则迟早都要面对,逃有什么用?小弟啊,你还要学习一个,今日为兄,就得教教你一些人生经验。”

他说得口嗨,自是无所顾忌,反正到时真能时光倒流,还怕困难?现在不说几句场面话,什么时候说?大不了到时候怂了,凭着前任李怀的名声,也不怕丢人。

只是他的话,却让乔其很是讶异,看着李怀的神色略有变化,但思及这位七公子过去的斑斑劣迹,实在深入人心,也只是惊讶一下,并无其他感想。

李怀说完爽完,转身就走,没想到却被乔其拦住了。

“你也要劝我?”李怀说着,脑子里闪过那些浪子回头的桥段,什么废柴崛起,做出反常举动,立刻被家臣注意,然后改变观感,最后归顺,这心里顿时有所期待,看着乔其的目光也不由带上了善意。

“并非阻拦,”乔其摇摇头,指着另一边,“要去前院,当走这侧。”随后,露出了疑惑之色。

李怀顿时僵在远处,笑容凝固在脸上,继而干笑道:“昏头了,昏头了,绝不是想跑,莫慌莫慌,”他看着几名护院一脸怀疑的样子,强行解释,“被关了这么久,反省所为,心有愧疚,这只顾着悔过,一出来竟是不辨东西了。”这一颗心却是止不住的狂跳!

“糟糕!别因此暴露了才好!”

因记忆碎片的关系,一些记忆存在偏差,他记错了路径。

乔其则道:“七公子,我等给你引路。”然后一个眼色过去,几个同僚前前后后的“护送”起来。

这分明是不信任我啊!

李怀心里吐槽,又忍不住嘀咕:“但说来也是,前身作为纯粹人渣,早塑造出肆意妄为的形象,哪会因为一两次言行就让人信任,继而改观?更别提纳头便拜了!从来要人遵从、导人忠诚,不光要地位钱财,还要恩威并施,大棒威慑,金钱开道,如果光凭几句嘴炮,又不是九尾太子,哪能立竿见影?那些想当然的设定真个害人不浅!让我此时尴尬!”

“你还有脸说?自己书里,这种桥段还少?也不脸红!1槽点!”

李怀顿时涨红了脸,想要解释,但转念一想,系统就是自己精分,解释给谁听?再一想,这话听着不舒服,但至少给了槽点,多了一刻钟的回溯时间,底气顿时足了一点。

自我安慰之下,李怀重新平静下来。

不过,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被旁边几人注意到了。

乔其等人顿时相互目视,一个个心领神会,随后皆微微点头。

这次,定不会让这位七公子再给溜了!

唯独李慎,眼神飘忽。

——————

定襄侯府前院正堂中,正是气氛凝重之时。

上首坐着的是一名文士,留长须,不怒自威,端着一杯茶,轻轻品茗。

此人是当今户部侍郎,魏瑾,出身的魏家乃河东望族,诗书传家,素有名望,正是和李怀有婚约的魏家娘子之父。

在魏瑾身前,立着一名老成青年,这青年拱手施礼,面带苦笑的说着:“世叔,这事确是我家的错,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婚事岂能作废?若如此,怕是两家都要成了笑柄,还望……”

“李懂,这话听着有些不对,似在威胁,莫非是仗着时机,以为我魏家投鼠忌器,不敢声张,就想让我等忍气吞声?”

打断李懂说话的也是一青年,站在魏瑾身旁,满脸怒火:“李怀做出这等荒唐事,还能埋怨旁人不成?他那般丑态早就被人传开了,如今你我两家已成笑柄!你这个兄长,做的可是真好啊!不思惩戒,反要包庇!还想让我魏家咽下苦果!果是勋贵豪门,行事霸道!蛮不讲理!”

李懂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

李懂,正是李怀的兄长,这一代排行第三,不过是庶出,如今在家中管事。

斥责他的那人则名魏醒,是魏瑾的本家侄子,这次随同而来,显然是要问罪的,因而言语间丝毫也不客气。

“魏兄……”

李懂叹息了一会,还是得硬着头皮的辩解,这时,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此事,是我家之过,若魏家老爷要解婚约,我李家也认了,只是希望此事不会坏了两家多年的交情……”

随后,一老妇在女使的搀扶下蹒跚走出,她虽是衣着华贵,却面有倦色,显得憔悴。

“母亲!”李懂赶紧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见得此人,便是满脸凶恶模样的魏醒,也是拱手行礼,口称“老夫人”。

魏瑾则站起来,先是问候一句,才道:“夫人放心,老夫今日来,虽是一时气愤,但也不至于昏了头,有着考量,只是还要见了那位未来姑爷,问上几句,才能有决断。”

那老妇人自是侯府诰命刘氏,她在李懂的搀扶下落座,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便皱眉道:“让人去将那逆子叫来!”

李懂赶紧回禀:“刚才就着人去叫七弟了。”

魏醒却冷笑道:“这般磨磨蹭蹭的,等你派的人过去,李怀都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般事了,谁人不知他是个没有担当的!”

这话说得李懂面红,偏偏无从反驳,只是叹息家门不幸。

刘氏则是欲安抚两句,便在这时,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李怀已在外等候,让屋子里的众人稍感意外。

“哦?来得倒是挺快,”魏瑾轻轻点头,“若是有心过来悔过,那倒是还有一点担当,只是不知,他是否知晓老夫今日到底为何而来,若是能明白,虽说荒唐,但并非无救,我与他父的约定,或可行之。”

第五章 有无后悔药,试过才知道

“让那个逆子进来!”老夫人怒喝一声。

魏醒则冷哼一声:“嘿,还真敢来!”然后朝着门外瞥了一眼,面露不屑。

话音落下,李怀已经急不可耐的冲了进来。

“你这般急切,成何体统?”刘氏一见着人,便呵斥起来,“还不好生见礼,给你世叔陪个不是!”

李懂也道:“七弟,沉稳些,莫这般。”

李怀闻言停下脚步,在过来的路上,他就搜索着相关记忆,因此能当场认出几人,这时扫了几眼。

虽然这些人看着陌生,但在原版李怀的记忆里,都算是亲近、熟悉之人,便就压下心头骚动,用玩角色扮演游戏的态度,对着那位老夫人还有李懂行礼。

“母亲,三兄。”

随后,他又看向魏瑾,恭恭敬敬的拱手弯腰,待起身才道:“见过泰山大人。”随后抬头打量,见这老丈人魏瑾固然面容严肃、不怒自威,但此时闭口不言,只是轻轻点头,却也不见多少怒意,便稍微松了一口气,心下暗道:这位便宜丈人,没有老幺说的那么凶狠嘛。

又看魏醒,却是心头一跳,来自身体的本能让他警惕起来,却还是叫了一声“魏兄”,后者则回以冷笑。

阴阳怪气,难怪原版李怀不喜!

李怀对这人十分警惕,暗道:对我冷脸,对那位即将到来的主角郑兴业可是热情的很,这魏醒原文出场,因一次误会和郑兴业对上,两章就被折服,成为舔狗,我得小心此人!

这边,李怀心里盘算着,但那位魏学士则开口了。

“老夫可当不得你这般称呼。”魏瑾微微摇头,面无表情,也不见训斥,只是打量了李怀几眼,才继续道,“不过,你能亲自过来,出乎老夫意料,也算是有点担当。”

李怀毫无自觉的点点头,想着这话该怎么回应。

跟在后面的乔其也走了进来,朝着老夫人行了一礼,便自觉的站在一侧,看着眼前场面,肃穆不语。

顿时,堂中沉默下来。

气氛有些凝重,更有些尴尬。

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李怀倒是没有慌张,穿越前也经常给人做培训,这场面对他来说小意思,想着是不是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态度怎的这般轻佻!”老夫人刘氏却是一副怒意,“还不跪下谢罪!”

李怀一愣,这就要谢罪了?跟着沉吟起来,是不是先走个流程两开花?

“不必如此。”魏瑾摆摆手,只是看着李怀,“你可知老夫今日为何而来?”

“我自是知道的,”李怀便说起路上临时准备好的说辞,“自是因晚辈荒唐行事,这事却是无法狡辩的,只是此番自省,却是要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今后再也不去那般场所,若有违此誓,则……”

“无需如此。”魏瑾摆摆手,露出失望之色,“本以为你敢过来,便有担当,心里也该明白一二,未料还是赌咒发誓这套,若如此,那也就罢了,罢了。”说着,轻轻摇头。

李怀见了,却不担忧,他本就是游戏心态,又自恃外挂傍身,是以态度平静,径直问道:“不知泰山大人,可否明言,这背后有何玄机?”

“你看你,可有半点认错的态度?”魏醒忍不住在旁讥讽,“这悔过之心能有几分真实,却是个疑问!”

刘氏也道:“你这是何态度?”

便连李懂也道:“七弟,你既有心认错,便该端正举止言行。”

侧立一旁的乔其,不由摇头。

被人千夫所指,李怀皱起眉来,暗道:这锅接得很不舒服啊!

“无妨,”魏瑾却还是摆摆手,只是看着李怀,“你未曾看出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么?”

“被人陷害?”李怀闻言一愣。

“自是如此,”魏瑾淡淡说着,目光扫过了屋中几人,人人皆是满脸错愕,“正要将这事说个明白,也好让你清醒,日后,纵不能近君子,总该是远小人的。”

什么?

李怀也是错愕,但马上镇定下来,眼中放光。

这是要有反转剧情?

他知道下面很可能是干货,指不定还能拿到攻略,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老夫今日来此,便是要将这事挑明,”随后,魏瑾看向满脸疑惑的李怀,“如今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李怀转身看着外面,阳光正好,未到饭点。

但跟着就听那位老学士继续道:“婚期近在眼前!便是再疏忽,但以侯府的人手,又岂能让你这郎君不见踪影?这岂非荒谬?”

但这确实发生了!

李怀隐隐意识到对方想要说什么了。

“若想做到,怕是要府中有人疏通才是。”魏瑾深深看了刘氏一眼。

“世叔,您……”

李懂作势欲说什么,却被魏瑾摆摆手止住,后者只看李怀:“老夫且问你,你能离府,是何人相助?可有亲近之人帮衬?”

“亲近之人?”李怀眯起眼睛,脑子里闪过一人,于是点头。

魏瑾不多言,话锋一转:“你去的那家楼阁,老夫略有耳闻,平日里虽有太学生光顾,但多为休沐之时,哪里就那般碰巧,偏偏让你碰上?况且,楼阁经营几十年,自有法度,什么局面未曾见过,内外皆有护卫安排,哪会轻易让人厮打?听说你当时有友人相陪,不知那二人是推波助澜,还是好言相劝?”

您这哪是略有耳闻啊,分明就是老司机啊,这里面的道道门清儿!

李怀长舒一口气,也已经明白了,自己,不对,原版李怀是中了别人的套了!

与他同去的好友,只能算是狐朋狗友,当时还是他们怂恿诱惑,让前任李怀死活都要点那花魁,等知道太学生之事,又在旁边添油加醋,最后甚至抢先动手,又拿言语捧杀李怀,这才让局面一番不可收拾。

“你这夯货!被人算计不说,还连累了我家清誉!”魏醒也是刚刚才听个明白,不由大怒,便逼近李怀。

李怀后退两步,说道:“若如大人所言,景仙楼经营多年,有法有度,那自是知道,这般事情闹开了,当事之家都望息事宁人,自然不会声张,而太学生居于清净之所,本该潜心学问,结果外出争风吃醋,也不该这般张扬,如今却遍传街巷,显是有人推波助澜。”

他嘴里说着,心里却想着旁事:自己这便宜老丈人,总不是特地跑过来当个解说员的吧?这也太奇怪了。

“你倒有些小聪慧,可惜啊,只在山中,不见全林。”魏学士说着,转身冲老夫人道:“我与老侯爷乃是至交,当年李怀出生后没有几年,我那小女儿降生,便与老侯爷定了婚约,我魏氏乃是信诺一族,虽然出了这等丑事,但一诺千金,还是会让小女与他完婚,只是与老侯爷约定的尽力扶持李怀于官场立足,就此作废了。”他语气淡淡,无喜无悲。

李怀闻言一喜,暗道原来如此,剧情诚不诓我!这老丈人果是信人!

老夫人听了,满脸惭愧:“此事,错在侯府,这不孝子让人算计,让亲家名声受损,今日亲家以德报怨,实乃大恩。”

“老夫今日这番话,就是要提醒于他,日后遇事多留个心眼,这般容易被人利用,若进了朝堂更是要命,因此约定作罢,倒非刻意不帮,”魏瑾跟着意有所指,“听闻二郎身子不佳,今日未见,当是在内修养,日后李怀在外行走之时渐多,若没个指点的人,于李家而言,绝非好事。”

老夫人听得“二郎”之名,便面露哀伤,却还是强打精神说道:“以后还要有劳亲家照看,”又看李怀,斥道:“你当谨记今日之事!”

魏瑾点点头,也看李怀,见后者神色如常,不由皱眉道:“你切记得,日后遇事,不可妄为,便不多思,也该多问,须知覆水难收,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今日还是小事,你我两家最多名声受些拖累,日后若是大事,就不是这般轻巧了。”

“泰山教训的是,我日后确实是闯了大祸,家破败亡,凄惨半生,就是因为没脑子,连续让人算计!”李怀大大咧咧的说着,不由感慨这古人的心眼是真不少,随后也不管其他人满脸错愕,就是话锋一转,“只是有没有后悔药,还要试了再说。”

“嗯?”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错愕,李懂与魏醒都要开口,却见面前的李怀身形模糊起来……

第六章 圆转回溯,恶名慑人

静谧之黑暗与狂躁之明光杂糅,宛如阴阳圆转,周而复始,有细语呢喃响于心扉,描述着难以诉说之言,有阴冷之息欲令人血液凝结,生大恐怖……

这般莫名景象,充斥李怀心头,忽然,他浑身一震,神智逐渐恢复,视野中阴森之景散去,先是一片模糊,继而慢慢有了色彩,随后便是声音——

“七哥哥,你可要想清楚,等会到了前堂,那场面必然凶恶,若是一个不慎,可能就要挨揍啊,说不定还要被拉到他们魏家,被上下指点,那可真是……”

后方,李家老幺李慎的声音传来,语有哀叹。

前方,快步行走的李怀神情一阵恍惚,随后停下脚步。

“那淡淡低语,到底有何玄虚?那黑暗与光明又有什么暗示?为何我感到其中隐藏着什么?莫非只是特效?”

这思路跟着就被打断——

李慎显然早有准备,见李怀停步,他也是顺势停下,然后小声问道:“兄长是想明白了?若是有了决断,小弟自是在前面阻挡一二,让你脱身。”

顿时,周围几个护院特意逼近了这位小公子,以显示存在感。

李慎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招招手,顿时就有几个仆役聚集过来,毫不畏惧的与几个护院对视。

前面,乔其也停下脚步,回身正色道:“七公子,是您说当尽快抵达,前面便是大堂了,都在等候。”说话的同时,逼近了两步,以他的体格气势,顿时就给人以压力。

这些话语萦绕耳边,慢慢的将李怀的思绪和心神都拉了回来,他茫然四顾,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恢复,看到不远处,一名小厮正疾奔过来,终于回过神来!

李怀知道,那是来通知自己前去正堂的仆从,是三哥李懂派来的。

一切,就和之前一样,除了自己停下来,这是个分歧点。

果然回来了!

真的回来!

确实回来了!

时间倒流!回到了一盏茶之前!时间跨度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

李怀心中激动欣喜,几乎难以自持,已然顾不上先前那奇异感触,只因为眼前这一切有太多太多含义了,代表着的绝不是一时度过难关!还意味着更多可能!

“七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乔其见着李怀难以掩饰的喜色,便提醒起来,“前面等着的乃是老夫人与长者,若是此时退避,那就不是一时反省这么简单了!”又看了李慎一眼,“十公子,你亦然,你不畏惧我等下人,但如今这事涉及到侯府脸面,若是您从中作梗,老夫人事后追究,恐非小惩!”

李慎迟疑了一下,但并未后退。

这两人的样子,落到了李怀眼中,他也从验证了外挂效用的喜悦中恢复过来,随即就意识到,作为一个有底牌和外挂的人,自己不该这般喜形于色。

“过去我书中的主角也好,又或者他人书中所写之人也罢,无不是喜怒不形于色,淡淡一笑、淡淡说道,轻描淡写的一套流程下来,行事方显高深莫测,更增格调!”

一念至此,李怀收回思绪,他淡淡一笑,说道:“不着急,去自然是去的,只是在去之前,有些事要搞清楚。”

因着知晓正堂局面,他自是有恃无恐,能沉得住气,甚至游目四望,观察起这侯府建筑来了,不由点头,到底是权贵人家,这院子摆设也非同一般,独具匠心。

只是这幅样子,却让乔其和李慎等人一阵错愕。

有一护院忍不住小声嘀咕:“先前最着急的人,不正是这位七公子。”

乔其则眉头一皱,提醒道:“若是十公子所言为真,魏学士亲自过来,许是来询问实情的,公子大可过去分辩一番,但若是慢了去,不知道要发生何事,或将滋生误会。”

李慎也小声提醒:“怕是难以善了,兄长,三思啊。”

乔其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只是他乃是护院,不好斥责李慎,只是目光含着责备,也自纳闷,这位幺公子平日里颇为低调,为何今日这般固执?

李怀把目光从假山上收回来,看了李慎和他的些许仆役一眼,才笑着对乔其说道:“我那位未来泰山既然来了,总归是要见的,但他没带人砸开我的院门,而是坐于前院等待,显然是要依礼而行,是来讲道理的,那我更要思虑清楚,到了地方该如何诉说,匆忙而去,乱了方寸,反而可能坏事。”

乔其闻言一怔。

“况且,”李怀又抬手一指,“这过来通报的人也来了,自是无可躲避,你又何必担忧?”

果然,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一名小厮气喘吁吁的走到跟前,说明了来意,说是他家老爷着他过来通报,让七老爷,也就是乔其口中的七公子李怀,去往大院正堂。

这下子,乔其等护院略显惊讶。

“这便过去了。”李怀冲那小厮点点头,转身看着李慎,“老幺,我记得你过去谨小慎微,对人和气,今日这般顶撞乔护卫,是因为担忧我吧?”

李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兄长一向待我不薄,多有照顾,如今兄长遭遇这等待遇,弟自是责无旁贷,要一力帮衬的。”

“是啊,”李怀叹息一声,“你也是待我不薄,之前我能离开,也是多亏了你的通风报信,当时家中人来人往,想要让我出去,你出了不少力吧,今日又来通报,想要让我逃遁,一如当日,眼下更是不顾其他,一门心思的要帮我离开,真是用心良苦啊!”

说到这里,李怀顿了顿,回忆了一下深邃眼神的表现,然后眯起眼睛,深深看了自家兄弟一眼。

李慎神色微变,却还是道:“那日我看兄长在家憋闷,怕你婚礼上不快,是以想让你先舒缓心绪,未料最后闹出这样的事端,是弟疏于考虑了。”

“原来如此,”李怀点点头,“但你也知道我李怀是个什么人,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若出去,不闹出事来,岂能算是李怀?你其实不是疏于考虑,而是深思熟虑!”

李慎神色再变,就要解释一二,李怀却学着一周目他那老丈人的招牌动作,摆了摆手,止住对方,也不再多问什么,转身朝着前院走去。

李慎愣在原地,却没有继续跟上去,只是道:“既然兄长执意要去,小弟就先去准备人手,万一有个不测,还好带人过去帮着兄长。”

“不用了,你也跟着过来,到时若有变故,你我兄弟相互扶持,”李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满脸错愕的李慎,似笑非笑,“,况且我是去自家正堂,又不是龙潭虎穴,能有什么不测?你又如何带人过来?砸了自己家么?莫非是急着脱身回去禀报,口不择言了?”然后吩咐乔其,“带着老幺跟上。”

乔其惊疑不定,他已然听出了一些,只是面对李怀一本正经的命令,实在有些不习惯。

“怎么?乔护卫,你不是急着过去吗?为何磨蹭?”

乔其叹了口气,给几个同僚下了指令,便对李慎道:“十公子,得罪了。”

“乔其,你想以下犯上?”李慎连连后退,口中斥责。

旁边跟随过来的仆役也纷纷叫嚷“退下,退下”、“休伤我家少爷”、“谁敢动手”、“若有闪失,为你是问”云云。

有这声势,李慎又道:“若是你敢……”

“若是你敢离开,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李怀收起笑容,冷冷说道,“我李怀是个什么人,你心知肚明,北坊巡街闹过事,长安府前揍过人,你一庶出子,和我作对?我打了你,你那小娘寻来,我也敢一并关押!给我老实点!还有你们几个仆役,等会就给你们冠个欺主的罪名,统统打死了账!”

他这一呵斥,几个仆役本来咋咋呼呼,仗着人多想要逼退乔其等人,那声响戛然而止,一个个面面相觑,露出惧意,李慎面色则是苍白,果然老老实实的停手,被两个护院来到了身边,控制住了行进。

“我这恶名倒是好用的很,这纨绔败家子弟,其实也有优势,”李怀再次露出笑容,先对乔其说了一句,又看着那过来通报的小厮,“别耽搁了,咱们过去吧。”后者连连点头,转身就走,似是生怕耽搁片刻,只是不时回头偷看,面露惊奇。

乔其则微微后撤,到了李怀身后。

李怀不管其他,大步流星的前行,没有几步,那小厮就进去禀报,李怀则不紧不慢的停步,就正堂外等候,但跟着便听到里面有人大声斥责。

“让那个逆子进来!”老夫人的声音随之传出。

李怀整了整衣衫,迈步走进去。

“嘿,还真敢来。”迎面就是魏醒的嘲讽之言。

第七章 诸事皆巧,则必有因

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座次,以及熟悉的人物和表情。

李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复习了一下一周目的所见所闻,登时心中大定。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在那位便宜老妈开口之前,就主动过去问候,随后又轻轻一甩袖子,依次给众人见了礼。

我这一番做派,定然是显得潇洒随意,逼格甚高!

但这时,那魏醒却冷哼一声,道:“犯下如此大错,居然还这般轻佻,我看你分明是殊无悔意!甚至颇为自得!”

李怀顿时眉头一皱,心中不喜,只是撇了那人一眼,并不多言,心里道:不用和这舔狗一般计较,今日先攻略老丈人再说!

这时,跟在后面的李慎,也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朝着老夫人刘氏行礼,口称母亲,又见过了其他人,随后下意识的看了护院乔其一眼,这才站到一旁。

乔其进来之后也是行礼,跟着走到墙角,肃立不语。

李慎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怀将自家老幺的这番样子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是朝着魏瑾拱手,口称“泰山大人”。

“老夫可当不得你这般称呼。”魏瑾微微摇头,打量几眼,“不过,你能亲自过来,却是出乎老夫意料,也算是有点担当。”

“这逆子人前无状,着实无礼无知,”老夫人刘氏却是一副怒意,盯着李怀,呵斥,“还不跪下谢罪!”

“不必如此。”魏瑾摆摆手,看着李怀道,“你可知老夫今日为何而来?”

就等你这句呢!可憋坏我了!

您之前的台词不错,但现在都已经是我的了!

“自是知道的,”李怀意气风发,游目四望,脸上努力做出淡淡的笑容,“晚辈这次闭门思过,反省前事,才知此次行事,实在有欠思量,是以中了他人算计。”

“哦?”魏瑾眯起眼睛,又一次打量李怀,仿佛刚刚没有认清一般。

“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夫人却以为李怀老毛病犯了,“还不好生认错,然后立下誓言!也好展现诚意!哪个是来听你胡言乱语的!”

李懂在旁边提醒:“世叔最是宽宏大量,你若是诚心悔过,或有转机!切莫胡言乱语!”

魏醒冷冷一笑,嘲讽道:“怎么?你还有被人陷害的价值?”

便是那陪同而来的乔其,虽然面色肃穆,却也不以为然,微微摇头,但离他不远的李慎,却是身子微微一颤,偷偷看着李怀,表情阴晴不定。

倒是魏瑾说道:“你说是被人陷害,此话怎讲?莫不是为了开脱罪名,胡乱编造?若是如此,那不说也罢。”

李怀拱拱手,整理了一下语言,他在第二次前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

“这次的事,说来乃是诸多巧合构成,先是我在家憋闷,恰好有了机会出去,只是这般时候,府中人来人往,我这郎君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去的?显是有人刻意安排……”他的眼神微微一撇。

不远处,李慎再次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李怀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嘴上不停:“随后,恰好在景仙楼中遇到了好友,又恰好碰上了太学生,恰好因此争风吃醋,恰好打了起来,而打完之后,这消息恰好不胫而走。”

话说到这,他顿了顿,强调一般的突出了一个词——

“恰好。”

屋子里的众人,无论是老夫人、李懂,还是魏醒、乔其,乃至那周围的众多仆从、丫鬟,都是面露惊疑,听出了一点不对。

“你是如何想的?”魏瑾绷着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笑容。

李怀一见,便知这二周目有有戏。

“事皆巧合,则必有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一时之间,众人惊疑不定。

跟着李怀分析道:“细细思量,此事其实满处皆是漏洞,先不说府中人杂,诸事繁多,都绕着我那院子转,哪能轻易脱身?就说太学生为学固本,崇尚清流,除了休沐日,岂能轻易得见?书生学子便是寻花问柳,也要打着吟诗作对的旗号,不会轻易自污清誉,与人在烟花柳巷争斗,否则焉有士林风评?”

听着这些个话语,众人看他的目光越发惊异,便是魏醒,都不由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角落里的李慎却是脸色发白,冷汗连连。

“再说景仙楼,伫立坊间几十年,什么情况没见过?闹出事来,又怎会不懂得如何处理?能任凭此事发酵?况且,我那两个所谓好友……”李怀故意摇头叹息,“若是友人,当劝诫互助,他们倒好,生怕事情闹不大,主动挑衅不说,还怂恿我出手,溯本根源,最初就是他们二人要点那花魁!”

魏瑾闻言,不由点头。

李怀见着,又继续道:“最可虑的,还是事情过后,消息四处传播,无论是爱惜羽毛的太学生,还是本该与我隐瞒的好友,又或是经营多年、经验丰富的景仙楼,无论哪个都不该轻易宣扬、泄露,但结果却是,这消息不仅传出了,还在短短时间内,传遍四方,生怕别人不知,若说无人在背后推手,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依你看,是何人算计?”魏瑾淡淡问道。

“这恐怕就要问问,当初能找到机会,让我从家中离开的人了。”李怀这般说着,意有所指。

李慎两腿一软,差点跌倒,靠着扶墙,才勉强站住,心里却已是一片冰凉。

不过,李怀并未说出是谁,反而笑而不语。

“有人算计我等?”魏醒忍不住怒声而出,“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李懂心有余悸,看着李怀,小心问道:“七弟,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怀对母亲、兄长和未来岳丈拱手,叹道:“得罪何人先不说,但这事终究怪不得别人,若非我管不住自己,哪能有这些事端?那背后算计的人固然可恶,但归根结底是我行为不端,是以闭门思过,知晓阴谋后,深感罪孽!”

他努力用诚恳的语气说道:“痛定思痛,方晓厉害,今后我当痛改前非!”

屋子里顿时陷入安静。

魏醒眉头紧锁,李懂神色慌张,老夫人蹙眉不语,乔其等仆从、女使更是满脸惊讶。

“哈哈哈!”

魏瑾忽然一笑,打破沉默,随后指着李怀笑道:“玄庆啊玄庆,如果你进来时说出这句,无人会信,老夫只会道你是个遇事只会赌咒发誓的纨绔,但现在一番话说出来,老夫却有些相信了。”

玄庆是李怀的字。

跟着,这位老学士转头问道:“介宇,如何?他这番话,可能说服了你?”

“我倒是有些小瞧你了。”魏醒固然面色不愉,但眼睛打量着李怀,面有惊奇,“只是过往那些个荒唐事,却不会因此一笔勾销!”

“他能看出这些,说明还有些聪慧,能不卑不亢,遇事没有慌张,反而能抽丝剥茧,推导出缘由,是有些能力的,可惜过去胡闹,平白损了名望,荒废了天赋!”魏瑾说着起身,对刘氏说道:“老夫与老侯爷乃是至交,当初李怀生下来之后没有几年,我那小女降生,老夫二人便定了婚约,魏家乃是信诺之家,这婚约自是会执行的!”

第八章 藏拙者,遇事方显

“这真是……”

老夫人刘氏听得此言,不由大喜,心有感激,慌忙致谢,又对李懂、李怀说道:“你们世叔不愧是诗书传家,乃是守信宽厚之人,还不赶紧致谢!”末了才看了李慎一眼,“你也来谢过!”

李慎小步快跑过来,与两位兄长一同行礼。

李怀这时也知道收敛,没有多说什么,依样画葫芦的拱手,防止节外生枝。

魏瑾微微一笑,等兄弟三人施礼过后,他又对刘氏道:“听闻二郎身子骨有恙,是以今日都未曾现身,不知可有好转?”

刘氏强笑一声,点头道:“略有好转。”

魏瑾也不追问,转而看向李怀,说道:“你乃是二郎的嫡亲兄弟,日后当多多分担,既然你说要痛改前非,那老夫便要观今后之言行,切莫忘记。”

“玄庆谨记在心!”李怀赶紧行礼说着,对比着一周目时对方的说法,不由松了口气。

“时候也不早了,夫人早去休息,玄庆,你也去准备一番吧,后日可要有的忙了,我将如兮交托给你,日后不可负她!”魏瑾细细叮嘱,李怀连连点头,这说着说着,老学士话锋一转“听你之言,对那楼阁之事果然是一清二楚,日后成家立业,要有担当,不该再去了,记得吗?”他的眼中满含深意。

李怀表面郑重答应,心里却暗暗嘀咕,一周目的时候,您老人家才是真正的老司机啊,怎么一转头,反而说起我来了,要不是你一番讲解,我如何能知道这里面的道道?真是冤枉!

只是心里这么想,终究不能说出,还是只能点头称是。

那边,刘氏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午膳,魏瑾则摆了摆手。

“府中还有些许事要忙,侯府亦需忙碌,这该说的话,老夫也都说了,该听的话也都听过了,既如此,便不叨扰了,”魏瑾见老夫人要挽留,摇摇头道,“眼前诸事繁杂,还有许多要做的,待得大事落定,我们两家有的是时间坐下来欢饮。”

老夫人也只能作罢,然后要亲自相送。

魏瑾则道:“老夫此次过来,为掩人耳目,刻意低调,若是嫂嫂相送,便要暴露了,老夫自己走便是。”

等老学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老夫人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怒视李怀,斥道:“你干的好事!若非亲家宽厚,几成大祸!”

“我……额,”被老夫人瞪了一眼,李怀顺着记忆硬着头皮,“儿子知错了,今后必然痛改前非!这两日也是真心悔过!”他知道这时反驳也无用处,况且危机已过,还不让老太太骂几句舒坦一下情绪?只是这称呼上,还很是不惯。

李懂在旁劝阻:“母亲,七弟刚才也说得清楚,他是被人陷害,也已立誓痛改,您就别责怪他了,毕竟大婚在即,还是让他早点准备吧……”

老夫人听着,眉头一皱,看着李怀,还要再说,这时一个仆从步履匆匆的从后堂赶来,还没进屋就喊道:“老夫人,不好了,侯爷,侯爷他又吐血了!”

“啊!”老夫人脸色猛然一变,“我的惯儿!这可如何是好!”说罢,顾不上李怀,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就走,等到了门口,才转身说道:“你继续回去思过,只是大婚的准备也不可耽误!”话落,人已在门外。

深吸一口气,李怀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慎。

“七弟,既然你把话说清楚了,日后要好自为之啊。”李懂告诫了一句。

李怀点点头,说道:“这边没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那便回去吧。”李懂说着,看向一旁,“乔护院,你护送吾弟回去。”

“三老爷放心。”乔其马上跟了过来,随后低着头跟在李怀后头,态度颇为恭谨。

李怀等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招呼道:“老幺,走吧,咱们回去。”

李慎本来靠在墙角,小心踱步,闻言一个激灵,有心拒绝,可看到李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终究不敢多言。

——————

另一边,魏瑾和魏醒出后门离了定襄侯府,便进了自家马车。

魏醒盖上了车帘,坐下之后,便忍不住问道:“叔父,那李怀所言都是真的?”

“你说呢?”魏瑾反问了一句。

魏醒迟疑着说道:“我听着不像是假的,只是……”

“只是觉得,那李怀过去乃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怎的突然之间就这么精明了?”魏醒轻轻抚须。

“正是如此。”魏醒眉头一皱,道:“我本对这桩婚事不甚赞同,妹子何等人物,却要婚配一个纨绔,不只是我,家里多有反对之言,若不是因为李惯身子骨不行,那纨绔迟早承袭爵位,家里早就都反对了。”

魏瑾半眯着眼睛道:“若只看过去,李怀除了一张面皮外,确实没什么可称道的,对我魏家而言,唯一价值,便是早晚会成定襄侯,李怀为侯,如兮就是侯府夫人,迟早能得诰命,对魏家自能帮衬。”

魏醒听出味道,便问:“那现如今呢?”

“现在看来,李怀却也并非一无是处。”魏瑾轻笑着说。

魏醒又问:“这么说,他所言之事,都是真的?”

“事发之后,老夫察觉有异,便遣人调查,找到李怀的两个友人盘问经过,他们家中有些势力,但能被人指使,便能被老夫问询,还有那两个太学生,亦是一样的道理,旁敲侧击,总有痕迹。”魏瑾微微眯眼说着。

“这么说,李怀歪打正着,真让他说对了?”魏醒不由惊讶,但旋即摇摇头,“不对,纨绔哪有这等本事,定是有高人指点,提前告知于他。”

“我本也这般想的,但却又觉得,八成是李怀自己所得,”魏瑾睁开眼睛,目光如炬,“老夫都是派人探查才能得知,他若非自己推敲,难道还能是未卜先知?靠着推算,就有了一般无二的结论,这等思量之能,确实不凡。”

“叔父如何能肯定,是他自己想到的?”

魏瑾却反问:“你莫非没注意到,屋子里另一李家子的模样?”

“还有一人?”魏醒回忆片刻,“李家老幺?李慎?”

“正是,老夫询问时,李怀曾经提到,他在家憋闷,有人刻意寻了机会,将他引出侯府,但并未说出名字,”魏瑾看着侄子,“能从把守严密的侯府,把人给引出去的,能有何人?”

“李慎?”魏瑾回忆之后,心中亮堂起来,“李慎刚才确实神色有异,我还道是他李家自知理亏,但若如此,为何李怀不当场揭穿他?”

“这才是老夫觉得,此事为李怀亲自看破的原因,此事终究是侯府家事,他们不愿声张,也是正常。”魏瑾收回目光,话锋一转,“定襄侯府颇有来历,占地广大,仆从众多,人来人往的,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是决计办不到的。”

魏醒不解的道:“李怀不就出去了?”

魏瑾摇摇头:“出去了,未必是无人看到,可能是无人禀报,刻意为之。”

“叔父是说,李慎背后有人,还是李家之人,刻意布局,对付李怀?”魏醒醒悟过来,“为了爵位?”

魏瑾微微点头,露出欣赏之色:“李二郎大病难愈,爵位自是要落到他嫡亲的弟弟身上,但老侯爷有着十个儿子,就算已经去了两个,也还余下八个喘气的,李惯若去,李怀袭爵,余下的六人怎么办?岂能心甘?”

魏醒就道:“这么说,咱还得提醒那李怀,甚至帮衬一二,确保他能得位,毕竟越是这个时候,这事就越发危险,万一他没能承袭爵位,那我妹子何必嫁他?”

魏瑾却似笑非笑,说道:“难道经过今日,你还会看轻李怀?”

魏醒一怔,眉头紧锁:“万一他不是浪子回头,而是有人在他背后……”

“若他背后有高人,更加无须担心,”魏瑾眯起眼睛,“如是无人,只看他今日手段,引而不发,谋而后动,留着李慎,显然是要恩威并施,扯出背后之人,这等心思,哪里是浪子回头能有的,分明是一直藏拙,或是因为他那兄长日子不多,不得不显露出来了。”

魏醒有些难以置信:“我怎么觉得,那李七郎不像是有这等深谋的人?”

“莫说你,老夫也险些被他骗过,但到底是不是,还要日后观之,”魏瑾说话的时候,掀开一角窗帘,微微窥视,“他若有本事,未来不好掌控,但终究能有帮衬,我听说,你那衙门里,最近又出事了。”

魏醒顿时苦恼,说道:“又多了两个疯症,自挖其眼,疯狂自残,只是听着描述,便觉心惊!”

“这便是了,”魏瑾放下窗帘,“这事官家也有耳闻,或许会过问,到时就不好敷衍,你还是需要帮衬的。”

“但也不能指望他李家七郎。”魏醒却不服气,“还不知他这会做什么呢,兴许已经故态复萌、原形毕露!”

第九章 你我,兄弟也

李怀哼着小曲,走在前面,在乔其眼中,殊无半点刚刚赌咒发誓的模样。

而李慎魂不守舍的跟在后面,因精神恍惚,甚至因为庭院边角的老树根绊了一跤,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李怀不理不问,乔其亦没有多言。

李慎因此越发慌张,看着兄长的背影,想着先前正堂上的情形,他越发担忧起来,几次张口欲言,但李怀转头就是一个嘲讽的表情——微微皱眉,辅之冷笑,看起来很是刻薄,让李慎心中发寒,倍感煎熬。

“这李慎必有问题,我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定然可以震慑他的内心,此刻,我该是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吧?”

李怀一边走着,一边回忆之前举动,对比看过的电视剧、电影、古装片,力求将那种运筹帷幄的高人气度,完整、完美、完全的展现出来。

等确保无误了,才开始思考之前发生的事。

“从时间回溯的情况来看,剧情的惯性是很大的,按照那位便宜岳父的说法,显然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把女儿嫁给我的,只是这里面原因,恐怕不是单纯的信守诺言。”

“从一周目老岳父的暗示来看,有很大可能,他是要在我继承了爵位之后,作为一个指导者、经验丰富的长者,来拉拢李家,甚至把我变成傀儡,当然,这有些阴谋论了,先搁置起来,以后再说。”

“但无论如何,在原本的剧情里,老岳父也有出场,虽然提及的字数不多,而且记不太清楚了,但最后肯定是推墙党的一员,对,推的就是李怀的墙!我也不能太信任他了,得留点心眼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

“虽然度过了一个难关,但后面还有不少坑等着,日子难过啊,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去,这是个未知数,如果不能,那我就要顶着李怀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就不能不考虑后面的威胁了,也就是……”

郑兴业!

原文主角,李怀巅峰人生的终结者,未来最大的劲敌!

“按照剧情,我这个角色是第二卷出场的,在我结婚之后不久,会试在即,在江南家乡完成了装逼打脸一条龙的小秀才郑兴业,带着两个红颜知己,以及众多好友一路北上,很快就要抵达长安了,我的时间十分有限啊!”

想着想着,李怀停下脚步,抬头一看,自家独院之门,已经近在眼前。

“七兄……”

身后,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

整理了一下思绪,回忆了一下腹稿,同时管理了一下表情,李怀转过身,看着幺弟,问道:“老幺,我过去可有苛待你的地方?”

“没有,没有……”李慎低着头说着,声音很轻。

“你抬起头,看着我说,当时我能出去,到底是因为什么?”见着对方的模样,李怀又肯定了几分。

李慎则小心的抬头,看着李怀那满是嘲讽之色的面容,顿时心中一凉,回想起这位荒唐兄长过去的作为,更是两腿发软。

“我……”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见兄长憋闷……”

“还是这番说辞!”李怀眯起眼睛,“方才在堂屋里,我说的那些你莫非没听到?还在这里装样子,刚才给你留些面子,没有当场拆穿了你!就是望你知错能改,结果还是执迷不悟!你可要想想,我是什么人?真要是闹将起来,我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啊!”

他瞅着李慎的脸色越发苍白,就知道这番说辞有用,于是变本加厉的吓唬起来:“你那小娘,素来为我母亲不喜,过去有父亲护着还好,现如今怕是日子不好过吧,也无怪乎会铤而走险,但这是病急乱投医啊,我只要一公布,你想想是什么下场?怕是你们娘俩都要被赶到那个外庄里幽禁起来,自生自灭!”

李怀每说一句,李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你想想,到时候一旦失势,什么下场?连奴仆之流的都敢欺辱你们娘俩!不知道要受到多少耻辱,更要吃多少苦头!为何执迷不悟!”

边上,乔其神色微变,对几个同僚使了个眼色,尽数后退了两步,然后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李慎终究忍耐不住,两腿一抖,差点瘫倒,随后手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说道:“此事并非是我的本意,是我小娘,还有五叔、五婶子他们,他们、他们……”

李怀闻言一喜,知道是一连串的恐吓,终于有了结果,他这招乃是前世推销学会,将产品摆上,将不买的后果说得无比严重,最终诱导购买,鲜有失手。

乔其脸色一变,拱手说道:“既已到了院子,我等便到周围巡查,防止再生意外!”随后,不等回话,便带着几个同伴迅速离开,如避瘟疫。

还真是机警,知道这种事不好掺和。

看着远去的护院,李怀并不怎么在意,他收回目光,看着瑟瑟发抖的、脸色苍白如纸的十弟。叹气道:“我也知道你为人淳朴,堪比哥谭市民,但做了就是做了,可说到底,你我兄弟一场,不管别人怎么诋毁,咱们总是更亲的,肯定不会因此记恨你……”

他努力眯眼,让自己显得阴森:“我没有揭穿你,就是念着兄弟之情,但其他人会怎么做,可就不好说了,你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些个人,那些个名字,他们有几个是好人?他们是怎么怂恿你对付我的?等他们知道你供出来了他们,又会如何对付你?”

李慎打了个寒战!

“他们所图谋的事,那可不是小事,一旦暴露了,我兄长、母亲追究,他们怎么办?还不是要拿你顶罪!毕竟这事是你干的呀!”

“兄长救我!”李慎彻底慌了神。

李怀知道,这个兄弟未必真的是指望自己能救他,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看破了这事,知道了真相,担心自己告发、举报!

“莫慌,莫慌,进来,咱们兄弟好生交谈,商量一下这事该如何善了,”李怀亲热的拍了拍李慎的肩膀,然后勾肩搭背的把他往院子里拽,“李屋,去开门。”

李慎心有抗拒,奈何形势比人强,终究要跟着往里面走。

吱呀一声,院门被小书童推开,李怀走了进去,这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出,是前院的人送来的午饭。

“这个味道,是宅斗的味道,没想到,我的穿越要从宅斗开始,不过就算是宅斗,那也是养成类的,有存档读档大法在,肯定是一路平推!”

他非常自信的竖起了旗。

第十章 我阿娘说了……

“不愧是我写的书啊,就是打起我的脸来,也是毫不手软!”

李怀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李慎。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距离他在堂屋里的那一番表现,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时辰。

在前院表演完结束,送走了便宜岳父之后,李怀软硬兼施的恐吓着李家老幺,等李慎惶恐承诺,今后会通风报信,方才放行。

一天搞了两次事,李怀颇为自得,在随后的时间里,除了熟悉院里摆设和手下仆役外,就是回忆逆转岳父和恐吓兄弟的丰功伟绩,结果晚饭还没开始,李慎就去而复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影响了李怀后面的计划。

“你是说,我识破你们奸计的消息,已经泄了?”看着惴惴不安的李慎,李怀不确定的问道,“不是与你说了吗,这事若是泄密了,他们第一个要拿来顶罪的,就是你!你何不保守秘密,帮我好生刺探消息,待我上位后,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叫兄长知晓,弟……弟并未通报,只是回去之后,见了我娘……见了我姨娘,姨娘便道:好个糊涂儿,此事哪还有能隐瞒,早就让老五家的婆娘知道了!”

“你若不说,你那生母如何得知?”李怀满脸怀疑,暗道是不是之前吓唬的不够,以至于这小子当时满口答应,出了门,一转脸就满世界宣扬。

“这……还是弟心惊胆战,面色有异,我姨娘对我最是熟悉,只是一看,就知有事,反复盘问,我错漏百出,让她知晓。”李慎越说,头越低,生怕李怀怪罪,将事情捅给刘氏大夫人,那他与生母都要遭殃。

“你当真没想过回去举报?”李怀眯起眼睛,试图用丰富的阅读和码字经验,看破小老弟的心思,要知道,他也是写过女频的人!论宅斗经验,绝非直男可比。

不过,那马甲在太监后就不用了。

李慎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他在李怀的院子里担惊受怕,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回去的路上就反复思量着,是不是告知自己的生母,也好让人出出主意,结果还没拿定想法,就被生母看出神色有异,然后就被问出问题了。

见着李慎的模样,李怀索性道:“何姨娘怎么说的?”

李慎倒是一愣,准备解释的话都到嘴边了。

“你说若都是真的,但现在又回来了,总不是来消遣于我,”李怀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做出好整以暇的模样,“说吧,此来有何目的。”

“这……”李慎不得不将嘴边的话重新咽下去,“我姨娘让我过来,说是要展现诚意。”

“哦?你要投靠我?不对,是何姨娘要在我身上下注?”李怀顿时明白过来,“只是以我的名声,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何姨娘何故如此?”

“我……”李慎张口欲言,但结结巴巴的。

李怀颇为不耐,摆摆手道:“这样吧,我来问,你来说,省得期期艾艾的,听着不爽利,若是在书里,你这种说话方式,怕是要被人怀疑是我在水字数!”

“自己的招数,自己吐槽,1槽点。”

李怀免疫了系统补刀,就问道:“你回去之后,何姨娘看出有事,但至多是她一人知晓,又如何能说是泄露消息了?莫非是因为当时大堂里的仆役、丫鬟?”

“正是,”李慎松了一口气,“我阿娘当时也说,当时堂中有众人看着,根本就瞒不住此事,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五叔府上的眼线,定会传过去的。”

李怀却有些郁闷的道:“我们这府中,居然有他老五府上的眼线,还传的这么广,都是怎么管理的?”

李慎便道:“府中本是嫡母管着,但如今二兄的病重了,也就无心过问了,因此被好些个人收买了府中人手,那些府中都很舍得使钱,府中小厮、女使有些不知轻重,便泄露了出去,难以根绝。”

“这事真让人难受,装逼都不能装个完整的!”李怀摇摇头,“接着说,那这事既然被知道了,何姨娘又何必让你过来找我?大可去找五叔、五婶他们嘛。”

李慎就道:“我阿娘说了,既是暴露了,那咱们娘俩的话,在人家那就不顶用了,也不得信任,或许为了稳住咱们,还会设法约束咱们,便是最后事成了,也是他们吃肉,咱们喝汤,只得边角。”

好嘛,这是直接拿着原话说了,连语气都有几分阴柔味,似是一介宅斗高手啊。

李怀这么想着,参考着记忆里,便宜老爹活着的时候,那位何家姨娘可很是威风,连侯爵夫人都要让她几分,差点成为宅斗冠军,结果因为老侯爷战场速亡,何姨娘的局势自然一路崩溃,最终蜗居一院,清冷度日。

那肯定是不甘心啊,恨屋及乌之下,怕是对我这位侯爵夫人的嫡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吧,怎么会老老实实过来合作?

“我娘说,兄长过去荒唐,但今日崭露头角,未来更是要大权在握,况且按着规矩,若是二哥……二哥哥去了,本就该您来掌权袭爵,旁人冥顽不灵,那是他们蠢笨,却正是咱们投靠的好时候。”李慎抬起头,小心的打量李怀表情。

“过去也不见你们投靠。”李怀无情吐槽,但也知道,自己过去那样子,投靠了八成也没啥效果。

李慎尴尬一笑,说道:“您这边人手不多,未来肯定是要帮手的,咱们是兄弟,有什么事,弟服其劳!况且,我等之前与五叔他们多有接触,您午时不还嘱咐,让我回去之后,多多留意,通风报信吗?”

李怀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道:“这话也是何姨娘教你的吧,但我虽不知五叔等人筹谋的细节,但也能猜到他们所求何事,无非就是看二哥身子骨不行了,又不乐意爵位落到我的手上,为此必然禅精竭虑,早有准备,如今你们暴露,价值不大,必有防范,那还有什么可以通风报信的?”

李慎点头道:“好叫兄长得知,我亦这般询问阿娘,阿娘便道:老娘早有……不,是她早有准备。”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便递了过来。

李怀满脸古怪的接过来,心里丰富着那位何姨娘的人设,这位在原文中并未出场,具体有何特性,他也无从得知。

不过拿过小册子一翻,顿时瞪大了眼睛,再看李慎,便不由疑惑起来:“这册子上记载的事,足以让五叔等人百口难辩,你们这同阵营的也这么能勾心斗角,真是失敬失敬。”

李慎脸上依旧保持着尴尬笑容。

李怀并不追究,将册子一合,说道:“何姨娘有这般准备,可见心思缜密,你为他子,莫非也学会了扮猪吃虎之术,却装作不善言辞的样子,来我这里投奔?”

李慎不明那扮猪吃虎之词,但能听出大意,慌忙摆手说道:“兄长莫要误会,我阿娘也说了,若是我能有她三分心思,她也不用这般操心了,更无须为旁人筹谋爵位!”

“这话如此露骨,你都说得出来,不是太过憨厚,就是大忠似奸啊。”李怀有感而发,摆摆手,止住了李慎后面的分辩,只问,“这册子上所写,明显还有后续。”

“我阿娘说了,”李慎小心措辞,“这些先用以取信七哥,待两边说成,日后慢慢送来。”

“果然好算计。”李怀笑了起来,将小册子收起,“既如此,你便回去转告何姨娘,只要她精诚合作,我李怀不吝厚报!”

“多谢兄长!”李慎松了口气,继而欣喜,“那我这就回去禀报阿娘。”

“别忙,”李怀指了指边上的桌子,“时候不早了,在这吃了再走,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李慎有心推脱,但一见李怀那充满了讽刺之意的笑容,顿时心中一寒,这话是不敢说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

“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真好用。”

李怀心里暗道,招呼李屋,让他通知府中仆役,准备上菜。

这一顿饭,吃的李怀和李慎都不甚舒畅,后者是因为被李怀反复盘问,有些难以招架,不知什么话当说,什么不当说,而前者,却是不满于厨师的料理水平,觉得饭菜奇淡无比,毫无味道可言!

等酒足饭饱,李怀拍着李慎的肩膀,说道:“今日既然结盟,那自是要互通有无,你回去告诉何姨娘,便是她现在还脚踏两船,或者背后对我也有防备,那也无妨,只要能按着约定提供消息,事后我都念着她的好。”

“我与阿娘,都是诚心归附兄长!”李慎心惊肉跳的拱拱手,得了准许之后,急急而去,宛如落荒而逃。

看着老幺背影,李怀摇摇头,随后拿着那本册子,沉吟不语。

这宅斗看起来正是火热时,但只要婚结了,那魏家老头子,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再加上有何姨娘这样的资深人士作为顾问,配合外挂,没理由会输,不过……

“除了那位便宜五叔,还有什么人?而且,我记得,原文中,就有一位李怀的叔父,得罪了郑兴业这位主角,是谁来着?时间太久,记不清细节了啊,真叫人头疼!”

无意间,他的目光略过桌上铜镜,不由一愣。

“咦?”

第十一章 这什么画风啊?!

“这张脸的英俊程度,虽然和我预料中一样,但还是有些不同的。”

看到了铜镜中,属于自己的面容,李怀不由将琐碎思绪扔到了一旁,将蜡烛、油灯拿的近些,仔细观察着镜子里的面孔。

这本无可厚非,谁人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呢?

最初被人叫出屋子,李怀便想着这事,只是后面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不给人以喘息空间,便是回来,亦忙着熟悉自己的院子和人手,防止再出纰漏,结果到了这会,方才有时间了解自己的模样。

他这一看,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浮上心头,让他不由感慨:和穿越前一样帅气,但这也正常,毕竟写的时候,都是按照自己的长相来描述的。

这般想着,他又端详片刻,总觉得镜中人有股违和感,待得细细分辨,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描述自己的龙套时,我都都会提上一笔,是柳叶眉,结果这镜中人却是平眉,虽说剑眉朗目、英气勃发、风流倜傥、神采飞扬……以下省略一千字,但终究是有些不习惯,也不知为何这书中世界要如此补充,莫非是第一本时,我还未曾留意,随手写下?”

由于李怀的习惯,几乎每本书里,都有以自身命名的龙套,但多为一次性的工具人,并没有怎么用心设定,多套用的经典反派模板,若有疏漏,连自己都无法确认对错。

他本人的相貌特征,就是柳叶眉,书中也会提及,现在看着镜中面容,与前世自己相似,偏是眉毛形异,因此违和。

“算了,按着今日见闻,这书中世界分明真实不虚,内里个人也不是虚妄,都是合理补全的,我这相貌也英俊如故,无需担忧太多,还是先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施为吧。”

这么想着,他将目光从铜镜中收回。

“刚刚心态膨胀,以为外挂开路,无所不能,结果就被何姨娘打脸,说明我这修行还远远不够,君不密则丧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我穿越前每每描写主角,都是如何胸有成竹、如何算无遗策,真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扯淡,我就这一个脑子,哪能都想得过来,但稍微有点疏忽,就让人给抓着了,这可不成。”

想着想着,李怀就意识到了里面的凶险。

“甭管其他,这涉及到爵位,肯定得有一番争夺,我那未曾谋面的便宜大哥,是等郑兴业登场之后才一命呜呼的,谁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变故,万一有个谁,和主角联手了,怕不是还要翻车,毕竟仔细一想,我这积累的槽点全用上,也才能回溯一个小时左右,真有个大事件,那是杯水车薪!”

忽然,他咧嘴一笑。

“但比起其他事来,我还有个优势,那就是熟知剧情!”

想到这,李怀顿时安心下来。

“书就是我写的,剧情、背景都知道得很,更知道大概脉络,这堪比重生啊,这就是预知挂,重生加上修改器,就问你们怕不怕!只要合理搭配使用,就是碰上那些国政军势上算无遗策的妖孽,又或者说的小点,碰上那些资深宅斗好手,也不见得能差多少。”

一念至此,他决定不再耽搁。

“趁着这记忆还热乎着,赶紧都记下来,毕竟是第一本书,时间太久,好多细节都忘了,只能列个大纲,说来可惜,这书只写了一半就太监了,后面没有了,我这优势无法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不对!”

忽然,李怀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的心里转着一个念头——

“作为一个作者,我必须坚定立场,太监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想太监!对,这不怪我!”

想着想着,他游目四望,正好见到铜镜后面有一叠纸,还搁着一根笔,放着墨砚。

“正好,省得去书房了,我先拿着,把大概内容记下来再说……”

想到一半,李怀忽然停驻,随后眉头一皱,拿起那几张纸,顿时就有一股异味传来。

却见上面早已写了东西,只是笔记凌乱潦草,还有大片大片的墨迹,将好些个文字都给盖住了。再翻开几张纸,居然发现粘起来不少,稍微一用力,便就撕扯破损了不少。

“这是什么?原版李怀的绝笔书?”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脑子里的记忆碎片,似乎没有关于这部分的内容。

凑近敲了敲,便注意到纸上写的字,多数都逻辑混乱,不成语序,有些干脆就不识字,仿佛胡乱挥动笔墨写下来的。

“时与近至,与汝皆亡?待到来时……后面就看不清了,这些个纸上众多语句里面,就这一两句能读成个,其他皆是杂乱无章,宛如痴人梦呓一般,唔!”

他忽然捂住口鼻,盖因一股腥臭味忽然扑面而来,刺激得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却是桌子最里面的两张纸发出来的,上面也是一团漆黑痕迹,但和先前的墨迹有些不同。

凑近看了几眼,李怀忽然面色陡变。

“难道是干涸的血迹?”

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莫非这李怀在自家屋子里动了刀子?”

仔细搜索记忆,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难道是其他人留下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种种猜测在李怀的脑海中闪过,让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这一思索,便忘了时间,等门被敲响,贴身小厮李敬的声音传入进来,才把李怀的思绪唤回。

“少爷,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这李敬和李屋一样,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但并非陪读的书童,是其他院子里调过来的,目前只在李怀院子里跑腿传话。

李怀这才惊觉过来,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因着全神贯注的想事情,竟是忽略了时间。

“这手边没有手机就是麻烦,这些时间白白的就浪费了。”

这一回过神来,他才感到疲惫,今日着实经历太多,加上还回溯了时间,耗费了脑力,这时一被人提醒,登时倦意上涌,两个眼皮子打架。

“也罢,既然如此,不如睡下,养精蓄锐,明日去书房再纪录脉络,况且马上还要结婚,可不能累着自己,况且,我这许多打算,前提是短时间内无法回去,但兴许等我睡着,再一睁眼,就会发现,这都是南柯一梦,我又回到电脑桌前,被人催稿!”

怀着矛盾的心情,李怀看了一眼桌上散落的纸张,尤其是那团疑似沾染了血迹的,便七手八脚的拾掇了一番,放进抽屉里,刚要关上,又停顿了一下,从旁边拿起一本书,连同李慎给的册子,一起放在里面,把册子放在最底下,纸张摞在上面,最上面用书本压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李怀扯动了一下衣袖,想要脱了这身衣服,奈何这古时的衣装着实繁杂,他扯动了半天,只把领子拽得送了,衣服还未脱下。

“我家里的甚平,可比这个好脱多了!”这一番折腾,却是更加困乏了,李怀索性两脚一甩,扔掉鞋子,合衣一躺,“我先歇口气……”

呼……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油灯晃动了一下,火苗微弱,屋子里诸多影子晃动。

迷迷糊糊间,李怀似醒非醒,猛地脖胫后一凉,心有所感的侧脸一眯,倏的睁开眼睛,瞳孔放大!

却见有一张面孔呈现眼前!

这张脸,赫然是他在镜中所见的面庞,只是却苍白如纸,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张大嘴巴,瞪大了眼睛,表情扭曲,似是窒息而亡!

李怀这困意顿时不翼而飞,猛地坐起身来,再仔细一看,哪还有什么人,只有空荡荡的床铺。

“错觉?噩梦?灵异?”

他浑身冷汗琳琳,还感到后背一阵冰凉。

回忆起今日之事,最后思绪定格在那些笔迹潦草的纸上,顿时觉得诡异莫名。

“我这穿越的画风怎么一个劲的变,开始以为是龙傲天,后来知道是穿小说,中间变成时间科幻,跟着引申出宅斗,现在倒好,开始惊悚了?搞没搞错啊,我这本是架空历史啊!”

“1槽点。”

第十二章 分歧点?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侯府的侧门便被敲响。

待门房开了门,一名中年文士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这人带着头冠,相貌儒雅,留着长须,穿着直裰,行走之间虎虎生风。

见着这人,沿途的仆役、女使皆停步行礼,口称“三老爷”。

这人正是李怀的三叔,前任定襄侯的庶出兄弟,李宇。

很快,便有一名衣着颇为考究,但为青衣的老人快步走来,见了这中年文士,便问道:“三老爷,您是要去见老夫人?”这人乃是侯府的大管事,名为李窘。

“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魏家老爷来了府上,但被安抚住了,”李宇摇摇头,“今日过来,也是为了那个兔崽子,昨晚深夜,有人报官,被我将事情按住。”

“什么?”李窘很是意外,“昨日老夫人还难得说了七公子一句算是夸赞的话,说这婚事总算保住了,结果就又要出事?不知是何事?”

李宇迟疑了一下,最后左右看了看,靠近几步,才低语道:“是一女子,自称怀了老七之子!”

“这事是真的假的?”李窘吃了一惊,但旋即压低声音。

“假的!”李宇眯起眼睛,“那女子一来,我就派了人过去问询,其人回答错漏百出,当然不是真的。”

“那还好,那还好,”李窘松了口气,“既是假的,那便无多少事了,三老爷怎还这般焦急?”

李宇却道:“如何不急?这是有人盯上他了,今日只派了个无知妇人过来,那妇人只想着要富贵,自是容易对付,偏生所知有限,追问不出背后主使,他日若那主使者还有其他手段,又或者寻了个厉害角儿来,一时半会都辨别不出真假,就怎么拖着,再把消息一散播,他焉能有好?”

“这个在理,在理!”李窘赶紧说道,“那我这就去禀报老夫人,您……”

“我先去李怀那,问问他最近又得罪了什么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必须要小心才是!”李宇说着,一甩袖子,直奔致远轩。

他一路疾行,沿途不时碰上仆役、护院,都是忙碌来去,搬运东西的、吆喝的、传信的,每个闲着的。

便是这般,见着李宇,也都纷纷停下来问候。

可等靠近了李怀的院子,这热闹吵杂的局面一下子就变得稀疏起来,平添了几分冷清之意,门口还有几个小厮普通愁眉苦脸的。

李宇上前询问两句,顿时面露怒色,他道:“莫听他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弄这些个旁门左道,你们无需去,就在这里帮衬,婚乃大礼,不可疏忽!”

几个小厮苦涩一笑,点头称是。

李宇眉头一皱,说道:“莫担忧,出了事,此乃我之令,自然跟他说个清楚,事后但凡有刁难的,让他来唉找我!”言罢,看着几个小厮依旧担忧的神色,不由摇摇头,然后走入了院中。

远远地,就见到院角烟雾缭绕,居然摆放着一个香炉,而李怀正在炉前上香,口中念念有词。

“荒唐!”

李宇顿时一声怒喝,将正在上香的李怀给吓得一个激灵,最后一转头,顶着一对黑眼圈,便顺势看来。

待看清了来人,记忆碎片里搜了一圈,便知道了身份,就过来问候,跟着略微抱怨道:“大清早的,三叔何必一惊一乍的,吓了我一跳。”随后咀嚼着李宇这个名字,感到有些熟悉。

“你还有脸说这个,你一大早的,在这里摆着香炉,是做什么?”李宇却是满脸怒意,“我听说,你还让院中小厮去请道士、和尚,说是要做法事?”

李怀一听,转头去看门外几个小厮,那门口原本偷偷窥视的几人,赶紧缩回了脑袋。

“你别迁怒旁人,是我问的,他们莫非敢不说?”李宇一甩袖子,“倒是你,这般荒唐,什么时候了?结亲大礼在即,你请人来做法事,世间安有这般荒唐之事?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我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啊!”李怀说着,心中思量,莫非是五叔、五婶子他们知道消息泄露,一计不成,又施毒计,找个妇人来陷害我?

李怀的实话实说,顿时引来了李宇的怒目而视,后者一番怒其不争,又将昨夜的事提及,最后道:“本以为你能说通魏侍郎,嫂嫂又说了一两句好话,或许是知道成家乃是大事,有所改观,未料还是这般!既如此,我定要告诉嫂嫂,让你这阵子,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便是婚后,也一步都不得离开!省得给我李家再闯祸了!”

这话却让李怀急了,若是婚后禁足,那岂不是坐以待毙,等着主角过来逞威风,便要辩解一番。

“行了,我大理寺还有事要处理,便不耽搁在此了,先去看望二郎和嫂子,你给我记好了,老老实实待着,别再惹祸了!否则,被那幕后之人惦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他显是吃透了过去李怀的性子,也不听辩解,转身就走,健步如飞,转眼就到了院外。

李怀一楞之下,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三叔、李宇、大理寺!

“难怪这般耳熟,却原来是那第二个祸害!正是他未来招惹了郑兴业,导致两家矛盾彻底激化的!”

一念至此,李怀顾不上其他,赶紧追上去,结果在门口却被挡住了。

“七公子,得罪了,我等职责所在,今日实在不能让您离开。”乔其满脸歉意。

李怀心中焦急,但手腕、肩膀被乔其抓着,先是被铁箍给箍住了一样,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不由喊出声来:“三叔!你过些时日,是否便要升迁?那衙门里面,是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此事非同小可,还听侄儿一言!”

“七公子,还请您……”乔其满脸无奈,心道三老爷乃是族中贤达,不靠血脉权势,靠着科举出身,混迹官场多年,还需要您这位纨绔来指点不成?

只是他这话尚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李宇之声——

“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自是知道的,还听说,这其中有些事项,不可不察!”李怀见着去而复返的李宇,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运势的分歧点,已经近在眼前。

第十三章 告之诫之,不如一觉睡之

瞧着李宇去而复返,李怀便急忙将之请入院中,让人端来茶水点心,好生招待。

“哪里需要这许多麻烦,你且说来。”李宇显然并不愿意久留,“我还有他事,不能耽搁太久。”

李怀回忆着书中内容,斟酌用语,因年代久远,细节不存,只有个大概。

“我有好友,与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有旧……”

“你还有这等朋友?”李宇却是满脸不信,“我听闻之前那事,就是你的所谓好友被人收买所致!”他话锋一转,“若非职责所限,我已经将他们拘来盘问了!”

李怀顿时满脸尴尬,他不过是拖延时间,给自己回忆,未料又被提起黑料。

“你那些好友里面,也就是那位小国公还算一号人物,”李宇看了李怀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听说他在边疆打了一场大胜仗,将库莫奚的一位小汗俘虏了,不日便要凯旋,这样的人物才该结交!”

“正是正是!”李怀心中一动,连连点头,心道:不用您老人家提醒,我也会去的,因为那可是一位重要人物,一直到我太监前,都是关键人物,还是主角郑兴业的好基友之一!也是我逆转命运的关键点!

当然,您老人家也是一个关键点!

他已经回忆起了大概脉络,于是话锋一转:“我那个友人,虽不怎么亲近,也多是表面一套,但着实给了不少消息,其中就包括了最近大理寺的升迁之事,听闻最近推丞官有一空缺,上欲举亲,但为避嫌,是以并未直言,不日将宣。”

“你说这推丞,上面的意思是让亲信担任?我莫非还不是少卿亲信?”李宇一甩袖子,站起身来,“你居于院内,不懂官场之事,这官场中避嫌之事,乃是最为要紧的,否则便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莫多言。”

李怀见状,只得明说:“忍一时,或让上官觉得三叔您明白事理,终究是有好处的。”

“照你这么说,哪里是让我升官,分明是劝我让位,那罗翔才来了多久,我便要让他?我在衙门中的资历,可是比他要深得多,你这小辈哪里会懂。”李宇转身往外走去。

“这事终有不同……唉!”看着李宇走出去,李怀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

这第一次改变命运的尝试,似乎是失败了。

但这也不算意外,他心里很清楚,按过去的名声,想说服一个经验丰富的官僚,对方还是自己的长辈,对过去的自己知根知底,确实不容易。

“这次本来就是一次尝试,成了固然可喜,不成……也只能再找其他办法了,但我真正想要尝试的东西,其实是能否改变主线剧情!这十分重要!”

事实上,从写书的角度来看,之所以李宇会在大理寺任职,是为了方便原书主角郑兴业装逼,顺便增加一笔和原版李怀的恩怨纠葛,拉点仇恨。

可以说,在原书中,李宇的出现,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工具人的设定,因为同僚之间的矛盾,最终激化,和郑兴业产生了冲突,最终矛盾扩大化、复杂化,最终新仇旧恨结合在一起,都被算在了原版李怀的头上。

设定出自自己之手,情节也略有知晓,现在和李宇的一番对话,细节逐渐浮出水面。

罗翔。

咀嚼着这个名字,李怀眯起了眼睛,他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这个人,应该就是郑兴业的小弟之一了,虽然李宇不信任我,也不算毫无收获,等大婚之后,就让人仔细的搜索这人,从他身上下手,看能否改变主线,以及主线改变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改变主线的风险,李怀隐约猜到了一些,还有可能让他失去熟知未来剧情的优势,但如果不改变……

“那我李怀可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正在他打算好生酝酿一下感觉,发出几句符合主旋律的感慨时,就被书童李屋打断了思路——

“少爷,咱们这……这些个东西,还弄不弄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位书童可还清楚的记得,大半夜的,自家这位少爷就忽然召集自己等人,说是要做法事,然后也不说个清楚,嘟嘟囔囔的就催促着赶紧抱来香炉之类的,又着人去叫和尚、道士。

这般荒唐之举,他们却早已习惯,连侯府的当值管事,也是见怪不怪,这才有了李宇来时的一幕。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缘由,但书童的话,却提醒了李怀。

“是了,这事还是得做的,不然今夜也无从入眠啊!”

说起此事,李怀便满脸辛酸、疲惫。

昨夜他迷迷糊糊之间,经历了一番惊悚,事后便难以入睡,因此彻夜未眠。

“穿越的第一天晚上就失眠,这要不治疗一番,怕不是要英年早逝!就算不死,那黑眼圈、大眼袋的,也得未老先衰,这必须治疗啊,甭管主角怎么样,睡眠质量都是第一位的。”

于是在李怀的坚持下,最后还是有一位名为顾姓道长被拽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

事后,那道士收了桃木剑、符篆幡,拱手道:“李公子,按理说,这规矩是不能乱的,这般临时做法,又无名目,更无法坛以应,着实不合规矩,只是我见公子心诚,这才破例。”

李屋就凑到李怀耳边,低语道:“先前请了几位道长和法师,皆不愿来,唯独这成为顾家庄的顾道长人找过去,已然等候,愿意过来。”然后挤了挤眼。

李怀顿时心下了然,便笑着道:“道长果然胸怀过人,法力高超,更兼慈悲心肠,这等品格,那得加钱啊!不然焉能展现出吾之心诚?”

顾道长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道:“今日一见,方知坊间传闻有误,未来当会大放异彩,若有所需,可着人去顾家庄的道观寻我,这一时半会,我还不会离去,尚能观之。”随后接过两串钱,也不请点,包裹起来,洒脱离去。

李怀见那道人颇有气度,不由啧啧称奇。

这个时候,还敢来侯府赚钱的方外人,确实不多了。

不过,这终究是插曲,他收回心思,便回到屋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没有了昨夜压抑,当即困意上涌,便打算好生补个觉。

只是目光扫过那张桌子,响起昨夜见到的几张纸,这心底又生念头。

“我若因读者愿力而穿越,这被我鸠占鹊巢的身子,总归要有点原因才能趁虚而入,那些个小说里,多为原主因故而亡,或重伤不治,或重创之下昏迷,魂穿方能夺舍重生,若是这世界为真,那即便是以我为圆形创造的龙套,也该补全了人生,是个活生生的,莫非也是因故而亡,方为我所占?”

想到这里,他捏了捏眉间。

“若说李怀早亡,如果我没穿越,原本的剧情岂非进行不下去了?原版李怀这个前期反派固然戏份不多,但承上启下,是郑兴业原始积累阶段的重要资粮,主角借此结识了一干贵人,崭露头角,若李怀早死,这段剧情就说不通了啊!这世界,连未曾书写的背景细节都补全了,这段总有缘由吧,便是因故重伤,这周围人总该知道啊,难道无缘无故,就为了给我创造个穿越机会?”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毫无头绪,但想到穿越本就颇为荒诞,似乎也没法进一步解释,加上疲惫难忍,还是抛到一旁,坐下准备睡个好觉。

“嗨!想这么复杂做什么?还要给穿越找个依据不成?或者想找个人报仇?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是帮凶,严格来算,同样是受害者,算了算了,想着都累,眼前事还不够我烦恼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目光,又下意识的落到了那桌子的抽屉上。

若说端倪,并非没有。

他又摇了摇头,似想将碎念抛出脑外。

只是尚未躺下,外面的院门又被敲响。

却是大管事李窘亲自来了,他一见书童李屋,就道:“你这小子,让你好生追随七公子,遇事当多思量、规劝,结果还跟着胡闹,都这时候了,还敢胡闹,那道人是你让人寻来的吧?真是好胆!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李屋苦着脸道:“祖父明察,孙儿也只是奉命行事!”

“这事是我让他做的,窘叔,也别敲边鼓了,是母亲让你来的?”李怀从屋里走出,直接问道。

李窘便道:“七公子,三老爷刚才见过老夫人,就说了您这边的事,还说他已经说过这事了,还告诫了您,结果一转头,那道士的消息就传过去了,三老爷当时脸色就变了,走的时候还满脸怒气,您这……”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要是您一闭眼,脑子里就出来个死人脸,睡得着觉吗?

李怀心中苦,嘴上还解释道:“那人是之前就请了的,总不能让人再回去,这也太得罪人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七公子啊,”李窘一脸语重心长的道,“三老爷乃是族中贤达,未来您还有许多地方要让他帮衬,如今这般扫人颜面,着实不该,事后还是找个机会去陪个不是吧,若是日后您再有个什么小过,还得靠着三老爷相助。”

我让他相助?他能听我的话,别在危险边缘来回走动,引来主角光环的破坏性辐射,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这话一样说不得,李怀只能满心郁闷的点头称是,这才送走了唉声叹气的老管事。

“唉,这下那位便宜三叔,怕是更听不进去我的话了,这其他人书里,不都是先弄点动静,然后说点惊人之语,然后就被长辈看重,事事征求意见吗,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呢?”

满心的郁闷之下,李怀更是困倦。

“算了算了,不如大梦!睡了,睡了,说不定一觉醒来,我就回去了,到时候直接到周一,先看假面解馋,再看冰火的史家演义,晚上再去买个票,看看史家另一位人杰……”

第十四章 没想到吧!这婚结了!

睁开眼睛,看着屋顶的梁木,李怀怅然若失。

“这周的假面骑士,也看不成了。”

他已在这个世界待了半个月,渐渐的已经有些习惯了。

“算算日子,会试在即,郑兴业大概已到长安,过几天,我那位兄长就要重病不治,然后由我继承定襄侯的爵位,但这也意味着主线故事到来,我作为反角,要去招惹主角,最后还没捂热的人生巅峰,直接下坡。”

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枕边残留的女子体香,想起昨夜偷偷钻进来的魏家陪嫁,想起院子里另外一间房中、那位年纪不大、故作老成的新婚妻子,李怀心里对这个世界多了一点代入感和融入感。

他不由回忆起大婚那日,大红花、高头马,花轿美娇娘;敬天地,拜高堂,洞房吹烛忙。

其情其景,以及封建包办婚姻的霸道,以及见新妇不仅不丑,反而美艳后的如释重负,至今依旧让他回味无穷,却又恍如隔世,自此食髓知味,便多了一丝眷恋和羁绊,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烦恼。

“没想到,擅长无女主的我,竟是结了婚,半个月不到,配齐了妻妾,未来还将大权在握,走狗如云!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就有了女主?不对,我又不是主角,算不得女主,也不对啊,就算我是主角,但妻子也并非一定就是女主,得看戏份和对剧情线索的穿插吧?但说到底,这也有偏差……”

一连串的混乱念头,彻底驱散了李怀的睡意,他叹了一口气,从塌上坐起身来。

“逃避是不成的,终究要面对,若不得离开此方世界,就得摆脱了主角的威胁!”

迫在眉睫的危机,让他最近几日越发焦虑。

“那个坑货三叔,我好心提醒他,结果他当时走了,婚礼当日也不给我点好脸色,这也就罢了,还特地提醒便宜老妈,说我欲再生事,若不想家门再生事端,便不可放任于我!”

他顿时满肚子气。

“正因如此,以至于自婚后,我便被禁足在家,严加看管,府中的守卫眼线片刻不离致远轩,连出恭都跟着好些个尾巴,更别说布局其他了,眼下,须得想个法子脱身,不然就要错过原剧情了,若是我不能如第二卷第一章那般,与小国公一同坐而论事,那怕是郑兴业这路子会走得更顺!”

一想到那三叔李宇,李怀顿时就一肚子气,而且隐隐有了一点警惕。

“但这事说来也奇怪,虽说逻辑上说得通,但我现下的处境,仿佛是为了报复那日试图修改原本剧情一般,自与李宇接触,透露些许信息,我便受到了更为强力的约束!连婚后也不例外!只是不知,如今主线降临,作为原本的参与者之一,能否摆脱这制约!”

想着想着,李怀便就起身,简单披上单衣,来到边上的书桌前,翻看了一下这几天需要重点注意的事项,那里面写着的,乃是这本书的故事梗概。

此处乃是书房,他最近都睡在这里,既有家庭原因,也是自身所需——他估算着,从这两日起便要进入主要剧情,自得养精蓄锐,不好分神他顾。更要趁热,把这本太监小说的脉络纪录下来,方便日后查对。

此乃日后立足的根本之一。

当然,考虑到万一落到敌人手上,就是资敌虐主,因此,记录用的是拼音和英文,加上少许火星文。

按此书的设定,此时尚无现代英文,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被人摸了去,流传外界,也只是被人当成鬼画符。

“小国公回来的日子,最迟不会超出三天,必须得将之前整理好的说辞再复习复习,顺便背背典故,到时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展露能耐,但关键还是得取得离府许可,别到时候出不去门,误了时辰,赶不上剧情,那乐子可就大了。”

翻看过后,定了这几天的行程,李怀又拉开抽泣,从中取出了一个上锁的小匣子,打开之后整理了其中几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又把剧透笔记放入其中,关好盖子,锁上之后仔细打量了几眼,确定并无损毁,这才点头放下,关好抽屉,又上个锁,才呼唤屋外之人。

很快,就有两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丫鬟走进来,为他梳发更衣,尽显封建糟粕。

待得熟悉过后,李怀整了整衣冠,施施然的走出房间。

顿时,阳光落在脸上,院中景象一览无余,有仆从,有丫鬟,还有护院立于门外,陪着这偌大院落,考究布局,富贵逼人。

但李怀早无新鲜之感。

“古代日子着实枯燥无趣,别说电子游戏,连体育运动都那般繁琐,更不要说没有一众家电,也就是掌权弄事有些模拟经营的乐趣,偏我现在手上无权……”

这边想着,就有人过来禀报,却是一名小管事,名为李昌,乃是成婚后分入此院,这一过来,便说着这院子里外的一众事宜,无非柴米油盐,以及月钱几何,几个名下庄子的收成。

李怀听得头晕脑胀,但担心被人欺瞒,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沉吟思索的样子。

好在李昌说的颇为简洁,几句话后,便交代清楚,随后微微抬头,低语道:“公子,昨夜您夜宿书房,夫人便又发了脾气,说……”

“还能说什么?”李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无非是埋怨我不解风情,她昨日留的几副对联,我是一个都没对上,着实无趣!”想到这,他便不由后悔,因一时得意,忍不住做了文抄公,随后几日,又因心态膨胀,接连剽窃,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我一穿越众,工科出身,兼职网文连载,遣词造句都很勉强,还要我每天琴瑟和鸣、吟诗作对,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唉,真是悔不当初!

只是时限已过,便是动用槽点,也追不回来,再说了,虽然过了半个月,但槽点入账颇不规律,到现在不过累积九点,他也不愿意耗费在这等事上。

考虑到婚后生活的幸福,李怀还是得去哄上两句,只是前脚刚动,那李昌就道:“夫人一早便去了前面院子。”

李怀停下脚步,问:“又去前院,莫非又有什么克扣?”

“这倒不是,昨日府中进了几匹好布,清水庄又送了几盒胭脂水粉,几个院的夫人都惦记着,天刚一亮便都过去挑选,夫人怕去的晚了,只有次品,还嘱咐您,若是醒来,就记得准备碎银,送去后院,或许她便不生气了……”

“……”

李怀默然无语,最后摇头叹息。

画风越来越不对了,我可是要走大格局,胸怀天下的男人,怎么整天得给老婆做钱包?这不对啊!

不行!得赶紧提升格局!

一念至此,李怀不敢耽搁了,便招呼着李屋朝院外走去。

“七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听着乔其那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台词袭来,李怀叹了口气道:“自是去后院,给母亲问候,再看望兄长。”

“既如此,那小人便护送您过去。”

我这府中还藏着刺客不成?还需要护送?真要是来了刺客,人家都是走正门开无双的好不少!

李怀心里咆哮,又暗暗问候了一下李三叔,脸上却不动声色,但刚走出院门,李昌就急匆匆的过来,递过几块碎银。

“……”

李怀只沉吟刹那,便接过那银子,这才离开。

定襄侯府乃是开国太祖所赐,因原是前朝一位王侯的府邸,里面占地颇广,后院与前院之间有一园林,称“集园”,曾是前朝王侯养士与门客之所,如今去了屋舍,只留花草溪流,便更显广阔,要从致远轩走到老夫人刘氏的院子,着实不近。

这边行了一会儿,就听到前面有嬉戏打闹的声音,随后注意到李怀一行人,立刻就有几个少年欢呼雀跃,直奔而来。

“七叔,七叔,赶紧继续讲啊!”

“是啊,你可有几日未讲了,我等可是急坏了!”

“是啊,那路大当家的不是收了香氏伙夫入伙,接下来又是如何了?”

“还有那朝廷的水师,是否真要追来?”

“那任侠索二当家的,是否又要大发神威?

……

“今日有事,哪有时间和你们讲故事,”李怀一听,又是心道苦也,真自作孽不可活,揉了揉额头,言语中还有克制,“先让开路来,待我回来,若有闲暇,再与你们说说后面之事,当知说书不易,需关爱之,而非催之!”

“七叔,你前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几个少年顿时不满,但碍于身份,还是让了开来。

这几个小家伙也是定襄侯李氏子弟,其中有两个还是李怀的血亲侄子,不过那两人的父亲虽是李怀兄长,但乃是庶出,论地位自比不了李怀尊贵,加上最近府中有些风声,因此他们的子侄不敢造次。

只是这些小子,为何这般鼓噪,还是李怀自己种下苦果。

之前他弄巧成拙,被下了禁足令,哪里能够甘心,便变着法在的想要解除,只是苦于困于院中,消息闭塞,偏差之下不敢轻易布局,更无从搞事,于是便趁着去后院的机会,借着给小辈讲故事的名头,从他们嘴里套取情报。

他本想这些人的父辈都有来历,该知道不少,结果所得消息颠三倒四,反被缠住。

李家这下一代的水平,也着实堪忧啊!

看着几个小子还恋恋不舍徘徊不去。

李怀感慨着,继续前行,但走了几步,又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贤侄,贤侄留步!”

第十五章 此茶如何?

来人乃是一中年男子,留长须,穿直裰,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颇有儒雅气度。

只是李怀一看清楚那人,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就是他最近没事就要问候、念叨两句,害得他陷入如今这般困境的罪魁祸首,李家三叔,李宇!

“哟,三叔!好久不见,不对,是好久未曾相谈!”

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子上依旧要维持最基本的礼仪,只是这话却让快步走来的李宇身子一顿。

问候过后,李怀也回过神来,想起之前李宇的称呼,不由心中一动。

这贤侄的称呼,是怎么回事?之前这位便宜亲戚在婚礼上,都是冷着一张脸,只称名字,怎的几日不见,来了就变成贤侄了,莫非……

想到随着剧情展开,主角郑兴业八成已经入了长安,原本作为背景板的长安城,很多事情必然正在发生,他顿时有所猜测。

莫非是有事来找我?

他这边心中盘算,那边李宇已经来到了跟前。

“咳咳,”这位李家三爷轻轻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去而复返、正在给自己行礼的小辈,便道,“怀哥儿,倒是和小辈关系不错。”

叫的这么亲热,必有所图啊!

李怀想着,表面不动声色,只是道一时兴起,说些故事。

李宇则道:“你有心亲近小辈总是好的,只是这些个江湖话本、传奇故事,自己听着乐呵也就罢了,不该再转述他人,街巷说书,那都是不入流的事,一旦传了出去,于你名声不利!”

这话李怀就不爱听了,怎么就不入流了?再说了,我有啥名声啊!

于是他只是嘿嘿呵呵,并不答话。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几个小辈也听出来了,这位族中有名的贤达长辈,这是要绝了自己等人日后听故事的门路了,当即脸色就黑了,只是碍于规矩,不好发作。

李宇一见这情势,也不由皱眉,说道:“尔等今日功课可曾做完?若是做完了,也该去看读读诗书,且去,且去!”

众小辈立刻拉着个脸、一脸怨念的走了。

李怀瞥了身边的几名护卫,随后笑道:“好叫三叔得知,我亦是那日心血来潮,随口一说,未料竟是被几个侄儿惦记着,这些天便缠着让我来说,着实无奈。”

“几个小子不知轻重,你这新婚燕尔的,陪着魏家娘子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给他们讲话本!”那李宇说着,微微摇头。

“还是三叔通情达理。”李怀点点头,稍微给出一记马屁,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三叔今日怎么记得来与我交谈?我记得前几日见了侄儿,都是绕着走的,今日怎的有闲暇来说话了,莫非有什么事?”

李宇顿时尴尬起来,想到自己之前的态度,以及在刘氏面前的提议,也清楚李怀的怨念,这时不由后悔了几分,但到底是个长辈,拉不下面皮给小辈认错。

好在他到底是官场沉浮,历练的久了,这时面色不变,居然顺势谈道:“我看你这火急火燎的,可是有事?”

李怀便道要去见过母亲,心里越发清明起来,暗自冷笑起来,这前倨后恭的,怕是大理寺衙门中的事已经有苗头了,只是不知,那最坏情况是否已经发生?

李宇便道:“我也是要去见你母亲的,只是既然见了你,却也不急,不如你我叔侄喝上一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大清早就喝酒?

李怀摇摇头。

李宇神色微变,以为李怀要拒绝,正要开口说两句。

李怀就笑道:“昨日岳丈府上送来了好茶,正好请叔父您品一品。”然后就吩咐李屋回去拿茶具,随后与李宇说说笑笑的朝着凉亭走去。

乔其等护卫也紧随其后,他们倒是不会催促李怀,只是奇怪李家三爷今日的态度,为何与往日大相径庭。

这里面,只有乔其是经历过婚前那次李宇拜访的,心里也生出猜测,只是还有拿捏不准,因此目光游离,在李怀和李宇的脸上来回扫过。

“玄庆啊,你这成家之后,果然是不同了,沉稳了许多,连言谈都变得稳重了。”在凉亭坐下,李宇就赞了一句。

“您老是这样变着法子的夸我,侄儿怪不好意思的,”李怀暗自撇嘴,脸上笑容洋溢,“叔父,此次过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总不能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李宇眼皮子一跳,强笑道:“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府中用功,没有……”

李怀直接打断道:“嗨,还不是出不去吗,这外面发生了何事都不清楚。”

李宇的眼皮子又是一跳,感觉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这次来,就是听说你那好友,如今已经到了京畿,大概是前天入得关中,想来就快到了。”

“小国公快来了?”李怀终于收起些许小情绪,正色起来,他这些天通过一些渠道,也试图打探消息,因为这关系到剧情进展,不过前身的这位好友,如今乃是朝廷将领,无论出征还是回来述职,都算是军务,虽不是隐秘,但勋贵家的仆役、下人去打探,实际上是犯忌讳的,更何况李怀此刻还未掌权,因此消息模糊,只能推算个大概。

现在一听李宇之言,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顿时警觉起来。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的语气颇为沉重。

“正是,快些就是今日便道,慢些,也就是明日了,”李宇点点头,“小国公这次边疆大胜,是几年未有的大捷,必有重赏,未来也会受到重用,你与他关系亲近,当年还是同窗,这几日记得过去走动走动,需要什么,只管和三叔说,都给你备好。”

李怀一抬头,直接道:“是要去走动的,只是走不出府。”

李宇眼皮子接连跳,心里苦笑,更是坐的别扭,却知道这话是避不过去了,只能点头道:“我会与你母亲说明的,此乃正事,耽搁不得,况且日后你为侯府门面,更需强助。”

至于为何李怀这样的浪荡子,会成侯府门面?二人都不多言。

李怀得了这句话,也是松了一口气,知道有李宇出面,先前最大的问题能够解决,虽说迟了点,但总比出不去强,于是也收敛了些态度,不去刺激对方,转而道:“这话侄儿记得了,小国公回来,必然第一时间过去拜访。”

李宇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

李怀却抢先道:“对了,不知叔父衙门里的事,可还顺心。”

李宇一听,精神一震,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便要开口,结果这时,李怀却指着边上的一行人道:“正好茶也来了,我们边煮边说。”

正是李屋带着几个仆役,搬着茶坛、茶具、矮炉、小案过来了,随后叮叮当当一阵拜访,便忙碌起来。

李怀则笑呵呵的介绍起这茶叶来了,李宇心中焦急,这好不容易说到了正事,却生生给人截断了,憋得难受,偏偏不好表露出来。

过了一会,李怀开始搅拌茶末,而李宇则总算将话题绕了回来。

“最近有个传闻,说是那罗翔……”李宇神色尴尬,“说那罗翔乃是少卿之亲,又说是大理寺卿的族人,我私下里打探了一下,此话不实,实乃刑部尚书的姻亲!只是为了避嫌,未曾声张,衙门内外皆不知晓。”

这种事,如果事先没想到,当然不会去查,一旦意识到了,想要探究也容易,尤其是李家这种高门大族。

“原来如此。”李怀点了点头,难怪之前自己敢这么写,原来不是一个衙门的,但是来头更大!看来自己果然不是一个随便乱写的人啊!

他却是自觉的忽略了世界自行补全的部分,转而问道:“就是不知道,这消息,叔父是何时得知的?”

李宇知晓其意,就道:“我知道消息之后,便……便从了贤侄的提议,保举那罗翔补缺,果让上官欢喜,事后探寻,才知罗翔为上官姻亲,让我得了保举之功。”他语气中有着喜意。

李怀却是一阵恍惚,因为这件事对他而言,有着别样的意义。

这剧情,终究是改变了!

虽然只是一点,但却意义非凡!

他这边想着,那边李宇又道:“上官最近几日很是重我,更是亲近,昨日还特意告诉我,过得三日,乃是寺卿母亲大寿……”他顿了顿,才道,“此时须得送礼,只是这事颇有讲究,重不得,轻不得,还不能恶了人,不知玄庆,你那好友,能否打探一二,寺卿之母,有何喜好?”

原来如此!

李怀彻底明白了,难怪这位便宜三叔吞吞吐吐,还前倨后恭,原来是有求于人,但他并不回答,而是将茶水倒好,置于桌前,笑道:“这事不着急,叔父先饮此茶,品一品。”

李宇心里焦急,但也只能按捺,于是端起茶来轻饮一口。

“此茶如何啊?”李怀眯着眼睛问道。

李宇也不管到底如何,吞咽下去就道:“香!真香!”

李怀顿感念头通达。

第十六章 何逞口舌,当断七寸

长舒一口气,几天以来,李怀难得感到一阵心情舒畅,也喝了一口,随后笑着道:“三叔果然是好品味,与我一般。”

随后,回忆心中剧情,这心里不由一跳,已经知道所谓的寿宴是哪一个了,不由有些惊喜。

而李宇则眼皮子一跳,笑道:“这茶,爽口清香,是难得的好茶啊,听玄庆之言,也是爱茶之人,我那边也有几罐子好茶,你哪日有空,不妨去我那里坐坐,品茗一番,若是喜欢,也可以拿来斟饮。”

“那就先谢过三叔了。”李怀说着放下茶杯,“三叔刚才所言之事,侄儿已经明了,按说这送礼的事,确实得斟酌斟酌,也不是一般人能摸清的,我这点微末道行,是定然无法给叔父指点的。”

“你那位好友,若为寺卿府上之人,便有法子,”李宇也放下杯子,正色道,“这人若真与寺卿有交情,自是可以让他探查一二的。”

“这是说来也容易,但说难也难,”李怀轻轻摇头,“若是平日,我与他打声招呼也就罢了,但现在难就难在,我与外界断了联系,这些天没有往来,直接找过去,不见得就能见到人,反而要露了踪迹。”

李宇一听,脸都绿了。

这叫什么?自作孽啊!

只是,他也怀疑是否是自己这侄子心有怨恨,故意这般说法,也好让自己难受,用以报复自己之前所为?

于是他压下心头杂念,便道:“若是好友,总该能行个方便的,我这就过去与你母亲说一句,好让你能出去与有人交往,这为人处世固然重要,但若是正日在家,失了人际,那对你未来而言,不利反害。”

“既然叔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定当一试,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李怀一挥手,几个仆从就过来收拾茶具。

“三叔,走吧,我去见过母亲和二兄,你正好也说说,也好让我能外出与有人结交,至于那边寿宴的消息,这两天就给问出来。”李怀站起身,朝着亭外走去。

李宇闻言一喜,随后算是松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这时再看这侄子,就觉得顺眼多了,而且想到这人还能在大理寺卿府上有门路,能得内部消息,和那位即将归来的小国公也私交甚笃,而且未来或许还要继承爵位,成为公侯之流,这心里的念头也活络起来。

或许,自己过去对这位侄子,有些太过刻薄,也忽略了对方的潜力?现在弥补,似乎还不算晚?

“三叔……”

那边,李宇正在想着,但思路忽然李怀的声音打断。

“你最近与五叔走得近吗?”

听到这句,李宇眉头微皱,明显想起了什么,然后看了李怀一眼,道:“我与你五叔最近没有多少往来,不过他在筹谋什么,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若有需要,我可以去告诫他一番。”

“无需告诫。”李怀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这位三叔,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这事宜疏不宜堵,否则留着,迟早是个祸患,”他看了李宇一眼,“三叔,在寿宴之前,未免节外生枝,我等都该低调而行啊!”

李宇心中一凛,忍不住打量起李怀,见对方神色如常,依旧面带笑容,却是越发觉得看不懂自己这个侄子了。

莫非成婚之后,真有这般变化?当年我也曾成婚,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改变啊。

这般想着,他倒是沉默起来。

另一边的李怀,同样陷入了沉思,心里盘算着所谓寿宴。

“寿宴也是一次机会,论起影响,比起小国公那次虽然差点,但也不算弱,也该利用一下,但必须仔细筹谋。

原版的李怀在书中乃一配角,李怀的三叔就更是只提过几笔的小人物,单纯只是这么看,一个书中反角的亲戚,其人上司某天要做寿宴,要让属僚作陪,这种事,别说正文,就是外传都不会写。

但偏偏这次晚宴李怀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对于细节也了解不少,原因倒也简单——

这次晚宴的参与者中,便有那原书的主角,郑兴业!

“我虽然知道这个寿宴,但这次宴席在原文中,并没有邀请过李家之人过去,再加上我被困在府中,根本没有门路前往,也就没有被列入计划,但没有想到,改变了李宇的境遇之后,会连带着让他获得了这次机会!那既然这样,就不能放过了!”

既然机会来临了,那么这个宴会李怀必然要掺和,既然李宇有所求,正好顺水推舟,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因为之前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和小国公的见面上,对于寿宴没做准备,这事还得计划一番,不然光近距离去看郑兴业装逼,做个围观惊叹党也太掉面子了!”

这么想着,他又瞥了李宇一眼,想着这两天什么时候,才好跟这位叔父说一下,自己要跟他同往。

至于所谓好友?

根本没有好友,那是无中生友,真正靠得是李怀的剧透之魂。

“这么看,这便宜三叔虽然嘴上说不要,但实际上还颇有用处嘛,不过这事固然对我有利,也不能白白答应他,不然我这几天的气不是白受了?得给他设下几个条件……”

这边想着,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李怀、李宇,过来问候之后,就转回去通报。

忽然,有一小厮从后走来,来到李宇跟前低语了两句,后者顿时皱眉。

李怀离得近,也听到了几句,什么“留下凌乱笔迹”、“疯狂而口不择言”、“已被衙门收押”之类的。

他心中一跳,想到了书房里被自己收起来的几张纸。

这时候,小厮已经说完,李宇叹了口气,对李怀说道:“玄庆,衙门临时有急事,上官召集我等,不得拖延,你替我给你母亲告个罪,我明日再来。”

“公事要紧,三叔且去。”李怀点点头,等看着李宇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门外,又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几个关键词。

莫非,与原本李怀的隐秘有关?

到了现在,他都无法确定,原本的李怀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单纯一觉醒来换了人,还是身死之后,才被夺舍,更何况,这还涉及到原本剧情的进度,更显扑朔迷离。

但这时候,书童李屋忽然靠近几步,低语道:“公子,方才您与三爷交谈,小人见有两个其他院的仆从躲在一旁窥视……”

“无需担忧,”李怀笑了起来,他收回了思绪,“正要让他们去传,若他们不传,说不定,我还会让你们去传。”说着,便继续往前走。

李屋听着疑惑,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穿过花园,来到了侯府深处的一处大院子,上书“听翠轩”三字。

这里是原版李怀的亲生母亲、前任定襄侯的正妻,刘氏居所。

李怀一走进院子,便有诸多丫鬟、仆从向他行礼,跟着又有一名妇人从里面走出,这夫人约莫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步态雍容,一身襦裙更显端庄。

只是李怀见得此人,却轻轻皱眉,然后舒展开来,上前见礼,道:“见过五婶。”

这个女子正是李怀五叔李宜的原配,也是最近跳的颇欢的那一位,徐氏。

“也算你还有点心,还知道过来看望你母亲,”徐氏瞥了李怀一眼,用教导语气说道,“最近你兄长身子骨不好,你母亲很是担忧,饭都吃不下去,你切不该因新婚欢喜,便忘了家中愁事,知道么?若是让我知道,你还在外面胡闹,有你好看的!”

李怀眯起眼睛,笑着道:“这话,却不该五婶子来训,若是无事,我先进去,五婶子请便。”

“不知好歹!”徐氏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并不多言,便就走了。

“神气什么,还教育起公子来了!”看那扭捏而去的背影,书童李屋忍不住抱怨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府中之主,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是那块料吗!”

“无需与这种人置气,只逞口舌之快无法尽兴,得找着机会直接踩死,方能解恨!”李怀摇摇头,走进了屋里,“放宽心,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十七章 谗

“你来了。”

当李怀走进刘氏的屋子,迎面见到的,便是便宜母亲刘氏憔悴的面容。

“见过母亲。”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李怀这熟悉基础礼仪,过去的那位李怀,虽然行事乖张、肆无忌惮,但是在这位母亲面前,还是颇为守礼的,只是不喜被人管教,所以平时与刘氏并不十分亲近。

这给了李怀不少便利,加上禁足令的效果,让他不至于在刘氏面前经常晃荡,只不过现在为了要解除问题,方才过来,而且也突然想到,那位便宜三叔李宇,刚才还说要来刘氏面前说情,结果转脸就撤了,果然不靠谱的很啊!

“这些天,我也听了你的事,都在家中没有外出,总算是让人省心了些,”刘氏坐在桌边,看着李怀说着,“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李怀注意到,便宜母亲的脸上满是疲惫,便不由想到了自己那位名义上的二哥,现任定襄侯李惯。

便在李怀大婚之后的第三天,定襄侯李惯忽在一次宴席上昏倒,随后便一连昏迷两天一夜,着实将这阖府上下给吓得不轻,跟着便是一片大乱。

后来李惯虽然醒来了,但老夫人刘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李怀的胞兄长李惯,她可谓耗尽了心力,找了长安内外名医过来,都不见起色,心里已经有几分明了了,只是不愿意接受。

“母亲这两日胃口不好,儿子特地来看看。”李怀说着,小心的观察着对面的老夫人,回忆着之前几次见面,这位老夫人都颇为严肃,多有训斥。

“这些事,你不用多想,只管说来意吧,”刘氏眉头微皱,“你的性子我知道,没有事是不会来找我的。”

李怀暗暗叹了口气,拱手说道:“正要向母亲说一事,是我那好友,荣国公府的小公爷,如今在北疆得了大功,为朝廷新贵,将要回京,着人与我通报,想要约我叙旧,孩儿思量,如今却是结交的好时候……”

“荣国公府的公子?”刘氏微微一愣,然后点头说道,“他是个成器的,这几个月来,长安有不少他在前线的事迹流传回来,你若能和他交善,该多向人家学学,若能得其一二,也能让我放心,只是……”

李怀前面听着,还觉得顺利,但一听这个“只是”,却是心中一动,脑子里闪过刚才徐氏离开的一幕。

果然,接下来就听老夫人道:“你那五婶子刚才来说了些事,是先前你在外面胡闹,有不少人家都找到了她那里,惹得院子上下鸡犬不宁,这是不该,所以央求我,再关你几日!”

李怀眯起眼睛,心底有怒气上涌。

那徐氏果然是来告状的!

刘氏则继续道:“她还道,你这些日子,时常与小辈厮混,你还学那说书人,胡编些故事,真个胡闹!”刘氏开口便是责备,“你兄长最近身子不好,你怎的也不多来看看?只是与小辈厮混,能有甚出息?有这功夫,为何不去读书?我将你禁足家中,一来是怕你新婚之时出去惹出风波,二来,就是让你多读些书,能安定心神!”

“唉!”说着,刘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满面愁容,“你若是有你兄长三分性子、学识和本事,我也能放心,也是李家之幸,只是为何会是这般?怎的二郎就是那般命苦啊!”

眼中闪过一点寒芒,李怀心中怒意愈盛,却不好当场发作,须知设定之中,天下以孝道为首,百善孝为先,别说便宜母亲乃是原本李怀亲母,就算是后妈,闹出不尊之事来,也会影响前程,尤其是这个时候,更是如此。

兴许,那妇人就是希望我一怒而失状!

正在这时候,这府中管事过来,说是李宇派人过来了,有要事要禀报,这人正是李窘,见着李怀模样,只是看了一眼,并不多说。

“既是老三的人,赶紧请过来!”刘氏按下话头,先让人进来。

“见过老夫人!”来人乃是一文士,相貌堂堂,向着刘氏行礼之后,又问候了李怀,后者见了这人,心中已定。

“原来是纪先生,不知我家三兄弟有什么话要对老身说。”刘氏的语气很是客气。

“吾家主上今日与七公子相谈甚欢,知道他最近闭门自省,读书为学颇有所得,刚才只是只言片语,就很是欣喜,只是衙门里有急事,这才不得不暂离,却还是记挂着,就派了我来,与老夫人说个情,让七公子这两日,能去他府上聚聚,说说话。”

刘氏闻言一愣,指着李怀道:“他说的是怀哥儿?”

那纪先生点点头道:“正是七公子!”随后,又道,“我家主上还言,最近有国公府公子大胜归来,这长安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要与之亲近,七郎自小便与小国公相交莫逆,正是接洽之时,此事或关系到李氏兴盛,当谨慎待之。”

“那小国公,如今这么当势?”老夫人吃了一惊,再看自家儿子,露出了疑惑之色,随即问着纪先生,“老三真这么讲?”

“正是如此,若非衙门有急事,主上当亲自过来,与您说。”

刘氏听着,沉默起来,最后点头道:“老身知晓了,回去告诉老三,让他放心,既然关系到李氏一族,老身定然不会轻忽。”

“既如此,那在下便回去复命了。”纪先生说着拱手,又冲着李怀施了一礼,这便离开了。

他一走,这厅堂顿时陷入安静。

李怀只是站着,并不出声。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忽然道:“既然是这样,那这个是正事,是要结交的,若有所需,家中定当助你,你三叔是个有能耐的,他既然说你有所进益,该是有原因的,但你切不可因此自傲,更不该向过去那般恣意妄为!否则,这好事也要变成坏事!”

“孩儿记得,”李怀拱拱手,又道:“还有一事,孩儿院中缺人,与徐大管事说了几次,都未得补充,如今既要面见军中有人,却不该坠了侯府威风,是以需要几个人来撑场面。”

“我等会便吩咐下去,给你调派六个护院,但咱们有言在先,”刘氏很是不放心的嘱托,“我会与护院约定,只是去见你那友人,不可他往,更不能去勾栏瓦舍之地,若有违背,他们直接回来,你便自个儿去见荣国公子吧。”

唉,这种近似废柴流的恶名起家环境,真是让人心累啊。

李怀心中无奈,嘴里却只能应下,见刘氏疲惫,便告辞离开,同时记恨徐氏,也看出这便宜母亲的偏见、偏向,并不愿意多待。

“莫忘了去见你兄长!”刘氏却还是提点了一句。

听着最后叮嘱,李怀也是应下,随后带着人去了兄长院中,但还未进去,就被那嫂子拦下。

“你兄长已经睡下了,改日吧。”

刘怀看着那满脸掀起之色的妇人,眉头微皱,便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来。”

他那嫂子却道:“明日也无需来了!二郎得好生修养几日!”

深吸一口气,李怀深深看了这嫂子一眼,拱拱手,不复多言,只是走的时候,余光扫过门内,见到了一个熟悉身影,不正是之前从刘氏院子里离开的五婶子徐氏?

这真是,我根本没心思和你玩宅斗啊!

摇摇头,李怀转身就走,大步流星。

今日之待,日后自当奉还!只是如今还要登上几日才能得权!

“大丈夫,果然不可一日无权!否则在这大宅院内,都过得憋屈,只能蝇营狗苟,以小格局之技而行!平白让人不爽利!我所不喜也!”

“还不是那五老爷家的那位,在背后谗言!”书童李屋也忍不住抱怨,“我听交好的小厮说过,那五家的主母,偷偷诋毁公子您,说您要害侯爷,当真是恶毒之言!这才让侯爷院中之人会提防您,连进都不让您进!五老爷一家,当真可恶!公子,您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你这小奴,休得挑拨,我自有主张,”李怀眼中闪过冷色,“似那般妇人之举,跳梁之人,不会得意几章的,别担心,没有几章了,想要宅斗?哼哼,不好意思,我不想奉陪!”

李屋自是听不懂李怀这夹杂着吐槽赚点的言语,却也听出了那话中怒意,于是点头称是。

很快,日上三竿,等李怀回到自家院中,就接到了一封书信。

打开一看,他顿时笑了。

“终于要开始了。”

战袍染血说

明天开始双更!

第十八章 友请

“人在哪了?”

放下手中的信件,李怀就问过来通报的院中小厮李敬。

李敬回答道:“还在前院等候。”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那人还带了不少礼品。”

“先把人请到我的院子来,”李怀先说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道,“还是我亲自过去吧。”

解除了禁足令之后,李怀自是十分自由,只不过老夫人刘氏还有另外一番嘱托,因此他这边刚刚踏出院子,那边乔其就带着两个人跟了上来,嘴里还说着:“我等相随,以壮公子声势!”

我这是去见朋友的手下,要什么声势?

李怀心里嘀咕着,但没有阻止,于是就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前院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前厅——

此处实乃正堂的偏厅堂,一般而言,将来访之客安置在这里,会显得有些失礼,但如果来者只是权贵的家仆、家将之流,就显得十分正常了。

“见过七公子。”

等候在偏堂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布衣装扮,但身姿挺拔,脸上还有一道疤痕,似乎是新近痊愈,身边还有两名装扮相似的仆从,边上还放着几个不小的盒子。

“原来是赵民啊,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靠着记忆碎片,李怀在踏入屋中的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对面这人的身份。

这赵民严格来算,也算是家仆,是那位荣国公公子的亲信。

李怀笑呵呵的说着:“你陪着赵兄北上边疆,如今一见,就生彪悍之感,可谓脱胎换骨啊!”然后走到了主座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便不做了,在下自此过来,除了送信之外,就是为我家主人送上贺礼,”那赵民抱拳说着,“先前七公子大婚之时,我家主人虽已回到驻地,卸下兵权,奈何军令在身,职责所限,不能亲自过来给您祝贺。”

紧接着,他指了指身边的那些盒子、箱子:“这些是我家主人备好的贺礼,他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过来,就着在下先给公子送来。”

“赵兄太客气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让还能记得我,便足够了。”李怀说着,朝那些箱子看了过去。

“都是边疆产出的,有不错的兽皮,还有一些草原上的珠宝,还有一些是西域珍奇,”赵民尽职尽责的讲解着,“因着仓促,贺礼不多,还望七公子不要见怪。”说着,取出一本硬皮小册子奉上,“这贺礼的名录在此,还请七公子清点。”

李怀笑着接过来,也不看,直接递给了身边的李屋,随后问道:“信中,赵兄说今日便可抵达,还邀请我与张兄一同喝酒,现在已经进城了?”

赵民沉吟了一下,说道:“方才进城,官家就叫人过来相招,如今我家主人已入宫中,下午还要去有关衙门交代一下,晚上便看见公子了。”

“如此甚好,甚好。”李怀点点头。

“这消息既已经带到,那在下就先行回去复命了。”赵民说着便行礼告辞。

“这时候正好,不如在我府上用了午饭再走。”李怀客气了一句,那赵民自是推辞,随后便就走了。

“这赵民还是这般讨厌,公子您自来对他客气,但这人就是不知好歹!每次都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等人一走,李屋就忍不住嘀咕,“不过这次小国公回来了,他与公子您最是亲近,如今立了大功,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有他撑腰,便是老夫人也要让您几分,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怀看了这个书童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李屋则理智的闭上了嘴巴。

“别动歪脑筋了,赵民乃是国公府出身,再加上我那名声,他自是看不惯的,这无需多说,而且你也别妄想能利用小国公的名号,我不行,你更不行,明白吗?”说到后来,话中已经没有半点笑意,还带上了一点严厉的味道。

李屋顿时缩了缩脑袋。

“行了,去告诉李昌,让他备好午饭,我吃过之后,还要准备准备,”李怀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事,“怎么也没见到夫人,还在挑选布匹不成?”

李屋一直跟在李怀身边,自然不知道原因。

不过,等见到了李昌,便得到了答案——

“夫人与五公子的夫人发生了冲突,二人已经去找老夫人评理了,现在都被留在那边用餐。”

顿时,李怀就是一阵头疼,他知道自己那位庶出的五兄,其夫人罗氏也算是清流家族出身,虽然是个庶女,但显然不是个安分的主,而且因为加入了侯府,在其娘家那边也颇有地位,加上侯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更有动摇风险,各种力量皆要借助,因此对李怀这一辈的兄弟们,和他们的妻家,也要借重。

“如此一来,这处处都要妥协、联合,当然不敢让自家的女人们因为一点口角矛盾,就闹出风波,是以要息事宁人,只是……”

明白这些的李怀,很清楚一点。

“这午饭得自己一个人吃了。”

或许是中途想到了李怀这位夫君,所以午饭过后,他那位夫人魏如兮派人送来了些许糕点。

“老夫人赠了不少糕点,夫人让奴婢先给您送过来了,”那传信的女使低语道,“夫人还说,等会她要过来,与您商讨一事,您今日就别出去了。”

李怀坐在椅子上,拿起糕点吃了一口,摇头说道:“去告知娘子,就说我那至交便要归来,得提前准备一番,母亲也解了禁足令,这正是要紧之事,不可耽误,其他的事都要往后面放放,”见那女使还要再说,李怀眉头一皱,“此事关系我之前程,娘子定也知晓厉害的,你只传话,莫再多言。”

女使只得认下,转身离去。

但等这人一走,李怀就起身,就招呼李屋。

“准备一下,咱们这便走吧。”

小书童忍不住道:“公子,您不是还要准备一番吗?”

“本来还想要准备些东西,但若是留在这里,我那位夫人必然是要过来,那便又要耽搁了,不如先走。”李怀一边走出院子,一边说着,“况且我被关在这府中时间也太久了,是得出去活动活动了。”

忽然之间,李怀意识到,他自己从来这个世界,虽然记忆里有许多痕迹,知晓长安之貌,但那都是前任李怀所经历,而他自己……

“我好想一直被养在这大院中,还未真个看过这个世界。”

顿时,他就有些无奈了。

居然宅了半个月。

战袍染血说

晚上还有一张,可能时间会比较晚。

第十九章 主角

回头看了一眼侯府大宅,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成片街巷,李怀深刻的体会到了贫富差距。

定襄侯府分为三部,前院与正院之间,就是那座大园林,屋舍足有数十间,门楼连绵,阙台拱桥,正是富贵人家的景象。

这一点,在院外亦能清晰看出,再看另一边,虽然也有不少大院,但却明显逊色了许多,一个个院子也不见得多大,但这些个府邸多数都是朝中官吏所住,可称为权贵。

“侯府所在的兴火坊,其实不算是长安中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远离皇城,靠近城池外围,所以很多官邸聚集在这里,所以算是个富贵地,就这样都能看出贫富差距,不过……”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肯定不是我的关系,是世界自己补全的!”

但随后就有个旁白响起:“还不是你当初写长安的时候,根本没查过资料!1槽点!”

李怀“切”了一声,也不多理会,迈步就走。

“公子,咱们要去哪啊。”李屋快步跟上,询问着,乔其等人紧随其后。

“去哪?”李怀头也不回的说着,“自然是玉宇楼!”

随后,他的脚步顿了顿。

“……旁边的茶斋。”

李怀意识到,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先等候一下,不能直接就走上舞台,作为配角,从一开始就喧宾夺主,可能就要让局势彻底混乱。

“得先等那两位主要配角过来才说。”

——————

正明坊的玉宇楼,乃长安有名的豪奢之地,每日里车马不绝,皆富贵之人。

天刚大亮,便有不少豪门贵少、士林才子聚集过来,坐满了一楼阁间,便开始吟诗作对,交谈饮酒,很快便有娇媚女子行走其间,顿时一片欢笑。

今日似乎又要如往日一般。

“不愧是长安,果然气派!”

一名少年走了进来,满面书卷气,俊秀斯文,看着这楼中的摆设、雕梁画栋,便忍不住称赞起来。

少年前方,一穿着深衣的中年文士笑道:“此处为人文墨客汇聚之地,今日领你过来,便是要让你多见见几位大才。”

那少年身边还有一名英武青年,闻言笑道:“是啊,我亦是占了郑兄你的光啊,否则就我那点俸禄,这一个月也不敢来一次这等地方。”

“莫多言了,随我来。”中年文士往里面走了几步,迎着几个相似打扮的男子拱手为礼,随后招呼着少年过去,为他一一引进。

这少年接连见过礼之后,便坐在一处隔间,听着众人言语,见着这屋中繁华,不由又称赞了起来。

身旁的英武青年便道:“让你惊叹的还在后面呢,平日里都是你让我等惊讶,今日定也要让你吃惊一番,方能让我等舒心啊。”

“我自是期待。”那少年书生微微一笑。

这一桌子顿时欢谈起来,没过多久,这桌上几人便都称赞起那少年书生。

哒哒哒!

但未过多久,在一阵重靴踩踏省中,有十几名精装汉子鱼贯而入,都是家丁打扮,列道两旁。

这些个汉子筋肉饱满、气血雄壮,往哪里一站,就有血勇煞气蔓延,将楼阁之中的喜乐气息搅动得稀碎,不少人都放下酒杯,皱眉看着。

“何人这般威风,有这般阵仗?”那少年书生本在高谈阔论,闻言停下话语,低语谓身边青年,“这就是罗兄所说的,让我吃惊之事?”

“自然不是。”那旁边青年摇摇头。

领着两人进来的一中年文士则道:“只看做派,还有这护卫的身子骨,便知绝非寻常人家,算算时候,能在正明坊行此威风,怕是那位小公爷来人,那人可谓俊杰,行事传奇,其事若是记载下来,在后世的话本中可为主角。”

少年书生面容一变,就道:“莫非是刚在北疆立下大功的荣国公嫡子?”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

“还能有他人?”中年文士轻笑一声,“这长安城里敢这般行事的,多是勋贵子弟,而能唤动这般猛士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荣国公府就在正明坊中,那位小国公之前刚刚入城,此时定是从宫中回来,又见过了国公,按着往日习惯,是要呼朋引伴一番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同桌一人又低语道:“我听说,这位小国公,不久后怕是要节度一方了!”

中年文士一听,便提醒道:“兴业,等会你得记牢那人面孔,你向来鸿运,日后说不定有机会亲近一番,对前程自是好的。”

这边话音落下,门口就有三人走了进来。

少年书生看过去,见为首一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作戎装打扮,英武非凡,穿大红袍子,一马当先的走进来。

他一进来,屋子各处的女子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带着惊喜。

“这便是荣国公子吧?”他喃喃低语。

“正是这人,”中年文士低声说道,“出身高贵,练一身好武艺,虽跋扈些,却有真本事,他此番北疆之行,杀了几万胡虏,当真是血流成河!”

“端得气度不凡!”书生称赞道,有一丝向往。

“你也莫自谦,”文士笑了起来,“三年前,你浪子回头,以庶子崛起,科举应试连拔头筹,若此次会试亦入三甲,日后才子佳人的故事里,你定也是一主角!”

“十三叔谬赞了,我只是一时得运罢了,此番进京只求一切顺利,再……”说着,他微微低头。

“再与柳家姑娘全了婚约?”中年文士笑着打趣,“那与你同来的几位小娘,怕是要有话要说。”

少年书生顿时面红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便指着那小公爷身后两人道:“后面的是何人?看着也不一般。”

他并非信口胡说,那同来的两人,同样气度非凡。

尤其是第二人,穿着儒服,面容白净,气度儒雅,带着微笑,让人一观就如沐春风。

“那走第二的,是长安的大才子,名为张坤,乃陈留张家之人……”

“陈留张家?”少年吃了一惊,“那可是学问传家的大族!朝堂上之中,不少高官大员都出自张家,或其门徒,这张坤既是出身大族,难怪有如此气度!”

身边的青年咧嘴一笑,道:“这人经历亦是传奇,在我看来,丝毫也不弱于那位小国公,亦可为话本评说之主也!”

“哦?”少年顿时好奇起来,忍不住追问,“这是何故?”

第二十章 犬附于虎尔!

那英武青年笑着,目光落到了中年文士身上。

这文士就道:“张坤此人,听着虽然不凡,却是个庶出,与你相似,只是此人自小便展露天赋,有过目不忘之能,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十二岁时写了篇兵策,斥退阴邪,上达天听,先帝感其才华,让张家将张坤送来都城,入了内城国馆,与皇子公侯子同读,这张坤也是争气,最初被贵胄公子打压,最后将他们一一折服,方被称为长安第一才子!”

“原来是这般,倒是让人敬佩的紧。”少年书生点头称赞,“这等本事,确实是常人所不及的!”

“他是自少便聪慧,小时就成名,一直以来皆有文名,你却是前些日子才幡然醒悟,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我郑家千里驹,”中年文士抚须笑道:“这次张坤也要科举,你们倒可比试一番,看谁的文采更胜一筹,或许日后能惺惺相惜。”

少年书生低头道:“侄儿不敢与这等天之骄子相提并论。”

“莫谦虚,”中年文士轻轻摇头,“为叔对你很是看好,你也不该自轻。”

“多谢十三叔!”书生微微拱手,随后目光一转,看向那第三人,便又问,“这张生我已知之,第三人又是何来历?”

说话间,那位小国公三人,已在诸多护卫、豪奴的开道下,走上了楼梯。

不知是否错觉,少年书生忽觉那第三人转头,朝自己看了一眼。

这人穿着直裰,倒也算得上英俊,身子不矮,身材匀称,只是和身边小国公比起来,就显得瘦弱了,但行走间昂首阔步,倒是颇有几分气度。

只不过,这番姿态落到了那英武青年的眼中,却只换来了对方的一声嗤笑:“装腔作势罢了,这是这纨绔子弟,不愿意在小国公、张家郎面前低一头,是以故作这般姿态,但此人并不知道,真正的气势,可不是这般就能装出来的,靠得是真才实学!他这不过是犬附于虎,乃逞威。”

少年书生听着这峰回路转的评价,不由意外。

“这人与前面两人比起来就太过逊色了,唯一可称道的,就是有个好父亲、好兄长罢了。”提到第三个人,中年文士的语气就带了一点轻蔑之意。

“哦?”少年书生反而来了兴趣,忍不住追问,“之前两人,都是出身不凡、本事才情过人的人杰,这第三个人难道如此不堪?”

“此人名为李怀,五年前,他父亲随先帝北征,乃是那统领兵马的定襄侯。”中年人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定襄侯?岂不是那……”少年书生一愣,忍不住就要说着,但注意到周围几人目光,便住了嘴,随后小声道:“虽然那位定襄侯弓马娴熟,也算是一时上将,但在北伐时可已是薨了。”

英武青年就道:“不错,新任定襄侯李二郎,就是这李怀的二哥,李怀在他这辈行七,但却是嫡子,与李二郎一母同胞,平日出手阔绰,却多是与纨绔为伴,而且性子乖张,为人暴戾,行事更是百无禁忌,在长安乃是一祸害!”

少年书生反而越发惊奇了,不由道:“这等人物,如何能与小国公、张家郎并行?”

中年文士就道:“此人也有些眼光,早年曾与这两位同窗为学,因此早早投在小国公门下,帮着行走,如今小国公得势,他也是春风得意,最近还有不少喜事,到底是权贵人家,我等是比不了的。”

“原是趋炎附势之辈,”少年书生听出了叔父的言外之意,“不知此人还有何喜事,莫非也要从科举?将得功名?”

“这人哪是读书的料,一纨绔尔!”旁边有一人忍不住出声,“也就命好,娶了高门闺秀,又有新贵为友。”

“陈兄说的是,”中年文士点点头,又对少年书生道,“半个月前,李怀娶了户部侍郎魏学士的嫡女,那魏家娘子是长安有名的美人,精通琴棋书画,不知多少俊杰心向往之,甚至引得不少争斗、趣事,谁曾想因一个口头婚约,最后居然嫁与此人,也是让人唏嘘。”

少年书生听了,脸色猛地一僵,边上的英武青年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摇头,然后看着身边少年,欲言又止。

中年文士却无所觉,见三人走上楼去,只是道:“莫说这些了,朝廷虽不因言获罪,但我等举子,科举为重,不该多言,还是聊那科举事,兴业,刚才说到了你的那篇文章,便就继续,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友,在长安皆有文名,让他们点评一二……”

少年书生说着,勉强露出笑容,拱手称是,只是心里有团火,想要舒展心念,忘了藏拙的打算。

“诸君,晚生方才又有所感,还有一篇文章,也说出来让诸位品鉴吧,看看我,与那不学无术的纨绔之辈,孰高孰低……”

他嘴里说着,忽的露出愤恨之色,瞥了一眼楼梯。

旁人觉得这话古怪,却只当时有感而发,并不深究。

——————

李怀听到了不少人议论自己,这等距离,很多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仿佛是刻意要给他难堪,因此走上楼梯之后,依旧还能听到不少。

“这些人啊,如果我这个李怀没有换人,说不定当场就要找麻烦了!他们还真是不怕折腾!”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有些明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两人在场之时,便是我这等不靠谱的浪荡子,也知道要收敛,方想要一逞口舌之快!”

一念至此,他不由又暗自摇头。

先前早早来到这玉宇楼的边上,他便等候在这里,一边观察局势,一边等候两位“好友”。

在这期间,他见到了许多人,包括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郑兴业。

“容貌英俊,风流倜傥,着书生装,年纪还轻,按我原本所写,荣国公嫡子大胜归来,在玉宇楼与好友、走狗同饮,听到下面众人喝彩,遂得了郑兴业的文章,正好与小公爷忧心之事相合,顿起知己之感,与之结交,才有了后面的众多剧情,然后就是我未来的厄运……”

李怀边走边想,揉了揉太阳穴,虽然距离不能说多近,但真的亲眼见到了那位主角,还是在他的心里产生了触动。

“唉,真是个麻烦的展开,但为了不让郑兴业顺势崛起,我得开始表演了。”

第二十一章 先他一步!

等走上二楼,这耳边的议论之声方才消减些许,让李怀能静下心来,思考一些关键问题。

这样的场合,那位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崛起速度十分凶残的主角已经到场,舞台和演员全部都到位了,后面如果没有意外,就肯定会顺着原本的脉络发展。

李怀意识到,今日必须得有所建树,至少不能让郑兴业真个折服了荣国公的嫡子,并且留下深刻印象,从而为自己埋下祸根。

“我与郑兴业的矛盾,自魏如兮嫁过来的那一日起,便无从调和,但他纵为主角,可若无荣国公子相助,就算为新科状元,亦不见得可以所向披靡,将我一个勋爵人家破了,必须得把情节慢慢扭转……”

“玄庆,想甚么?”

忽然,一声询问打断了李怀的思路。

李怀顺着声音看过去,对那位小公爷道:“也无他事,时局尔。”

荣国公嫡子赵畅英武非凡,身材高大,这时问着,脸上还带着笑意,一摆手示意两个友人落座。

此刻,三人来到一张矮桌前坐下,几家的众多护卫分散各处,把手楼梯、窗口,这玉宇楼的掌柜、小二等立刻凑了上去。

“便按着过去的规矩,都给我上来,在让诗书礼画几位姑娘过来。”那位英武非凡的小国公便大手一挥。

那掌柜领命而下,很快整个楼层便忙碌起来。

这时,赵畅才对着李怀道:“你却也想着时局了?当真是稀奇。”

倒是旁边面目白净的张坤笑了起来,他道:“七郎这话言不由衷,我看当是思念娇妻了,他这些天,可是春风得意得很,长安谁人不知那魏家娘子的美貌与才学!当初婚讯传出,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捶胸顿足,咒骂于他!”说着,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荣国公子赵畅大笑起来,指着李怀道:“我此番领军在外,错过了你的喜酒,也是因此,我这一进城,自家府邸都未归,就先把你们叫来了,对了,贺礼已经送到府上了吧?”

“又来打趣我,”李怀听着二人言谈举止,心中却记着小心,防止换魂之事露馅,要说面前这两位,确实非是寻常人物。

刚才他在茶斋之中见着,便啧啧称奇,感到二人神似前世那些有所成就的企业家,带有慑人气势与自信,若非有着记忆碎片,便是走到跟前都不敢随意搭话。

似小国公赵畅与豪门公子张坤这等人物,往来之人皆为一时之选,按理说根本是看不上李怀这等人的,才会引得人人议论。

李怀自己都清楚这一点。

“若非是因为背景设定如此,恐怕自己根本别想坐在这里!只是这到底是太过违和了,就怕过了今日之后,剧情发展,自己就要从这个小团体掉队了!”

他这么想着,于是与两位好友交谈几句之后,赶紧将话题拉回正轨,要与楼下主角争分夺秒,在对方出尽风头之前,先堵住对方前路——

“我说想着时局国事,哪里是糊弄你们,元景,这次你领军北上,见识一番了吧?”

“倒是颇有感慨。”赵畅点点头,看向张坤,“正要说与你们。”

李怀正襟危坐,心里却十分清楚。

“‘玉宇楼论兵’这一章,在原书中乃是第二卷的第一章,郑兴业在家乡打脸装逼一条龙之后,踏上科举道路,来到这,和同为考生的叔父出来会友吃酒,席间论述边疆大势,机缘巧合得了赵畅赏识,又知道了我娶了他暗恋的女神为妻,自此将我列为死敌,想先弄垮了我,再夺了我那新婚妻子,埋下了第二卷的主线矛盾……”

心里想着,他看了一眼面前好友。

“也是我在家中没多少自主,不被便宜母亲喜欢,手上没几个可用之人,别看欺负平民肆无忌惮,其实面对举子却束手无策,而这位国公府的公子,前期还算与我交好,但随着几次事件,越发与郑兴业亲近,最终与我分道扬镳!好在知道剧情,提前准备,就看能否成功……”

一念至此,李怀将准备好的说辞腹稿快速回忆一遍,跟着才稍微放松,听着耳边话语——

小国公赵畅正自说着局势:“……我此番出征北地,见胡虏猖狂,便是边疆重镇、兵卒云集,那库莫奚几部尚敢袭掠边境郡县,百姓多有被起抢夺、屠戮者,着实让人叹息,还有不少外道妖人,攀附边将,扰乱阴阳,着实让人担忧,最可虑者,还是边疆藩镇,虽坐拥重兵,然纵有胡灾,若无朝廷粮饷,亦不见其动……”

接下来的话语,便都是北地见闻,语气中有颇多感慨,只是这位小国公说话的时候,多数只是看着张坤,而非李怀。

张坤笑道:“这事却不好说,边疆局势之乱,我亦有耳闻。”

李怀则道:“听这话,这边疆之患,并非只在胡虏?藩镇亦是尾大不掉了。”

小国公闻言一愣,看了李怀一眼,道:“玄庆,何出此言?”

李怀察觉到了对方话中的意外,毕竟刚才这些话,赵畅实是说给张坤,想和这位长安才子探讨一番,至于李怀,按过去的情形,就是过来活跃一下气氛,没人指望他有有什么看法。

好在赵畅既已说起,李怀自能顺势表现一番——

“自凤熙十七年,朝廷因供养困难,与东北三镇就地征兵屯粮之权,这便是根源,今上登基后,短短七年,三镇皆入一人之手,犹记得元景你初从军时,常道单氏隐患,说他非贵胄出身,亦非科举而起,实乃幸进,这般做大,实非好事。”

话落,周围却是一片安静。

直到有女抚琴,有舞女在前起舞,方才打破安静。

“元庆,你自来是听曲唱词,不愿谈及这兵家之事的,”小国公丝毫也不掩饰心中诧异,“我这一走两年,回来你就转了性?”

张坤虽然神色如常,但也是投以目光。

李怀知道,按着此身原主的性子、见识,断然说不出这些话来,当然惹人猜疑,但他如今要逆转剧情,抓住剧情节点,却是不得不有所作为。

于是,他故意叹息一声,说道:“元景、隆昌,你们这是不知我心,家父殁于国事,兄长又因兵事而病重,我是不能再对此不闻不问了,是以才有思量。”

“二郎的事,我亦有耳闻,当初还曾与他比试武艺,未料这才几年,便变了光景。”听李怀提起父兄,赵畅微微点头,面露理解,张坤也不免点头,只是眼中尚有疑惑。

李怀趁热打铁道:“我思索多时,只是无人诉说,先前家中事多,缠身难以尽兴,好不容易见着你们两个,正要说个痛快。”

“也好!”小国公点点头,伸手倒酒,“我等边饮边说,我此番归来,也有些话想对你们说。”他的眉宇间露出几分愁容。

这时,楼下有不小动静,似是众人欢笑。

李怀顿时心中一紧,赶紧拿起酒杯,与两位友人相敬,止住了他们的好奇之念,而后也不停歇,便道:“今天下看似太平,实战患不断,我等为勋贵子弟,张兄亦是大族族裔,皆有消息来源,自然知晓局势,外有夷狄之祸,在内却藩镇林立……”

第二十二章 李怀论藩镇

“……此弱内而强外之局也。”李怀好不容易将背的一番话说完,听着楼下平静下来,逐渐镇定。

正所谓走别人的路,让人无路可走,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赵畅感兴趣的话题和观点,提前说出来,而且要说得更好更全面,以此来断了楼下那位的风头。

这样做自然有风险,但总好过随便挑选一个其他无法拿捏的话题要好。

“藩镇林立?此言不假。”果然,赵畅点了点头,来了精神,“只是没想到玄庆会看得这么透彻。”

旁边,张坤在诧异之余,还瞥了赵畅一眼。

藩镇为武将镇守,多为勋贵出任,算是勋贵子弟的阶级利益,和张坤这等读书科举、诗书传家的官僚大族不是一路。

此时李怀说起藩镇,隐隐视之为灾祸,实与赵畅,乃至李怀自己所在阶级有利益冲突,张坤自是在意赵畅反应。

实际上,若非要压住郑兴业的冲势,李怀也不会说出这话,要是给他个大藩镇之主做,他自是愿意去当的。

但李怀知道,按着最初设定,赵畅因还年轻,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心里是国家本位,不喜能削弱朝廷的遍地藩镇,否则那郑兴业的文章如何能得他欣赏?

不过他也知道,忽然说出这些个话,难免让人疑惑,于是摇头道:“本也只是粗略了解,只是最近经常与泰山大人交谈,偶尔听他谈及,这才渐渐有了概念。”心里则默念:老丈人,莫怪,我可不是卖了你。

果然,赵畅听着,叹息一声,并未多言。

反倒是张坤颇有兴致的问道:“玄庆,你对这藩镇之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确实有些想法,”李怀收了心思,知道时间有限,得赶紧说完,否则等楼下再叫好起来,恐怕动静会更大,到时候剧情就赶不上了,于是直接抛出结论,“我看这天下藩镇,可分四种,各有利弊之处。”

赵畅淡淡一笑,说道:“不知是哪四种?”言语间似乎并不如何上心。

张坤则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笑吟吟的看着两人,轻饮不言。

“第一种,多在河朔边疆之地,如魏博、成德、卢龙等,其他各地亦有些许,因戍边据守,历史悠久,有行政权责……”

赵畅微微点头,张坤还只是饮酒。

“第二种,多集中在中原,如宣武、忠武、武宁等,多为拱卫、防遏之用,因接近京畿,节度使的权柄受到限制,调配起来算是顺畅,只是要经常换防,将领调动频繁。”

赵畅还是点头,张坤也微微侧耳,似有留意了。

“第三种,位于那西北、西南之地,守边戍疆,如凤翔、泾原、银夏等,本意是为了防卫西北小部、西南土司,联络西域所用,最初为屯兵,如今逐渐发展,却是越发庞大有臃肿了,亦开始学着北方、东北藩镇,向朝廷索要粮饷。”

李怀说着,再看两个友人,见他们依旧面色平静,心里稍有起伏,暗道莫非自己这番论述稀疏平常?因此没有见到什么大惊失色、什么神色陡变之类的格局?

心里疑惑,但李怀这话还是得说下去。

“至于这第四种,就是那东南之地的镇守藩,如浙东、浙西、淮南、荆南等镇,却是朝廷的财源所在了,不仅兵将数量不如北方,还不得朝廷粮饷供给,反倒要给朝廷提供不少赋税、钱粮,这些年来,渐有怨言……”

到了最后,他忍不住说了一点见解,其实这本是放在后面说的,但李怀说了几句了,却不见两个好友有多少反应,这心里不免嘀咕。

莫非这些话,根本不显见识?可我当初写这一段的时候,说的是那郑兴业的文章被传上来,你们看了前面几句,就感到十分震惊啊!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我这次总结的内容、深度,可是超过了那篇文章啊!

他这边正在安迪嘀咕,赵畅却忽然叹息一声,说道:“你也是有心了,寻常人若不深究,如何能做出区分,莫说区分四种藩镇,便是想要知道天下局势,分清东南西北,亦不容易,很多人出了这长安,便不知明细了,只是这等事,唉……”

听这口气,虽然夸赞,但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李怀便又焦急起来,这要是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等会文章传上来了,不是浪费了这个剧情节点?而且,这也太区分对待了,噢,他主角一篇文章,你们大惊失色,各种夸赞,然后吵着嚷着要去见写文章的人,结果到了我这,就毫不上心了?光环效用太明显了吧!

他正要分说两句,张坤却先开口:“玄庆,对这四类藩镇,你又有什么看法呢?”

“有些愚见,说出来让你们听听,”李怀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肚里的存货扔了出来,“在我看来,这最要紧之地,便是北方藩镇,这也是赵兄所见之主体。”

赵畅便道:“北方藩镇我是见了不少,也有些心得,只是东鳞西爪的,说不成体系,你且说说,看看能否与我所见印证。”

李怀点头,笑道:“我只是浅见,纸上谈兵尔,说出来还要赵兄、张兄来勘误,”等见着两人点头,他继续道,“我观文献书料,看这河朔之地的藩镇其事有三,一者,节度使不由朝廷派遣,而是自行拥立,如今已现世袭苗头;二者,户版不籍于天赋,税赋不入于朝廷;三者,蓄养重兵,专恣一方!”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此三者,一者为政,二者为财,三者为兵,民政、财政、军政皆出于地方,岂非祸患?”

赵畅终于露出惊讶之色,而张坤也是大奇。

“玄庆说得好啊,言简意赅,话虽不多,偏正中根源,我之前见着许多,心里有感,却苦于无法成言,总觉得哪里都有问题,现在一听,却是皆在玄庆言中,”赵畅忍不住点头,“政财军,此三者关系重大,我此番领军击胡,曾被三镇卡主了粮草,连个校尉都敢出言讥讽,才意识到此事关系重大,玄庆你坐于长安,却比我看的还要深刻几分。”

“纸上谈兵,比不得元景你亲上杀阵!”李怀再松一口气,继而振奋,对方总算有点震惊的意思了,就是这幅度还不怎么样,看来,还得加一把火啊。

正好这时,又是张坤问道:“你言藩镇有四,现在所言为北地之藩,那其他三者,玄庆又有何见解?”

老张,你是个好人啊!配合!

李怀满心欢喜,表面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中原诸镇不见多少坏处,因靠近京畿关中,本就方便调动,藩镇屏障关中,当天下之要,总舟马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淮湖之运漕,只是重兵布守,在钱财上是巨大消耗,若要维持,每年的北地赋税几乎都要填入里面……”

他对于中原藩镇,还是持有正面看法的,这些话也准备了多日,说起来心里十分满意,但他更加期待,后面的一干看法,能更加引起好友欣赏,将那位“主角”比下去。

毕竟,两位好友的脸上除了惊讶、狐疑之外,已经有了一点专注倾听之色,这是个好征兆。

可惜,当他打算再接再厉,将台词一口气说完、换来主角一般的震惊和折服剧情时,楼下忽然传来了又传来阵阵惊呼和叫好声!

这次,比之上次,动静更大,想要忽略都难!

第二十三章 你给指点指点

楼下的声音来得突然,偏又响亮,之前又有先例,如今复响,想不被让人注意都不成,楼上众人当然也不例外。

但比起满脸惊奇和疑惑的赵畅和张坤,李怀露出的就是苦笑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一直以来的准备,终究还是未竟全功,他忍不住暗自嘀咕道:“莫非不是真主角,就连一次完整的装逼都装不成?我这还没正式开始呢,就被中途打断了,也太过难受了!”

“下面因何喧哗?”赵畅好奇起来,招了赵民过来,“去打探一下。”

张坤笑道:“是要了解一番,这玉宇楼中时常有大才出没,眼下正值科举期间,或许真能见得一二英才。”

李怀根本无从阻拦,也不好阻拦,否则太着痕迹,只是楼下闹腾、喝彩,有人来回奔走,踩在地板上,满是声响,让他越感焦躁,但表面上还要保持着神色如常,还有继续。

“不忙,先喝了这杯,再说也不迟。”赵畅却举起酒杯。

李怀无奈,只能随着张坤一同具备。

这时,赵民等人下楼、上楼,楼梯嘎吱作响,李怀知道,这接下来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了——

“启禀主上,楼下有人说了一篇文章,引得不少人喝彩。”

很快,赵民已经回来禀报,说出了李怀早就熟知的台词。

“哦?”赵畅笑道,“是什么文章,既然碰上了,拿上来让我看看。”

听着赵畅说出了预料中的台词,李怀不免紧张起来。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在创作的时候,为了突出郑兴业的见识,李怀借鉴了唐代杜牧的《战论》和李吉甫的《元和国计薄》,其上就是将藩镇划分为四类,然后分别论述特点,以表明其中利弊。

《最强小秀才和他的七个老婆》这本书,虽然书名的耻度突破天际,但在背景设定上还是稍微花了点功夫的,给一个架空时代的朝廷,安上了不少设定和背景。

“冷静,冷静点!”回想设定,李怀努力让自己镇定,“这本书的前面,我虽借鉴了古文,但总结的并不好,内容单薄,只写了个皮毛,定是比不上我这次新总结出来的!这新版本没理由会被老版本比下去!”

最早连载的时候,李怀虽将郑兴业写得文采斐然,但受水平所限,真才实学有限,多为旁人烘托,是中期写得逐渐得心应手后,方才逐渐补完的……

“说到底,还是这些人心有偏见啊,主角怎么都行,别人就不受待见!”

“还不是某人笔力不够,瞎写旁人惊叹,心里没点数?1槽点。”

在李怀的忐忑之中,那篇文章也被国公府的仆从送了过来。

这并非郑兴业随身带着一篇文章,而是他口述出来,其他好事者记录下来的。

李怀很清楚,按照剧情的内在逻辑,眼下的这番局面,其实是主角郑兴业正春风得意,但忽然听闻幼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家娘子,突然嫁给了个纨绔子弟,于是心有不甘,在愤怒和妒忌的驱使下,拿出了这篇得意之作,要当场出风头,比过那纨绔——也就是李怀。

“啧啧,这文笔、排比,还真是排山倒海啊!”

心里想着,李怀也凑过去瞧了几眼——

“……六郡之师,厥数三亿,低首仰给,横拱不为,则沿淮已北、循河之南,东尽海,西叩洛,经数千里赤地,尽取才能应费!”

赵畅、张坤看着那篇文章,慢慢入神,最后低声念着。

李怀听得明白,这部分是在说藩镇因为军力庞大、军费浩繁,是朝廷经济上的重担,而且他很清楚,这部分文字所描述的,就是自己刚才分析的中原藩镇。

“啧啧,真不要脸,郑兴业实乃一文抄公,抄着人家杜牧的话,给自己贴金,我今日先他一步抽丝剥茧,就算不能和他语句一样,但让他这文章失色许多,也算是替天行道,省得此人欺世盗名!”

这么一想,李怀顿时觉得心中正气陡升,身肩使命!

只是这话,连系统都听不下去了:“……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2槽点。”

李怀似乎没有听见,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使命感。

作为作者,他当然知道郑兴业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郑兴业的文章说白了,也是在划分藩镇种类,但核心不是分析藩镇利弊、本质,以及对朝廷和边疆的本质影响,而是在探讨经济问题。

单纯局限在经济和国库耗费上,提出了几个主要的弊端和现象,偏偏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我知道有问题,但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

“而且那文章分析得并不深刻,只是词句华美,辞藻堆砌,否则楼下的人,如何会叫好?但细细思量,还是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的,但我这次就不同了,我可是给出了一些解决办法,虽然还不全面,但……”

想着想着,李怀忽然一愣,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好!我还没说到解决办法,就被楼下打断,从目前的局面来看,虽然我的分析更全面,但一样没提出解决方案!这……”

瞬间,他的思路陷入了凌乱!

另一边,赵畅和张坤看着文章,显得越发欣赏,只是他们看着看着,却品出了不一样的味来。

最后,赵畅抬起头看着李怀,笑道道:“这篇文章,倒是和你的看法相似,更长于军费之道……”

李怀顿时警惕起来,知道和自己预估一致,却还是忍不住在腹内嘀咕,若有时间让他把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出来,要比这篇文章好得多,可惜事情太紧,由不得人,还得找个机会,继续嘴遁才行,实在不行,咱就时间跳跃!

未料赵畅接着就道:“……只是比起你,还欠缺火候,不如玄庆你看的全面。”

李怀一愣。

“这倒是,”张坤也点头说道,“这篇文章辞藻丰富,语句颇有气势,单纯只看文章,确实不错,如若没有先听玄庆之言,也会觉得言之有物,但和你的真知灼见一比,就显得有些流于表面了。”

李怀再愣。

赵畅指着文章中的一句道:“比如这里,这句话说的是中原藩镇,对中央财政的负担,听着不错,但对比你的看法,就显得狭隘了,丝毫也没看到这中原藩镇,在朝廷调动之下,如臂使指之局,对整个天下局势的影响!”

李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神思恍惚。

“不错,”张坤点头附和,又转头问道,“写了这篇文章的,是谁?”

赵民早有准备,立刻就给出了答案:“其人名为郑兴业,乃江南人士,要参加这次会试。”

“这篇文章言之有物,是个人才,”赵畅说着,笑道,“不过到底是居于江南,不知北地风雪,对天下大势看得不够清楚,他这文章中还提及了几处,言及北地屏障,财政自给,减轻了朝廷负担,却看不到军政相隔的隐患!“

李怀终于有些缓过来了,咧嘴道:“哪里哪里,各有所长罢了,这孩子写的文章,还是可以的,有那么点可取之处。”

这什么情况?我这是要逆袭了?要有光环了?你们不先怀疑一下为啥这么巧吗?

就在这时,赵畅话锋一转:“不过,能有这般看法,也是个人才,既然见到了不如就叫上来吧。”

李怀顿时又警惕起来,但紧接着就听赵畅话锋再转:“玄庆,等人来了,你与他论道,正好指点一番。”

什么?让我指点主角?

李怀再次愣住了,随后神色古怪。

作者指导主角,好像……没毛病!

他顿时来了精神!

但是,赵家兄弟,你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么,一口气说完不成么,搞什么一波三折啊。

第二十四章 小郑,来来来

“朝廷的这些事,我等本不该随意插嘴,那都是朝堂上的诸公该考虑的,但如今科举会试,往往要有兵策,便是考核士子的兵家学识,我等在太学中,也时常会遇到。”

楼下,少年书生郑兴业,当场写出了那篇文章之后,就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笑着看着自己的文章从传遍全场,又听着身边的一位青年说着这话。

这青年名为陆伟,容貌寻常,但身份不凡,也是地方上有名有姓的家族出身,而除此之外,还是一位太学生。

陆伟刚才就坐在边上一桌,正与友人吟诗作对,便见到这隔壁桌上的郑兴业,忽然要来笔墨纸砚,而后一鼓作气的写下一篇文章。

他自是知道,在这玉宇楼中,因多文人墨客,本就是风流闻言之地,时常会有兴起的文人当场挥毫泼墨,是以楼内常备笔墨,还都是上佳之选,是以见怪不怪。

只不过,随后那一桌上爆发出的喝彩声,着实让他意外了起来,便与友人过去打探,这在玉宇楼中也是寻常,此处本就是煮酒论友之地,文人墨客以文会友,出了一篇好文章,彼此传阅、品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否则又何必来此处挥墨?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当即就被那篇文章折服了,认为其中所言,抽丝剥茧,将自己许多担忧的问题,都给解释清楚了,立刻便惊为天人。

而有着陆伟引荐,这篇文章也很快在一楼传播开来,最终落到了一位颇有地位的名士手上,那人一番夸赞,引得满堂喝彩,顿时这满屋子的人,都纷纷过来与郑兴业见礼。

这陆伟倒是混了个熟悉,直接同桌而坐,坐而论道,其乐融融。

不过,说着说着,郑兴业身边的罗翔就道:“咱们这也是占了便宜,但凡科举之前,这兵策之事多是避而不谈,不是因为言禁,毕竟朝廷后代士大夫,而是因为这兵家之法,可不是寻常人能学会的。”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给郑兴业使眼色。

“此言不假,”陆伟点头附和,“旁的不说,只是这兵书就不是一般人家中能有的,更不要说这各处地理风俗,以及天下大势了,不怕几位笑话,我在太学中也算用功,但出了长安,怕是连京畿之地的局势,都说不通透,郑兄这点才是最让人佩服的。”

“我最佩服郑兄的,还是他的这一手字。”

“岂止是这字,便是这遣词造句,那也是大家手笔,隐隐可见功力!”

“还有这文章中所透露的些许主旨,可见郑郎心系万民啊!”

……

这周围看了文章的人,便都过来恭维起来,一个个都是面露喜色,仿佛这文章是他们所写的一般。

便是那些在旁边陪酒唱曲儿的女子,也都是聚拢郑兴业身边,莺莺燕燕,称赞不休,这个道“郑郎再起一首词吧”,那个说“还是来听听我的曲儿”吧。

一时之间,将这雅各内外的气氛,营造的一片热闹。

郑兴业自是乐得如此,先前因那个消息而生的不快,也暂时被压下去几分,这时也是满脸笑容的于众人客套,嘴里说着“抬爱、错爱”之语。

只是边上的好友罗翔却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先前说的那话,其实就是在提醒自家的好友,现在看来,显然没有多少成效。

瞅着一个空当,郑兴业还兴致勃勃的对这罗翔道:“由此可见,我比之那些靠着家世的,还是强上一些的。”

罗翔眉头一皱,低语道:“眼前这些人这般夸赞你,并非毫无缘由,会试在即,他们皆需兵策参考,你今日这篇文章一出,是拿自己的积累,去全这些人之念。”

“我自是知之,”郑兴业却是成竹在胸,“放心,论这腹中文章,我可不止这一篇,况且我将这篇文章拿出来,可不是无的放矢,乃是有所图谋,且等候片刻,自有分晓。”

罗翔摇了摇头,不复多言。

便在此时,那楼上“腾腾腾”的又有人下来,正是赵民。

这位国公府从属一走下来,便径直朝着郑兴业走去,等来到桌前,便恭恭敬敬的道:“这位小先生,我家主人也看了你的文章,颇有称赞,请您上去一叙。”

这话一手,原本还在低语的众人,顿时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看向郑兴业,不少人露出了羡慕之色。

郑兴业朝罗翔眨了眨眼,随后正襟危坐,拿腔作势道:“不知你家主人,乃是何人?”

赵民不卑不亢的道:“我家主人,为荣国公嫡子、北路军主帅,您定然听说过。”

“原来是小国公,那是久仰大名了,拙作能得这等人物青眼,乃是郑某之幸,既然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正是,正是,”陆伟也道,“不知我等可有幸能够旁听?”

赵民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却被郑兴业提前打断。

“这几位都是我之好友,同样也有大才,想来也有高论,能让小国公满意。”

“还请几位稍候,某家还要请示一番。”言罢便转身上楼。

那陆伟便对郑兴业道:“承蒙郑兄提点,等会你与小国公论道,我等只是旁听,但这般盛事,自当谨记在心,日后也好告知旁人,让他们都知晓郑兄之名!”

郑兴业闻言欣喜,暗道这陆伟果然上道,嘴上还是毫不居功的谦虚着。

这边几人说着,那边赵民去而复返,对着郑兴业等人道:“我家主上也已应允,还请几位前往,还可与我家主上的有人同论兵家事。”

“是与那张坤张公子论事吧?”陆伟大喜着说道。

赵民却不置可否,还是催促。

郑兴业便对着周围几人道:“既如此,还请叔父、罗兄、陆兄随我同往,”又对其他人致歉,“还望诸君海涵,不好去的太多,免得显得唐突。”

众人便都说不妨事。

郑兴业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上楼。

这一上来之后,顿时感到气氛不同,楼下热火朝天,楼上却格外安静,别有一番淡雅。

目光一扫,就见到了那围坐一桌的三人,郑兴业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先是轻蔑的看了李怀一眼,随后对赵畅、张坤行礼,跟着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李怀不由摇头。

幼稚!到底是年轻人啊,还是欠缺一些人生经验,今天自己作为一个长……前辈,正好给他上一课。

“这位乃是我等好友,定襄侯之弟,李怀。”赵畅不疑有他,介绍起李怀。

“原来是李兄,幸会幸会。”郑兴业说着,只是微微拱手,看了一眼之后,就把目光落回那位小国公,“小国公相邀我等,也是因为拙作吧,其实那文章颇有缺陷,当不得太多赞许。”他这是惯例的谦虚一顿,毕竟先前在家乡之时,都是这般操作,欲扬先抑,还显得自己谦虚。

倒是陆伟在后面轻声道:“郑兄就是谦虚啊。”

没想到,赵畅居然点点头道:“你那文章颇有可取之处,但若说缺陷,也有不少……”

嗯?

郑兴业微感诧异,觉得这局面有些不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赵畅继续道:“正好,我这位好友对那藩镇之事,也有些见解,不少地方与你不谋而合,你不如与他请教,或能互有助益。”

郑兴业一怔,顺着赵畅的目光看去,入目的便是李怀那充满了关怀之意的面孔。

随后,就听李怀道:“哪里哪里,我们是互相促进,小郑啊,来来来,为兄与你说道说道。”

战袍染血说

今天公司有事,导致状态不好,也不太舒服,只能勉强修改一张,也只能更一张了,还请各位谅解。

第二十五章 先挖坑

陆伟、罗翔来到二楼,自是不敢随意交谈了,但听了这话,也是一脸诧异,尤其罗翔,那表情更是说不出的古怪。

郑兴业皱着眉头坐下,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赵畅此话,到底有何用意?

是要考验我?还是试探我?又或者是因为我轻慢了他的好友,因此刻意这般言语,想要敲打、警示于我。

疑惑之中,他还是依赵畅之意,顺势坐下——先前赵民请示之后,这玉宇楼东家便亲自安排了坐席与矮桌,现在这郑兴业三人依次坐下,与赵畅三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那边,赵民又把郑兴业写好的原稿呈了上来,放在赵畅三人面前。

“好字!”赵畅一开口,便让郑兴业精神一震,先前的一点疑惑,也稍微缓解,不过看着旁边李怀你一脸笑容,却是怎么都觉得别扭,索性不言。

没想到他不说,李怀反而主动开口道:“郑君啊,你这文章我看了,也算是言之有物,在这钱财上看的通透啊,对了,你说着中原总要之地的驻军耗费颇多,五万兵士一年就要一百二十万贯,十万兵士二百四十万贯?”

面对这等问询,郑兴业自然不愿回答,这李怀本就让他看着生厌,现在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纨绔儿,仗着出身,也敢在此聒噪?还问询兵事,简直可笑!

只是注意到赵畅、张坤的模样,郑兴业还是有些不乐意的回答道:“正是如此,此乃沉重开支,而且按着国朝规矩,但凡动用兵马,除了州郡,去往他域,除了应有的军费之外,还要有一笔‘出界粮’,更有甚者,还有一比‘资遣’,因而耗费更巨!实乃隐患!朝廷钱财因此而消耗众多!”最后他却是朝着小国公拱拱手。

赵畅点点头道:“此言不假,这里面弊端不小,寻常人只是看着兵马动,不知粮草难,不少书生若是谈及兵马,往往二十万、三十万的说,却不知道,即便只是动用五万,光是开销,便足以让朝廷头疼了。”

郑兴业得了夸赞,笑而不语。

罗翔则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走上来,就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暗暗担忧。

这时,李怀却忽然道:“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什么?”

郑兴业神色一变,有些不解。

李怀便继续道:“朝廷兵马粮草皆有法度,调度、粮饷各有所属,各司衙门专供不同,这军费多少,一年几何,人吃马嚼耗费几许,纵然不算隐秘,但也不是寻常人物能知,你是何来历,能尽知之?”

末了,他还问了张坤一句:“守拙,你可知晓这些?”

“略有耳闻,”张坤深深看了李怀一眼,却还是答道:“但确实知晓的不甚清楚。”

“我……”郑兴业张嘴欲言,但话到一半,却没有说出来。

旁人也是纷纷侧目,连赵畅都像是突然想起这点一样。

盖因这些消息,真要是算起来,确实不容易得到,若是李怀还好,毕竟定襄侯也是荀贵之流,在军中颇有根基,但郑兴业又凭什么知道?

赵畅沉思起来,而张坤则瞥了李怀一眼。

李怀心里清楚,按照剧情设定,面前这位土著主角之所以能知晓很多,也是有类似金手指之类的设定的,那便是少年之时,曾经遇到一位异士,在气人的藏书洞中学了几年,奠定了基础,先前在家乡参加科举,与人争执,接连取胜,也得了不少人赏识,其中就有兵家将领,因此能涉猎一些。

“不过,归根结底,郑兴业最大的威胁,还是他的主角光环,在这个光环的影响下,他几乎是心想事成、好运连连!”

一念至此,李怀便再次警惕起来,刚刚取得一点优势所带来的得意,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于是,他便开口说道:“好了,其中细节,且不追究,毕竟吾等也不是朝廷有司,只是提醒你一番,省得得意忘形。”

郑兴业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被一个纨绔子弟这般敲打、提点,让他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连带着身边的罗翔、陆伟也是面面相觑,神色古怪,觉得眼前局面越发诡异起来,尤其是那陆伟,先前过来,无非是想要看看,是否有机会能亲近一下朝廷新贵,对那位定襄侯的兄弟并不十分在意,现在也不由打量起来,若有所思。

“你的这番看法,其实不错,不过看着也只是钱财之事,在吾看来,这关键其实还在人,不再钱,或许这位郑君,没有看出此处。”李怀说话的时候,微微摇头,一副要表现出来、盖过风头的架势。

郑兴业果然上当了,他直接开口道:“并非如此,我亦知晓此处关键,那文章上便就提及了,比如那‘将骄卒暴,则近忧且至’,还有‘将诛卒削,则外虞实生’等。”

罗翔微微皱眉,隐隐觉得不对。

赵畅则顺势看了那几句,然后点头道:“虽然着墨不多,不过确实也有提及,只是没有元庆你看的那么深罢了。”

张坤则道:“元庆,你刚才与我等谈及了藩镇者四分,倒是提及了中原藩镇的些许特点。”

李怀点点头。

郑兴业则隐隐听出一些了,不由和罗翔对视了一眼,后者眉头紧锁,朝他示意。

但郑兴业摇摇头,直接向李怀问道:“莫非李君对藩镇之道也有研究?定襄侯府果然是家学渊源,不知这侯府高人,都是如何与你分析的。”

“哦,你以为我是听他人之言,来此宣言?”李怀微微一笑,听出了话中的潜在含义,“咱们还是来分析阁下之言吧,你文章中的这几句,倒是给了我启示。”

随后,不等郑兴业再言,李怀就继续道:“中原藩镇,以功勋武人为首,其中不少是如我等这般的勋贵子弟,还有不少,则是起于行伍的武夫,这等人物自是骄悍,领兵征讨,借势力镇兵,时间长了,就有可能会拥兵自重,进而谋求许多,这五花八门的要钱门路和借口,就是最直接的表现,郑君,你说的确实对,这可不就是问题?”

对面三个书生齐齐变色。

“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张坤笑着说话。

赵畅也点头道:“我等说说也就罢了,这几位若是平时这么说,纵然朝廷不追究,传出去,总归是对他们的未来不利的,那军中之人,可不会想那么多,只会以为是年轻学子以言语中伤。”

“这话不假,”李怀点点头,“那就不提这个了。”丝毫也不理对面三人难看的脸色。

尤其是那陆伟,更是脸色苍白,暗暗叫苦,已经有了离去之念。

第二十六章 你是果,而我乃因

郑兴业深吸一口气,已经镇定下来,更是看出了一点苗头。

“这个纨绔子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些许提点,想要讨好这位小国公!”

他做出了这般判断,但紧接着心中一动。

“不对,该是为了投其所好,刻意搜寻了些许藩镇之事的分析,于是拿到这里献宝,真个无耻!想来他能得魏家娘子,也是靠着这般无耻手段吧!”

这么一想,不由越发鄙视起来。

“这纨绔不学无术,靠着家族势力,找些人为他张罗,以为就能显得身有学识,着实是异想天开,只有我这等有着真材实料的人,才能被小国公这等人物看重,凭你也想得到青睐?”

这么一来,他连为何这李怀之前要那般作态,都隐隐明白了,这恶感不由更上一层楼。

“蒙骗了魏娘子,还想要得小国公的信任,当真是欲壑难填,这纨绔着实可恶!”

念头一起,心中意难平。

“岂能让你如愿!当是我独占鳌头!”

顿时,郑兴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轻笑一声,道:“李君,你倒是也有些眼光,知道这些个事,只是到底还有局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些事看不通透,我这篇文章所写固是我思,但因有顾虑,终究难成全貌。”

对了!就是这种气度!

旁边的罗翔松了一口气。

自从来到楼上,被赵畅和李怀的接连话语,搞得他们几人一头雾水,以至于都失了常态,让那纨绔占了一点上风。

想到这里,罗翔忍不住朝李怀看了一眼。

这位有名的定襄侯之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在长安住了一阵子的罗翔,还是比较清楚的。

“要不了几句,这人便要露出真面目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郑兴业的身上,后者正侃侃而谈——

“……钱粮者重,兵甲不缺,而征伐多年,将领渐强,能节制一方,渐渐的朝廷便不能如臂使指,此乃祸根也!自元和七年至今,不说边疆藩镇,便是这中原之地的藩镇,先后也已有近三十次乱事,其中兵变足十五起,此事皆可查,非我一人所言!”

赵畅点点头,注意到眼下这书生,不说眼界到底如何,却是每一句话,皆有据可查,虽说这点也让人疑惑,不过总归也有可取之处。

况且郑兴业言谈之中,颇有章法,神态渐渐从容,有大家风度,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郑兴业说着,微微一顿,拿起面前茶杯,轻饮一口,继续道:“这中原之地的藩镇,虽无边疆割据之实,却因地势之利,能得各方之财,亦是强枝弱干之举也,此亦是隐患,况且居于中原腹地,这一乱,便扰乱四边,又有明灾。”

他淡淡一笑,对赵畅道:“今日既要与小国公论事,那我便没有多少忌讳了,日后若是消息传出,有了不利,若能让小国公有一点心得,也是值得了。”

“放心,在此处,可畅所欲言,绝无他事!”赵畅一挥手,笑着承诺。

张坤微微点头,而李怀则心下叹息,刚才趁着对方轻敌、立足不稳,取得有一点优势,转眼之间,就被破去,还真是不好对付,不过……

“这才是王朝中期吧,藩镇问题就这么严重了,以后还得了啊?是不是设定上有问题?不对,这一定是世界补全吧,唉?我这是被郑兴业的话给影响到了?这可不成!”

想到此处,他赶紧收拢心思。

张坤则道:“听你言语之中,显是对兵家他事,也有涉猎,不光局限于藩镇之道,这等年纪,着实不凡。”

赵畅明白过来,就道:“这般说来,若是谈起其他,你一样也有见解?”

罗翔趁势说道:“我这好友,若论学识,当真是不输于人的!很是渊博!涉猎实广!”

那陆伟也抓住机会吹捧,以免被旁人遗忘:“先前在一楼,我与郑君交谈,也是折服于其博学,不像我,只在诗赋上略有小成,当然,对音律,我亦略有涉猎……”

可惜,赵畅听着,只是微微点头,便又从郑兴业先前论述中,挑选了几句询问。

郑兴业则一一回应,应答自如,面上带有浅笑。

“不错,果有见解!”赵畅很是满意。

张坤则微微看了李怀一眼,见后者只是端杯饮茶,并不多言。

这时,郑兴业也像是忽然想起了李怀,笑道:“李君,不知我的这番论述,可能入得法眼?又或,君还有可补充的?”话落,他微甩衣袖,端起茶杯,抬起杯盖,轻轻吹了一口。

“郑君所言有理,皆正中关键也。”李怀放下茶杯,笑着点头,“然,正所谓事出皆有因,既然这中原藩镇有这般弊端,这朝中诸公,莫非便看不见了?何以并不撤销?”

郑兴业轻饮一口,吞咽之后,淡淡说道:“藩镇势大。”

陆伟赶紧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势大难治,更难制,稍有差池,或许又是一场兵祸,毕竟这都三十多次了。”

赵畅也轻轻点头,而张坤则若有所思。

“若是能撤呢?”李怀见郑兴业这饮茶动作颇为风雅,不由又端起杯子,也微微甩动衣袖。

“玄庆啊,你就别打哑谜了,你那性子,我还不知道?”赵畅却是哈哈一笑,“有什么说什么,别你一句我一句的。”

李怀端着杯子,无奈道:“既如此,那我便直言了,这四边也好,中原也罢,乃至那江南赋税之镇,并非是为了安置兵马才会布设,而是因有所需,这才架防。”

张坤眯起眼睛,笑道:“此等军镇,居于河朔、关中、东南之中,正像玄庆你之前所言,是当天下之要,总舟马之繁,如此看,是不得不立的。”

李怀点头道:“不错,但这都是老生常谈,也是我之前所言,无需赘述,无非等会再详细说与他们听,但既然这郑君言财富之利,那我也说说利吧,便不说天下势了。”

郑兴业忽然一愣,眼睛里闪过思索之色。

就听李怀继续道:“这中原之地的几镇,如那汴宋、武宁等,皆在漕运干线,那徐、泗、宿一线,更是南北东西枢纽,东北饷道、东南赋纲皆过于此,若无强镇,如何安宁,郑君,你只看到五万兵马一年一百二十万贯,可曾想过,这盐铁赋税三千万缗?若无中原之藩镇,如此巨财,如何安宁?”

赵畅一听,忍不住拍了大腿。

张坤也点了点头。

郑兴业则是微微张嘴,手中的茶水洒落了不少。

罗翔更是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

至于那陆伟,却是点头道:“李君所言甚是,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

“是以,这中原藩镇,在兵能扼守机要,在外能出兵四方,在内能控漕运舟马,在中可护卫税赋,有此四者,则必须重兵,而重兵便又要耗粮,有粮饷则养骄兵悍将,这才有了郑君的一番论述,此乃前因后果,你说的是果,而我,则言因。”

至此,周遭皆静,而李怀独饮。

小子,论风度格调,我是不会认输的!

第二十七章 不忘今日事!

就在李怀在玉宇楼中一语惊人之际,在那定襄侯府中,李慎正匆匆而行,直往致远轩。

到了致远轩,进了院子,李慎知晓李怀人不在此,登时一惊,便就找到了那主动给自己引路的小厮李敬。

“七兄去了哪里?”

李敬恭恭敬敬的道:“我家主上去了外坊的玉宇楼会友,已经去了有好一会了。”

“玉宇楼?”李慎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是了,那位小国公今日归来,唉,怎么偏生是这会?真个让人头疼!”这般说着,他冲着李敬点了点头,随后快步离去。

看着这位十少爷离去的背影,李敬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等人走得远了,他也迈开步子,快步离开了致远轩。

另一边,李慎离开了院子,就快步而行,想要离开侯府,没想到中途却被两名仆役拦住,说是老夫人知道他来了,问了一句。

李慎自是知道这话中含义,又匆匆忙忙的过去见礼,这才重新离开,等出了侯府,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马车,就催促道:“快!快去玉宇楼!”

车夫见状不敢耽搁,自是驱赶马匹,但这边刚走出两个街区,就被人给拦住了。

“你等何人?连侯府的马车也敢拦?”那车夫一番训斥,“还不速速让开!”

“怎么了?”李慎掀开车帘,往前面一看,就见是十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挡住了路,他刚想要呵斥,忽然见到了其中一人,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我等自是知道谁人在里面。”拦路众人里面,走出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冲着李慎作揖,“十公子,您这是急着去哪?”

“李薄啊,”李慎强自镇定着,“你这是做什么,我去哪里,还要与你说不成?”

“自是无需与我这等下人说的,只是我家老爷却想要知晓,您不如去与他老人家说一说吧。”

李慎猛烈的喘息了几口,然后说道:“五叔……五叔这会怕是正在忙碌,我就不去添乱了。”

“十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花,您如今必须得随我们同去,别想着去通风报信!”那李薄说着,朝着周围几人使了眼色,这众人就一拥而上,要将李慎拿住。

这位侯府十公子立刻躲进了车厢,兀自喊着:“你等莫非要以奴压主?这事我只要往府里一说,你们一个个便是不被打死,也要被发卖!”

“那也要看未来侯府是谁人当家!”李薄冷笑起来,“您既要通风报信,那也该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莫非以为那个浪荡公子,还能有所作为?今日拦住了您,也是不想让您日后后悔!”

随后,便提高声量:“左右,给我将公子带走!连着马车一起!”

车厢里,一个底气不足的声音道:“你们胆子太大了!这般辱我,今日之事,定不会忘!”

“指不定,未来公子您要因此而谢我!”李薄只是摇头,笑道:“好叫十公子得知,这报信的人,其实派出去了,您无需担忧。”

————————

“按玄庆之说,这中原藩镇果然颇为要紧,只是这里面还有些许问题啊。”

“正是如此,只是从来找错容易,真要解决却难,吾亦只是一点浅见……”

玉宇楼二楼,赵畅正与李怀交谈着,张坤在旁边笑着倾听。

在几人对面,却是眉头紧锁、有些坐立不宁的郑兴业,他这会着实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因何而来。

若说是来注解文章,可先前一番论述,不仅被那李怀给压下去了,之后小国公赵畅索性就和李怀交谈起来,二人一问一答,不时饮酒,旁若无人,这其他人似乎成了陪衬。

不过,细细思量,便是郑兴业也不得不承认,李怀所言颇有深意,深入浅出的将这藩镇之事给剖析了一遍。

他越是想,越觉得自己的那篇文章,确实有很大局限,看似涉猎广泛,其实专供一域,有失偏颇。

这边想着,就越发不愿意待下去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可从来没有做他人陪衬的经历,这时就有些如坐针毡,半点不愿多待。

正好这时候,张坤开口道:“你们二人且停一停,”然后又对郑兴业等人到,“今日郑君之言,给了我等不少启发,收获不小,日后若是有闲暇,不妨再来论道。”

“哪里哪里,”陆伟立刻就赶在郑兴业前面道,“我等才是收获颇丰,真是大开眼界啊,几位果是见识过人!”

这话一说,郑兴业和罗翔都是眉头微皱,但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们都听出了那话中的潜意,没有说要留下共饮吃喝,而是主动起身告辞。

于是郑兴业站起来道:“我那叔父与诸多好友还在下面,不好离开太久。”

罗翔也是一般样子,只有陆伟很是不情愿,只是他本就是陪衬而来,不好硬赖着,只能道:“今日听着小国公、张君、李君高论,真是意犹未尽,未来还要请教。”

“应当的,应当的,”李怀笑着点头,“我等今日所言,你也可以写下来,以后再见,或许还是以此舒题!”

陆伟大喜道:“正该如此!”

郑兴业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厌恶之色,瞥了陆伟一眼,摇了摇头,朝着几人拱拱手,微微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来时的意气风发。

罗翔也是干脆。

陆伟固然一步三回头,却终究还是走了。

只是走到楼道口,郑兴业却是低语一句:“今日之事,吾不可忘,定要知耻而后勇!”

看着这般情况,李怀深吸一口气,感到了一个回合的胜利,能让主角吃瘪,顺带着宣扬自己,怎么看都是剧情的转变啊!

如此说来,就该更进一步的谋取后面的事了,我记得在科举之前,还有一场大事件,是郑兴业直接参与的,涉及不少大儒,而且还和便宜三叔被邀请的那场寿宴有关,是时候做准备了,眼下局势不错,正是再接再厉的时候,不可自满而停啊!

只是他这边念头还未落下,那边赵畅就感慨道:“这三人中,唯独那郑兴业,未来能有大成就。”

张坤点头道:“正是如此,此人居于江南一隅之地,能有这般眼光和见识,辅以渊博,未来可期。”

“若是他科举有成,当可结交,若是不成,也能找个机会考较,看是否值得招揽。”赵畅淡淡说着,一副上位者的做派。

“你倒是有了气度,”张坤笑了起来,“果是执掌一军的人物了,举手投足皆有章法,这个郑兴业若真有见识,确实是个可堪造就的。”

赵畅笑道:“你还说我,你这不是也要科举了?不知你与那郑兴业,哪个能在科举上能有好名次。”

张坤只是笑而不语,目光落到了李怀身上。

赵畅笑意更浓:“不过,那郑兴业固是一时俊杰,但真正给我惊喜的,还是你玄庆啊,你倒是要好好说说,是何时用功的?真是瞒得够深!”

战袍染血说

今天只有一张了,因为白天都忙着装修的事,实在没时间坐下来修改。

第二十八章 一谋不成,侯府信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虽然李怀很想否认三连,以和过去那个纨绔子弟划清界限,以表示自己从一开始就这么英明神武、万事万物尽在掌握。

但很遗憾,为了让剧情内恰,他不得不苦笑一声,然后道:“这也是无奈啊,你等也是知道我家那情况的,这等时候,我又怎么不多想一些呢?”

赵畅愣了一下,随后拍了拍李怀的肩膀,笑道:“这话若不是亲耳听你说起,我怕是要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的了!”

李怀却是心中一凛,见赵畅神色如常,不像是在试探,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暗道自己是不是装过头了,角色扮演太投入,以至于有点收不住了?

这可不成,但凡要做一个好演员,那能放能收才行啊。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这一场表演,总算是达成了阶段性的成果。

按着原本的剧情,郑兴业的这篇文章,会让小国公和张坤很是欣赏,两位贵胄、才子当场就让人把郑兴业叫了过来,一番交流,更是佩服郑的才学,由此结下善缘。

“正因为这次善缘,促成了不久后的文宴盛事!”

李怀梳理了半个月的脉络,知道几日之后,赵畅与那郑兴业又阴差阳错的碰上,带着郑兴业一起去参加了一次聚会,为郑兴业的崛起奠定了最初的人脉基础。

但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他正想着,赵畅却道:“今日你这番论述,确实不凡,过阵子,若是有什么酒宴文会,你倒是可以再宣讲一番。”

李怀闻言一喜,若是能顺势就参加那个文会,倒是不用折腾了,本心而讲,李怀更想抱着老婆、吃着美味佳肴,等着爵位上门,然后混吃等死到天荒地老——如果还能穿越回去就更好了。

只是他这边还在设想美好未来,那边赵畅忽然话锋一转:“还有刚才那位郑书生,也可以一同邀请过来。”

顿时,李怀又郁闷起来,这剧情的惯性还是出乎意料的大啊!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准备试一试,看看能否混入文会,便道:“过去我就多有耳闻,长安的青年才俊时常以文会友,甚至有时还会邀请大儒讲学,乃是一大盛事,与会之人常以天下大势为引,纵古论今,我甚慕之,这几日若有这等盛事,不如也一并叫上我,过去旁听?”

“这……”

赵畅一听,有些迟疑。

倒是张坤笑道:“你素来不喜这事,过去都未曾叫上你,如今既有心参与,当然是好的,只是这般论道之会,不光要言之有物,还要有文章作品,可以拿出来让人品鉴,你之前的一番分析着实不错,若是能沉下心来,好生推敲词句,写成一篇,我与李兄,当然会为你引荐。”

“正是此理!”赵畅赶紧点头,随后便转了话题,让两位好友喝酒吃菜,却是不怎么提及天下大势了。

李怀吃着喝着,看着两人言行举止,心里已经明白。

“那文会想来比我原本预料的还要重要,写文时只是作为郑兴业的表演舞台搭建,只是他参与了一次,后面就不怎么提及了,但眼下这世界为真,那这文会便不是一个设定,而涉及到补全,因此更加兴盛,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参加的,而且……”

他又看了一眼招呼自己喝酒吃肉的赵畅,暗暗叹息。

“原版的李怀说是二人好友,但更近似于走狗,若非前身有些来历,侯爵为底,家族在军中有些影响,加上相较于少年时,怕是也入不了这两位的眼,是以喝酒吃肉可以,胡吹天下大势也行,但真要是谈及正事了,便顾左右而言其他,张坤之前的言语,其实就是推脱,除非我能写出一篇好文,但这事谈何容易?能说和能写,可不是一回事。”

这么想着,李怀也能理解,之前那位李七郎,既管不住嘴,也不顶事,惹是生非擅长,解决问题欠缺,真要是掺和进大事,那必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哪能因为一日论述,就彻底扭转局面,考虑到前任李怀的种种前事,万一文会上再生波澜,那丢的可是他赵畅的脸!

“好在,我本意也不是非要通过他们二人,郑兴业前世就是靠着另外一条门路进入的,而我现在也有了入场券,完全可以发展一下……”

他这边想着,却见张坤喝了一口酒,随后貌似随意的问道:“说起来,玄庆,你之前可与那郑兴业有什么接触?”

“此话怎讲?”

李怀放下碗筷,暗暗思量,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痕迹?这其实也不难猜,毕竟刚才自己的些许话语,虽不明显,但依旧能感觉到针对之意,被张坤发现了,不算意外。

张坤却道:“无他,只是觉得你二人所言之事相似,又正好都是正养关心的,是以有些好奇。”

正养,就是小国公赵畅的字。

“碰巧罢了。”李怀又是心中一凛,知道今日这番准备到底有些刻意,被张坤这样的聪明人一想,难免发现端倪,好在他与郑兴业,在表面上确实没有联系,也方便糊弄过去,“想来是最近藩镇之事时常传来,我因父兄之故,而他则是科举常涉军政,又要书写兵策,所以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罢。”

事实上,这也是无奈之举,李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等隐患,只是面对剧情压力,他不得不这般施为,或许还有其他巧妙方法,只是他毕竟不是自己书中主角那般,无法短时间内面面俱到。

“这也有可能……”张坤点点头,不再追究。

另一边,在那一楼,已经重新做回座位的郑兴业,却已没有多少谈论的兴致,满心都是要一雪前耻的念头。

“他这是怎的了?”他那位叔父见状,忍不住便询问起来。

罗翔苦笑道:“这话,真是说来话长,还和那位侯府的李七郎有关。”

“和李怀有关?莫非是那纨绔子弟在小国公面前挑衅,欺压了我这侄儿?”

“倒并非如此,唉,这是不说也罢!过些时日,还是让兴业自己给您说吧!”罗翔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不愿意给李怀做宣传。

只是他这边低调,却堵不住另外一张嘴——

陆伟一下来,却是不管许多,一边吹嘘,一边夸赞:“那位李七郎,也是个有见识的,论述藩镇,不输给郑君,我也深受启发,有些感慨,待得几日之后,写成文章,让诸位品鉴!”

说着,见不少人面露诧异、怀疑,又补充道:“真的便是那位李家七郎,哎呀,过去真是被那坊间传闻给误导了,今日一见,才知其人不凡!”

他的话却引起一阵喧哗——

“陆伟,你为了攀高枝,这是连脸面都不要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是啊,那李七是个什么货色,谁人不知,他还有见识,还给你启发?怕不是因为见识浅薄,看郑君的文章好,想要据为己有,让你帮着宣扬?他不懂这里面的厉害,你还不知道?”

“我看说不准还真是这般,你们莫非没有注意到,郑君自从下来,便有些不快……”

……

这些人这么一说,旁人也与之帮衬,那些平日里不敢数落权贵的,一见众人都说,想着法不责众,便也附和了两句,显得合群。

便是这玉宇楼中的一些年轻姑娘,也跟着帮腔两句,但很快就将话题顺势引走,不让众人真个将这事讨论起来。

唯独那陆伟脸涨得通红,争辩道:“我这怎的是假的?若是不信,大可问郑君、罗君!”

众人哄笑中,还真有人要去询问郑兴业。

这下子,这位少年书生更加待不住了,见着不少人靠近过来,便起身,欲离此处,只是他这边还没有大门,就有几个小厮、仆从急匆匆的冲了进来,问了两句之后,便又马不停蹄的冲上楼上。

旁人却是认出了他们。

“定襄侯府的人,怎的这般急切?难道是楼上那位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还真有可能,毕竟这还要谋夺文章呢!”

“唉,这人真是,得了娇妻美眷,还整日里折腾……”

“说不得,或许还是其他事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一事。”

很快,这一楼的人便看起热闹来。

不理这些人的议论,那几个仆从冲进来之后,“哒哒哒”急切的冲刺,踩着楼梯上去,来到二楼,被侍卫挡着,其中一人顾不得多言,便伸长了脑袋看过去,见了李怀,赶紧就喊:“七公子,家中出事了!您……”

“让人过来。”赵畅一挥手,让护卫放人。

领头小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怀身旁,还是一副焦急模样。

“莫慌,家中有何事,慢慢说来。”李怀安抚两句,心里却很清楚,就有了猜测,兴许是那个关键剧情到了,只是……

他微微皱眉。

和原文比,时间上似乎有着一点出入。

“侯爷他,侯爷他……”小厮看了李畅、张坤一眼,在李怀的示意下,小声道,“侯爷怕是不行了……”

战袍染血说

今天还是忙着装修,因为平时要在公司,只有周末才有时间跑,因此只有一张,明天尽量恢复两更。

第二十九章 剧情加速了?

李怀很清楚,在原本的剧情中,原版李怀在第二卷第一章的时候登场,主角郑兴业则因为那篇文章,被小国公赵畅欣赏,叫到二楼商业互吹,平静表面下,隐藏的是基情和矛盾。

甚至在原文中,这次会面的时候,李怀和郑兴业就已经埋下了冲突的引子,而在这之后,没过几天,他那位倒霉兄长就一命呜呼,随后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新任定襄侯。

这之后,心态膨胀的原版李怀就开始了持续作死。

但是,这应该发生在几天之后。

“不是今天。”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李怀回想着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心里有了某种猜测。

“莫非是蝴蝶效应、连锁反应?剧情加速了?这倒也无妨,眼下也不用浪费槽点,存着这么多,倒是不用担心陷阱,先去试探试探,只是眼下还要先离了这里才行。”

于是,李怀并不耽搁,面色严肃的将报信的小厮找过来,仔细盘问了几句。

“我兄长怎么了?前几日不还有了起色吗?”

那小厮稍微平静了几分,闻言就道:“这详细的,我等也不知晓,只是府里让我来通报于您。”

李怀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就与两位好友告罪。

“这是大事,你是该赶紧回去的。”赵畅点了点头,郑重说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等相助的,尽管让人来告知我等,必全力相助!”

“我自是记得,那这就回去了,”李怀点点头,起身告辞,并不耽搁时间,“只是可惜,这顿酒是吃不完了。”

“日后有的是机会。”张坤起来相送。

“便不用送下去了。”拜别二友,李怀带着随身仆从,和传话的小厮一同下楼。

楼下依旧吵杂,这满屋子的人都在交谈,有的是说着楼上的事,有的是在讨论刚刚赶来的侯府家丁,猜测之中,见了李怀快步走下来,不少人露出了了然之色,便又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

李怀走着,便能听到不少低语,什么“这人家中怕是出了大事”、“他刚才似是想要抢夺那郑兴业的文章”、“我等还是少说两句,万一这次侯府事大,这人便要翻身了,日后难免翻旧账”云云。

听得李怀一阵头大,但却知道,眼前的事情都挤到了一起,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得靠着时间抚平风评。

这边想着,忽然见到门口不远处立着的那位少年书生,不由又是一阵头疼。

“郑君,看你这样子,是要离去?”既然见着了,肯定不能当做没看到,毕竟先前在上面也是一番论述,不管未来如何,眼下还是得保持接触,最好能实时监控,省得对方再闹出什么突袭。

“是的,还要回去温习,自是无法停留太多。”郑兴业淡淡说着,拱手便走,话中隐约存着疏远。

李怀也不以为意,毕竟双方立场摆在这,未来必然进一步敌对,也就不要求许多了。

“一切前因都已经搭建,这后果自是跑不了。”

摇了摇头,他并不多言,以他现在的身份,自是没必要理会郑兴业,也不当理会,否则姿态一出,反而要让人关注对方,谋划全做了空。

可惜,他虽不多言,但那郑兴业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下,然后转过身,面露犹豫,最后问道:“你……你要好好待魏家娘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郑兴业像是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快步离去了。

却留下来李怀在原地凌乱,听着周围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魏娘子?那岂不是这位李家七郎的新婚妻?”

“这是有故事啊!”

“难怪这二位会选今日碰面,而且彼此之间,气氛明显并不融洽。”

“可不是么,真是一场好戏啊!莫非这恶……这李七郎又做了夺人所爱之事?”

“你小声点,莫非是忘了这位的作风?”

“今日可是有小国公在楼上,这位也不敢发作……吧。”

听着这些话,李怀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想着那位主角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刻意用这话来恶心自己,又或者是单纯的情商低?

若是前者,这一句话扰乱舆论,这时候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加工宣传,更何况,先前被人诬陷一事,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事一旦传开,还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

但若是后者……

“所以说,原文中,郑兴业情商低、李怀不学无术,这俩碰到一起,想要不出事都难啊,可若是这小子刻意施为,那就太缺德了,而且心机深沉啊。”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也不理会或者制止旁人谣言,因为这话也堵不住,索性迈步离开。

“这事得徐徐而来,不可急切,我虽要袭爵,但按设定,此时公侯实权不多,只是富贵,最多方便从军,郑兴业有功名在身,非升斗小民,我现在还是白身,若急切行事,反易弄巧成拙,要绝后后患,得袭了定襄侯之爵再行筹谋,况且,便是今日这般,张坤也有所怀疑了。”

李怀坐在马车上,回忆刚才种种,检讨得失,留心于一处。

“文似看山不喜平,要一波三折才有趣,又要有凑巧、又要有反差,众事挤在一起爆发,然后抽丝剥茧,能让人大呼过瘾,只是这些东西,写在书中自是无妨,无非是动动笔杆子,更不用担心巧合太多,会让人生疑,但现在身在局中,就不同了,显得刻意,似是我在布局一般……”

他低首思考,不由叹息。

“这书虽说写一半太监了,但到底将架构搭起来了,各个人物立在书里,这一言一行,就有章法规律,郑兴业是主角,天意垂青,碰上再多意外,也能逢凶化吉,得到合理解释,但我穿的这位本只是炮灰,哦,勉强算个精英怪,现在横插一脚,错乱了剧情,在重要配角面前改了侯府运势,违和感自是来了!”

回忆最后时刻,张坤的些许言语表现,显是生了某种想法。

“但无论如何,这种子已经埋下来了,当务之急已经改变,要现将家中隐患除去,那位五婶子也嚣张了有一阵子了,若是在书中,怕是得好几章了,我可不能食言,不能再让她蹦跶了,平白碍眼。”

想到这里,李怀眯起眼睛。

“家中矛盾,得快刀斩乱麻……”

战袍染血说

先放一张,第二更可能会比较晚,十二点左右,可以明日再看。

第三十章 他这个心机,深啊!

“走了。”

二楼窗台,赵畅看着李怀的马车远去,才重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下去,摇头道:“不知李家这事,能否安稳过度,若是一切顺利,未来玄庆也要位列公侯,倒是一大快事。”

张坤笑道:“这话却是对李二郎有些不平了。”话音落下,忽有张家仆役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张坤含笑点头,面露了然。

“我与李二本无交情,也不搞那些虚的,”赵畅摆了摆手,“我自是希望玄庆袭爵的,这次回来之前,便知晓了李二情况,想着要给玄庆撑腰,才会今日便让他过来,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玄庆比过去,是有不少长进的。”

“岂止是有长进,怕是你我过去,都小瞧了他!”张坤还是笑着,“他此番的布局,倒是颇为精妙,有这等手段,区区爵位,自是手到擒来。”

“哦?”赵畅微感诧异,“你是发现了什么?”

张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笑着道:“正养,你怕是以为,今日这些,乃是因玄庆背后,有了一位高人指点,方能说出吧?”

“便是有,玄庆自己也已有了些本事,”赵畅也笑了起来,“你道我为何让人将那郑兴业叫来?”

张坤顺势便道:“郑兴业一来,自是要与玄庆当堂对论,二人言语切磋,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就能蒙混过关的,而玄庆不负众望,能因循利导,显是真的在藩镇之道上,有了研究。”

“正是如此。”赵畅点点头,“他是长进了,日后我也能放心一些,边疆局势越发危急,各地藩镇频有异动,未来我若为帅,还是需要你们为我的左膀右臂!”

“还是你看得远,有大志!”张坤点点头,“不过,未来玄庆有何志向,你可知之?”

“你还未回答我那问题,”赵畅便又问道,“何等布局?”

“这布局,你莫非没看出来?”张坤微微一笑,“那我便提醒于你,这郑兴业的文章,与玄庆之议这般相似,这里面必有缘故,不是他刻意通过渠道透露给郑氏,那便是机缘巧合知晓了郑家之文,随后预料到了今日之局,然后从容而对。”

“那郑兴业之前不过一江南举子,有甚特殊?玄庆岂会刻意透露?若说巧取豪夺,他那性子做得出来,这也不对,天下文章众多,为何独观此文?”赵畅说着,却有摇头,“不过今日太多巧合,若说没有算计,也是困难。”

“我本也不明,不过刚刚楼下有了传闻,这心中通透了些许,”跟着,张坤不等小国公追问,便给出了答案,“那郑兴业,似与玄庆那位新婚妻子有旧。”

“这倒是有趣了!”张坤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寒芒,“就是不知道,是何交情,话说回来,这人若有才,往往就不知轻重了。”

“看来你是有出手的想法了。”张坤微微一笑,“不过,此番,你我似乎皆入了玄庆之计中!他这个心机,深啊!”

“我若能算得我,更可算得敌!”赵畅哈哈一笑,“我与玄庆为友,他有手段,我自是高兴,未来为我助力,如虎添翼也!”

张坤端起茶杯,道:“既如此,他之前提议要行文会,何故推脱?”

“分明是你在推脱,何故说我?”赵畅摇摇头,随后则道,“不过,他那性子我是知道的,今日这里,你我可以镇住,无论何事,皆可平之,但文会之时,大儒云集,更有贵人,那就不是我等的一言堂了,真出了事,莫说护他,能不波及自己,已然幸之。”

最后,他苦笑道:“玄庆过去所为,确实太过荒唐。”旋即又道,“不过,这事虽未允他,但旁事自当助他,无论你是侯府事,还是他家中事!”

————————

“那魏家娘子何等人物,居然配了个纨绔,着实让人唏嘘。”

玉宇楼外,幽静小路上,郑兴业缓缓前行,面色凝重,似有重重心事,边上的好友罗翔见了,便感慨了一句。

罗翔与郑兴业曾一同游历,知道郑的心思,这时为了开解,不得不劝一两句:“兴业,莫伤心,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你也有婚约在身,不比那魏娘子差,所谓‘娶妻当娶魏娘子’,不过儿时戏言。”

“唉,”郑兴业叹了口气,“我与魏家娘子话都没说过,无非是小时见过一面,当时我乃一无名小儿,如何能引她注意,便是如今,她怕也不知道我这个人罢,哪有资格伤心?那李怀再是纨绔,也是勋贵人家,魏家自是满意,况且今日听他言论,也不似坊间传闻那般不学无术,或许也是个有才的……”

“哪里是有才学,怕是提前备好了说辞,否则焉能这般巧合,你说藩镇,他也说反震?”罗翔大摇其头,忍不住抱怨。

郑兴业闻言一愣,低头沉吟了后,却摆了摆手:“莫担忧,我这般说,乃是现实,我现在确实不如他李怀,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辈读书为学,以求上进,自是要自强不息,眼下科举在即,便是我等机遇,我郑兴业人虽卑,但此番定要一鸣惊人!到时再看李怀,有何可在我面前称道的!”

“好!”罗翔听着心潮澎湃,“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郑兴业,你满腹经纶,等高中之后,方是人生得意时!到时我等便去拜访魏家娘子,如何?”他这话也没想太多,只当是个口号。

郑兴业闻言一愣,随后笑了笑,就道:“正当如此。”只是随后又叹起气来。

“怎的又叹气?”罗翔不解。

郑兴业轻声低语:“我只是担忧,魏家娘子虽未曾与我交谈过,但我能看出她的性子,是个恬静之人,更喜书画,为才女,众才情,如今却入了侯府,如何能习惯了后宅争斗?那纨绔怕是别说宠着她、护着她,就怕会欺她、压她,我这心里一想,便如刀割!”

罗翔却笑道:“难怪家乡的小娘都爱听你说话,果是个痴情种子,你放心,我有门路,这些天,为你探些消息,说不定,还能听到他李七郎倒霉的消息。”

第三十一章 夫人,别闹

马车缓缓前行,速度不快不慢。

在离着侯府所在街坊不远的地方,李怀让车队再减慢了一些速度,而没过多久,乔其和另外一位护卫,从旁边的路口走出来,到了马车边上,将他们所了解的情况,汇报给了邓恩。

他们是在邓恩离开了玉宇楼之后,得到了命令,去往李慎府上探查情况的。

“果然,我这位幺弟不在府中,这般来看,此次突然之事,怕是并不简单,这背后到底有多少人在谋划,值得思量啊。”

带着这样的念头,李怀所乘坐的马车继续前行,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定襄侯府已经遥遥在望。

不过,在走入这一片街区的时候,李怀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能注意到,在周围的街道上,少了行人,不少店肆也关门歇业。

这也就罢了,随着到了距离侯府最近的那条街道,甚至能看到不少护卫在来回巡查。

“气氛有些不对。”连行走在车外的书童李屋都清晰的意识到了问题,“莫非侯爷真出事了?”

李怀掀开车帘,也看了一眼,就低语道:“这事还不好断定,得回去询问了才能知晓。”

不过,等李怀的马车停在门口,他人都走下来之后,都不见有什么人过来通报消息,更没有谁来引路,登时就觉得不同寻常。

“别不是那群人铤而走险,要搞个什么宅斗版政变吧?”

他心里嘀咕着,但面无惧色,神色坦然,毕竟外拐在手,不行就时间倒流。

前行两步,迈过侧门门槛,终于有一名管事过来通报事情,这人李怀也认得,只是一个小管事,平日里并不出众。

李怀直接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我看着府中内外,气氛不同。”

“是侯爷忽而病重,众多老爷、夫人,都已聚于后院,只吩咐了小人在此等候,您这边一来,便让您过去。”

“行了,我已知道,这便过去看望我兄长。”李怀点点头。

那管事就道:“那小人先去过去通报。”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李怀见着那背影,微微摇头,穿过大门,继续前行,随后便注意到了沿途来回巡查的守卫。

“公子,这些个守卫中,有不少生面孔,怕是其他几位老爷府上的人。”李屋凑近几步,低语说着。

李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侯府的这座宅院虽不近皇城,但也是上好地段,内里结构复杂,真要行走,想要抵达目的地,怎么也得花些时间。

李怀一边走一边思索,但刚过了前院,就有青衣丫鬟过来,低语了一句:“七公子,夫人托我给您传话,让您先去她那一趟。”

对此李怀却不陌生,心里能猜到大致缘由,叹了口气道:“兄长病重,我当先去探望,旁的事一会再说,你回去有与夫人说清,就说此时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她最是通情达理,当能明了。”

那丫鬟想要再说,却被李怀摆摆手挥退,前者只能行礼之后退去。

不过,等李怀走了一阵,园林路途过半,忽然听到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去,正是自家夫人。

“你怎的来了?”李怀迎了过去。

他的这位娘子,当真是美貌,身子纤细,肤如白玉,等走近了之后,那脸上的柳眉、明眸、皓齿更是惹人怜爱,加上这读书弹琴养出的气度,更是摄人心魄。

只是……

“官人,我方才派了彩环出去,让她找你,又担心她叫不住你,因此亲自过来,”这魏家娘子来到李怀跟前,语气却不客气,“幸好来了,不然你直接去了,不知如何分说,岂不糟糕?”

李怀有些意外,就问:“莫非娘子有事要嘱托我?”

“你那兄长,体弱多病,如今忽然昏厥,怕是不成了,日后你要袭爵,自是此地主人,那几个贱人之前以言语辱我,仗着管家之权,处处压我一头,惹人厌烦,你过去了,却该找个由头警告一二,也好让他们知道厉害,心里有数,日后我再料理起来,才能解气!”

她说到最后,虽是压低声音,却免不了咬牙切齿,姣好面容都损了几分颜色。

李怀一怔,跟着眉头一皱,心中叹气。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道魏家娘子美貌贤惠,却不知那也是闺阁中的伪装,嫁过来之后,方显露真面目,如今每日里折腾不小,虽说无伤大雅,也多数是小性子,他们夫妻之间这般,也能调剂感情,只是在眼下这时候,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李怀扶了扶额头,只感心累,口中应道:“我心中有数……”他见自家夫人脸色,不想纠缠,“莫急,待事定了,再言其他,此时这般,正是关键,还是不要闹腾了,你且回院,等待消息。”听着这夫人言语,他就不想让魏如兮这时去了后院兄长院子,防止横生枝节。

“你得记在心里!”魏如兮又叮嘱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自家夫君远去的背影,却又摇摇头。

“我这夫君和善近人,但是个软性子,怕是狠不下心成事,我却要计较一番!也是他不是个做大事的料,我才不得不多思多做啊,刚才刘家姐姐的提议,是该试一试了。”

这般想着,就吩咐着身边女使,改了行进方向,不再去往自己院子。

另一边,李怀送走了妻子,继续行走,却免不了一番嘀咕:“这古代妻妾可真不好掌握,而且但凡有些出身的,时时刻刻皆有战斗之心,放到现代社会,办公室政治是免不了了,真是让人操心啊,我算是理解赵畅和张坤之前的顾虑了,唉,怎么那郑兴业的后宫就那般和谐,还能相互扶持?这也太虚假了吧!”

“还不是你异想天开,现在知道扯淡了?1槽点。”

“哎,系统,你先别走,能不能说说郑兴业那边的情况?他是如何平衡的?”

可惜,他的询问,并无回应。

“切,又装死!”

李怀嘀咕一句,看着前面的院子,便收敛心思,随后整理心情,又行几步,很快就听到前方有哭泣之声,知道又有一出好戏要上演了,顿时精神抖擞,准备上场。

第三十二章 谋者的依仗

“人还未到吗?”

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几声责备。

说话的人,赫然是那位五婶子徐氏,便见她满脸怒意:“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去外吃酒!便是好友归来,也得分个时候,前几日我见他在院子中与小辈胡闹,还让他来见你,听说也是未来,唉!真个是家门不幸啊!”

说话时,她游目四望,扫过周围众人。

这间古色古香的卧室中,此时占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也有女,目光都聚集在那张床榻上。

床上躺着一名青年男子,头发散乱,面部苍白,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似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能维持呼吸,不时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为何突然之前便恶化了?先前不是说,还有些时日么?”床边,老夫人刘氏以泪洗面,“怀哥儿也是,这时却不在身边!”

听了床边侯府老夫人刘氏的话后,青年勉强睁眼,透露出担忧之色。

注意到他的这幅模样,刘氏眼泪直流,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着青年的发丝,泣不成声:“我可怜的哥儿,怎的这般命苦,大好的儿郎,本是富贵命,何以一次战场,便落下病根,现在更是这般模样,我儿,你可要顶住,这家中少不了你这根顶梁柱啊!”

她这一说,床上的青年浑身一震颤抖,挣扎着想要起来,旋即连连咳嗽,旁边的两位大夫赶紧上前阻止,又是抚胸又是捶背,安抚了青年。

见得此情此景,边上一名年轻妇人痛哭起来。

“夫君,夫君,你可莫要吓我!”

妇人面容姣好,满面悲戚,不住地掩面哭泣。

徐氏就在旁边低语道:“估计都是让那浪荡子给气得!二郎,你莫生气,我等自会好好惩戒于他!”

“母亲……”过了好一会,床上躺着的当今定襄侯终于缓了口气,挣扎着道,“七弟弟是贪玩了点,却是个孝顺的,且与我是亲兄弟,母亲不用太过苛责,他来了,就让他进来,其他的无需多言……”

刘氏便道:“都依你,都依你!”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氏打断——

“嫂嫂,不可因一时心软啊,我方才是怎么与你说的,本就不该许了他能离府,如今若还放任,这还得了?规矩该立的时候,还是要立的,不然以后还不得反了天的?您也知道,你家那七郎,可是个嚣张的主……”

定襄侯一眼扫过去,用虚弱的眼神看了徐氏两眼,隐隐猜出其心意,便要摇头否之,只是到底体弱,一心急,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徐氏指着他道:“瞧,侯爷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夫人刘氏一听,顿时又是伤心,生气。

正巧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来了!来了!”这时,有小厮疾奔而来,“七公子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老夫人顿时怒火冲天,“让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进来!”

几息之后,李怀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感受着屋子里的气氛,心里先就明白几分,并不多言,只是上前,先问候了老夫人,又去瞧了自家兄长,然后叹息哀伤。

“玄庆,不必心伤,这都是命数,”定襄侯见着李怀,便舒了口气,反而能说出囫囵话来了,“我有话要与你说,靠近几步。”

“夫君,不急这一时,还是多修养下吧。”边上,年轻妇人忍不住劝道。

“趁着我这会清醒,要交代一二,省得日后再起纷争……”定襄侯摇摇头。

旁人拗他不过,只得遵从。

徐氏又说道:“二郎真个是个仁心的,这般模样还要照顾兄弟,只是你这兄弟,着实不像个样子,亲生的兄长病成这幅样子,他倒好,跑到外面趋炎附势去了。”

“哦?”李怀寻声看去,“五婶婶,这话是冲着我来了?在我兄长面前诋毁我?”

“诋毁?你难道不是与小国公吃酒回来的?”徐氏也不掩饰了,走出人群,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咱们李家,那也是侯爵之家,不比旁人差,怎的到了你这,就得去巴结旁人,连兄长都不顾了?”

李怀冷笑道:“我也是请示了母亲,得她准许,要你在这嚼舌?”

“请示了嫂嫂?那也得分时候!”徐氏说着,看向刘氏,“嫂嫂,你说是也不是?这时候,哪里能轻易离开?他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刘氏矜持许多,却也道:“是该分个时候,到底是亲兄弟重要。”

李怀瞥了刘氏一眼,心里很是失望,但知道不能在众人面前顶撞,只是记在心里。

倒是定襄侯李惯开口道:“小公爷边疆立功,权势可期,玄庆本就与之交善,他既然回来了,过去相迎……相迎,也是应该的,正好显得亲近。”

李怀听闻,不由暗暗叹息。

“前世只在笔下描述,但眼下却是真实世界,此方之人,也不是假的,有人看着生厌,却也有好意待我的,人之心思多变,非被一支笔操纵的脸谱。”

他看着满脸得意的徐氏,思量着局面。

“按原本剧情,李怀是承了爵位,但现在增加了细节,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改了剧情,毕竟坏情节能变成好的,好情节也能变坏,而且若是我确定能继承爵位,那这个五婶子就不该这么嚣张,这么看来,他所谋求的是什么,就很清楚了,只是我这位便宜母亲,似乎有些事没有相通……”

李怀这么想着,见徐氏还要开口,便就皱眉,然后毫不客气的说道:“五婶子,你似乎是太过霸道了点,也有些逾越了了,我等聚集在此,是因兄长之事,现在你却是不依不饶的咬着我,莫非还要分个对错?要在兄长面前,将我拿住,用家法问罪不成?”

说话之时,他也看了一眼自己那位五叔,却见五叔和五婶周围几人,并未恼怒,反而冷笑,这心里就有了猜测。

连在任定襄侯都为自己说话了,怎么也轮不到其他人置喙吧?考虑到老幺李慎的去向,这几位,显然是有所依仗啊!

只是,这依仗是什么?还能大国长幼嫡庶?

这时候,徐氏则用嘲讽之言道:“哟,你这是要做什么?训斥长辈不成?果然是没有规矩,只是你敢训斥我们,但终究也有你不敢动的人!”

话音卤藕下,门外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有小厮喊道:“老太公来了!老太公来了!”

顿时,徐氏面露喜色。

第三十三章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正戏要开场了!

李怀精神一震,但看着那位缓缓走进来的老人,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老大爷,您谁啊,这时候蹦出来,目的也太明显了吧。

再看五婶徐氏和五叔李宜等人的表情,以及刚刚抵达的三叔李宇脸上的苦笑,顿时心中明了,知道那位老太公,是被有心人给请动过来的。

这一来,自是来者不善!

不过,李怀丝毫也不担心,甚至有些放心。

他最担心的,从来不是什么人出现,而是有人隐藏在暗处出招。

如果他们就只有这些招数的话,那么事情反而十分好办,就算不用什么权谋手段,单纯靠着咱过去的坏名声,来一场蛮不讲理的驱逐戏码,也是足够了!

不过……

“惯哥儿啊,听说你身子骨不好,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着来看看你啊……”那老太公老态龙钟的,拄着拐,旁边有名英俊青年搀扶着。

他一来,便是身有诰命的刘氏都得起来行礼。

那老人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颤颤巍巍的对刘氏道:“今日来这里,也是听闻了不少消息,对了,懂哥儿几个呢?怎的不见他们?不如都喊过来吧。”

刘氏闻言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吩咐了几个仆役,说是去将府中府外,乃至别院中的那些个李怀的兄弟们都召集过来。

这就开始施压了。

李怀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同时暗道,自己果然是不够惊醒,若不是这位老大爷提醒,他都没注意,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几位兄弟,没有一个到场的,连平日里负责管事的三哥李懂也不例外。

自己和他们,果然没有什么兄弟感情啊,毕竟是个穿越的。

这边想着,他捏着下巴,目光扫过了满脸喜色的五叔等人,又看了一眼满面哀伤的刘氏。

显然,是有人刻意吩咐,不让那些兄弟过来的。

最后,他的视线落到了那面色苍白如纸的李惯身上,后者正试着起身,想要说什么。

“惯哥儿,你别动着,安心躺着,”那位老太公前行两步,“安心躺着,这阵子的事,老夫早有耳闻,今日过来,也有话要说!”

“老……”李惯想说什么,但心里一急,立刻咳嗽起来,与不成声。

李怀叹了口气,走过去搀扶起来,他那位二嫂似要阻拦,但注意到李怀神色,终究没有说什么。

李怀扶着李惯躺下,说道:“兄长,我心里有数,你且宽心,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李惯深吸一口气,看了亲弟一眼,点了点头。

“怀哥儿这会倒是有些兄弟的样子了。”老太公淡淡说着,眯起眼睛。

李怀回敬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露出嘲讽之色,心道:这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熙熙攘攘,皆为权往!

想到自己等会要回溯时间,他索性也不弄什么表面文章了,省得憋屈,直接露出了嘲讽之色,心里思量。

“若不是这老头年纪不小、威望颇大,加上便宜兄长病重,否则岂能有这种情节?我可是嫡子,除了这位二哥,就只有一个早年夭折的弟弟,这些人这么折腾,显是志在必得,要用手段盖过继承礼法,真是好奇他们的底牌到底是啥,莫非就是这位老家伙?”

这老太公比之已故的老侯爷、李怀和李惯的父亲李宝,还要高上一辈!

当然,这人不是老侯爷的直系长辈,按着说,也是个旁庶出身,只是却是个读书种子,硬生生的读出了一个进士!

李家乃是武勋之家,历来定襄侯都是弓马娴熟……

“除了我这个未来的定襄侯除外……”李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位老太公曾外放为官,历任官职,最后进入中枢,成了前前任侯爷的好帮手。

二人一武一文,相得益彰,让定襄侯一脉的李家很是兴盛了一把,李怀之父继承爵位后,还受到这位李老太公的帮衬,对其人很是尊敬,以侄礼侍之,等老侯爷之后,李惯袭爵,依旧侍之。

一连三代定襄侯,奠定了这位李老太公的地位,如今现身,颇有几分一言九鼎的味道,往那一站,旁人就纷纷见礼。

连之前趾高气扬的那位五婶子,这会也是低头垂首,一副恭敬模样,只是眼角余光,注意到李怀的表情,又忍不住道:“怀哥儿,你那是什么模样?莫非对老太公,心又不敬?”

“我敬重不敬重,得看太公他老人家是不是值得,”李怀摆摆手,“无需多说了,现在说得再多,打脸到死,也是隔靴搔痒,毕竟等会还要再来一遍,我得酝酿一下感情,你们先继续吧。”

徐氏一听,眉毛一挑,就要发作,但身边的夫君忽然拉了她的衣袖,以目示之,终究让这位女眷忍了下来。

倒是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这时发话了——

“兄长,你无需这般敌视,我等也是李家子弟,此番陪同祖父,还是担心侯爷的身子,祖父年纪大了,为此奔波,我等心中惭愧,莫非兄长还为此不快?那可就有些不对了。”

循着声音,李怀的目光落到了搀扶着老太公的青年身上。

李舒昌,自己的族弟。

此人乃是李老太公的孙子,和李惯、李怀乃是同辈人,但并非侯府一脉,而是李家族人,与侯府来往密切,其人自幼读书为学,如今也得了举子身份,要在今年进科举的。

不过……

可惜你在原版剧情中根本没有出场!

李怀轻轻摇头,懒得回应,准备积蓄精力到二周目上,但心里依旧有些感慨。

“这老大爷和他的孙子,都是原本没有登场的人,剧情可以挖掘的地方还挺多,还是先看他们的表演,搞清楚套路再反击吧。”

这目光一扫,顿觉不爽。

“这群人槽点也不少啊,李惯还没死呢,你们就要逼宫,不怕这位侯爷临死前金口玉言?还是仗着人多,想要来个生米熟饭?话说回来,我又不是主角,你们这集中在一起,还要来个围攻光明顶不成?搞阴谋、权术,还非得组队,什么习惯!”

“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这种剧情,非要出现在你的书里吗?1槽点!”

“这段不是我写的!”

李怀心里抗争,表面则不动声色,那李舒昌还想说什么,但恰好李怀的几个兄弟过来了,打断了这个剧情。

于是,李怀接下来,就看着几个“迅速”抵达的兄弟,恭恭敬敬的给那位老大爷建立,一番礼仪下来,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还不开始正题吗?”李怀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惯,无奈摇头。

终于,在他的念叨下,李舒昌再次站了出来。

第三十四章 搞快点,直接点!

李舒昌走出来,是直接到了老夫人跟前,冲着床上的李惯道:“兄长,我祖父今日过来,是听闻你的事,要来探望。”

李怀忍不住摇头,心道这也太言不由衷了,你们光搞社交就好几分钟了,现在才过来给正主表示?

“有劳叔父了。”老夫人还得对那位老太公表示感谢。

“除此之外……”李舒昌的目光落到了李怀身上,微微一笑,“也是听闻了兄长的意思,要让七哥袭爵,是以有些话想要来问问。”

这话一说,忽然之间,整个屋子里骤然一静!

不少人面面相觑,惊讶、疑惑,当然还有不忿和愤怒,尤其是刚刚抵达的几位庶出子弟,更是表现明显。

“这事儿从何说起?”徐氏这时又跳了出来,“贤侄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爵位乃是咱们家的立足根基,如今二郎可还在呢,不该讨论这些,还是先问他的病症。”

李舒昌拱拱手道:“这话,是我祖父要问的。”

徐氏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容,故作惊讶道:“若是长者询问,却是该的,得为咱们家指引方向不是?嫂嫂,您说呢?”目光落到了刘氏身上。

“这……”老夫人被这么一问,有些迟疑,尽管她听了不少言语,对自己的二子颇有微词,但也知道这时若是应下来,就是当面摊牌,等于是当场逼宫,一个不好,那可是要撕破脸,更要坏了家族利益,说不定还得伤筋动骨!

与此同时,更多的目光落到了李怀的身上,毕竟这事的直接当事人,就是李怀,后者也十分诧异。

就这么干脆、直接的挑明来意?

还真干脆!

惊讶过后,李怀眯起眼睛,扫了老太公一眼,又看向身边的便宜兄长李惯——病床上的定襄侯挣扎要起来说几句。

老夫人赶紧凑过来,要安抚李惯。

李惯稍微平静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太公,何人袭爵,自有礼法规矩,本不是我一言可定,只是我无男丁,只有嫡弟,自是由他来定……”

“有无男丁,不光只看眼前,折中之法尚有,”那位老太公却叹了口气,说道:“此事非小,我亦无恶意,多年不问家族之事,今日过来,无非是听了有人禀报,要先见见老七,也好知道个大概。”说着,便在那李舒昌的指认下,看向了李怀。

“也是一表人才,是个好孩子的模样。”老太公点点头,语气和善,“听说你与荣国公家的公子交情不错?”

“见过叔父,小国公乃是在下挚友。”李怀知道是没法当看客了,于是不卑不亢,只是依礼而为,等着看这些人表演,但并未多言,而是要在一周末,先搞清楚这些人的态度。

当然,还要弄清楚自己兄长的意思。

要知道,这种事看起来有礼法约束,但贸然出手,也是有可能翻车的,平白浪费了槽点,不如一次性搞清楚再行动。

好在,目前这些人都跳出来了,能省去不少功夫。

“那位小国公是个有本事的,他家在长安,亦是权势不小,与之结交,确实有助于家族,”老太公则微微点头,但跟着话锋一转,“只是打铁还需自身硬,说到底,咱们还是得立足于本家之中,要对家族之事十分清楚才是,否则的话,便是与权贵结交,也难免会被人看轻,被人说是趋炎附势,岂不有辱门楣?”

“不知叔祖所说的本家之事,都有哪些?”李怀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那李舒昌。

“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家中有多少田庄,又有多少产业,每岁进项几何,花费多少,咱们侯府又与多少人家交往,与谁为善,与何人有隙,又与那家龃龉。”那老太公笑眯眯的说着,最后又问,“不知七郎,可能说出一二啊。”

李怀微微一笑,故意说道:“此乃小道,自有内外管事处置,后宅之中也有分管,我等何必操心,自是要多注重天下大势,知晓朝廷内外进退之规,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非也,”老太公摇了摇头,便就说道,“这家族运转,可并非那般简单的事,多少大族未倒在官场上,却倒在族**事上,或者干脆就是入不敷出,伤了根基,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这几个大院子,里里外外众多家眷,乃至仆从女使,这月例、月钱、赏钱,可都是个不小的数目,岂能不在意,你这心思就不对,而且你说朝廷内外之势?这更非你所擅长……”

李怀当即就皱起眉头。

这话听着有理,实际上还是强词夺理。

李怀只是个定襄侯兄弟,其兄长还在掌权、嫂子也智力正常,主动去了解这些个事,定要引起怀疑和警惕的。

这些道理不用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懂,面前这老家伙提出来,就是明知故问,典型的没事找事!

“我就是不喜欢这种人的嘴脸啊!”

于是李怀很干脆的打断了对方,问道:“叔祖,你既是这么说,想来是有人对此详细了解了,不知是何人?不如让他出来说说,也好让我长长见识,您既此时过来,肯定是做了准备的。”他顺势看了一眼李舒昌,果见此人微微一笑,似乎是胸有成竹,或是知晓一二。

“怎的随便就打断老夫说话?”那老太公瞬间就变了面孔,“你可还没坐到那个位置,便敢与我这般说话,若是真让你成了,那还得了?不得反了天去?”

李怀懒得多言,就等着对方亮出底牌,干脆道:“明人不说暗话,叔祖到底有何用意,诸位今日过来,是来看望我兄长的,还是其他目的,不妨直说,翻来覆去的找理由要训斥、教训我,无非是先打压,再拿捏,掌握主动和局势,甚至拿个运营府邸的事来做说辞,格局何在?你都不如说说边疆藩镇,这么绕着弯的,我听着累,你们说着也不爽利,不如搞快点,直接点!五婶子,你说呢?”

最后这话,他直接砸到那妇人头上。

徐氏却是一点就着,连犹豫都没有,就立马就反击道:“好啊,你这话说得难听,其心可诛啊!不为人子!嫂嫂,你也不管管,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面对老太公这样的长辈,他都敢这般造次,传出去,不知旁人要怎么说我们李家呢!”

老夫人刘氏正要说话,但却注意到李惯轻轻摇头,于是忍着不说。

李怀注意到了兄长动作,心下了然,于是道:“这么说来,诸位都是好意,倒是我错怪你们了,既如此,都是慰问我这兄长的,旁的事咱就别说了,如何?”

“自是这般,你以为老夫等人来此,是为了什么?”老太公沉声说着,语气严肃,带来一股肃穆。

“自然是为了爵位!”李怀理所当然的道,“我兄长可还在这呢,你们就想着要逼迫宗家了?”

第三十五章 放肆怼,错有错招

整个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很多人听着,表情怪异之下,更是欲言又止。

李怀则瞅了李惯一眼,后者脸上也有惊奇,但注意到李怀的目光,却还是第一时间点了点头。

李怀顿时了然,于是也不客气,顺势就道:“今日诸位皆在,也是正好,不如将袭爵之事便定下来吧,丑话说前头,也不伤和气,这宅斗的事,我可没心思纠缠!也省得各位惦记,心怀叵测之下,闹出什么不好的事,那我再惩戒起来,着实伤人伤情。”

“你兄长可还没死呢!”那老太公一愣,似被这话刺激,顿时怒火上涌。

“这话轮不到您说。”李怀只是撇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怼了过去,他很清楚,一旦李惯将话挑明,这些人理应无从改变,但想着一路上的陌生面孔,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若真像他猜测的那般,这眼前这些人,就近乎疯狂的反常了,这绝不寻常。

“反了天了!”徐氏则抓住机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进言道,“爵位关乎家族根基,若是给了李怀这等纨绔,怕是家将不宁啊,依我看,不妨就从旁庶子嗣中挑选个乖巧的,过继给惯哥儿,好保咱们家的安稳。”

这话一说,不少人附和,老夫人则是一愣。

床上的李惯更是眉头紧锁,正要说话。

李怀丝毫不慌,反而笑道:“我就知道,只要我这边挑明,你这妇人终究是忍不住的,只是不知你们挑选的是谁家子嗣?”

目光在众多兄弟、亲戚的脸上扫过,这些日子以来搜集的些许情报,立刻串联在一起。

于是,李怀嘴上不停:“五婶、五叔、还有三叔、四叔,你们几家与我父亲乃是兄弟,算起来关系亲近,挑了哪个,旁人家都难免不服,而且你们几家势力不小,一旦挑选,借助家中局势,立刻就要反客为主,真正坐稳位置,颐指气使,肯定是要受到其他三家的警惕的……”

说着说着,他朝着自己的几位兄弟看去,注意到老幺李慎,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还有几位兄长、弟弟,你们之中,或许已经有人被承诺了吧?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已经许下多少诺言,要让出多少利益?”

被李怀目光触及的兄弟,都不由的微微后退一步,丝毫也没有互怼的意思,毕竟……

论嚣张,我李怀才是专业的!

“够了!”

忽然,老太公暴喝一声,看着李怀,摇头道:“原本,我还道你只是荒唐一点,不懂事些,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满脑子浆糊,既不知血亲之亲,也不知兄友弟恭,若是让你这样的人得了位,我李家焉能得好?”

随后,他直接看向李惯,道:“惯哥儿,你亦见了这般情形,莫非还觉得,能将爵位交予这种人?”

李惯迟疑了一下,李怀道:“你何必说出这番话来?我本以为,你已然是知道孰重孰轻了。”说着,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若是我不在了,日后母亲也要由你来照顾,若你只是这般,我如何能够放心?”

李怀却道:“兄长,我若不这么说,不这般表态,如何能看出他们的真意?如何能知晓他们的目的?”

李惯低语道:“你这是毁己以图明意,听为兄之言,不如说几句软话,先把今日这事过了。”

李怀也压低声音道:“我这回的设定,就是挑事闹腾,也不打算赔礼道歉说软话,不过兄长放心,他们既然发难了,难道还能让你安安稳稳的过去?今天必须有个决断!兄长放心,没人能让兄弟我受委屈,但凡说我的,我都得回过去!”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放心?

李惯差点一个大喘气倒下去,就想着赶紧制止自己这弟弟。

这时,门外忽然又有人来禀报说事。

李怀眯起眼睛,想着是不是对面这群人的后手,没想到跟着就听到了让他脸色一黑的消息——

“方才七夫人与几位夫人争执,如今双方还在谩骂,更到了外面,想要让侯爷主持公道!”

李惯一听,深吸一口气,一副无力模样。

刘氏更是面露怒意。

至于徐氏等人,则是大喜过望,更显得意。

李怀扶了额头,叹道:“我家那傻娘子,怕是被人算计了。”再看一脸得意的、想要说些什么的五婶子,他干脆的摆摆手,“你别忙着抖落,外面的人还没进来,你现在一说,不是摆明了自己知道内情么?我三下五除二就能说是你栽赃陷害!当反派,就算没脑子,也得有范儿啊,你看看你,上蹿下跳的,一点格调都没有!”

五婶子一愣,仔细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忍不住和身边的旁人面面相觑,毕竟这话竟是李怀提醒,着实匪夷所思,他这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一想,就有些不安。

这时,门外越发显得吵闹起来,徐氏的不安渐渐消散。

看你还能怎么翻盘!

注意到老夫人脸上怒意越来越浓,李怀叹了口气。

得了,得读个档了,不然这情况,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他想着这局面已经难以进行了,不如先回溯一下,调整一下局势吧,虽说还没有搜集到足够的情报,但至少,自己不缺槽点,能徐徐图之,哪怕多来几次。

但这边念头还未落下,忽然听到门外自己娘子的声音喊道:“母亲!夫君!这群人不安好心啊!他们联络了外人,还拿着侯府钱财,拉拢外人,拿着侯府的爵位,许诺给旁庶!更囚了何姨娘与老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呀!”

这声音软糯糯的,偏生扯着嗓子,显得断断续续的,似是一口气没有喘过来!

不过,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一传进来,屋子里的人脸色皆变!

“把那个胡言乱语的妇人轰出去!”徐氏尖叫起来!

李怀则是沉声道:“让她进来!”随后,直接站起身,迈步来到徐氏跟前,“好大的威风,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那徐氏被呵斥的微微后退,他的夫君李宜,也就是李怀的便宜五叔,冷哼一声,道:“你敢这般顶撞长辈了?你那夫人更是荒唐,在此胡言乱语,这是大错!轰出去都是轻的,该让她去祠堂跪着!”

李怀却毫不畏惧的回怼:“莫说她无错,便是有错,也轮不到你们置喙!”转头对身边仆役道,“让她进来!”

那仆役摄于李怀气势,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老夫人和李惯,这才出去。

倒是徐氏这时回过神来,张嘴想要说什么。

但李怀根本没心思多言,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道:“闭嘴!否则我这就让人将你抓了,乱棍打一遍!莫道我不敢!”

徐氏缩了缩脖子,而李宜则是眯起眼睛,冷哼一声。

李怀倒是有些遗憾,他倒是希望徐氏再跳一点,让自己先念头通达。

“你胆子还是小了点,若是再说两句便好了!”

算了,等第二轮再弄也不迟!

徐氏咬了咬牙,生生忍下来,就等着这小畜生等会如何收场。

那老太公摇摇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被疾奔而来的魏如兮给打断了——

李怀的这位夫人,这时发叉斜插,发型凌乱,衣袖还断了一截,两眼通红,抿着嘴,进来之后也顾不上利益了,一路小跑直奔李怀。

“夫君……”等到了李怀身边,被握住了小手,她才缓过几分,小心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才将紧攥在手里的小册子递了过来,“这是何姨娘托我给你的!”

李怀根本不管其他,只是低头一看,只是看了几行,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老太公,他露出了一抹笑容,跟着旁若无人的问了魏如兮几句。

等一番问话过后,魏如兮也注意到周围气氛不对,小声道:“夫君,我是否闯祸了?”

“你也是错有错招,哈哈。”

李怀轻拍了一下魏如兮的手背。

“莫慌,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随后身影模糊。

第三十六章 各位,久等了

眼前光影变幻,众多景象走马灯一样的倒退,又有低语在耳边呢喃,等一切缓慢定格下来,李怀像是从睡梦中苏醒一样,意识渐渐回归身体,便感到了颠簸。

他正在马车之中。

掀开窗帘,回头一看,还能看到玉宇楼的屋顶。

“实验成功,一口气消耗两槽点,可以回到两刻钟前,也就是直接跨越半小时!省去了连续打响指的繁琐,完美!”

李怀也不耽搁,马上就对随车而行的李屋吩咐道:“去旁边店肆中讨要笔墨纸砚。”

李屋体现了一个专业狗腿子的素养,得了命令,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不消片刻便将笔墨送来。

李怀收了之后,顺势就在车上铺开——这马车不小,里面摆了矮几,他铺展开,用一般水平的书法,快速写就一封信。

他将这封信递给了李屋:“你现在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给小国公。”注意到李屋的表情,李怀补充道,“这信关系不小,得是信得过人,你送了信后,尽快回来,还有事要你去办。”

李屋一听,欢天喜地的去了。

李怀则坐在车中思量。

“这次,他们多家合谋,涉及不少,而且胆子很大,着实奇怪,原文中本是毫无波澜的继承爵位,为何到了我手上,就变得这般波折了?到底是世界补全,还是刻意为难?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没过多久,李屋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汉子。

李怀问起情况,李屋便回答道:“小国公与张家公子看了信后,就说让您放心,而且也说了,会点了人手,去您说的地方搜寻,还让这几位壮士过来,说是给您壮壮声威。”

这几人正是之前在玉宇楼中开道的,皆是气血雄厚之辈,每一个都下于乔其,那为首的乃是个黑脸汉子,冲李怀抱拳道:“我等得令,一切但凭公子吩咐!”

“多谢几位相助,还是小国公知我,现在手上真没几个真正能调动的,”李怀听了,点了点头,吩咐车夫道:“继续前进,不用太急,不然还要等一会老太公才能抵达,我可不想做复读机。”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一如之前,等李怀在侯府门前下车,得了那个小管事的信,就有青衣丫鬟缓缓走来,作势低语。

李怀很干脆的摆摆手,道:“夫人让你来通报于我,想嘱咐一番?你也别回去传话,跟着我一起走,等会就能遇见她了,我正好有话要对她说。”

青衣丫鬟一脸疑惑,但见得李怀神色,只得低头领命,顺势就跟在李怀边上。

李怀边走,又召来了乔其,吩咐道:“乔护卫,这些日子以来,你在院外守卫,我是信得过你的,也知你对侯府的忠心,现下有件事需你相助。”

乔其神色微变,但还是第一时间抱拳道:“我等为侯府行走乃理所应当,哪里要说什么帮不帮的,公子尽管吩咐。”

李怀含笑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你带着几个兄弟,去我那位五哥的院子里,接个人。”

乔其微微迟疑,最后说道:“我等要护卫在公子身边……”说着,还瞧了瞧几个被小国公支派过来的豪奴。

“这话就不用说了,刚才在外面,那些个陌生面孔你也都见到了,府中想来出了变故,莫说没有你们护卫,就是有你们,一旦出事了,也不顶用,你还是按着我说的去。”李怀语气颇为坚定。

乔其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点头应下,随后问道:“要接什么人?”

李怀就道:“我那幺弟,以及他的生母何氏,此番过去,难免会有阻碍,不用顾虑,放开手脚,出了事,自然有我兜着。”

乔其神色微变,但还是抱拳领命而去。

等乔其一行人离去,李屋立刻靠近两步道,提醒道:“乔其说是护卫,实是监视,这么吩咐他去做事,说不定要有隐患,是不是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派人人去,又让人盯着,那为何不干脆就派后面那人过去?”李怀看了自家书童一眼,“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乃是我的心腹亲信,肯定也要有你忙碌的地方。”他自是不会担心,实在不行,那就回溯时间。

能用一槽点来看清一个人的品性,尤其是身边的从属,未必就是坏事,总好过留下未来隐患。

李屋却兴奋起来,等待着命令。

李怀便道:“去我的书房,抽屉里有个上锁的小匣子,将东西拿过来给我。”说着,递过去一把钥匙,“我还有句话,让你带给李昌,你且记牢了,而且无需隐瞒,可让沿途之人皆知,我让两位壮士相随……”

听完吩咐,李屋便领着领命豪奴兴冲冲的去了。

看着自家狗腿远去的背影,李怀笑道:“现在,准备工作全部到位了。”

青衣丫鬟终于忍不住,道:“姑爷,真不去见夫人么?夫人吩咐我来时,看着很是焦急。“

这丫鬟名为彩环,乃魏如兮的心腹,跟着从娘家过来的,涉及到隐秘的、犯忌讳的话、事,也会让这个丫鬟参与一二。

李怀笑而不语,朝前面指了指。

彩环循着方向看过去,顿时一愣。

果如主君所言,不远处见了自家主母的身影,这下子,彩环免不了有些惊疑,目光在李怀与远处的魏如兮身上来回巡视。

对面的魏如兮见了彩环,却眉头微蹙。

“让你叫夫君过来?怎的和他一起到了这里,若不是我亲自过来,险些错过了告诫他的机会!”魏如兮略有责备,彩环就要低头认错。

“娘子,别忙着斥责,你来做什么,我是清楚的,”李怀这话一说,便引得魏如兮注意,“无非是觉得我将袭爵,让我警告几个与你不对付的女眷,这也无妨,我只问你,最近有谁给你出什么主意了?你等会准备做什么?”

魏如兮闻言一愣,随后摇头道:“官人何出此言?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只是听闻你兄长身子不好,知道要有变故,想要替官人谋划一番。”

李怀摇摇头道:“也罢,随我来吧,一同去见兄长,省得旁人作妖,至于其他,过了这事再计较。”

魏如兮眉头还是皱着,似不习惯被李怀吩咐安排,正要说什么。

李怀又道:“今日不是什么安宁日子,你也知道那几个妇人时常欺压于你,今日兄长重病反复,他们正打算看咱们家的笑话,岂能让他们如愿?”

他知道自家夫人的性子,若直接相劝,反要激起这位“才女”不服气的性子,不知要做出什么,倒不如这般言语。

果然,魏如兮先是惊疑不定,但还是决定跟着李怀去看看情况,只是走的时候,不时偷瞧着自家夫君,面露新奇之色,想着这会自家这夫君,此时倒是颇有气度,与往日不同。

殊不知,李怀却正嘀咕着,觉得这来来去去的,又是吩咐,又是安排的,但着实太累。

“希望等会在搞事现场,被我吩咐出去的几个人接连回来,能提升逼格,树立威信,扫清继位之后的问题,但话说回来,这样折腾好累啊,希望赶紧继承了爵位,平了主角,吃香的喝辣的,过起幸福的封建老地主生活!”

不过,意识到这话对李惯有些不对,就又补充一句。

“便宜兄长,你莫见怪,实在是剧情所在,无法逆转啊,莫怪莫怪。”

魏如兮催促他走快些。

“无妨,走得快,还要多说许多话,平白浪费时间,我们这般闲庭信步,到了地方直接一波带走,也省的把先前的事再来一遍,我这人实怕麻烦。”

魏如兮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夫君的样子,显是胸有成竹,便不复催促。

等这夫妇走入后院,很快就听到了有人哭泣之声。

“这屋子里气氛怕是不好,”魏如兮一听,就变了颜色,“等会进去,咱们先别急着说事,看看局势。”

李怀却道:“那些人可没有什么恻隐之念,只要进去就定要攻讦于我,甚至拿出产业、田庄之类的琐事来混淆视听,你只管听着,无需多言。”

“嗯?好。”魏如兮一阵愣神,下意识的应了下来,这心里却是越发惊奇了。

等夫妻二人跨门而入,魏如兮游目四望。

作为后宅之人,她立刻就从站位中看出了端倪,五婶子徐氏靠近老夫人和床榻,正与老夫人低语,一见着李怀夫妻,便冷哼一声,说着怪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

“都要退场的角色了,休要聒噪!否则莫怪我不客气!”李怀不等那妇人将话说完,便直接堵了一句。

徐氏一愣,然后脸色涨得通红:“反了天了!难道你还敢动手?”

“再多说一句,你试试我敢不敢动手!”李怀怒喝一声,门外的几位豪奴顿时逼近两步,威压袭来。

徐氏后退两步。

五叔李宜冷哼一声,走上前来,挡在李怀前面:“怀哥儿,这是做什么?怎的一来,就要这般作态,莫非是得了失心疯?还有这些是哪里来的人?不似侯府家丁!”

老夫人刘氏也语气不善的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是嫌家里还不够乱吗?”

“母亲、兄长,还有诸位,我并无他意,只是让各位久等了,”李怀却笑眯眯的冲着众人拱手,“对了,先把老太公请过来,让演员都一次性到位,遗憾的是,有些人要缺席了。”

此言一出,李宜、徐氏等人脸色顿变。

第三十七章 霹雳手段

“什么老太公?”

侯府后院,老夫人刘氏露出了不解之色,再看李宜、徐氏等人的脸色,更是皱起眉来。

李怀则道:“咱们李家,还有哪位老先生,能被称为老太公?”

“若是老太公……老太公来了,理应有人提前通报,”忽然,躺在床上的李惯,在自家夫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哪有说来就来的道理?”

“今日不同以往,他是要来的,还要悄悄地来,突然造访,给一些人撑腰,”李怀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众人,“我已经让人去请老太公了,这会快该到了。”

他这番从容模样,立刻就震慑了不少人。

但却也有人担忧,比如他那位三叔李宇,忍不住凑近两步,想要提醒一二。

李怀却只是看了一眼,说道:“三叔,这事你置身事外最好,无需多言,那寿宴之事,我已经有了决定,等眼前这事情过去,就告知于你。”

李宇一听,便停了脚步,再看身边几个亲朋的目光,不由苦笑起来,也不便多说了。

刘氏疑惑,李惯体弱,李宇沉默,而李宜、徐氏之流,也因为邓恩之前的呵斥、话语而惊疑不定,不敢多言。

一时之间,这厅堂居然安静下来。

但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在李昌和几位护卫的“引领”下,老态龙钟的李老太公和他的孙子李舒昌走了过来,只是二人的表情都不甚自然,似有愠怒。

等走进屋中,众人见着这祖孙二人当真是表情各异。

刘氏诧异,李惯表情阴沉,而李宜、徐氏等人则是越发惊疑起来,目光不时落在李怀身上。

老夫人刘氏回过神来,她虽也察觉到了不妥,但总要有所表示,于是起身道:“您老何时到的,怎的事先也不通报一声?”

“老夫是听说了二郎的事,心中担忧,顾不上其他了,只是没想到,这侯府的下人当真威风,我赶路过来,还不得歇息,就硬生生的被人给裹挟过来了!”说着,老太公恨恨的看了门外的李昌一眼。

“李昌,你好大的胆子!”李宜忽然发难,但刚说了一句,就被李怀打断了。

“别借题发挥了,李昌是奉我之命,将这老儿带来的!”李怀冷冷说着,丝毫也不顾及老太公的颜面,“至于原因,你们心知肚明!”

“怎么说话的?”徐氏再次跳了出来,便要发威。

“就等着你呢!现在演员到位,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左右,先将这个妇人拿下!”李怀冷冷一笑,下了命令。

“诺!”

外面的两个豪奴立刻冲了进来,直奔徐氏!

赵畅的豪奴,多为家生子,但以战阵之法操练,本就强于寻常家丁,在赵畅从军之后,更是互为左右,为亲兵,上沙场。

这时候动起手来,那速度真是快急,而且配合默契,更无瞻前顾后之态,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不给屋子里的人反应时间,也不理目标乃是女流之辈,直接一个反手扣押。

就听一声惨叫,徐氏已被按在了地上。

“住手!”李宜怒发冲冠,气得浑身发抖,便朝着动手的汉子冲去,他张牙舞爪的,似要将两个壮汉打翻在地!

只是两个壮汉一瞪眼,沙场上锤炼出来的血煞之气涌动,登时便摄住了李宜。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乃是勋贵人家,你们两个贱奴,也敢……也敢造次!”李宜后退两步,立刻呼唤左右,“给我把他们拿下!”

“五叔,你何必焦急呢?这两位可是有来历的,都是军中有籍的,你让府中奴擒拿他们,先不说能否成事,一个不小心,是要吃官司的!而且,我都与他们说了,放手施为,都是我的命令,有我顶着,你该让人抓的,是我呀!”李怀施施然走过来。

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愤怒的面色扭曲的徐氏,李怀收起目光,淡淡看着李宜:“而且,等这事情明了了,说不定你还要主动休妻,感谢我这个侄子,帮你挤破家中毒瘤!”

“你这小畜生!领着外人来欺辱自家人!”李宜被大汉惊退,却似乎不惧怕李怀,口中喝骂,又朝刘氏、李惯说道:“这等混账东西,若是……”

“若是让我继承爵位,那还得了?”李怀直接截过话题,“然后呢?”他笑眯眯的看着李宜,又瞅了瞅一副看戏模样的老太公和他的孙子,“然后老太公再出来说一句,我看着一表人才,但却太过胡闹,不光荒唐,而且更不知道家中明细,什么产业、田庄、月钱、银两尽数不知,难堪大任!”

“这……”本来抚须眯眼的老太公闻言一愣。

“怎么,想好的理由,被我提前说出来,一时词穷了?”李怀微微一笑,忽然看向那老太公的孙子,“李舒昌。”

李舒昌闻言一怔,就听李怀继续说着——

“你乃庶出,心思缜密不说,又学问通达、博闻强记,还惦记主家的钱财爵位,连儿子都舍得一个,这般热切,对咱们李氏的庄子、钱财必然清楚,等会我有些事要请教。”

李舒昌的脸色顿时急转直下,他强笑道:“兄长,这话从何说起?”

“反了!反了!”被压在地上的徐氏这时尖叫起来,但李怀一个眼神过去,吐出一个“安静”,拿人的大汉便用力一按,那尖叫顿时变成呼痛声。

刘氏更是脸色难看,正想问着自己这个二子,到底是要闹腾到什么时候,但忽然手上一紧,回头一看,见李惯正缓缓摇头。

这个细节也落到了李怀眼中,他不由暗叹一声,若说这家中还有谁真个待李怀好,怕就是这个生生宠出了一个胡闹儿的兄长了,若非看出了李惯的担忧,自己这第二回也不会选择这么暴烈、直接的手段。

可惜……

叹息中,李怀看了一眼门外,便对李宜道:“五叔,还有你们几位,我乃嫡子,你们图谋若成,我怕是没有什么活路,这实是生死之争,我李怀是什么性子,你们刚才都抢着说,生怕不够恶劣,那我就认这个设定了,今日事后,尔等是个什么下场,也该心知肚明!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互相揭发,坦白从宽,我等之间尚有一线,否则……”

外面,李屋恭敬说道:“公子,您要的东西,我给您拿来了。”

第三十八章 抓个正着!

与此同时,在与侯府隔着一条街的屋舍中,却坐着一群人,都是身着短打劲装,手边还放着棍棒,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以至于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这群人的中间,站着两人,衣着华贵,若是单看两人样貌,与李惯、李怀等人相似,只是身材更加健硕高大。

其中一人正在笑着说话:“诸位,且宽心,此事乃多家共谋,不会出事!我在军中任职多年,或许比不上我那位侯爵兄长,但对付起李怀那样的李氏之耻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便是兄长,如今也只能躺在病榻,试问这侯府,何人能在排兵领人上强过我?想要控制局面,轻而易举!”

旁人一听,都纷纷称是,紧张的气氛瞬间舒缓了许多。

那人又道:“等会我们要先离开一会,按着先前的谋划,得去看望一下兄长,真是期待老七的表情,过去都是他嚣张跋扈,我等忍气吞声,这次要他好看!”

另外一人也道:“我等事先谋划,根本无人察觉,可谓运筹帷幄,等到了……”

自是话未说完,门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然后,在屋子里的人刚刚产生警觉,那门就“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不只是房门,连带着周围的窗户都被打破,一个个手持刀剑的家丁涌入里面,各个身手矫健、进退有序,顷刻之间就将屋子里的人给制住了。

众人中间的那两人,更是被五花大绑,推到了门外。

外面,小国公赵畅正笑呵呵的对张坤道:“比起你来,玄庆还是嫩了点,只是说周围有人窥视,却不知这里窝了一团,真要是按着他先前所言,只在这里布防,可能就要打草惊蛇了。”

“张坤!还有,你是……小国公?”这时,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认出了赵畅等人,立刻挣扎起来,“两位,你们这是为何,我等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还真是一条大鱼!李忆,李六郎,久违了,”赵畅上前两步,看着那挣扎之人,“怕是玄庆也没想到,能当场将你等截获!”

那李忆心下惊恐,但依旧嘴硬道:“小国公此话何意?莫非是我那七弟搬弄是非,让你来教训我等?他那性子最是荒唐,你怎么能和他一起胡闹?”

“不是我们要对付你,而是受玄庆所托,”张坤开口了,“他已经看破了你们的计谋,不过怕是连他都没想到,你等竟有这么大胆的筹谋!”

李忆顿时脸色惨白。

“他……他看破了?这怎么可能!”

随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盯着张坤道:“是你!定然是你对不对!张大才子的名号,我也是知道的,肯定是你发现了蛛丝马迹,提醒了那个蠢货!”

张坤摇了摇,说道:“我不过出了点小计,眼下这局面如何,轮不到我来操心。”

赵畅摆摆手道:“别着急,这就将你们送去侯府,到时见了玄庆,自然清楚。”话落,就让人将这些人带下去,李忆和另一人单独押解。

那人喊道:“我等认错,劳烦小公爷与我七弟弟说几句,让他放过我等,都是亲兄弟,我等……”

赵畅摇摇头道:“这话,你李快自去说,我只是帮拳,不问细节。”

顿时,李忆、李快皆露惧色。

等两人都被押送下去,又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发现有人在远处窥视。

赵畅问道:“知是哪里人吗?”

“乃是一仆役,其主名为罗翔,为大理寺一吏。”

张坤就道:“之前在玉宇楼见过的,兴许是咱们弄出了动静,所以派来探视。”

赵畅不以为意:“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这罗翔倒是大胆,先扣押着,问清缘由,若无他事,事了再放回去吧。”

随后他转身对张坤说了一句:“此次李家人的做法委实古怪,勋爵之家便是争位,做到这个份上,着实反常。”

张坤却笑道:“此非我等该关心的。”

赵畅却笑道:“我实好奇,玄庆能做到何等程度,能否将定襄侯府中的反对之声尽数压下。”

张坤却道:“只是压下吗?”

赵畅与之对视,都笑了起来。

————————

“进来吧。”

侯府后院,李怀看着门外书童吩咐了一句。

李屋犹豫了一下,他注意到了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这些个老爷、夫人、小姐的,一个个看着自己的目光都颇为凶狠,恨不得要吃了自己似的。

李怀便道:“把东西给我,你自退下。”

李屋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还没忘了给沿途的老爷、夫人们问好。

李怀却摇头道:“这等时候,你便是向他们讨好,又能有什么用来?倒不如给他们看看你的凶狠劲,说不定他们日后下手的时候,还会有所收敛。”

李屋却是吓了一跳,想着这日后还要对我动手不成?只是这会也不敢说,只是将手里的小匣子递了过去。

李怀接过来,打开之后,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皱眉。

“还是准备的不够完善,好些个东西和今日之事其实并无关联,该分开放的。”

这边反省,那边他已经将几个小册子拿出来。

众人看着他的这番动作,都是不解。

李怀跟着动作一顿,又看了一眼众人,问道:“如何?现在可有人想要揭发检举?还来得及?”他见众人表情惊疑,就补充道,“所谓揭发,就是说,你们这次聚集在一起,筹谋规划,各自都做了什么,联络了什么人,出卖了多少侯府和李氏的利益,许下多少诺言,挪了多少银钱,都一一道来!”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不少人还忍不住面露嘲讽,只是看着被按倒在地上的徐氏,终究没人敢再随意出口贬低,只是站出来揭发检举的,当然也没有。

“这就是你们的决定了。”李怀摇了摇头。

李宇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怀哥儿,这个事是否有什么……”

“三叔,你另算,今天这事,你不要掺和。”李怀这么一说,李宇又回头看了看众人,果断的闭上了嘴。

“那现在这情况就很分明了,到了这会,你们还没有人出来,就是觉得自己优势很大,这很好,很好。”李怀点点头,直接打开一本册子,就念了起来:“灵景八年,三月初七,仗一人致死;五月十六,夺佃农之田十七亩,其户姓吕、姓张、姓许、姓罗;五月二八,两仆役亡,乃葬于后山;七月初三,乃使人以李七郎之名,强占北庄茶肆……”

“住口!”

这旁人尚还不明所以,只是隐隐猜测,那被人压住的徐氏,就已经尖叫起来,而原本一副怒火中烧模样的李宜,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面色苍白!

“诸位,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李怀将那册子合上,“好个毒妇,整日里道貌岸然,但你手上已有多少人命?!前前后后仗着侯府的名头,吞了多少地产店肆!而且,还打着我的名号!”

想到这,他就是一肚子气,穿越过来得背前任的黑锅不说,还有这么多飞来之锅,简直岂有此理!

战袍染血说

今日装修,时间有限,第二章可能会很晚。

第三十九章 惊弓之鸟畏其言

徐氏顾不上其他,挣扎着就要伸手去抓那本小册子!

但紧跟着就被拿住他的豪奴猛地一扭,惨叫起来,连个册子边都没摸上。

众人一个个紧盯着那小册子,注意到封面上只写了一个“五”字。

这个数字,让众人不由自主的朝那小匣子看了过去,里面还摆着几本书,忽然之间,就让他们心惊肉跳了。

“我既然敢拿出来,就能拿出第二份,第三份!便是被你拿了毁了,又有何用?”李怀眯起眼睛,看着挣扎的徐氏,缓缓说着。

徐氏尖叫道:“你没有证据!那些人都是家法处置!你无从指谪!”

“我要什么证据?”李怀歪了歪脑袋,“我只需要派人问清,知道个大概,便能以家法处置了你!难道有人会反对?”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匣子。

刚想开口的几人立刻安静了,连李宜都只是张了张嘴,最后只道:“怀哥儿,做人留一线,我等再怎么说,都是血亲。”

李怀不答,指了指徐氏:“她之所为,你是否知晓?”

李宜一愣,呼吸急促起来,最后咬牙切齿的挤出两字:“不知!”

徐氏勃然色变:“你这没良心的!你……”但被李宜一瞪,后面的话又咽了下去。

李怀又问道:“三叔,这事若是真的,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李宜脸色铁青,自是想到了李怀开头时说的话——休妻还要感谢他!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此乃侮辱!奇耻大辱!

“莫慌,之前只是说笑,岂能真让你休妻……”李怀这句话,让李宜脸色稍霁,但接下来就更加难看了——

“休妻就能了事,未免也太便宜尔等了,非我所愿也。”李怀的一个大拐弯,直接让李宜暴跳如雷。

他半是恼怒,半是威胁的道:“你莫嚣张!这些个事虽也是错,但若是要强平,也不算难!真是惹恼了我等,哪个会理你?这里也无外人,你若是真要公开,就是要掘了自家根基,谁会助你?无人应和,你手中便是一堆废纸!”李宜说着,目光扫过众人,不少人似是意动。

倒是老夫人刘氏面露怒意,正要说话,却被李惯拉住,回头一看,就见到李惯在缓缓摇头,于是生生忍耐,只是看着自己的二子。

李怀眯起眼睛,问道:“三叔说得好,但你就没有想过,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吗?”

李宜也回过神来,既已经撕破了面皮,他也没了顾虑,恨恨说道:“你这些日子都被困在府中!如何能够知晓这些?”说罢,目光扫视众人。

边上的李宇一听,忽然一个激灵,有心开口,但注意到李怀看着自己轻笑,就又沉默下去。

“定是何佃娘那个贱人!”徐氏依旧尖叫,只是李怀看过去的时候,声音顿时小了几分。

“闭嘴!”倒是李宜骤然怒喝,“还嫌不够丢人吗?”

李怀笑道:“行了,也别弄这一套了,我也知道这些最多让你们伤筋动骨,不算致命之事,但并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要命之事!为了今日,你等下了多大的本钱,心里该是清楚的!”

李宜一怔,随后猛地一个哆嗦,居然露出了惊恐之色,看着李怀那从容之色,忽而颤抖起来,随后急急匆匆的道:“够了!你兄长病重,莫非你就是要在这里闹腾?”又转向老太公,“叔父,今日之事,着实荒唐,传出去要被人笑话咱们李家,您德高望重,不如制止怀哥儿,也好都留下颜面。”

老太公抚了抚胡须,说道:“老夫此来,是为探望惯哥儿,侯府主脉之事,总不好参与。”边上的李舒昌神色微变,但终究没有开口。

李怀瞥了老太公一眼,暗道一声老狐狸,没有过多纠缠。

这事进行到此,已然是酝酿的差不多了,正需要一锤定音!

只不过,自己安排的人还没有回来。

他看看向门外,微微皱眉。

“还是李屋来的时间刚好,乔其那边莫非出了事?”

“运筹帷幄,果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成就啊,尤其是在时间拿捏上,太不好掌控了啊,做不到中后期主角那种事无巨细、皆在掌握啊,若是不能一次就弄个完美,难道还要再回溯一次?那就太复读了吧,但我是个处女座啊……”

想了想,李怀便打算让人去将乔其等人叫来,没料想,这边还未开口,离去没有多久的李昌忽然去而复返,说是有事禀报。

“哦?”李怀心头一动,将李昌叫来问了两句,接过一张纸条一看,便眼中一亮。他抬起头,笑道:“告知赵兄,日后当登门拜访,以表谢意!”

旁人顿时心惊肉跳的,觉得这话中、那纸条上,定然别有深意,不由揣摩、猜测。

便是老夫人刘氏,也是问道:“我儿,又有何事?可是你的布置?”话落,瞥了众人一眼,显是对李宜等人也有了警惕。

魏如兮更是一副期待模样,目光在李怀与门外来回巡视。

“也算歪打正着。”李怀保持微笑,盘算着如何运用这意外收获,忽的想起时间回溯前,自家几位兄弟的登场情景,目光便投向一人。

“您老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我?”老太公这会儿正专注抚须,闻言颇为诧异,“老夫能有什么话没说?”

李怀就问了句:“不打算将我那几位兄弟召集过来?”

老太公抚须的手抖了一下,但表情并无变化,只道:“老夫此来,只为探望二郎的。”

“也好,”李怀点点头,“反正要将事情说清楚,”他看向李昌,“你去通报一番,将三哥等人都叫来。”

李宜听着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有心开口,但见着李怀看了过来,又生生忍住了。

李昌瞅了周围一眼,尤其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李窘,随后点点头,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却只来了李懂和另一人。

见得此景,不光李宜,这大堂里的其他几家也是神色猛变,其中一人更是哆嗦起来。

他们看向李怀的目光更是不同,已经带上了畏惧。

莫非这些事,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岂不是……

一想到这,不少人已是面如土色。

众人的模样皆入李怀眼中,但他只是冲着刚来的两人拱手,口称:“三哥,四哥。”

“老五和老六呢?”李惯忽然问道。

?第四十章 然而他已看穿了一切

唉,可怜的老幺啊!

都这种时候了,咱这位侯爵兄长警惕问起兄弟,都没想起你来,你是多没存在感啊!

听着李惯的话,李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就看向了来了的两人。

李怀的三哥李懂和四哥李恢。

李懂,他在穿越取代了原版之后,已经见过多次,因此人行走侯府内外,如今隐隐是个大管家,手上还掌管了不少产业,少不了抛头露面,因而在场之人皆熟悉。

至于那老四李恢,平日行事低调,也无甚过人之处,并未给李怀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这时听着询问,也是李懂出来回答:“这……五弟与六弟的去向,我着实不知。”说着还与李恢对视一眼,神色迷茫。

李惯点点头,随后目光扫过面色接连变化的众人,最后落到了李怀的身上。

“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李怀实话实说。

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有一点畏惧之色,而且隐隐透露出并不相信这话的意思,就连那位老夫人也不例外。

便是一副平静模样的老太公,看着李怀的时候,也是一副你肯定有所算计的模样。

李怀捏了捏下巴,没有选择解释,而是直接吩咐李昌过去,将人给带过来。

尽管屋子里的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心里准备,可真见着那五花大绑的兄弟二人被推入堂中,一个个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李懂与李恢,更是吓了一跳,随后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惊容。

“你二人怎的这般模样?”刘氏问了一句,又看了李怀一眼,后者正从押解之人的手中,接过几张纸,上面写着一列列的字。

低头看了一眼,李怀便对那人道:“真是多谢张兄了,这上面的供述,能省去我不少功夫,你回去一定要向张兄传达我的谢意。”

那人是仆从打扮,闻言便道:“我家公子说了,这只是锦上添花,是给公子查漏补缺的,这大方向上的事,终究还是您把握的,这些个事,便是他不提,您一样也会想到的。”言语间很是客气。

李怀便是一愣,在他的记忆中,那位张坤章公子虽是好友,但言语间总是淡淡的,可是从来没说过这般话来,而且这个内容是怎么回事?

怎么都觉得事事都在我的预料中?

李怀自家知自家事,清楚自己的斤两,但眼下这虎皮也好、虎威也罢,都得扯起来,否则好不容易构建的气势,可就白费了。

注意到刘氏的目光,李怀笑道:“母亲,这两位兄长,可是大有魄力,与诸位叔叔婶婶那是筹谋许久,只为今朝!”

他这一开口,众人脸色更加难看,不少人更是隐隐后退,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偏生不敢出声,更不敢离去。

见着这情景,李怀大为满意,隐隐品味到了权力、势力的妙处,再看那两位兄弟,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站着,脸上惊慌,目有哀求,却没有胡乱言语。

“这是被小国公和张坤的人,收拾的妥妥帖帖,安排的明明白白,这等本事,我也是该学习掌握的啊。”

这般想着,他将这两人和记忆中的面孔做了比对和辨认。

李怀这辈兄弟十人,庶长兄李怏早亡,李怀的嫡亲弟弟、老八李惜于前些年在游学时被地方叛贼虏了,最终被斩,而老九李恪外出求学。

眼下这长安还留着七个。

被捆住的这两个,一个是老五五子李快,一个是老六李忆。

在李怀的印象中,李快此人好逸恶劳,甚至一度沦为自己的跟班,时常耀武扬威,但比起原版李怀当然大有不如。

至于六子李忆,倒有些能耐,少年从军,虽没真个上过战场,但一身功夫不赖,在族中也颇有威势,然后……

就落到了眼前这幅境地。

“两位兄长,既然来了,那就把事情交代一下吧,今日不少人都在此处,正好将事情说个分明。”

在李怀打量这两位兄弟时,不仅这两人屏住了呼吸,旁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近似凝固了,他这一开口,旁人无论心思如何,都似是松了口气。

刘氏便问道:“我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叫母亲和兄长得知,我知晓荣国公的公子归来,过去叙旧,他这次是立了功劳的,在军中颇有影响,此番北上杀得胡虏大败,在军中树立了威信,咱们定襄侯府也是军功起家,如今在军中的影响却有些衰退,正该联络一下,没想到,却正好歪打正着,得他相助,方能这般顺利,过几日,孩儿还要过去致谢。”

刘氏顿时明白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请你三叔出面,让我放你出去,若非如此,这些也不好布置,想来你三叔能来,也在你的谋划之中吧。”

边上,那位老太公也露出了恍然之色。

等等,您老的话,听着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李怀微微一愣,但这时不是深究的时候,毕竟今日之事,差不多到了收尾的时候了,于是他转向李忆二人,道:“小国公擒拿两位兄长的时候,与你一同的,可不是咱们侯府的家丁,而且还带着刀兵,莫非是要将咱们这屋里的人给一网打尽?”

顿时,刘氏等人脸色陡变,李惯更是听出了什么,尽管面色苍白,却是眼底闪烁寒芒。

“冤枉!”李快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七弟,你是知道我的,我与你最是亲近,过去咱们还一同……”

“住口!”李怀一瞪眼,“先前你们二人藏在什么地方,准备做什么?若是不愿意明言,那就由我来说!”他扬了扬手上的单子。

“这……”李快看了周围人一眼,居然犹豫起来。

旁人见着,一个个都紧张起来,尤其是李宜更是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峻,似在苦思,倒是先前闹腾不休的徐氏,这会趴在地上不做声了。

“我们说!”李忆却是瞪了李快一眼,“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能瞒过去?你刚才可都说的差不多了,”然后扯着嗓门道,“我等奉命,带着人手,在外面带着人等候,但并没有什么刀剑!”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只是这些话,已然如惊雷一般,让众人很是震惊,刘氏和李宇更是几乎被刺激的要喊出声来,只是注意到李怀的示意,生生忍住了,只是这脸上的怒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而李宜等人有心要开口说什么,只是李怀猛然看过去,露出了一个充满嘲讽之意的笑容,立刻就让众人心下一凉,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个情景,都被李忆看在眼中,顿时心中一凛,想到了赵畅和张坤的对话,看着李怀的目光里面,就带有了敬畏。

果然是被他看破了啊!

顿时,李忆老实了很多,便继续道:“我等只是带着棍棒,在外等候。”

“等什么?”李惯冷声问道。

李忆这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是等着府中信号,一旦有人来通报,我等……我等便要带人冲进去!”

第四十一章 我说

李惯勃然变色,刘氏则先是疑惑,继而大怒,李宇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众人。

“不对吧。”李怀却眯起眼睛,“按尔等的谋划,你们两人该是与三哥他们一起,先被召集起来!又如何再去领人进来?”说着,瞥了那位老太公一眼,后者却是神色如常。

李懂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一个激灵,连连摆手道:“我等什么都不知道!”

李恢也赶紧说道:“是啊,都是五婶派人过来通报我等,说是兄长病重,然后又安排了马车接送……”

李宜终究开口,他打断了道:“李恢,你这是要推卸责任?你来看望兄长,为何……”

李怀又打断了这位便宜五叔:“这事无需探究,先搞清楚眼前的事吧,您说呢?”

李宜一咬牙,低语道:“怀哥儿,今日的事,怕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或是什么人盯上了咱们李氏,我等该小心一些,当从长计议……”

“那就更要搞清楚了,”李怀摇摇头,“事到如今,五叔觉得还能蒙混过去?”然后也不理会李宜表情,对李忆道,“接着说。”

李忆这次说的更加顺畅:“七弟庙算无双,按着之前的谋划,我等会先来此处,若是一切顺利,那就算了,若是局面不顺,自是要回去带着人手进来!控制……控制局面。”

李惯又冷冷问道:“何为顺利?”

李忆这时反而呐呐难言了。

李惯也不逼他,反而问李怀:“吾弟,这局面,你看得通透,你来说说。”

李怀当仁不让,收起笑容,说道:“无非是仗着兄长病重,家中群龙无首,想坏了我的名声,动摇名望,然后各分家联合在一起,以我无德无才、难为大势为名,打着振兴侯府的旗号,逼迫兄长过继一子嗣,幼儿无知,也好掌握,可甘为傀儡,所谓顺利,无非是靠着口舌便得偿所愿。”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老太公,后者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倒是那李舒昌频频以袖拭汗。

“可是如此?”李惯沉声问着,被他目光所视之人,皆低下了头,回忆起这位定襄侯往日的威势,然后他气急而笑:“依着你等的打算,一个个皆出了力,自是不愿意这最后的好处,落到旁人手上!倒是很可能让我过继一个,只是我可还没有糊涂,更未痴疯,你们就这么肯定,我会任由尔等摆布?怕是这背后,还有什么缘故吧!”

因气急的关系,他的脸上更是浮现出些许殷红色!

他那夫人离得近,立刻就有发现,赶紧劝慰,老夫人刘氏也忙着安抚,只是看她的样子,也是气愤填膺。

屋子里的其他人,则一个个噤若寒蝉。

劝了好一会,李惯面色好转,却已意兴阑珊,只问李忆:“谁在背后指使?”

“旁人我不知道,先前与我等通气的就是五叔、五婶,”李忆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一副痛恨模样。

“你血口喷人!”徐氏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

抓着她的大汉正要使劲,但李怀朝着他摇了摇头。

“我等血口喷人?”另一边,李忆一听,就怒气上涌,只是他没有说话,旁边的李快便怒喝:“先前你是怎么说的?说是事成之后,必是我等得位!现在呢?居然是要找人过继给二兄!那我等又怎么会铤而走险!”

“这话只是他李怀空口白话,你怎能信之?”徐氏奋力扬奇脖子。

“住口!”徐宜猛然爆喝,上前就给了徐氏一个巴掌!扇得徐氏一阵头晕脑胀,愣在原地。

“七弟的本事,咱们可是亲身体验,怎么就是……”李快还要再说,但被李忆猛地踢了一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头正要喝问,却注意到了周围的气氛,这才反应过来。

徐氏已是面色煞白。

“现在情况已是分明。”李怀摇了摇头,对这一地鸡毛的局面失了兴趣。

“五叔,”李惯则喊了一声,“我只再问一事。”

李宜慌忙道:“此事是我一时疏忽,给了这妇人搬弄是非的机会,谁曾想她居然背着我,做下这等恶毒事,我回去便将她休了!再……”

“我只问你一事!”李惯还是这句,只是语气强硬了几分,“你可勾结了外人?”末了,目光落到了李忆等人身上。

“我等不知!”李忆赶紧摆手,“我也是被人蒙蔽,着实不知还有背后推手,若知有外人插手,我当时就打杀了那吃里扒外的!”

“我实不知这妇人事!”李宜连连后退,看向李怀,“怀哥儿,我定会依你所言,将她以家法处置!”

“此乃她应得的,但不足以让你脱罪。”李怀淡淡说道,“兄长问你的,你当回之,如若不然,便由我揭开,你该明白,在我这,你、这事是瞒不住的。”随后,他在心里嘀咕着,虽说掌握证据的那位还没到位,但先吓唬一下,拖延拖延时间。

只是旁人一听他这么说,立时都变了颜色。

李宜一听,更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原地晃了晃,然后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低头说道:“我……我说。”

李怀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露出了一抹笑容,含笑点头。

李宜见之,更是一阵后怕。

“我等……都怪我等贪心,得了荀国公那位幼子的怂恿,方才闹出了今日这般事!”

荀国公……幼子?

这谁啊?

李怀顿时头疼起来。

居然真牵扯出了幕后黑手,真够麻烦的,荀国公他是知道的,原文曾经提及,乃是郑兴业的一大助力,这次为何会插手定襄侯的事来?还有,他的幼子又是哪个?难道便是何姨娘提及之人?

回溯时间之前,魏如兮阴差阳错的得了何姨娘手书,里面匆匆写就,只提及自己手上握有李宜、徐氏等人勾结外人的证据,但何氏被监,因此让李怀派人相救,却没提及具体勾结了何人。

现在,居然牵扯出一个国公来。

只是听着,李怀就感到头疼心累,等自己上位之后,能不能去讲和?咱没什么大的想法,就像体会一下封建社会的风土人情……

倒是李惯听了,沉吟片刻,又问:“还有何人?”

“没了!”李宜垂头丧气,“只有那人,而且也没有提供什么人手,只是给我等出了出主意,”又看了李忆一眼,“连被召集来的人手,都只是城外一庄的帮闲,用钱收买,还未与他们说明来由。”

李惯盯着他看了一会,冷声道:“只是被人怂恿两句,就闹出这些个事来,五叔,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宜顿时面红耳赤,只是眼睛里却有着祈求。

“吾弟,这事要如何处置?”李惯却看向同胞亲弟。

李怀闻言又愣,想着这事既已揭露,定是你这定襄侯来惩处,自己还没上位呢,只是感受着对方目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环视众人道:“勾结外人,布置人马在侯府之侧,又串联族人在这厅堂中发难,连老太公都给找来了……”

“咳咳!老夫此来,只为探望二郎!”老太公终究是忍不住了,再次强调起来,身旁的李舒昌更是抬手擦汗。

“我就当您是来探望我兄长的。”李怀看了老人一眼,不再纠缠,继续道,“这一内一外的布置,可谓缜密,所图谋的无非就是权柄,既然如此,舒昌兄弟!”

“嗯?兄长明鉴,我与祖父只是来探望侯爷的!”李舒昌本在老太公身旁,低头不语,尽量低调,将原本的念想尽数抛出,只当自己真实来探望的,没想到会被突然点名,顿时吓了一跳。

第四十二章 罪责

“莫慌,”李怀点了点头道:“我自是信叔祖的,唤你乃是为了他事,还记得我先前是怎么与你说的?”

“先前与我说的?”李舒昌汗流浃背,着力思索着,倒是他那祖父轻笑一声,道:“舒昌,怀哥儿先前说了,知你熟知族中产业,需你帮衬。”

“啊?原来如此。”李舒昌长舒一口气,随后赶紧道,“既是兄长需要,舒昌定全力以赴。”

“无需这般,不好耗费贤弟太多精力,你毕竟还要准备科举……”

李舒昌却摇摇头,正色道:“自是兄长之事更为要紧,这科举可不是只此一次。”

李怀顿感古怪,看着李舒昌一副郑重模样,不由暗叹,好一个官场苗子,要是这次科举没上榜,还真是浪费了。

李舒昌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打量着这个往日声名狼藉的兄长,只觉得心中一阵紧张,等李怀看过来,便低下了头,这名望与其人手段这么一比对,心里顿生高深莫测之感。

李怀与李舒昌交谈的时候,旁人大气也不敢喘,同时揣摩着这背后之意,有些人隐隐猜测,都松了一口气。

果然,接下来就听李怀道:“最近这两年,尤其是兄长病重以来,但凡侯府的产业,被人以各种眉目、手段贪墨挪用,乃至占为己有,甚至直接卖出去的,都得统算出来,挪移的就还回来,若已经卖出去的,就自己补上亏空!”

这话一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还算能忍。

只是接下来,李怀又道:“这挪用钱财,发卖族产,侵占侯府之财,也都是罪过,那些不够严重的,就按着家法处置,至于触犯太过的,交给官府有司……”

“这是家丑外扬!不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李怀并未理会,只是继续道:“这是往日之事的追讨,至于今日,勾结外人想要谋害侯府,甚至还挑拨我们兄弟,乃至准备了人手想要来硬的,这些个事,哪一个放出去,那可都是不得了的,自是要有一番惩戒,一样也是先用家法,太过的,便送交衙门!”

“这怎么成!”

人群终于炸开了锅。

“怀哥儿,你固是有本事的,但这事还是没看懂,事情不能这般做!”

“是啊,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

“你们还知道这是丑闻!”李怀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他们顿时都不敢说话了,“这事若是真个送到衙门,是个什么下场,看来还是知道的,既如此,这几日舒昌去你们家中清点,不得有半点阻碍,若是让我知道了……”

顿时,不少人都明白过来,这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那李舒昌也是面露苦笑,知道接了个得罪人的差事。

“用钱财来买安危,那是便宜了你,况且这些年你们靠着侯府,赚了多少好处,侵吞了多少田产、地产,数的清吗?”李怀看着众人。

“我等明白了,明白了。”

李怀见他们这么快服软,还稍微意外了一下,是不是开价要少了?但旋即就想到,自己的这番要求,无异于是拿刀子割肉,这些人现在碍于形势,那以后肯定是要记挂着的。

这么说来,还得再威慑一番?

到底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局面,不好拿捏分寸。

经验不足啊!

不过……

李怀朝着李宜和徐氏看了一眼。

该下的手还是得下,只有打疼了人,杀鸡儆猴,才能让人知道后果,以斗争迫之,方能得安宁,不然说不得还有人想着报复。

但就在这时,李惯忽然说道:“今日之事根源何在,我能猜到,我这身子骨自己知道,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了,今天既然都在这里,又闹出了这事,就把话都挑明了,这爵位是要传给我兄弟的,他乃是嫡子,按着礼法,便该如此,你们日后应尽心辅佐,有能耐的,为其臂膀,有经营之能的,为其奔走,即便是什么都不行的,也该紧守本分!”

这话说的众人肃穆。

末了,李惯更是说了一句:“吾弟今日所言,便是定襄侯之言!”

李宜立刻就道:“从今往后,我等必然诚心以供驱策,不敢再有异心!”

那些早就被吓得心神恍惚的,这时也纷纷回过神来,各有表述,这目光都落到了李怀身上。

李怀沉吟片刻,就有了决定,看着李宜眼露寒光,冷声道:“五叔,这事既是你居中串联,那这……”

“我回去就列个清单!”李宜咬牙切齿,“这些年,我……我着实占了侯府不少便宜,家产的九……九成都有牵连,这回去便还给府中!”说到后来,他整个人都在哆嗦。

旁人一个个也都很是吃惊,但马上就都反应过来,纷纷有样学样,只是魄力比起李宜来,可就大有不如了,最多也就是三成四成。

李怀没有阻止,而是等他们都说过一遍后,才道:“这话说得,仿佛是我图谋你们的家财一样!这话须说个明白,此乃惩处,是要以儆效尤,若是赏罚不明,那就得家宅不宁,”转头便对李舒昌道,“贤弟,诸位说的数目,你可都记下来了。”

李舒昌一愣,跟着便点了点头。

“这便好,”李怀就道,“这些钱,乃是今日之事的惩戒,与之前弥补侯府亏空,可不能混为一谈。”

众人一听,都是一副肉疼模样,却无人敢有异议。

李怀又道:“我这已是网开一面,但话说回来,我知诸位的钱财多为产业、田庄,咱们血脉也近,都是这十几二十年从侯府分出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下子让你们拿出许多钱财,伤了情分,也强人所难,不如就用田庄、店肆来抵!”

众人愁眉苦脸,但哪个敢声张。

只是李惯听着,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那位老太公却眯起眼睛,微微摇头。

没想到,接下来李怀话锋一转:“但是侯府这盘子终究是有限的,便是一口气吞了,也没有多少人能去操办、管理,真要把这事理清、弄顺,前前后后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用多少时间,可能反要闹出不少事来……”

听着这话,众人只是不解,而李惯和老太公却是神色微动。

“……我听说这些年族中有不少困难之家,盖因这些年长安扩建,土地越发稀少,那不若这样,这次诸位献上来的土地、店肆分出六成,放入族中作为族田,以后赡老扶幼,周急济贫,皆可由此出之!”

这话一说,老太公更是诧异。

“也算是给你等赎罪了!”李惯微微点头,接过话来,“不过,今日这事,终得有人担责。”

李宜立刻就道:“我在城外有个庄子,位于城南定溪边上,正好安置了这罪妇!”

徐氏本来低头不言,一副失魂模样,但听了这话,却是悚然一惊,抬起头来,瞪着眼睛看着李宜,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庄子前两个月才……才死了个贱婢,你居然让我去那,你安得是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那里做什么用的,我会不清楚?你好狠的心!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

第四十三章 须得狠

李宜未曾阻止徐氏,待徐氏话落才道:“此事,决计不会让怀哥儿操心!”

“我要告知家中!”徐氏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斥着惊恐。

李宜则干脆说道:“若是岳丈知道你这番作为,他亦不会反对,省得坏了家中名声!”

“你这没良心的!居然撇的一干二净!”徐氏挣扎着要起来,“那些个事,那个不是你谋划的,我还不是……”

啪!

李宜顿时又是一个巴掌打上去。

李怀看了不由皱眉,看着李宜心里盘算着其他,只是既然李惯开口了,他是不好插话的。

李宜就道:“这毒妇已是失心疯了,还是让人送下去看押吧。”

李惯点点头,唤了两个人来,接过了挣扎不休的徐氏,硬拉着往外面,那妇人如何肯罢休,兀自挣扎叫喊,只是这会话里却少了:“惯哥儿!怀哥儿!我错了!我知错了!饶了我吧!都是李宜指使!我还知晓他许多隐秘!”

李宜听着眼皮子直跳,却不敢出声。

好一会,徐氏的声音才消失在远方。

屋子里的气氛却很是凝重。

“好了,祸首既落,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你们……”李惯喘了一口气,露出了疲倦之色,“你们都记住,今日的事,不可宣扬,尤其是那些不该说的东西!这里面的关系,想来你们是清楚的!”

“我等知晓!”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跟着,李惯又让人将被捆着的李忆二人解开,然后淡淡说道:“你们两人此番犯下大错,是不能不罚的,但念着兄弟一场,总不好太过,先去闭门思过,过些日子自有定夺!”

“多谢兄长宽宏大量,我等惭愧!”李忆二人也不敢分辨,就被人带了下去。

“好了,我困倦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李惯摆摆手,然后又对李怀道,“吾弟留下,为兄有话要对你说。”

这屋子里的人顿时如蒙大赦,一个个施礼之后便迅速离开,尤其是李宜更是比谁都快。

李懂犹豫了一下,领着李恢退了出去。

李宇则看了李怀一眼,低语道:“我在外等你,那寿宴之事,咱们再推敲一番,你得帮着谋划谋划。”这才离去。

魏如兮快步来到李怀跟前,低语道:“夫君,我去院子里,”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让李屋去醉仙楼给你叫些好菜,记得你最喜欢吃那的。”然后快步离去。

李怀见着了,不由意外,想着怎的突然贤惠起来了?莫非今日这番,还有这等附带效果?

老太公祖孙二人也走过来,李舒昌拱手告辞,而老太公却对着李惯、李怀道:“惯哥儿,怀哥儿,你们兄弟好生说话,若有需要,直管让人来叫老夫,老夫虽是老了,但这张脸面还是能镇住人的。”

李怀听得暗自撇嘴,李惯却是拱手道谢,跟着就目视祖孙二人离开。

很快,人走的差不多了,随着众人接连离去,这屋子里顿时清净起来。

“吾弟,先让这几位壮士退去,”李惯跟着指着那几个豪奴,又对身边的老夫人刘氏和自家夫人道,“母亲,娘子,两位也先去,我有私话要与玄庆言。”

这一老一少两女都有些犹豫。

“我儿,”老夫人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未料这班人居然有这等歹心,若不是你们,咱们可就……”说着便生悲戚。

李惯却道:“今日这事能平,皆是吾弟之能,他既能破得人心,便能压住侯府,母亲无需担心。”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看这兄弟俩,欲言又止。

李怀见着,就道:“请母亲、嫂嫂放心,我在此,定不让兄长有甚意外。”

他这话一说,老夫人点点头,与李惯之妻离去。

待这人一走,李惯长舒一口气,然后抬起手道:“吾弟,扶我躺下。”

李怀过去,小心的将李惯扶下,这次托着他的身子,才感到其人已是骨瘦如柴,不由心下恻然。

“无妨,我已看开,知无可躲避,”李惯见着这模样,反而安慰起来,“若是以前,我还有担忧,但如今却是放心了。”

跟着,他似是自语:“你今日识破他们的计谋,更是当堂揭穿,将李宜的几个后手一一化解,虽有瑕疵,但大抵不错,尤其是抓住了势!”

他看着李怀,提了一点声音:“这家中事也好,朝中事也罢,甚至是沙场事,都要抓一个势,只要拿住了势,再以之而行,纵细节有瑕,但局势可定!”

“我只是歪打正着,要学的还有很多。”李怀实话实说。

“在我这里,还玩藏拙的那一套?”李惯却笑了起来。

李怀无奈,知道这次附带效果着实不少,也不解释,只是听着。

“我知你是想让我安心,这次才放手施为的,”李惯笑着说着,“这是对的,要藏锋芒,但也要亮剑,这两者并不矛盾,只是要掌握主次,便如今日,你要对付众人,然后分化拉拢,老太公本是来撑腰的,结果被你瓦解了。”

他喘了口气,脸上倦色更浓。

李怀想要说话,却被李惯摇头阻止,就听他继续道:“那些族人被你惩戒,难免心有怨念,想着报复,你却将要将收缴的钱财、地产分于族中,今日在场的都是五服近亲,势大财厚,才敢图谋爵位,但他们的人不如族中多,你分田于族,却是拉拢了好些人,日后他们想要享田,就得尊你,若是你被攻讦,他们就要护持,否则富足难保,至少三年五载的,此势不变!是好的……”

李怀听着,也不免得意,这招也是他前世经验,身为简直扑街写手,也有本职,管理一个小公司,知道利益均沾、收益捆绑的道理,与其一人守财被人惦记,不如拉一堆人分担风险。

“只是……”李惯跟着却道,“还得记得一点,要心狠!若要掌权,须得心狠!不能光给好处,不见血腥!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得恩威并施,方可稳位!”

李怀犹豫了一下,便道:“我也有准备。”

“我知之,”李惯点点头,“你要拿李宜杀鸡儆猴,只是那李宜究竟是你我长辈,便是要杀,也不是这么杀的!”

李怀不由一愣,为这位兄长的直白而意外。

“怎么?”李惯看着,“以为我因不同意此事,才插话于你?”

李怀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啊,日后磨炼的多了,也就知道了,”李惯轻轻摇头,然后面露寒芒,淡淡说道:“这次的事,荣国公会知道,那荀国公更清楚,是瞒不住的,当杀之,一来警示宵小,二来敲山震虎,但李宜不同于徐氏,你不可直接动手。”

他长吐一口气:“我得趁着还能撑着,给你扫了隐患,不能让你沾染杀亲之名,日后接掌了爵位,方能放开手脚,光大门楣!”

第四十四章 李氏之基

李怀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子,精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除了李宜之事,其他的事,我也会帮你安排好,”李惯注意到李怀的脸上的疑惑,笑道,“不知道还有什么事?那我提醒你一句,李宜等人是怎么说服李忆他们的?”

李怀收拾了心情,说道:“李忆已然说的很清楚,无非就是晓之以权,动之以利,给他们许了好一个诺言,这才说动。”

“不错,”李惯微微动了动身子,“以李忆之言来看,这许诺便是爵位,但你觉得这李忆为何会上当?”

“为何上当?这倒是个问题,李忆这人固然争强好胜,但在军中历练几年,也有些点子,不该是那么容易就被说动,”李怀闻言思索起来,“这侯爵位子,按着道理说,就该照着礼法之制而传,若兄长不过继子嗣,便是嫡子继,除非我死了,否则……”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李惯叹了口气,“都是兄弟,本不该走到这步,但既然他们做了,就得有心里准备。”

李怀忍不住问道:“兄长是要?”

“这倒不至于,”李惯深吸一口气,“但是打发出去还不是问题,到了家族祖地,清净几年,这心里也该清醒许多,到时候也方便你支使,无路如何,还是兄弟,只要压服了,用起来是比外人顺手的。”

李怀听着,不由暗暗惊讶,自己这位兄长,可真是够腹黑的,若不是受身子拖累,怕是成就不会低吧?

李惯不知李怀所想,继续说着:“归根结底,这些个事都要等你真正建立起威信,这事可不容易,咱们家是有不少的敌人的。”

李怀心中一动,问道:“荀国公?”

李惯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咱们定襄侯一脉,是靠什么起家的?”

“自然是军功!”李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然后就反应过来,“莫非那荀国公这次之所以插手咱们侯府的家事,是因为兵事?”

“定襄侯位,可不是咱们的家世,而是兵家是!”李惯的眼神严肃起来,“咱们李家以兵甲而起,当年随着太祖征伐,方有这一场富贵,后代子孙虽有不少弃武从文,走科举之路的,但历代定襄侯,终究还是要领军沙场的,自曾祖始,我定襄李氏便为徐泗镇之守!”

徐泗?

这个名字李怀听着耳熟,在记忆碎片中一找,就回忆起来,自己那位便宜老子,还有眼前重病的兄长,都曾为徐泗镇的节度使、藩主!

“徐泗地重而兵劲,镇淄守青,乃令漕运安,先帝北伐,父亲与我领兵相从,也是因为徐泗兵强马壮,还有转运之能,为要紧之地,如今更是我李家真正的根基所在,绝不可失!”

“荀国公想要谋夺此镇?”李怀不由疑惑,他虽在赵畅面前侃侃而谈,但实际上还是纸上谈兵,对于地方上具体的兵事,其实了解的并不透彻。

“徐泗镇如今的节度使杨复,原为父亲副将,我掌藩镇时,全赖他扶持、辅佐,是个可信的,只是年岁大了,怕是做不了几年了,我若再去,朝廷必要另择他人,这人若不能从李氏中出,就必然从勋贵宿将中挑选,他荀国公也是将门出身,只是年纪大了,却有个好儿子。”

李怀听到这里,不由皱眉,感觉情况有些不对,要是这么发展下去,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王侯生活有些不同,但还是安静的听着。

“荀国公的二子荀井,如今武勋卓著,便是比起赵畅也不逞多让,此番北战,库莫奚大败,赵畅立了大功,而荀井也有建树,不日也将归来,算算时间,显然是来者不善!”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怀,笑道:“先前,我就想着让你们几个能安稳,所以对你多有纵容,在那件事后,又只剩下了你一个亲兄弟,因此你纵然犯错,也不忍苛责,以至于让你养了不少恶名,现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为此担忧,现在看来,是为兄看走眼了,便是闭眼了,也能心安了,若你袭爵,咱们李家的底子也在,重掌徐泗乃是理所应当!”

“兄长,这……”李怀听到这里,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无从说起。

李惯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知这些事一说,你一时半会也无从适应,只是既为李家儿郎,又身负本领,还有智谋,终归要有担当的,而且……”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以为赵畅为何要这般祝你?为何从幼年,便与你结交?”

李怀顿时愣住了,随后不由苦笑。

你这些勋贵,心眼可真多,自己哪有什么本领智谋啊。

我有的只有外挂!

“行了,这些事你先知道,心里有个准备,也不急于一时,不过兵马武艺得重新拾起来了,为将者纵不能勇冠三军,但若是连骑马上阵都不顺畅,总是不行的,好在你虽荒废了些年,但也有底子,重新拾起来不难,至于其他的,为兄能给你做的不多,但让你袭爵之后少点麻烦,还是做得到的。”

李怀听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兄长,莫非这长安的大夫便真的无法了?”

“我这病根,乃是那次北战落下的,伤了根本,这些年也算是拖着的,到了如今,已然是药石无救。”李惯却是笑着,“这事且不多言,我今日说的话,你得记在心里。”

李怀点了点头:“弟定当牢记在心!”

李惯欣慰的笑了,随后犹豫了一下道:“你去吧,今日着实折腾,回去好生修养,出去的时候,将你嫂子叫进来,”顿了顿,他又道,“你嫂子是个耳根子软的,没有主见,旁人一说,她便信了,实无恶念。”

李怀顿时了然,点头道:“兄嫂之恩,弟心里都记得。”

李惯长舒一口气,笑道:“吾弟回去休息吧。”

李怀遂辞了李惯,出了屋子,便告知了他那位嫂子。

不提刘氏与李惯夫人急急入内,就说李怀离开了屋舍,行走间,忽在心中问道:“系统,可能逆改他人之命?”

只是这话问出去后,并无回应。

想到那旁白做派,李怀也不奇怪,只是思量着自己现在掌握的能力。

回溯不用说了,已经用过两次,算是摸清了大概,但除此之外,还有那收集和替换概念。

“生死,是否就是概念?若是可以,说不定可以一试,只是……这一百槽点,可是不容易,我这半个月来,也才积累了十分之一多点,不过按着剧情,还要在那场寿宴之后,我才会袭爵,还有些时间,或许能找到办法……”

他这么想着,走出院子还没几步,就看到了在前面踱步的李宇。

第四十五章 主角的探子?

“三叔。”李怀招呼了一声。

李宇闻言,便快步走来,边走便道:“可算是出来了,今日你可是让为叔好一番心惊肉跳。”

李怀就道:“今日之事,众人参与,但叔父您显是置身事外的,就这一点,便胜过旁人,叔父的事,我自然也要全力以赴,有关那寿宴的消息,不知叔父知道了多少?”

李宇就道:“我知的不多,只是听说寿宴之中,上官会宴请好友,并不会大张旗鼓,但会邀请一些亲近的青年俊杰。”

李怀点点头,说道:“我听说的,与叔父相似,只是多个消息。”

“什么消息?”

李怀按着自己知道的剧情说道:“会有大儒到场,到时免不了要有些文事。”

“有大儒?”李宇先是诧异,然后点头:“这倒也说得通,我那上官很是喜好文墨之事,宴请大儒到场,想来是正常的,只是不知,这等场合,该准备何物,才能让上官与其长欢喜?”

李怀“既有大儒到场,那礼物还在其次,关键是要让大儒高看一眼,叔父以为呢?”

李宇沉吟片刻,点头道:“是这个理,若是能打动大儒,只需要他在上官面前美言两句,必然事半功倍!只是,这送大儒之物要细细斟酌,若是太轻贱,便要惹得三叔上官不快,但若太贵重,被那位大儒给拒了,也非好事,反而给人结题发挥的机会。”

李怀却笑道:“这大儒所喜好之物,未必便是实物,或许该从文章、诗词上着手。”

李宇一愣,然后点头同意:“正是如此,只是这却不是我所擅长,而且诗词文字之事非同小可,十分容易留下画饼。”

他叹息一声,看着李怀道:“官场行事,不进则退,但有成就,就得防范小人暗算,那些个人很是擅长咬文嚼字,不可不防!也是咱们府失了势,否则他们焉敢如此?而今,却要先过了这关,很快就被提升,脱了同僚泥潭,为他们上官,局势就不同了,这事,还得让你帮着参悟参悟。”

“正是要度过此难,”李怀点点头,随后问道,“三叔是想让我来参谋一二,要送出何物?”

李宇也不遮掩,点头道:“正是如此,你是我侄儿,未来……也将袭爵,又有筹谋之能,我若得了权势地位,便是你的助力,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好隐瞒的,还是得让你来给我参谋一番。”

我这筹谋之能的名声,是不是摘不掉了?

李怀心里想着,表面还是一副平静模样,说道:“我有一计,进可攻、退可守,只是不知叔父是否愿意。”

李宇顿时来了精神:“哦?愿闻其详。”

李怀便顺势吐出了早就做好的打算:“这计策,便是让侄儿与叔父您同去,一来,可以相互照应,二来嘛,无论是大儒有何心思,都能随机应变。”

“这……”李宇本想拒绝,但想到李怀之前在堂中表现,就又犹豫起来。

“这还有甚好犹豫的?”李怀笑道,“若是一切如常,我不过便不出声了,若是有什么变化,我也自信能够摆平,还是叔父担心我这名声,给你招来非议?”

李宇脸色尴尬,道:“自然不会这般想,你是我的侄儿,我带你过去见见人物、开开眼界,怎么都说得过去,本来上官便允我等带着子侄前往,只是……”

李怀也不逼迫:“叔父不用急于一时,可以回去思量一二,等有了决断,只需派人通报于我即可。”

“如此也好,那我回去思量思量。”李宇顺势告辞。

“分明就是担心我这名声啊。”

看着李宇远去的背影,李怀不由摇头。

“不过,这名声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扭转的,更何况,有的时候,恶名反而好办事,今日若不是仗着往日名头,恐怕还不会这般顺利,只是平白又多了个擅长筹谋的评价,这以后怕是还有麻烦啊。”

这么想着,又是一阵头疼,好在他很快就抛开了思绪。

“也罢,先不管这许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遇事不绝读存档,没什么大不了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又放心了许多,便朝着自家院子走去。

这沿途的仆役、女使见了他,一个个都急忙行礼。

“看起来,此次大事的名号已经传开了,也好,以后在府里,多多少少有了威信,也方便行事。”李怀这边想着,来到了自家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书童李屋快步走来。

“公子,您回来了!您这次可真是太威风了!咱们这些人也跟着沾了光!”

“少奉承,有什么事,说吧。”李怀只是看了一眼,就瞅出了端倪。

李屋笑嘻嘻的道:“什么都瞒不了您,是小国公的人刚才过来,说还抓着一人,要听您发落?”

“还抓着人了,什么人?”李怀好奇起来,难道这次事端,还有什么环节没有搞清楚。

“是个仆役,听说其主是个叫罗翔的,被派来这里打探消息,”李屋就说这,“小国公让人问一句,您是否要审问两句?若是要,便送过来,若是不需要,就放了,不过大体上,小国公都审问过了。”

“罗翔?”李怀心中一跳,这名字可是和主线紧密相连的,而且关系到主角郑兴业,是个很会整幺蛾子的活跃分子,这是他替郑兴业来探查敌情?

“他的人来这里了?那人都打探了什么?”

“那人刚来就被逮住了,也没看到什么,一直关着呢,府中之事,他更是一概不知,最多是看了点热闹。”李屋说着,压低声音,“您看,是不是……”他做了个切刀的动作!

“就知道暴力!要学会用计谋!”李怀拍了一下李屋的脑袋,然后沉思起来。

他自是知道,这罗翔不光是郑兴业的好友,还是与三叔李宇的那档子事有关,原文中乃是一个重要的剧情人物,不久之后,还会领着郑兴业,参加寿宴。

这时,其实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他便说道:“既如此,那就放了吧,留着作甚。”随后追问了一句,“你说他看了些热闹,是何热闹?”

李屋便道:“据说是看到了小国公带人的事。”

“这不算什么,很快这消息就会传出,”李怀摆摆手,“还是放了吧。”

李屋赶紧点头道:“诺!”然后匆忙离去。

很快,就有一个惶惶之人急匆匆的奔行,直奔罗家而去。

而此时,罗翔正在家中与郑兴业饮酒斗诗。

第四十六章 侯府怎么了?

啪!

轻轻的将一颗棋子放到了棋盘上,罗翔看了一眼对面的郑兴业,笑道:“兴业,我看你这一会都魂不守舍的,可还是在想那玉宇楼中之事?”

郑兴业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我是在想这局棋。”

“哦?”罗翔眯着眼睛笑道,“那你可想出这局棋的关键了?可还有翻转的机会?眼看着,我就要吃了你的大龙!”

“若是面对旁人不好说,但你的棋路,我是一清二楚,想在我这里讨便宜?”郑兴业冷哼一声。

“这才对嘛!”罗翔抚掌而笑,“你这样子,才是我认识的郑兴业,刚才那般模样,还以为是被人夺舍了!”

郑兴业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倒是让你担心了。”

罗翔就道:“我实不担心,知你早晚能走出来,他李怀算个什么东西?靠着家族恩荫罢了,不比你是真本事,”罗翔感慨起来,“我可还记得,当初你我相识,就是因为你在你家祠堂,生生挫败了你那个婶子谋你家田产的计谋,然后庶子崛起,连中两元,光耀门楣!”

“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出来作甚?”郑兴业嘴角勾起,但还是淡淡说着。

“这事足以看出……”罗翔还待再说,结果那边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之前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回来了。

于是,罗翔也顾不上棋局了,急忙起身道:“怎么耗费了这么久时间?算了,先让人过来!”

“怎么了?莫非是家中出事了?”郑兴业也站了起来,“既如此,那我先行告退,若是有需要……”

“莫走,莫走,正是要你留下才是,”罗翔哈哈一笑,“好叫你得知,我这仆役是帮你打探消息去了。”

郑兴业一脸疑惑道:“帮我打探?”

“正是,”罗翔点点头,详细解释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快,好好的魏家娘子,叫一个纨绔子弟占了去,换了谁都不快活,只是旁人也就罢了,你郑兴业是我的好友,岂能让你闷闷?正好咱们回来的时候,先是见小国公召集人手,回来后,衙门中又有人来给我通报,说是那李宇匆匆而去,我就留下心来,派人去定襄侯府探查,结果那人一去不回!”

郑兴业立时就明白过来:“这是有所发现了。”

“是的,所以你也来听听。”

罗翔与郑兴业说话的时候,被派出去的仆役已经回来了,看模样颇为狼狈,脸上还有惶急之色。

罗翔一见就知有事,于是问道:“你这是怎的了?让你去打探消息,怎么去了这么许久,期间也没个信儿传来!”

那仆役却直接跪地痛哭,口中道:“好叫主人得知,小人此番过去,实在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差点就见不到您啦!”

罗翔不由意外,赶紧过去安抚,好一会才让那人平静,然后看了郑兴业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我一个不小心,就让人捉了去,然后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外面就是守卫,根本无法逃脱,更是心惊胆战。”

等听了几句之后,罗翔问道:“可知道是谁人捉了你?”

那仆役摇摇头道:“至始至终,都不见有谁过来,只有两个小厮过来盘问,”说到这里,他脸色难看,“这些人威胁小人,说是要严刑拷打,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把我供出去了?”罗翔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但旋即深吸一口气,“这事等会再和你算账!先说情况,你到底探到什么了?若是什么都没有,还泄了消息,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有!有!”那仆役赶紧说道,“本来是没问到什么,但那些人将我放了之后,我长了个心眼,又转了一圈,到周围打听了一遍,还找了个局内人,这才知道原因!”

“局内人?”罗翔顿时来了精神。

仆役就道:“是的,乃是城外杜家庄的帮闲,说是收了钱财,过来助拳的。”

“收了谁家的钱财?”郑兴业忽然问道。

“便是那定襄侯李家的。”仆役回答着,“说是让他们拿了钱,聚集人手,到这侯府外面等候,也不说个清楚,我碰到的这个,说是因着事情耽搁了,去得晚了,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不过主人给得铜钱,都给了那人,否则他还不愿意说,因着那李家的人,千叮万嘱的让他保密。”

“竟是这般?”罗翔眉头一皱,再看那仆役,又问了几句之后,便摆摆手,“行了,大体上算是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那仆役扭扭捏捏的道:“那小人的这次……”

“是功是过,要等这事分明后才能定,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仆役,罗翔就问郑兴业:“这事你怎么看?”

“情报尚不完全,无法做出准确判断,”郑兴业说着,注意到罗翔的表情,话锋一转,“不过,这招募帮闲人手,聚集在侯府边上,却又隐秘行事,出钱的还是侯府之人,想着那定襄侯的身子,以及你衙门里那个李家人的动向,侯府怕是不安宁了。”

他顿时露出忧色。

“你怎的还担心起来了?”罗翔见着反倒不以为意,“侯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倒霉的肯定是那不可一世的纨绔子,我等看热闹还来不及呢!”

郑兴业却摇头道:“李怀固然不足为惜,奈何这事与魏娘子无关,若是她也殃及池鱼,我心何忍!”说着,担忧之色更盛。

“果是多情种子,难怪那些小娘一个个的都离你不开!”罗翔面露敬佩,“也罢,那我便再派人过去打探,若是真有什么事……”

郑兴业斩钉截铁的道:“若是真有事,纵有万难,亦阻不了我,定要救魏娘子于水火!”

罗翔满脸敬佩:“好,既然你这般说了,那我定全力以赴。”话落,便又安排了人过去探查。

只是这次传回来的消息就不甚清楚了,只是知道那定襄侯似是突发急症,随后这侯府的诸多亲戚便齐聚一堂,连城外的宿老都给惊动了,只是最后这些个人又匆匆而去,而整个侯府则大门紧闭,不许人随意进出!

得到了这些消息之后,郑兴业却越发担忧起来,他对罗翔说道:“侯府怕是真有动荡!而去十分不利于魏家娘子!”

罗翔不解,便问其故。

“这侯府如今是主弱枝强,定襄侯病重,而那李怀更是个不堪事的,这般局面下,一旦有变,肯定是旁庶上位,你得的消息中就提了,连城外的宿老都去了,恐怕就是为了压住主家的威望!”

罗翔也明白过来,叹息道:“若是如此,那为嫡者危矣!”然后就见郑兴业急匆匆的要走,他赶紧一把拉住,“你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救魏娘子,”郑兴业不假思索的说着,“你也不用担心,我已有计策,虽有危险,但……”

“糊涂!”罗翔眉头一皱,“如今局势未明,你岂能轻易涉险?更何况,那是侯府,魏娘子再怎么说,都是侯府的夫人,你这贸贸然过去,肯定要给人说闲话的,得从长计议!”

郑兴业却急道:“若是那些人真要行事,李怀那等人自身难保,如何能护持魏娘子?”

罗翔便道:“莫要昏头,魏娘子怎么说都是魏家之人,是魏学士之女,那些人行事会有分寸的,倒是你现在过去了,一旦失陷,说都说不清,还是先冷静下来,等明日我先去衙门,看那李宇如何,再安排了人详细打探,实在不行,就去找我那位姑父,他总是有办法打听的!”

“可是……”郑兴业有些犹豫。

罗翔强硬道:“没有可是,你今日就在我这里住下,一有消息,立刻通报于你!”

郑兴业叹了口气,最后点头道:“好吧,只是希望魏娘子能一切平安。”

——————

“夫君,来尝尝这个。”

侯府,致远轩中,李怀正一脸懵逼的享受着自家夫人的服侍,他坐在椅子上,身边的桌上摆满了餐点,而魏如兮正拿着一碗汤羹,轻轻吹着,然后用小勺扬汤。

“这碗汤,听闻在醉仙楼最近颇受追捧,好些个达官贵人经常品尝,我也是托了闺友才能弄来这些,快趁热尝尝。”说着,就要去喂。

“嗯嗯……”李怀很是不习惯,但总不好拒绝,只是觉得太过违和,毕竟你这人设转变的也太快了点,也不矜持一下吗?不会有诈吧?

这时,那系统旁白忽然跳出来:“……实在是对你无语了,1槽点。”

李怀闻言一愣,他正想着怎么增加槽点呢,现在就得了,就一边喝着汤羹,一边想着追问一二,这时候,李昌却忽然进来,说是李慎过来了。

“可算来了!”李怀顿时精神一振,正要与魏如兮分说,没想到后者已然是放下碗筷,点头轻言道:“夫君先忙正事,妾身在此等候。”

“呃……好。”李怀深吸一口气,然后赶紧起身,走到门外,又转头说道,“若是困了,便去睡吧。”

魏如兮轻轻点头,也不回答。

李怀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对李昌道:“让李慎去书房,我在那见他。”

第四十七章 余波

在见到李慎之前,李怀先见到了乔其。

在前往后院之前,李怀就按照时间回溯前,从魏如兮手上得到的情报,安排了乔其出马,去自家兄弟的家中,解救李慎与其生母何氏。

在他原本的谋划中,这该是一个重要环节,结果一直整场戏落幕,都没有等到乔其带着人过来。

这古怪的局面,李怀自是十分在意,先前回来的时候,就吩咐了人过去打探消息,现在有了回禀,也不算奇怪。

那边,乔其见了李怀,先交了一本册子,说道:“这是何氏交予我等的书册,上面写了些情报,本想让我等交予公子,只是那边刚刚写完,我等出来就听说,这事情已经被您与侯爷平了。”

李怀拿过来一翻,大致看了看,与回溯之前所看相差无几,就点了点头。

那边,乔其继续道:“我等奉了公子之命,先往五公子的院子,一番波折之后,将被困于其中的十公子带了出来,但何氏却不在其中,不过在十公子的指引下,我等便出了府,去了旁边五老爷的院子,将困于其中的何氏解救出来,只是在回程路上,却遇了个人,因被他蒙蔽,才未能及时抵达。“

“谁?”李怀眉头一皱,按着乔其的描述,那他们本该及时抵达,在自己于后院中侃侃而谈时,正好作为新的筹码出现,但结果却未能及时归来。

“李敬!”乔其吐出了一个名字,“这人来了之后,就说是是奉您的命令而来,让我等带着何氏与十公子回去院子等候。”

“李敬!?”李怀神色一变,马上招来了李昌,让他将李敬叫来,但等李怀走到了书房门口,李昌正好回来禀报,说是找不到李敬了。

“竟是此人,他莫非早就被利李宜等人收买了?”李怀念头一转,便对乔其道,“这情况我已知晓,此番你还是有功劳的,只是这里面还有诸多疑点,我有一事,需你相助!”

乔其赶紧抱拳道:“但请吩咐,某定全力以赴!”

李怀看着面前这人,见其人神色恭敬,便明白了几分,知道八成还是先前的那场戏有了效果,他自是不会多说,就直接吩咐道:“你去找李昌,让他联络府中,给你调派人手,看看能否搜查到李敬的踪迹,顺便再打探一下他过去的情况。”

“诺!”乔其领命,半点都不耽搁,转身就走。

李怀看着其人背影,捏着下巴,感到自己确实有点威信了。

这边送走了乔其,转身来到书房,就看到了在前面坐立不安的李慎。

这一见到李怀进来,李慎赶紧站起来,满脸惭愧的道:“兄长,这次……你派了人专门去营救我与阿娘,却未能帮到你的忙。”

“这没有什么,你安然无恙就好,”李怀摆摆手,示意李慎坐下,“我听乔其说了,有人假传消息,你也是被人蒙蔽了,这算不得什么,没出事就好,我也听说了,你是因为要给我去报信,被抓着跟脚,才会被软禁在五哥的院中,这也是替我受过。”

他这么说着,心里想着的却是第一回目,何姨娘的消息,着实给了自己不少帮助。

只是他这么一说,李慎脸上却露出了不安之色。

犹豫了片刻,李慎忽而拱手一拜,然后道:“兄长,我有错!”

李怀微微挑眉,道:“此话怎讲?”

“我……”李慎一咬牙,最后说道,“我阿娘已然看出了那李敬传言有假,却没有揭破,而是顺势而走,退回了自家院邸。”

李怀有些意外,不由问道:“这是何故?”

“我阿娘说,今日之事尚不分明,既已脱身,那不如观望,”说到这里,李慎又慌忙说道,“不过,我阿娘也是想要相助的,写了一些个情报交给了乔其。”

这是要两边下注,或者说,骑墙观望,最后只跟胜者?

李怀眯起眼睛,想着那位何姨娘,不由嘀咕起来,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碰到了今天这样的事,按着自己过去的行事风格,那几乎没有胜理,那位何姨娘能给点情报,已经十分够意思了。

不过……

“这情报一给,一旦李宜等人成了事,何姨娘一样脱不了关系,更何况,这次他与李慎会被软禁,显是被人警惕,乃至当城了我的同党,现在还骑墙,是不是有点晚了?不该孤注一掷的给予帮助吗?”

忽然,他心中一动。

难道是想要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再行登场,因此借着李敬的机会就驴下坡?然后等待机会飒爽登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只是……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李怀看着李慎说着,“你该知道,这话一说,我就该对你那生母有成见了。”

“这……兄长这般看重于我,这种时候还让人来救我,我怎能隐瞒?”李慎拱拱手,“况且,我阿娘来时也吩咐了,说是今后让我全心全意的跟随兄长,不可以再有二心,还说我这性子切不可隐瞒兄长,否则反而要弄巧成拙,因此这话,自是要都挑明了。”

李怀闻言,默然不语。

真是个老实孩子啊,这些话都给说出来了,也不知道何姨娘知道了,是何感想,这俩真的是亲母子吗?

但是随后转念一想,自己的这个前身,最早也是被李慎引诱出去的,虽说当时这李慎也是依照其母之命行事,但……

“连这样的老实人都能用计诈你,前任李怀啊,你说你得是多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忍不住吐槽了“自己”之后,李怀迅速如愿得到了一槽点,然后他拍了拍李慎的肩膀,道:“既然你都这般坦白了,那为兄也不多说什么,以后只要你诚心相随,我自然不会让你吃亏!”

“我信兄长!”李慎点了点头,“我阿娘说了,你之前隐忍多年,如今一鸣惊人,筹谋之能远超同济,只要听你之话,我是断然不会吃亏的!”

“……”

李怀又拍了拍李慎的肩膀,说道:“回去休息吧,为兄困乏了。”

“?”李慎虽觉得这话转折的突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离去。

“我这个筹谋之名,要是真传开了,这以后为了维持这个架子,我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等李慎离开之后,李怀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小匣子里的单子,陷入了沉思。

今天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才有空闲来梳理自己的思绪,等将种种经历在心里都过了一遍之后,李怀不由感慨。

“这勋贵的世界真是复杂,一个一个心眼儿真多,这些个人精要是以后都觉得我是个老谋深算的,那可真是要了命了,而且我这书本来是个休闲类的,就是他郑兴业这个主角官场升级,打脸装逼,怎么到了我这,又是节度使,又是徐泗军,这是要改行争霸?这东西,读者怕是不喜欢看吧……”

“这背景是你自己设定的,含泪走下去吧,作者君!1槽点。”

对此,李怀除了无奈,暂时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这事牵扯着的不光是自己,还有李惯的心愿,同时涉及到整个李家、侯府的兴衰。

“真是头疼。”

——————

李怀的头疼,持续到了翌日,但等他起来,就接连得到了几个消息。

这第一个,便是他的五哥李快和六哥李忆,都被打发去了河东,而他的那位五叔李宜,则是被安排了一门差事,要前往徐泗。

当然,还有他那位五婶被直接送去了城外冷庄之事。

想到昨日李惯与自己之言,李怀这心里就明白几分,不由感慨兄长这速度果然快速,雷厉风行,而且显然对侯府内外,至少是对侯府的武装力量很有控制力——那几位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上路,而是被强行押送着走的。

随后,他就接到了有关李敬的生平纪录。

“居然是从老八的院子里调来的?还是个家生子?怎的这等出身,还会被人策反?”李怀看完之后,便瞧着李昌,“府中可有发现?”

“未曾。”李昌低头说着,“这调度人手,乃是府中管事操度,但若不是身家清白的人,不会轻易调到您的院中,我等也实在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被策反的。”

李怀也不追问,反而去看乔其。

乔其躬身道:“回禀公子,我已派出人手去搜查,却未曾找到李敬踪迹,随后便会对其他几位公子和老爷的院子……”

“他们的院子不急着搜,虽说现在都是戴罪,可逼迫过甚反而不好,况且这时候他们如果抓着了人,摘清还来不及,怎么会藏匿?”李怀说着,压低声音,“让人在他们的前后院门外守着。”

“诺!”

这边乔其带着人马行动,那边侯府周围的街道上,不少人家的仆役、探子也是左右询问,等大概搞清楚了事情经过,不由惊讶起来,跟着就赶紧回去禀报。

这匆匆离去的人中,其中便有那魏府家丁,以及罗翔的仆从。

第四十八章 其名在传播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跪坐在屋子里的魏醒立刻就坐不住了,一跃而起,就要过去追问。

但在他对面的魏瑾却淡淡道:“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坐下来,安静等着。”

“叔父,这事可关系着妹妹的安危!”魏醒停下脚步,却没有依言落座。

“你现在急切就能改变局势了?”魏瑾摇摇头,“如兮是我的女儿,我岂能不担心,只是这事得等搞清楚,才能对症下药,我魏瑾的女儿,想来旁人在动手的时候,还是要思量思量的。”

“但愿如此吧!”魏醒这才重新坐下,只是还嘀咕着,“叔父先前还说那李怀有些能耐,现在只能盼着是真的了。”

魏瑾听着,眼皮子一颤。

这时,门被推开,被派出去了解情况的仆役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屋子里的两人行礼,才道:“情况已经搞清楚了。”

魏醒急忙问道:“我那妹子无事吧?”

魏瑾则道:“可搞清楚,这侯府之中如今谁人理事了?”

那人就道:“小人过去,便与那李窘通报,随后见了几位咱们府里送去的人,都说五小姐还在睡着,但是姑爷已经起来处理事务了,小人估摸着没有得您指示,于是没有让人过去通报。”

“你说李怀起来处理事务?”魏瑾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就笑道,“他不好好陪着如兮,却是忙得不轻,这事我过阵子得和他说说,”接着他话锋一转,“定襄侯呢?如何了?”

“那位侯爷也在修养,”仆役说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听了个消息,说是一大早就有命令从侯府后院传出,将李家的几个人给打发到外面去了,其中便包括了曾被老爷您称赞过的李忆,除此之外,还有个妇人被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但并不是侯府的,而是老侯爷那一辈的。”

魏瑾听到这里,点点头道:“行了,这情况就很清楚了,你先下去,然后继续派人去探查消息,我要知道被打发走的人,具体是哪些,还有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除此之外,有关于昨天侯府发生的事,最好能知道详细内容。”

那人领命退下之后,魏瑾看了魏醒一眼,道:“如何,放心了?”

“叔父的意思,是那侯府的权斗已经落下帷幕,李怀赢了?”

“目前来看,当是如此。”魏瑾淡淡点头,神色从容。

魏醒不由便称赞道:“果然还是叔父你看人准啊,那李怀还真有点本事。”

魏瑾就点头道:“他自是有本事的,否则便是有定襄侯帮扶,在那般局面下也是无力支撑的。”

“叔父已经知道了详细情况?”魏醒有些疑惑,“只是那仆役显然也并不如何知晓。”

“大致是能猜出来的,我那快婿,怕是故意引蛇出洞,布下这般局面啊!”魏瑾这么说着,忽的转了话题,“只是这事你知道个大概便可,也无需深究,倒是过几日,长安文会就要召开,你得准备一下,若是能够在文会上有所表现,对你的人脉仕途,都是大有裨益的。”

“我懂了!”魏醒点点头,“那咱们现在是否要去侯府问候一句?”

“问什么?”魏瑾笑了起来,“今日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

“今日,或有变,我等要做好准备!”

罗家,郑兴业一大早起来,就在来回踱步,同时招来了罗翔,与之交谈之后,制定了几个计划。

“若是按着我先前的法子,一旦局势不利,便能以魏家为援军,只是这一步棋得走的够快,足够坚决,你还得备好人选,能迅速通报于魏家!”

“你就放心吧,”罗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人手我都给你备齐了。”

“这就好,除此之外,你还得正常去衙门,看看那李宇有何变化,如此……这般……”郑兴业说着,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看的罗翔啧啧称奇。

“兴业,过去只知道你是棋力高超,现在才知道,你更是智计百出啊,就你这个筹谋手段,便是放到战场上,恐怕也不输于人啊,难怪那位小国公会称赞你,”说着,他又意识到了什么,低语道,“只是不巧,被那李怀给搅坏了局面。”

“无妨,这是因为我的准备还不够,是我轻敌所致。”

郑兴业这边和罗翔说着,外面的长廊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就是通报的仆役冲了进来。

“怎样了?”

郑罗二人同时急问。

“说是侯府有人争权!”

果然如此!

顿时,罗翔看了郑兴业一眼,面露敬佩,然后转头又问:“还有何发现?那李怀等人,可是落难了?”

“未曾落难,倒是李老五李宜一家,被送出了城去!”

什么?

罗翔一愣,再看郑兴业的时候,见后者也在发愣。

罗翔忍不住便道:“那魏家娘子的事,你可打探清楚了?”

“这……咱们问了几个人,但都不甚清楚,”那仆役额头显汗,“毕竟是侯府女眷,不好打探,不过却有几人,说是那李七郎在府中理事,想来是他是无恙的。”

“李怀无事,还在处理府中事宜?这是何道理?”罗翔更是意外,再看郑兴业,见后者面露茫然,跟着就皱眉沉思。

“这样,你再去打探消息,不用局限于李家,既是争权,其他大族必会好奇,必然会派人探查,你派几个人,在侯府周围多与人攀谈,或可知晓。”

那人离去之后,罗翔又对郑兴业道:‘兴业,你莫急,我这就去衙门,找那李宇询问!“

郑兴业勉强笑着,就道:“我自是沉得住气,罗兄不必担忧。”然后在这屋中坐卧不宁,表情更是阴晴不定。

“莫非……不,怎会如此?他不过纨绔,定是有人在故布疑阵,以作掩饰,否则便说不通了,我的判断,断然不会错的!”

罗翔点头离去,这一走到了午时才归,一进来就找到郑兴业,低语道:“我等都失算了,那李怀……那李怀是个会伪装的,他看着是个纨绔,实际上心机深沉,此番事情,据说都是他筹谋所致,是他这些年以身为饵,故布疑阵,引诱府中异心之人动手,然后一网打尽!真是好深的心思!几年筹谋,而且杀伐果断!也算个人物了!”

“啊?”郑兴业一脸茫然,这个答案,委实出乎意料,一时之间,竟然转不过弯来。

但这边思路还未梳理通畅,那边急促脚步声响起,跟着一仆役冲进来大喊:“主人,不好了,咱们的人被侯府给扣下了!”

第四十九章 先找上门来了

“你们说自己只是路过?好奇?真当这样的话,能蒙骗得了我家公子,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家公子是什么人?可是眼睛里能掺沙子的?哼哼!”

阴冷的小屋里,李屋这个少年书童正拿着一根藤条,在三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面前踱步,每说几个字,就要抬起藤条,抽在一个人身上,惨叫声因此此起彼伏。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过来!你们所求为何?”

听着惨叫,李屋露出残忍笑容,跟着便喝问起来。

“还不说?行,看起来得上刑具了!”李屋恶狠狠地说着。

那被捆着的一个人忍不住呵斥起来:“我……我等只是路过,你居然要动用私刑!难道就没有王法吗?我们要告你!”

“呵?要告我?那得先问问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是谁,你们不清楚,过去你们这样的货色,我可是见得多了,自己想清楚,得罪我家公子的下场!”

李屋阴恻恻的说着,最后强调道:“我家公子可是李七郎!”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几息之后,李屋便施施然的离开了这间侯府角落的屋子,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前院的厅堂中,向李怀汇报道:“公子,我已经问清楚了。”

李怀放下手上书册,问道:“哦?这些人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又是哪家的仆?”

“是那个罗翔家中的探子,来这里是为了探查……探查夫人消息的!”李屋说着,压低了声音,“听说是那罗翔有个友人,对夫人心怀妄念!”

李怀一听,这眼皮子就是一跳,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恼怒,你说你郑兴业,好好的主角不愿意当,那么多后宫等着你临幸,偏要惦记着我锅里的,这也太人渣了吧!这是道德品质的败坏!到底是怎么样的环境,才能塑造出这样的人物?

“……”系统旁白沉默了一下,最后道,“给你一槽点,自己体会吧。”

李怀则完全不予理会,对李屋夸赞道:“行,这事你办的不错,先前乔其的人,还有李昌过去,都问不出来什么,说几个人嘴硬得很,还是你又办法。”

李屋顿时眉开眼笑的道:“那自然,也不看看小人是跟着谁的,我可是有特别的审问技巧,这长安内外,但凡有点眼力尖儿的,估计没有小人问不出来的事!”

李怀听着很是欣慰,觉得自己手下总算是有个稍微靠谱点的、还有点忠诚心的人了,这李屋还很年轻,很值得培养一下啊。

但一想到这里,李怀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李敬,看着眼前这个机灵小子,就想着询问一下,看他对李敬有什么了解。

只是这边还没有开口,那边李窘忽然过来。

“七公子,侯爷这会歇着了,让老奴来通报一声,想和您说说话。”

“知道,我这就过去。”李怀点点头,他也有些事想要请教李惯,于是就吩咐李屋先去那边通报一声,说等会再去看那几个被抓的探子。

不过,等李怀真正见到了李惯,他却根本没有机会提出什么问题,只能是听着李惯说话。

“我听说你在玉宇楼的事了,”李惯手里拿着几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你不复潜伏,要显露真姿,这是好事,有的时候,是不能总韬光养晦的,该显露就显露,也好让人不至于因低估了你,而生出不必要的念想,带来麻烦,麻烦多了,可不是好事……”

李怀听着点头,但心里却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韬光养晦了?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好不好!

但看着满面红光的李惯,注意到他明显比昨天好多了的精神,李怀又怎么能否认?只能点头称是。

“这些,是我让你整理的,你昨日在玉宇楼的论述,里面重点纪录了中原藩镇的部分,这部分深入浅出,说得就很好嘛,有这样的见识,说明你心里早就明白,有一天那徐泗军得由你来扛!”李惯的话铿锵有力,又带有欣慰。

李怀却目瞪口呆。

原来是这样吗?好像有点道理……才怪啊!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本来只是为了打压主角,顺便抱个大腿,本来是两件快乐的事情,碰到了一起,应该是双倍的回报,但为什么会这样呢?总觉得情况再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这边在心里不住的嘀咕。

李惯却不管这么多,拿着那份文章如获至宝,同时还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可惜了,我看得出来,你这文章只是个开头,后面必然还有大段论述,若是完成,或可为当世藩镇,乃至后世兵家之书,可惜啊,我怕是没有这个机会看到了。”

李怀听着这话,忍不住就道:“我这心里腹稿已全,想要写完也不算难,若是兄长想看,我便连着几日将书写完便是。”但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固然是记着剧情,也知道后面几个主要藩镇的变化,足以照着葫芦画瓢,但想要完善一本书,谈何容易,便是要写成完整一文,都十分困难,那得是有真学问才行!

李怀脑子里是还记得一些历史资料,也这方面的积累,但真要回忆着写下来,那肯定是十分困难的。

“真的!”李惯却是猛地精神一震,满脸欣喜,但随后又压抑情绪道,“其实不用着急,这种文章得细细推敲,不该因为急于一时,就草草书就,若是有了失色,让吾弟之名不全,可就是为兄之过了,我总是闭上眼睛,也难心安。”

听着这话,李怀自是不忍,便道:“若说写完一书,那肯定是难的,但写个纲要出来,给兄长一观,自问不是问题。”他这么说着,心里计算着剧情,想着就算自己来不及集齐百个槽点,李惯也还能活上几日,大不了自己赶赶稿子,总能来得及的,毕竟这个自己相当专业。

“好好好!”李惯咧嘴笑了起来,“那为兄就等着了。”

他这边话音落下,外面李窘的声音传来——

“侯爷、七公子,外来来了几人,为首的名叫做罗翔,乃是三老爷的衙门同僚,过来说是侯府无故抓了他的仆役,过来讨个说法!”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反而找上门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一听这话,李怀刚刚平息的不满,顿时又泛上心头。

“怎么?与你有仇?”李惯问着,见李怀要解释,便摆摆手,“你且去处置,若有所需,只管跟李窘说,只是记得,不可伤了人命。”

“是!”李怀起身拱手,便走了出去。

李惯则摸了摸手边的文章,露出了笑容。

第五十章 要想人不知……

“等会那李怀来了之后,我先与他说话,你切莫多言,先忍耐一时。”

偏厅之中,罗翔在郑兴业的身边低语,后者却是一副神色不定的模样,似有些坐卧不安。

听着叮嘱,郑兴业便就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自是知道的,这次主要是将你府上的人救出来。”

罗翔点了点头,还想再说,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随后便见到李怀走了进来。

相比于上次在玉宇楼中见面,其实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但再次看到李怀的时候,罗翔却敏锐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李家七郎,似乎有些不同了。

“周围人对他的态度……”郑兴业低声提醒道。

经过这一提醒,罗翔也注意到,无论是这屋子里的仆役,还是跟着李怀一同进来的两个仆从,乃至门外站着的几个护卫,在李怀抵达之后,都微微低下了头。

这种微妙的变化,显然衬托出了李怀不同寻常的气势。

另一方面,罗翔也因此而更加放心了,因为这意味着郑兴业并没有因为情绪,而丧失判断力。

“我还记得你们,”李怀没有给屋子里两人太多的思索时间,他一走进来,就径直走到了主座,坐下之后,更是单刀直入,“罗公子、郑公子,你们过来,必是因为先前被府中抓住的几个毛贼。”

罗翔起身抱拳,也是直接说道:“这正是我要问七郎的,我家的几个家丁,怎么会招惹到你,何故将他们抓起?”

“你会不知?”李怀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奇了,那几个人可是都说,是奉了你的命令,来侯府打探消息的!”说着,还看了郑兴业一眼。

罗翔一愣,随后皱眉道:“这事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怀冷笑起来,不再绕圈子,“你让人来打探内人的消息,莫非还有什么误会?”

“这话从何说起?”罗翔脸色陡变,但兀自硬着头皮道,“我是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了,但却是想要了解这科举动静,我这好友马上便要参加科举,我这是……”

“还在狡辩?”李怀的表情彻底冷下来,“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你罗翔是衙门之人,有官职在身,该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就算你后台再硬,也要受到影响,说不定仕途便到此为止了!”

罗翔一窒,有心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开不了口。

只不过,被李七郎这位平日里肆无忌惮之人,教训自己说是要谨言慎行,罗翔固然是心虚,却还是觉得别扭。

倒是郑兴业忽然站起来,前行两步说道:“这事与罗兄无关,乃是我令其人探查的,这事我一人做事……”

“你是谁人?”李怀看了过去,眯起眼睛,半点都不客气,“举子,你这身份自是受到朝廷法度保护,有诸多便利,但仗着这个身份,居然敢来刺探侯府虚实了?”

郑兴业的脸色倏的一下涨得通红,但随后又冷静下来,抬起手,止住了身边焦急的罗翔,尽量维持平静,说道:“此事也有缘由……”

他这边心思电转,正要找一个说法,但没想到那边李屋忽然从外面进来,说是有事要说。

“什么事?”等李屋施礼之后,李怀便问了起来。

“是夫人听说了这里的消息,所以……”

李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怀给打断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哪个多嘴的提的,”李怀先是眉头一皱,看着李屋那讪讪表情,便就明白过来,“是你说的?”他皱起眉来。

“着实是这事儿太过气人,让人气不过,总得让这些个心有妄念的人断了念想才行!”李屋言辞凿凿,正要继续,但抬眼一看,李怀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顿时,这李屋的心里咯噔一声,竟是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上,也顾不上辩解,干脆就认起错来:“小人知错了,还望公子能轻惩!”

这一幕,却让罗翔心头一跳,他自是看出来,这个小厮并非惺惺作态,而是真的心有恐惧,乃至已经有些手脚慌乱了。

李怀摆摆手:“这话等会再说,但自作主张这个事,以前也就罢了,从今往后是决不允许!”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个狗腿子的习惯,怕是原版李怀惯出来的,责任还在自己(?),这以后还得自己纠正才行。

想到这里,他便对李屋道:“你来这里传什么话?”他多少也了解连这个小心腹,虽说有时候会自行其事,但在关键问题上,还是靠得住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能做。

果然,听到了这话,李屋才重新打起精神,然后便急匆匆的道:“夫人听了消息,知道了这位郑举子的事,遂言……”

郑兴业也不由凝神关注,侧耳倾听,但紧接着却是神色剧变。

“……那什么郑生,却是从来未有听说过的,着实无聊,今后不许拿这事来说,万一让夫君,万一让公子您误会了,那可就不好了!”李屋说到这里,头又低了几分,“小的这才会老通报给您。”

李怀还没说话,那原本站着的郑兴业,却忽的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座椅上,面色苍白,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突兀的变化,让众人都为之侧目,屋子里一片沉默。

罗翔是满脸的关切和担忧,而李怀却是目瞪口呆。

这大兄弟可真是戏精附体了,至于么你,这是我老婆好不好,怎么你一副被人绿了的模样?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这是怎么造出来的?真是我塑造的?

“可不就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这人可以说是你的儿子!1槽点!”

“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李怀严词拒绝,然后就对郑兴业道:“你现在这样子,着实让人为难,想来罗翔也是没法子再否认了,本来咱们在玉宇楼还有一段交情,我也是佩服你的学识的,可这佩服归佩服,若是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现在……”

“你定是用了什么诡计!”郑兴业却是“腾”的站起,在罗翔阻止之前,便连珠炮一样的说道:“以你故布疑阵,诱导自家亲戚发难,然后一网打尽的手段,想要蒙骗一个弱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说什么?”李怀闻言一愣,他自是看出眼前这人心态已崩,本还感慨这主角的心里素质,没想到转眼居然听到了这么一番话来,这简直是造谣啊!

于是他忍不住道:“你再说一遍!”

“怎么?还想隐瞒世人?”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对方“色变”,郑兴业反而冷笑起来,“你做的那些事,以为能瞒过有心人?筹谋这么多年,在这两日才发动,恐怕是动用了不少的人力和心力,难为你能一直隐瞒下来了,只可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玩弄心机、手腕,你的真面目,迟早会暴露出来!”

第五十一章 谓我城府深?

我到底做了什么,怎么除了我,好像你们都知道了?

李怀的心里充满了悲愤,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委屈。

啊?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怎么就玩弄手腕,怎么就心机深沉了?还什么筹谋多年,动用人力物力?

哪个是人力?李屋算不算?

什么是物力?写东西用的纸?存东西用的小匣子?

我可是受害者,差点被亲戚掀翻不说,未来还要被你这主角吊打!

外挂这种东西,别人不理解,你郑兴业作为主角居然也不理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你以为你的丰富学识、你的过目不忘,你的山洞里教你本事的老爷爷是什么?

偏偏,这些悲愤,他无处诉说。

反而是那罗翔见着,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他站出来拱手说道:“李公子,你的胸襟城府,我等都是佩服的,我这朋友尚且年少,一时口不择言,冒犯了公子的话,还望你能海涵!”

李怀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城府?看来你们误会很深啊。”但也没必要解释,他看着郑兴业,道:“你是个读书人,有功名在身,现在只是在言语上冒犯我,在行为上逾越,我尚且不能将你如何,但若是一错再错,那不需要我出手,你这名声自己就毁了!还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郑兴业面色一变,便要说些什么,随后罗翔在旁边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我等这次确实是有错在先,”阻止了郑兴业,罗翔松了一口气,随后顺势低头,“我等给你赔礼,只是那几个仆人……”

他注意到了李怀的目光,盯着自己两人,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想着这仆从对李怀的态度,不由就紧张起来。

李怀确实是在权衡,本就与郑兴业有潜在矛盾,现在虽然剧情略有改变,但眼下,似乎依旧因为魏如兮,而加深了矛盾。

被主角惦记,尤其自己本来就是反派模板,这下场怎么样,几乎不言自明。

不过,今天、在现在,他还不能动手。

“几个仆人给你带走,我留着做什么?白白耗费粮食。”李怀摆了摆手,“本来就是你们主动找上门来,谁人又真的要听你赔礼,带着人走吧,但若是还有下次,”他眯起眼睛,“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罗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点点头,拉着满脸不甘心的郑兴业走了。

看着两人狼狈而去的背影,李屋忍不住嘀咕:“这等人,也敢与公子为敌,着实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以后没事别老把死不死的放在嘴上,不然被人听去了,大肆宣扬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知道人言可畏吗?知道没有的事,经过十个人一传,就言之凿凿了吗?知道人在家中坐,设定天上来的痛苦吗?”李怀瞪着小书童,说得对方缩了脖子,“你刚才自作主张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呢!”

李屋顿时老实了,有忍不住低语道:“公子真是大度。”

李怀这一堆数落,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才道:“这两个人,一个是朝廷在职的,一个是功名、要参加科举的,那个郑兴业,在他的家乡名声很大,牵扯不小,咱们侯府正在风口浪尖,实不适宜动手。”

有句话他没有说完,熟知剧情的他很清楚,别看罗翔和郑兴业,一个是个小官吏,一个是个小考生,但其实人家也有背景,罗翔那位远房亲戚就不说了,便是郑兴业,看着是势单力孤,除了才华,似乎一无所有,但实际上,除了众多后宫之外,他还有一个姓柳的未婚妻,那女子的父亲在长安也是有势力的。

现在动手,便是名正言顺,也有后患,可不能重蹈了原版李怀的覆辙。

“既然要扭转,就不能走老路,何况我现在已经建立了一点地基,不久后足以作为撬动局势的支点!”

他收回目光,静静思索。

“郑兴业的仕途看似起于科举,其实,长安文会才是他鲤鱼跃龙门的契机,文会夺魁,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人脉建立,考官欣赏,上达天听,科举实是水到渠成,连中三元更不显突兀,不过他要文会成事,有两个半的支点,柳氏是一个,赵畅的欣赏是一个,至于那半个,看似是他的才华,其实是我的文笔。“

“够了,给你一槽点,正经点。”

李怀却是眉头一皱,没有因为这新增的槽点而庆幸,反而意识到了局限。

“从昨日到今日,我已经十分努力的在寻找槽点了,但增长速度并没有多大的提升,本以为其中的规律,和主角有关,现在看来也不是,恐怕……”

他其实心里,隐隐已经明白了,只是一时之间,终究难以甘心。

不过,现在能做的不多。

想到这里,原本心里的权衡盘算消散了不少,反而想起了之前的计划。

“当下,我能确保能做到的,就是那《藩镇论》的大纲了,正好趁着前阵子整理剧情,记忆清晰,给列出来……”

这般想着,他对付主角的心情都淡了许多,何况很多事,要等到几日后才能展开,于是简单交代几句之后,就匆匆而去。

另一边,罗翔则带着身心皆受伤害的几个仆役,坐在马车上,正低声安慰着面无表情的郑兴业——

“兴业,莫怪我刚才低头,我早就与你说过那李家老七的恶名,这人若是耍起横来,我等真的有性命危险,那人本就丧心病狂,如今更知还心机深沉、城府深不可测,与他当面冲突,着实凶险!而且我们还理亏!”

罗翔的话语中满是后怕:“你刚才没注意到他看咱们的目光,那权衡之意溢于言表,说不定正想着怎么将咱们折磨一番,便是你我还有些底牌,可一旦吃了亏,甚至落了性命,日后便是有人为你我讨回公道,又有何用?这亏可已经吃了,因此无论如何,都得先离了那府邸再说!”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郑兴业握紧了拳头,满眼的坚定,“不过,你放心,我亦知晓双方差距,但这只是眼下,我之路在科举之上,此路通天,只要忍耐下来,潜心学问,总有出头人,到那时候,我定要让他李怀知晓,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好!”罗翔赞叹一声,随后道,“这事是急不来,不过可以缓缓积蓄,这科举若成,仕途可期,你自是无问题,只是还有一个欠缺。”

“名望!”郑兴业斩钉截铁。

罗翔点点头道:“不错,若是你有名望,不说多,只要是长安闻名,今天面对他李怀,就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长安闻名,谈何容易!此处可是帝都!”郑兴业摇了摇头。

“这事当然急不来,但眼下有个机会,”罗翔笑了起来,“大理寺衙门的少卿将举家宴,以庆长者寿,有大儒往,不如你与我同去,以你的学识,只要略作施展,必可技惊四座,这名声都是一步一步培养起来的。”

“正该如此!”郑兴业半点犹豫也无,点头应下。

这时,马车忽然顿了一下,随后停了下来。

罗翔正要询问,但外面已经传来了车夫之言:“启禀主上,前方有人遣人来邀,说是一位荀妙公子,请您与郑公子去前面品茗。”

第五十二章 大限?

“这几句或该保留,而这部分就得剔除,否则的话,一旦写出来,就超出了推测的范畴,甚至达到了近乎于预言了,根本说不通前后逻辑,很容易暴露。”

书房之中,李怀彻夜不眠,挑灯而书,心念转动见,将心中有关藩镇的一些内容列出来,然后再慢慢组合在一起,剔除增笔,让文字看起来像是一套理论。

这件事,在没做的时候,李怀觉得只是困难一点,可等他真正着手进行,才意识到里面有多少麻烦和阻碍,想要在几天内完成,着实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绝对会占用他大量的时间。

“先前真是将这个事想简单了,原本郑兴业用的那篇也好,还是用来打压他的改进版也罢,其实都有原型,我穿越之后,现在整理记忆碎片,前世的一些记忆掺和在里面,也变得清晰了,所以摘抄誊写,并不困难,但这终究是山寨,现在要做的比这个难度大得多。”

他翻看着书页,端起手边的杯子轻饮一口。

“有穿越前搜集的理论和推断,有可称为经验教训的古代案例,还知道后面剧情中重点军镇的动向,只需要组合在一起,装成是我从现有局面中,推测出即将发生的事,最后给个结论,就足以让这篇文章的权威性和逼格大大提升,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某个反叛事件,距离现在也没多久了……”

李怀的思路十分清晰,而且原文虽然太监了,但经过半个多月的回忆,他已然将大部分剧情都回忆起来了,其中就包括了一次叛乱。

实际上,这个叛乱时间,才是原文前期的一大重点。

李怀从抽屉里拿出了用火星文书写的原文大纲,仔细看了一眼。

他在写原文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大纲的,但行文的时候却有个目标,就是一次叛乱。

“正因为有了这个叛乱,我才会安排主角郑兴业靠着藩镇之策得到赵畅的欣赏,也是因为这次叛乱,赵畅才会被安排在这个时候回来,也是因为这次叛乱,刚刚进入了仕途的郑兴业,瞬间脱颖而出,得到了皇帝重视,这么看来,我果然不是在乱写啊!至于原版的李怀……”

李怀撇了撇嘴。

“叛乱和原来那个李怀关系不大,但架不住他会作死,非要炒作,想利用这个机会打压郑兴业,最后惨遭打脸,下行速度加快!”

似乎不管怎么思考,最终都会回到了自己倒霉这件事上。

“但这一次不同了!原文为了衬托郑兴业的能耐,让他在来到长安之后,经过玉宇楼论兵、文会扬其名、考场书兵策,这接连几个步骤,就是为了塑造出他郑兴业知兵、且对藩镇有着钻研的形象设定,这后面的事件也就能顺势参加了,但终究还是见招拆招,可我就不同了,我是直接知道后续发展的,只要确保剧情不大变……”

这么想着,他又意识到,自己这篇文章,还不能写得太过露骨,甚至不能写具体藩镇,只能做出粗略的预测。

“总之,大体的框架已经明确了,就差动笔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顿时垮了。

“想的时候真爽,大纲做得飞起,可真要开始写了,光想想就觉得太累了,虽然我文思如泉,但真的不想动笔啊……”

话虽如此,却有股意志支撑着李怀,让他依旧举起了毛笔。

“现在才知道,用键盘打字是多么的幸福……”

尽管有着惰性,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怀却是一头扎在了书房里,当真是废寝忘食一般,连这两日十分温柔体贴的魏如兮,都隐隐不满。

不过,李怀却依旧不管不顾,埋首于此。

这般投入,终究是有了回报。

经过一番昏天暗地的书写,大致的脉络和框架,终于被李怀搭建出来,现象描述、逻辑关系、局部分析,乃至基于真实后续剧情的所谓推测,都被大致勾勒出来。

“光是这框架,便比之前的四种藩镇之论要丰富几倍,而且更为具体,兼有推论,且追根溯源,里面能看出继承、联系,便是胡吹大气,说我钻研七八年,怕是都有人要信!而且这最难的部分既已搞定,接下来就是往里面填充内容了,倒是可以从容一些,最好搜集些古籍,来润色文笔……”

李怀搁下笔,将书稿整理好,放在一处,抬头看了一眼刚蒙蒙亮的天色,长吐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只觉得倦意袭来。

“我得好生修养一番啊,睡眠不好,可是要折寿的。”

念头落下,李怀不理其他,便要躺下休息,但李昌这时敲门进来,说是三老爷李宇安排了人过来,说是要提醒李怀,莫忘了晚上的寺卿府寿宴。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李怀闻言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投入写作,居然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

“为了创作,我居然全情投入、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过去了这么久,果然是一片赤诚啊。”

感慨中,他还是没有忘记让李昌去通报一声,让那人回去告诉李宇,自己午时与他具体商谈,然后便直接倒在床榻上,陷入梦乡。

他这一睡,着实深沉,但中途便让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给吵醒了,这边迷迷糊糊的,就被人给叫醒了。

“怎么了?”睁开眼睛,李怀看着一脸焦急模样的李屋,心里忽然泛起了不祥预感。

“午时,侯爷忽然呕血,随后昏迷过去了,这府中一片混乱,好些个人被放出去说是找大夫!这会侯爷醒了,说要见您!”

“什么?”

李怀一个激灵,困意瞬间不翼而飞,直接从床榻上做起来。

“你说兄长昏迷吐血?”

“正是,这大夫也都来了,说是……”李屋语气放低了一些,“说是不容乐观,怕是……怕是大限已至。”

李怀愣在原地,随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不该如此!理应还有几日才对!”

随后,他起身就往外面走,只是到了门口,忽然顿住,转头对李屋道:“将桌上的书稿给我整理好,拿过来!”随后,便顾不上其他,直往外走。

穿过庭院园林,来到了后院宅子,还未进入屋中,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悲戚之声,一如几日之前,只是李怀的心情却已大为不同。

跨过门槛,顿时有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钻进了李怀的鼻子,让他感到一阵辛辣。

但李怀似无所觉,一路前行,两边之人纷纷避让,让他径直来到床榻边上,顿时,那个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的身影映入眼帘。

“怀哥儿,快来看看你兄长!”旁边,老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李怀的心又忍不住震颤起来。

不该是现在!时候不对!

他默念着,只是随着李惯对他露出一抹笑容,这些个念想就都消失不见了。

“兄长,你……”

他伸出手,抓住了李惯宛如枯柴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你来了。”李惯睁开眼睛,虚弱的看着李怀,露出了一个笑容,“总算还能再见你一面。”

第五十三章 此至巅峰心茫然

走进屋中,李怀的表情十分凝重,刺鼻的中药味依旧,只是他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第二次,没有改变什么。

头一次,他来到了床边,询问了大夫,听说约在一炷香的时间前,李惯的情况忽然恶化。

李怀觉得有异,便直接回溯时间,试图找到原因,改变结果,但他没有成功,也没找到剧情改变的诱因。

如此,那余下的十六个槽点,也就没有继续消耗的必要了,因为李惯的病根不在一炷香之前,而是北征之战中的伤势,此刻多寻无意。

李怀的手再次被虚弱的李惯握着,用微弱的声音说着话,边上的李屋将李怀的文章递过去。

李惯强撑着扫了一眼,便叮嘱道:“为兄自是信你,知道你必有宏论,只是此物珍贵,不该随意拿出,且收拾好!咳咳……”

李怀点头称是,便随身收好。

李惯一阵咳嗽,旁边的夫人便递出手帕,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手帕上已经多了一抹猩红,他轻轻摇头,又对李怀道:“我让人将府中兵家文献整理出来,其中有曾祖、祖父、父亲,和我执掌镇军时的纪要,当对你有所助益,若你真能以藩镇论而起,著书立说,此乃李氏之幸……”

李怀心头一颤,只是点头。

“为兄能助你的,都会做完,刚才已派人给徐泗那边传信,你勿担心,这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自今日始,你当为树,为侯府遮风避雨……”他的声音逐渐微弱,越发显得虚弱了,“李氏,亦靠你了。”

之后,便寂静无声了。

顿时,整个屋子为之安静,随后哭声大震!

李怀呆呆的看着床上那人,眼眶也湿润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怎么回事,”他心道,“明明我只是个冒名顶替的……”这般想着,忽的又在心中呼唤:“系统,我愿消耗一槽点,告诉我,今后,能否让我今日之念得偿所愿?”

“作者君,请继续积累槽点,脑补并完善设定。”

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说方法!

李怀眉头皱起,难道即使集齐了一百槽点,概念替换的方法,也不能改变已死之事?完善设定么……

心里想着,他叹息一声,微微让开一步,让已是泪人的老夫人和二嫂哭倒在李惯身上,再游目四望,其他人也是放声大哭,屋子里一时充斥悲戚。

李怀同样心情复杂,很是茫然。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当李怀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被人簇拥着,到了旁边的屋子里坐下,居于首位。

李懂便出列道:“七弟,二郎去,我李氏有如山崩,少一支柱,但你要振作,眼下还有许多事,要由你来定夺!”

李怀点点头,知道越是在混乱的时候,越是需要一个主心骨,于是收拾了心情,就道:“三兄一直处理这府内外事物,当下便还是由三哥主持。”

“明白了。”李懂松了口气,也不耽搁,立刻就吩咐起来。

因着李惯的身子骨越发衰弱,最近这段时间更是经常昏厥,府中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准备,这白事所需,早就备上了,现在李懂一吩咐起来,这里里外外就都忙碌起来。

随着白绫、灯笼悬挂,李窘等人也来请示李怀,要往交好的府上送去消息。

李怀一一应许,这才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便是这偌大侯府的主宰了。

回想最初的计划,眼下娇妻体贴、侯爵将至,真个是人生巅峰。

可惜,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我这也算是矫情吧。”

摇摇头,李怀看到了坐于一侧的李宇,便道:“三叔,寿宴咱们怕是去不成了。”

“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李宇苦笑一声,“你也别操心我了,想想自己吧,这袭爵之事虽定,还得等着宫里的诏书,眼下侯府内外,乃至咱们李氏,其实也不平静,先前的那桩事固然平了,可尚有余波,不可不防啊……”

李怀便道:“这些我是知道,只是经验不足,还得三叔多多提点、提醒。”

李宇连忙起身,道:“七郎这什么话,以你心智,我最多是查漏补缺,怎能说是提点?我李氏一损俱损,未来自当竭尽全力!”

李怀称谢,这时李屋匆匆而来,说是老夫人昏厥过去了,李怀一听,暗道这还得了,刚刚答应了李惯,要是让老人家再有意外,那可就不好了,于是赶紧过去,又对着众人一番安抚。

期间不断有人过来向他请示,让他好一阵手忙脚乱,略显低落的情绪也冲淡了不少。

这一忙碌就到了晚上,等李窘和魏如兮等人接连让人送来饭菜,李怀才感到腹内饥饿,便招呼着李懂、李宇等人一起用膳。

不过,这边刚刚坐定,那边立刻就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李快、李忆的妻儿在外面求见。

李怀一听,便是一阵头大,猜着是过来求情的,可那两位才送出去几天?怕是连目的地都还未到,而且他很清楚李惯送人出去的目的,怎么可能改变?

想着既然那人进来了也无用,李怀便摆摆手道:“告知她们,就说我这会很是疲倦,正在休养,无法见她们。”

通报的仆役领命而去。

李宇就道:“这是这般,恐怕反而要让她们心惊胆战,毕竟先前是二郎下令,如今时过境迁,她们担心你会时候追究。”

李怀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两位嫂子会带着孩子,在这会找过来,原来是担心自己秋后算账。

“还是得给一颗定心丸的,眼下这时正是人心浮动,可不能让有心人利用了。”于是李怀将李屋叫过来,吩咐道:“去追上去,告诉我那两位嫂嫂,兄长定下的事,我不会更改,让她们放心。”

“是,小人这就去通报!”李屋立刻趾高气扬的出去了。

李宇点头道:“这是老成持重之举。”

“我这不过是拾人牙慧。”李怀谦虚起来。

这府中之事尚多,几人没有耽误太多时间,简单吃了之后,便再次忙碌起来,这一下就直到深夜。

等李怀回到自家院子,去看到卧室的灯还亮着,他那位夫人竟是一直等到现在。

安抚了自家夫人之后,李怀沉沉睡去,他很清楚,第二天会有更多事要处置。

果不其然,天还没亮,各种消息接踵而来,什么这个府的人让人来问候,那个衙门的人着人来表达遗憾,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纷至而来,还都要传达到李怀的耳中,让他一时之间真是有些烦不胜烦。

偏偏这时还不能搞出什么不耐烦的事——如果是原版李怀,恐怕已经闹将开来了。

不过,李怀可不打算走老路,于是强忍着一一回复,好不容易忙到了中午,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这时,便又有人过来通报,说是小国公赵畅来了。

李怀一听,立刻亲自迎了过去。

“玄庆,节哀。”赵畅拱手抱拳,与李怀在堂前说了两局,便入了后院坐下。

两人还没坐下,就又有人过来通报,说是门外有人求见李怀,说有要事要禀报侯爷。

李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面露倦意。

“看你这样子,昨夜怕是没有睡好。”赵畅一坐下,便说着,“我笨不该这时过来,但先前侯府出事,你以**手腕平息,但或许还有隐患,所以今日我过来帮衬,你也无需管我,只管去忙。”

李怀苦笑道:“真是忙的脚不着地啊。”

“日后有的是要让你忙的。”赵畅笑着摇头。

李怀便问那报信的小厮:“何人上门?问清楚来意,若非交好之家,便去告知我三哥,让他出面。”

“是个叫陆伟的,”小厮回禀,“他说此事关系侯爷您的名望,必须得当面跟您通报!”

“陆伟?”李怀眉头一皱。

“那日在玉宇楼,似有此人,”赵畅接过话道,“我对他还有印象,是想趁着这时候,来试着攀附?”跟着又道,“不过这等人,若是真无他事,不敢挑这时候上门,或许真知道什么,不如叫过来问问。”

李怀点头附议,便吩咐把人带过来。

过了一会,那陆伟匆匆而来,一进来,见着屋中二人,便赶紧躬身行礼:“见过小国公,见过侯爷!”满脸堆笑。

“你此来,说是有关系我名望之事,”李怀直接道:“我手边事多,你若有事,长话短说。”

陆伟一听,赶紧便说:“启禀侯爷,咱这次来,是要揭露那郑兴业这个卑鄙小人!此人可谓无耻,欺世盗名,不知羞耻!”

“郑兴业?”李怀眉毛一挑。

“正是,”陆伟立刻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您有所不知,昨晚大理寺卿在府中举行家宴,请了大儒、文豪,很是热闹,郑兴业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也在其中,他见您府中有事难以脱身,便借机欺世盗名,竟……竟是将您在玉宇楼中的四藩之论,据为己有,在晚宴上欺世盗名,说是自创!”

第五十四章 欺世盗名计连环?

陆伟把话说完,就低下头,只是眼睛却朝着前面瞟,小心但隐蔽的观察着面前的两个人。

李怀正在沉思,他在想着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这可奇了,”赵畅则直接问道,“那日玄庆在玉宇楼论述,知晓了不只是他郑兴业一人,他又如何敢欺世盗名?倒是你这小小太学生,为了攀附权贵,居然敢来这里中伤?”

陆伟一下子就急了:“小国公明鉴,若是寻常时候,他郑兴业自然不敢,但昨日他明显有备而来,又正好恰逢其会,因此一切才水到渠成!”

“你说有备而来?恰逢其会?”李怀则开口询问。

“正是,侯爷请看……”陆伟从袖口中取出了一篇文章,双手捧过头顶,递了过去,“这便是郑兴业那厮在寿宴上所书之文!”

“你也是有备而来啊。”赵畅笑着接过来,微微看了一眼之后,神色微变,进而仔细浏览。

李怀则继续问道:“恰逢其会,又从何说起?”

陆伟便道:“席间,有荀国公子问兵事于大儒孟准,大师言今藩镇之患,遂问计于众人,郑兴业顺势而出,乃献此文,得孟师与荀公子欣赏。”言语中,表情愤愤,似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

“这篇文章写的不错。”赵畅这时抬头说着,并将文章递给了李怀,“主体依旧是他那日在玉宇楼所言,为财政计,但却也将你那天所言部分融入其中,更加以结合,比之先前论断,何止强上一两倍!”

李怀接过来一看,扫视几眼之后,就知道这篇文章是怎么回事了。

“他郑兴业将我的论断,融入自己的文章,前后语境更是连贯,例外不见多少违和,难怪敢大张旗鼓的拿出来!这是自然而然的化他人为己用,是个人才啊!”

只是嘴上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是十分古怪。

因为这文章里面的语句虽然有不少变化,但其实内容和原文中的一篇文章十分相似,而那篇文章,正是郑兴业在会试之后,在殿试之前,得知藩镇反叛,于是在圣堂殿前一挥而就,让龙颜动容!

写作背景,就是李怀本人整理好了资料之后,对前文的观点论述进行了补充,加了一个增强版。

结果到了现在,反而成了他郑兴业因为某种心理问题,抄袭了自己,而这个内容其实算是他以后会达成的,所以其实是他抄了他自己?

这么一个逻辑链条下来,以至于李怀这心里的怒气都降低了不少,没有被人抄袭后的愤怒,毕竟……

我这文章本来就是参考了古籍文献,也是抄袭。

“玄庆,果然是沉得住气,有大将之风!”赵畅在旁边,始终观察着李怀,这时候忍不住就称赞起来,因他看着李怀,是真的沉稳而无怒意,能喜怒不形于色,无疑让赵畅又提高了一层评价。

李怀则道:“正养,你这可是谬赞了。”

赵畅便道:“此文一出,必有影响,等于是集你两人之智,因此此文宏论涛涛,若是与这世道之事印证了,有藩镇变动能够暗合,那么稍加推举,上达天听,或得人传诵,流转士林,便是成就传世,也未必不能。”

“正是如此!”陆伟终于抓住机会插话,“他郑兴业小门小户,来历偏鄙,本无这般眼光见识,若是让他闭门造车,怕是五年也不明四藩之事,如今却是投机取巧,小人气不过他这般欺世盗名,又替侯爷不值,因此过来禀报!”

赵畅也不看陆伟,只是对李怀道:“如何,要如何处置?”

“正养以为呢?”李怀反问。

“这事可不好处置,文章本无主,只看谁名盛,”赵畅的表情严峻起来,“这两日,我亦去了解了那郑兴业的根底,所知尚不算多,但也有了个大概,”他顿了顿,“这人在长安名声不显,但在他的家乡却有好大名声,也是个会扬名养望的,他既已祭出文章,你再去说这文章里面,也有你的一份,怕是要有波折。”

陆伟就在旁边补充道:“郑兴业这人着实会沽名钓誉,很是喜欢见缝插针,但凡有文人墨客聚集之地,他都要去凑上一凑,弄几篇文章,就是为让人称赞,然后报出名号,眼下在长安,怕是有不少人已经知晓此人了,更可虑者,还是他此番在大理寺卿的家宴扬名,有大理寺的诸君旁观,有大儒在侧,更有那荀公子称赞,名声必然传出,您再去说,反为不利!”

两人这一前一后的话一说,李怀本来心里本来古怪感觉,居然逐渐转变成了怒意,他便道:“以我过往名声,若是说这文章还有我的一半,恐怕旁人反而要觉得,是我要仗势欺人,强夺他郑兴业的文名,反而又给他添了一把火!旺了他的名望!”

“正是这个理,”赵畅点点头,然后看向陆伟,挥了挥手,“陆伟是吧,今日你这个通报的事,我和玄庆都记着了,你做的不错,日后不管是荣国公府,还是定襄侯府,都会欢迎你来做客!”

陆伟一听,顿时大喜,但还是强忍着激荡的情绪,只是道:“这本是学生该做的事!”他也听出了那言外之意,顺势就道,“今日侯府还有哀事,冒昧登门,着实无礼,待得几日之后,定当上门吊唁。”然后忐忑不安的看着李怀。

李怀就点头道:“有心了。”

陆伟这下子,那喜意几乎按耐不住了,赶紧拱手离去。

等人一走,赵畅道:“这等卖人求荣的,也是可供用的,只是不好太亲近。”

李怀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赵畅然后就收回话头,道:“今日这事,实颇不好办,正像之前所言,你若言及此文有你,纵是实话,但经人一撩拨,那也要变成恶名,惹人笑话,但若不这般,想要用强,却教训那郑兴业,更要留人口舌,除此之外……”

这边还在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李屋的声音,说是李家的李坤公子,派人送了信来。

“可是赵兄和他实现约定了什么?”李怀看了赵畅一眼。

赵畅就道:“我可是一听说你这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李怀点点头,让李屋进来,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一张单子,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脸色大变,怒道:“好个郑兴业,我当真就不该把你造出来!”

这话一下子,便让屋子里安静下来,无论是屋子里的李屋,还是守在外面的乔其等人,乃至是过来添茶倒水的女使,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便是赵畅,都是满脸错愕,但他到底沉得住气,惊讶过后,便接过了那张单子,只是看了一眼,也是脸色微变,然后冷笑道:“好一条连环毒计!竟是主动散播谣言,说你对外宣称,那文章乃是盗自于你!这贼喊捉贼,是要将你的名声给彻底毁了!”

第五十五章 纷语扰言定书稿

李怀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道:“我这边才得到消息,外面就说我已经放出风声,要给郑兴业好看,还言之凿凿,说我对外宣称,文章是郑兴业从我手里偷去的,说的跟真的一样,我都要信了!”

“这是连环计,是毒计,但怕不是一个郑兴业能用出来的,”赵畅分析起来,“他便有些背景,但在长安,短时间内张罗起这般声势,用到的人力物力绝对不小,必然有迹可循,能被追查,便意味着,那人不怕我等查到,认为便是知道了推手,也无可奈何!”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李怀的表情阴沉起来,心里满是不爽,李惯在世时曾暗暗告诫过他,让他不要追究侯府争权事件的幕后黑手,要将这一页掀过去,想着等李怀上位,但现在……

赵畅也道:“我也有了些想法,只是那人在朝堂之上威势很大,不易与之冲突,尤其是你们定襄侯府,如今正是前后交接的关键时刻,更不能有什么大动作,授人以柄……”

“便是我没有动作,现在也被动作了。”李怀轻轻摇头。

“这事不好办,而且不能拖延,不如招了张兄过来一同探讨,商量个对策,他既让人来报信,当有谋划,”赵畅说着,注意到李怀低头看着那篇文章,便心头一动,“或者,你有什么对策?”

“对策不敢说,但这事的症结,还在这篇文章上。”李怀扬起文章,“正养,你觉得这篇文章如何?”

“不提其他,实乃好文,言之有物,又不失谨慎,足以在长安流传,”赵畅点点头,“这确实是症结所在,郑兴业结合了你的观点,杂糅了他的脉络,几乎将藩镇可及之事言尽,使你无从下手,难以自证清白,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在其中,旁人只会觉得,你是拿着这文章打肿脸充胖子!”

“可及之事言尽?”李怀笑了起来,“未必!”

“哦?”赵畅露出了意外之色,“莫非你还有什么底牌未曾泄露?”然后他就摆摆手,“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难道说,关于那藩镇兵策,你已有成文之言?”

“虽不中,亦不远。”李怀并不隐瞒,因为接下来,他还是需要赵畅相助的,“只是当前这种情况下,若是寻常场合拿出成言,也不见得能有用处,说不定反而还是被倒打一耙。”

赵畅沉吟片刻,最后点头道:“我明你之意,长安文会之时,我会邀你同往!”

李怀反而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赵畅会这么快速的答应,甚至自己都还没主动提及,于是便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在虚张声势?”

“以你对付李宇等人的手段来看,即便是虚张声势,那必然也已经有所谋划,”赵畅微微一笑,一副我很了解你的样子,“是以,我愿相助!”

李怀听着,也不免动容,点头道:“既如此,必不让君失望。”只是这心里却也嘀咕着,这平白加在身上的形象设定,好像也挺好用的,但自己只是个水货,还望关键时刻别掉链子。

“我很是期待你有何妙计。”赵畅笑了起来,“只是眼下,还是莫要说出来的好,以防隔墙有耳,你家这院子,水也很深,以后有你忙碌的。”

李怀点点头,正要再说,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然后就传来了李宇的声音——

“怀哥儿,在否,我有话要通报于你!”

“这便过去。”李怀与赵畅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

赵畅就道:“估计就是眼前这事,你这刚要接掌爵位,就有这等传闻,确实有些不妥,府中老人担忧是正常,你当安定他们之心!”

“正该如此。”李怀点点头,正要走出门外,却又被赵畅叫住了。

李怀回头询问。

赵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方才说,不该造出郑兴业,莫非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李怀一愣,顿时尴尬道:“无他,激怒之下,口不择言,无需深究。”随后快步离去,暗道溜了溜了,这话可无从解释。

只留下若有所思的赵畅在屋里。

走出门外,李怀就见到了那一脸凝重和担忧之色的李宇,后者一见李怀就要分说。

“咱们边走边说。”李怀却指了指前院,迈步前行。

李宇值得跟上去。

后面,书童李屋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思索什么难题。

旁边的乔其碰了他一下,低语问道:“那……郑兴业与七……侯爷有什么关系不成?二人年龄看着就差了几岁。”

“我亦不明,但想来我家公子智计无双,可能天赋异禀也说不定。”话音落下,他就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这不是天赋异禀就能解释的吧!”

乔其嘟囔了一句,也快步跟上。

另一边,走在前面的李宇果然提及了那寿宴之事,而且提到了坊间传闻。

“现在都说是你妒贤嫉能,还说二郎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跳出来闹腾,不是个……”李宇说着犹豫了一下,最后鼓足了劲就要说,却被李怀给打断了。

“这话一听就不是好话,叔父就别说了,我听着心里不舒服。”李怀摆摆手,“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让府中安宁,外面的人我们是管不了的。”

“啊?”李宇一句话憋着嗓子里,很是不爽利,但还是顺势改了话题,“这才是关键,府中不少人知你在二郎前拿出了论兵之文,所外面分明都是无凭无据的流言,哪个能够心甘?都替你感到憋屈,故而愤愤不平,依我看,不如公布出去……”

“公布出去固然好,但就怕对方还有什么后手,昨日就是寿宴,尽早流言蜚语便传开,没有长安势力推动,如何能做到?说不定,我上午公布,下午就被说是旁人代笔,因此,得选个最为适合的场合,方能根据后患!”李怀说着步伐一转,“但三叔的话提醒了我,有些东西得备好了,以免节外生枝,那暗处之人的手段颇为下作,不可不防啊。”

李宇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便道:“前面还有不少其他府上的人过来,我去帮你招待一番。”

李怀道谢之后,快步来到了自家院中,来到书房,将本来本就锁好的大纲清点了一遍,然后又着重布置了一下。

“既然要做了,那就该做到位,做到尽可能好,距离文会还有不少时日,那就趁着这段时间,将内容填充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文稿上凝聚的,可不只是我一人的心血和希冀。”

很快,随着李怀的命令下达,诸书稿、文献和纪事就从后院的书斋中被搬运过来,而致远轩内外的防备也加强了几倍。

随后几日,李怀一边按礼制处置府中白事,一边等着朝廷文书,其他时间,全都埋首于书房之中,长安文会之日逐渐靠近。

只是他虽沉默,但府外的流言蜚语却是逐渐流传兴起……

第五十六章 人言

李怀自然不能总是待在书房里,尤其是在侯府行丧之时。

最近这段时间中,侯府来往之人颇多,而纸幡摇动间,殡期已过,随着讣闻传出,李怀作为如今侯府的主事人、当家人,便要成服,穿白迎人,招待自四方赶来的亲朋友人。

这可不是个简单工作,因为涉及礼仪,所以繁杂至极。

一大清早,李怀便被叫了出来,由侯府的大管事李窘,给他说些事项。

“……按着这远近亲疏之别,您得表现出不同的态度,这也是有讲究了,不能单纯按着性子来,”李窘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声音也不敢提高,“老奴知道您自有主张,只是这种时候,还是要稳妥为主。”

“我明白,你放心。”李怀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他可是要努力纠正过去的恶名的,况且这几日埋头写作,也实在有些枯燥,进度完成了大半,是时候出来取材了。

李窘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如此便好,待得这两日一过,朝廷的人也该来了,咱们侯府便能恢复平静了。”

李怀点点头,虽然他知道,依旧有人虎视眈眈,不过没有必要说给所有人听。

按着丧礼,李怀本不用过多出面,李惯虽无亲子,却有亲女,加上还有长侄,这些人才是迎人之主,所以李怀其那几日未曾露面,也没有引起多少议论,只是他今日这么一出来,顿时就察觉到不同了。

“七叔,好长时间未见您老人家了。”

李怀这边往外面一站,还没开口,立刻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凑过来,这人满脸褶子,头发都有几分花白,却是一口一个叔父的叫着。

“这……”李怀被这粗壮汉子的热情给吓了一跳,“你是哪位?”

“我是猛子啊!”那壮汉一副亲近模样,“您怎的忘记了?当初,您回太原老家,可是狠狠地训斥了我,还告诫我要上进,这鞭策之情、谆谆善诱之念,侄儿可是一直记到了今日!”

这话语中的情真意切,有些让人动容,只是李怀听着,却是表情古怪。

能回太原老家,那肯定不是自己,而是原版李怀,而以原版李怀的性子,什么鞭策和谆谆善诱,那都是不可能的,还告诫上进?训斥提醒?怕是抓着面前这货,狠狠得揍了一顿吧!”

一念至此,李怀看着眼前这人的模样,果然觉得对方有些欠揍的样子,正要发话,旁边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怀哥儿,真个是好久不见了,你小时候就机灵聪慧,多有睿智之举,如今长大了,却更是英姿勃勃啊!”伴随着这话传来,一名老妪缓缓走来,旁边还跟着两个青年搀扶在侧。

李怀一见,神色中就有变化,毕竟在他穿来的世界,睿智真个词,有时候可不是什么褒义。

这又是谁?看着这气度、这架势、这言语,妥妥的身份不凡啊,莫非是老太公那样的李家宿老?

一念至此,李怀便翻找着记忆深处的碎片。

只是不等他真个找出来,就又是一堆人凑过来,一个一个的,都是一口一个坏哥、兄长、叔父的,那当真是客气的不得了。

听到这里,李怀算是明白了,敢情自己现在的身份,果然是不同了。

看着那一个一个争相恐后过来问候,小心翼翼的陪着说话,自己一笑,他们就跟着笑,自己微微收敛笑容,一个个赶紧肃穆而立的身影,李怀不由感慨。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这和先前仆役、护院、女使、丫鬟对自己的恭敬不同,眼前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地位。

“人人都道穿越好,这荣华富贵少不了!”

前世他虽贵为作者,但都是被读者呼来喝去,即使在自己的作者群中,都没有什么地位,加上经常太监,说话也没有底气;另一方面,在努力更新的同时,他还是一个小创业者,每天挣扎在破产边缘,为员工的工资而劳心劳力,因为招聘困难,平时对着员工,也是鲜有重话,这里里外外,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

“有了这般待遇,哪个不得心态膨胀?我都有些理解原版李怀了。”

正当李怀沉浸在这种众星拱月一般的感受之中,却忽然见到,有一中年文士拨开人群,生生的挤了过来,到了李怀跟前,便冷哼一声。

这冷哼在众多恭维和奉承中并不起眼,转眼就被掩盖下去,但那人并不甘休,接着就道:“好个定襄侯,这位子还没坐稳捂热呢,就开始闹腾了……”

此人中气十足,这一开口,竟是将其他人的声音给压下去了几分。

这周围的人顿时一个激灵,也有人认出了其人身份,便赶紧提醒道:“李立,休得胡言乱语,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说话的同时,又有人伸出手,拉扯那李立的衣袖,想要将他拉入人群。

没想到这人却是两手一甩,险些将拉扯他的人给顺带着拽倒了,跟着变听他道:“什么时候?若非是瞅准了时候,我又如何会在此时说话?咱们李氏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如今外面可都传遍了,说咱们这位新侯爷,因着妒忌人家少年才子的名望,竟妄想要抢夺文章署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一说,周围顿时一静,又有几个人要来拉扯这李立,但这人挣扎不休,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够了!”

忽然,一声略带苍老指引的呵斥响起,就见老太公在李舒昌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然后一脸严肃的对李立道:“你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了?此时这般言语,礼数何在?”

“可是……”李立还待再言。

老太公摆摆手:“回去闭门思过,休得多言。”

李立面露不忿,却没有反驳。

李舒昌却道:“让你闭门,便是要好生在家待着,那些个吟诗作对的场合、聚会,是一个也不许去的。”

李立一听,脸色更加难看。

李怀却听出了一些。

先前,那场面一阵混乱的时候,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便都做出了要拼死护卫的模样,因此人群虽乱,却半点也波及不到李怀,他也是一言不发的做壁上观。

现在,眼看局面平息,他才说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我略有耳闻,我多说也是无用,公道自在人心……”

“我等自是相信怀哥儿的!”

“那个什么书生,过去鲜有人听闻,哪个知道他?我叔父是什么人物,岂能和那等人一般见识?”

“正是如此,怕又是一个故作惊人之语的,想要靠着这样,来扬名长安!”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替李怀圆场,一边则贬低着郑兴业。

李怀不由点头,暗道,这些话,虽然在你们看来,是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但其实都是事实啊!

他的这幅样子,立刻就让周围的人觉得,自己的这番奉承、马屁,那是正中红心,便要变本加厉!

没想到刚刚被斥退、走了没有几部的李立,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回头道:“这般话,也就是能蒙骗一下咱们自己,或许连你们自己都骗不了!那郑兴业是个有才学的,他的文章,我已经看过,写的入木三分,连大儒孟先生都夸赞他,咱们这位侯爷,过去是个什么样子,你等难道心里没点数?”

众人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李怀终于憋不住了,说:“事情到底如何,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又何必妄下断言呢?”

那李立停下脚步,便道:“真假虚实,自有公论!我拭目以待!若是……”

“别许下什么诺言,我没时间去看你验证。”李怀摆摆手,“去吧。”

李屋在后面嘀咕一句:“可不是么,这人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侯爷记挂?”

李立一愣,顿时脸涨得通红,却是一咬牙,拱拱手,不发一言的转身就走。

“怀哥儿,你可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是啊,不值得。”

“我回去肯定狠狠地训斥他一顿!”

……

这时,众人之言便随之响起。

李怀听着,只是笑,并未回答。

等他一圈回礼结束,李怀回到后面,早就得了消息的李宇已经等候在里面,见着人就道:“那李立乃是族中小辈,最近与些许士人走得近,被人给蒙蔽了,据说此人对那柳家小姐多有爱慕,今日说出这番话来,恐怕还和柳家有关。”

“柳家?”李怀表情古怪,“那柳家和郑兴业有着婚约,柳家小姐乃是郑兴业未过门的妻,没想到这李立居然是个舔犬。”

李宇自是不懂这个典故,他这次过来,是要劝李怀不要迁怒旁人。

李怀听了,却道:“外面传言日盛,虽然只有李立一人说出,但围着我的一群人里,又有几个人不是这么想的?只是看他们口是心非的样子,就算我追究一个李立,也没甚作用,反要让人觉得我心虚了,这自家人都这般想,更遑论外人了。”

“唉,这事本来就是越描越黑,那郑兴业也真是个黑心的!与他相关的,也每一个好东西!”李宇说着,表情也难看起来。

李怀却听了一点味道出来,遂问道:“怎么,三叔你那边有什么事发生了不成?”

“还不是那个罗翔!”李宇满脸不快的说着,“先前我好心让他,没想到是个白眼狼,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现在在衙门里,反而处处找我麻烦,因他背景不凡,最近又将升迁,很是拉拢了一批小人,想要排挤我!”

这剧情有点耳熟啊!

李怀回忆着原文的内容,深感局势渐渐不妙,但算算日子,似乎文会之期不远了,只是没有想到具体日子,而那几位论道举会的大儒,也没有公布日期。

于是他道:“三叔,你且忍让一二,不可被他们挑衅,乱了阵脚。”

李宇反而笑了起来:“这话得我来跟你说才对啊!”然后压低了声音,“玄庆啊,你擅筹谋,想来已经有了谋划,不妨透露一二,也好让叔父我安心。”

李怀长吐一口气,压下解释的冲动,道:“等等日子,自会清明。”

李宇闻言,果然是等待起来。

几日之后,侯府白事毕,似乎一切都渐渐平息,只是街巷之中的流言并没有平息,反而因为郑兴业在几次诗会上的高调变现,随着他的名声,甚嚣尘上。

终于,在这种情况下,长安文会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

“三日之后么?”

李怀看着手中的信件,深吸一口气,看向桌面上的那一摞文稿。

“真是快要憋坏我了!再不来,我都快忍不住直接散发街巷了!被人指着背脊讽刺、说叨了这么多天,郑兴业,你可得有心里准备!”

他冷笑起来。

只是这边文会还未到来,朝廷敕爵的命词却先到了!

第五十七章 爵与职

“命词?”

消息是小书童李屋快步跑来,通报李怀的,后者一听,却神色微变。

这几日,他可是恶补了不少礼制知识,那位大管事前前后后找来了众多礼人,来告知李怀,在这袭爵一事上,有多少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都有哪些要点。

“李窘,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宣告爵位继承的文书,应是走内制,是由翰林学士起草的制词,那命词则是外制,是任命官员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吧?”

前院,朝廷里派来的人刚被安置好,侯府里里外外就忙碌起来,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制规所需都给摆好,然后才能接制,但这时候,李怀却是让人把李窘给叫来了。

“我的侯爷啊,这是什么时候?正是要紧的当头,老奴得安排好人手,剧中调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是失礼的大事!您这辈子,可就是这一次!”

李窘被拉来的时候,便止不住的抱怨着。

李怀面露尴尬,但还是问出了疑问。

李窘立刻就道:“定是李屋那小子又大嘴巴了,这小子做事太不稳妥,听着风,便是雨,得了一点消息,就要张罗的满城风云!”

李怀听着点头,暗道这总结很准,随后便追问道:“莫非并非如此?”

“自然不是,那小子只是听了一半,就急匆匆的过来炫耀,”李窘一副事后要追究的样子,“实际上,李屋本就是一知半解,又没听完,这承袭爵位自是制词,而命词也有,是要授予您职位的。”

“这就要给我职位了?”李怀很是意外。

李窘就道:“这是自然,您乃是定襄侯,朝廷的脸面,军中将胆,哪里只顶一个爵位,而为白身?这要是传出去了,其他勋贵反而要心寒了,自当要有安排。”

“原来是这样?”李怀一听,思虑片刻,也觉得十分有理,“不知是什么职位?”

李窘就道:“先前您父与您兄,都是先得了一个军中职务,然后慢慢熟悉后,接掌一方兵马!”

“原来是这样吗,老窘,不愧是侯府老人,就是见得多、人生经验丰富,这些个事看的也透彻。”李怀忍不住这么说着。

李窘却变了颜色道:“侯爷,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如今正是科举期间,除了那些有功名的、有名望的读书人,其他人要是一个不小心,说出了犯忌讳的话,那可不是小事,先前北头的茶肆中,有几个说书人,便是犯了忌讳,被官府的人训斥后,便无人敢雇,而今已在城西乞讨了,您现在正值风口浪尖,更应谨言慎行。”

李怀一听,立刻肃穆道:“老窘,你说的是,这话我记住了!”最后又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老人啊,人生经验丰富。”

心里暗道,那说书人的话本,多数都是自己编的,果然,写小说死路一条啊!还是穿越好!

这么想着,他不由思索起来,等会正式继承爵位,走完法律流程,会得到一个什么职位?会不会是徐泗军的职位?

这不太可能,毕竟太直接了,也许是都城、乃至皇宫中的武职,这可是勋贵子弟走入仕途的标准开局,我以前也写过的,那这就真的要争霸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带着这些期待,李怀终于等到了等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那承认他继承权和袭爵事实的制词自不必多说,由内侍宣读,然后李怀带着一群人躬身致谢,结果文书。

紧跟着,便是那个宣布职位的命词——

“……特授定襄侯李怀,为著作佐郎,从六品,协从著作以掌撰国史、文书,奉敕如右,符到奉行!”

那内侍宣读之后,便收起说中文书,笑着对那一脸诧异的李怀道:“侯爷,恭喜了,皇上特地过问了您的差事,知您袭爵,便吩咐了这道敕令。”

李怀满脑子都是问好,对于自己的官职差事很是迷惑、不解。

著作佐郎?这名字熟悉,我一本书的主角,就担任过这职位,虽然过去了几年,详细的记不清楚了,但大体的职责还是知道的,只是听着名字就知道,这是个写作……这是个舞文弄墨的!

但问题是……

“我是个勋贵啊,按理说乃是武官,怎么都不至于弄个文官来当吧?而且,还只是个六品的,距离七品就那么一点!”

“侯爷……”

后面,李窘轻轻提醒。

李怀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按着这几天所学,谢了那内侍,然后忍不住问道:“黄……黄侍,不知这差事,可有什么要点?”

“你还真是问对了,我来之前,皇上特地说了嘱托了一句,”那内侍官微微一笑,“说是现在尚无荫补空缺,让您先在著作局待着,好好读读书,静静心。”这人面容英俊,约莫四十岁,身高体宽,仪态从容。

这话一说,院子里的李家之人都是脸色大变,纷纷看向李怀,只是这位侯爷依旧还是神色如常,反而拱手道:“原来是这样!”然后又道,“黄侍此来多有劳烦,已经安排了茶水水果?”

那内侍看着李怀模样,暗自称奇,但表面如常,只是道:“我还要回宫复命,只能稍作休息。”然后便领着人去了厢房,自然有李窘安排好的仆役过去招待,顺便给予些许碎银,以作致谢。

不过,这边内侍一行人走了之后,李怀才想通了一点。

让我好好读书?静静心?这……这莫非是皇帝也听了什么传闻,误会了我,这才给了个文职公务员?哎呀!要真是这样,那真是风评被害啊!

一念至此,这脸上不由就露出懊恼之色。

按着李怀的想法,如果非要当官,那肯定是当武官省事,别的不说,最起码不用每天处理那么多文书,而且靠着原版李怀积累的名声(?),碰到了什么破事,只要装做凶恶模样,就能蒙混过关!

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还能有兵权。

“我穿越前也写过争霸,什么晒盐炼钢烧玻璃,军费管够,稍息立正向右看,操练管饱!说不定也能练出一支古代特种兵,然后保护着我在军营里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可好,我这是要继续写字啊!而且,说不定还会被上官催稿!”

一想到这,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表情更是严肃而凝重。

“看来你也想到这事的原因!”李宇靠近过来,连带叹息的说道,“若是连官家都被流言蒙蔽了,唉,只是希望你的筹谋,能尽快施行……”

李怀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但愿如此,好在距离文会也没有几天了。”随后,他长舒一口气,“而且,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现在,我的配置也算到齐了。”

李宇听着略微不解,但也能听出大概,点头道:“如今爵位既定,我李氏也算能安稳了。”

很快,那内侍起身告辞,带着一行人径直入了皇城,到了宫殿中,那位内侍直接来到了御书房。

“李怀当时是什么表情?”

屋子里,身着淡黄色衣袍的皇帝正坐在位子上,翻阅着奏章,也没有抬头,便直接问道。

那内侍立于外厅,躬身答道:“咱们这位新任定襄侯,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哦?”皇帝放下奏章,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疲倦的面容。

第五十八章 皇意

“奴婢宣读命词后,侯爷主动问起了您,奴婢便将官家所言告之,”黄内侍轻声说着,声音平稳,“院中众人脸色皆变,而唯定襄侯神色如常,言语上也不见多少波澜。”

“还有呢?你黄旗既然这么说,必定偶遇不止这一点发现。”

黄内侍就道:“奴婢注意到那院中之人对定襄侯的态度,解释恭敬从心,还带着敬畏,因此府中安定,不见混乱。”

“这倒是奇了,”放下手中的奏折,皇帝揉了揉额头,“这小子是什么品性,朕早就听闻了,老侯在时也多有提及,这次他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要夺人文章了!结果你却有这等评价,莫非皇城司之前所言为真,李怀是个会藏拙的?”

“奴婢不知。”黄内侍低下头,不再多言。

“你倒是谨慎,”皇帝微微一顿,“定襄侯一系要如何安排,这事朕头疼了一阵子,朝中、军中都有人盯着呢,李怀又是那个性子,著作局那种地方,书多、人少,却因是秘书监治下,不用担心翻天,可以好生磨砺他一下,省得再出事端,顺便也是拖延,日后若能有改观,加以重用,朕也全了当年之诺……”

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言,忽然话锋一转:“朕听说,他与赵畅说定了,要去长安文会?”

“是。”内侍黄旗只是低头听着,神色认真,却不多言。

“这倒是有趣了,那郑兴业的文章,朕看过了,其中所言很多正中弊端,朕有心要考较他一番,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有几个藩镇正有异动,正想着安排一个机会见见,听闻他也要往长安文会,那正好,朕也是许久么有活动活动身子了,整日里坐在这,这腿脚都不利索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黄内侍说着,请示之后,就快步离去。

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奏折,眉头渐渐皱起。

————————

“呼……”

长吐一口气,李怀将手中的笔一扔,然后伸了个懒腰,就从座位上站起。

窗外,天刚刚亮起,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凉。

“又是一个通宵,我这可比九九六要拼命多了,也不知能不能多点福报。”低下头,李怀将文稿再次整理好,“能否翻转局势,可就在今晚了,不过到底会出现什么,我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嘀咕着,他将手稿尽数锁好,又走出去,将乔其招了过来。

他现在住的可不是原本的致远轩了,而是换到了后院较大的一座院,这里里外外多了不少屋舍,而这来往的护院也因此增加了不少。

“侯爷,有何吩咐?”乔其恭恭敬敬的行礼。

“让人将这内外都把守好,我要去睡一觉,期间不许有人打扰!”李怀干脆的命令起来,“晚上便要往文会了,得养足精神才行。”

“属下领命!”乔其立刻就去召集人手。

李怀又叫来李昌吩咐了几句,稍微吃了些点心,便入了卧室,一直到傍晚十分,才重新走出来。

立刻就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李宇在前厅等候。

“三叔,你最近可是来得勤了些,这时候你该是在衙门当值吧?”李怀一见李宇,就忍不住说道。

李宇老脸一红,就道:“正好出来办点事,正好顺道过来。”

你这小差开得很熟练啊!

李怀想着,但也知道对方挂念着什么,就道:“三叔,放心,今日的事我准备了这么久,总不会有什么意外。”就算有意外,我也能让意外不存在!

“我自是信你的,只是还有些花要来叮嘱你,”李宇压低了声音,“你可还记得,先前咱们错过的寿宴么?那位当时大儒孟准,自那之后,就很是欣赏郑兴业,这几日时常让郑兴业过去,听说给了他不少指点,还为他引荐了不少大人物。”

李怀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他心道,原来的剧情,和这差不多,除了寿宴上少了一场冲突之外,其他部分按照剧情去走,也代表着在文会上,我也能利用起来,说不定还能省下槽点!

“果然,这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李宇一见李怀的表情,就松了口气,“我就担心你因为不知道这些吃亏!”说着,左手拽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叔父来得很急啊。”李怀说着,忽然问道,“您手背上这是什么?刺青?”

“什么?”李宇一听,看了一眼左手背,然后脸色一变,却见手背上多了一个古怪图案,似是个青色的瞳孔,他赶紧擦了擦,那图案顿时就模糊起来,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哪个干的,那伙人果然又问题。”

李怀奇道:“怎的?莫非叔父不知这手上何事被刺上?”

“你这孩子,我又不是刑徒,”李宇摇摇头,“先前说了,我乃是顺路,之前去北衙问些事,那是几个泼皮,在城内淫祀,被抓了个正着,这几人身上便有这般图案,也不知是何来历,这年头,古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大理寺还管这个?”李怀问了一句,见李宇表情不快,立刻明白过来,即便大理寺没有这业务,但以李宇目前的处境,被刻意安排出来也正常,一念至此,他便道:“既如此,叔父还是尽快回去,防止又有小人作祟,侄儿今日文会,定会小心!”

“那便好。”李宇转身欲走,只是最后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便是事不可为,也无需担忧,这流言时间长了,总要消弭,但若是恶了诸多大儒,那这文人的笔杆子,有时更是危险!”

“我可不能白白被人污蔑了这么久!”李怀摇摇头,“今天总要有个结果!不过,我心里有数,若是情况不妙,自有应对!”

李宇点点头,这才离开。

等人一走,李怀也不耽搁,让人收拾收拾,将书稿拿出整理好,又点了李屋、乔其等四人跟随,那边就有人过来通报,说是赵畅的马车在外等着了。

“还是小国公想得周到,”李怀笑道:“也好,正好搭个顺风车过去,顺便问问这段时间的详细变化,赵畅的消息可比我要灵通多了。”

说着,却有些跃跃欲试。

第五十九章 今日主角

“今日参加文会的,都是有名人物,不光只是大儒,便是那道观与沙门的大师,也会到场,这城里一些学问大家和名士,同样也在受邀之列……”

马车上,赵畅与李怀相对而坐,说着局势。

“我过去也曾听闻一些,说这这长安文会每年一次,实际上乃是一次讲坛盛世,”李怀轻轻点头,“还有不少传闻,说是长安文会,最初是效仿杏坛论道,乃是关中一些大儒倡导起来,得了宫中支持,这才成型。”

“确实是效仿杏坛讲学,只是这些年已经盖过了东边,甚至连齐鲁之地的大儒,有些时候都会特地赶过来参加,”赵畅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不过说到底,这文会之中,大儒泰斗也只是评判,他们宣讲学问,是要有人听的,这些听者,便是我等了。”

李怀便问道:“之前你与张兄都参加过几次了,不知到时有多少人会聚集在那?”

“怕是要有不少,但也不会很多,”赵畅指了指马车前进的方向,“此次举行文会的浑园,本就是文坛大家钟继友在长安的园子,虽然不小,比起你家的院子,就也有些不如了,若是有个一百多人,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李怀马上就计算起来:“一百多人,里面要有二三十大儒,剩下可能还有百多人,便是能够参与其中,得到这个听讲机会的了。”

“差不多便是如此。”赵畅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所以你也不用老是惦记着,我邀请你,不算什么大事。”

李怀却摇头说道:“若是粗略一看,人数是不少,只是这种机会,不光是能听学,还能结交各方人士,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够在这里结交他人,这能够被邀请进来的,哪个不是人杰?能来到此处,本就是造化了,况且,不说长安有多少俊杰,这天下间又有几人不想来的?现在想来,我先前或明或暗的希望能得你与张兄的邀请,确实是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

“如果是旁人请托,那当然是强人所难,但你李玄庆可不是,”赵畅说着,指了指李怀手边的小匣子,“我可是都注意到了,这东西你自从上了马车,就一直放在身边,应该就是你此次的底牌了,其内容我是能猜到的。”

“不错。”李怀点了点头,“被人无缘无故的造谣中伤了这么些天,但凡是和我相熟的人,都就此劝过我,甚至还有不少人,干脆当面就要给我好看,那滋味真是难受,如今却正是时候,好好的为自己正名!”

“这就是了,”赵畅笑了起来,“若是旁人,便是与我关系再近,如果没什么本事,那终究也是不能推的,推出去了,发现那人其实是个绣花枕头,里面没有什么真本事,再加上脾气大一些,那倒霉的可不就是我与张坤么?”

李怀下意识的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现在除了外挂,好像还有一点可取之处,不算绣花枕头吧?最起码,这书稿里的字是我自己写的,拼装好润色也都是自己来的……

“……玄庆你自是不同,先前只是听你在玉宇楼的论述,就知道能耐,就算是真有什么纰漏,以你将李宜等人压下去的手段,也是足以处置的,”赵畅继续说着,然后话锋一转,“实不相瞒,以你的性子,我与张坤本是不敢随意推荐的,怕你招惹出事端,反而坏了我与他的名声,但现在无妨,以你的本事,只要展现出来,便是张狂一些,旁人也只会说你桀骜,不会说你纨绔。”

李怀一愣,然后忍不住感慨:“真个真实。”

“这世间的事,本就是靠着自身,便是皇亲国戚、勋贵世家,能靠着这身份地位横行一时,但总有落幕日,待到青史书写,依旧为后人所鄙!”说到了这里,赵畅顿了顿,然后道,“我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就别按着了,先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李怀长笑一声,然后就将手上小匣子打开之后,将书稿递了过去。

赵畅接过来,拿起来看了几眼,起先似乎并不投入,但几眼之后,他便被深深吸引,目光仿佛是沾在上面一样,根本就移不开了。

李怀也不催促,而是在旁边观察着这位好友的表情,见对方一副全情投入的模样,还在心里思索着,自己这次到了现场,表现自己的时候,应该拿捏到什么程度?

是上来直接就找到郑兴业,先来一个先声夺人,还是先低调做人,找个角落窝着,等郑兴业被众人追捧、簇拥的时候,自己再上去直接打脸?

还有就是,既然有这么许多的厉害人物,那自己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应该如何表现?是按照过去的人设,走霸道天才路线,还是为了改变风评、改变人设,弄个谦虚谨慎的翩翩佳公子?

真是让人头疼啊。

一时之间,李怀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中。

——————

与之相比,郑兴业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他已经来到了此次文会的举办地,与他同来的,是一名相貌英俊、举止优雅,同时衣着不凡的豪门贵公子,荀国公的幼子,荀妙。

从荀家的马车上走下来,郑兴业看了一眼朱红大门内外的人群,转头对那英俊公子道:“荀兄,真是多谢你了,若是我自己来,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兴业,与我何必这般客气?”荀妙摆了摆手,“如今这长安之中,谁人不知你郑兴业的大名?想要邀你同行的,从这里能一直排到城外,我可是占了便宜的。”

郑兴业听着,嘴角忍不住上翘,但嘴里还是道:“谬赞,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名声,都是靠着孟师与荀兄抬举。”

“我这可不是抬举你,而是叙述事实,你那文章现在传遍了长安,但凡是个论道、文会,没有不提及的,我这里先给你透个底……”荀妙微微一笑,“今日主讲的几位之中,至少有三位,要与你论文,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郑兴业不由吓了一跳,随后摆摆手道:“我这点微末道行,怎配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荀妙却道:“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在那些大家面前,你可得尽可能的展露,莫忘了,当下你可还有一位大敌!你若是不出马,那他得了旁人之助,可是不会客气的!”

郑兴业一愣,随后冷静下来,却还是不确定的道:“李怀?他……他也能来?”

“怎么不能来?”荀妙撇了撇嘴,“那小子虽是名声破败,但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定襄侯!是勋贵!而且他还有几位好友,被邀请进来,一点都不值得意外!你可不得轻敌!”

“我记得了!”郑兴业郑重点头,“我也不瞒荀兄,为此,我这几日都在准备,无论何等问答,自问皆能应对!”

“这最好!”荀妙点点头,“走,我等先入其中,相信我,今日你必是这长安文会的主角!”

这时,一名年轻的书生走了过来,先对荀妙行礼,又对郑兴业道:“这位应该便是最近长安有名的郑兴业、郑君吧?我家老师有请。”

第六十章 妙啊!

浑园深处、亭台静室之中,有几人相对而坐,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个个儒雅随和,神态从容。

其中一人,着深意,正看着面前棋盘,低语问道:“孟兄,那个郑兴业,真有你说的这般年轻?”

对面,须发半白的男子微微一笑,双手拢袖,轻笑道:“等你真正见了他的人,便该知道我所言不虚。”

这人正是先前在大理寺卿的家宴中被邀请过去的、关中大儒孟准。

在孟准的对面,与他对弈的看上去五十多岁,但身材健硕,面容棱角分明,正是孟准几十年的好友,同样也是关中有名的大儒,杨靖。

这杨靖放下一颗棋子后,就摇摇头道:“他的文章我看过,内容很是深邃,虽然有些地方还欠打磨,有几分纸上谈兵的味道,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学以致用,更重要的是,便是如今,只要稍加点播,将其中一些想当然的地方剔除,便足以作为一份针对藩镇的纲要了,若是写出这等文章的,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子,就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不是让你的弟子去叫他了吗?”正在观战的第三人,低声笑了起来,“等人来了,你问询几句,不就都清楚了?”这人高冠博带,留着五柳长须,年岁不小,精神矍铄,颇有古之名士风采,正是浑园之主钟继友。

杨靖便看了这人一眼,道:“老钟,还说我,你不也十分好奇么?”

钟继友便笑道:“我自是好奇,你曾与我提过有藩镇之分,还说你当年带兵之时有如何感触,结果突然出了个郑兴业,以四镇论而闻名长安,我当然想要看看你这个小知己的样子。”

“知己?一愚儿罢了!”杨靖却是摇摇头,“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会试未过,便这般张扬,那般军头岂是那般好招惹的?真要是施展个什么手段,他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听你这话,便知道还是担忧郑兴业的。”孟准轻轻点头,“但你莫要担心,我也知晓这些,因此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让他去我那里为学,想来我这张老脸还是有些用的。”

钟继友便道:“这话可不是杞人忧天,如今那藩镇派系的人,不是已经有动作了吗?推了一个头脑简单的勋贵来扰乱局势!”

“哼!”孟准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那位新任定襄侯是个什么人,长安谁人不知?他也有脸说文章是自己写的,怕是我问他几个藩镇,他连方位都说不出!那些军头也是昏了头,居然推这么一个人出来,莫不是真以为他们现在势大,可以指鹿为马了?”

杨靖反而笑道:“你这老小子,怒气倒是不小,还是先歇歇吧……”

他还待再说,外面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老师,几位先生,我已经将郑君请来了。”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几位老先生都微微正身,调整了表情之后,杨靖便对外面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于是,那房门被人推开,郑兴业跟着一名青年踏着小碎步步入其中。

这一进来,郑兴业便低着头,不敢随意抬起。

“你就是郑兴业?”杨靖放下棋子,“果然很年轻,着实让人难以相信,居然会是你写出了那篇文章。”

郑兴业闻言两手微微攥紧,但并未有什么回应。

“也罢,你先坐下,待我与孟老头下完这局棋,在与你说话!”

郑兴业面露紧张。

“莫慌,”孟准却是朝他笑了笑,“杨老怪这是要考较你的定力,等会还有话要问询你,且做准备。”

杨靖顿时皱起眉来:“你这话说出来,还有何用?”

“我自是了解兴业,你那些个考较,不说也罢,”孟准说着笑着,见对面人表情变化,便改口道,“行了,先别管这许多,下棋,下棋!”

————————

“这里就是浑园啊。”李怀走下马车,看了一眼远方的朱红色大门,回头说了一句,“与我家的集园比起来,不知哪个更大一些。”

只是车厢里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公子?”这下子,赵畅的车夫和仆从却有些担心,一个个慌忙的跑到马车跟前,询问里面。

随后,赵畅便不耐烦的道:“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先入内,莫来打扰我,正看到关键之处,这河朔地的辅牙相依,急热为表里,还真是说的正中要害,妙!实在是妙!哈哈哈!令我茅塞顿开啊!”说到了后来,他竟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这……”众多仆从面面相觑。

“莫慌,你们家主子没有得失心疯,只是看了好文,难以自持而已。”李怀淡淡一笑,双手背后,微微仰头,神色从容。

这个动作,他练了很久,就想着今天在这文会中展现出来,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先在好友面前用上了,可惜周围围观的人少了点,而且还不知道内情,没多少议论和惊讶,也没有义务解说员,有些遗憾。

一名年纪稍大的仆从便对李怀道:“侯爷,您先让公子下来,咱们人都来了,总不好停在这里。”

李怀还是淡淡一笑,挥挥手,从容说道:“不着急,他这就要下来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车里就传出一声怒喝:“怎的到这里便没了?”

哗啦!

随后,车帘被赵畅一把掀开,这位满脸怒气的小国公直接跳将下来,拿着手里的稿子,质问李怀:“后面的呢?”随后,注意到远处,有不少人将目光投注过来,便又压下怒意,低语道,“今日这般场合,你还不把书稿尽数拿出?又或是还未写完?”

“冤枉我了,”李怀摇了摇头,“这书稿我是写完了,也都拿给你了。”

“放……胡说!”赵畅强压怒火,“当我看不出来么?你这文稿中分明有未尽之意!开篇的四镇说是引子,随后引出了藩镇存续之意,又针砭时弊的提及了藩镇钱财之事,甚至推算出不少趋势,但到了这里便没了,总结之言却是残缺不全,当我看不出来?”

说着,更是看着李怀的衣袖,一副怀疑的样子。

李怀却是坦然说道:“正养啊,你也得想想,这时候我自是要小心一些,而且也得留一些余地,因此不可言尽,而且我留着最后的缺口,正是围城必缺之意,是个引子,看看能引出多少言论。”

“嗯?”赵畅一愣,沉吟片刻,语气里还有不满,“便是小心谨慎,难道连我都防?”

李怀无奈说道:“这当然是没有的,但你也知道,如今不少人是不信我的,我当然要留一些文稿在此……”他指了指脑袋,“而且,你觉得那些个大儒,看了文章之后,会不会询问一二?而那些暗地里的小人,又会不会有其他什么计谋?”

他深吸一口气:“我得做好准备啊!”这残篇扔出去,看看那些大儒和俊杰怎么补全,我再一回溯时间,还不都是我的了?

妙啊!

越想,李怀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由佩服起自己。

赵畅虽还不满,却还是点点头,只是道:“等会你先与我说说那后面……”

他正说着,远方就有人呼喊二人之名。

李怀回头一看,便道:“张兄已经到了,我等先入园吧。”

赵畅叹了口气,将那文稿收好,递给李怀:“便算你说得有理,且入内。”

只是走了没两步,李怀却忽然浑身一震,然后他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道:“所谓事不过三,我倒要看看,这回如何!”

第六十一章 李怀的决心!

背刺者和背叛者,还有那群名士、大儒的面子,事情有点复杂啊……

众多信息在李怀的心中流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对赵畅道:“正养,这次还要麻烦你,调配一些人手,守在一侧,等文会开始之后,让他们去个地方,捉拿一人!”

“什么?又要捉人?”赵畅一愣,但旋即点头,“好,我这就安排人手!”随后问了细节,便吩咐下去,跟着又道,“不过,这里不比他处,我也不能召集多少人手,以防被人诟病。”

“这个我明白。”李怀点点头,表情依旧严肃,想着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布置。

“玄庆,可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张坤走过来,注意到了李怀的表情,“还有些时间,我等还可以参详。”

“长盈,莫被他给骗了,这小子有的是主意,”赵畅却有些没好气的说着,“他分明早有定计,刚才就已运筹帷幄,现在这是故作姿态,装作苦恼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计划好了。”

“我……”李怀刚刚备受打击,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结果友人却是这般说辞,还不能反驳。

为何不能?

因为他确实是有“计划”了,接下来发生之事,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奈何,这不是他筹谋出来的。

因为他已经经历两次了。

“正养,何以这般说辞?”张坤看了赵畅一眼,又看了一眼李怀,面露狐疑,但马上就猜到了缘由,“可是玄庆的文章,已经被你看过了?才这般有底气?”

赵畅情绪稍微好转,抚掌笑道:“果然瞒不过你,只是不方便再拿出来,不过我等于玄庆同行,能让他多说几句。”

张坤点头道:“正该如此,”然后看了一眼那扇大门,“时候也不早了,先入内再说,等会还要引荐几位朋友,与玄庆认识。”

但他没想到,这话音刚落,李怀便干脆的摇头道:“我等入内便可,至于引荐朋友,着实没这个必要。”

张坤微微皱眉。

赵畅则道:“玄庆,先别抵触,不是让你去攀交情,来此的有不少贤达之人,有不少年轻俊杰,提前亲近了,等会大儒问询,也好有个照应。”

“我知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李怀叹了口气,“只是这人的心思,不能光看表面,表面称兄道弟,实际上却可能看你不起,如今我这名声在外,除了你们二人,有几人会真诚相待?”

“话不能这么说,该做的还是得做……”赵畅还待说着,三人走入了大门,迎面就有一个青年朝这边招呼起来——

“赵兄、张兄!”

“王兄,好久不见了。”赵畅朝那人拱拱手,转头对李怀低语道,“此人名为王景,其叔王立庭不日便会被调入中枢,会在吏部担任要职,其人也堪称一时俊杰,若与此人结交,也有好处……”

听着这话,李怀却只是摇头,并不认同,甚至看着王景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敌意,只是着力隐藏。

赵畅眉头微皱,正要再说,那王景却已过来,而且这人的目光还落到了李怀身上。

“这位便是新任定襄侯了吧,久仰大名。”王景朝李怀拱拱手。

“我能有什么大名,恶名罢了。”李怀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人,程序化的回了一礼,态度不咸不淡。

王景自是能够察觉,也不多言,只是和赵畅、张坤交谈两句,就借口他事离开。

等人一走,赵畅就有些埋怨的对李怀道:“玄庆,这般态度,怕是得不了助力的。”

李怀则干脆说道:“若是助力,那自当结交,就怕你当他是友,他却暗藏祸心,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正养,你与长盈也该小心此人才是。”

赵畅一愣。

张坤也微微色变,继而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发现?”

李怀则故作玄虚的笑道:“我观此人面相,不似忠厚之人,其人脑后有骨,若是托之以信,恐伤自身!”

“哦?你居然对面相之道也有研究?”赵畅很是诧异,说着还转头朝着已经走远的王景看去,尤其是重点盯着后脑勺的位置,想要看到脑后反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怀却不由嘀咕:这可都是我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先糊弄过去的,哪里有什么真的反骨啊。

张坤却是若有所思,说道:“玄庆,你该是有了什么情报吧?否则焉能这般武断?”

我能有什么情报呢?我现在真正能用的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李怀心里暗叹,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心有筹谋的模样,好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

赵畅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和表情,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我就说嘛,就算是藏拙潜伏,但胸有韬略,又怎会真的毫无准备?如今看来,你早就着手搭建自己的班底了,至少这长安城里,是有你的眼线的!”

“???”

李怀一脸诧异的看着小国公,心道这位的脑补功夫怎么这么强?

“行,我都知道,这话不能说透。”赵畅点点头,随后再看向王景离去的方向,低语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是得小心点,这王景……我且警惕于他。”

尽管赵畅的理解有误,但李怀终究还是让他对王景等人生出了警惕,也算是达成了目标,这可以让李怀省去不少的麻烦。

毕竟在李怀心里,对王景和随后被赵畅和张坤引荐的几个人,都是心怀不满的。

“这次,我看你们还怎么背刺!一群二五仔!”

想是这么想,但李怀也慢慢镇定下来,总结经验教训,好让第三次攻略能顺利一些。

没错,这是李怀的第三次尝试,他已回溯两次。

“第一次,是我主动投石问路,总结大儒、俊杰们的意见和看法就够了,但第二次的失败,除了我没摸清人心之外,主要的还是几个二五仔的背刺!”

前两次,李怀在赵畅、张坤的带领下,和王景等几个权贵、官僚二代结交,李怀本着前世的淳朴本质(?),始终对人带有善意,愿意相信他人,因而轻信了王景,真以为在面对质询的时候,可以引为外援,与之颇为亲近,埋下祸根。

当然,这也是第一回时,几个家伙没有跳出来。

因为第一回,本来就是李怀拿出来浪的,几个人还没来及跳,李怀就先跪了。

“我身怀外挂,又是个处女座,自然要追求完美,第一回,故意扮猪,好像真是个找人代笔的彩笔,回答起来磕磕碰碰,就是要引诱那几个专家和教授,说出他们的看法,顺便探探郑兴业的虚实,结果十分成功!”

边走边想,李怀回忆着第一回的情况。

他所谓的成功,实际上就是被郑兴业吊打,成为了一个标准的、被打脸的小反派,扔出了文稿后,也表现得像是个冒名顶替的,引诱几位大家主动分析他的著作。

“我这文稿本就留有余地,尤其是总结的部分,给人营造出意犹未尽的感觉,那些大儒也好、俊杰也罢,都是好为人师的,忍不住要出来发表看法,给予补充,让我把握住了他们的心思,并且完善了文稿!可谓投石问路作战大成功。”

李怀始终清楚,自己既没筹谋之能,也不是什么大文豪,对藩镇的研究拍马都赶不上那些大家,能表现得还行,还是脑子里有存货,加上侯府积攒的文献,综合拼装,勉强润色,才弄出了这么一份文稿。

“那份文稿,让赵畅看得如痴如醉,但落到杨靖手里,拼装痕迹瞒不过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无从招架,好在这老小子喜欢倚老卖老,又好为人师,直接就是一顿阐述,他说得舒畅、尽兴,我作为一个反派,虽然被人鄙视,也有很大的收获,他的观点非常不错,现在都是我的了!”

在收集了足够的信息,被所有人嘲笑着,甚至要被轰出去的当头,李怀果断的回溯了时间。

第二回,他胸有腹稿,表现的非常强势,处处压人一头,先人一步,舌战群雄,连杨靖那老小子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但正当李怀自我感觉良好、心态和状态要突破天际的时候,二五仔们跳反了。

以王景等人本站在李怀阵营,突然出言指责,说李怀对诸位大儒态度不端,又污蔑李怀,说他的文稿有人代笔,李怀猝不及防之下,虽有慌乱,但很快就利用第一回的积累,一一反驳。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蹦出的“污点证人”,让局势急转直下,乃至让事情的性质,都整个改变了!

“回想起来,王景这些人,必然和幕后推手有默契,本就不该轻信,另一方面,也是我太强势了,让参加文会的大人物们有些下不来台了!以至于在王景等人跳出来的时候,主持文会的大儒们,没几个愿意追究事实真相的!人缘不能太差啊!”

走入了园林中央,期间已经见到了几个“熟悉面孔”,并且一一问候,只是比起前两次,这次李怀可没什么热切劲儿了,最多一个不过不失。

“长安文会,说到底了,还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吹捧,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来有往,我让众人都下不来台了,就算一时得了便宜,还是有会有后患,就这点来看,被二五仔背刺,也算是塞翁失马,让我能清醒一下,但即便如此,二五仔依旧是二五仔,别指望我以德报怨!”

想到这,他看着眼前那人的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

“这次,我定要把握住趋势,将事情了解,尤其还涉及到侯府叛徒!无论如何,都退缩不得!不然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

“我就再读一次档!”

第六十二章 诸位,权衡的如何了?

郑乡被对面的李怀盯得一阵紧张,心里嘀咕着,莫非这纨绔对我心有不满,想要逞凶?又想到了之前联络自己那人,不由心虚几分,下意识的转移目光,不敢直视李怀,匆匆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开。

看着其人背影,赵畅就道:“这人眼神飘忽,言语匆忙,或许真如玄庆所言,纵未包藏祸心,也没有多少善意,不结交也罢。”

张坤点点头,问李怀:“既无外援,我等便当同进同退,玄庆,你先将文稿内容与我说上几句,到时候也好照应。”

李怀点点头,他也不矫情,先前两回他都得了二人之助,尤其是第二回,在二五仔们纷纷跳反的时刻,赵畅与张坤依旧竭力维护,甚至得了旁人的迁怒。

想到这,李怀便道:“咱得有言在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不要出面,我来此的目的,你们是知道的,该由我来解决。”

“这话就太见外了!”赵畅立刻不满,“我与长盈是畏惧这些的人吗?旁的不说,只是邀请于你,便已和你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真的落难,我等又岂会袖手旁观?”

张坤也道:“你该是知道的,想要邀请一人过来,都是往里面报备了的,你过去是为了藏拙,但坏名声是实打实的,要邀请你,我与正养费了不少功夫,就算想明哲保身,也是躲不过的。”

李怀听着,心有感触,于是笑道:“既如此,我不会让你们闲着,得帮我出主意,只是开始时候,还是让我主导。”

赵畅马上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你有通盘筹谋了,定是尽在掌握,我和长盈若是出面,反要乱了你的步骤,既然如此,你就放手施为吧。”

“呃,”李怀不得不捏鼻子认了,“对,就是这么回事。”

赵畅大手一挥,兴致勃勃的道:“这便行了,旁的不用说了,先给长盈说说你那文稿。”

李怀点点头,道:“咱们边走边说。”

十几步后,李怀就将文稿内容讲了个大概。

“若如此,此文足矣!”张坤感慨之余,又道,“玄庆,按你的筹谋,便好办了,文稿足以平息流言,我等也可腾出手来处理旁事,那王景等人如果真怀有他念,其实可以利用一番,或许能有奇效。”

李怀心中一动:“长盈的意思是说,要将事挑明。”

“这就要看你对那幕后人的筹谋了解多少了,”张坤沉吟了一下,“我只是从旁协助,真正出面的,还得是你,看你如何权衡了,只是有一点,你需下个主意。”

李怀诚恳道:“长盈请讲。”

张坤就道:“别再顾虑其他,既然出手,便要一鼓作气!此事,容不得心慈手软!”

李怀闻言沉吟,最后点头道:“我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有如亲身参与!这次是要一鼓作气了!只是这针对的对象就得变一变了!过去我因……嗯,藏拙,有时狠不下心来,是得改改了。”

他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告诫。

“该狠的时候得狠了,这已不是穿越前的世道了!”

赵畅则补充道:“你既有决定,我等自是全力相助,不过王景等人也有格局,更有身份势力,也不缺名望,按你说法,他们还和旁人勾结,想要震慑他们,你就不能再藏拙了!”

他又是大手一挥:“拿出你擅筹谋、精权谋、心思深远的气度出来,必要时,展现手下势力,方能让他们知道厉害!”

张坤点头同意。

“……”

李怀沉默之后,也只得点头,心里则回忆起来:我以前写的那些主角,都是怎么装的来着?

——————

另一边,离开的郑乡,到了处凉亭,和等在这里的王景等人碰了头。

“那李怀果是个狂妄性子,刚才还用眼神来恐吓我!”他一坐下,就忍不住低估。

“可不是么?刚才有张坤引荐,那位定襄侯只是有气无力的回应,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着实让人不忿!”

“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名声,换了其他时候,我们见到他,绕道都还来不及呢,这次与他结交,他倒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未免也太狂妄了!他以为他是谁?真以为一个侯爵的名头,就能小视天下俊杰?今日,他必后悔!”

“李怀固是狂妄,但真正让人唏嘘的,还是小国公与张君啊,他们二人何等人物,为何会与那人这般亲近?甚至主动邀他来此!李怀身败名裂是咎由自取,可惜要连累了赵、张两人!”

……

一群人议论着,此起彼伏的感慨。

王景忽然打断道:“诸位且不要多说,目前局势不明,咱们虽得了些提醒,但也得先观望一番才行,那李怀是个不顶用的,可背后站着小国公和张坤,我们一旦出面,等于和他们两位撕破脸,没有足够的好处,或者适合的时机,何必主动跳出呢?”

旁人一听,纷纷点头夸赞,说正是这个道理,又道还是王景想得周到,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声音道:“我听说,那李怀其实胸有谋略,不知诸君是否听说前几天,定襄侯府的权争之事?”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年轻世家子。

“刘兄,你得了什么消息?”王景眯眼问道,“侯府权争?我略有耳闻,听说能够平息,与前任定襄侯和小国公脱不了关系,莫非还有他李怀的本事?若真有本事,还能有权争?”

“是啊,听说是小国公带人平息。”

“前任定襄侯也有点能耐,才能压下来。”

“李怀也是运气好。”

“我是听说……”刘姓世家子名为刘琦,闻言说着,“这权争乃李怀一手策划,他先是示敌以弱,不久前,借着大婚机会,故意卖个破绽,让侯府一伙谋权的觉得有机可乘,突然发难,没想到李怀早就做好了准备,以前任定襄侯为根基,外联小公爷,一举挫败对方!现在,李怀已然独掌大权,侯府上下,无不臣服!”

整个凉亭顿时一静。

“这……编的吧。”郑乡小心翼翼的说着,“李怀那等人,能有如此心智和手段?若真如此,过去那些荒唐事……总不是假的。”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贸然开口。

王景迟疑着道:“这……总要等确定了才好,不过……如果是真的,我等确实要好好权衡一番……”

话还没说完,忽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李怀直奔此处而来。

“他来作甚?”

众人表情颇为复杂。

王景分析道:“刚才有小国公引荐,他尚且对我等冷淡,显然不是专门过来的,很可能是路过……”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李怀已经快步冲来,一边走还一边仰头长笑,见着众人目光看过去,又停下笑声,想要说些话,只是话未出口,就被护卫拦在亭外,不得不转而报名,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凉亭里的众人再次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

就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

王景一挥手,让护卫放行。

李怀也不道谢,也不说来意,径直走进亭子,半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便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

王景眉头一皱,正要质问,没想到李怀放下茶壶,抹了一把嘴,笑道:“如何,诸位权衡的如何了?”话落,露出淡然笑容,扫视众人。

满亭皆惊!

第六十三章 恭送侯爷

李怀说完话,摸了摸酒壶,终于缓解了心中的尴尬。

方才他得了张坤提醒,便径直来到这里,看看能否合将王景等人利用起来,反正都是二五仔,坑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不过,考虑到赵畅的提醒,结合前两回的经验,李怀也意识到,必须要拿出点手段才能震慑住这些人,于是就参考起笔下的那些主角们,准备先声夺人。

“长笑出场,然后一语惊人,本是一整套解决方案,结果被护卫给拦住盘查,也太不按流程走了,世界突然这么真实,难道只有在面对郑兴业的时候会放水?”

“知道你那些主角的登场,都有多尴尬了吧!1槽点!”

猛然间听到系统的声音,李怀不由心道:系统,你最近的存在感有点低哦。

这话当然不会有回应。

在李怀在平息尴尬情绪的时候,凉亭依旧是一片安静,所有人看向李怀的目光都带着惊疑不定。

末了,还是王景打破了沉默:“侯爷此话怎讲?何为权衡?”

“想用言语是来试探我?看我知道了多少?”李怀摸着茶壶,暗道正等你问呢,“咱们都是畅快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有人找过你,想让诸君在关键时刻,祝他们一臂之力,给我背后来那么一下,是也不是?”

周围再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刘琦方才的话,心中忐忑起来。

“此话从何说起?”王景面色平静,“我等来此参加文会,是要向大家讨教,听大儒讲学的,这等难得的机会,是等了几年才能得到,旁的事与这有何联系?”

心理素质真不错。

李怀暗叹一声,又免不了恼怒。

就是这种素质,所以之前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才能那般逼真!

一念至此,他的语气顿时强硬起来:“不绕圈子了,我来这里,就是要警告诸位,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要跳出来,可以,但要想清楚下场!别怪我不提醒你们,那个拉拢你们的人有手段,但我李怀也不是吃素的!”

“侯爷莫非是来找麻烦的?”王景的语气也开始不善了,半点也不想让,“若是如此,那还是请回吧!左右,送客!”

顿时,就有护卫逼近过来。

李怀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淡然笑容,心里却念头电转,想着该如何回应。

在来的路上,他就想过,是什么样的利益让渡,才能让这些人在关键时刻跳出来。

单纯因为李怀的名声,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李怀背后还有两位好友,能让几个勋贵子弟选择和赵畅、张坤敌对,这背后的推动力,必然不简单。

“我知那人和你们许诺了不少,”眼看护卫靠近,李怀心中打鼓,但脸上却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他眯起眼睛,音调提高了几分,“但几位都是聪明人,定然能想到,那人愿意付出这么多,那这事会是那么简单吗?你们确定,得罪了我等,能有好下场?”

“阁下这话什么意思?”王景心中一动,一抬手,两个要抓向李怀的护院停下了动作。

李怀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你们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可就是愚蠢了!”

郑乡忍不住道:“无凭无据的,侯爷污蔑我等,还出言侮辱?是何道理?”

“郑乡!”李怀猛地提高音调,“你真有个好友是南阳人士,如今借住在你家?”

郑乡一愣,随后面色倏的一变!

王景也是神色微变。

李怀又看向其他几人。

“这位张君,你那祖父可好读书?刘生,你前几日可是得了一篇文章,日夜推敲?还有这位,额,好像是姓于,你与荀景关系亲近,从他那里得知了什么不成?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确有其事,还是你们为了串联,事先编排,要我明说不成?”

李怀点着这些个人,如数家珍的说着,都是他们第二回用来诬陷的言语,他每说一句,这些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惶人心。

到了这会,李怀朝谁看过去,谁就会下意识的低头,似乎畏惧与之对视。

“侯……侯爷……”王景很是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出言打断。

未料,李怀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王景的身上,让后者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王公子,不知你之前去的书塾,是否就摆着几张文稿?恰好就让你见到了!”

王景顿时头皮发炸,看向李怀的目光有如看着鬼神,但马上就就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道:“你在我们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些都是私密之言,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知晓!你……你是什么时候安插的……”

你的问题,真让人蛋疼。

李怀心里吐槽,但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容,也不回答,转而道:“诬陷也是一门技术活,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诸多大人物面前,就更是如此了,得提前串供,还得做好预设,防止漏洞太多,被当场戳穿!”

顿时,王景等人额头上冷汗淋淋,看向李怀的目光中,都透露出畏惧之色。

“当然,”李怀还是摸着茶壶,注意到了众人的情绪变化,心里顿时稳了,“无论是何等借口,总归是有破绽的,只是你们若是全数蹦出来,背后的人脉网络盘根交错,加上旁人敲边鼓,也就成了势,即使有些破绽,恐怕也不会被人怎么深究……”

扑腾。

郑乡一屁股坐在石凳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我等……”王景硬着头皮道,“我等虽得了些消息……”

“不否认了?”李怀眉毛轻挑。

刘琦赶紧道:“还望侯爷给我等自辩机会!这事,其实也有前因,我等并未真的答应那人!”

李怀轻轻点头,这让众人松了口气。

王景赶紧道:“我等固然得了些消息,可也知道轻重,怎会为他人火中取栗?况且,侯爷您与小国公、张君交好,我等又怎会冒着得罪三家的危险强出头呢?这从始至终,都只是权宜之计,拖着那人!便是侯爷不来,我等也会找机会提醒您,注意荀妙。”

“哦?你们顾虑重重,所以不会轻易出头?”

李怀差点没忍住粹王景一口,你上次怎么不是这么干的?果然是二五仔,来回出卖,良心大大的坏了!

忽的,一道灵光闪过心头,李怀脑袋里一阵清明,道:“原来如此,我大概是明白了。”

王景微微抬头,小心问道:“侯爷明白什么了?”

“想通了些事。”李怀摆摆手,站了起来,“几位固是一时俊杰,只是人无完人,想来还是有些把柄的,这把柄能落到那人手上,自然也能让我知晓,等他拿着这些把柄来威胁诸位,只望你们能想想此刻李某的话!好生权衡选择,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随后,他转身就走。

王景等人也不知道李怀想通了啥,他们也不敢问,更不敢阻拦,便齐声道:“恭送侯爷。”

第六十四章 斯人眼中景

等李怀离去之后,王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半晌无语。

其他人也是一样,凉亭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道:“不愧是武勋世家,压迫感太强了!”

郑乡一听,连连点头,说道:“侯爷初来时,尚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处处皆有威严!”

这时又有人问王景:“王兄,定襄侯莫非都已经知道了?”

“还用问吗!”郑乡跳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咱们这点想法,荀妙的些许心思,全部都在这位侯爷的算计中了!故作纨绔,暗布密探,这……所谋甚大啊!”

王景脸色剧变,连忙呵斥:“休得胡言乱语!”

郑乡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我就随口一说!”

刘琦赶紧接过话题:“我等这次怕是捅了大娄子了,他荀妙更是踢到了铁板,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后面该如何处置,一个不好,唉!也是贪心之过啊!”他忍不住悔恨。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愁眉苦脸,有的面露忧愁,多数都露出了后悔之色。

“实也不是我等轻忽,是定襄侯隐藏的太深了!”王景摇了摇头,“谁能想到,这位居然是如此人物?”

郑乡赶紧问道:“王兄,咱们这些人里,你对权谋最是精通的,依你看,方才侯爷那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透露了何等深意?咱们得揣摩揣摩啊,不然,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饮恨!”

“也好,”王景点点头,沉吟片刻,然后道,“如今看来,侯爷过去是隐藏锋芒,因着袭爵,所以不复隐瞒,过去那些个荒唐事只是掩饰,借此迷惑世人,其实暗地里,已经组建了自己的班底!眼下,这长安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眼线,我们的这些个事,才会瞒不过他!”话中有着唏嘘,“过去是走眼了。”

刘琦也感慨道:“是这个理,其实我等早该想到的,小国公是何等人物,连他都站在定襄侯一边,已经说明了很多,可惜我等未能看透啊!”

“唉!”郑乡顿时捶胸顿足,一副懊恼模样,跟着又一个激灵,“那按着王兄的说法,侯爷手眼通天……”

“不光是手眼通天!”刘琦立刻补充道,“先前侯府权争的传闻,必是侯爷布置,说明他城府甚深,心机更是惊人!”

郑乡从善如流的道:“那就是手眼通天、心机城府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无的放矢,他过来警告我等,是因为荀妙拉拢我们,可问题是……所谓把柄,难道是真的?”

此言一出,王景的额头上再次流下冷汗。

“定襄侯这等人物既然提及了,就说明我等……我等若真有把柄,说不定就落到了那荀妙手中,他或许会用把柄来逼迫我们在关键时刻出面,可问题是……”

他话一说,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一个个面白如纸。

“侯爷也知道了啊!这可如何是好!”郑乡哭丧着脸,“他荀妙能拿着把柄来威胁我等,难道侯爷刚才就不是威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惊恐,彻底没了主意。

“唉!”最后,王景叹息一声,“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远方有人招呼。

王景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文会将启,我等先过去,看看局势,若是实在不妙,就一起退走,想来咱们虽然比不上他荀国公府的权势,但合力一处,他荀妙也不敢逼迫过甚吧?”

————————

“那些人定有把柄落在荀妙手上,”李怀在凉亭中,就想通了此事,“否则第二回时,我拿出文稿,借诸大儒的心得体会,已立于不败之地,有绝对优势,还有赵畅、张坤相助,自己也是定襄侯,几乎奠定了胜局,和王景等人无冤无仇的,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他们在那时候蹦出来?要知道,要是一个不好,他们是要翻船的!这般冒险,有些说不通了,除非是不得不出。”

李怀隐隐意识到,能驱使几人铤而走险的,除了胡萝卜,还该有大棒,一手软、一手硬,才能成事。

“不知他们的把柄是什么,但我可以装作知道,哪怕只让他们关键时刻老老实实的,也足以让剧情改变!若能更进一步,反而能利用他们,把藏在后面的那人在大庭广众下揪出来!”

想着想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朝前面看了过去——

远处的一条长廊上,正有一行人行走。

如果是第一回,李怀只认识其中一人,但现在他很清楚,那是那杨靖、孟准、钟继友等人,领着郑兴业和他们的弟子前往园心小筑。

“真是主角待遇啊,我这边连哄带骗的,才堪堪慑住王景等人,那边郑兴业却已成功混入大儒队伍里,成了种子选手!”

他撇了撇嘴,眼神微微一动,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人身上——

那人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正朝郑兴业走去,一边走,一边拱手问候。

“荀国公的幼子,荀妙。”

身后,传来了赵畅的声音,小国公与张坤来到了李怀身后,也看着那一行人。

张坤道:“在这看着也无甚用处,先往园心过去吧,杨先生等人动身了,文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李怀与赵畅闻言点头。

————————

另一边,与杨靖等人见过礼的荀妙,来到了郑兴业旁边,两人走着走着,落到了队伍最后。

“如何?”荀妙笑问,“以你的本事,该是让几位先生都十分看重吧。”

“是几位先生错爱了。”郑兴业习惯性的谦虚了一句。

荀妙笑道:“这便是了,有了几位先生的欣赏,足以事半功倍,便是李怀真有什么底牌,也无需担忧,”他压低了些声音,“我安排了人,等会儿会在几位先生近处落座,然后交谈你与李怀的矛盾,以及李怀的无耻,足以让几位先生听闻,这样一来,你越是出色,几位先生对李怀就越是厌恶……”

郑兴业闻言欲言又止。

“切不可妇人之仁!”荀妙轻轻摇头,“他那般阴险,你一时心软,后患无穷!想想那日,你在他府上受的侮辱!”

郑兴业闻言,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重重点头。

荀妙笑道:“我还有后手,也不怕说与你知道,与赵畅等人亲近的几个世家子弟,已经被我拉拢,关键时刻保管让他们出来给李怀来一下,让他无翻身之可能!”

郑兴业却有些疑惑,问道:“既与小国公等人亲近,为何能被拉拢?万一他们顾虑小国公的权势……”

荀妙就道:“放心,有的是方法让他们就范!万无一失!”他伸手虚抓,“一切尽在掌握!”然后轻笑,“你只管放手去做,便足矣!”

说着,一行人来到了小筑,在水榭间行走,入了里面,顿时便有沸腾人声传来。

沿途之人接连对杨靖等人拱手,然后又看着郑兴业等人,低声议论。

郑兴业昂首挺胸,只是很快,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怀,不由心中一跳。

只是这屋子里的人并不知道,在距离不远的假山庭阁之中,正有一名男子眺望着人群。

“这文会终于要开始了,黄旗,你给朕指指,哪个是郑兴业?”

第六十五章 莫问,莫问

杨靖、钟继友等人并未停留,而是径直前行,便穿过了前厅,不如长廊。

“几位大家怎的走了?不在此处讲学么?”

“兄台第一次来文会吧?这文会虽然每次在不同地方剧情,但都是在大族园林之中,这里可不止一处屋舍,大儒都是去往里面,先与其他大家见过,过得一会,才会正式宣讲,咱们却是无法直接与大儒和其学生论道,得等大儒们讲学之后方可。”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提醒!”

这人群顿时兴奋起来。

“方才那郑兴业可是一直盯着你看。”

人群中,张坤低语说着。

李怀笑道:“不错,那人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呢。”

赵畅道:“这倒是奇了,他有什么好气的?”

“这等人的心思,我等自是不懂。”李怀摇摇头,“不过,也无需多等,过个一会便能了结。”

“怕是不易,”张坤摇了摇头,“他跟着杨先生等人,必有谗言,你便是胸有丘壑,贸然找过去,有几位大儒庇护,也无法立刻与他对峙,加上这众人起哄,恐难竞全功,要知这士林之人,首重名,后重实,你得先蓄势。”

“我亦明白,盖因我未立文名,所以得先积蓄点势,给旁人定个调,多谢见证之人,才能不让几位先生偏帮,也不被有心人歪曲利用。”李怀指着前面几人,“好在,总有送上门来帮我蓄势的。”

前面,正有四名书生直奔李怀而来!

周围,气氛凝重起来,不少人指着李怀三人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投以鄙视之意。

————————

“还是心境难平?”另一边,荀妙来到郑兴业身边,轻笑道,“莫担心,怕是还没等你斥责他,那李怀已经被人说得羞愧归去了!”

郑兴业摇摇头道:“他也是有见识的,至少背后有人。”

“我方才已经使了眼色,这会该已经有人上面给他难堪,”荀妙的眼睛里闪烁着寒芒,“文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既然来了,就得做好准备!”

二人说话的时候,又到了一行人的末尾。

这边话音落下,忽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荀妙回头一看,便笑道:“该是有结果来了,是我安排的报讯之人。”

这边话音落下,却见那报讯人满脸凝重的来到,低语道:“启禀公子,方才张生等人出面,指责那人欺世盗名,结果……”

“结果怎么了?”荀妙感到了不妙。

“结果那人反是一顿论述,说的张生等人面红耳赤,其中一人已经走了!”

郑兴业在旁边听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荀妙也是一愣,继而安抚道:“还真有点本事,”接着转脸吩咐,“既如此,那就不能藏着掖着了,让李嘉等人出面吧!”

————————

“似你这等不学无术之人,也敢来质问我了?”前厅中,李怀看着面前几名书生,摇了摇头,“也不知你们是从哪里听得谣言?来问我藩镇之法,军阵之分,我出身武勋之家,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反倒是你,一个一个的口口声声喊着,结果却一问三不知,连河朔几镇为何名都说不上来,也有脸出来?”

对面三名书生,面色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李怀见着挥了挥袖子,斥道:“还不速速退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了!”

那三人如蒙大赦,急急退走,其中一人还因为走的太急,绊在门槛上,直接趴到在地,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旁人见之,议论之余,看向李怀的目光也有了变化,鄙视不存,带上惊奇。

“玄庆,你似乎早就料到他们要说什么了?其人一句未尽,已被你说破心思!乱了他们阵脚!”张坤小声问着。

李怀心头一跳,脸上不动声色:“这等小人,还能有甚招数?他们也知我身份,知道不好问诗词歌赋,自是要在这兵家一事做文章,这事还不算完……”

话音刚落,便见几名书生又靠了过来,其中一人还拿着一篇文章。

“那人名为李嘉!”张坤提醒道,“他在孟准门下学过,也曾写过兵策,得小心一点。”

李怀笑道:“键盘侠尔!勿忧!”

————————

“小姐,快点,不然要赶不上了!”

幽静小径之中,两道身影正在匆匆前行,两人的身形都很是纤细,虽然被宽大的衣袍包裹着,却依旧能看出曲线。

走在前面的正不住的催促着:“文会已经开始了!”

后面那人不缓不急的走着,还说着:“小彩,刚才都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小姐了,现在得叫我公子。”

“好吧,公子,这边又没有什么人,”前面的小彩无奈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催促起来,“快点啊!”

“这会过去也不见得开始,莫急。”

“小姐……”小彩被女子瞪了一眼,赶紧改口,“公子,咱不是要看看未来姑爷么?他的《四藩论》传遍长安,咱们早点过去,也好见他风采!后面的女子微微面红,嗔道:“什么姑爷姑爷的,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扮作男装的女子,赫然是郑兴业的婚约者柳家小姐。

“小姐害羞了!”小彩抿嘴一笑,“当初郑公子去府上拜见主上,您不也偷偷瞧过了吗,要我说啊,郑公子挺好的,要文采有文采,要长相有长相,就是太会招蜂引蝶了,您不知道……”

她还待再说,却被那女子以眼神制止。

跟着,他们便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响起。

两女同时放慢脚步,听着前面几人议论,那小彩忍不住道:“那个定襄侯竟然也敢来!还敢与人议论!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人嫌狗憎的,要抢了咱姑爷的文作……”

“咱们赶紧过去瞧瞧!”柳家小姐止住侍女之言,加快脚步,很快就看到了被人群围住了的前厅。

人群鼎沸。

忽然有人高喊。

“出来了!出来了!”

随后,就见门口的人让开了一条路,让几个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好,有的脸色铁青,有的满脸通红,还有抬袖掩面的,个个步履匆匆,头也不回的走着。

看着几个人迎面走来,还有人忍不住问道:“李兄、张兄,这是怎的了?不是和那位定襄侯……”

“莫问,莫问!”为首那人一听,也抬起袖子挡住脸,露出的皮肤一片通红,“都是我等学艺不精,莫问!”

然后这一群人立刻加快了脚步,从几人身边走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想到,这是出事了。

小彩立刻就兴奋起来,在自家小姐边上叽叽喳喳的道:“定有热闹可看了!”

柳家小姐却是蹙起眉头:“莫非是张坤张公子出面维护那李怀?”

带着这样的疑问,这位小姐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快步前行,却没有去挤早就人满为患的正门,而是到了一处相对人少的窗口,朝里窥视,然后心里顿时一跳——

就见那屋子里,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一名青年拿着一篇文章,笑着道:“刚才的情形,诸位也都见了,都说这文章是他郑兴业所做,我乃是要夺其名,可真说起来,方才那几人可真个让人笑话,半点说不上点子!不过,他们既然言之凿凿,诸位也心怀疑虑,不如就把他郑兴业叫过来,我与他当面对质,这真假虚实,岂不是一言可明?”

他环视周围。

“如何?”

第六十二章 不去,不去

“这人谁啊,还要找郑公子对质!”小彩嘀咕着。

“他就是新任定襄侯!”立刻有人介绍着。

“看着倒一表人才!”小彩摇摇头,“可惜是个肚子里啥都没有的草包,行为不端不说,还想着抢人名头!”

“这话就不对了!”旁边一人略带反驳道,“刚才李嘉等人出面挑衅,侯爷侃侃而谈,丝丝入理,不仅没被问住,最后反而说得几人掩面而走!”

“什么?”

柳家小姐一脸错愕。

又一人道:“侯爷拿着的便是郑生的《四藩论》,李嘉等人拿这文章刁难侯爷,一番抢白,结果侯爷与之对答,却顺畅无比,不是生搬硬套,似乎还有引申……”

“确有引申之意!”又有人接话,“我是看过的,郑兴业的文里提及四种藩镇,但着重说的还是钱财,只是先圈定了四种划分,然后又去说藩镇的钱财……”

这人说着,居然露出敬佩之色:“刚才侯爷对谈,不局限于钱粮之道,深入浅出的分析藩镇地形,解释四镇成因,若没有对四种藩镇的深入理解,是决计说不出这些的!”

“真的假的?”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那《四藩论》……”

柳家小姐神色微变。

“四藩论,定是郑公子所做啊!”小彩却急道,“若是那定襄侯真的做出,他为何不广而告之?”

她这边还在说着,屋里再次有了变化,不少人快步朝后面的长廊走去,说是要将消息通报给郑兴业。

余下之人,则个个兴奋,显是觉得有热闹可看了。

“这伙人怎么这样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小彩忍不住嘀咕着。

这时,李怀看向张坤,道:“便是郑君来了,也还需要几位见证,只是我过往名声不好,怕是难入大家之眼,还得有劳张兄,帮我送些东西过去,看能否请来一二。”

————————

中庭之地,正坐着两位沙门大师,本与几名书生交谈,后来杨靖等人过来,两位大师起身相迎,等再次坐下,就与杨靖、孟准坐而论道。

郑兴业和荀妙和孟准他们的学生坐在一起,只是位置比较靠后。

“皆在算计之中,待得几位大家宣讲之后,便可发难,”荀妙低语着:“放心,此次我准备充分,定然为你出气!”

郑兴业微微点头,随后想了想,还是问道:“此番荀兄这般助我,自是记在心里,只是听你之言,与李怀似乎也有过节。”

荀妙点头道:“有些牵扯,但不是与李怀,而是和他李家,这不瞒你,今日事过,自会详细与你分说。”

郑兴业点点头,随后就见刚才给荀妙通报的小厮,再次来了。

这人蹑手蹑脚,来到荀妙身边,正要说话,外面忽然脚步声响起一片。

“哦?”杨靖停下话,朝门外看去,面露不快,“怎的了?”

钟继友站起身,走过去询问了几句,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古怪。

孟准就问:“怎么了?看你的表情,莫非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不成?”

“这倒不是,只是那年轻人中有人印证所学,闹出了一点动静,”钟继友说着,朝郑兴业看来过去,“兴业,你与定襄侯的事也不是隐秘,他在前厅说是要找你对质……”

“荒唐!”孟准忽然拍了一下扶手,“文章乃是兴业所书,这还能有错?你们方才也都考较过他了,换个人,谁写得出来?哦,今天这个说文章是他写的,明个又有一个,难道还要都要去对质?便是勋贵,我等也不会低头!没有这个理!不去!”

“是这个理。”杨靖也点点头,“他李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面露嘲讽,“还是收敛些吧,便是他不要面皮,其他人还是要的!”

“这事还有些特殊,”钟继友叹了口气,“方才有人就此事向定襄侯发难,结果……结果都被他给反驳会去了,说的那些人无言而去。”

这话一说,不少人露出意外之色,角落里的郑兴业更是眼皮子一跳。

“他还能说退旁人?”孟准颇为意外,“可是谩骂?”

钟继友摇摇头道:“说的都是兵家事。”

这下子,众人更感惊奇。

连那位沙门大师都忍不住问道:“是那位李家七郎?”

“正是。”钟继友点点头。

大师面露惊讶。

角落里,郑兴业有些不安的攥紧拳头。

“莫担心,”荀妙还在旁边道,“几位大儒不会去的,这事得按咱们的布置来,断然不会乱的。”

果然,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孟准还是冷哼道:“便是如此,那又如何?文会可不是为他开的,真想说什么,还是等到后面吧。”

郑兴业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钟继友又道:“曾在你门下学过的李嘉,也被定襄侯给说退了。”

“李嘉都给说退了?”孟准面露意外。

郑兴业顿时又呼吸急促起来,荀妙也皱起眉头,这次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杨靖摇头道:“李嘉这孩子我见过,诗词不错,但兵家事他不擅长,定襄侯是武勋之家出身,想来是有点见识的,说退李嘉,也在情理之中,但也无甚特殊,现在还是先与两位大师论道,旁的事,休提。”

他一发话,其他人都是点头,郑兴业和荀妙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刚平息下来,门外仆役忽然回报,说是张坤求见。

“这时来,必是给那定襄侯当说客,”孟准眉头一皱,“只是张坤也曾问学于我,不好拒绝。”

“让他来,我倒是想看看,这等人物怎的也会被他定襄侯说动!”杨靖摆摆手,随后就见了张坤进来。

张坤一来,也不多言,见礼后就说了来意。

杨靖直接道:“回去告诉定襄侯,文会有文会的规矩,莫说是他,便是官家来了也不会因言而变,况且,真相自在人心,他又何必折腾?”

张坤笑道:“我那好友说了,今天他是李怀,不是定襄侯,邀请诸位是去做个见证,因担心诸位误会,特让我将这个带来,给几位过目。”说着将手中小匣子打开,让人奉过去。

边上,郑兴业立刻站了起来,紧紧盯着。

荀妙则是眉头紧锁。

杨靖扫了一眼,见是几张书稿,心里就明白几分了,不由讥讽道:“怎的,他也写了四藩论不成?”本不欲打开,只是注意到张坤面容,又看到郑兴业动作,鬼使神差的就取了两张,看了一眼。

“果是四藩之说,若是从前……”他正说着,忽的眉头一动,拿近看了一眼,便不多言。

边上的孟准靠近之后,正要询问,却被杨靖抬手止住,然后他又看起第二张,表情逐渐变化,露出了惊讶之色。

郑兴业看着,不由紧张起来。

“莫慌,”荀妙一边急速喘息,一边安抚,“当是找人代笔。”随后叫来仆役,让他去寻王景等人。

那边,杨靖一连看了几页,最后再一摸,却见匣子里已空。

“后面的呢?”

张坤道:“正在前厅被诸君传阅。”

杨靖一下站了起来。

“这李怀是何居心?既是送来让我观看,何故只有一半?岂有此理!”说着,他竟是迈步欲走,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两步过后,杨靖回过神来,面色略显尴尬,轻咳一声,道:“咳咳,这文稿颇有深意,还是值得一观的,诸君,不妨过去看看,反正离得也不远,不会误事。”

第六十七章 你糊涂啊!(二章合一)

“怎的,这文稿有何不同?”孟准起身过去,凑到杨靖跟前,作势低头去看那文稿,同时低语了一句。

杨靖便把文稿递过去,跟着摇头道:“别提醒了,我心里有数,但这事拖不得,不是一时面子上的事,我这也有些个想法要问他李怀!”说着,便对那两位大师说,“我欲往前厅,两位大师还请见谅。”

“居士此举必有缘故,贫僧等亦往一观。”说着,这两位沙门大师,居然也站了起来。

孟准拿着那文稿,只是看了两眼,便露出诧异之色,跟着抬眼看了角落一眼,居然也不多言了。

荀妙神色微变,于是这位荀国公的幼子便在郑兴业耳边道:“局势有些不妙,兴业,你得出面,让几位大儒留下才行!”

“我说话就能管用?”郑兴业小声回应,“看着架势,是难以阻拦了!”

荀妙则道:“旁人无法,但你得了几位先生的欣赏,自是不同的!”

郑兴业还在犹豫。

荀妙便道:“你该知晓,文章却有猫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就和行军打仗一样,咱们两军对垒,各逞奇谋,得是布局完善,庙算多者胜!万一几位大儒被拉去了,咱们便失了地利!”

郑兴业有了决定,于是重重点头,他快步走出,但忽然一愣,想到若是说了,在旁人看来,岂不是有畏惧之意,反而惹人怀疑。

不过注意到孟准看过来,郑兴业不得不硬着头皮,压低声音道:“方才杨先生才说不去,贸然更改,恐被人议论,而且反让人觉得他李氏真有什么。”

孟准眉头一皱,道:“若是没有这文稿,你这话也对,现在,情况却不同了,你也别提老杨方才之言,省得他下不来台,更显尴尬。”

郑兴业心中一凛,不敢多说什么了,心底泛起一丝不妙。

后面,荀妙神色严肃。

另一边,杨靖也收回了目光。

——————

“来了!来了!”

前厅,随着几声叫喊,便见浑园的一众仆役进来,先说了番话,让坐在座椅上的人起身,然后转身列于两旁,展开一条道路。

杨靖等人便缓缓步入其中。

“这几位是谁啊。”窗外,小彩忍不住嘀咕着。

“这位是关中大儒,杨靖杨先生!出身华阴杨家,乃天下有名的名士!”立刻就有人科普起来,“而且先生乃是文武双全,当年曾经投身军旅,为一方将帅,大败胡人!又平息了叛乱!”

小彩惊道:“啊!我知道这位杨先生!”又看向杨靖后面,“这个我认识,钟先生,浑园之主!他可是我们老……”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就被柳家小姐拽着衣袖给打断了。

小彩醒悟,赶紧住口,但再一看,又忍不住惊呼:“郑公子来了!”正是看到郑兴业跟着孟准走进屋里。

边上顿时议论纷纷。

“还真都过来了,本以为几位大儒不会理会的。”

“是啊,以大儒、大师的身份,便是官家也不好逼迫,居然会过来,不知定襄侯刚才让张坤送了什么过去。”

“送了什么,还不清楚,不就是那篇文稿。”

立刻就有人指向一处,便见有几人,正围在李怀身边,先前杨靖等人未来,他们正围着几张文稿嘀咕,不时向李怀讨教,这会虽然停下,但都居于李怀身边,显得十分恭敬。

“真不知,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莫非……”

听着这些议论,柳家小姐咬紧了嘴唇,女侍小彩也不反驳了。

事到如今,已有好些人对传闻和流言生出了疑惑,隐隐有着想法。

这时,小彩又道:“怎的还有和尚?”

却见两位沙门大师也走了进来,被人带着落座。

屋里局势这便分明,杨靖等人上座,占据尊位,他们的学生连同郑兴业,都站在旁边,以示亲近。

如李怀、赵畅、荀妙这般有身份的勋贵,也有座位,在钟继友发话之后,都纷纷落座。

至于其他人,则站在各处,离着较远,秉着礼仪。

杨靖见众人落座,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哪个是李怀?”

有浑园管事指向李怀,后者虽然尴尬,但脸上依旧维持笑容,闻言起身道:“正是晚辈,当年我曾随父……”

“文稿呢?”杨靖不等李怀把话说完便打断,目光落到边上几人身上,“是这几张吧,拿来给我一观。”

李怀毫不意外,前两次回溯,他就领教过这位的急性子和直接了,这时也不阻止。

拿着他文稿的几位文生又怎么敢拒绝,赶紧递了过去。

杨靖也不客气,直接低头看起。

屋子里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静气的盯着杨靖,知道等会就是关键。

“这到底哪个才是真名,哪个是无耻夺名之人,就要水落石出了。”

柳家小姐身后,就有人低语着。

那小彩似有些着恼,便转头问道:“你怎的这般肯定?你是哪个来着,敢这般断言?从刚才开始,就喋喋不休。”

“小生王川,河东人士,倒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不过识人鉴人的能耐还是有的。”那人微微一笑,从容应答。

柳家小姐忍不住问道:“怎个识人之法?”

王川便道:“平时也不好分辨,但现在因着遇到了事,这人便有反应,看定襄侯,书稿被杨先生拿在手里,却丝毫不慌,不仅神色如常,还和那位小国公谈笑风生,反观那位郑公子,表情严肃,但却并非目不斜视,时而会打量周围,这边显得有些坐不定。”

众人看去,见果然如此,便都若有所思。

小彩则道:“说不定就是两人性子如此!”

“这也可能,只是人之品性,遇事方显。”王川说着便不言语,而是朝着窗内看去,因为里面的情况,又有变化——

杨靖看了文稿,抬起头来,眉头紧锁,似在思考。

旁边的钟继友与孟准却忍不住,将那文稿讨了过去,也是低头看起,二人表情不住变化,等他们重新抬起头来,杨靖便开口了——

“君侯所书,颇有其意,比之郑生的四藩论,实有过之!”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郑兴业更是浑身一抖,欲言又止,生生忍住。

“这什么意思?”窗外,小彩捂住了嘴,“是说李怀的文章,写的比郑公子好?那岂不是说……”

“别聒噪了!”柳家小姐打断了侍女,“听里面说!”

小彩赶紧捂住嘴,只是眼里还是惊疑不定。

“只是,单是如此,尚不能证明四藩论也是出自你手,”杨靖的目光在李怀和郑兴业身上来回巡视,“那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就在此处论藩镇之道,也不限于这两篇文稿,如何?”

“这法子不错,”窗外的王川默默点头,“辩论之后,真相自明!”

小彩不解的问道:“就算辩论,那定襄侯赢了,也只能说,他在藩镇之道上,比郑公子强些吧?”

“非也,这辩论之时,最见功底,盖印那四藩论之说,虽然划分了四种藩镇,但并没有深入谈论,也没有说明划分的依据,更欠缺细节,若定襄侯才是真人,那他必然会询问这些,郑兴业又如何能够隐瞒?”

这边还在说着,里面的李怀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其实也不必这般麻烦,我只有一问,若郑君能答上来,我就算是承认文章是他所写,那又如何?若是不能……”

杨靖眉头一皱,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怀拱拱手,显示心意已决。

“也罢,那你就问吧。”杨靖看向郑兴业,“这事我替你应下来了,若你真有本事,就拿出来让人瞧瞧!”语气淡淡,不明喜怒。

郑兴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拱手道:“学生知道……”

杨靖却直接摆手道:“别忙着自称学生,要等你真个证明了清白,再说其他。”

众人哗然。

郑兴业更是脸色一白,点头不语,忍不住瞥了那几张文稿一眼,然后定了定神,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李怀的跟前,他拱拱手。

“定襄侯,请!”

“也好,那就我先来问。”李怀笑了起来,“我分四藩,乃以天下四角为总,以中原关中为根,以此划分,然后林林总总,分列钱财兵马,乃以通论,不知你这四藩,又是如何分立的?”

厅堂中顿时一片安静。

郑兴业眉头一皱,神色微变。

李怀却不饶人,逼近两步,问:“说!”

郑兴业便后退两步,才道:“这天下四方自有其势,应因循利导,乃成镇防……”

李怀干脆问道:“你说四藩之论是出自你手,那这四镇与天下之势,是否有关?又有何关联?如何述之?”

“这自是有关的,”郑兴业说着,声音又弱了几分,随后回过神来,道,“四藩之分法,实在兵马钱粮!此乃关键!”

他意识到,不能让李怀牵着鼻子走,得掌握节奏!将这局面,拉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错!”李怀摇摇头,“此乃倒因为果!”

郑兴业脸色一白,正待要说,但那边看着文稿的孟准,忽然抬头问道:“何以见得?”

李怀冲着孟准拱手刀:“藩镇者,中原之藩属也,何以立镇,乃卫京畿,自古以来,兴衰更替,天下之全势必取于中原,是以这天下之势,决于中枢,四方之阵乃立各处,因地势不同,衍之以局面……”

孟准听着眼中一亮,不住的点头。

李怀心道:你自是满意,因为这话本来是你帮我总结的,我那原版之言可就有些简陋了。

他游目四望,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便继续道:“有的地方兵强马壮,有的地方钱财充沛,有的地方政令难行,有的地方牧守羁縻,有此不同者,乃成四方镇,于是衍生兵马钱粮不同之局!”

说到这里,他看向郑兴业:“所以,此乃因,因地势而分四镇,而非因兵马钱粮分四镇!你说四镇在钱不在地,岂不是倒因为果?那我到要问问了,你这四种藩镇,是如何分出来的?”

“这……”郑兴业的脸色一阵苍白。

李怀又问:“你可知关中之地?为何要以四方为屏?”

郑兴业眼神飘忽,心中电转,靠着急智,想要回答。

边上,荀妙笑道:“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吧?”

李怀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我与郑君论藩,与你何干?”

荀妙的脸色倏的阴沉下来,说道:“我名荀妙……”

“原来你就是荀妙!”李怀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收敛笑容,“我也有话要与你分说,只是还不到时候,莫急,莫急,待我先将这跳梁小丑挑下,就到你了!”

荀妙一听,就要再说,李怀却已不去看他,转而对众人道:“我这并不是二问,盖因我分四藩,并非看藩镇,而是看天下!是先有天下,才有藩镇!但眼观天下,不能不看四方,所以具体到一处,也要心中有数,就如这关中,太史公云,夫做事者,必于东南,收实功者,常于西北,大成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

他侃侃而谈,顿时让众人感到格局猛然提升。

人群角落,就有几人拿着笔墨边听边记,还分出一二人手,带着写好的文稿飞奔出去,直往不远处的假山凉亭上。

这前厅众人,更是全神贯注,甚至都忘了这本是辩论。

郑兴业面白如纸,站在人前不言不语,只是身子微颤。

窗外,柳家小姐听得美目中流露异彩,而扫过那郑兴业时,则露出阴霾。

那王川更是轻拍窗沿,赞道:“妙哉!闻定襄侯之言,不似与人辩,倒像是兵家贤达宣学传道,以解终生之惑!来此文会,已不虚此行!”

那屋子里,荀妙眯起眼睛,抓紧衣摆,只是冷笑。

“便是这时得意又如何?我又后手!”

这边说着,那边就有小厮过来,附耳低语,便见荀妙脸色一变,有些气急败坏的道:“怎的?他们竟不愿来?先前是怎么说的?”

他这一发声,立刻打乱了李怀之言,后者便就停下。

顿时,好些个不满的目光就落到了荀妙身上。

连杨靖都忍不住斥道:“何故喧哗?不想听,就出去!”又转头谓李怀,“方才之言,有颇多可取之处,比之我这手中文稿,还要妙上几分,为何不写于其上?”

李怀不由心道:我这许多话,还是您老人家上回总结的,怎么样,是不是听着很舒爽,有知音之感?

这边想着,他就道:“好叫长者得知,实是迫不得已,盖因先前之言被人盗去,又有流言四起,我千夫所指,日日煎熬,为证清白,只得匆匆写就这篇文稿,所以难做润色,更有许多缺憾,唉……”

“你!”杨靖一听,竟是怒火上涌,指着李怀训斥道,“你这是糊涂啊!怎能因小失大!”话音落下,便转而怒视郑兴业!

不只是这位大儒,屋里众人也是一般模样。

郑兴业被众人逼视,感到有如万箭穿心,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晃,连连后退,苍白的脸上,竟是涌上一抹殷红!

第六十八章 郑生名裂,君侯请坐

郑兴业感到四周一片轰鸣,五感似乎都离自己而去了。

但偏偏头脑发热的同时,周围的声音却忽然格外清晰的传入耳中,让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收缩——

“听杨先生的意思,定襄侯这文稿虽然立意深远,但似因急于书就,所以有不少瑕疵?”

“好像就是这个意思,真是造孽啊,能被杨先生这般形容的,那肯定是好文章啊,结果就因为旁人的卑劣心思,留有遗憾!”

“这郑生真个心大,以为定襄侯过去名声不好,就以为自己能浑水摸鱼,现在如何?也不想想,人家既然能说出四藩论,难道还能放任流言,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起来,怎的定襄侯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我过去也曾见过其人,那场面,真是……真是一言难尽。”

“我倒是明白,诸位且思量,先定襄侯时,当下这位寄情于声色犬马,而今身肩大梁,方显本色啊!这是效法古贤也!”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只是可笑那郑生,竟是看不透这点,欺负到侯爷头上来了,真个是不怕死的!”

“如今,他在这文会上也算是原形毕露了,身败名裂不远矣!”

……

凡此种种,皆入郑兴业之耳,让他心中惊恐迷茫,抬起头四处张望,见着的一双双眼睛,不是漠视,便是嘲讽,又或者还有幸灾乐祸,当然也不乏痛恨、愤恨之意的。

这一切何等陌生!

过去,在他的记忆中,萦绕着自己的目光永远都是羡慕、崇拜、妒忌,萦绕自己的话语都是称赞、佩服、不甘……

“不,这或许只是一梦?”

这般想着,他朝几位大儒看了过去,但迎着的只有杨靖那满是怒意的视线,再看孟准时,这位先前对自己颇为看重的大儒,却是摇了摇头,面露失望,收回了目光。

“这……这到底是怎的了?”

迷茫与惊恐中,郑兴业忽的想起了一人,遂向荀妙看去。

这位先前为自己出谋划策公侯之子,一见郑兴业的目光望过去,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这一幕,让郑兴业的心彻底沉下去了,瞬息之间,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了,甚至不知自己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又该往何处去。

“完了!完了!完了!”

想到悲凉处,郑兴业只感到天下之大,却无处安身,竟是两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这番模样,只看得旁人连连摇头,更有人人嘲笑出声。

李怀都不免摇头:这心理素质,比我可差太多了,想当初,我在这里被人背刺,千夫所指,那都厚着脸皮忍着,硬是听了几位大儒的总结发言,这才拨转时光。

“到底还是年轻啊,过去太顺利了,这一遇到挫折,心态就崩了,真是……让人念头通达啊!活该啊你!但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窗外,那小彩忍不住道:“这情形,莫非……莫非……”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只是满脸的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

柳家小姐满脸失望,却不复再看,转而盯着人群中的李怀。

“这情况已然分明,”王川开始补刀,“知其然,且知所以然,因此这四藩论到底出于谁人之手,乃是一目了然的!定襄侯,真乃奇人!”

“你的事,自有公断!”屋里,杨靖冷哼一声,将目光从郑兴业身上收回,似乎半点都不愿意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君侯,请坐,杨某要请教几句。”

“不敢!先生真折煞在下了!”邓恩惊了,这第二回他都没享受这般待遇了,您老人家忽然这么客气,是要做啥?又有什么新的难题要出?

话虽如此,但李怀还是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看的不少人眼皮子直跳。

而等他坐下之后,转念一想,忽然明白:第二回自己刚装完一波,那王景等人就被荀妙策反拉拢,一个背刺,全盘翻转,现在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朝荀妙看了过去,随后微微一笑,看着表情,面对异变,这位也破格了。

“可恶!”荀妙的表情已不再是那般平静,“竟敢临阵反悔!”他低语着,对身边侍从吩咐,“去,拿着我准备的东西,给他们几个人瞧瞧!不怕他们不就范!”

“诺!”

————————

另一边。

“当时定襄侯便说,只需要一问,若是郑生能回答上来,那边承认文章为其所著,这一问乃是问天下之地势……”

假山凉亭前面,正有一名伪装成家丁的侍卫侃侃而谈,言语间条理分明。

凉亭里面,那位白龙鱼服的九五之尊则拿着一张文稿在仔细观看,不时点头,等一份看完,皇帝抬起头,看着那侍卫,问道:“这文稿是将定襄侯的话,记述下来的?”

“是,正是当场记述。”

“他这些个说法,还真有点意思,”皇帝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稿,“立足中原关中,而放眼天下,于是藩镇有四……是这个道理,这么说来,那四藩论,还真有可能是这小子所书,只是这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他过去是个什么模样,朕还能不知?”

这边还在说着,那边又有人过来,又是一名侍卫,捧着新的记述之稿。

皇帝赶紧拿过来一看,结果只是扫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好个李怀,真个不分轻重!”

旁边的一听,赶紧都低下头去。

便是那近侍黄旗都不免躬身,只是这心里却十分奇怪,听官家刚刚的语气,分明是对那位定襄侯有了改观,乃至信了四藩论为其所作,怎的转脸,就是这般语气了?

只是这边念头还未落下,就听那位至尊道:“这等时候,本该安心下来,著书立说,那别人家写文,那个不是闭门不见客,推敲琢磨个几年,万无一失了,这才一口气书就,他李怀倒是好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急切的将文章写出来,以至于留下瑕疵。”

这说着说着,皇帝的气似乎也理顺了,语气也缓了很多:“本以为他过去是刻意隐瞒,不与其兄争锋,现在看来,还是不够沉稳!只是若他所言为真,那郑兴业却不是个可提拔的!”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寒芒。

边上,黄旗踌躇了一下,正要开口,没想到皇帝却先对那后来的侍卫问道:“几位大家是如何处置这事的?”

“还未处置,”那侍卫从容回应,“当时杨先生以目视郑,但并未斥责,反而继续就那文稿询问侯爷,但那目中之意,却十分清晰,于是众人皆对郑生指指点点。”

皇帝便问:“郑兴业又是如何?”

“其人只在原地,不言不语,亦无表情。”

“哼!”皇帝冷哼一声,“本以为是个有本事的,结果却是这般卑劣,盗人文章,害得李怀匆忙书就文稿。”

黄旗在旁提醒:“官家,这事怕是还未定论。”

“朕知晓分寸,是非曲直,不是朕来定的,但人心自有公道。”皇帝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只是还有一事,黄旗,得你亲自过去才行。”

“奴婢听着。”

“我这会看着这些记述之言,就知道李怀胸中是有东西的,但终究不比他手上所书,他的文稿原本里必有高论,否则杨靖那般性情,绝不会轻易就被说动,更不会认定郑兴业乃伪者!”

说着,他凝视着黄旗:“你现在便过去,想办法将那原稿给朕带来,若是不能,至少得誊写一份!”

黄旗暗道果然如此,便就应下,转身便走。

这边黄旗刚走,皇帝呼唤了一声“梓申”,那边就有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人相貌平平,身子瘦削但看得出浑身满是筋肉,行走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来到了皇帝跟前,便单膝跪地,低头听令。

“若郑兴业真是欺世盗名,那决不能姑息,此例不可长!但朕思量着,只他一人的话,决计做不到如今这般,你去给朕查清楚,是谁人在背后推动!”顿了顿,皇帝又道,“去皇城司问问,他们或许已有纪录,先前朕懒得过问,但而今却要给李怀一个公道和说法!”

“属下领命,”那冷峻青年拱拱手,先是应下,随后转而道:“属下另有事要禀报圣上,先前侍卫回报,说是这院中正有两处异动。”

“哦?”皇帝眯起眼睛,“哪两处?”

“其一,荀国公子荀妙,似正与人勾结,欲行某事。”

“荀妙?”皇帝回忆了一下,“刚才见他与郑兴业很是亲近……去查,这事的来龙去脉,朕要知晓!”

“诺!”

皇帝跟着又问:“还有一事呢?”

那青年便道:“文会之前,赵畅派了几人出去,如今抓了一人,正往浑园扭送,属下已着人监视动向,特来请示。”

“赵畅?他抓了人?”皇帝露出疑惑之色,“什么人?为何这时抓起?”

青年如实禀报:“是一定襄侯府的逃奴。”

第六十九章 黄旗寻稿

黄旗来到前厅门前的时候,那大门处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引路的侍卫见了,低语道:“黄常侍,咱们可以绕过去,从前厅后的长廊处,一样可以进去,也更近几位大儒。”

黄旗点头道:“正该如此,不可过于引人注意。”就跟着那侍卫绕过一条路,朝着园林里面走去。

行走时,能听到沿途之人的议论,其中不乏惊奇与怀疑之意,皆与李怀一事有关。

走着走着,黄旗便感慨道:“定襄侯此番倒是扬了善名。”

侍卫闻言点头道:“正是如此,侯爷本就是个有本事的,先前只是被人误会。”他先前就在此处探查消息,方有此言。

“怕不是单纯被人误会这么简单。”黄旗摇摇头,不复多言。

两人这般走着,绕过了人群,就到了后面,前面有个拱门,有浑园家丁守着,不让寻常人通过,这侍卫上前亮出腰牌,才被放行。

“前厅内外皆有浑园守卫,在大家讲学之前,不会随意放人进小筑内院,只有大儒、大师和他们的门人、子侄、弟子,乃至亲近之人方可入内,因此人少,咱们这么一绕……”那侍卫这般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却是他二人绕过长廊,来到前厅后门,却见一样是乌压压的一片人挡在门口。

“这……”侍卫目瞪口呆,随后便尽责的过去询问原因,几息后回来,无奈道:“这小筑里的不少人,听了前厅的消息,特地跑来瞧热闹,听说还有两位大儒也忍不住过来了。”

“这下子,要过去就得花些功夫了。”黄旗前行,转头说着,“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人进去也方便些。”话音落下,已在人群之中,身子一扭一扭的,宛如水中有鱼,在一篇抱怨与文雅叫骂之声中,就这么进去了。

“……”那名侍卫看着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一溜人,不由一阵无语。

黄旗自是不管许多,他这心里只有完成皇帝交代之事的想法,考虑到自己这张面孔,也有不少人认识,这般过去难免就有事端,他倒是没有贸然就冲到杨靖等人跟前,而是先走到了窗边角落,停下来观察局势,而这一看,便忍不住啧啧称奇。

去见杨靖正言:“你这两句之间,颇有晦涩,似不通融,也是因为急切书写之故?”

旁边就有五六名大儒、大师注意起来,都盯着对面的李怀。

周围众人也是屏息静气,等着李怀回应,这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但李怀却是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正是如此,此处本该详列天下之势,然后收之为关中、雍州之地也。”

这话一说,对面的诸多大儒都是叹息一声,面有遗憾之色。

黄旗立刻就回想起方才官家的失态之语。

旁边,也有一个声音道:“真是可惜了,若非那郑生贪得无厌,何以至此!此处若能尽书,方是圆满,真替侯爷感到可惜。”

黄旗循声看去,入目的乃是隔着一个窗户,站在外面的儒生,再一看,旁边还站着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其中一人正问着:“王川,此话怎讲?”

那儒生便叹息道:“从来著书,皆要有腹稿,有手稿,反复推敲,方能落笔,想来侯爷为了写就此文,定是收集不少文献史料,只是这些东西繁杂无序,一时半会难以理顺,所以不能下笔,于是只得跳过部分,先说结论,于是中间就有了缺憾。”

旁边人听了,都是纷纷叹息。

黄旗也不由点头。

没想到,却听李怀道:“我这思绪本来繁杂,难以定下,但方才听几位仗着询问,却是清明了许多,所以这里可以添上一句……”

众人闻言一愣,然后神色各异。

杨靖则干脆道:“你且说来。”

李怀便道:“……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雍州势居黄河上游,以一方阻三面,昔称天府,亦天下之大都会也……”

这后面便是一连几句,说得杨靖神色逐渐柔和,最后嘴角翘起,微微点头。

窗外的王川也是不住的称妙,说是这般局面,说不定还真能成一书。

黄旗也不由惊奇,听着耳边夸赞之言,想着,这般局面,向杨靖讨要原稿怕是不易,得想法子让人誊写一二。

这么想着,见不少人还朝着一处指点,他复又看去,见一书生坐于角落,双目无神。

“是那郑兴业,枉官家对他寄予厚望,却是这般下场。”

摇摇头,黄旗不复理会,这本不该他置喙,于是收回目光,找了个空挡,寻了个浑园仆役,说了两句,就让其人过去通报。

周围人声鼎沸,无人在意一二仆役动向,那人来到钟继友身边,附耳低语。

钟继友神色微变,朝黄旗看了过来,二人目光对视,前者微微点头,起身到了杨靖身旁,说了一句。

杨靖略感惊讶,也朝着黄旗看来,眉头一皱,面露不喜,钟继友又说了两句,杨靖才颇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将手上文稿递了出去。

钟继友就吩咐几人,拿着文稿去了旁边桌上,当众誊写起来。

众大儒本就是众人瞩目焦点,文稿更是重中之重,这番动向,如何能瞒过旁人,比便纷纷侧目,暗自猜测。

连李怀都看了过去,心中疑惑,但他知道,现在这情况,没人敢盗文,为显风度,也不多问,还是和几位大儒谈笑风生,说着对方上一回的结论,引得对方皆生知己之感。

等了一会,那誊写之人已经写完一篇。

钟继友就拿过来,笑道:“定襄侯有这般兵家佳作,若只我等看着,诸位只听,未免太过可惜,尔等也知先前流言,对侯爷多有不利,今日正该让诸位皆闻,以正其名!”

众人马上便知其意,纷纷称赞起来,更是跃跃欲试。

钟继友便让人将誊写的文稿分发下去。

顿时,堂中众人争睹李怀之文!

赞叹、惊讶之语此起彼伏,与之前多有相似,便不细表。

却说过得一会,又有一篇誊写出炉,钟继友先给了一名仆役,让他交与门外长廊上的众人,引得一阵传阅,等第三篇写出,则交给了黄旗,让他拿着离去,就少了阻碍。

黄旗如愿以偿,也不耽搁,带着文稿就走,与门外侍卫汇合后,原路返回,只是这从后院宫门,迎面就碰到一行人。

这些人各个表情凝重,脸色阴沉。

为首那人,黄旗也认得。

“王景?”

第七十章 日后,我当……

黄旗正思量,身后的侍卫就道:“属下认得一人,乃荀国公的家丁,荀公幼子与定襄侯生有龃龉,不知……”

“这事咱们莫掺,这事自有人处置。”黄旗摇摇头,领着侍卫走到一旁,循着小径绕开,然后直奔假山。

而王景等人本来看着前面有人,只是心中纷乱,根本无心分辨,一个一个,都在思虑着等会见着了李怀,要如何应对,到底该如何抉择!

想着想着,就有一人实在是承受不住,却是郑乡。

他这会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那个荀府家丁叫骂道:“你这奴才,刚才那般威胁我等,真以为我等不敢将你如何?”

那家丁并不畏惧,反而笑道:“郑君何故这般恼怒?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说到底,那些事,也不是小人做下的!”

这话又激怒一人,连刘琦都忍不住道:“荀妙小人哉!拉拢不成,便以污蔑之言要挟我等!”

“是否污蔑,诸位心知肚明,真要是无根无据的,我便是拿着那单子来了,诸君又岂能理会?”那家丁说罢,就催促道,“几位,咱们还是赶路吧。”

王景等人皆满面怒火,偏偏发作不得。

那家丁也有令牌,让王景等人得以入内,正要进去,里面忽然冲出一人,对那家丁就道:“公子吩咐了,王景等人无需过去,让人都散了吧!”

领路的那个家丁一愣,想问其故,通报的那人低语道:“此时无力回天,再把人找过去,徒增笑尔!”

带路的家丁一听,脸色倏的难看,回头看了怒气冲冲的王景等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拱手道:“几位,我家公子改了主意,你们请回吧。”

“好一个改了主意!我等莫非是他荀妙的奴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郑乡又是一怒,正要发难,却被王景等人拉住了。

王景随后对那家丁道:“今日之事,不敢相忘!”

然后拂袖离开。

众人皆对那两名家丁怒目而视,纷纷离去。

那带路家丁见之苦笑,忍不住道:“公子先前让我以言语激将几人,以乱几人之心,等他们当众与定襄侯决裂,也就没有退路了,如今却又反复,我却被这几人记恨,日后……唉!”

另一人就道:“此事日后再说,先去复命要紧。”

另一边,王景等人走了几步,郑乡就忍不住抱怨:“那奴才何等嚣张,为何诸君要阻我?”

王景就道:“那小人之所以猖狂,也是有原因的,他手上的单子……你也是知道的,真要是惹恼了,怕是与我等不利!”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阴沉起来。

刘琦叹息道:“还是两家争斗,波及我等,定襄侯与荀国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只往今日之后,他们能放过我等这样的小角色,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

说着走着,前面忽有人拦路,着劲装,带长刀。

这幅打扮,登时让众人一惊。

他们固然心乱如麻,但见识还在,知道浑园文会,寻常人根本别想持刀入内,能这么做的,还能在园子里行动如常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踌躇之下,王景上前说道:“这位壮士,我等因家中有事,这就要离开了,不知阁下拦住我等,所为何事?”

“我家主人要见你们!”那劲装男子不等王景等人答话,就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高举过头!

王景看了,登时浑身一抖,赶紧拱手弯腰:“我等尊令!”

————————

“他们这一路上,都踌躇不定?”前厅角落,寻了个理由过来的荀妙,在这听了两个家丁的回报,立刻感觉不妙,马上召了心腹过来。

这人多帮他出谋划策,今日之事也参与了不少。

见人来了,荀妙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就低语道:“以王景等人性子,得知把柄在我手中,就算不情不愿,也不该迟疑,否则一旦曝光,就是名败之局!因此万万不敢抗拒,为何还会推三阻四,缘由何在?”

那人沉吟片刻,便道:“今日有诸多古怪,皆因定襄侯之故,我等怕是低估了此人,因此处处被动,现在看来,这人隐藏甚深!咱们该从长计议,今日不如先退,”然后压低声音道,“反正你之前都是推那郑氏在前面,现在正好收手!”

荀妙闻言,却有不甘,但最后还是对家丁吩咐道:“出去通知,后续计划全停,那几个后手也撤了吧,手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他那心腹就称赞道:“您能立刻就谨慎小心,说明真的正视李怀了!”

荀妙沉声道:“这次是小瞧了他!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我定要将他视作生平大敌!今日之后……”

“给我进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忽然被门外一声暴喝打断!

随后,前厅大门处,人群让开,两个豪奴壮汉,押送着一名小厮,直接走了进来!

那两个豪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浑身气血翻腾,几乎将生人勿进写在了脸上,沿途哪个敢挡路?纷纷让开,让这两人长驱直入。

只是等连任来到座椅边上,终于有人出面要阻止。

未料钟继友却道:“几位,无需担忧,此二人乃是荣国公府的人,先前已经知会过老夫。”

旁人一听,连浑园之主都发话了,立刻就放心了,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被押送的那人,见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厮,忍不住议论纷纷。

还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赵畅、李怀。

荣国公府上的人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赵畅吩咐,而以小国公与定襄侯的关系,自是免不了让人遐想。

只不过,当角落里的荀妙看到被押送的那人后,立刻面色苍白。

“不好!为何会暴露出?”

他这边心中惊讶,那边就感到有视线落在脸上,循着方向看过去,立刻就见到了眯着眼睛的李怀,后者正缓缓站起,走到了那小厮跟前,冷笑道:“李敬,你这背主之人,你我又见面了!”

那小厮正是李敬,闻言浑身一抖,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侯爷,侯爷,您饶了我!我也是被逼的!”

李怀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人逼你?”

李敬犹豫了一下,抬手一指:“就是他!”

第七十一章 没有日后了!

众人顺着李敬的手指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了一脸错愕的荀妙。

荀妙的脸色沉了下来,等着李敬,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指着我做什么?左右,与我将这不知尊卑的东西拿了去,赶出门外!”

“诺!”

两边的家丁听着,就要过去。

但马上就被浑园的家丁给挡住了。

“荀公子,为何这般急切?在我这浑园,可是没有麻烦客人的道理,”钟继友站起身,“更何况,这个被擒拿的小厮,到底是因何到此,又为何指认于你,在座众人皆不知晓,你又何必担忧?”

荀妙的脸色阴沉起来,眼睛里则闪过一点慌乱。

钟继友也不看他,转而对李怀道:“侯爷,听您的意思,这人是侯府的逃奴,被人抓来,自然由您定夺。”

边上,孟准神色微动,就对这杨靖低语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两府争斗,在大庭广众之下推波助澜,各方面子上怕是都不好看,传出去,不见有益。”

“无需担忧,”杨靖却不以为然,“难道还有人会追究文会之事?连钟兄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担忧?”然后压低声音,“况且,连黄旗都来讨要文稿了,你以为他是从宫中奔来?”

孟准听着,点头不语,转而去看前面的情形。

“这人乃是侯府叛奴,本就是受人蛊惑,最后不顾一切的逃出,如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同样也是一样的目的,是受人主使,要来坏主家名誉!”

李怀淡淡说着,声音不疾不徐,也没有多么响亮,但话中之意却让不少人悚然一惊。

“这人居然这般丧心病狂?”窗外,小彩满脸惊讶,“叛主还要污蔑?”

王川也点头道:“这等不智,这身契留籍都是在府中挂靠,居然还敢这般行事,日后除了做那隐姓埋名的乞丐盲流,还能有甚出头之法?到底是何等诱惑与逼迫,才能让这人走上这般道路?”

旁人也是一般心思,于是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敬的身上。

这李敬自幼生长在侯府,做的都是迎来送往的琐碎事,何曾见过这般阵势,当即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几欲逃离此地。

但他不敢,在步入前厅之前,李家的护卫就已经在他耳边低语,说了些话,正是先前荀妙吩咐他用来陷害李怀的说辞。

只是这下,就足以让李敬心惊胆战,现在更是惊恐万状,听着众人指责,只是低头。

他虽不言,但李怀这时直接来到荀妙面前,不客气的说道:“荀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吧?”

“哼!”荀妙冷声一声,“定襄侯莫非是忘了,前年在城外猎场,你是如何羞辱我的了?”

李怀一愣,然后顺势回忆,顿时面色尴尬,好在旁人却不感到意外。

见着气氛不对,李怀赶紧继续道:“总而言之,荀公子何必一而再,再而三,要致我于不复之地?”

荀妙却道:“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李怀干脆摊开了道:“今日我来文会,是为了洗刷污名,是要当着诸大家、诸君之面,与他郑兴业说个明白,也好让诸位知道,这是非曲直如何,省得日后又起波澜,再生事端!”

众人闻言,纷纷朝着角落的椅子上看去,见着那一脸茫然和无措的郑兴业,后者被这么一看,又是浑身一抖,低下头去。

跟着就听李怀继续道:“我与他对质,局势渐明,这屋子里的诸位都已意识到真相,但当时,荀公子,你却主动出言为他分说!”

众人纷纷点头。

窗外,王川都忍不住道:“咱们在场的人,能来参加文会,放到人群中都是佼佼者,刚才侯爷说了一半,我便隐隐明白真相了!”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正是!我也是。”

“哈,侯爷一说只有一问,我就猜出结果了!”

“我就厉害了,侯爷一来,还没开口,我只是看他那气度,就知道郑兴业这小子有问题!”

……

这些个话,在各处响起,众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郑兴业听着,那脸色再更加苍白的情况下,更是再次浮现出一抹血色。

荀妙脸色同样难看,他见边上几个平民书生,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带有了一点优越性,这怒气“腾”的一下就窜上来了:“够了!”

一声呵斥,效果却不甚理想,荀妙深吸一口气,对李怀道:“我也看过四藩论,也与郑兴业谈论过藩镇之事,知道他也有着见识,见你逼问,忍不住说了一句,怎的?这有多大罪过不成?”

角落里的郑兴业听着,忍不住投来目光,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希冀。

“忍不住说了一句?”李怀摇了摇头,“哪里是这么简单,在场诸君,哪位看不出来,你与郑兴业交情甚深,先前更是同进同退!”

顿时,众人又是点头。

窗外的王川说道:“这个根本无需猜测,无论是杨先生等人经过前厅,还是后来归来,这位荀公子都是和郑兴业形影不离,甚至还经常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确实值得怀疑!”

边上有人忽然醒悟。

“我懂了!”

“我也懂了!就像刚才一样,只是侯爷的这一句,我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呵,我根本不需要这句,侯爷让人把那小厮抓过来,我就已经看透了一切!”

纷纷扰扰中,郑兴业这次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盯着荀妙。

但接下来,荀妙却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话,无疑是想要将我和郑兴业捆绑在一起,他盗你之言,反过来污蔑于你,这事与我何干?我只是一时心声恻隐,替他说了一句,怎的?这样,我就要被口诛笔伐了?”

咣当!

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倒地声响。

荀妙寻声看去,见是郑兴业重新站起,因动作太急,将椅子给撞倒了,但丝毫不以为意,于是收回目光,继续道:“若你只是拿这些无用之言来妄图压我,那就省省功夫吧!我也无意与你再次争个高下,扫兴至极!不如归去!”

说话间,他转身就要离去。

李怀也不追击,只是笑眯眯的道:“荀公子,你今日不把话说明白,还要就此离开,那也好,反证李某却要在此将事情的始末说清,让人知晓幕后黑手的面目,绝了日后祸患!”

第七十二章 “将计就计,算无遗策”

荀妙反而加快了脚步。

李怀便扬声道:“荀公子,你诱使和蛊惑郑兴业,坚定了他的盗言之心,又推波助澜,在城中散布传闻,不过你散播的其实不是流言,而是事实,只是李某过往之名,让旁人难以相信,反而成了劫难,让我千夫所指!”

荀妙停下脚步。

这屋子里的人,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李怀继续道:“从那日晚宴,郑兴业拿出四藩论,到长安满城议论,堪堪只有一夜,他郑兴业便是文曲下凡,写的文章人人皆称赞,想要传遍长安,也不可能只用一夜,只有长安大势,主动推动,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昼夜不息,方可做到!你说,这个人,是谁?”

周围顿起窃窃私语,不是有人以目视荀妙。

“你想说这人是我?”荀妙转过身来,面色阴沉,“这未免太过信口开河了。”

李怀看着这位公侯幼子,微微一笑,转而问李敬:“李敬,今日这位荀公子的人,是怎么吩咐你的?”

李敬浑身一个哆嗦,注意到荀妙恶狠狠的目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随后两边押送的豪奴手上用劲,更是让他闷哼一声,于是他颤颤巍巍的道:“这人的手下找了我,说是让我今日出面,在诸多大儒面前说谎……”

“让你说什么?”李怀追问。

李敬声音降低,断断续续道:“让我说,说您派我去偷他郑兴业的文稿,结果没有偷到,又让我去散播谣言,说是那文章是您做的,郑兴业只是盗取。”

“我都听糊涂了!”窗外,小彩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小厮到底是哪边的?”

王川适时接过,就道:“这小厮乃是侯府叛逆,显是早就被这荀妙买通了,之前怕是犯了事,因而暴露,所以逃了出去,藏匿于荀妙手下,然后荀妙就让这人出来,交给他一番说辞,准备让他在今日说出,陷害定襄侯!”

小彩还是不解:“但是他说的那些,又是偷盗,又是散播谣言的……”

“这都是说辞,偷盗根本子虚乌有,文章本就是侯爷所做,至于散播谣言……”王川微微摇头,“这哪里是谣言,分明是真话,只是碍于侯爷过去伪装,惹人怀疑罢了,而且便是这流言,也不是这个小厮传出,荀妙留着此人,就是要在今日抛出!只是为了让他说出这些话来!但即便如此,依旧不敌侯爷妙算,反被擒拿,如今拿来当堂对峙!”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感慨道:“侯爷真乃神人也!将计就计,算无遗策!”

周围一群人立刻附和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

“正是如此!这小厮说了两句,我就猜出缘由了!”

“嘿,他还没说,只是看那荀妙表情,我就知一二!”

“一派胡言!”荀妙猛地一甩袖子,“你随便找个家中死士出来,信口雌黄,便觉得能污蔑我了?你说我是推动之人,说我今日安排人陷害你,若是如此,你哪里能这般顺畅?又是拿出文稿,又是结交大儒,还正好有这么一个小厮让你拿住,你以为骗得了谁?”

“我就知你会有这般说法,”李怀依旧平静,笑容不变,“你以为我只能拿住他一人?不过是先将他带来,你安排的那几人,随时可以送来……”

荀妙眼皮子一跳。

李怀继续道:“况且,你就不奇怪,为何你今日这般算计,居然都成无用,你的众多布局,都被我提前识破!连你安排的几个后手,都连连生出变数,乃至连这李敬,都提前落入我手?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何?”

“我的手下,有你的人?!”荀妙惊怒交加,条件反射般的说着,话一出口,就道不妙,只是为时已晚。

这周围的人看他的表情,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就连李怀都颇为意外,没想到面前这位,刚才还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怎么两句话一过,居然不打自招了?

他也心态崩了?

荀妙恼怒不已,脸涨得通红,咬牙道:“你这是故意诱我多说,其实本不是这般!而且你口口声声我有算计,还说我诸多布置,但是这在场之人,莫非看不出来,都是你自说自话,从文稿,到小厮……哪个与我有关?却都是让你顺心如意,谁个不晓?你说是我做的,但除了些许推测,可有实证!”

这话说出,众人又纷纷侧目,觉得也有一点道理,只是考虑到先前荀妙的失言,这效果上就要打上折扣了。

只是端坐着的杨靖等人却神色不变,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窗外,柳家小姐也忍不住道:“这荀家公子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是有些太过顺畅……”

王川立刻摇头道:“兄台这话不对,哪里是什么顺畅,分明是侯爷早已布局完成,就像我方才所说,乃是将计就计,这就是棋高一着,荀妙以为自己布局精妙,事事皆在掌握,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侯爷的算计之中!因而便能反过去,将了他荀妙的军!”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联系这小厮的局面,还真是这般!”

“在下可是从一开始就看出这点了!”

这般说着,众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李怀身上,期待着他的后招。

“实证是有的。”李怀神色不变,说出来的话,却让荀妙脸色一变,只是随后听到李怀之言,却又恢复了镇定——

“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李敬之外,你还拉拢和威逼了几位……”

听着这话,荀妙固然心头一跳,却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毕竟王景等人已经被他给打发走了。

没想到,李怀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彻底愣住了。

“你现在自是觉得松了口气。”李怀还是带着笑容,“想着将王景等人驱走了,便是我当众说出,也是无实证,而等今日一过,你有的是办法来压制,就算还有隐患,总好过当场被人拆穿,只不过……”

李怀眯起眼睛。

“若是王景等人在场,我还只有五成把握,但如今你将他们驱走,我这把握反而变成了十成了。”

“你什么意思?”荀妙是半点都不敢小瞧李怀了。

其他人则多是一脸迷惑,便是杨靖等人也不例外,不明此言何意。

“王景?”窗外的王川也眉头皱起,“我那位族兄,怎么也能掺和进来?”

他这边想着,门外忽然一阵骚动,随后让开一条路,让了一人进来。

见着这人,荀妙瞳孔猛然扩张,而李怀则松了一口气,暗道,虽说是强行装,但总算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用再来一回了。

“见过诸位,”走了进来的黄旗,朝杨靖等人拱手,与之前不同,这次他不是低调而入,而是带着几位侍卫,那架势一看就知不简单,“我这次过来,可不是讨摹本了,而是带来了官家的几句话。”

第七十三章 主角路断

“官家?”

看着黄旗和一干侍卫的架势,众人立刻就生出种种猜测。

“为首那人,方才好像出现过,”窗外,王川盯着黄旗的那张脸,心念一转,有了猜测,“这么说来,官家早就关注此地之事了,说不定圣驾就在不远处!”

“有这个可能!”

“我也认得此人,经你这么一提醒,猜出了一点。”

“呵!方才他行走屋中,我认出其人身份,就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

窗外几人的反应,其实就是个缩影,不光他们,这里里外外的不少人,看到黄旗以这般身份正式露面的瞬间,心里都亮堂着呢,只是没人说破,都等着看后续发展。

转念之间,黄旗已经领着人,到了李怀跟前。

“见过黄侍,不知官家带了什么话?”李怀也不意外,拱手询问。

“侯爷似是半点都不意外。”黄旗意有所指,“官家之言,是说给您与荀公子等人听的。”

李怀笑道:“官家之言,天宪之音,我等既听,自是要肃穆,李某心中坦荡,无愧于世,自然能坦然处之,不像某些人……”他转头去看荀妙。

这位荀国公的幼子,表情沉重,目光游离不定,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他这心里必是藏有什么问题。

李怀心里更稳了。

前两回,他根本没发现皇帝来此的线索,但他见过黄旗,知其身份,刚才这位宫中近侍过来讨要誊写文稿,与几位大儒眉来眼去,这等情景,又怎逃得过李怀的观察?

“见了他的这动向,结合前世那么多小说积累,我还猜不出背后那位的套路?那我不是白扑街这么多年了吗!”

对于扑街情节的安排,李怀有着不容他人置疑的自信。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这事这么有自信啊!1槽点!”

纷纷扰扰之间,坐在上首的杨靖干脆说道:“黄旗,你既是代表官家过来的,就不要问东问西的,这事不该你掺和,还是赶紧传达官家之意吧。”

黄旗表情不变,点头道:“杨先生说的是,只是官家这话是说给几位,还要请郑公子过来,一同听下才是。”

“还牵扯郑兴业?”

众人一听,目光纷纷转移到了角落里、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上。

当即就有人调笑着道:“郑公子,这边请吧。”

郑兴业木然抬头,也不拒绝,就这么走了过来。

窗外,王川便道:“这位郑公子或许有才,只是自身意志不坚,被人利用,但现在这般模样,过去怕是太过顺畅,这等人便是今日不跌跤,未来真要有个什么波折,也是要吃亏的!”

旁人纷纷附和。

小彩不住叹息,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而后便惊讶的发现,柳家小姐没有多少哀伤之色,反而神色如常。

屋里,等几人站好,黄旗正式宣布了那位至尊之言:“李怀……”他先叫了李怀的名字。

李怀先是一愣,得身后赵畅提醒,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黄旗拿捏腔调道:“你的文稿,朕看了,很不错,朕……”

“臣谢陛下称赞!”李怀立刻高声致谢。

职责反而打乱了黄旗的气息节奏,让他忍不住道:“侯爷,无需句句回应!”

“哦,臣知之!”李怀从善如流。

黄旗懒得纠正对方称谓问题,继续道:“朕看你的文章,知晓你对藩镇很是熟悉,也知道最近风闻之事,这事,你受委屈了,不过朕还是要说你一两句,你今贵为君侯,与国一体,便是有了委屈,总有朕能替你扫了纷纷扰扰,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以至于轻重不分,将好好一篇文稿,给留下遗憾!此不智也!你可知罪!”

说到这,黄旗顿了顿。

李怀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拱手道:“臣知罪!”心里则念叨着,这皇帝的话挺长啊,光自己就这么一大段,算上其他人的,少说也有几百字,而这位黄公公却能清楚记得,真是好记性,看来这太监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黄旗就道:“既如此,便在那著作局好生反省,修润文稿,但有心得,当着人送来让朕过目!你得记在心里!”

“臣谨记!”

众人听着这些,有些人方才恍然,然后一脸古怪。

“怎的了?”窗外的小彩察觉到气氛怪异,忍不住问着。

王川笑道:“无他,他们是奇怪,定襄侯被给职著作之所,按理说,勋贵该是上阵杀敌,领军中职的,若是昨日,我还不解,今日却是明白了,官家是早知侯爷能耐,想让他不受打扰的著书立说,真圣明天子!”

那边,黄旗又道:“因你新近袭爵,朕本意是过阵子再宣你入宫一见,但现在想来,是有些疏忽了,明日你便入宫,与朕说说话吧。”

话至此,黄旗便看着李怀。

这次,咱们的定襄侯马上就明白了,拱手道:“臣领旨!”只是心道,入宫这词也忒不吉利了吧!

“这只是官家之言,并非下旨,无需这般郑重,不过侯爷……”黄旗语重心长的说着,“官家对你确实寄予厚望!你得谨记啊!”

李怀连连点头道:“谨记在心!定当报答陛下恩情!”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着:之前那皇帝老儿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肯定是让我去个清水衙门里熬熬。

他自然不会在这时提出,盖因接下来就是看戏环节了——

黄旗已经看向了荀妙,后者做出了恭敬聆听的模样,只是表情和神态,不似李怀那般从容随意,他虽然竭力维持镇定,但从眼神和攥紧的双拳上,依旧透露出一点慌乱。

黄旗再次进入角色扮演:“荀妙,上个月才见过你,朕记得当时还勉励了你两句,说你心思细腻,但现在看来,你这心思没有用到正道上啊!”

荀妙浑身一抖。

“你这步步为营,布置的颇为精妙,尤其是今日这场安排,先是拉拢,然后逼迫,若非李怀那小子还有点小聪明,显险些就要着了你的道!你出息了!区区一个白身,都敢算计君侯了!”

扑通!

荀妙直接跪下,脸色苍白。

旁人听着这话,再见了这般局面,便知道这事已被定性。

黄旗继续道:“你还未有职位,就敢这般谋划,未来是否就要谋算到朕的头上了?”

“不敢!不敢!”荀妙脸上颜色尽去,眼睛露出惊恐,“万万不敢!”然后浑身都颤抖起来。

黄旗顿了顿,然后问道:“你可知罪?”

“荀妙……”荀妙咬着牙,最后低下头,“知罪!”

“回老家多念几年书,少掺和这些事。”黄旗说了这句后,生意立刻降低,道:“荀公子,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荀妙跪伏在地上,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染湿了一片地板,仿佛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

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不由感慨。

“荀妙来时,何等从容潇洒,现在想来,他时与郑兴业低语,就是出谋划策,是一位幕后棋手,但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侯爷,尽管出招甚多,却不知处处皆在侯爷掌控,于是得了这般下场!着实两人唏嘘,可怜,可叹!”

有着相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今日这局面,还真是全在他李怀的算计之中!”孟准在杨靖身边低语,略显不满。

杨靖却道:“后生可畏,你我便是被人利用,那又如何?起码他李怀的文稿,得先给我等看,得了我等认可,才能有后续布置。”

孟准微微沉吟,然后缓缓点头,跟着就道:“就是不知,定襄侯是用什么来说服的官家,愿意在这时出面!“

杨靖也十分好奇,但却并不迫切,在他看来,李怀想要布置今日局面,肯定是筹划很久,然后环环相扣,方可成就这般局面。

想着想着,他又对孟准道:“眼下大局已定,荀妙代表何人,我等心知肚明,他既被警告,还要被发回原籍祖地,显是敲山震虎,想来那背后之人也会消停了,只是你所看好的那个郑兴业,这回被人借刀杀人,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如今,嘿!”

孟准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随后,两人目光都落到了郑兴业的身上。

黄旗也走到了郑兴业面前。

郑兴业看着被家丁搀扶起来的荀妙,表情依旧有些麻木,但眼中却浮现惊恐,手脚微微颤抖,勉强抬起手,行了一礼。

“后学末进郑兴业,见过黄侍!”

李怀看着失魂落魄的郑兴业,不由生出几分唏嘘,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给造出来的,虽说后来太监了,但多多少少还有点情谊,也曾寄予愿力。

是不是该给他留点情面?

黄旗已经开口宣读了:“郑兴业,朕看过四藩论,也曾十分赞赏你,只是朕没想到,那文章竟非你之言,有人说,你实有才,便是不得李怀之言,日后也能有所成就,但这些,却非朕所关心,你既为了虚名,行此荒唐事,日后焉知不能为了名与利,而行错路?此非才学之缺,而为德行之缺也,既如此,今年也不用科举了,回去好生想想为人之道吧!”

郑兴业闻言,身子晃了晃,苍白的面孔上再次浮现出殷红之色,却不见多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拱拱手,然后耸拉着头,一言不发。

这般哀默,便是李怀看着,也不免心生恻隐。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间,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击破该世界主角气运与发展道路,获得背景概念‘主角光环’,获得技能概念‘为学之人’,获得作者概念‘双开肝帝’。”

什么鬼?

李怀顿时愣在当场。

这系统的画风,好像有点不太对了啊!

第七十四章 您就别给我加人设了

主角光环。

为学之人。

双开肝帝。

三个名词进入李怀的脑海。

在惊讶和疑惑的同时,他注意到了更为细节的东西——

“背景概念、技能概念和作者概念?这……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说是一百槽点就能进行某种概念的收集和替换,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我搞定了主角,直接作为任务奖励给出了,真是讲究啊!”

李怀的心里忽然一阵兴奋。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不仅能节省一笔槽点,还能提前体验‘概念’的效果?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看来怼主角,不光能让自己摆脱危机,同时还有很大的利益啊!”

不说别的,光听这名字,就是让人提劲啊。

主角光环!

这东西,还用多说吗?

想想他郑兴业的经历,就知道这东西有多有用了,不仅逢凶化吉,还总有贵人相助,随便参加个宴会,都是机缘,更不要说后面一大堆的妹子追着要投怀送抱!

这东西要是落在我手上……

李怀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的作者生涯就要走到转折点了!

再看第二个,为学之人。

这也好理解啊,他郑兴业作为一个生活向的书生主角,没啥武力值,却能一路吃香的喝辣的,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主角光环!

咳咳……不止如此,还有就是郑兴业的技能,那就是其人的学识。

“为学之人,说不定就是直接让我变成博学多才的人,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至于最后那个概念。

双开肝帝。

只是一听这个名字,李怀就感到一阵肝疼,以及无边无际的疲劳感,还有那被键盘支配的痛苦。

“这……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说我同时开两本书的过去?说起来,在写郑兴业为主角的这本书的后期,我确实因为觉得成绩不行,扑街预定,搞过一阵子双开,开了第二本书,虽说那本后来也太监了,但确实持续一阵子双开……真是不堪回首啊!”

想着想着,他陷入了回忆的愁云之中。

但猛然之间又回过神来。

“不过,写书时候双开,这东西现在成了个‘概念’,又能有啥用?难道是……”

李怀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测,皱起眉头。

“无论如何,先把主角光环和为学之人这两个一看就十分厉害的名头装备上!系统,来吧!使劲的招呼我吧!”

只是当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之后,换来的却是冷笑。

“想得倒是挺好的,但很遗憾的告诉你,办不到!这东西你现在用不了!“

“什么?”李怀很是意外,“用不了为什么会出现?”

“等你有空好好研究下吧。”给了这么一个回答之后,精神分裂系统就没有反应了。

李怀在呼唤了两次之后,就放弃了努力。

“算了,还是回去研究吧,虽说这事很诡异,也很重要,但现在的场合……”

他回过神来,看着周围——众人都在关注着郑兴业,这个刚刚被皇帝金口封号的新晋才子,因此没有几个注意到李怀的情绪变化。

当然,主要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熏陶,李怀在勋贵环境中成长,已经学会了作为一名演员的基本素养,可谓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大不了等会读档再来一次,有什么可惊讶的?

正因如此,表面来看,他只是沉默不语,这时回神再看,却见不少人朝着郑兴业指指点点,说的话固然还有克制,但也绝不是什么好听的。

郑兴业本一副哀默模样,但在听着众人之言,还是难免露出沮丧之色,低着头,眼圈都红了。

李怀顿时摇了摇头,心想这可不行,郑兴业到底是过去的主角,现在被击破了未来道路,失了大势,未来也就无从威胁自己了,更重要的是,自己这次一举扭曲了对方的上升通道,也不知道这人还算不算是主角,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榨几个“概念”出来。

“想来整本书都围绕着他来写,乃是实打实的气运之子,说不定养一阵子,还能长出来什么能耐,到时候还能再次收割一波!”

这么一想,他看向郑兴业的目光立刻热切起来,更担心这郑兴业被人一说,彻底一蹶不振,那以后自己上哪找这么好的韭菜?

于是,他直接上前,说道:“郑兴业,你无需沮丧,今日之事,你是有错,但说到底,你年不到及冠,过去在江南一隅之地,也没见过多少人间险恶,因此被有心人利用、算计,引入了歧途,这事也不能全都怨你!”

人群本来议论纷纷,都是贬低、斥责郑兴业之言,也不免称赞李怀之言,现在见他出来,这么一说,人群纷纷愣住,议论戛然而止。

连郑兴业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李怀却不管这些,继续道:“当初在玉宇楼中,我见了你的那篇文章,也是很不错的,只要沉下心,好生钻研,未必不能有成就,可惜如今却行错一路,但正所谓祸福之所依,你若能自此洗去铅华,沉下心,尽心钻研为学,在学术之路上能有成就,就未必是坏事!”

他淡淡一笑,注意到郑兴业的眼睛里有泪光浮现,话锋一转:“以你的天资,若是未来能有所成,不该就此沉沦,当振作起来,回去之后发奋苦读,但有成就、心得,随时可以来找我论道,只是有一点,却不能再行今日的鬼魅伎俩了,到时你我再分高下,你看如何?”

等你来时,我先送一波,然后一个回溯,就能收割,要是还有概念入账,那这就是耕种啊,播下主角,收获光环,年年岁岁无穷尽也!

实在是妙啊!

周围一片安静。

郑兴业眼中泪水滚落,直接低头拱手。

“我输了。”

李怀伸手拍了拍郑兴业的肩膀:“少年,共勉。”

郑兴业重重点头,然后拱手对孟准、杨靖的方向:“学生让几位先生失望了,无颜面对,再次别过!”

话音落下,又冲着黄旗行了一礼,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这一走,不少人看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但余下之人则多是看着李怀的背影,肃然起敬。

杨靖微微点头,嘴角带笑,与孟准道:“若是他郑兴业能知耻而后勇,或许也能成一佳话,流传后世。”

孟准也点点头道,看着李怀道:“君侯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令人敬佩,郑兴业日后若是还有歹念,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窗外,小彩忍不住道:“这位定襄侯,可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样子,我觉得他蛮不错的耶,一表人才不说,还有见闻,能文能武,更是这般宽厚仁义,公子您说呢?”

说着,她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后者正出神的看着屋中,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言语。

倒是那王川感慨道:“先拨乱反正,以直报怨,然后又毫无芥蒂的勉励郑生,此等恩怨分明,偏又是非分明,真奇男子也!”

“侯爷的胸怀,真是让人叹服。”

连黄旗都忍不住说了一句,他自问在这种情况下,是很难做到如此的。

“黄侍此言,真个让我汗颜。”李怀摇了摇头,表示这个虚名我就不要了,咱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只是不能透露,但您就别给我再增加人设了。

李怀刚才只顾着培养韭菜,现在回过神来,注意到屋中气氛,顿感不妙,他那善筹谋的人设还没洗干净,这是又要套个新设定了?

第七十五章 请公子上车

“官家,奴婢回来了。”

当黄旗回到了假山凉亭之上时,那位九五至尊正看着手中的文稿,同时低语着什么,旁边就有一人在伏案纪录。

听到黄旗的声音,皇帝放下了手上的书稿,看了过去,笑道:“如何?”

“定襄侯果然是让人刮目相看了。”黄旗感慨了一句,随后便将这过程详细的诉说了一遍。

他的口才不错,虽是平铺直叙,偏生在关键地方知道停顿,几个重要之处还有转折,加上记性过人,皇帝听着颇为入神。

“没想到李怀还有这等胸怀,能这般豁达,有大将之风,不错,不错,”等黄旗一番话说完,皇帝便笑道:“朕前后就说了三句,到了你那,竟是给多出了许多,你这个习惯啊,要是让几位阁老、学士知道了,又要参你了!”

“陛下,您一开口,就是天宪之音,是以言简意赅,只是奴婢领会了其中深意,却也要多说几句,省得被人曲解,反而不美。”

“你这话也就是在朕面前说说,让别人听去了,都要有你好看!”皇帝失笑摇头,“不过,你的这个眼光还是让人佩服的,当初只是去宣读命词,就看出李怀非凡之处了。”

“是陛下眼光过人!一眼就可见得本质!”黄旗语气诚恳的说道,“奴婢当时只是觉得有异,回来禀报圣人,却是陛下您慧眼识人,先让定襄侯如那著作局,能一展所长,完成文稿,等他沉淀了心思,再委以重任!”

“哈哈哈!”皇帝畅快的笑了起来,然后指着黄旗,“你呀,这张嘴就是会说,朕先前是什么心思,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却这般说辞。”

他摇了摇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说实话,对这李怀,朕确实是该重视起来了,你可知道,我方才得了皇城司的些许书信,里面是如何记录李怀的?”

“奴婢不知。”黄旗低下头。

“李怀先前的伪装,可谓天衣无缝,但现在他被推到前台来,那可就无从伪装了,是什么样的人,那就都得表现出来了,如今看来,咱们这位定襄侯,可真不是一位简单人物。”

皇帝说着,将手上的书稿拿起来。

“李怀,实乃心系天下之人,尤其是关注藩镇之事,所以才能成此文,我方才通读全文,看出了一段端倪,这最后一部分,其实有还以未尽之言啊,尤其是他提到了几个藩镇,却浅尝辄止,显然是有顾忌的,而那几个藩镇,先前给朕的奏折里面,就有异样……“

想到这里,他立刻问黄旗道:“你跟李怀说清了吧,朕明日就要见他。”

“已经说了,侯爷也已领命。”

“这便好!”皇帝点点头,随后叹息一句,“这些日子是让他受委屈了,朕先前不明真相,还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文职,着实有些对他不住,他是有才干的,能筹谋,懂大势,擅定断,也果断,更知晓藩镇之道,这样的人,未来要大用!因而得补偿一样,不可让他心寒、离心!”

黄旗就道:“侯爷胸怀宽广,必然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皇帝笑道:“他仁义,朕岂能寡恩?况且他为勋贵,与国一体,他有本事,朕自是欣喜,这就是自家子侄有出息,当然应该培养一番,不过这具体之事,还要思量些,就先让他在著作局里修养些时日,正好去去风波,安心写书,但也不要太过苛刻,让他随意些。”

黄旗不语,这事与他无关,只是皇帝需要个说话的,自有人将这些记录下来。

等一语落下,皇帝又问:“那郑兴业既然知耻,李怀也勉励他了,就无需过于追究,不过荀妙却不可姑息,方才王景等人可是将话都说明白了,这等险恶用心,岂能放任?他如今何在?”

黄旗道:“郑生一走,荀妙也无颜留下,也告辞离开了。”

皇帝眯起眼睛,低语道:“找人去给荀国公送个话,就说朕不喜荀妙。”

“诺!”

——————

“为何会如此!怎的会如此?”

屋外,荀妙急急行走,根本没有分辨方向,一脸的慌乱和惶恐。

“公子,公子,您慢点,看着点啊!”后面,几个家丁和那个心腹快步跟随。

话音刚落,荀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发冠都跌落了,显得狼狈无比,只是这一爬起来,却是面露凶狠之色,看着几个家丁,恶狠狠的道:“你们说,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没算到,为何会是这般?”

“这……”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却答不上来。

倒是他那个心腹上前一步,拱手道:“此番还是公子大意了,低估了定襄侯,因而准备不足,更没想到他是这般狠辣,抓住机会便不松手,直接……”

“你说是我算得不够!这不对!”荀妙粗暴打断对方之言,“不对!我拉拢威逼王景等人,乃是隐秘之事,他李怀却知之甚详!为何如此?那是因为有内鬼!我的近人之中,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他看向家丁和心腹的目光更加凶狠起来。

“是你!还是你!肯定是你们!”那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让几位家丁都不由后退。

而那位心腹则微微摇头,道:“公子,遇难方显风度,您岂可如此?”

“说的轻巧!”荀妙盯着那人,“若说我这些个布局,谁人知晓最深,那是非你莫属了!莫非……”

他话未说完,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公子,你好让我等好找!”

荀妙循声看去,立刻色变:“平叔,你是来接我回府的?也好,今日这事,我要与父亲说个清楚。”

那平叔摇摇头道:“国公爷是让我等送公子回祖地的,您也别想着回府了。”

“什么?”荀妙一愣,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不,我要先去见父亲!”

“这可不成,国公爷都吩咐了,您得立刻上路,否则让官家怪罪了,咱们可担待不起,左右,请公子上车!”平叔一摆手,身边的几个豪奴便冲了过去,直接抓住荀妙,就往车子里面按!

“住手!你等狗才,安敢如此!”荀妙目呲欲裂,“我是什么人,你们敢对我动粗,回去统统都要打杀!”

平叔淡淡道:“公子,您是什么人?您现在恶了官家,得罪了定襄侯,这长安城是待不下去了,还是上路吧。”

“我这都是替父……”荀妙还待再说。

“住口!”平叔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打在荀妙脸上,直接将他打蒙了,“还不快请公子上车!”

两个豪奴直接一按,生生将荀妙给按进了车厢,然后一人拿肩,一人捆绑。

平叔放下车帘,便让车夫上路。

第七十六章 这是主角待遇啊

等送走了马车,那平叔对着余下的几个家丁道:“你等未能约束小公子,也是有罪的,回去等着受罚。”

几个家丁战战兢兢,却不敢抗命。

平叔又看向那名荀妙心腹,道:“卫先生,国公爷让我来与你致谢,这些年来,你辅佐小公子,着实辛劳,这些便是心意。”说着,取出一个小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能看到些许棱角。

那卫先生接过包裹,便拱手道:“荀管事尽管放心,在下知道规矩,不会牵扯到国公府。”

“委屈先生了。”平叔叹了口气,“本是小公子的缘故,却不得不让先生离去,国公爷也很是遗憾。”

“未能辅好公子,本就是卫井只过。”话落,拱手拜别,转身就走。

看着其人背影,平叔再次叹了口气。

“此番计败,徐镇兵马怕是难得了,定襄侯过往之恶名,过得今夜便要去了,可惜却是我荀国公府给他做了踏脚石,真是没想到!”

是夜,长安文会人声鼎沸,夜色之中,华灯满浑园。

众人吟诗作对,开怀畅饮,有青年俊杰斗文争名,有大儒名士开坛讲学,这天下各处之学,隐隐都在此间有声,好一派繁华景象。

而在这其中,更多了不少谈资,其中自是少不了李怀、郑兴业与荀妙的这一场风波。

“这一场事,事关一位国公,一位君侯,还有一位后起之秀,更涉及藩镇之事,甚至连官家都被惊动了,前后几日流言,在文会之中忽然局势逆转,着实是意料之外,精彩纷呈啊!”

“谁能想到,过去恶名满长安,纨绔之首,几无好事的定襄侯,其实是深藏不露之人,不仅见识过人,更要著书立说,同时还虚怀若谷,仁义无双!”

“也没有人能料到,那位得诸名士青睐,最近几日人人皆夸其贤的江南俊杰,其实是利欲熏心,为了一个虚名,不惜弄虚作假之人?”

“还有那荀国公的幼子,果然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多少也有好名声流传,不久前刚得了官家夸赞,结果今日却恶了官家,现在还不知要在荀国公府受何等责罚。”

“我等能得观此事,实在是不虚此行,尤其是定襄侯的那篇文稿,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

众人议论纷纷,几乎处处皆有人说,乃至一时将那些大儒的讲学之事都给盖过了。

还有那之前未曾赶上,事后知晓后,询问之后,后悔不已。

“先前有人过去通报,说是定襄侯与郑生对质,我还不以为意,以为这事几无悬念,必是侯爷之过,谁知道,竟是错过了这般精彩。”

“可不是么?现在听你等诉说,才知错过关键。”

“好在那文稿摹本尚在,我等一观,也能知道不少。”

这话一说,便得了许多附和。

但就有当时在场的人得意说道:“尔等只看摹本,其实还有欠缺,盖因当时论道之时,侯爷与几位大儒对坐而言,双方问答之间,侯爷又有心得,况且这文稿本身,因郑生之故,那文稿有仓促成书之嫌,日后必然还要修正,怕是要以今日对话之言为根。”

听着这人一说,那未曾经历之人,便就更加恼悔了。

但无论如何,李怀之名,连同他的那篇文稿,却是迅速传扬,这与会之人几乎无人不知,也都在传阅观看,或赞或论。

这文会一直持续到深夜,人群方才散去。

其中不少人就近在浑园之中安歇,但长安之人则是倾向于归家。

“玄庆你是出尽了风头,今日之后,这长安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大名了!”

马车上,赵畅回忆今日之事,便忍不住称赞着。

李怀则是一阵无语,说道:“便是没有今日这事,长安有不知道我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过去可都是恶名,与如今这局面,怎能相提并论?”虽是深夜,但赵畅半点困意都没有,反倒是神采奕奕,“今日之后,你当以稳固今日之名,然后徐徐图之,经营名望,可谓日后的晋身之本!”

“这……”按着李怀的本意,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奈何思虑之后,知道一时之间,是无法摆脱这些个事了,只得点头。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局面又有不同。

“主角已经被击破,那未来的剧情可能就要有变化了,按说这削减了我的优势,但话说回来,郑兴业的前路陨落,带给我不少收获,那什么主角光环、为学之人的概念,运用起来,就是新的金手指啊!不行,得赶紧回去研究研究!”

一念至此,李怀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赵畅看出了一些,笑道:“莫急,这事也不是急在一时的,总要有个过程。”

李怀自然不会解释,顺势点头,心里则盘算着等会如何施为,他倒是还沉得住气,没有现在就呼唤出来,防止节外生枝。

“万一我这边钻研成功,光环加身,忽然整个人大放光芒,把赵畅给吓着了,那问题可就大了,低调点,低调点。”

他这边还在想着,那边赵畅的表情忽然肃穆了许多。

“玄庆,虽说你这已然一片坦途,但有些事还是得小心点的,”赵畅压低了声音,“按理说,以你的心思和筹谋,这话我不该多说,你必然有所谋划,只是终究还是说出,我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我的心思和筹谋怎么了?别说的我像是幕后黑手一样啊!

他心里吐槽,脸上则一副淡然表情,道:“正养,你我之间,哪有那么多顾虑,但说无妨。”

“也好,”赵畅点头道,“先前这事,看着是荀妙挑起,但背后涉及到的实是荀国公,官家责了荀妙,是敲打荀国公,这人自是要收敛,但难保其他人存着心思,不可因此而大意,须知这官场之上,步步惊心啊。”

说着,他声音转低:“若是你直接军中任职,便无这些个事,虽也有掣肘,但终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因而还是尽快脱身,不要在朝堂之侧久留,还有那叛奴,也得询问清楚。”

李怀听出话中真情,于是点头道:“我记住了。”

这时,马车停下,李怀便对赵畅道:“侯府既至,我先下去了。”

“也好,你今日耗费不少精力,该早点休歇才是。”赵畅笑着作别,“到了明日,就要有人来拜访你了。”

李怀却吃了一惊,道:“消息传得不至于这般快,况且,我明天还要入宫!”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熟练。

赵畅指了指窗外:“美名之传,何其快哉!”

李怀顺势看去,就见侯府之中灯火通明,正门都被打开了,众多仆役出门相迎。

李窘走在最前面,冲着李怀拱手道:“侯爷,府中听说了您于文会之上大展身手,群情振奋,老夫人特命我等在此等候!”

李怀见着,对赵畅道:“果是美名一传,扬眉吐气!”心里却想着,这情景还真是熟悉,过去书里也写过不少,但我是个小反派啊,但这是主角的待遇啊!莫非光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一念至此,他越发迫不及待要探究收获,只是看着那一个个目中放光的仆役,也知道,自己得走完一个流程,才能腾出时间探究。

“今天得熬夜了啊。”



第七十七章 吾有光环初长成

另一边。

辞别了荀平的卫井,已然回到家中,吩咐了家人让他们收拾行囊,又拿出一包碎银,交给妻子。

“东西收好,切莫动用,全部封存起来。”说完这话,卫井叹了口气,其妻便问其故。

“主君事败,我亦受了牵连,只得离去,长安是不能待了。”卫井并不隐瞒,将这事一说。

其妻忍不住道:“既是补偿,为何不动?若是不动,只是家中进项,怕是撑不了多久,何况又要搬迁,亦需盘缠。”

卫井摇摇头,道:“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其妻不由埋怨,却还是点头应下。

等这边人一走,卫井也是皱起眉头,思索出路。

就在这时,忽有敲门声响起。

卫井瞬间警觉起来,走出去,隔着院门问道:“这般晚了,不知何人来此?”

门外就有一个声音道:“在下知卫先生烦恼,特来纾解。”

卫井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是谁,而且他自然不会轻易开门。

没想到门外的人又道:“卫先生,可是忘了半个月前的那封信?”

卫井很是意外,道:“那封信是你写的?”

“这下,先生知道在下诚意了吧?”

卫井犹豫了起来,但并没有立刻开门。

门外人又道:“李敬也是我的人,是我派他过去相助荀九公子的,只可惜,这步棋他没有走好,不过就结果来看,在下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听得此言,卫井终于有了决定,他抽出门栓,将院门打开。

顿时,灯光照应之下,显露出门外的一道身影,因烛火摇曳,其人的大半面孔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额上一对柳叶眉格外醒目。

卫井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会是你!?”

——————

“我儿此番扬眉吐气,为娘也算能安心了,以后看哪个还敢再轻视咱们定襄侯府!”

深夜之中,定襄侯府正厅依旧灯火通明,老夫人刘氏看着坐于一侧的李怀,老怀大慰。

边上,诸多亲戚朋友齐聚一堂,连那位老太公都没有缺席,看起风尘仆仆的样子,显是得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此刻,这位老太公顾不上一路疲惫,急切的道:“侯爷的文稿,如今已经上达天听,得官家夸赞,更得诸多大儒、名士交口称赞,此乃大事,若能借此著书立说,那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李氏也能因此流芳百世。”

“此话不假!”同样连夜赶来的李宇点头同意,“玄庆啊,你最近多多用心在这上面,此乃千秋之计!”

听着这些话,李怀暗自叹息,点头道:“我都记得了。”然后强打精神,准备继续听几位长辈唠叨。

老夫人还待再说什么,却被老太公打断了。

“侯爷今日在文会上大展身手,不仅揭穿了那郑生的真面目,还与诸多大儒、名士论道降文,一日都不得闲,向来是疲乏了,还是赶紧去休息吧,你明日还要进宫面圣吧。”

这话也提醒了其他人。

刘氏也道:“说的也是,我都忘了这个了,面圣可是大事,别误了时辰,赶紧去休息。”

李怀不由松了口气,他赶紧的看了老太公一眼,心道:这位老先生,虽说在某个时间线上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这说话的水平就是高啊,到底是长者,经验丰富。

于是,他站起身,与众人拜别之后,一路回到了自家院子。

入了门后,才注意到魏如兮托着腮,在位子上睡着了。

李怀小心的将夫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鬼鬼祟祟的来到了房间角落,在心里呼唤着系统。

可惜,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好在李怀早就被拒绝得习惯了,一点也不以为意,转而呼唤起主角光环。

这次,他惊讶的发现,脑海中多了一个光环。

“……”

沉默片刻之后,他点点头。

“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光环,闲话少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佩戴这个光环,难道是放到头顶上?”

想着想着,李怀眉头紧锁,因为没有任何提示,他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忽然,他灵光一闪。

“消耗一槽点,佩戴主角光环!”

话音落下,槽点消失了一个,但光环并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情况?贪污了我的槽点?”李怀顿感不满,“这太卑鄙了吧!”

“注意你的言辞!”旁白之音响起,“真拿你没办法,这只是个新生的主角光环,还是个孩子!”

李怀干脆问道:“直接点,怎么用。”

“光环会纪录你所经历的事件,缓慢成长,比如现在,光环就已获得了些许特性……”

李怀心中一动,感悟那圈光环,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不少描述词,不由大呼坑爹。

“长于筹谋、胸怀宽广、擅研兵事、文采颇有可取之处,这都是什么?”

“光环得于主角,那主角都是你所造出,如同子嗣一般,光环也是一样,得注重引导培养,学你之长,才能长成所需模样。”

“还有这种操作?这是主角光环?这是养儿子吧!其实光环才是本体吧,郑兴业只是个工具人!”李怀先是一愣,感到后宫和贵人都在离自己而去,随后回过神来,“我问的是这个吗?这里面的内容,说得可不是我啊。”

旁白之音忽然严肃起来,他问道:“你怎知你是你?到底你是你,还是他人眼中之人是你?是你影响了世界,还是世界影响了你?顺便,光环才是本体,给你1槽点。”

“别想蒙混过关!”

李怀忍不住说出声来,一如精神分裂患者。

直到听得床上的魏如兮轻嘤一声,李怀回过神来,不由收声,而后在心里严肃问道:“这些且不论,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用。”

旁白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的背景设定已经稳定,不好贸然更换,除非耗费一百槽点强行替换,但这很可能替代掉现在的背景设定,比如定襄侯背景被江南举子的身份覆盖……”

“这么坑爹!”李怀顿时摇摇头,“我还指望着过封建地主的生活呢,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自然是有的,开启另外一个‘李怀’的角色,在剧情没展开之前,将概念套上去就行了,这样还无需消耗槽点。”

“开启另一个‘李怀’?我不就是李怀吗?”

李怀这么问着,但一个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这次,旁白没了回应。

相应的,李怀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双开肝帝”这个概念上。

第七十八章 李怀入宫

有了先前的经验,李怀只是微微念动,“双开肝帝”中的信息便流转出来,让他有所明悟。

“槽点还真没白花。”

他嘀咕了一句,又摇了摇。

“不过这双开肝帝的意思,是说可以再穿入另一本书中?还是我以前的作品,那就是说,还是一本太监书,这可是个大问题!”

他眉头紧锁。

“先不说我若是再穿,要穿到什么地方,单说这无法确定是哪本书就太危险了,我太监的那些书里面,可是有一些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啊!”最后,他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虽说也都挂着历史的牌子。”

一念至此,他就有了主意。

“好不容易摆平了郑兴业和荀妙,我现在正是没有天敌的时候,正该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安宁,感受一下身为封建老地主的快乐生活,娇妻美眷,声色犬马,妙不可言,谁会无聊到再去穿越啊!驳回!”

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双开”,李怀又忍不住嘀咕:“况且在这个特殊时期,穿到了被我魔改的朝代,说不定就要触犯禁忌,我可不想整个世界都被抹杀啊!必须拒绝!”

努力回避了这个概念之后,李怀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集中到了第三个概念上,随后就无奈的意识到,这也是个替换性的概念,不仅要消耗一百槽点,而且一旦换上,只是学习速度更快,反而要将自己原来的一点武术功底都给覆盖。

“我的前身虽说是个坑货,但毕竟生于勋贵武家,自小还是学过刀剑兵马的,只是后来荒废了,但底子尚在,若是我未来真的要执掌兵马,上阵杀敌,那肯定得留点底子,才好练回来,可不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咦?”

想着想着,他忽然一愣。

“读书为学不同于武艺,实乃作用于记忆,而非身子,若是我在另外一个世界努力苦读,那等穿回来,或者两个世界来回穿,是不是就能一边练武,一边读书了?”

这并非他突发奇想,而是按着旁白虎牙君的提示,这概念若是到了另外一世,开启新的“李怀”,便无需花费槽点,亦可用之。

只是……

“呸呸呸!刚刚才想着决计不可为之,转脸就要动摇,我岂能自打脸!”

他这边想着,猛然间意识到得到的三个概念,似乎暂时都指望不上了。

“真是坑爹,算了,先好生培养光环……”

这时候就有一股倦意袭来,李怀打了个哈欠。

“今日之事太多,还是得先安歇了,太过困乏了,有什么,还是留待明日吧。”

翌日。

一大清早,李怀便被吵醒。

听着外面的响动,他的起床气一阵升腾,便喊道:“李屋!李屋!”

“侯爷!您叫我?”门外马上就传来了李屋的声音。

“外面何故喧哗?”

“启禀侯爷,都是十里八街的亲戚,过来给您庆贺呢,”李屋的声音里有着一股得意,“说是昨夜太晚了,不好过来,所以都赶着一大早来。”

“还真是势利。”李怀顿感一阵无趣,“没人告知他们,我昨日疲乏,需要修养么?”

李屋就道:“说了,老夫人早就让人拦着了,只是那些人群情激奋,乔其他们带人拉着,总有漏网之鱼,都是亲戚的,还都打着庆贺的名头,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怀就冷笑一声:“看来得我亲自出马了……”

“千万别!”李屋赶紧道,“老夫人和老太公都吩咐了,您可不能出面,一出面,那些人就更有理了,万一坏了您的清誉,可就不好了。”

“这才多长时间,恶名就成清誉了。”李怀摇摇头,给魏如兮掖好被子,起身整理一下,便开门走了出去,“若是今日不理会,过得几日,还不得上房揭瓦,况且哪里有我怕他们的道理?难道以为我写了几篇文章,就真成了道德圣人了?”

他大手一挥:“没有这样的事,这遇事还是得强硬些!”言罢,不管李屋的劝阻,便要出去斥责那些人一番。

李怀这心里还想着,最近得了不少坑爹人设,将那光环给培养的圣人一般,便是日后要用,如何能够顺手?得干点坏事平衡一下啊。

只是这边刚有动静,李昌忽然疾奔过来,说是宫里派人过来了,让自家侯爷赶紧准备,得入宫面圣了。

“怎么搞的,这么急着让我入宫?”李怀心里古怪,但也知道,这事不好拖延,于是换上了一套侯爵行头,便去见了那宫中人。

来人是个熟人,正是那位黄旗。

怎的这宫中莫非人手不足,怎么事事都让这位皇帝心腹出马?

他这边心里嘀咕,表面却一片客气。

黄旗笑道:“侯爷,昨日官家回去,便一直念叨着你,拿着你的那篇文稿,一直看到深夜,今日你可得打起精神,官家必会垂问那兵家之事,可不能有所隐瞒!”

李怀顿时感到压力山大,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所谓知兵事,实是靠着作弊。

“若是面对大儒,被他们批判一番,我直接一个回溯,就能学以致用,但若那位皇帝陛下是个……文化水平不太高的,那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炊啊。”

不过,事已至此,李怀知道避无可避,便想着实在不行,就带一番节奏,把战场拉到自己熟悉的范畴。

“反正我还知道不少未来剧情,现在郑兴业一倒,未来剧情说不定要变,现在不用白不用!趁着大势未改,我还能在皇帝面前装一波!”

这么一想,他立刻镇定下来,对黄旗拱手道:“多谢黄侍提醒,我记得了。”

“那咱们这便走吧。”

皇城位于长安中央,占地广大,内城墙连绵,行了好一会才到了一处宫门。

“好家伙,真大啊,我当初写的时候,是借鉴的唐朝还是宋朝?真是太腐败了,首都啊,寸土寸金,皇帝一人占了这么大的地盘儿,也太让人羡慕了!”

一路吐槽,李怀随着黄旗走入宫城,看着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这表情也不由肃穆起来。

走着走着,前面的黄旗忽然道:“侯爷,您这得了官职也有一阵子了,官家体谅你,让你在家休养,可也不能待着太久,过几日还得去衙门里点个卯。”

“记得了,记得了……”李怀顿时愁眉苦脸的,他实在不想上班,但这次是皇帝下令,他哪里能拒绝。

他这边还想着,前面忽然一阵混乱,就见一群人簇拥着几个少年郎直奔此处而来。

其中还有一人正叫着:“哪个是李怀?哪个是李怀?”

战袍染血说

今天实在太累了,昨天只睡了四个小时,有点不舒服,只有这一张了,还望体谅!这张先发,明后天再修改。

第七十九章 总觉得……

来了!来了!来了!

看到飞奔而来的那些人,李怀不仅没有感到惊讶或者担忧,反而精神一振!

“鲜衣怒马、神采飞扬!这几个少年郎,必是权贵人家的子弟吧!”李怀怀着激动的心情,询问着黄旗。

“正是如此,”黄旗反而脸上泛起愁容,“这几位可都不好惹,为首那位乃是太子殿下!”

“好机会,太子都出来了!”李怀眼中一亮,这等身份还用多说么?可谓整个王朝最大的二代。

他朝着为首那位看过去,就见这人面容看似平凡,其实气度非同凡响,身着华服,满身贵气。

黄旗又低语道:“旁边那位名为霍景,乃是大将军之侄,很得陛下看重!”

霍景?

李怀点点头,这个名字他知道,无论是前身李怀的记忆,还是作为作者的设定,他都很清楚这位是个不简单的人,未来如果书不太监的话,甚至会反杀出去,封狼居胥——是的,这位的原型就是那位冠军侯,连身份背景都不一般。

似乎是见李怀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黄旗还非常贴心的提醒了一句:“前阵子,霍景当街打死了吏部尚书之子,都被陛下赦免了,不过里面也有些缘由就是了。”

“果是简在帝心之人啊!”李怀再次点头,看向几人的目光更加热切起来。

按照自己书里的那些套路,这些个二代分子,这时候找过来,那还能有旁的事?还不是知道自己出了风头,所以心有不甘,要过来挑衅一番,然后被接连打脸么?

顿时,李怀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干劲,因为从早上开始,他就有些提不起劲。

至于打脸二代们会有什么后患?

他暂时不会考虑,毕竟看着样子,就算想要躲闪,也是避不开的。

想着想着,李怀便又问道:“那其他几人呢?看着来历也是不凡,其中几人看着颇为面善。”

“都是勋贵子弟,”黄旗轻轻摇头,“时间不够了,便无法一一为侯爷介绍了。”

李怀一愣,随后不由轻轻摇头。

好嘛,还以为是个二代集合,没想到居然是太子和霍景等人,其他人,只能是个“等”。

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

“某种角度来说,我也是个二代,而且已经有了实权!”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怀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迎接年轻后辈们的挑战。

对面,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宫中侍卫根本无法有效阻拦,最多是阻碍一二。

而黄旗所率领的这些人,已然停步,眼看着众多少年郎到了跟前,黄旗不由提醒道:“侯爷,还望侯爷切莫动怒,由咱出面应对,毕竟官家还等着您,太子殿下他们也不敢真个阻拦,最多说上几句。”

李怀顺势就问道:“听着这话,这几位对我是有不满?”

“这……”黄旗略微尴尬的道,“因为之前侯爷曾对太子无礼,又曾与霍景有些误会,或许这两位过来,有着些许责问之意。”

李怀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敢情是前身曾经得罪过两位。

“李怀啊李怀,你可真是不怕死,谁都敢得罪!这两位是轻易能得罪的吗?你以为你是我啊,你又没有外挂!”

随后搜索些许记忆碎片,这才找到一点端倪,而且也知道,为何其他几人看着面善了,因为大部分都被李怀得罪过。

“原版李怀真是个人才,什么人都能找到方法得罪,我都有点佩服他了!以后有空,我得好好检查一下记忆碎片,万一碰到个仇人,自己还没认出来,结果被人给捅了,那可就冤枉了!”

一念至此,他不由正色起来。

正好,这时,太子等人终于抵达,黄旗就要上前分说,结果太子直接指着李怀道:“你就是李怀,孤还记得你,五六年前,你曾辱骂过孤!”

“……”

黄旗一时语噻,旁人也一阵无语的模样。

李怀则正了正衣冠,打算先听听太子的控诉,考虑一下回溯之后,怎么来一波反诘打脸。

结果,太子接下来忽然画风一变:“没想到你当初居然不是胡吹大气,还真有本事!”

“???”

黄旗面露疑惑,旁人也是一阵惊疑不定。

李怀则是神色微变,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立刻开始深挖自己的记忆,表面则不动声色。

“当时孤贬低说,说你犹如门楣,若是为将,将累死三军,结果你却说,你若为将,必兴兵马,若能执掌一藩,更可建功立业!没有人比你更懂藩镇!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啊!过去,是孤小看了你!”

说着说着,太子殿下居然拱手,冲着李怀行了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李怀依旧深挖记忆,同时已经十分熟练的淡淡笑道,“那都是过去的狂妄之语,不过是碍于面子,留下的场面话,岂能当真!”

“霍景平生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你算一个!”霍景忽然开口。

这话,你本来会对郑兴业说的。

李怀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同时从记忆深处翻出了所需画面,不由一阵无语,当时自己……不对,是原本李怀,何等狼狈,只顾着留下一句场面话,就匆匆逃离。

“没想到,你当初留下来的话,居然成真了!”霍景语气真诚,“我从来最佩服言出必行的真汉子,你李怀过去是个孬货,但现在看来,是个汉子!虽说看着拳脚不怎么样。”

你确定这是夸我?

李怀心里嘀咕着,但表面却还是笑着,他冲着几人道:“诸位,不如换个日子叙旧,今日官家召见,我还要去面圣。”既然不是送上门来让打脸的,李怀顿时又提不起劲来了。

这两天听过太多称赞了,我已经有些疲惫了……

他默默说着,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沧桑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他这样想着。

“……,什么都不想说了,1槽点吧。”

“我等可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太子殿下忽然话锋一转,“你那日说过,今后有了成就,便要我等等着,今日过来,便是要问问你,想要如何挑战我等!”

旁边的霍景也跃跃欲试:“若是兵马刀枪,我亦不惧,即便只是马球蹴鞠,亦可为之,总之,这事不容拒绝!堂堂定襄侯,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现场忽然又安静起来。

李怀眼皮子一跳,深刻感到了命运的无常。

在他面前的,其实是一群熊孩子啊!

有权有钱有闲,平日里就要走鸟斗兽,是实打实的纨绔子弟!

相比之下,自己已经是个身有职位的公务员了,还担负了一个家族的重担。

这么一想,李怀顿时觉得自己和对面这些人的境界不同,于是他摇了摇头,道:“这话容后再谈,当下我去面见官家,还要谈及四藩之论,探讨一下国朝的藩镇之策,对中原之镇、边疆之镇、钱财之镇、护卫之镇的权属划分一番。”

李怀叹了口气:“如今看似安宁,实际上暗潮涌动,此中危机,实不足为尔等道也!”

这话一出,太子殿下与霍景等都是一脸震惊,深刻的感觉到了自己和李怀之间的差距。

“原来在我等思虑游戏之际,定襄侯已经思虑的这般甚远了!”霍景忽然站直身子,冲着李怀拱了一礼,“我已明白了,我等便以此来分出高下吧!也只有这等事,才是我等大好男儿该为之事!”

话音落下,居然冲着太子殿下也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去,背影潇洒。

李怀则神色微变,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什么鬼?什么就分出高下,我只是要用不明觉厉的话语,驱散熊孩子而已!你误会了什么不成?”不知为何,李怀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不妙之念。

黄旗这时点头道:“侯爷果然不凡,难怪咱来时,官家就说,侯爷您定然知晓他之心思!您之前那些话,咱会如实禀报给官家的!”

李怀面色不变,只是心里却不由翻腾。

不要随便回报啊,万一犯了忌讳怎么办?就算不犯忌讳,万一等会问题超纲了,那也不好啊!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因此探讨藩镇兵事,最起码是自己熟悉的范畴,而且当初也突击学习了好一阵子,总比问起他的要好。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笑起,觉得也算是歪打正着,原本有些起伏的情绪,也因此舒缓下来。

殊不知这笑容落到太子殿下等人眼中,立刻就觉得这人高深莫测起来,言语间都客气了不少。

自然而然的,李怀与黄旗就此被放行,然后就一路平平安安的抵达了御书房。

看着前面那颇有气势的建筑,李怀忽然生出了一抹感慨。

“总觉得,在压倒了郑兴业之后,我就要迎来日常篇章了,正常来说也对啊,每逢大事之后,就要舒缓起来,我又不是主角,逆转了原本的悲惨命令,未来只要自己不作死,想来就能安稳度日了,从此走上生活流的快乐剧情,什么回溯、再穿越、主角光环之类的,大概都不需要了!”

战袍染血说

今天情况好转,但因为还在出差,所以依旧只能保持一张,但是字数!你们懂的!

第八十章 同行

李怀跟着黄旗,走进了御书房。

这里和李怀想象中的雕梁画栋不同,虽说布置考究,但并没有那种堂皇大气,只不过在细节处,能看出不少精致之处。

当然,来到皇帝的御书房,关注点肯定不能是这里的装修风格,永远是坐在这里的人。

“臣,李怀,见过陛下!”

按着事先就交代好的说辞和礼仪,李怀行了一礼,随后便低着头,只是这眼角余光却控制不住的往前面瞟。

原本李怀的记忆里,其实不乏与当今这位皇帝接触的记忆,虽说最近几年已然没了,但过去也是见过的,可穿越之后的李怀,这可是第一次见皇帝,说心里没什么念想,那是骗人的!

要知道,这要是放倒后世,这可就是国家领导人了,哪里是轻易能见到的?

这还是李怀先后经历了穿越和勋贵家族的熏陶,再加上外挂在手,底气十足,对当前的境遇,已然有些麻木了,否则的话,若是让他一睁眼就见皇帝,怕是要失态。

皇帝神色肃穆,面容看着倒是颇为和善,他本来正在批注奏折,见着黄旗领着李怀进来,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稍微点点头,放下笔,笑道:“你来了,这许久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然后一摆手,就让人看座。

李怀嘴上谢恩,但循着过往记忆碎片,已然知道自己最近一次见到皇帝,分明是几年前,还是被斥责了两句,这心里不由就嘀咕起来。

好在他知道现在该是什么态度,这一坐下来,便顺着皇帝的话说起来,说什么思念天颜,早就想来拜见云云。

皇帝也是哈哈一笑,然后说起勋贵之间的趣事,又提及打猎与科举等近期事件,倒也其乐融融。

至于黄旗等人,则是安静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安静不语。

而皇帝说着说着,这话题就慢慢转到了最近一件风头正盛的事上——

“往年长安文会,每次皆有佳作诞生,引领风骚一两月,这次也是一般,昨日颇有几篇文章流传出来,还有几首好诗词,被人传唱。”皇帝乐呵呵的说着,一摆手,黄旗便会意,拿出几篇文章,呈了过来。

皇帝又指,黄旗便将文章送到了李怀面前。

李怀顿时疑惑,这是要做什么?送我文章,让我背诵全文并默写?

皇帝便道:“这都是朕让人摘写的文章,你擅文理,能细思,不如品鉴一下,看看这些文章写得如何。”

李怀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是让自己点评文章啊,这哪成啊!

别说自己这几斤几两的水平,根本就不够看,便说着批评点评,从来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你说写得好,人家道本该如此,旁人则说你个舔狗;你道此问不足,人家便要说你不懂精妙,旁人便说不服你来写两笔。

李怀本就想着,如今合该过上日常流,那勋贵少年子弟,招惹也就招惹了,勋贵遛鸟打架才是主流,但若是沾染上那些读书人,这情况可就复杂了,不愿平白惹得士林非议。

一念至此,李怀也不翻看,只是拱手道:“官家明鉴,臣肚子里的这点墨水,如何能点评这些大作?”

“你实在也不用谦虚,朕自看了你那文稿,便决定了,这些个文章,得你来看看才行,”皇帝见李怀还待再说,便笑道,“别忙着拒绝,打开看看便知。”

李怀当然知道不好明着拒绝皇帝,就想着翻看之后,找个由头敷衍过去。

未料这一翻开,才赫然发现,这几篇文章虽然弯弯绕绕的不少,遣词造句和辞藻堆砌诸多,但撇开这纷纷扰扰的微末枝节,内里居然言及的都是一件事——

兵家事。

因而看了几眼之后,李怀心里就有数了,联想到皇帝昨日派人去取了自家文稿,以及在原来的剧情中,郑兴业因为接连几篇兵策,被皇帝看重,又在藩镇反叛事件中临危受命,李怀自是心中有数了。

这是一场面试啊!

一念至此,他的心里就有些矛盾。

“我若是表现出色,说不定就要的皇帝看重,被委以重任,可那样一来,很可能是就要结束日常,然后提枪上阵,那沙场可是个不归路啊,刀剑无眼,我来自承平时代,骤然上沙场,恐有性命之忧。”

带着这般念头,李怀忍不住想做个咸鱼,发表几个不疼不痒的看法,以后中庸为人,在朝堂上厮混下去。

他这是摆脱了致命危机,便想要安逸了。

没料想,他正想着如何开口,皇帝便又道:“想来你是看出来的,都是兵家之言,昨日你一篇文稿传遍文会,掀起波澜,这各方俊杰也不愿让你独美于前,因而皆有论作,这几篇是里面较好的,你先看看,朕等会还要和你探讨一下这周围几个藩镇之事,除此之外……”

他顿了顿,引得李怀颇为好奇,才笑道:“今日来的,还不只你一人,等会还有人要过来,你与他们正好交谈一下。”

“还有何人要来?”李怀是真的好奇,眼下主角倒台,剧情便如脱缰野马,已经走出岔道,未来必然逐渐偏转,而眼下这局面,就已然有超纲的嫌疑了。

“几个有志于军阵的,”皇帝眯起眼睛,“如今在外的几个藩镇有了空缺,想要谋取位置的人不少,朕估摸着,还是得看看个人本事,才好决定。”

李怀不由意外起来,这可就是明示了,分明是在给李怀提前泄题。

边上的黄旗等人听着,都不由侧目,意识到皇帝对这位定襄侯,那可真是有所青睐了。

李怀则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一人。

这时,忽然就有人过来禀报,说是永昌侯来了。

“让人进来吧。”皇帝点点头。

李怀却是心头一跳。

永昌侯罗致远!

这位和他李怀之间,可是颇有关系的,算起来,还能说是同行。

“这可是后面的主要反派!差点将郑兴业给砍了脑袋的!而且……”

李怀的额头头上流下了冷汗。

“这位不久之后,可是举起造反了的!”

随后,他又疑惑起来。

“但是这位永昌侯,已然有了自己的藩镇,为一方藩将,为何今日会过来?难道他要动下位置?看上了徐泗?”

战袍染血说

努力再码一张,但应该会是零点之后了。

第八十一章 皇帝的安排

“臣见过陛下。”

被李怀视作同行的永昌侯罗致远,年岁也不算大,四十岁上下,但面方蓄须,自有一股威严,更有着一股正气!

“罗卿来的正好,玄庆正好也在,你与他的兄长关系不错,他的文稿昨日也该看了,正好探讨一番。”皇帝微微一笑,再次吩咐左右搬上座椅。

罗致远却看也不看李怀,只是对皇帝道:“陛下,臣此番前来,是要禀报军情的!”

“朕知之,”皇帝微微一笑,“但你也该知道,你先前禀报的诸多军情,和玄庆在文稿中所言颇为相似,显是他已然有所发现,现在正好也在,不如便说出来,一起参详。”随后,他顿了顿,“说来也是巧,朕昨天才召他,你今日正好也过来了。”

罗致远眉头皱起,语气强硬了许多,道:“陛下,这兵家之事事关社稷安危,那些士林之人,不明所以,每每仗着有几分文采,便妄议军政,其实是纸上谈兵,半点也不实际!这也就罢了,若是真到了这谈论军政之时,还让这等人置喙,怕是要误了军国大事!”

李怀在旁边听着,这心里止不住的就冒火了,这般指桑骂槐的话,便是他也能听得懂,如何能不动怒?

尤其是李怀很清楚,眼前这位看着正气凛然,其实满肚子坏水,更是野心勃勃,不久之后,便会举起反旗。

这么一个人渣,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大义凛然的谈论什么军国大事,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只不过,现在还轮不到他来说话。

皇帝已经说道:“罗卿此言差矣,若是寻常文章,免不了有纸上谈兵的嫌疑,但玄庆的这篇,先后得了几位大儒称赞,杨靖也在其中,而且玄庆出身定襄一脉,家学渊源,父兄皆为一方名将,想来从小是耳濡目染,不至于不晓兵马事,况且那文稿之中,已然说通了许多事端。”

罗致远听着,便道:“既然陛下这般坚持,那臣自当遵从。”话音落下,这才落座,将腰挺得笔直,宛如宁折不弯的长枪!

真会装啊!

李怀忍不住鄙视,同时又暗暗记忆罗致远的语气、动作和神态。

皇帝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又有人来禀报。

又有人来了。

“末将陈雄、于向,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安。”

这一次来的两个,可就没有永昌侯这么大的爵位来头了,但同样不容小视,乃是两位军中将领,在北方立了战功。

在面见皇帝的时候,二人面色通红,显得很是兴奋。

李怀也听过这两位的名号,其中一个,还是从赵畅的口中得知的。

按着李怀所知,这两人的年岁都是四十多,但脸上满是风霜痕迹,比实际年龄要老上不少。

他们一来,先是见过皇帝,随后得了准许,又给罗致远行礼。

“见过罗帅!”二人对着罗致远拱手,神色严肃,眼睛里还有着敬佩。

那于向更道:“末将当年曾随罗帅北攻奚人,为一偏将,曾有幸聆听罗帅教诲,受益匪浅!”

“无需这般,陛下面前,我等都是臣子,一般无二。”罗致远淡淡说着,然后看向于向,“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号,前阵子你与赵畅同出,牵制了三万胡骑,这可不简单!乃是大功!是真正有功于社稷的!你有今日,靠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关。”

“哪里,若非当年,末将焉能下定决心!”于向还待再说,却注意到陈雄目光,而后了然,便按下话语,“日后有机会,还要再向您请教。”

罗致远轻轻一笑,点头应下。

“你们与罗卿还有渊源,这便好了,也不会显得生疏,能畅所欲言,”皇帝又指了指李怀,“还有这位,乃是当今定襄侯,不知你们听没听过他的名号。”

“他就是李怀?”于向瞥了李怀一眼,眉头紧皱,“可是盗了郑生文章的那个李怀?”

李怀也是眉头皱起,无奈摇头,却没怎么气氛。

原因无他,这古代的消息传播就是缓慢,尤其是不怎么接触士林圈子的,更是消息闭塞。

皇帝摇了摇头。

黄旗就上前解释道:“于将军还不知晓啊,这事另有原因,那文稿确是定襄侯所书,郑兴业方才是盗文之人!”

“什么?”于向很是诧异,但陈雄则神色如常。

接下来,黄旗简单介绍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这样,看来某家是错怪了定襄侯,给您陪个不是。”于向很是敷衍的拱拱手,然后又向皇帝称罪。

“不知者不罪,”皇帝摆摆手,“今日让你们二人过来,也和玄庆的文章有关,前些天,你们二人,你们二人先前先一步回来,朕本就要重用你们,你们也不负众望,前几日上的折子里,说了经营藩镇之道,这等当然不让的气度,朕很是喜欢。”

二人听着,不由面露喜色。

“不过,朕还有些事要问你等,”皇帝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了在场的四人,“正好,今日都在此处,”随后,这视线落到了陈于二人身上,“你们也别站着了。”

皇帝又是一番操作,给这两位安排了座椅。

不过,比起李怀和罗致远,陈雄和于向可就要拘谨很多,不同于大大咧咧的李怀,也不似腰杆挺得笔直,他们两人只有半边屁股挨着座椅,宛如悬空,看得李怀不由摇头,这可比站着还累!

皇帝显是见的多了,继续道:“你们二人领兵打仗,在北方也先后在几大藩镇驻防,辅佐将帅,自是清楚这边疆的实际情况,正好说出来,与定襄侯相互印证,共论兵家事,协助他完善文稿,未来你等也可以多个参考!”

陈雄和于向都很是诧异。

于向更是干脆的问出来:“陛下,您是让我们我等,和这位定襄侯论兵?”说话的时候,还瞥了李怀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连陈雄都忍不住看了李怀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正是!”皇帝点了点头,一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样子,“正好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陈雄、于向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怀倒是十分理解二人。

“陛下,臣有话要说。”这时,永昌侯罗致远忽然站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别说了,朕不想听。

李怀在心里默默说着,但他很清楚,这一幕并不会出现,但如果是自己来写,他会这么写。

“别吹了行不行?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1槽点。”

“罗卿有话,但说无妨。”皇帝则微微一笑,显得很是开明,尽管屋子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罗致远的表情这般凝重,其人之言怕是并不中听。

罗致远便就点头,他表情严肃,脸上流露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味道:“陛下,这藩镇之道,实乃国之柱石,不可轻动也!”

皇帝闻言,神色一变。

李怀则是暗自撇嘴:“编,你接着编!还不是想要自己权柄不去!”随后不由坐正了身子,尊卑仔细倾听。

“臣先前所进之奏章,言汴宋、淮西之隐患,本意乃是提醒朝廷,该加强看管与控制,并加以调动,盖因这两镇之藩帅,已然是在位多年,上下近乎一体,此隐患之根也,而隐患者,当除之,而非灭之,去两将而存两镇,方为正道!”

皇帝微微点头,陈雄、于向二人,则凝神以待,露出了一丝兴奋之意。

呸!真不要脸!

李怀却是撇了撇嘴,按着他对剧情的熟悉,这位永昌侯叛乱之后,前期最主要的拦路虎,便是他口中这有隐患的两镇!

罗致远继续道:“这藩镇乃为屏障,为国守边,为国转运,为国筹粮,为国安定一方,岂能因为一二文稿,便要行兴废之事?此舍本逐末,过也!因此,臣斗胆进言,往陛下能审视对藩镇之事,切莫因一时之念,而令天下不安也!”

“罗卿怕是有了误会,”皇帝微微一笑,“朕从未说过要削藩,也未曾提及要废除藩篱边镇,实只有治理之念也,正因如此,才会让你们过来。”

李怀也不由点头,他虽说渴望日常,但正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如果能执掌一方藩镇,养足兵马,然后再过悠闲日子,那才能心里有底,总好过无根嚣张,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给斩了!

罗致远却是铿锵说道:“就怕陛下无,而他人有,想要图谋不轨,要乱天下根本,令社稷不宁!”

李怀当即眯起眼睛,深刻意识到对方这是话里有话啊!

而且,他也把握住了这位永昌侯今日的来意,以及议论的要点,于是嘿嘿冷笑,并不言语,便开始看对方表演。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皇帝开口询问,陈于二人时而补充,主要还是永昌侯罗致远进言,便要将这种种藩镇的种种好处,都给说来一遍。

皇帝先前还神色沉稳,但到了后来,多多少少就有些惊疑不定了,等听到最后,更是忍不住感慨道:“罗卿果然不愧是沙场老将,更是兵家大家,深谙这杀伐之道,你这番分析,当真是言简意赅,偏偏又直指要害,将藩镇种种好处,都给剖析出来了!”

罗致远淡淡笑道:“陛下谬赞了,臣这点本事,根本算不上什么,也就是在那兵营中熬了个二十多年,得了一点心得,比不得那些动笔杆子的,三言两语,便能成就一篇,受人称赞!”

此言一出,陈雄、于向的目光,便就落到了李怀的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李怀则低着头,一副无言以对、彻底被人怼失声的模样,来助长永昌侯的嚣张气焰,只是心里却不住冷笑,同时紧盯着罗致远,记忆着对方手段,在心里默念,来总结对方话语的中心思想,渐有所得。

“话可不能这么说!”皇帝摇了摇头,“各有各的优势,那文稿之道乃是总结先贤之言,综往来之文书,归纳总结,乃一眼而观天下,而罗卿你之言,则是从所见所闻出发,管中窥豹,大而化之,由这言行之中寻得真章,也是一等一的本事!”

他先是两边都碰了碰,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朕先前确实有些偏听了,只是看到了藩镇之恶,险些忘了,这藩镇既立,自有其章法,更非凭空而来,实有大用!”

李怀听着,不由暗自撇嘴:皇帝可真是个墙头草,你这耳根子如此之软,谁说的好听,就听谁的,一点主见都没有,怕不是个昏君!

于向也是略有感慨,得了皇帝允许,便小心说道:“听得永昌侯一席话,这心里原有的不少困惑,可以说是茅塞顿开!先前,末将只是想着为国奋战,为陛下尽忠,现在却知道,若能执掌一方藩镇,方能真是守卫社稷!这藩镇,实在是太重要了!”

你也是个马屁精!

李怀暗自撇嘴。

皇帝则呵呵一笑,勉励了两句。

那边罗致远则道:“陛下,您先前也说了,并不是要撤藩,而是要整治,自是知道藩镇之重的,臣不过是查漏补缺,说些您早就知道的,让您参考而已,日后也好施行。”

真是不要脸啊!

李怀又忍不住暗中撇嘴:“刚才一副宁折不弯的孤臣模样,结果一转脸,就变成这般样子了,明着拍马屁,还说的一本正经的,好不要脸!”

想是这么想,但这该记的,李怀还是要记的。

“毕竟他罗致远是差点弄死郑兴业的牛人,如果不是主角光环强行降智,怕是能让我那本书成为悲剧,而且不复太监!他这人贱归贱,但该记的,咱们还是得学习一下的,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个念头一起,李怀的心里顿时多了不少的使命感,眼神都锐利了许多。

正在这时,皇帝看向李怀,道:“玄庆,怎的不发一言呢?你对藩镇之道,本就有不少见解,只是如今看来,还是有些不足的,正好永昌侯在此,还有两位沙场老将军,经验丰富,你正好可以向他们取经,完善文稿!”

“单纯靠笔杆子,终究要有偏颇!”罗致远终于看向李怀,“你父、你兄,都是一时俊杰,虽说皆有败绩,而且因此而亡,但到底还是为国出了力的,你如果有心,那就该继承他们的遗志,也去为将为兵,马革裹尸,为国尽忠!”

你才马革裹尸,你全家都马革裹尸!

李怀不由勃然大怒,想着这人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真面目,果然是不安好心啊!亏了我还想着,大家都是怼郑之人,即使有些龃龉,那也是内部矛盾,未必不能调和,但现在看来,果然是攘外必先安内啊!

不对,我已经把外敌绊倒了!

一念至此,李怀不由更加愤怒,想着自己是这罗致远的恩人,结果他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真是个白眼狼!不当人子!

“嗯?你似是心中不满、不服?”罗致远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年轻人受了一点追捧,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现在得知一点不合心意的事,就这般模样,能有什么成就?你还是缺了不少东西,该去前线,为兵卒,历练一番!”

李怀眼神微冷,从这话中体会到了浓浓的恶意,实际上,这罗致远从一开始,显然就有意针对自己,有些毫无道理!

“永昌侯此言有些道理……”于向忍不住要附和,却被身边的陈雄以目光制止。

皇帝则微微皱眉,道:“玄庆,今日让你们过来,就是要让你们论道交谈,互通有无,互助互补,永昌侯说的有道理,你该听着,然后消化吸收,融入文稿,而不该心有抵触,知道么?”

“不敢!”罗致远却摇了摇头,“不敢让定襄侯消化吸收,万一再弄出一场,说是我抄袭了他,那可就不好了!”

这话中敌意,已然露骨,连皇帝都有些错愕,便要说两句,打个圆场。

未料李怀却直接哈哈一笑,站起来道:“永昌侯所言甚是,正要抄一抄,才能去你威风,更能让你这心中真意展露出来,否则世人还要道你是铁骨铮铮的忠臣呢!”

“定襄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致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目光锐利,“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若是没有个解释,今日……”

“玄庆,休得胡言乱语!”皇帝也斥责了一句,然后就要带过这事。

但李怀却干脆站了起来,他轻轻摇头:“其实此次我确实学到了不少,也知道了其中不足,正该感谢永昌侯,只是这位侯爷可不是好人,官家可不能掉以轻心,只是我平白说他要叛变,还没有实锤证据,反而容易落入下风,别人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回答不上来,这不就是诽谤中伤么?那些人自然能借题发挥,因此,官家,您可长点心吧!”

这话说的皇帝面色剧变,而永昌侯则是眯起眼睛,露出一点欣喜,至于陈雄和于向,就只剩下惊讶了。

“定襄侯,慎言!便是心里有火,忠于陛下,也得琢磨着这话该怎么说!”黄旗则上前提醒。

李怀转头笑道:“多谢黄侍好意,我都记下了。”

然后,他打起响指。

时光流转,光暗交错。

李怀再次睁开眼睛,迎面就是陈雄满含疑惑的目光,然后就听皇帝道:“正是!正好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顿时,李怀就知道自己回到什么时候了,他看了一眼要站起来的罗致远,嘴角带笑,提前起立,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战袍染血说

今天因为事情比较多,所以只有这一章了,但字数比较多的样子。

第八十三章 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罗致远顿时僵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给卡在了嗓子眼,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有种被人强行代替的感觉。

“玄庆,有话但说无妨。”皇帝微微一笑,并不显得如何意外,“让你过来,便知你会心有所得,要听听你的想法。”

这话一说,这御书房中的其他几人,都不由看了过去。

“我此番出言,实是见着永昌侯与两位将军,心有所感,意识到原本的文稿中,还有不少缺陷。”

“哦?”皇帝微微向后一靠,“此话怎讲?”

“实乃文稿之事,知晓的人不少,难免会有误解,尤其是那些有心人……”李怀可以瞟了永昌侯一眼,“毕竟藩镇之法,安定边疆、巩固财源,不可轻动也。”

罗致远眯起眼睛,看着李怀,眼睛里闪过惊疑,因为这居然和他心里所想,相差不多!

至于陈雄和于向,则神色不变。

“陛下总是说,臣这文稿里面,有未尽之意,实际上便是有关这些,”李怀这一刻,非常庆幸自己之前为了后续方便继续编撰,弄了个开放式的结尾,现在真的是可以随意往里面加内容,“这藩镇固有隐患,但却也有其优势,不该因噎废食,当加强管理,而不是单纯削减,否则各地藩镇人心动摇,反而不利于国朝根基。”

皇帝听到这里,不由微微点头,面露欣慰笑容。

而陈雄也是面露惊奇,至于那于向,反而挑了挑眉毛。

“这可是奇了,”罗致远淡淡说着,“若是按着定襄侯文章所写,咱们这些藩镇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眼睛里的疑惑更浓了。

“看来永昌侯也看了拙作啊!”李怀同样淡淡说道:“藩镇乃屏障,为国守边,为国转运,为国筹粮,如何能说百害而无一利?我在文稿之中也提及了,四种藩镇各有其用,北边藩镇防卫边疆,中原藩镇转运而为屏障,东南藩镇为财富之源,而西南西北则稳固羁縻,这便是其用,若说隐患,也是存在的,但我等提出问题,不是要刁难,反而是要对症下药。”

“你又知道些什么?”罗致远眯起眼睛,他的计划已经被严重打乱,甚至开始让他思考,自己今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至少,他要摸清李怀的底。

在注意到皇帝的态度之后,罗致远继续说道:“这些漂亮话,可是谁都会说的,但你的那篇文章,先不说有多少是真的从沙场之中总结出来的,单纯看其中言语,对藩镇可就存着恶意。”

“永昌侯,若提出问题便是恶意,那这恶意未免也太过于廉价了,”李怀摇了摇头,“况且我父我兄皆为一方藩帅,又怎么会对此心怀不满?”

罗致远眉头皱起。

旁边,于向却忍不住道:“这战阵之事,可不是单纯动动嘴皮子就能说得通的,这藩镇为何存续,自有其法度……”

“我自是明白,有道是……”李怀也不着恼,而是果断的选择成为了一个无情的复读机,开始讲上一回中,那位永昌侯所说的种种说辞,一一道来。

其实这里面的实质内容并不多,绕来绕去,无非还是之前那些话摊开来说,什么北方守卫边疆,减少朝廷公帑之耗,无需处处维持大军,还有财政掣肘之类的云云。

只是这话一说再说,旁边的罗致远脸色逐渐凝重,但是这心里,却逐渐生出了古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种种念头、想法,都和李怀不谋而合,居然生出了几分知己之感。

以至于罗致远不得不努力的摇了摇头,才能止住自己越看李怀越是顺眼的趋势。

只是,永昌侯还能自制,但比起他来,其他人就无法那般从容淡定了。

“听着侯爷之言,似乎也曾在沙场上斯杀过,连不少那战场隐语都知晓,”于向略显诧异,看着李怀的目光略有变化,“莫非是老侯爷所教?”

“有这方面的原因,”李怀实话实说,“主要还是,我站在前人经验上,是从其他勋贵的经历和话语中,总结出来的。”

皇帝听着,便就点头,称赞道:“你有这般认识,说明没有恃才傲物,这是好的!”

李怀马上就对着这位至尊道:“以文而总结先贤之言,综往来之书,归纳总结,一眼可以观天下,而如永昌侯、两位将军这般,从所见所闻出发,管中窥豹,大而化之,亦能见得兵家真谛,此乃殊途同归,各有妙处!”

皇帝一听,这点头点的更加频繁了,脸上更是露出了由衷笑容,感觉李怀这话,可以说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不由称赞道:“玄庆的见解果然深刻,未来若细细推敲、完善,或真可为开宗之言!”

不愧是皇帝!就是有见识!

李怀不由点头,觉得这皇帝很有主见,看法十分准确!

而见着这般情况,罗致远意识到大势已去,不由暗暗叹息,也不再反问了,只是不发一语。

那边,李怀将罗致远上一回的种种观点倾泻一空,顺势结尾——

“这藩镇之事,非不能说,也不是说了就一定会引起波澜,关键是各地藩镇,是否发挥了效用,若发挥了,这兵马钱粮的消耗,就是应该的,若是没有,就要查一查,里面是否还有隐患了,不过这些不是臣所擅长的,得是真正经历了沙场战阵、有过统领兵马、执掌藩镇经验的,才能说个明白!”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到了罗致远的身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果然,皇帝听出了言外之意,,看着罗致远道:“罗卿,你执掌一镇,时日不断,先前的几封奏折,谈及周围异变,继而分析局势,可谓鞭辟入里,玄庆的这番看法,可还入得你眼?”

罗致远闻言,终是站了起来,只是这会的心情,和刚才有天壤之别,瞪着李怀看了一眼,想着如何言语,才能完成原本目标,但几番组织语言,都是难以顺畅。

毕竟,之前那些话,是反复推敲,还得人相助,才能成型。

憋了半天,他最后只得道:“定襄侯的看法颇有见地,臣……也是这么认为的。”话虽出口,但这心里却不是滋味。

皇帝颇为满意,对李怀道:“永昌侯可是兵家贤达,常胜将军,他对兵家的理解很是深刻,如今既然你们所见相近,这边说明你这条路是对的,日后该多多向他请教才是。”

李怀马上站起来,点头称是,然后笑呵呵的对罗致远道:“不知永昌侯要在长安待多久,我也好安排一下,上门请教。”

罗致远的心情顿时更糟,便敷衍道:“此番入京,乃因军情,方请入宫,这具体要留多久,还要具体情况,但肯定不会长,恐怕没时间与定襄侯探讨纸上兵法。”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怀故作可惜,然后摇摇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将文稿送给永昌侯过目,以后但有新文,也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让您批评!”

罗致远顿感腻歪,想着这定襄侯是不是诚心恶心自己,但看对方一脸真诚模样,又觉得不太像,毕竟自己方才只是态度冷淡,没有其他敌意显现,怎么想,李怀都不该知晓这心中真意。

他这边想着,那边皇帝又帮腔道:“此举甚好,可以为之。”

罗致远脸色再变,但话已说出,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于是敷衍性的点点头。

但他这一表态,陈雄和于向也顺势有了表态,尤其是陈雄,主动就李怀文稿中的几个要点请叫起来,显露了亲近之意。

这一来二去,倒也说的热火朝天,皇帝看着满心欢喜,觉得气氛其乐融融。

倒是黄旗眉头微皱。

过了些时间,又有一批奏折送来,皇帝便道:“几位卿家各有所得,便是好的,可先回去思索。”

几人也都识相,纷纷拜别。

等人一走,黄旗忍不住道:“陛下,定襄侯未来也要为一方节帅,岂能主动让他与永昌侯亲近?”

“无妨,永昌侯忠义之人,玄庆亦可造之材,二者有都是勋贵,与大宁一体,一荣俱荣,与那些朝堂官僚还是不同的。”皇帝摇了摇头,翻开手上奏折,跟着皱起眉来。

黄旗见着,并未追问,而是退到一旁。

反倒是皇帝主动道:“如今这淫祀之事,真是越发猖狂了,而下面的吏胥也着实糊涂,居然写起这怪力乱神之事,说什么有一人家,因得罪了山野外神,最后发疯的发疯,身死的身死,还有那家孩童,更是化作妖魔,遁入山林!真个胡闹!”

说着,将那奏折往桌子上一扔,道:“最近两年,京畿之地淫祀之事层出不穷,这可不是好事,自古以来,多有那邪门外士以邪教笼络人心,乃行叛逆,不可不察,是时候让杜显着手查办了!扫外除邪之事,迫在眉睫!”

——————

另一边,永昌侯罗致远离了宫城,脚下不停,径直回到自家府邸。

一进门,就有管事的过来通报,说是荀国公的人在里面等候了。

他一听,就吩咐着让人过去安排等候,自己则绕了一圈,到了后院,见到了一个身着青衣之人。

那青衣人自斟自饮,笑道:“荀国公的人来了,侯爷不先与之会晤?”

“这是来探我口风的,”罗致远摇了摇头,“那荀国公先前谋夺徐泗,如今被官家敲打,肯定要避嫌的,已然不可为助,现在现身,无非是担心先前约定曝光,无甚可说的。”

“侯爷英明。”青衣人点点头,“只是听您口气,此番入宫似是未能如愿。”

“是我小看了李怀,这小儿是有本事的,”罗致远轻轻摇头,“他今日说了不少话,便是我听着,都觉得顺耳,差点引为知己,本以为是与我看法相似,但回来的路上细细思索,不由心惊,他怕是更精于揣摩人心!此人,实乃劲敌!”



第八十四章 这是要养废了

“此话怎讲?”青衣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诧异。

罗致远便道:“此番。我得了你的书信过来,本是想着和荀国公接触一下,未来好借助徐泗军的力量,未料他马失前蹄,如今看来,若无意外,徐泗军还是要回到定襄侯一系手中!”

那青衣人便道:“所以侯爷您才定了计谋,要到官家面前去晓明厉害关系,也好让人看清如今这位定襄侯的虚实。”

“话是这样,但这次的事,实在是太过古怪,我本以为是有人在背后坐定指挥,定襄侯李怀不过是被推到台前,但今日见了他的人,才知并非如此,”罗致远轻轻摇头,“我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今日尽数都被他说出来了,甚至比我的还要完善许多,这……到了最后,我根本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应是!”

想到先前在御书房中的窘迫,罗致远更是一阵恼怒。

青衣人便就问了起来,等了解了大概之后,他也是不由摇头感慨:“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么说来,他确实可能是看出侯爷您的心思,也看出了陛下的想法,这般揣摩的本事……着实让人意外。”

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侯爷也不用恼怒,今日您的做法并无过错,甚至可以说,乃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之前的说辞,是我等左右推敲商定下来的,可以说是最为稳妥的说法,否则临时定计,说什么都可能会有疏漏,便是当时不显,事后官家品味过来,这就是隐患,倒不如先附和定襄侯,这样一来,便是有什么事,也只能找到他身上。”

“那小子滑溜似泥鳅一般,我看是很难找到他什么事。”罗致远眯起眼睛,“这人过去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好些个人都轻视了他,包括我在内,未来,却是要仔细探究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衣人沉默了起来,最后点点头。

罗致远看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眼下还有个机会,咱们这位定襄侯固然是隐藏颇深,心机深沉,但过去到底还是个白身,现在骤然得官,还是个文职,官家即便看重他,一时半会也不会改变了任命。”

“侯爷的意思是?”青衣人眯起眼睛,随后摇了摇头,“这其实毫无必要,此等小道,最多恶心他一下,不会有损大势。”

“便是恶心他一下,也是好的。”罗致远忽然想到自己在御书房里的心情,“况且,这事也能探他虚实,他未曾为官过,这里面的条条道道如何能懂?总是要手忙脚乱一阵子,拖延了一时,便是好的。”

青衣人闻言一怔,最后试探性的问道:“侯爷,听您这意思,莫非是有什么念想?”

“你想多了,”罗致远摇了摇头,“不过,当下这长安城中,可不安宁,便是我无他念,也是有人存着念想的。”

青衣人眯起眼睛,沉吟起来。

“你也无需多虑,”罗致远又道,“归根到底,还是那徐泗之地的地方太过特殊,乃是多方通衢,各方转运,又有重兵屯守,北国门户,南国锁喉,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拿的,李怀过去什么名望,想要看他倒霉的人,多了去了,我便是不插手,也有他好看的。”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墨先生,你可要与我打个赌。”

青衣人笑问:“可是要赌定襄侯多久能平了衙门事?”

“正是如此!”罗致远伸出一只手,“我看他,怎么着也得花费一个月,才能在那衙门中立足下来。”

青衣人则道:“侯爷就没想过他会被架空?”

“这倒不会,若他真是个心机深沉的,总不至于在著作局那等地方还无法立足!”罗致远眼露精芒,“若真个如此,那反而好了,这形象一下子就在官家心中一落千丈,不足为虑了!”

————————

“安全出宫!这事了结,暂时便一身轻了。”

李怀回到定襄侯府,便就放松了,随后便听说,之前在府中闹腾的那些亲戚朋友也都被老太公安抚下来,送出府去。

“这敢情好,等我修养一番,差不多就该去上班了,唉。”一想到最后皇帝的嘱托,让他明后两日,就去衙门报道,不由又是一阵头疼,“封建社会也要朝九晚五,着实痛苦,怎的他郑兴业当初就那般潇洒,整日里吹箫品美,好不快活?难道就因为主角光环?”

这般想着,李怀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要培养教育光环,便就召唤出来要检查一下,结果这一看,不由一愣。

“什么鬼?怎么又多了一个个性?自幼便有大志向?”

他目瞪口呆。

“这什么时候加上去的?简直毫无来由啊!”

这个结果,让他很是无奈,若是任由这般发展下去,这光环怕是要塑造成一个完人来了,谁敢佩戴?

“不行,得干点坏事平衡一下,不然这玩意要养废了!”

但想归想,但终究是后面的事,他只是稍微烦恼,就抛之脑后,眼瞅着还有大半天的自由时光,岂能浪费,当下就让李屋去准备投壶、蹴鞠之类的,好生娱乐一下。

只是这边刚有动作,那边就有人过来禀报,说是魏醒过来了。

“我这位远方姻亲过来作甚?”李怀顿时奇怪起来,按着道理,这人本来该是郑兴业的舔狗,但现在郑兴业已然扑街,魏醒还没来及加入阵营,和自己的关系虽算不上好,但到底有魏如兮这层关系,人既然上门了,那就只能一见了。

“玄庆啊,从宫中回来了?”魏醒一见李怀,便笑呵呵的问候。

这态度可是大变了啊。

李怀嘀咕着,只是自昨日开始,这样的急拐弯,他已经见过不少了,也不以为意,笑着迎上去。

等两人一番问候过后,李怀引着魏醒落座。

“兄长此番过来,不知是因为何事?”

等两人坐定,李怀也不绕圈子,直接问起对方来意。

“你倒是直接,”魏醒笑道,“此番过来,也是叔父的意思。”

“泰山大人有何指示?”李怀作势就要让人去唤魏如兮。

“不用唤我那妹子,今日过来,是为了你。”魏醒挑明来意,“此番过来,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也好让你尽快在那著作局立足下来,你大概还不知道,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要等你犯错,著作局虽看着不大,但如何立足,却关系到了你未来的仕途!”

第八十五章 岳父已经看穿了一切!

“此话怎讲?”李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关心。

魏醒便道:“此番,你于那长安文会上一鸣惊人,不知让多少人意外,而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各方打探了,过去你只是被人看做一勋贵子弟,但将来,你会执掌权柄,旁人当然得了解你的品性。”

李怀觉得这时得谦虚一下,就道:“这其实都是凑巧,若无几位大儒,我也不会有这么亮眼的表现。”

“即便如此,但这次的事,已经传遍了长安,叔父以为这事在旁人看来,就是宣告,说明你已经正式准备好要走上台前了,先前已经有人去叔父府上,问他之意了,”魏醒轻叹一声,“只是叔父只道,他亦是今日方只你的本事,说实话,玄庆,你本不该瞒着叔父,他虽对你颇有期望,但着实未曾料到,你有这般大的本事。”

说着说着这话中带有感慨,显是魏醒想到了什么。

李怀便就问了起来,等几句后终于知道了缘由,不由有些尴尬的道:“确实不是有意要隐瞒岳丈大人,实在是……是习惯了,但兄长尽管放心,自此之后定当时常告之,不会再叫岳丈从旁人口中得知我之事。”

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次的事其实真有几分巧合,我本不是什么写文章的料,若只是因家学……渊源,这才侥幸写的一篇,拿过去也主要是那郑兴业,其实当时我这心里是没底的,若按着正常的情况,只需要大儒的几句诘问,又是旁人的一些布置,便要坏事,最终能有这般结局,只能说是运气吧。”

“你还在这里谦虚,现在谁个不知,这里面本就有你的算计,”魏醒笑骂了一句,“你也是过去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好些个人都信以为真,不怕你说,这里面也把包括了我,但现在你既展露真才实学,那我自当相助!”

李怀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魏醒看着,又是话锋一转:“不过,眼下就有个事,先前不是说了么,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因以你现在的这般能耐,袭爵继权不过时间早晚,但他们却不知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就要观察你在著作局的表现,未来才能有所应对。”

“兄长的意思是?”李怀也不糊涂,顺势就道,“若是我在著作局中表现尚可,未来可得不少助力?”

“那肯定会有助力,这是应有之意,”魏醒顿了顿,回想起在魏瑾书房中听得嘱咐,“但若是一个处置不好,反而有害,你未曾为官,里面的条条道道难免陌生,但咱们家中经历众多,可以为你臂膀!”

李怀点点头,不由带着感谢之意,道:“兄长,听这意思,你是要派人来著作局?”

“这使不得,犯忌讳了,”魏醒摇了摇头,“不过,给给你安排一二门口,还是没多少问题的。”

李怀心念一动,脸上不动声色。

“你也别多心,”魏醒又道,“归根到底,咱们两家乃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未来自当守望相助,那著作局看着简单,但正因安稳,实乃安插人手的好地方,不仅有为学之人,其他人也有不小来历,你贸然进去,无人相助,办事再大,一时半会也打不开局面。”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你若不信,只等两日便可知晓。”

李怀就笑道:“可是碰了壁后,得去寻兄长相助?”

“这话我不说,”魏醒摸了摸胡须,“只是这一开始,你还是得亲自去体验几日的,也好知道这官场模样。”

李怀则道:“正合吾意,怎么也得先体验一下官场的毒打,有个经验。”

“这话就言重了,你是本事的,更有谋划之能,不至于在著作局遇着什么难解的,”魏醒微微一笑,“若真遇到了,那未必就是坏事,著作局乃是小地方,便是复杂,但牵扯不多,正好给你练手!”

——————

“见着李怀了?”

魏醒在定襄侯府没有久留,等和李怀说了些话,就去后院见了魏如兮,话了家常,又说了魏母的思念,和魏如兮定了回娘家的日子,便告辞了。

这一回到魏府,就直奔魏瑾书房,等魏瑾一问,他就大致讲了与李怀见面的过程。

“到底是不一般啊。”魏瑾听完,就忍不住叹息道。

魏醒却是疑惑,问出来:“叔父何出此言?我这妹夫这次出了风头,让我刮目相看,这不假,可我这次上门过去,其实觉得他比之过往虽收敛了性子,但这言行举止其实也和前几日无甚区别。”

“这就是关键!”魏瑾立刻展开教诲,“得了这般名望,一朝翻身,却还是神色如常,这正说明了李怀心性过人!”

“原来如此!”魏醒一想也是,但跟着又忍不住道,“只是他还是有些经验不足,侄儿听如兮说道,我刚上府的时候,我那妹夫安排了小厮去准备投壶等玩物,都这个时候了,他不先去了解著作局的局势,实在是有些托大了。”

“不然,”魏瑾摇了摇头,“这也是定性之举,我且问你,你去见他,他可曾意外。”

魏醒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未曾见他意外,反而是神色如常,含笑迎接。”

“这便是了,”魏瑾眯起眼睛,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以玄庆在那文会上展现的筹谋手段,显是凡事都要多想几步的弈道高手,这等心性,要去一处为官,岂能不事先筹谋?”

魏醒马上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说?”

“他早就料到,你会上门!”魏瑾叹息起来,“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我当年的一招闲棋,如今却是意外收获了,这般想来,玄庆很快就会站稳官场,未来由他相助,我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魏醒品味着这些,感觉大有收获,然后又道:“那咱们准备的人?”

“自是要送去的,但也不急于一时,”魏瑾抚须笑道,“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但也得有些锤炼,就先等个几天,你现在送过去,只是锦上添花……”

“不如雪中送炭!”魏醒眼中一亮!

魏瑾含笑点头,道:“你这一辈,我最看好你,所以这些事都给你说通透了,确实有长进了。”

魏醒笑了起来,正要谦虚两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父亲,怎的女儿如今过来,还要先通报了,莫非我这一嫁了人,反而要和家中生疏了?我可是您最喜爱的女儿!”

第八十六章 一鸣惊人,余波渐起

魏瑾听着,顿时摇了摇头,对魏醒摆摆手道:“你先去安排,告知被挑选出来的两位先生,让他们做好准备。”

魏醒点点头,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迟疑了一下道:“香儿此番回来,和他那位夫君的调令或有关系,您……”

“我心里有数,去吧。”

魏醒还是迟疑了一下,最后提醒道:“香儿那夫君最近上下打点,还来拜访过我一次,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想来我这衙门里,侄儿刚刚得到消息,官家下令京兆尹,说是要严查京畿之中的淫祀,这事麻烦,但不少人视之为跳板,就怕香儿那边也得了消息,这才上门。”

魏瑾眉头一皱,最后还是摇头道:“莫担心,这事我心里清楚,会拦着的。”

魏醒这才离去。

等送走了魏醒,魏瑾坐正身子,抬头往门口一看,就有一红衣女子飞奔进来。

这女子面容艳丽,身材圆润,皮肤白皙,声音更是有如空谷百灵,但她一进来便抱怨道:“父亲,您不知道,方才那管事的都随意阻拦我,说您在与族兄交谈,可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行了,都已快我人母了,怎的还这般不知轻重?”魏瑾摇摇头,刚想要训斥两句,但见着那女子的委屈表情,语气就软了下来,“我与你兄长是商谈的,事关族中未来,当然得谨慎一些,事先吩咐了魏准,他才会阻拦。”

那女子便嗔道:“那您等会得训斥魏准一下,省得他以后还这样!”

魏瑾只得点头,道:“好好好,都依你!”

女子立刻转哀为笑,道:“还是父亲待我好!”然后就是一顿撒娇。

等过了一会,魏瑾问道:“按着说,你夫君最近才回京述职,你该陪在旁边,怎么还有时间到为父这来?”

“唉,”女子又哀叹起来,“女儿正要说这个事,我夫君那个人,您是知道的,心比天高,也是有才学的,他这两年外放为官,政绩有目共睹,现在回来,按理说,那是该升迁的啊,但偏偏就给了个小官,不上不下的,有什么意思?”

魏瑾摇了摇头,干脆的说道:“朝廷任免,自有法度,你就是来找为父,也没用。”

女子蹙眉,撒娇道:“父亲与吏部尚书交好,您若是上门走动,他还能不卖您一个人情?况且,修贤的要求也不高的,就和族兄一样即可?”

“胡闹!”魏瑾皱眉道,“王修贤先前只在一地做过县令,因事未能在当地升迁,现在回来不熬熬资历,还想着到京兆尹下面当官?你族兄兢兢业业多年,破了多少案子、平了多少事端,才得了一个参军,他王修贤来到就像要平起平坐?他以为自己是谁?”

女子立刻就恼怒道:“父亲何故吼我?”见魏瑾神色不变,她语气又软了,道:“族兄的司法参军,也不是什么大官……”

魏瑾的语气也平静了不少,道:“这官大官小,有的时候不光看品级,还得看归属,京城司法之职,能和下面一样吗?而且京畿二十几个县,地方上哪里能比?这里人口几何?官吏多少?前前后后的关系何等复杂,你就没有想过?”

“便是不行,那也在京城里做个县令好了。”女子一副退而求其次的样子。

“这更是胡话了,县令乃是一方父母官,哪里是说当就能当的?就算有空缺,为父也不会推荐王修贤,他之前为县令做的事,现在压还来不及,一旦要在京畿为县令,过去的履历被人一查,保准出事!”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最后一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先委屈委屈,在族兄手下当个差,日后瞅准了机会……”

“这还委屈他了?”魏瑾冷哼一声,“你也不要多想了,为父是户部侍郎,不是吏部的,就算是的,也不能因为私情而随意安插亲信,这是犯忌讳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亲为何这般偏心!”女子立刻一副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模样。

“这话与偏心与否没有关系,”魏瑾眉头一皱,“实在是你这要求太过过分,不如……”

“怎么的就不偏心的?怎么魏如兮的夫君,就能得您支持,全力相助,而我的夫君就不行?”女子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水汽,“就因为他李怀是定襄侯?就因为魏如兮是嫡女?”

魏瑾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沉声问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女子的眼睛里留下泪珠,“李怀过去是什么玩意儿,谁不知道,自从娶了魏如兮,不仅得了那侯爵之位,如今更是在长安文会上大出风头,连郑兴业这样的才子,都被绊倒了,为什么?还不是咱们家帮他!没有您!没有咱们魏家!他李怀算个什么东西啊!”

“住口!”魏瑾勃然大怒,“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简直一派胡言!”

这一番雷霆之怒,可谓震慑人心,那女子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这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跌落下来。

“父亲,您吼我!”她满脸委屈,“为何这般?就因为他魏如兮的是嫡女?我是庶出吗?您说最喜欢我娘亲,难道都是假的!”

“少来这套!别把你母亲那一套东西拿出来!”魏瑾眯起眼睛,神色肃穆,“魏香儿,给我说清楚,你这番话,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魏香儿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于收敛了泪眼,然后抽泣着、断断续续的道:“这……好些人都这么说。”

魏瑾则继续逼问:“你是从何人口中听到的?”

“是……是从我夫君口中听到的。”魏香儿这么说着,稍微低下头,“他也是从他的衙门那听到的,但他那衙门里面,也都这么说着,听说是不少人分析过后的结果。”

“居然是这么传的?”魏瑾沉思起来,脸色阴晴不定。

魏香儿就道:“父亲!这事很多人都看得出来,您为何还要替定襄侯府遮掩?”然后她压低声音,“我其实打听了,家里早就安排好了门客,给那定襄侯,显是给他出谋划策的,这难道不是偏心吗?为何我家夫君,就得不到这般优待?”

随后她又作势欲哭:“也是,我乃是庶女,就算得父亲喜爱,终究是比不过嫡女金贵,她魏如兮一进门,就是侯爵夫人,我呢?当年嫁给他王修贤,他不过是个刚刚中榜的进士,是父亲您说他大有前途,要栽培他,我才下嫁,如今……”说着说着,心中悲戚,居然真的哭了起来。

魏瑾却只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摆摆手道:“别我这里哭了,你姨娘也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去看看吧,”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也别忘了去给你嫡母请安。”

魏香儿愣在原地,对这般场面很是意外,过去只要自己施展这一招,父亲无有不从,怎的今日……

她还不甘心,又要再说,魏瑾却不啰嗦,直接瞪了她一眼。

魏香儿终于知道厉害,福了一礼之后,心有不甘的离去了。

等人一走,魏瑾再次让人招了魏醒过来:“你可知道如今关于咱们与定襄侯都有什么传闻?”

“侄儿不知,莫非出了事?”魏醒这么一问,借着魏瑾就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魏醒也变了脸色:“还有这等传闻?侄儿着实不知!”

“去让人好好探查!”魏瑾深吸一口气,“今日不同以往,既然知道了玄庆的本事,那以后就不能太托大,得相互扶持,不可让他心生恶感!”

魏醒点点头,又道:“那几位门客是否还要派过去,万一真让人误会了。”

“这有什么?”魏瑾摇摇头,“旁人一说,你事就不干了?还是要派过去帮衬的,这才是相助,再者说来,你和玄庆说了,要他先自己在衙门里感受一下,这事本就不急于一时。”

“侄儿明白了。”魏醒点点头,再次离去。

等人一走,魏瑾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招来了管事魏准:“你去通知夫人,就说我有话要与她说,另外……”沉吟了一下,“先前我就有意将这儿女召集起来,吃一顿家宴,你去安排一下。”

魏准点点头,又问:“那诸位姑爷……”

“当然都要来。”

等人一走,魏瑾凝神思索,过了一会,又招了另外一个管事过来,问道:“最近后院有什么异动?有什么人来往?”

那管事就说一切如常,然后道:“不过,今日有不少人送来了帖子,说是最近要来,包括刘家、柳家、王家……”

听了一圈,魏瑾点点头,说道:“都是有些来历的,猜得出缘由,玄庆在文会上一鸣惊人,老夫为他岳丈,这些人想来拜访,或许也有试探的意思,既然如此,就都安排一下吧。”

这边正说着,那边就有人过来传报,说是后院起了纷争。

“齐夫人带着人,闹到了主母那边!”来通报的魏准一脸无奈。

战袍染血说

今天只有一更了,明天要早起,所以无法熬了……

第八十七章 下马威

“夫君到了地方,一定要与同僚打好关系,不可因身有爵位,就轻慢于人!”

“我儿啊,到了地方,记得先去见过上官,言语要客气一些,但也不可失了咱们侯府的威仪。”

……

一大清早,定襄侯府就颇为热闹。

天刚蒙蒙亮,整个府邸上上下下就都忙碌起来,人来人往。

这原因倒也简单——当代定襄侯李怀,要去衙门里上班了。

“母亲、娘子,我都记得了,不用如此郑重,这当差……”李怀面对这般局面,又看了看被整个动员起来的府中仆从,一阵无语,他很想说,自己又不是没上过班,但考虑到今生这个李怀,好像还真的没有上过班。

这种情况下,被人担心也是正常的,尤其是李怀过去的性子,他换位思考了一下,这家人是要担心一下,万一自己一个兴起,把上官给怼了、给揍了,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理解了,这语气也平缓了许多。

老夫人刘氏又嘱咐了几句,就在旁人的搀扶下回去了,留下来了魏如兮还在嘱托着。

魏如兮说了几句后,又提醒道:“府君莫忘了,再过几日要去父亲那边拜见。”

“我自然记得,无需担忧。”李怀点点头,注意到魏如兮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追问,“怎么?还有旁事?”

“无他,乃是琐碎之事,无需多言。”魏如兮这话说出,李怀就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魏如兮看着李怀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这时候,彩环走过来低语道:“夫人,不将事与侯爷说吗?”

魏如兮摇摇头道:“都是家中琐碎,没必要烦扰夫君。”

“可那人都欺负到您母亲头上了!”彩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就该让侯爷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魏如兮神色微变,最后说道:“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现在就说,还是让夫君先集中精力,应付衙门之事吧。”

——————

著作局的衙门,并不难找。

李怀虽然从未来过,但过去也曾听过旁人提起过,再加上还有专门派来引路的差役,因此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只不过,从马车上走下来,抬眼一看过去,哪怕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旧被那简陋的门楣给惊住了——

呈现在李怀面前的,是被层层青叶包裹起来的衙门大门,周遭僻静的环境,幽深的巷子,让这个地方有一种隐士之所的出尘气息。

“但是这里是个衙门啊!这也太清水了吧?”

只是看了一眼,李怀便忍不住吐槽,因为眼前的这番布局,几乎就将“没有油水、也没有权力”这几个字,悬挂在门匾上了——

当然,现在那门匾上悬挂的,还是“著作局”这三个字。

边上,负责引路的那个差役刘金就解释道:“好叫侯爷得知,咱们这地方,确实是僻静了些,但正因如此,在此为学撰文,才会事半功倍!”

“……”

李怀看了差役一眼,半晌无语,最后朝着周围打量了几下,又问道:“著作局不是属于秘书省之下吗?那秘书省,据我所知,与官家亲近,虽不能说是强权之所,至少也是实权之门,著作局在其麾下,怎么会被安排到这种地方,周围看着也没有其他衙门了。”

“这……”刘金一愣,然后说道,“侯爷,咱们著作局与秘书省,早就已经分家了,当初隶属于秘书省的时候,咱们这还叫著作曹,现在虽然上上下下有不少人仍旧这么叫咱们,可咱们衙门,已经独立出去,不复为秘书省所属了!”说着,他挺了挺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所以说,从实权部门的下属单位,忽然变成了独立的清水衙门,你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啊!

李怀感到一阵无法理解,气氛顿时一阵尴尬,为了缓解这股气氛,他不由问道:“我听你这言谈举止,颇有章法,不知之前在什么地方任职?”

“属下原是在国子监做差役,因自学苦读,长了学问,上官见我可堪造就,就提拔于我,于是调动来此!”他一副咱是文化人的模样,让李怀忍不住点头。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那国子监乃是朝廷用以管理教育的权力机构,连先前敢和勋贵子弟当面硬怼的太学生,其所属太学,也要归国子监管理,那是实实在在的关系未来的实权衙门,便是在里面当差的衙役、差役,能传话、探查消息、交好太学生,也是有诸多好处的。

比之眼前的这个著作局,不知要强上多少了,这等调动,能被算是提拔?

想到这里,李怀心念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刘金你在国子监时,都有何表现?”

刘金一副自豪的模样:“属下从始至终,都是嫉恶如仇,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便是上官有过,都会直接指出,上官便是见我这般忠于职守,才十分欣赏,予以提拔的。”

“……”

李怀无声的点点头,抬头再看那被绿色叶子缠绕着的门匾,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皇帝一定是觉得我太累了,需要在这里好生休息休息。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的地方,必然远离喧嚣,没有许多麻烦,或许可以安安静静的做一条咸鱼。

带着这种期待,怀着平静的心情,他走进了衙门,随后就碰了个钉子,咸鱼境界宣告破碎。

著作局之首,现任著作郎陆镜乃是一四十多岁的文士,留着五柳长须,身子瘦削,他的一双眼睛又细又长,微微上翘,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果然,这边李怀刚刚见礼,那陆镜就拿出一叠文稿,放在面前的桌上,淡淡说道:“你这篇文稿,本官已经看过去了,是有些可取之处的,但用典和借喻有很多错漏之处,还有几处很是牵强附会,这些都要修改!你这文章不错,但要精益求精,不该自满!本官还是相信你的能力的!”

李怀一愣,而刘金则主动过去,拿着文稿,捧着呈给了李怀。

李怀接过来一看,认出是自己在长安文会上拿出的初稿,便道:“上官说的是,不过这些文稿,本就是匆忙书就,能抛砖引玉,得诸多大儒指点,实乃幸事,如今上官也看了,觉得有缺陷,正好指点一番,也好让我修润。”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只管去改,明日午时之前拿过来给我过目!”陆镜说着,一甩袖子,离座而去。

第八十八章 斗转星移一念间

“外挂还是有局限性的,碰到了不愿意指点的、不愿意嘲讽的、不愿意批评的,我就只干瞪眼了……”

伏案书写的李怀,长出一口气,放下了笔,看了一眼身边摆放着的两堆图书,不由摇了摇头,深感一阵无力。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着自己,这文章说到底,还要我自己写出来才行,那位著作郎如果愿意指点,我当场就能用他的观点回答,此乃捷径,但他甩袖离开,我这边就得踏踏实实的走路了。”

在大宁,秘书省的职权颇为琐碎,过去更是涉猎许多,其中就包括了管理和整理四库图书,著作曹作为秘书省的下属机构,也有着抄录和分类藏书的职责。

如今,著作局与秘书省分离,但依旧有着整理、归纳、抄录的职权,能够查阅藏书,只不过,无法在原来的衙门里办公了,得搬出来,但又不能搬得太远,值得就近寻了个僻静之地——那好地方早就被秘书省和其他衙门占了,也就只有这里尚有空处。

“好在这离着四库藏书不远,里面藏书丰富,借阅、查阅起来较为便捷,不然就要更加麻烦。”

这样想着,他看向面前桌上的一叠文稿。

这是他综合了杨靖等人观点之后,在原本文稿的基础上,结合最新查询的兵家书籍,修订出来的新版。

“可惜我根本没有为学经验,短短时间突击,拿着几本书,也只能生搬硬套,如果能给我多点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月,我也有信心,能打磨润色出来,毕竟咱穿越前是敲键盘的,但现在,还是太过勉强了……”

他这边念头刚落,那边就传来了敲门声,紧随其后的,是刘金的询问:“侯爷,您这边写得如何了?郎君让属下来通报您,该送去了。”

李怀将新写的文稿整理好,递了过去。

刘金一看,称赞道:“您这么快就能成书,真是了不起!此番定能让郎君满意!”然后就带着文稿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在著作局正堂中,另外一位著作佐郎谷优,正在与著作郎陆镜说着话——

“郎君,定襄侯如今简在帝心,来咱们这里不过是暂时蛰伏,要不了多久,就得一飞冲天,为权贵人物,这本是结交的好时候,您何故这般刁难呢?”

“李怀既为著作佐郎,哪怕只是暂时,那也要真能胜任才行,”陆镜摇摇头,神色平静,“而且在这里,我不看他的爵位,只看官职,我既执掌此局,就得担负责任!”

谷优叹息道:“话虽如此,但定襄侯的文章我也看了,是有真才实学的,他是勋贵人家,自幼起码舞枪弄剑的,都是兵家事,能写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还要渴求?”

陆镜淡淡说道:“正因为文稿上佳,才该除去瑕疵,未来才有传世可能!”

谷优一愣,然后道:“郎君对他竟有这般期许?”

“不是我对他的期许,而是他既然写出了那篇文稿,就该有这等机遇,若是我没有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就绝不容许他因懈怠而错失机会!”陆镜冷哼一声,“我只是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打算,以为拉到这里可以轻松,蒙混度日,想都别想!”

古优苦笑起来,问道:“那不知道怎么才算过关?”

“至少要我看来,无甚可挑剔处方可!”陆镜眯着眼睛,“只要监督督促,让他苦读钻研三四个月,当可初见成效!”

这边说着,那边刘金已经过来,还捧着一些文稿。

古优见状,便告退去处理自己的事务了,陆镜则毫不客气的伸手接过来,看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

李怀正在百无聊赖的翻看文献,只是这心思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乱窜,心猿意马之中,有一种前世等待考试成绩的错觉。

“这可严重影响了我的咸鱼计划!”

这个念头止不住,李怀不由摇头叹息。

终于,刘金的身影再次出现,同时带来的,还有被陆镜无情拒绝的消息。

然后,李怀捧着满是朱红色批注的文稿,苦笑起来。

“侯爷,您也别气馁,郎君说了,您这边已经改的颇有成效了,只是还欠缺打磨,在细节处太过粗糙,只要沉下心,要不了几个月,就可成了……”

几个月……

李怀深吸一口气,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那枯燥的生活。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接下来几天里,李怀不断修改文稿,然后送交给陆镜,但却无一例外的被打回!

在屡败屡战中,李怀从那些朱红批示中,隐隐察觉了自己最大的缺陷在哪里。

“我的基础太差了,没有真正喜文弄墨过,现在所得的一切名声,其实都是建立在镜花水月之上,根基不稳,因为有着穿越前的资料参考,又有外挂补充,加上家族添头,才能勉强拿出这篇文章!”

他回想着过去和这篇文稿有关的几次问询,心里逐渐明悟。

“文会之时,文稿出世,几位大儒只会围绕着文稿谈论,这才能让我从容应对,之后宫中问答,也是因为这篇文稿,加上涉及兵家,在场的都是将军、藩将,可以借力打力,但如果换个情况呢?如果人家问的超出了这个范畴,或者干脆就从文章、文辞的角度来询问,不提兵家呢?又或者,碰到几个大家,就像陆镜一样,根本不点评,那就算时间回溯,我也得抓瞎!”

这么一想,李怀也明白了,或许趁着这个机会,奠定些许文辞基础,但是……“

他将手中毛笔一扔。

“这也太让人烦躁了!他无聊了!我就这么干坐着几天,就是看书写字,看书写字,看书写字,别说手机了,连个课外书都没有,不时还有人过来检查督促,这谁顶得住啊!”

想到这里,他猛地喘了口气。

“不管了,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如果不能让自己改变,那就改变环境吧!”

一念至此,他猛地将牙一咬。

“不就是打自己脸吗,次数也有不少了,不差这次!双开肝帝,给我运转起来吧!”

念头落下,李怀忽的双目圆瞪,在他的眼眸深处,阴阳流转、星辰交替,然后往前一趴,倒在桌子上,无声无息。

时间流逝,一个时辰缓缓流过。

屋外传来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远去。

突然!

李怀身子一颤,然后猛地抬起头,大口的喘息着,满身都是汗水!接着游目四望,逐渐平静下来。

“回来了?这下玩大了!一下子去了一年,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然后他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重点,我在这边消失了一年,不知道……”

“李怀!”这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声音响起,“听说你方才瞌睡了?”

第八十九章 感动常在

“这个声音……”李怀微微愣了一下,心灵深处的一部分记忆开始逐渐解封,“我记得这个声音,这似乎是大宁王朝中,那位著作郎的声音!”

久远的记忆,一步一步的回归,同时回来的,还有一年前的一些好恶和念想。

“这人似乎对我有些不怀好意,我刚刚上班履职,他这位上官就有心刁难,逼着我去修润文稿,因此不得不读书为学,像是靠前突击一样,苦不堪言,也不知道和我是什么仇什么怨。”

伴随着对自身情况的逐渐接受,之前枯燥乏味的读书生活,也逐渐泛上心头。

“但是这这一年的情况相比,当初在著作局被逼着读写修润的日子,也变得有些舒服起来,最起码这一天里面,也就劳作三四个时辰,而且我在大宁王朝为成人,体力与精力皆十分充盈,不用担心学到猝死……”

被勾起了心中苦涩,李怀也忍不住哀叹起来,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片唏嘘。

“李怀!”

这时,那位著作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但这一次,陆镜的人已经站在了李怀的身边,他低头看着李怀面前的那几张纸,不由皱起眉来——

这纸上空白一片不说,还能看出被人爬伏在上面的凹凸折痕。

“见过上官。”李怀站起身,满脸唏嘘的看着自己的这位上官,“许久不见了,您依旧神采过人啊。”随即,他这心里也急转起来。

按着他的想法,自己失踪了一年,无论怎么着,都是不晓得事件,毕竟在他穿越的时候,刚刚出了一次风头,本身还是有爵位的,更重要的是,接了官职,结果……

“现在回想起来,是冲动了一点,虽说当时太过无聊,但比起后来……唉,不提也罢,现在就得想想如何面对了,我这爵位还有没有,别给算个失踪人口,关键是老婆还在不在,别……”

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起来。

“嗯?”陆镜面露不悦,“怎的?睡糊涂了?”他提高了音量,“让你修润文稿,说起来是枯燥,但这毕竟是为学之道,官家让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享福的,你爱清楚这点!”

“嗯?”

李怀一愣,这一年的折磨,让他的思辨能力十分可观,只是听这句话,就已经从中感觉到了一部分信息。

听这意思,好像不是对失踪一年的人能说的,不,不对。

他沉思起来,念头在心中快速转动,目光则扫过周围,那些个因为时间和没有刻意记忆,而已然模糊的记忆,和一个猜测结合起来,忽然让李怀有些激动。

“上官!”他忽然满含深情的喊了一声。

陆镜被这毫无来由的一声给叫的一愣,颇有些不明所以。

跟着就听李怀问道:“现在是哪年?哪日?”

顿时,陆镜的表情再次不快,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你果然是睡糊涂了!”陆镜一甩袖,满脸不悦的道,“若是以为这般胡言乱语,便能免了今日之书,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摞下重话,却见李怀依旧神色恍惚,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由动怒,道:“你莫得意,你这文稿固有可取之处,也有不少人称之赞之,但那只是暂时,若你这文稿出了名,被各方所知,而你又没有为学夯实,以后只能贻笑大方!”

见李怀依旧神色不属,陆镜刚才抬起手,指着纸上的一句,道:“便比如这一句,你要引用,说是‘正言若反’,但最后如果说不出典故源流……”

“此乃老子之言,”李怀的神色忽然锐利起来,条件反射一样的道。

陆镜一愣,然后顺势就道:“这源流之说,可不光看是谁说的,旁人还会问你,这话因何而生,又是圣人感怀何等情景而叹。”

李怀轻轻点头,对答道:“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业,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这一刻,他仿佛老子附体,面露哀叹,“知成败祸福之事,悉在人谋。”

这话听着玄妙,但行家一听就知真意,无非就是过往历史中,有太多的相互矛盾之现象,求而不得,得而不欲,通过联结对立,构成一个违背常识、又似于悖论的语句。

这就是“正言若反”。

陆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

反倒是李怀像是来劲了,继续道:“这小小一个词,却能凝结这么许多的奥秘,背后潜藏着的是对历史、对世间事的思考,这正是典故隐语的妙处所在啊!”

这话说完,他猛然回过神来,现在已经不再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用再那么拼命的回答问题了,也不用弄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了。

于是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今日,乃是元亨三年,二月初七!”陆镜的声音忽然变得冷硬起来,他转身离去,嘴上不停道,“为学之路道阻且长,不可自满!”然后,这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李怀迟疑了片刻,琢磨着对方这态度有何用意,但很快,注意力就集中到了那个日期上。

“元亨三年,二月初七,这个日子我可是记得的,距离我履职也才过去没几天!这说明……”

他忍不住激动起来。

“我在那边一年,但这边的时间却没有变化,这真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

过了一会,李怀才真正搞清楚,时间并不是没有一点变化,而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那边一年,这边一个时辰,无论怎么看都是好事,不过我最近是不打算再过去了,那边的环境,比冲刺高考还要命,这谁顶得住吧,还是这边好,书多还自在,像是回到自习室一样,我超喜欢这里的,上官说话又好听……”

带着这样的感慨,李怀顺手翻开了手边的一本书翻看起来,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另一边,刚刚离开此处的著作郎陆镜,边走边思考,但没有几步,另一位著作佐郎谷优,就走了过来,询问那边的情况。

陆镜就道:“确实如你所言,他当是伏案睡了一会,但大概是因为太过用功,精力损耗太过所致,也无需太过深究。”

谷优顿时闻言,顿时呆在原地。

——————

“情况似乎又有反复。”

是夜,谷优回答家中,便与早就等候在此的一人交谈起来。

那人神色从容,气度不凡,正是先前被荀国公府扫地出门的卫井。

卫井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此话怎讲?”

谷优就道:“先前著作郎严以待定襄侯,言语间还能感到些许不满,但今日话锋忽然有变,虽然没有明着夸赞,但这言语中已有不少改观,是无法否认的。”

“还有这等事?”卫井眉头皱得更紧,“定襄侯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藏得可真深啊!”

“此话怎讲?”倒是谷优有些不明白了。

“著作郎的性子我略有研究,”卫井抬头解释起来,“这位先前乃是清流,因不肯随波逐流被屡次贬斥,虽然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平日中但凡能让他另眼相看的,无不是在学问上有独到之处的,要么就是天赋过人,乃是不错的读书种子的,先前他看过郑兴业的文章,对那郑生就有不少好感。”

他顿了顿,才道:“如果著作郎真的态度有变,那只能说明,定襄侯有什么品质,让他发现了。”

谷优便道:“卫先生知道的可真多,不知是您先前就知道,还是背后那位……”

“咱们这话就说到这里,请你相助,本就是靠着咱们多年交情。”卫井轻轻摇头。

谷优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说实话,何必这般针对定襄侯,莫非是荀……”

“都说了,与旧主无关!”卫井眉头一皱,打断了对方,“也不是针对定襄侯,实际上,我等是十分看重定襄侯的,有意要拉拢他,只是他的异军突起,打乱了原本布局,所以他最好能在著作局多待一些时日。”说着,他冲谷优拱了拱手。

“我只能尽力而为。”谷优淡淡一笑,“将这位定襄侯拖个两三个月,问题不大。”

——————

翌日,李怀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下的软垫,以及枕边人,不由长吐了一口气。

“还是封建地主好!”

随后,他便做起来,准备穿戴一番,就去衙门上班,结果这番动静惊醒了魏如兮。

她起身迷迷糊糊的看着李怀,问了一句:“夫君这么早便起来?要去作甚?”

“不是要去衙门么?”李怀疑惑道。

“今日不是休沐吗?”魏如兮疑惑道。

“……”

李怀顿时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回忆前尘,已经整整一年了,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现在骤然听说能够修整,顿时心花怒放,顺势便要躺下。

大宁朝的世界,真是处处充满了感动。

李怀默默感恩。

魏如兮反倒是起来。

“也好,反正今日要去拜见父亲、母亲,咱们早些准备,也是好的。”

“???”

李怀顿时一脸迷惑。

魏如兮便道:“怎么了?不是早就说啦,今日你带着我回魏府吗?”

战袍染血说

今天就只有一更了,太累了

第九十章 涉魏府而言

一大清早,魏府便内外便显得格外热闹,这里里外外,众多仆役、女使来来去去的,皆在忙碌。

那周边府邸见着,都有仆从问上一两句,登时就有消息传开——

“乃是那魏家君子要举行家宴,那魏府的公子、姑爷、小姐、夫人,皆至!”

这等消息,被人一声声带着,传到了周围几个府邸之中。

魏瑾如今为户部侍郎,乃是朝中高官,其人所在的居所府邸周围,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多数都是权贵人家,还有沾亲带故的。

这等地方,消息自是流通迅速。

“他魏侍郎家宴,可是非同一般啊。”

柳府,柳家老爷柳泉,在得了下面人传来的消息之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然后就吩咐下去:“将老二和老五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很快,柳泉的二子柳新和五子柳析就被招来,这两人显然也是有着准备的,已经知道他们被叫来的原因了。

“父亲大人,可是因为那魏府家宴?”柳新拱手问道,他如今在吏部任职,前程远大,对朝廷的局势动向,也颇为了解。

“正是,你在吏部,乃是天官之地,对朝廷各处的调动最为熟悉,你来说说,这为父为何这般重视魏府家宴?”

“莫非是因为那位定襄侯?”柳新还没有开口,柳析忽然开口。

老爷子柳泉眉头一皱,问道:“你何出此言?”

“先前父亲您看好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郑生,想要将小妹许配给他,结果这人不争气,也不顶用,无缘无故的去招惹勋贵,现在身败名裂,科举之路都断了,前途暗淡,而这一切的根源,便是那位定襄侯!这是其一!”

柳析眉飞色舞,先是伸出一根手指,跟着伸出第二根,道:“其二,小妹自那日在长安文会中见过了定襄侯,这几日茶饭不思,还托我去李家、魏家问询,其意不言自明,有此一二事,今日这关键当然就在定襄侯的身上。”

花落,满脸期待的看着柳泉。

“胡闹!”柳泉却是训斥了一句,“过去让你要多开拓眼界,怎的到了如今,你这眼界还是这般狭隘,若是你看局势,只能看到人,那这局势不看也罢。”

柳析登时就感到一阵不甘,道:“我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柳泉眉头一挑,看向柳新:“你来告诉他。”

“定襄侯固然是一鸣惊人,但他此番做法颇为取巧,若不是因为郑兴业自己糊涂,断了后路,未必就能成势,”柳新沉着冷静,侃侃而谈,“换句话说,这世上之事,哪里有许多巧合?怎么郑兴业一直以来出类拔萃,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危险,为何便在这位定襄侯的身上栽跟头了?”

“为何?”柳析心中一动,隐隐明白过来。

“自然因为这都是他定襄侯的算计!”柳新斩钉截铁的道!

“不可能!”柳析的回应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注意到柳泉目光看过来,他立刻解释道,“他过去那般作为,岂能有这等算计?”

“若他真是那般模样,如何能在文会上一鸣惊人?”柳新反问道。

“文采与心机城府,还是不同的。”柳析兀自解释着。

“但若是他背后,有个老谋深算的推手呢?”柳泉淡淡说着,声音里有着一股威严,“这其实就是关键!”

柳析猛然惊醒,道:“父亲的意思是说?这是魏家之局?”

“不至于是他魏瑾之局,但借势而为还是可能的,”柳泉眯起眼睛,“为父如今不得为官,只能培养尔等,我与他魏瑾并无仇怨,但当初我被罢黜的时候,魏瑾虽未落井下石,但也没有将那事公开,证我清白,这些年我与他虽也如同过往一样交往,但这事我一直记着,知道这老儿并不是看着那般简单!”

“不错,”柳新点点头,说着,“这魏侍郎的三个儿子,长子本在外地任职,最近进京述职,次子在枢密院行走,最亲的侄子,在京兆尹下当差,幼子在太学为学,而四个女儿中,嫡长女之夫,如今为文学馆学士,能与官家议政,嫡女魏如兮如今为定襄侯夫人,两个庶女,一个待嫁闺中,另外一个人则嫁给前几年的进士,先前为县令,如今入京,虽有过错,但尚有前途……”

“这魏家居然不知不觉之中,布局至此?”柳析听着、品着,似乎猛然惊觉,“他这魏家如今中枢有根基,官家面前说得上话,更可知悉军政兵事,地方上也有触角,关键是,居然横跨清贵、权贵!”

“你这时才发现,未免太过后知后觉了!”柳泉训斥了一句,然后道,“魏家老儿的本事,我还是佩服的,当初他那大女儿嫁给一落魄子,谁人能料到,那人如今居然成了学士!还有那定襄侯,当初人人都说他是浪荡子、是败家子,还就是魏家老儿敢将女儿许配,如今一跃成为权贵,更是展露了手段……”

说着说着,柳泉忍不住摇了摇头,感慨万千。

“这真是……”柳析听着,忽然佩服起那位老儿了,然后他想到了先前的问题,便问,“那今天这事?”

“无非是魏家老儿看着自家气候已成,想要让这家族中的俊杰、兄妹、连襟,都见个面,联络联络,就这一点来说,你先前的判断,倒是没有错,因为这些个事的关键,还是多了一个定襄侯。”

既然还是因为定襄侯,那你之前为何还要训斥我?

柳析这心里忍不住嘀咕着,但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也只敢在心里转悠两句。

“我知你心有不满,但这次的关键,是他魏瑾最近要图谋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召集家小,”柳泉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道,“要知道,最近这长安城,可不太平。”

柳新便道:“我等会去探查一番,搞清楚其中缘由。”

柳泉点点头,随后由于了一下,看向柳析:“你刚才说,柔儿自文会之后,之所以那般反常,是因为……定襄侯?”

“父亲不知?”柳析很是意外,但旋即就意识到先前说错话了,因为他看到柳泉的脸色阴沉下来。

柳析赶紧低下头,不复多言。

柳新则道:“还是先派人过去观察一下情况,看看魏家的这几位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好。”

这边说着,那边就已经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已经有马车停在魏府门外了。

————————

“等会你不要提及咱们谈论的事!”一身常服的王修贤叮嘱着魏香儿,“咱们可得表现得如常,不可让人看低!”

“我知道的,”魏香儿点点头,然后又忍不住道,“只是怎么想,这口气都很难忍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王修贤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那人都是权贵,现在又是我的连襟,应该维护好与他的关系,这未来也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了。”魏香儿满脸不乐意的点了点头。

王修贤见之,忽然笑道:“你放心,你夫君我,自忖还有些本事,不会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今日也要展露能耐,让人知道本事,然后再去结交!”说着,话语中透露出一股傲然。

随后,这夫妇二人就联袂走下了马车,身边的几个仆从立刻过去通报,而魏府的大门早就已经打开,魏准在门前等候,见了这夫妇二人,立刻上前问候,然后引着他们进去。

“姑爷、三小姐,大公子和醒少爷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我也是很久没有见孟阳他们了。”王修贤淡淡一笑,挥动衣袖,“带路吧。”

魏准就在前面走去,而魏香儿则是转而去往后宅。

说是带路,其实这府邸王修贤以前就来过许多次,该熟悉的地方早就熟悉了,但他的这番做派,并没有让人感到意外。

沿途的仆役见着他,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正堂,早就有两人坐在这里了。

其中一人坐于侧位,正是魏醒,另外一个人,相貌与魏醒有五六分相似,但英气勃发,见着王修贤来了,便站起来迎了过去,魏醒也随之起身。

“孟阳、常均,我等可是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了。”王修贤见着两人,就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是有些时间了,从你北上,中间就见过一次。”那英气青年呵呵一笑,走了过去,二人挽手而归,各自落座。

一入座,英气青年就道:“你这次回来了几天,也一直没有过来,我正想着,若是再有两日不来,就和常均过去拜访。”

王修贤摇了摇头,道:“愧对泰山,实在是无言相见啊!”

“你的事,我听说了,”英气青年点点头,“也不能全怪你,但咱们既是家人,就不该见外,有了事,就该一同商量怎么面对。”

“这里谢过了,但现在多多少少平息了一些,”王修贤说着,话锋一转,“先别说我了,这次过来,其实主要还是想要看看新的连襟,定襄侯的那篇文稿,我是读了的,很是佩服,不知他是否来了?”

魏醒笑道:“快到了。”

王修贤呵呵一笑:“这就好,正好有些不解之处,要向他请教。”

第九十一章 我家侯爷……

“我母亲最近给我来了不少信,里面说了不少我父亲的话,都说父亲对你很是欣赏。”

微微摇晃的马车上,魏如兮与李怀低语着,嘴角含笑。

“我父亲这个人,平时虽然严肃了一些,但其实是非常可敬的,过去我见他与兄长、姐夫他们吃酒,酒过三巡,兴致上来了,就会吟诗作对,这事……”

“这事我可不擅长,”李怀摇摇头,“到时候怕是要让泰山难以尽兴。”

“倒也不是,”魏如兮摇摇头,“他有的时候,也会考较文章,畅谈局势,每每说得兴起,更是欢畅无比……”

李怀听着点头道:“我明白了,若是在家宴上,泰山大人提出此事,我定会与之配合,但若是谈得太深的话,那边不能保证了。”

“夫君又谦虚了。”魏如兮的抿嘴一笑。

李怀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解释。

说着说着,马车微微一震,就停了下来。

魏如兮揭开窗帘,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就道:“已经到了,前面挡着一辆马车,是我阿姐家的,咱们先过去,与我姐夫、姐姐照个面。”

“是那位文学馆的金盛学士?”李怀在大婚的时候,就见过这位连襟,有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也好,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这边说着,两个人先后走下马车。

边上的几个女使赶紧走过来提醒,说是这样有些不合礼制,但李怀却摆摆手道:“哪里有这么多规矩,都散了吧,无妨。”

前面那辆马车周围倒是没有多少仆从相随,样式也比不上侯府的,这会刚刚停在魏府门前,有一男一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女子身材纤细,容貌端庄,和魏如兮十分相似,正是她的嫡亲姐姐,名为魏莲。

走在魏莲旁边的,则是她的夫君,文学馆学士金盛。

金盛年约四十出头,留着呼吸,面容普通,但双目却十分有神,他看着李怀夫妇走过来,便领着魏莲主动迎了过来。

魏莲看了李怀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在金盛耳边低语了一句,金盛点点头,然后来到了李怀身前,拱手道:“见过定襄侯,见过夫人。”

“兄长这可是折煞我了。”李怀哈哈一笑,快步走过去,扶住了金盛,“兄长,当初我娶我家娘子的时候,你可是半点都不客气,如今怎的反而见外了?”

金盛也笑了起来,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当时那是按着规矩阻你,换了其他时候,我可是不敢冒犯。”

“都是自家人,哪里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李怀摇摇头,架着金盛的手,朝着魏府之中走去,“那日你在门前,我在阶下,今日咱们联袂而入。”

金盛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随之而行。

身后,魏莲与魏如兮都慢了半步,姐妹二人窃窃私语。

“你这夫君,与传闻中有些不同了。”魏莲轻笑一声,声音里有着如释重负。

“我家夫君自是好的!”魏如兮微微昂头,“过去传闻,多有出入,想来是好事之人以讹传讹!”

“现在这么说了,”魏莲还是轻笑,“我可是记得,某些人在出嫁前,可是忐忑不安,甚至都想着离家出走,又要青灯古佛伴随一生的!”

“姐姐!”魏如兮面皮微微一红,“那都是当时被外界传闻误导,险些让我错过了如意郎君!”然后她小心的朝前面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这些话以后别说了,万一让夫君知道了,误会了我,那可怎么办。”

“到底是嫁出去了,现在处处都是这般思量的!”魏莲打趣了一句,见着妹妹略显着急的表情,才赶紧收声,然后又道,“你这般着紧侯爷,可要小心了,我可是听说,如今有不少家的女子,都在托人打探侯爷宅中情况。”

魏如兮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追问了两句后,就有些恼怒的道:“我家侯爷已有了我这正妻,其他人难道还有他念?这也忒不要脸了!”

“那些个府中嫡女自然不会不顾面皮,但还有些许庶女呢!”魏莲提醒着,“这些人就想着爬上权贵的床榻,以图翻身,毕竟都是那些不知廉耻的女子教导出来的。”她意有所指。

魏莲立刻明白过来,眉头紧锁。

魏莲见着,便又安慰了两句:“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算不得准,况且你只管将你家侯爷伺候好,全心相待,哪里还有其他担忧?”

魏如兮依旧面色凝重,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加快了脚步,跟上了李怀和金盛,正好听得李怀惊讶了一声。

“七岁就开始读书为学了?”李怀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一点颤抖。

金盛则有些奇怪的道:“不错,我那长子颇为争气,现如今已然能够读写了。”

“哎呀,”李怀忍不住摇摇头,“这年少之时,还是得多行天性,一味让孩童为学,反而失了其童真,若是被一口气逼着读书一年,那这心里怕是要闷坏了!”

金盛略感奇怪,他竟是从李怀的话中听出了一点感同身受,不由疑惑着,莫非这位侯爷也是自小为学,所以心有戚戚焉?这么说来,那诸多传闻中,有一个说法,就是这位一直在藏拙,难道是真的?

只是表面上,还是笑着道:“侯爷之言有理,日后定当注意。”

李怀从话中听出了言不由衷,但这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不好置喙,于是略过不提。

正好魏准从院子里迎了过来。

“见过两位姑爷,老爷已经在后院等候多时,说是您二位来了,就要见二位。”这位老仆恭恭敬敬的问候,然后说着。

李怀与金盛都没有拒绝,被引这过去。

途中,金盛还道:“孟阳他们定然已经等在那边了,等会正好与他们论道,两日前我就见了孟阳,他还和我说起你的那篇文稿,说是有些心得。”

李怀则道:“原来几位都看了那文稿,真是汗颜,里面还有许多疏漏和不足,这些天正在修润。”

“精益求精,这是好事啊!”金盛顿时来了精神,“等会咱们正好探讨一番,我等也好先一步知道新稿,你不知道,你那篇文稿,如今可是长安流行,我等能先睹为快,着实快意,当浮一大白!”

李怀客气道:“都是自家人,还要向几位请教。”但心里却觉得那篇文稿,离着自己已经有些遥远了——毕竟隔了一年。

说着走着,到了后院书房,推开门一看,两人才意外发现,屋子里没有魏家几子,也无王修贤等人,只有一个魏瑾,正站在桌前写字。

“来了。”

魏瑾搁笔,转身微笑,气度过人。

战袍染血说

今天事情太多了,十一点才到家,只能勉强码一张,字数少了点,请各位谅解

第九十二章 兵者三祸,咱们得早做准备

“都坐。”

踱步来到主座,魏瑾自顾自的坐下,又指着身边的两个座椅,让李怀与金盛坐下。

二人拱拱手,也不多言,顺势就坐了下来。

紧接着就有仆从过来上茶,但茶水一摆好,就被魏瑾挥手斥退,而且还特意吩咐,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

金盛见状,恭恭敬敬的问道:“泰山大人,为何单独将我与侯爷叫来?有何吩咐?”

“只是让你们过来,当然是有原因的,是老夫有话要和你们商讨,”魏瑾抬起手,止住了两个女婿的话,“这些事,老夫也只能现在和你们探讨,等会家宴就得说些琐碎,盖因老夫的这些儿子、女婿之中,你们二人,乃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今日要说的事,也颇为敏感的,得咱们先定了主意,然后慢慢通告孟阳他们。”

李怀听着,不由感慨,老丈人真是会说话啊,你没看,金盛老兄的眼睛都亮了么。

“不知是什么事?”金盛平息了一下情绪,问着。

“长安表面看着安宁,背地里暗潮汹涌,这种局面下,咱们得提前做个准备,”魏瑾说着,目光落到了金盛的脸上,“育人,你在文学馆,也能接触不少朝廷通报,该是知道的。”

“泰山大人是说,那东边几个不稳的藩镇?”金盛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这事也只是一些人的猜测,虽然永昌侯给了提醒……”

听着这话,李怀忍不住撇了撇嘴。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他多多少少回忆起了一年前的局面,再加上书房里存放着的剧情提要,帮助他恢复了对大宁朝局面的了解。

现在,听着这位连襟的话,李怀不由再次佩服起永昌侯这个大反贼的演技,这能耐,难怪他一举起叛旗,整个长安都被震动了,如果不是郑兴业主角光环太过耀眼,那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货为啥要叛变来着?”李怀眉头皱起,“这部分我完全记不住了,可见那永昌侯是多么擅长隐藏!”

“你当初就是为了写叛变而叛变,根本就没写原因!1槽点!”

李怀面不改色,听着自家岳父和连襟的对话——

“按着永昌侯的说法,淮西等藩镇已然非常危险,而因担心会刺激到藩镇,朝廷没有真的对那几个藩镇有太多的动作,打算徐徐图之……”金盛压低声音,说着这些话来。

魏瑾则摇摇头:“你是看的比较透彻的,但也忽略了一事,便是这藩镇之祸若蔓延开来,不知要有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连,旁的不说,就说咱们家中的不少人,就可能会被牵扯其中,这是咱们目前最为要紧之事!也是迫在眉睫的!”

金盛悚然一惊,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自家岳父,要单单将自己和李怀叫过来了,于是他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那确实值得忧虑,大郎曾在淮西镇的地界为官,必有结交,而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着牵扯,真要是折腾起来,恐怕还是一场灾祸。”

“这话,也就是咱们翁婿之间说说,都是交心的话,老夫就不隐瞒什么了,”魏瑾点点头,他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人,“自来,兵灾就有三场祸。”

说着,他微微叹息。

“这第一祸在战场,两军交战,损伤众多,若是那叛乱内战,除了领军之将,实无多少胜者,而且每一场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筹集钱粮兵马,与国朝实际有巨大影响!这是国祸。”

李怀听到这里,终于品味出一点了,想着自己这老丈人,八成是通过户部在钱粮上调动的趋势,看出了一点什么,才会忽然举行这场家宴,目的就是要与家人通气。

魏瑾这时停下话,问道:“这余下两祸在哪里,你等可知?”话落,摸起茶杯,轻饮一口。

“这第二祸在民间,军战前后,无论哪方兵马,往往都要搜捕周遭粮草、人口,而战时厮杀,往往又要破坏各地安宁,战后尸体处处,容易滋生瘟疫,更有甚者,那残兵溃卒四散,波及周边郡县,最后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为一方盗寇,乃至引得周遭百姓迁徙,这该是人祸!”

“不错!”魏瑾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李怀,“贤婿,你可知第三祸为何?”

李怀注意到老丈人期许的目光,又看了一眼金盛那成竹在胸的表情,不由暗叹:“你们两位想的不错,可惜从最开始的地方,就产生了偏差。”

话虽如此,但这话当然不能直白的说出,而是要委婉一些,于是他道:“泰山的意思,小婿明白,第一个祸在兵,第二个祸在民,而第三个祸就在朝堂,在官,这也是您将我二人叫过来的原因,盖因这反叛之事,从来都会有牵扯,更会有人在朝堂上推动,从而打击异己、消灭政敌,不可不防也!”

“是这个道理!”魏瑾点点头,“每一次有将领在外沙场征战,看似腥风血雨,稍有不慎就要殒命,却不知道,朝堂上同样是刀光剑影,只是旁人看不到罢了,但凶险丝毫也不亚于那沙场争锋,甚至也有过之!一旦失败,就是破家之灾啊!所以这事,你们一定要团结互助,不可分心,一荣俱荣不好说,一损俱损是难免的,谁也不可心存侥幸,该断的交情就断,该结交的人,不要迟疑。”

金盛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李怀这边却不由暗自嘀咕着,岳父您老人家说得好,问题是,您得认对敌人啊,不然不还是白瞎?

他还在想着,那边金盛开口道:“泰山大人所言甚是,您在户部,侯爷是圣眷正浓,我在文学馆,加上大郎、二郎他们各有际遇,咱们这一家如今可是耀眼得紧,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却是要早作打算!”

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就圣眷正浓了?我现在正在清水衙门里面待着呢好不好!

李怀暗自摇头,但还是先听着,想要看看这两位,到底有啥注意。

于是他端起茶,抬起杯盖,轻轻吹着。

魏瑾道:“这是我让你们过来的原因,你们两个都是交友广泛的,朋友众多,这一方面要注意,另一方面也可以引为助力,现在第一步,就是探听消息,第二步,就是切断和几个危险藩镇的联系,而第三步,就是寻找盟友……”

金盛沉吟片刻,有了主意,说道:“小婿最近与永昌侯之弟关系不错,眼下朝廷能有防备,全靠永昌侯示警,这人肯定是个忠诚的,从永昌侯处,也能得到消息,万一真有祸事,有他相助,必可安然!”

“噗!”

李怀刚喝了一口茶,还未来及咽下,骤然听了这一句,便喷出口来,然后咳嗽起来。

边上,魏瑾与金盛都皱起眉来。

战袍染血说

晚上还有一张。

第九十三章 生疏了,生疏了

“玄庆啊,看你这样子,是有不同看法啊。”魏瑾问道。

金盛也停下话,转而道:“我有什么思虑不周的,你大可提出来,咱们参详参详。”

李怀也知动作失礼,尤其是金盛正说的起劲,自己来了这么一出,要是不说个清楚,金盛指不定要怎么念叨自己呢,连襟不和,真个得不偿失。

想着是不是回个档,但觉得又太浪费了。

“泰山大人、兄长,明鉴。”李怀放下茶杯,心里转着想法,索性就试着说说实话,万一有个什么事,那就回溯呗,“并不是对兄长之言有什么看法,只不过,自打那日被官家召见,见了永昌侯之后,我就在想着一件事。”

“是了,”魏瑾点点头,“差点忘了,你不久前还就见了永昌侯,只不过那日官家与你所言之话,并没有流传出来,只不过当日还有两位前线的将领,到也不难猜,肯定和藩镇有关的事。”

金盛眉头微皱,问道:“难道那日,官家说了藩镇不稳?”

当时参会的人口风有这么严?

李怀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一年,很多地方都变得模糊了,不过大体上的脉络还是记得的。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就道:“当时那位永昌侯,对我颇有敌意,隐隐有针对的意思,我寻思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缘由,毕竟我和他可没什么冲突,便是场面上的态度,总不该这般直接。”

“你说,永昌侯与你第一次面见官家时,就有了矛盾,对你印象不佳?”魏瑾不由皱起眉头。

“或是因你过去名声所累?”金盛则提出了不同看法,“不能因为一时的话,就认定敌友,这太过于莽撞,而且有些不智,目前来看,永昌侯是可以争取的,至少我们应该与之为善。”

李怀点点头,他从魏如兮的口中得知,过去魏家之中,金盛的话语权很大,老丈人多听其言,现在对方开口,直接反驳可能弄巧成拙,得有一点技巧性,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魏家真上了永昌侯的贼船。

按着原本剧情,叛乱之后,有不少家族被牵扯其中,只不过当时因为郑兴业的关系,魏家安然无恙,可现在,郑兴业都回家去种地了,自己不得不多筹谋一些……

怎么感觉,自己的人设越来越立体了?

他心里吐槽,回忆着众多剧情。

叛变大事件,是原文中的一个非常重大的剧情,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首先,就是永昌侯的叛乱,因为这小子准备了很久,武器钱粮都相对充沛,但当时的局面,各方依旧是观望为主,有不少藩镇更是第一时间相应号召,与之对抗,比如被永昌侯使劲黑的汴宋与淮西这两镇!”

“不过,他们到底比不了老谋深算的永昌侯,很快就被击破,地盘被吞,兵马都被整合,令永昌叛军势力大涨,有次也引发了一连串的事件,这方方面面牵扯的势力网,可以说是错综复杂,以至于到了后文中,还有诸多遗留,难以纾解。”

“还不是你自己写乱了,以至于后面出现了众多吃书环节!1槽点。”

这边,李怀想着,那边魏瑾也沉吟起来,忽然问道:“玄庆,你于藩镇之道上颇有研究,这话不该是空口说的吧。”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李怀。

对啊!我现在可是文稿传长安,人设中就有一个善于兵家藩镇事的头衔,我完全可以当个专家啊!

唉,一年的空档期,让我的技术生疏了许多啊。

旁白不合时宜的冷笑起来:“哼哼,是好几章没装了,有点忍不住了吧。”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李怀立刻在心中反驳,“我李怀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坚持用真理说服亲人和敌人!还有,系统你现在都会人身攻击了?更过分的是槽点也不给加了?你这是飘了啊!”

“玄庆?”另一边,老岳父见女婿皱眉不语,不由提醒了一句,“这藩镇之道,难道还有什么你想不通的地方?”

“咳咳,”他轻轻咳嗽两声,学着永昌侯在皇帝面前的样子,淡淡笑道,“泰山言重了,我只是略懂。”

“看你这样子,是成竹在胸,就别藏着掖着了,都是自家人!”魏瑾则干脆的说道,“若有看法,那就直说吧,咱三人探讨,有些分歧出入是正常的,因为只有咱们定下了主意,整个家族才好施行,实际上,我已经让孟阳他们注意消息,尤其是兵马调动之事,但有动静,都会给我禀报,也好参考。”

金盛听着,不由点头。

李怀又夸了一句岳父说话好听,紧跟着就道:“先说结论,永昌侯不可信!”然后,摆摆手,“别急,听我细细道来。”

魏瑾和金盛对视一眼,都表示不急。

李怀暗叹了,生疏了,生疏了,有了多余动作,嘴上则道:“这一点,便是永昌侯对我的敌意,并不是毫无来由,而是因我那篇文稿。”

魏瑾便道:“你的文稿我看过,很有见地,但若说永昌侯因此而对你有了成见,却有些让人不明白了。”

“这事主要是我在文稿上,没有把全部的话都说清楚……”李怀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给自己点了赞,这开放式结局就是好用,什么都能往后面接,这个光荣传统以后不能丢。

“此话怎讲?”金盛问了起来,他也是读过李怀文稿的。

“我那文章前面分析了藩镇格局,后面提及了各地藩镇的钱粮财政,因无朝廷的数表,多数都是推测,不敢妄下定论,但按着各地藩镇的动向,还是能找出端倪的,也能预测出一些事,就比如永昌侯麾下兵马的调动,就有值得玩味之处,这永昌侯的统领之地,是集中在河中,为河东、山西之地,但他现在却强言汴宋与淮西,那是中原之地……”

李怀按着记忆中剧情的走向,一脸高深莫测的道:“这话一出,后面他就会向官家建议,让他向洛阳方向增兵,洛阳乃是东都,若被藩将兵马驻扎,便是将漕运、中原,乃至江南财赋之道交予人手,万一这藩镇有个反复,关中如何?”

此言一出,魏瑾和金盛都是面色陡变,后者更道:“你这意思是,永昌侯有反心?这话有何凭证?此事,着实匪夷所思!”

魏瑾也道:“玄庆,有些过了!这话不能乱说,不该胡乱预测!而且永昌侯……”

这边话音落下,外面忽然换来一阵吵杂声,便听着魏准道:“二公子,主上吩咐了,不得进!”

“我来,是有要事!快让开!”然后便是一阵人仰马翻,然后一个青年冲进来,见了李怀与金盛一愣,然旋即回过神来,对着魏瑾道:“父亲、侯爷、兄长,枢密院刚传了消息,官家有意要向东都增兵!”

第九十四章 难道,我……

魏瑾的次子魏林今日休沐,没有前往衙门,在家中等着家宴召开,心情还十分激动,盖因最近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的定襄侯,严格来算,是他的姐夫。

只不过,这边兴头刚起,便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枢密院送来的消息,他一拿到消息,立刻大吃一惊,想着父亲左右叮嘱,但凡有周围兵事的消息,都得第一时间去给他通报,于是不敢耽搁,急急忙忙的就跑过来了。

即使被魏准拦住了,他也坚持要进去,然后将得到的情报,通报给了屋里的人。

魏林倒是不担心,这消息会泄露,一来屋子里都是可信之人——其父魏瑾这几日常称赞李怀,而金盛早就是家中智囊,二来,这消息迟早要传遍长安,自己不过是仗着是枢密院行走,先一步得知罢了。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得了消息之后,这屋子里的三人,竟是表情各异,但都愣在原地。

尤其是自家父亲与大姐夫金盛,更是满脸错愕与难以置信,盯着李怀,漠然不语。

没想到,他竟然能算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我居然能算到这个地步!

李怀自己都十分意外,他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就耗费一槽点,来个回溯,反正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一年时间,虽说备受煎熬,也没有多少收获,但槽点找了一些,目前积累了六十多,真要是发挥出来,可以做好几天料敌于先的智者。

但没想到,他现在依托于手上资源,做出了判断,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效果,虽说是仗着知道剧情的优势,但时机把握的这么准,怎么都觉得不简单啊!

难道,我真的十分擅长筹谋预判?

在这一刻,李怀对自己的人设有了动摇。

他想到了那圈还没动用的主角光环,莫非是受到光环的影响?

不过,眼下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注意到老岳父和连襟的目光,以及魏林惊疑不定的目光,李怀轻咳一声,淡笑道:“时间上来看,是差不多的,但既然官家已经有了决定,那也就说明,我等是没有办法阻止了。”

“君齐,”魏瑾深深地看了李怀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叫着次子的字,“往东都增兵,增的是禁军,还是藩镇之兵?”

“这个还不甚清楚,”魏林摇摇头,注意到父亲表情不快,就补充解释道,“我已经让人去追问了,给我传信的,是个交好的同僚,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知道枢密使等几位上官商谈此事,就来告知于我,想让咱们家早做准备。”

他说话时,微微缩头,显得有些畏惧,随后看着父亲要开口,就知道要像往常一样训斥自己,便又低头,准备承受。

但李怀却顺势开口道:“这同僚不错,可见与你关系亲近,日后当好生维护。”

他一开口,魏瑾这将要脱口而出的训斥,也顺势一转,点头道:“玄庆说得对,君齐啊,你的好生感谢一番,现在也别在这待着了,再去探查一番,把详细情况给搞清楚了再说,告诉魏准,你若再来,不可阻拦。”

魏林诧异不已,在他的印象中,自家父亲可是少有这般变化的,怎的今日……

他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的看着那笑而不语的二姐夫,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嘴里则应下,然后匆匆而去,不敢停留。

等人一走,魏瑾便叹息道:“老了,老了,这脑子是不行了,有些事确实想得不够周全,玄庆,你后面还有什么分析,不如都说出来,咱们集思广益,也好造作打算。”

金盛也点点头,道:“这事透露着古怪,不管是不是增藩镇之兵,但只要是增兵洛阳,往往就是动兵的前兆了,这可不是小事。”

“是啊,多事之秋。”魏瑾点点头,感慨了一句。

然后,两个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李怀身上。

“其实我对这个局势,也只是略懂,”李怀回忆着永昌侯在御前的表现,神色从容,“但要说心得,还是有一些的,不如就顺着刚才的话说……”

其他两人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刚才说到,永昌侯对我心有不满,我当时也颇为疑惑,但后来一思量,就明白过来,因为文稿之中,曾有推演,其中有一句提及了,说是,若有藩镇兵将意欲增兵东都,便有截断东西两境、南北二地之险,当谨防之,这一句过后,就提及旁事,没有过多分析,但现在看来,是有人被刺激了。”

“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因为你的这句话,咱们那位永昌侯,就此记挂住了你?”魏瑾眉头紧锁,盘算着其中真假。

“兴许如此。”李怀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给予肯定答复,紧跟着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抛开这个,单纯看最近几年,各地的藩镇内乱,也让我对永昌侯的动向十分怀疑,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此话怎讲?”魏瑾便问。

李怀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才道:“在我看来,这藩镇动乱,其实分为四种。”

金盛非常配合的问道:“哪四种?”

李怀顺势就道:“第一种,是士兵哗变,第二种就是将校作乱,第三种,是藩帅杀其部下,第四种则是反叛中央,这其中,前三种各有缘由,但几乎无法杜绝,这些年来,各地藩镇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至于第四种,每一次都足以载入史册。”

魏瑾紧跟着就问道:“这与永昌侯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永昌侯麾下的藩镇,从来没有前三种动乱!”

李怀的声音低沉起来,将前世整理的资料简单叙述了起来:“士兵哗变多数是为反抗暴虐,或者谋求赏赐,没有这种,说明其统帅爱兵如子、赏赐充沛,此收买人心也!”

魏瑾神色微变。

李怀接着就道:“将校作乱,多数是有属下觊觎主帅之位,没有这种动乱,说明其主帅时时刻刻笼络人心,军中将领多为心腹!”

金盛面色凝重。

“而第三种,藩帅杀其部下,主要是为了除去骄兵悍将,为了稳固权位,好安宁度日,没有这种动乱,说明这将帅有大志向,所以能容人,能收才!”

李怀说到此处,不由摇头叹息,然后将这些个论点、论据,前行接到自己的结论上:“遍观史书,没有这三者动乱之军,往往就会出现第四种!”

他这句话落下,整个屋子里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李怀自己品味起来,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因为这是建立在先知道结果,然后逆向推导上的。

正好在个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魏林冲了进来,他迫不及待的对魏瑾道:“有准确消息了,是让永昌侯统领河中军,调兵去往洛阳!”

顿时,屋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李怀都有些意外了。

居然这么配合!

第九十五章 只有两个人太可惜了

“怎么了?”

魏林再次惊讶于屋里的气氛,他这两次过来,每一次都感到气氛十分怪异,自己的父亲没有了往日那种淡然气度,就连过去神采过人的姐夫,这会却是满脸震惊,也不知什么缘故。

莫非真是因为那位新姐夫的原因?

想到同僚的一点委托,他不由在意起李怀来,偷偷打量着这位名满长安的定襄侯。

“你这次得了多少消息,细细道来!”魏瑾眉头一皱,打破了沉默,“可是有什么详细内容?”

“有了!”魏林回过神来,赶紧说明道,“这次我那同僚被枢密副使召见,吩咐了不少事,于是前因后果就都明了了。”

魏瑾眼一瞪,道:“那还不速速道来!”

我这不是正要说嘛?

魏林心里嘀咕,但面上连连称是,然后说道:“这事听说不是永昌侯提出来的,而是另一位藩帅,说是希望朝廷向洛阳增兵,防范未然,但禁军这边的情况……这不好透露,但想来父亲也清楚,最后左右权衡之后,这事就落到了永昌侯头上。”

“总有个缘由吧?”金盛忍不住问道。

“缘由诸多,我这边知道的,就是官家说过,当前这天下各处的藩镇,多少都有零星动乱,唯独永昌侯治下,从来不闻有乱,此治军有方,又显忠诚,因此属意让永昌侯的兵马,代为镇守……”

魏林的这话还没有说完,魏瑾和金盛就一脸震惊的朝李怀看了过去。

李怀本也是心中震惊,但好在他生疏的技艺逐渐找回,保持了脸上的平津,注意到岳父和连襟的目光,立刻轻咳一声,露出了一抹笑容。

顿时,在魏瑾和金盛的眼中,李怀就高深莫测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魏林更加惊疑不定起来,忍不住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事?”

魏瑾叹了口气,对李怀道:“玄庆啊,幸亏有你啊,否则,我等怕是要走上歧路了!”

“泰山言重了!”李怀十分懂道理的客气起来,“您这是一时没有想起,思路上有些波折,过些时日也就想通了。”

“你别给我戴高帽,便是过上一个月,老夫怕也是想不到啊!”魏瑾摇摇头,十分欣慰的笑了起来,“幸好家中有你!”

金盛也忍不住点头同意起来,道:“现在方知侯爷真本事!方才我这心里还有怀疑,真是太不应该了,得向你赔罪!”

“客气了,客气了……”

听到这里,魏林终于忍不住追问起来了。

魏瑾一听,眉头就皱起,摇摇头道:“这事你知道还太早了。”

魏林就有些急了,只觉得越发想要知道了,心里宛如有猫儿在挠挠,但摄于父亲权威,不敢多言。

反而是金盛犹豫了一下,道:“这事,不妨和君齐说说,他在枢密院当差,正是调配兵马之所,若有消息,他能先得到,传回来家中才能在做探讨,若是一无所知,宛如盲人摸象,不得全貌!也不知道该留意什么消息。”

魏瑾觉得这话也有理,不由犹豫起来。

李怀看着魏林那着急的目光,也是心中一动,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发挥一次,就两个人震惊未免可惜了,而且加上这次效果这么好,全靠小舅子配合,不能亏待了功臣,让功臣心寒啊!

于是他就说道:“这事让君齐知道也好,日后他心里有数,确实便于收集情报,当下正是关键时刻,情报传递的快速尤其重要!”

“既然玄庆你这么说了,那就说与他听罢。”魏瑾点点头,以目示意,金盛立刻善解衣人的过去讲解了起来!

“永昌侯?!”

听着听着,魏林不由意外起来,然后听着听着,眼睛瞪大。

“竟然如此?”

跟着就看向李怀。

“姐夫居然连这个都算到了!”

这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惊骇表情。

“竟是从这等蛛丝马迹中找到端倪!”

这时候,他看着李怀的目光中,已然满是炽热的崇敬之意!

“咳咳……”李怀被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淡淡一笑,道:“巧合,都是巧合。”真的都是巧合,我本来还想着回溯来着,要不是小舅子你先后两次过来通报,焉能有这般局面!

“姐夫真是谦虚!”魏林心悦诚服,“你这分析中的不少事,枢密院也不过提及一二,不及你的言论深入浅出……”

“哪里哪里……”李怀摆摆手,表示我这是逆向工程,不能居功。

魏瑾则沉声说道:“你知道玄庆的本事也就是了,但今日这些话,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意外传,须知厉害!”

魏林心中闪过一个身影,随后点头道:“孩儿记得了。”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家宴就要开始了,咱们也该过去了,不然他们该等得急了,”魏瑾站起身来,其他人也随之起身,“至于咱们在这屋里谈的事,不忙着向他们透露,得一步一步来,不然人多嘴杂。”

三人便道:“记得了。”

跟着,一行四人走出屋,就朝着前厅走去,魏准见了,便在前面开道。

只是行至一半,忽然有个小厮过来通报,说是有一石姓公子在外面等候,要见二公子。

“是我那同僚。”魏林赶忙解释起来,“兴许又有消息过来了,他趁着外出给我捎带,我去去就回。”

魏瑾点点头,一挥手:“这人是个值得结交的,不可怠慢,去吧。”

魏林赶紧过去。

“怎么样了?”等着他的,是个青年,名为石贞,看着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神情里满是期待。

魏林则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我那姐夫确实有神断细分,只是还有难处,不能外传。”

“与我能算是外传?”石贞眉头一皱,“我这给你传消息,可都是担着风险的,也和你说得清楚了,一来是咱们交情不一般,是挚友,二来,定襄侯精于藩镇兵事,我家与藩镇也有牵扯,希望得他指点,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可是……”魏林还是犹豫,“不然过得两天。”

“过了两天,可都晚了!”石贞催促道,“你还怕我外传不成?我若是那种人,岂会冒风险给你通风报信!”

魏林听着这话,想着父亲说石贞是个可结交的,不由觉得,说出去也不非随意外传,就有了决定。

“也罢……”

他到底还有记挂,没有全说,也没有提及永昌侯,只是将李怀的四种动乱之说传出。

那石贞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惊叹道:“真的是定襄侯所言?”

“这还能有假?”魏林顿时不满,“我姐夫的本事,我能不知道?你也不看看我是他什么人!会乱说?”

“勿怪,勿怪!”石贞赶紧赔礼,“实在是这城中有太多流言,说定襄侯实是背后魏老出谋划策,才令我糊涂!未料侯爷竟是这般真知灼见!”

“当然不是,连我父亲都对姐夫赞不绝口,说多亏有他!要不然……”魏林说着说着,意识到说多了,赶紧住口,然后叮嘱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外传了。”

“你尽管放心!”石贞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告辞离开,等离开了魏府,到了个巷子里,就被人拦住。

“如何?”拦住他的,赫然便是刘家的柳新。

“幸不辱使命,定襄侯已有决断!”石贞满脸敬重之色,“这位侯爷,确实非同一般!”然后将那四乱论这么一说,柳新登时脸色剧变。

“竟然如此,定襄侯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见微知著!我得赶紧将这番分析告知父亲,这位新侯有这等本事,日后定要结交啊!”柳新心里转着念头,心底闪过一道倩影,随即拱拱手道,“这次有劳石兄了,真是多谢了!”

“说哪里话,若非柳君,我早就身死异乡了,焉能有今日!”石贞说着话锋一转,“只是有一点,我也应了魏家二郎,不好外传,而且定襄侯有这等本事,未来必是朝廷重臣……”

柳新笑了起来:“你莫非还担心我会学那郑生?今时今日,谁人敢窃定襄侯之言?况且这些话,他魏家早就知晓了,传出去不过时间早晚,日后都要上君侯文稿流传后世的,我家不会自取其辱,结交还来不及呢!”注意到石贞表情,他立刻保证到,“你放心,柳家只是得策应对,绝不外传!”

第九十六章 家宴人心

“魏梢,做你们魏家的女婿可真好,不仅有美娇娘,更有泰山可以依靠!”

“可惜啊,你们家的女眷现在都嫁出去了,我们是没机会了!”

“什么时候,引荐一下你的几位姐夫,教教我们择偶之能!哈哈哈!”

魏瑾的幼子,在太学中为学的魏梢,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自家坐在的街坊。

回想起刚才在太学中的局面,他的脸色就是一阵难看。

按说魏梢家学渊源,学问做的不错,家中有权有势,几个兄长和姐夫,乃至族兄,都是有门路、有关系的,显是前程远大,过去在太学中,那也是颇有人脉的。

但最近几日,这情况却急转直下。

“公子,您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随着魏梢一同过去陪读的书童魏恢,看着主子的脸色,就安慰起来,“刚才那几个人,都尤其是刘勇、高瑾他们,最是和辛离、戴坎二人交好,那两人先前被姑爷殴打,事后又被证明是诬陷,名声扫地,对姑爷那是恨之入骨啊,他们的友人能有什么好话?”

“即便如此,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那位姐夫过去的名声摆在那呢,突然之间有这么大的改观,若说没有人帮助,能有今日这般风头,我自己也是不信的,况且阿姐也和我说过,父亲略显偏心,给定襄侯府上,添置了两个门客。”魏梢摇了摇头,心情越发憋闷了,对于晚上的家宴,那是半点期待都没有了。

这也是正常的,任谁在学校里被同学抓住亲戚黑点嘲讽了一圈,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反驳,都难免要心塞不已。

这样的情绪,等他到了家中,都没有完全回复过来,和正厅中稍显热闹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修贤,你之前的那篇文章,我已经看过了,是很有启发性啊。”

魏梢一走进来,就听到他的长兄魏枋正夸赞姐夫王修贤,前者手里还拿着一篇文章,上面墨迹清晰,能看出是刚写成的。

再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桌案和笔墨纸砚,不由感慨道:“还是修贤姐夫与我家最近,都是一样的书香门第,都是好学问的,而非舞刀弄剑。”

身后的小书童提醒道:“公子,等会主上与侯爷来了,您可不能说这种话啊!”话落,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魏梢点点头。

“怎么了?”王修贤看了过来,“吾弟可是有什么心事?看你神情不快。”

魏梢叹了口气,只是道:“都是些许琐事,不值一提。”

这时,外面就有人过来传讯,说是主上来了。

看着魏瑾迈步走了进来,屋里的魏枋、魏醒、王修贤、魏梢便都站起来,朝着行礼。

“田汶来了,正好,去将女眷叫来,时候也差不多了,也不分什么前后厅了,便都在此处用膳。”魏瑾笑着吩咐,然后又对魏梢道,“正好,今日你兄长和姐夫都在,正好考较一下你的学业。”

“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考较我的。”魏梢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魏瑾问了一句。

魏梢立刻低着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魏瑾也不追究,这会他的心情倒是不错,与李怀说说笑笑,让儿子、女婿、族侄分坐两边。

外面,随着一阵莺莺燕燕的声响,魏莲、魏如兮、魏香儿,加上几个族中女眷便就过来了,便纷纷过来见礼。

然后,魏瑾的夫人被请了过来,又是一阵场面话后,诸多矮桌被搬了上来。

李怀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暗叹,这富贵人家的规矩就是多,聚个餐都这么多的步骤。

就在他嘀咕着的时候,仆役端上来精致的佳肴,魏瑾又是一番致辞,然后便是夫妇入席,当然,也有魏梢这样的单身狗,自己跪坐在一张矮桌后面,在后面跟着他的小书童。

而后便是那些女眷们的各种对话——

“姐姐,先前都约好了要一同赏花,只是我府君当时刚刚调回,衙门重用,这家里也没安置好,我脱不开身,因此食言。”

“这也不算什么,我家七郎最近也时常入宫,跟将军商谈军国大事,你夫君调动过来,现在在哪个衙门,我让七郎去说两句话,也省的你们上下疏通了。”

“那还真是多谢姐姐了,只不过啊,我家夫君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他最近还写了文章……”

……

李怀只是简单听了两句,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我当初这本书,写的是男频吧?没错吧?一定是的吧?为什么,我现在回忆起来,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心里疑惑着,但转念一想,自己最近接触的,那可都是藩镇之事,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叛乱,怎么想都是争霸文的套路!而且,自己身为勋贵,家里还有个藩镇等着继承,妥妥的一方枭雄,最次也是封疆大吏,这格局肯定是没问题的,目前只是暂时的而已!

“毕竟,我写的那本女频,根本不是这个路数!”

再看老丈人,依旧是神色如常,谈笑风声,不由点头,看来目前这局面,属于官僚家宴的保留项目,自己是有些少见多怪了。

这样一想,他又放下心来,只是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王修贤神色尴尬,正在和自家妻子低语着。

男人啊,难啊!

他这边还在想着,忽然魏香儿提高了声音:“我怎么就胡闹了?”她的目光从王修贤的身上,转移过来,扫过邓恩与魏如兮,“你有如今,说到底,也是靠着自己,不想某些人,除了祖上恩荫,就只能靠着姻亲帮衬,结果还弄出了不小的声势和名望,让一些个人啊得意忘形,我眼里看着,心里当然不舒服!”说到这里,瞪了魏如兮一眼。

王修贤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李怀不由摇摇头,心有着不满,这可是当面打脸啊,就想着得有表示,那边老丈人已经有了行动。

“放肆!”魏瑾将酒杯一放,“今天是欢喜之时,你反而在这里胡言乱语,从外面道听途说些话,就当成真的了,真是没有见识!修贤啊,我这个女儿,不长进,给你添麻烦了!”

“泰山言重了!”王修贤赶紧起身,额头显汗,“香儿她也是一时糊涂,我回去会和她好生分说!”然后低头给妻子打眼色。

魏香儿却只是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本来就是!”她看向李怀,“侯爷,你若是真有本事,不如就今日写一篇文章,我夫君刚才就书就一篇……”

李怀嘿嘿一笑,看了一脸满脸怒气的魏如兮,然后冲魏香儿淡淡说道:“你让我写,我就给你写?我哪来的这么些时间?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的文稿,官家称赞、大儒推崇,便是泰山也爱不释手,你算什么东西?敢呼和我?莫非是忘了我往日的名声?”

这话一出,魏枋、魏醒和魏梢脸色皆变,王修贤面色阴沉,魏梢更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哗啦!

魏瑾直接将手中就被摔在地上!

屋子里顿时一静!

第九十七章 宴后谈

“田汶,你这是作甚?还不赶紧坐下。”魏瑾淡淡说着,先是斥责魏梢,然后轻轻摇头,对魏香儿道,“香儿,你太不懂事了,我看是你最近忧愁事太多,烧昏了脑子,还是别在这里劳累了,下去休养休养吧。”

“父亲……”魏香儿一愣,然后一嘟嘴,便要循着往日的套路来一遍胡搅蛮缠。

“左右!扶她她去偏房休息!”魏瑾眉头一皱,冷声说着。

旁边,他的那位夫人更是眼中一亮,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然后冷声道:“个没家教的东西,老爷、侯爷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主上、主母接连发话,周围的仆役哪里还敢耽搁,都过来请魏香儿离开,那魏香儿到底也知道厉害,见那位嫡母发话了,知道不好胡搅蛮缠,否则一个不小心说就是她和生母的祸根,于是咬了咬牙,一跺脚,跟着两个仆役下去了。

“小婿这就过去规劝。”王修贤立刻站起来,感觉自己也无颜在这里待下去了。

魏瑾点点头,但等王修贤转身欲走,魏瑾忽然又道:“香儿冒犯的,乃是你的连襟。”

王修贤脚步一顿,最后转身对李怀道:“侯爷,内子冒犯了,我替他陪个不是。”

“都是自家人。”邓恩淡淡一笑,“也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只不过有些话,外人说也就罢了,自家人也这么说,难免让人心寒了。”

“谨记在心!”王修贤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这一走,屋子里依旧还是安静。

魏瑾一挥袖子,道:“也都别愣着了,该吃吃,该喝喝,莫因此事而扫兴。”

话虽如此,但有了这么一段插曲,到底是影响了众人的心情,尤其是魏枋、魏梢,更是与李怀显得有些生疏了。

这场家宴,便在这种气氛中草草收场了。

在回去的路上,魏如兮颇为遗憾的说道:“今日家宴闹出这等事,全是因我与香儿言语争锋之故,夫君不会不高兴吧。”

“这算得了什么?”李怀哈哈一笑,揽过魏如兮,“关键是你有没有出气?”

魏如兮闻言,顿时笑靥如花。

——————

与此同时。

“今天这晚宴闹得这般不欢而散,还真是可惜了,”魏莲坐在马车里,与金盛说着话,“到底还是侯爷年轻气盛,让香儿下不来台了。”

她微微摇头,叹息道:“我这个妹妹啊,自幼心气高,因为年龄相近,处处都要与如兮比,原本是她嫁了个进士郎,前程远大,结果在地方闹了事,不得不回来,反倒是如兮一跃成了侯爵夫人,说点气话,让着也就是了……”

“妇人之见!”金盛摇了摇头,“定襄侯何等人物,哪里是她魏香儿一个妇人能辱的?若不是她乃是血亲,就是今天这话,王修贤日后断然没了前程!”

“怎么了?”魏莲满脸疑惑,“先前你还说定襄侯是否有真才实学,要亲自……”她忽然顿住,面露恍然,“你已经确定了?”

“自是验证了!”金盛满脸钦佩之色,“吾辈所不及也!”

——————

另一边。

魏家三兄弟,连同魏醒聚在一起,说着今日的事。

“这位姐夫,未免也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一些!”魏梢便抱怨起来。

魏醒则道:“其实玄庆就是这个性子,今日还算好的,我看得出来他是克制了……”

“这还是克制?”魏枋也有些不快,他乃是长子,过去没少照顾弟弟妹妹,今日碍着父亲在场,他不好越俎代庖,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疙瘩的。

魏醒正儿八经的点头说道:“孟阳,你与玄庆不够熟,也就是大婚的时候见过一二次,与修贤交情深,所以有些成见,但也该知道玄庆过去的作为,说实话,他今天是克制了的。”

“咱们可算是亲眷家人了!还是家宴!”魏枋却强调起来,然后看着魏林,“你也说两句,过去你可不是这么沉默。”

魏林这半天脸憋得通红,闻言却道:“我不能说太多,但有一点,兄长,侯爷的话咱们不能不听,刚才父亲不也嘱托了,让我们不可记怨,哎呀,总之,只要别违逆侯爷,断然逐不会有错!多余的我也不说了!”

“你这是什么说法?”魏枋更生怒意。

魏梢接过话,对魏醒道:“族兄,你刚才也说了,这位姐夫过去的作为,让人实在不敢恭维,现在忽然之间有了改观,坊间都说,是咱们家帮他出谋划策,他今天却让咱们家有些下不来台,未免……”

“你懂什么!”魏林直接斥责,“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为学,反而学那些街头巷尾的人,在家里传起流言了!”

“你似乎知道什么?”魏枋眯起了眼睛。

魏林赶紧摇摇头,他很清楚,若是此时说漏,那父亲保准会知道是自己泄露的,于是做出了一副谨守秘密的样子。

“我这几个兄弟,可不会像石贞的嘴那么严实!”

“连我们都不愿意说?”魏枋先后问了几句,见魏林就是一副“我就是知道很多,但是我坚决不说”的样子,越发觉得心中瘙痒难耐,便不由留心起来。

不过他们的小弟魏梢,依旧还是一副愤愤难平的样子,尤其是想到明天到了太学中,还要受到奚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口气一直憋得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精神不振,但吃完早饭,就得强打精神赶到太学。

“公子,等会无论如何,您可都不能说侯爷的坏话!”书童魏恢提醒着。

“行了,我知道了,得忍着……”魏梢刚刚叹了口气,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人,顿时眉头皱起,“是刘勇那厮!这几日就他说的最起劲!”

说着,就要绕路离开,没想到对方一看他,眼中一亮,就快步走来。

一见无法躲过,魏梢脸色一黑,便想着硬挨两句,没想到那刘勇走过来,却是满脸赔笑的道:“魏少来了,真是……正有事想要向您打听呢。”

魏梢登时一愣。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第九十八章 我姐夫是何等人物!

“刘勇,你是有什么新花招了?”魏梢满脸警惕之色。

他的这个表情落到了刘勇的眼中,让这人一愣,然后就露出遗憾之色,道:“听你这话的意思,魏少你也是不知道啊。”

“什么意思?”魏梢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而且他也注意到,刘勇的态度,不像是在故意捉弄。

“这事可以不和别人说,但是魏少你既然问起来了,那我定是知无不言啊!”

刘勇一副非常熟稔的样子,让魏梢很是不习惯,但现在想要解答心中疑惑,却不得不忍着。

但紧跟着,听着刘勇的那一句话,魏梢的脸色就有了变化——

“昨日,贵府家宴,定襄侯也去了吧。”刘勇斟酌用词,询问了起来。

魏梢的脸色登时就冷下来了,过气几日,但凡提到“定襄侯”这三个字,后面的内容都会引发魏梢的不适。

刘勇显然也注意到了,于是赶紧道:“魏少,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听说,昨日你们家宴之前,定襄侯曾被魏侍郎请到后院,商谈了如今的大局,里面提及了一些时局分析,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你说我父亲,请定……请我姐夫去后院,分析局势?”魏梢眉头一皱,“还有这事?”他看到刘勇脸上的遗憾之色更浓,忍不住道,“就算是有,与你何干?你在这里询问什么?”

“魏少,你有所不知啊!”刘勇说话的时候,左右看了看,见周边没有几人,便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眼下,长安中的几大世家,可是在到处询问,想要知道昨日定襄侯对局势分析的详细内容!”

“还有这事?”魏梢不由意外,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我骗魏少您,能有什么好处?”刘勇一挺脖子,满脸委屈,“而且这事,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过一会还会有人来找您!”

魏梢就冷笑起来:“你这话我可就要笑了,既然是在我家后院之言,这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知道也就罢了,按你的说法,那岂不是满城风雨?一夜时间,就传遍各处,我不多说什么,你自己思量着,这事能有几分是真的?”越说,他越觉得自己分析得当,十分有理。

就连刘勇都听得一愣,但最后还是反应过来:“我真没骗你!”

“今天看来是改花样了。”魏梢摇摇头,也不理会,迈步就走。

倒是他身边的小书童魏恢若有所思,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昨日老爷和二公子的样子,确实有些古怪,往日里香儿小姐只要一发话,老爷无有不从,但昨天却是直接在人前训斥,半点颜面都不留!就是因为定襄侯一句话啊!”

魏梢一听,不由皱起眉来,但他还不及细思,又有人凑上来了。

这人他同样也不陌生,这人还一下子就挡住了魏梢的去路。

“高瑾,你来做什么?”魏梢停下脚步,但不知怎么的,这会反而有底气了,还下意识的模仿其,昨日宴席上,定襄侯那位姐夫的淡淡语气来。

“昨日多有冒犯,还望田汶你不要记在心里,改日,我定当赔罪!”高瑾恭恭敬敬的说着。

魏梢眯起眼睛,脑子里闪过李怀的诸多表情和动作,摆摆手,笑道:“冒犯不冒犯的,我可看不出来,不过你今天有事要来找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高瑾略显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确实是有事,昨日……”

“若是问我姐夫的时局分析,那我是不知道的,没有什么能告知你的,”魏梢说着,眼神一冷,“而且,你是什么人?我姐夫又是何等人物?在家中分析局势,就算是我父亲,也不会轻易透露出来,你还想从我这里打探?便是当朝官家,都要请我姐夫入宫,当面询问!”

这些话一说出来,魏梢立刻觉得自己的位格提升了很多,似乎放眼整个太学,自己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了!

高瑾立刻神色变化,感到了自己和魏梢之间存在着认知上的差距!

不过,想到家中交代的任务,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问着。

可惜,魏梢是真的不知道。

尽管他很清楚,高瑾和刘勇不同,高家在长安不算什么高门,但在地方上还是有影响力,算是一方豪强,这高瑾能入太学,和家族人脉不无关系,他既开口,代表着的就是背后的家族,但……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魏梢终究无法维持那种淡淡的架势,只是这时才发觉到,自己的那位姐夫,是有真本事的!

似乎有这么一个姐夫,也挺不错的!

——————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从衙门里转了一圈回来,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王家,魏香儿满脸寒霜的站在门前,挡着进屋的路,气势汹汹的道:“我娘亲都说了,她会在魏家为我们张罗,你走的时候也说,不会吃下这个暗亏,现在好了,一回来,就让我亲自去他侯府登门谢罪?你怕是被外面的猪油蒙了心吧!”

“此一时彼一时!”王修贤满脸苦涩,无奈的解释,“你不知道当下局面,昨日你确实是做错了,定襄侯本来就是咱们的姻亲,何必要闹僵呢?本能好好利用的关系……”

“现在怪我了?”魏香儿还是满脸不满,“最早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轻易攀附他人,昨天你也看到了,魏如兮那得意的嘴脸,这个我能忍?说到底,还是你不争气,不然我焉能收此闷气!”

“都怪我,都怪我!”王修贤连连点头,“你尽管骂,动手也成,但就有一点,只要是你出了气,就得和我一起去侯府,咱们得真心诚意的赔罪!”

“王修贤!!!”

一声尖叫过后,是花瓶碎裂的声音。

——————

几乎就在同时,一份写满了文字的小册子,被摆在了皇帝的面前。

“这么说来,现在长安城好些个人都知道了。”这位九五之尊没有翻阅,先是问着。

黄旗便道:“真正知道内容的,其实只有柳家、张家、孟家等少数几家,其他家都不明内容,只是听说了孟家的那位先生对这番分析百般推崇,又有一个‘此固家之策,可保三十年太平’的评语,因此到处寻求内容。”

皇帝微微点头,然后翻开了面前册子,只是看了两眼,就神色大变!

第九十九章 宫中传话

“玄庆!玄庆!”

李怀刚从衙门里归来,迎面就是一阵呼喊。

他不得不振奋精神,迎向了三叔李宇。

“三叔,出了何事,你这般慌张,”李怀先是一说,然后皱起眉头,“三叔,你最近可是没有休息好?”

在他的印象中,上次见李宇还是一年前,但换算成大宁朝的时间,其实没有多久,但是距离上次见到,李宇显得十分憔悴。

“您这黑眼圈也太明显了,不会好些天没睡觉了吧?加班要适度啊,九九六伤了自己,福报都得别人享受了!”

“唉,”李宇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最近也不知怎的,整宿整宿的噩梦,以至于睡个一会便会惊醒,再加上衙门里事情越来越多,最近这京畿周围的村郊野外,时常会有淫祀邪徒出没,京兆尹领了皇命,要大力剪除,以至于这相关的衙门也跟着遭罪……”

“大理寺还管这些琐碎?这属于城防治安吧?”李怀很是意外,心里想着,是不是该问问魏醒,了解下情况,而且他记得原文中,应该没有什么邪教徒的剧情才对。

果然是真实世界啊,细节多的不得了!

李宇却只是摆摆手,道:“我这些事,以后再说,不碍事的,以前也这么忙过,休息一阵子就能缓过来,还是先说你。”

“我?”李怀有些疑惑,“不知是何事?”

“你昨日去了魏家,参与了魏府的家宴吧?”李宇直白的问出来。

“不错,这事又有什么值得探究的?”李怀心里疑惑,但看着这情况,绝对不是小事,这心里不由猜测起来,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在后院的那一番分析。

果然,就听李宇道:“你昨日在魏家后院,分析了局势吧?”

“三叔是从哪里听来的?”李怀嘴上说着,心里则念头急转。

他经过昨天的一番分析,尤其是小舅子的格外配合,让李怀觉得自己也许真有筹谋分析之能,这时忍不住就要分析一番。

很显然,昨天晚上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那么通过排除法,李怀能确定,自己是肯定没有泄露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的了——

是其他三个人中的一个人,甚至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三个人都泄露了!

感觉自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李怀不由眯起眼睛,露出了沉吟思索之色。

注意到自家侄子的这个表情,李宇心中一凛,便道:“你该是已经算到了,不错,消息已经泄露了,虽不至于所有人都知道内容,但都知道你对当前的局势进行了一番分析,而且内容一针见血!”

李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所说的内容传开了,那岂不是说,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吗!

万一永昌侯也得到了消息,然后为了证明情报,不叛乱了,那……那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他靠着努力练出来的镇定功夫,维持着脸上平静,强行将心里想要发动时间回溯的念头打住了,毕竟……槽点虽多,但一口气回溯到昨天晚上,也实在是力有不逮,不如先了解一下情况。

然后,他就注意自家三叔话中的一个矛盾之处,问道:“既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内容,那如何能说是一针见血?”

“这事,其实还颇为曲折,”李宇微微点头,暗自佩服自家侄子的定力,“你知道孟准吧?”

“记得,文会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李怀点点头,心里道,这人本来还是原主角的一条大腿来着。

“孟先生昨日不知从哪得了你的分析内容,又请了杨靖等大儒同来品评,然后交口称赞,都说你这番分析,比之当初的文稿,也不逞多让,其意其神一脉相承!”

李怀吃了一惊,他回想文会时的情景……

因为时隔一年多,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勉强还能回忆起,那位孟老先生,似乎不如杨靖热情,没想到也是个有眼光的人,而且面冷心热。

这么看来,消息的扩散,也不是什么坏事,让我真正认清了一些好人。

不对,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孟家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李怀眯起眼,他要试着了解一下,这消息泄露的源头在什么地方。

自家三叔在大理寺当差,是干刑侦的,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肯定是有线索了啊!知道了源头,就能顺藤摸瓜,看看到底是敌人布局,还是亲人疏忽。

李怀比较倾向于敌人布局,毕竟他觉得自己现在树大招风,十分显眼……

“我怎么知道?”李宇两手一摊,“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分析了个啥,现在满长安的人都在打探内容呢,毕竟几位大儒给的评价那么高,还说能让家宅安宁三十年,不知多少人家走门路、托关系,我寻思着,我是你三叔,你再怎么保密,总不至于不告诉我吧?放心,我嘴巴严实,绝对不会泄露!

“……”

李怀摇了摇头,表示坚决不会再上这个当了。

“怎的有了岳丈,就忘了自家人了?”李宇有些急了,虚弱的身体一激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但兀自说着,“魏家与你再亲,能亲得过同族?你这是本末倒置了啊!”

李怀听着也觉得有理,不由微微动摇。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昌忽然赶来,说是宫中有人过来传话。

这时候过来,难道消息都传到宫中了?皇帝又要让我奉旨入宫?

李怀顺势给李宇告罪,然后赶了过去,一见来人,正是黄旗。

“黄公公,好久不见了!”李怀拱手行礼,这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宫中真的这么缺人手吗?怎么回回都是此人?莫非是因为当初我偷懒,不想多想名字,所以给这人权柄太大了?这可是个宦官干政的隐患啊!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1槽点!”

“侯爷说笑了,咱们前些日子不是才见过吗?”黄旗笑了起来,“咱家这次来,是传皇上口谕。”

见黄旗直奔主题,李怀赶紧依礼询问。

“过得三日,皇上要在城外猎场狩猎,知道定襄侯善射,有一手好箭法,所以特意嘱咐你,当日一定要去!”

这个消息,一下就让李怀愣住了,等人走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科举就要开始了,怎么这时候,忽然要狩猎?皇帝是在宫中闷太久了,想透透气?”

不过,等他稍微一回忆,就从记忆碎片中得到不少信息,知道这大宁朝的皇帝,相对比较平易近人,不仅会在民间赏灯,没事参加个什么诗会、文会,还经常组织大型社交活动,什么马球会、蹴鞠会、诗词会之类的。

“举办狩猎的时候不多,但也不算少,只是这个时间……该不会真是因为我昨晚的分析吧?若真如此,这狩猎之事,有何玄机?难道……”

他眯起眼睛。

“到时候,要让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分析一次?提高名望?从此走上路人震惊流的康庄大道?”

他忍不住摸了摸头顶。

“没装备主角光环啊?”

第一百章 永昌府中对

就在李怀在心里嘀咕的同时,相似的一群人,在一名宦官的带领下,正在永昌侯府宣读皇帝口谕。

“官家素知侯爷善狩猎,到时侯爷可得好好一展身手才行。”那为首的太监微微一笑,说着叙旧的话。

永昌侯罗致远笑了起来,他拱拱手道:“米侍放心,我自是不会缺席的。”然后就是一番安排。

等热闹了一会,这传信的人一走,罗致远的脸色当即就阴沉起来。

旁边走出一人,乃是永昌侯的门客谋士,名为贾罔。

“官家忽然要行狩猎事,这背后必有缘故,或与昨晚定襄侯的那一番分析有关,”贾罔的语速很慢,能让人听得更加分明,“综合咱们现在得到的传闻,定襄之言十有**,涉及几个具体的藩镇。”

罗致远脸色微变,问道:“还没有搞到详细内容吗?”

“尚且没有得到太多,”贾罔摇摇头,“不过已经派人去探查了。”

“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只是眼下这事着实邪乎,原本官家已经应下那个提议,让枢密院探讨河中兵马调动洛阳之事,今日却忽然叫停,又提及狩猎,这我有种不祥之感。”罗致远回忆着那日在御前,见到李怀的种种景象,越发不安。

贾罔知道自家主上担心的是什么,于是详细解释道:“定襄侯善于筹谋、城府甚深,其人更是狡猾机警,他忽然分析局势,还刻意散播出来,必有图谋,说不定就是想要看看什么人要探查,但偏偏闹出这般动静,种种传闻,我等要谋事,就不得不去探查,这是阳谋……”

罗致远的脸色更加阴沉:“确实如此,所以这消息,绝对不能直接往李怀亲近之人处打探,至于柳家、孟家之类的,以李怀的手段,若是想的话,这些无关之家,如何能得到消息?必是暗地里有些约定,反而要避开一些,这打探消息,该迂回一些……”

“属下也想到了这些,因此这次主要是隔着几层,主要是让人去寻那王修贤、魏梢等人,以防不测。”

罗致远眉头一挑,道:“这两人一个是李怀的连襟,一个是李怀的妻弟,关系也近的很,怕是不妥吧。”

贾罔便解释起来:“话是不错,但我疯分析了一番,那王修贤与魏家的关系,并不亲近,先前他在地方上为县令,为了结交地方豪强,欺压良善,事发之后,魏瑾虽是帮他脱罪,可也好生警告了一番,调来长安,便扔到了分管礼仪的小司衙中,显是要边缘其人,这人岂能干休,最近上下打点,显露野心,正好可以利用。”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魏梢,虽也是魏侍郎之子,不过乃是庶出,其人与庶女魏香儿亲近,而且因定襄侯之故,在太学中多受排挤,想来是比较容易攻破的。”

“若如此,倒可一用,只是要小心。”罗致远点了点头。“当下大事准备尚欠缺重要步骤,若是真有个意外,提前举事,怕是难成……”

这边想着,忽然就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得了不少消息。

贾罔一听,便知缘故,道:“是有消息探查到了。”

果然,随后就有不少情报被送到二人面前。

“这魏梢的嘴还挺紧的,只不过到底是年轻,被旁敲侧击出来不少,”翻看着手上的情报,贾罔若有所思,“他说定襄侯家宴之时,多次提及官家,还斥退了魏香儿……”

“这说明了什么?”罗致远看着,想着,却不明所以。

“这魏梢看来知道的有限,旁人问他,他只是说自家姐夫厉害,便是故意引诱,说起兵家之事,那魏梢也只是说他姐夫早有定计,如果有人刻意推算,说些战法、战略,魏梢就道,说昨日他姐夫也曾说过,一切都在姐夫的预料之中……”

“这说明了什么?”罗致远就问着。

贾罔摇摇头道:“属下有些猜测,但得再看看王修贤那边的消息……”说罢,又翻看起另一边的书册,只是看过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是看出了什么?”

“王修贤倒是直白了许多,”贾罔将手中情报推过去,“他往日在衙门里,虽不至于被排挤,但其实没有什么人缘,但今日不少人过去找他打探消息,这人倒是镇定,不卑不亢,只是说他那位连襟的好话。”

罗致远看了一眼手中情报,摇了摇头:“这些话都是不痛不痒,无非就是夸赞李怀的,要说有点泄露的,就是这一句了……”

他指着一句。

“这人问他,说是那可定三十年安宁之策,是否兵家言,那王修贤就道,昨日李怀所言,涉猎众多,更是与他交谈许久,双方十分亲近……”

“正是,这句话就是关键!”贾罔深吸一口气,“属下多多少少能猜出这背后的一点关键了。”

“你且说来。”

“昨日,定襄侯主要言及的,其实是兵家事,所以魏梢才能与人交谈战略,否则以他的见识,不止于此!”

罗致远听着,微微点头。

贾罔又道:“只是,单是兵家事,还是不够的,这王修贤先前在淮西为官,定襄侯与他多谈,主上,你可是看出明堂来了?”

“他这是有心要一探淮西虚实啊!”罗致远眯起眼睛,“我先前说淮西、汴地藩镇有异,盖因这两年,这两地动乱不断,官家都不疑,李怀却详细探查……”说到后来,不由冷笑起来。

“问了淮西,又谈兵事,最后还和那魏香儿起了争执,”贾罔抚须而笑,“若不是故布疑阵,那就说明,定襄侯最后伤了那魏香儿之利,此妇从夫,显是定襄侯之策,不利于王修贤当下之职,他现下虽无多少权柄,但在礼部之下,也是能接触到各处藩镇每年进贡名册的……”

罗致远脸色又变!

“李怀想要从这些礼册中探查各地虚实!好深沉的心思!”

然后他对贾罔道:“亏得有先生,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探查真相,否则的话,咱们就要限于被动了,现在既然知道他李怀已有怀疑,那自是不同了。”

贾罔就道:“主上,定襄侯毕竟是勋贵,又是陛下红人,他既然剑指主上,若是这时咱们有什么动作,那可就是不打自招了!”

罗致远淡淡一笑,成竹在胸道:“我自然知道,不过当下这京畿之地,可是藏着一条毒蛇的,若是他们动手,旁人怎能想到我的身上?”

第一百零一章 什么!?我也要造反?

“李屋,你有没感觉到,衙门里的人看我的目光有些古怪?”

走过长廊,来到了自己的“自习室”,李怀刚坐下,就对整理文献资料的书童问出这么一句。

“您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有一点,”李屋给不出个什么建议,只能顺着主子的话说两句,“兴许是他们也知道,您后天就要去猎场,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因此更加敬重您了吧!”

不像!

李怀摇了摇头,想着或许和那日在魏府的局势分析有关……

只是不等他细思,外面脚步声响起,李怀马上就熟练的正襟危坐,翻开身前的一册书,做出阅读状。

果然,这门外跟着就出现了陆镜的身影。

这位著作郎见状,不由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李怀也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今早不用听这位唠叨了。

但这边念头刚落下,那边陆镜脚步一顿,转过身,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你权谋了得,如今更是用计之时,想来也是为了国朝社稷,但亦不可荒废了学问,你的这等天赋,若是浪费了,未免也太过于可惜了!”

李怀听着疑惑,但他这些日子来,也算是摸清楚了这位上官的性子,对方看着高冷,其实是个话痨,只要自己随便问上一句,那可算是好了,后面这位上官就要引经据典的教诲起来。

一次两次,李怀还觉得略有心得,但次数一多,那谁定得住啊!

这会,他也是守着一颗心,不去追问,最后,总算是将上官送走,可这心里的疑惑,自是半点都没有解除。

“无缘无故的,何故说出这话?”

这疑惑的种子,便在他的心田种下,以至于这一日的学习效率颇低,没有完成当日的学习计划,让他颇为介怀。

只是这些个想法,等他回到家中,就都烟消云散了。

“玄庆,果然是高明啊!”

黑圆圈更加严重的李宇,早就等候在侯府,一见到李怀回来,就是一顿夸赞。

在李宇旁边,还坐着有阵子没见的李家老太公——得有一年没见了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李怀并不感到意外,在他想来,无非就是自己在魏家的局势分析,彻底曝光出去了。

一天下来,他也已经想通了,反正时间回溯也回不过去,眼前这局面看来,也不算什么坏事,自己似乎真的走上了路人震惊流的道路。

“既然我能写出那么多厉害的主角,没理由自己上场了,反而不如他们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面对称赞和赞誉,李怀都能坦然处之。

“我就说吧,”老太公见李怀的模样,不由抚掌而笑,“这些个事,早就都在玄庆的算计中了,否则他焉能放出消息?”

李怀淡淡笑着,微微点头,只是心里却猛然一跳。

什么意思?放出了什么消息?

“也是,现在这几大家族中,可是有不少虚虚实实的消息,”李宇点点头,很是赞同,“各有各的说法,甚至还有说永昌侯要造反的,你说这局面到底是有多乱,也不知你引蛇出洞的目的,是否达到了。”

李怀眼皮子一跳,追问道:“有人说永昌侯要造反?”

“不止呢,”李宇摇了摇头,“还有荣国公、定国公、荀国公、襄阳侯……”他看了李怀一眼,“对了,还有个传闻是说,你也要造反的!”

“……”

李怀满心无语,他很想知道,这些传闻到底是怎么发酵的,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家族中的形象,不得不忍着。

在他看来,自己目前树立的这个形象,是很有必要的,他作为侯府的脸面,树立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形象,对于未来的发展很有助力。

只不过,按着穿越前,自己收集的资料来看,这种流言满天飞,尤其是在国都乱传的,往往都不是好事,容易动摇民心……

忽然,他心中灵光一闪。

“有人在背后推动啊!”他感慨起来。

“果然,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老太公也感慨起来。

我是感慨啊,怎么就让您觉得在我的算计之中了!

李怀绷着表情,继续听着。

“我这次过来,实际上就是为此而来,按着孟准几位先生的评价,你一番分析洞悉了藩镇虚实,刻意放出消息,更可以引蛇出洞,但对方也不傻,他们既要探查,又不想暴露,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搅浑,而今长安局面混乱,反而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了。”老太公说着,连连摇头。

李宇接着就道:“正因如此,不少人更加渴求你那日的分析,处处寻求,反而让那真正想要打探的人,隐藏起来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忧心忡忡,“你受官家所托,布下这般局面,却演变成这等局面,也不知会否会生隐患。”

李怀颇为诧异,自己怎么就受官家所托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埋头做学问的时候,这长安城中的传闻,似乎越来越离奇了!

但是……

李怀有些担心,这种局面下,皇帝会不会真的误会了什么,要是因为流言而造成了什么混乱,最后治罪到自己头上,那可就冤枉了。

“我该提前做个准备,给自己弄个什么保险,万一有个什么不对,也方便甩锅,不对,是不能让事情这么发酵下去,以免弄巧成拙,嗯,这事还得从皇帝那边着手,毕竟我根本不是分析局势,我是知道答案啊,还绕什么圈子?”

他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老太公看着李怀若有所思的表情,欣慰的点了点头道:“看你的样子,果然是有所准备,那老头子我就放心了。”

李怀看了老头一眼,根本懒得解释,也没必要解释,只是点点头。

等老太公和李宇一走,李怀简单交代了几句,又急急忙忙的返回了著作局衙门,当场写了一篇文章,让人送去了宫中——按着那日文会中皇帝的说法,李怀是有直接递稿子的权力的。

这一来,他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重新坐上马车,驱车回家。

殊不知,在著作局外的街道角落中,正有一双眼睛,躲在阴影中盯着他。

第一百零二殁章 其殁,速告于我

“李怀这小子,总算是想起朕来了!”

看着手中的密信,皇帝微微一笑,放到了身前的桌案上,然后对黄旗道:“朕还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给朕交底。”

“定襄侯既然布下此局,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黄旗低头说着,“眼下通报陛下,也定是觉得时机成熟了。”

“这倒是,”皇帝点点头,“经过一日发酵,如今这局面看似混乱,其实却分明了许多,至少皇城司那边就掌握了不少人的行踪,他们要搅浑水,就得出面搅动,这就是由暗转明了,有了踪迹,不过……”

他顿了顿,才道:“朕着实没有想到,皇城司靠着人手,才能抓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又要花费财力物力和人力,顺藤摸瓜,方能见得一点端倪,结果李怀只是坐于家中,推算运筹,便能得出差不多的结论,真个让人意外!”

黄旗立刻就道:“古之贤者,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今定襄侯与之相比,也不逞多让,奴婢要恭贺陛下,得此良臣!”

“不忙着恭贺,还得看看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虚!”皇帝眯起眼睛,“毕竟原本朕看重的忠臣,有可能是大奸似忠,而且还手握重兵,人脉诸多,这可不是小事,若无真凭实据,便是朕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一个不好,那可就要逼良为叛!”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寒芒。

“需知,人一旦走到了一定的位置,那本心如何反而次要,主要看的,还是这人表现出来的如何。”

说到这里,皇帝忽然话锋一转:“狩猎之事,处置的如何了?”

“已经完备,只是不少大臣还是有些微词的,觉得会试在即,这时却要大办狩猎,有些不合礼制!”

“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无需在意,只管去布置便是!”皇帝微微一笑,“这城中的勋贵,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聚集在一起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聚集一下。”

话音刚落下,就又有消息传出来。

皇帝接过来一看,眉头皱起。

上面说的是,当下又有新的流言产生,说是京城勋贵暗地里联合起来,要一起造反,推翻朝廷。

这等离奇的传闻,稍微知道一些时政的听了,都要一笑置之,可传到皇帝耳中,就不由他动怒了。

“流言真是越传越是离谱了!先前朕还能忍一忍,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了,况且李怀那小子的密信中也说的明白,那就让人去管一管吧,不然时间长了,怕是好些人要坐不住了……”

随后,皇帝忍不住又话锋一转:“也就是朕,换了个人,闹出这等局面,都要他李怀好看!”

黄旗笑着道:“陛下公正宽厚,实乃古来未有之明君!”语气真诚。

这边话音刚落,又有人过来传报,说是荣国公、襄阳侯等求见。

“已经有人坐不住了。”皇帝转怒为喜,“行了,先去看看他们吧。”

————————

“消息都散播出去了吗?”

阳光通透的屋舍中,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跪坐在矮桌前,正在提壶倒茶,动作优雅,等一套动作做完,他坐下来,对着对面那人说着。

卫井坐于矮桌的另一侧,神色肃穆,闻言回答道:“永昌侯找了不少帮手,如今已经将消息都散播出去了,公子您的这个法子别出心裁,颇有奇效,如今这长安城中各种消息满天飞,谁也分不出真假,永昌侯暂时不用担心。”

“这不过是造势,”青衣人却摇了摇头,“即便满城百姓皆说永昌侯反,但只要官家信任依旧,那就无事,反之,哪怕人人交口称赞,但只要官家心疑,那就是立于危崖之上!不,若是人人交口称赞,反而就危险了。”

“原来如此,但这一招至少可以混淆视听,”卫井自也清楚里面的缘由,但旋即又道,“如今那永昌侯,还让人散播传闻,夸赞定襄侯之智,这就是想要捧杀他了吧。”

“这点手段,无法动摇定襄侯分毫!”青衣人摇摇头,“咱们这位定襄侯,先前可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其名之恶,早就传遍长安,现在固然显露真面目,但旁人看着,都是知他手段,叹其智谋城府,你可曾见过有人夸赞他的人品?”

“未曾见过。”卫井摇了摇头,明白过来,“还是公子看得深。”

“我若是真的看得深,就不会被其迷惑了。”青衣人摇了摇头,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倒是永昌侯那边,实际上到了退无可退的局面,只要他能离京,则必会生乱!”

“这……”卫井先是一愣,但思索片刻后,也就明白过来,于是跟着点了点头,“那我等应该怎么做?”

“咱们帮助永昌侯出了主意就够了,不要太多的牵扯进去,”青衣人淡淡说着,“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什么?”卫井有些疑惑。

“等变!”青衣人深吸一口气,“一旦有变了,事情就会明了,我等真正等待的,终将会降临!”

尽管心中不解,但卫井并没有继续追问。

“对了,”青衣人这时忽然又变了一个话题,“永昌侯将定襄侯的事,透露了一些出去,想要祸水东引,引人动手,你要密切关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卫井眉头一动,就道:“阻止其人?”

青衣人摇摇头,道:“不,是等定襄侯死了,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

时间飞逝,昼夜交替之间,距离狩猎之期越来越近。

傍晚时分,著作郎陆镜拿着李怀刚刚修润的文稿,一边看,一边点评。

“你今日的文稿,就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虽然在细节处还有些欠缺,但欠缺的是水磨工夫,以后慢慢修润即可。”

李怀听着心花怒放,不由就道:“那是说我之后便不用再修润了?”

“哪里有这样的说法?”陆镜摇了摇头,“自来那些传世文献,都是耗费了著作之人多年心血,日日、月月、年年修润、删减、增笔,方能传世……”

李怀赶紧正色说是,但心里却是为难起来,他的文稿说是临时起意写的有些勉强,但多多少少有应付的成分,要他奔着传世的程度去努力,着实是强人所难了。

只是陆镜的性子,他多少明白了,也是一片好意,不好直着违逆。

“好在这应该就是一阵风气,等过些时日,旁人都忘了,也就没人关注这文稿了……”

他这边正在想着,那边,陆镜忽然道:“既然书稿雏形已定,可谓成书了,你可曾想过这部书,叫什么名字?”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