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属于你 - xp1024.com
《我心属于你》


正文 序幕

一八三三年 伦敦 秋天

“我不能嫁给他!我就是不能!”笛琳反胃得想吐,看着柯爵士和父亲在门外散步,她没想到自己把心中的念头大声说出来,直到梅夫人在一边回答。“你会学会关心柯爵士。”她以惯有的非难表情说道。

梅夫人一直是以近乎殉道的自我牺牲的态度来过日子,十分明白的期待三个女儿要效法她的榜样。

“我希望有一天当你成熟了,”她说下去。“会感激我们为你选了这么好的一个结婚对象。”

笛琳差点呛到,整张脸胀成粉红色,多年来她努力讨好父母——表现出柔顺、安静、顺服——但是她无法再忽视自己的感受。“感激!”她苦涩地大声说。“他老得足以当我父亲——”

“不过比你父亲年长一、两岁。”安妮打岔。“——我们兴趣大不相同,他根本当我是母马——”

“笛琳,”安妮惊叫一声。“这么下流的言词不合你身分!”

“却是事实,”笛琳努力维持冷静。“柯爵士已经有两个女儿,大家都知道他想生儿子,那个希望当然落在我身上,终此一生我只能埋在乡间,或者等他过去,那时候我就老得无法享受自由了。”

“够了!”母亲紧绷地说。“显然我必须提醒你几项事实,笛琳,妻子的本分是分享丈夫的兴趣,柯爵士对看小说或音乐没兴致当然不能怪他,他生性严肃,很有政治的影响力,我希望你以应有的尊敬对待他,至于他的年龄,你终会学习珍惜他的智能,寻求他的指引,这是女人幸福的唯一途径。”笛琳双手绞在一起,郁闷地望着窗外柯爵士肥胖的身影。

“如果你让我至少过个社交季,或许我会比较容易接受这件婚事,我没参加过舞会或晚宴,所有的朋友都已经步入社交圈,我却必须留在学校里,连我的姊姊们都已经被引入宫廷——”

“她们不如你幸运,”安妮回道。“你不必经历社交季的焦虑和不便,因为你已经和最令人仰慕的男士订了婚。”

“那是你说的,”笛琳低声说。“不是我。”

她像其它十八岁的少女一样,幻想有一位英俊潇洒的丈夫,深深地爱着自己,柯爵士距离这个幻想太遥远,他年已半百,身材臃肿,双下巴,秃头,厚唇,让笛琳想到青蛙。

如果柯爵士能够有一丝幽默感,个性温和——任何她欣赏的特质……但他却是傲慢自大,毫无想象力,生活一成不变,更轻视笛琳所喜爱的音乐、艺术和文学。

爵士同她父亲走进来,一看见她,立刻露出厚唇的笑容,仿佛她是他的专属物品,虽然未经世事,但是笛琳看得出来柯爵士看中她的年轻、健康,以及可能有的生育能力,只要能替他生儿子,他才不在乎她的心思、意念和灵魂。

“我亲爱的梅小姐,”他粗嗄地说。“每次见到你,你都越来越美。”

他的声音也像青蛙,笛琳心想,努力控制住自己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竭力忍受他那随心的吻手礼。

他邀请她出门散步,她的父母全然不顾她的反对,热切的同意,执意要有这么一位显赫的女婿。笛琳十分不情愿的随着未婚夫漫步在花园里。“喜欢你的学校吧?我特别要求你的父母让你多留两年,不像你的同伴那样早早离开校门。”

“你要求?”笛琳很吃惊。“可是为什么——”

“那对你比较好,亲爱的,”他自大地微笑。“你需要训练和精炼,有如让水果成熟一般。现在你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鲁莽冲动了,对吧?我的目的就是让你学会忍耐。”休想,笛琳想反驳,但是强迫自己闭上嘴巴,两年的女校生活快把她逼疯了,两年前,她还是懦弱听话的小女生,现在她的字汇里没有“忍耐”和“柔顺”两个字。“我有份礼物,你一定很喜欢。”他调皮地指指右边的口袋。“聪明如猫咪的你,何不动手找出来?”

“谢谢你,爵爷,其实你不必送我任何东西。”笛琳双手绞在一起。“我坚持你要接受,笛琳。”他晃动口袋。

她僵硬地伸手掏出来,一颗心直往下沉,是一只蓝宝石戒指,象征她是未来的柯夫人。

“这是我的传家宝,”爵士说道。“母亲至死之前一直戴着它,你看了喜欢吗?”

“很漂亮。”她木然地回答,深深憎恶那只戒指。

柯爵士替她戴上,戒指太松了。“真美,真美,”他呢喃。“我真期待你属于我的那一天!”

他用力地吻住她的唇,这是她的初吻,笛琳沉默而僵硬,嫌恶得发抖……使尽全力忍受而不致尖叫或大骂。

爵士大概发现她在颤抖。“你会冷,来吧,我们进去,免得你着凉了。”

她松了一口气,随他走进前厅,梅爵士夫妇一见到笛琳手上的戒指,连连的微笑和夸赞。

“好漂亮的礼物,”安妮十分欢喜。“好精致的戒指,爵爷。”

“我有同感。”爵士洋洋得意。

笛琳僵硬地微笑,看着父亲和柯爵士一起到书房喝酒庆祝,他们一离开,她便拔下戒指摔在地上。

“笛琳,”安妮惊呼。“立刻捡起来,我不能容忍这种幼稚的行径,从今以后你必须戴着它。”

“我不会嫁给他,妈妈,我宁愿先自杀。”

“别夸张了,笛琳,”安妮俯身拾起戒指。“我希望你和柯爵士这么可靠、踏实的男人结婚,能使你改掉这种野性和冲动的恶习。”

“可靠踏实,”笛琳苦涩地低语,很难相信母亲如此形容柯爵士那些令人嫌恶的特质。“正是每个女孩梦中王子的特质。”

这是她第一次回到学校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当她走进宿舍时,她的好友依玲和五、六个女孩挤在房里,兴奋地交头接耳,观看依玲带来的相片。

依玲发现她回来了,露出欢迎的笑容。“柯爵士如何呢?”她问,知道笛琳被安排和未婚夫见面。

“比我预期的更糟糕。”笛琳简洁地回答,走到床边坐下来,希望这些女孩们会出去,让她和好友私下谈谈。

但是那些女孩仍然兴奋地吱吱喳喳。“看看他,你能想象如果见到他本人,会是怎样吗?”

“我一定会昏倒。”某人说道,其它人格格笑。

“他真是好英俊——”

“看起来像大盗——”

“对,他那对眼睛……”

笛琳起了好奇心。“你们究竟在看什么?”

“让笛琳看——”

“可是我还没仔细看——”

“来,笛琳,依玲将彩色相片递给她。“我姊姊给我的,这是伦敦最抢手的相片,每个人都在抢。”

笛琳望向手中的相片,越看越着迷,那男人的脸像国王,像船长,或不法之徒……有力……而危险。

他不是那种典型的英俊——五官太大胆了,而是一种狮子般的特质,眼神慑人,唇边有一抹嘲弄人的笑意,相片中的头发似乎是棕色,显得浓密而凌乱。

其它女孩们都在等着她红脸傻笑,但是笛琳不动声色。“他是谁?”她平静地询问依玲。

“史洛格。”

“那个演员?”

“是的,达利剧院的老板。”

笛琳继续瞪着相片: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听过这个人,三十岁的史洛格是国际知名的演员,甚至还有人说他尚未达到颠峰,未来的光芒不可限量。

传说女人处处迷恋他,不只着迷于他舞台上浪漫英雄的角色,甚至迷他对一些大坏蛋的诠释,尤其是艾果和巴拉巴等等……在引诱者、叛国贼和独裁者的角色上,他样样杰出,女性都仰慕他。

正当壮年的男人,吸引人、有文化……是柯爵士欠缺的,笛琳心中突然充满渴望,史洛格的世界是她永远接触不到的……她永远不能和人调情、欢笑、跳舞;永远无法听见男人的甜言蜜语,更经历不到情人的抚摸。

当她凝视着史洛格的脸,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令她手指发抖。

“笛琳,怎么了?”依玲接过相片,关心地问。“你的脸色突然好苍白,表情好奇怪——”

“我只是有点累罢了,”笛琳勉强微笑,她想一个人静一下,需要时间想一想。“这个周末令人神经紧绷,或许休息一下子,可以——”

“是的,当然,来吧,朋友们——我们移到其它人的房间。”依玲体贴地带着大家离开,轻轻关上房门。

笛琳侧躺着,膝盖缩在胸前,她的心思飞快地转动,几乎没注意朋友的离去。

史洛格……他的风流几乎和他的表演一样闻名。

笛琳越想到眼前的困境,越相信史洛格是她要的解决方案,她可以利用他让自己没人要,使柯爵士别无选择,只能取消婚约。

她将和史洛格有一夜情。

这样的自我糟蹋会解决所有的难题,即使终此一生活在耻辱之下,被社交圈看成二手货,那就这样吧,总比当柯夫人好得多。

她热烈的开始拟定计划,先以家人名义写信给学校,要求她提早一学期返家.父母会以为她在寄宿学校里,校方则以为她回家了,笛琳可以自由的实现计划。

她将乘机前往剧院认识史洛格,表明自愿和他上床,一切都迎刃而解,大家都知道男人喜欢引诱无知的少女,风流的史先生一定不会例外。

一旦她身败名裂,再回家找父母接受应有的惩罚,顶多被赶到乡下的亲戚家,这辈子再也不必见到柯爵士的嘴脸,反正他也不会再要她了。

以后当个老处女或许也不太糟,她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读书、研究,过几年,父母亲会允许她旅行,她可以从事慈善的义工,帮助比她更不幸的人。至少,笛琳坚决地想,她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任人摆布地过一生。

正文 第一章

笛琳提着皮箱,停在达利剧院的后门,独目一人穿过伦敦市区的经验既吓人又刺激,她典当柯爵士给她的戒指,把钱塞进口袋里,一路上因为担心扒手,一径拉紧斗篷,直到安全抵达剧院,现在真正的冒险正要开始。

她走进舞台所在的建筑物,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和一间间排演室,耳中听见人们交谈、唱歌、弹乐器和争吵的声音,使她很想偷看。

她来到一间满是旧家具的房间,那里有许多人谈笑喝茶,他们显然很习惯人们的来来去去,根本无视于笛琳的出现,直到有一位友善的小男孩走过来询问。

她微笑,想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想找史先生。”

“欧,”他朝远方另一扇门点点头。“他在舞台那边排演。”

“谢谢你。”

“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男孩劝告道。

“哦,我不会打扰。”她愉快地回答,拎起皮箱走向那扇门。

她穿过许多杂物,发现自己置身在舞台的右翼,拨开绿色天鹅绒布幕,便可以瞥见舞台和一千五百个座位的观众席,台上有两个男人在排演,讨论一场打架戏的编排。其中一位金发男子喃喃地说。

“……不太确定你要什么……”他急躁地说道,不自觉的用手中的钝头长剑敲打鞋缘。

另一个男人以十分宏亮的嗓门回答,是堕落天使的声音。“士帝,我要你的表演有火花,剧情是你想杀死企图引诱你未婚妻的男人,但是你舞剑的方式反而像个老女人在拿编织针。”

笛琳着迷地瞪着他,史洛格此她预期的高大,更有魅力,更……突出,强壮的身材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合身的深色长裤,相片中的他远比本人逊色。

但是他英俊的外貌下似乎有一丝冷酷……随时可以撕下白马王子的面具,笛琳不安地眨眨眼睛,她本来以为史洛格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迷人的风流男人,可是眼前的他没有一丝轻佻的气质。

金发的演员抗议道:“史先生,我怕自己不压抑一点,你就没时间挥剑——”

“你无法穿透我的防卫,”洛格以惊人的自信说道。“使尽全力,士帝!否则我就找人代替你。”

士帝抿紧双唇。“好吧。”他举起长剑一刺,想乘人不备。

洛格反而大笑。“多用点力,你没失去过爱人吗?气得想杀人?”

对方似乎冒出火气。“当然有,该死的你!”

“那就发挥出来呀!”

士帝快速地移动,脸上开始冒汗,洛格边赞美,脚步丝毫不放松的撤退、闪避、移动,专心攻击,姿态优雅得令笛琳屏息,着迷的凑近想看得更仔细。

但是她的脚却踢到放在一边的皮箱,使她失去平衡,撞到旁边桌上的烛枱和瓷器,还有一支道具剑砰地掉在地上,两个演员原本的专注不翼而飞,洛格别过头来看,那一刹那间,士帝向前一扑,洛格闷哼一声倒地,右手抓住左肩,随后一片沉默,只有演员急促的喘息。

“搞什么鬼……”士帝喃喃地瞪向右边,笛琳正挣扎地起身,他再看看洛格,后者的表情很怪异。

“士帝,”洛格语气沙哑。“看来你的剑尖掉了。”他的手捣住的地方泛出一大片血迹。

“我的天,”士帝骇然地惊呼。“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是意外,你的表演正是我要的效果,以后每一次都要像这样。”

士帝瞪大眼睛。“史先生,你血流满地,怎么还在指导我?有时候我真纳闷你是不是人类,”他盯着他的血迹。“别动,我去找人帮忙……叫医生……”

“没必要。”洛格咬牙说道,但是士帝已经跑开了。洛格低声咕哝,试着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

笛琳扯下斗篷,抓起围巾奔过去,跪在他身边,将围巾用力绑住他的肩。“这样有助于止血。”

洛格痛得倒吸一口气。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笛琳发现自己正望进一对世上最湛蓝的眼眸里,她似乎喘不过气。

“对不起……”她顿了一下。“全是意外,平常我不会如此笨拙,刚刚我在看排演,不小心踢到——”

“你是谁?”他冷冷地问。

“雷笛琳。”她用祖母娘家的姓。

“除了打扰我的排演之外,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是因为……”笛琳再次直视他的眼睛,一心想得到他的注意,决心采取完全不管她本性的方式。“我想当你下一位情人。”

洛格显然大吃一惊的目瞪口呆,仿佛她说的是外国语言,好半晌才回答。“我不和你这样的女孩谈感情。”

“是因为我的年龄吗?”

他的眸中有一抹笑意……不是友善,而是嘲弄。“还有其它原因。”

“我实际的年龄比较大,只是外表比较年轻。”

“雷小姐,”他难以相信地摇摇头。“你自我介绍的方式很独特,这样的热情使我受宠若惊,但是就算命在旦夕,我也不会碰你,请容我——”

“或许你需要多点时间考虑我的提议,”笛琳说。“同时你若能给我一份工作,我会很感激,我有许多能力在剧院里很有用处。”

“我相信。”他嘲弄地说。“但是我不需要。”

“我受过文学和历史的教育,法语流利,能画能写,我愿意扫地、刷洗……只要有需要。”

“我都头晕了,雷小姐,但不确定是因为失血太多,或是因为你提供的娱乐……总之,你相当有趣。”洛格站起身。“我会找人补偿你围巾的损失。”

“可是我——”

一小群人涌了过来,他们的关心令洛格很懊恼。“没事了,我不需要人扶。”大家一直要帮忙,他执意走向绿色的房间。

笛琳望着他的背影。好个杰出的男人,就像王族一样,只不过他们或许不像他这么英俊,她很肯定洛格正是她计划中的理想人选,一生唯一的经验。

对,他似乎不急着和她上床……不过她还不打算放弃,她要用耐心来打动他,使他缺少不了她的存在,她要变成他想要的女人。

她深思地走向小桌子,开始收拾刚刚摔碎的物品,心中纳闷还能找谁问这里的工作事宜。

“当心,孩子,你会割伤自己,我待会儿再找人来扫地。”

有个金发的美女友善的对她微笑,从她身材看来,似乎有好几个月的身孕。

“哈啰,”笛琳好奇地走向她。“你也是演员吗?”

“以前是,”女子承认。“目前我只限当副理,直到孩子出生。”

“噢……”笛琳睁大眼睛,想到这位一定是著名的女演员利兹公爵夫人。虽然公爵相当富有,显然不反对妻子对剧院及事业的热爱。“公爵夫人,很荣幸认识你,请原谅我造成的麻烦——”

“我不担心,”夫人安尉她。“这里常有意外发生,”她深思地打量笛琳。

“我听见你想找工作。”

“是的,公爵夫人。”笛琳羞红脸,纳闷她究竟听了多少。

“和我到办公室去……你叫什么名字?”

“雷笛琳。”

“呃,笛琳,你不像一般会来剧院找工作的女孩,打扮入时,显然受过教育……你逃家吗,女孩?”

“噢,不是,”笛琳不算是说谎,因为她其实是逃离学校。“环境使我必须找工作……而我希望是这里。”

“为什么?”公爵夫人带她走进行政办公室。

“我对剧院一直很有兴趣,更对达利剧团慕名已久,只是不曾亲临现场。”

“真的?”

“只有观赏过学校的业余表演。”

“你想当演员吗?”

笛琳摇头以对。“我确定自己没有演戏的天赋,当众表演令我膝盖发软。”

“真可惜,你那张脸,可以成为达利的焦点。”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她向来认为自己的长相很普通,母亲也说大姊是全家最漂亮的女孩。

笛琳一直知道自己应该是男孩,母亲在生她时难产,医生说这是她最后一胎了,生了三个女儿的安妮对此很失望。笛琳向来觉得这是她的错,如果自己能有某些独特的天赋,或许能讨父母的喜欢……但是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很平凡。

公爵夫人示意她坐下来。“告诉我你有哪些才能,我会考虑你的工作。”

她们谈了一会儿,公爵夫人一直很友善可亲,不致令她害怕。

“笛琳,”她说。

“你看得出来目前我不太方便,很需要有个助理替我跑腿,整理办公室,做杂事等等……同时你也可以帮忙整理缝补戏服,即使史先生不承认,我们也需要人整理剧院的图书室。”

“这些我都可以胜任!”

她的热切令夫人微笑。“很好,你现在是剧团的一份子了。”

笛琳好高兴,但是立刻想到史先生。“史先生不反对吗?”

“我有权力雇用人,如果有任何人反对,你就来找我。同时我会和史先生讨论这件事。”

“是的,谢谢你,公爵夫人。”

夫人回答。“别让我的头衔吓到你,孩子,在这里我只是副理,只有史先生有最高的权威。”

笛琳真是难以相信这种违反世俗的安排:一位贵族女子竟然真的在剧团工作,她纳闷公爵夫人如何应付社交圈的异样反应。

夫人看透她的想法,微微一笑。“我的同侪大多反对我继续工作,公爵也很希望我能离开剧团,但是他了解戏剧对我是不可或缺的。”

“请容我问……夫人,你在达利多久了呢?”

“五、六年了。”公爵夫人回忆道。“洛格刚雇用我时,我好兴奋,他训练演员很有名,强调自然的表演——现在大家都奉为圭臬,但是当时很独特。”

“史先生有独特的特质。”

“有件事我应该警告你,在这里工作的女性多少都以为自己爱上史先生,我劝你别陷入同样的困境。”

笛琳双颊绯红。“我猜这很自然……以他的相貌……”

“不只是相貌而已,他有一种冷漠的特质很吸引女人,然而,剧团才是洛格的最爱。他的生活中经常有女人的足迹,但是不涉及内心。”

这样更方便,如果计划成功,笛琳和史先生共度一夜,离开时,就不致有感情上的纠葛。

“谈够了洛格,”公爵夫人说。“告诉我,孩子……你找到住处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推荐给你。”

“我很感激,公爵夫人。”

“我有个朋友,是个老妇人,以前也是著名的演员,现在独居,偶尔出租房间找人作伴。她喜欢年轻人,听她谈论以前的故事很有趣,我相信她会接待你。”

“听起来很好,公爵夫人,谢谢你。”笛琳微笑致谢。

她脸上闪过一丝苦恼。“我努力不管闲事,但是你显然不属于这里,笛琳。”

她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响应,反而垂下眼睛,不想直视她。

“你并不擅长掩饰感情,”夫人评论。“如果你真有麻烦,孩子……希望你愿意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忙。”

“你真是对陌生人太仁慈了,夫人。”笛琳说。

“你似乎很孤单,”夫人呢喃。“以前我也有过孤单的日于。无论你在逃避什么,情况或许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凄惨。”

笛琳点点头,根本不想对任何人诉苦。她真诚的谢过夫人,便离开剧院,前往老妇人所居住的索摩尔街。

方妮儿太太一头银发,五官纤细,看起来和善而仁慈。

“原来是亲爱的茱丽送你来的?”方太太问。“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处融洽,我猜你也是演员吧?不是吗?有你那张脸,不是太可惜了。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有你一半的美丽……不过,我已经过得还不错了。”

她忙碌的带笛琳参观居住的环境,一面喃喃诉说以前的经历,使笛琳好生羡慕,决定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同时梳洗更衣,预备今晚先去剧院观赏第一次的戏剧表演。

利兹公爵夫人非常好心,带笛琳到侧翼找个地方可以看表演。

“你在这里没关系,”她告诉笛琳。“只要别挡住别人,他们会穿梭忙着换戏服,你避免撞到他们。”

笛琳顺从的缩在一边看戏,整个人全融入戏剧的剧情当中,十分同情剧中那位年轻人,因为女方父母反对,不能和初恋情人在一起,女主角被迫和一位浪子订婚。

笛琳惊讶的发现史先生演出那位浪子,他一上台,立刻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他一心要得到那个女孩,即使她心中爱着别人也不能阻止他的目的。他使计、谈判、破坏两个恋人,直到两个有情人似乎真的要决裂。

“后来怎样了?”笛琳忍不住问她旁边换布幕的人。“史先生娶了她,或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咧嘴而笑。“我不告诉你,那会破坏你的惊喜。”

她还来不及再问,第一幕已经结束,是中场休息时间,好几位舞者上台娱乐观众,等第二幕开演。

笛琳躲在布幕边期盼的在半黑暗中等待,中场休息好像永恒那么久,虽然周遭全是汗水和油漆味,她却觉得好快乐。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她身边,他们的肩膀摩擦了一下,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停住,伸手摸摸刚刚碰到的肩膀,他徐徐转身面对她,笛琳立刻惊觉到,他是史先生。

薄薄的汗水使他的五官更加突出,眸中的光芒无疑是出于怒火。“你……”他说。

“你在我的剧院搞什么鬼?”

“史先生……看来公爵夫人没向你提到我……”

“我说这里不需要你。”

“是的,先生,但是公爵夫人雇用我当她助理——”

“你被解雇了!”他啐道,矗立在她面前。

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汗水味,似乎不讨人厌……反而很迷人。他的存在使她生命中所认识的其它男人都显得软弱和无能。

“不,先生。”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敢拒绝。

他沉默了一下。“不?”他浓浊地问,彷佛以前没人对他说过不。

“夫人说她有权力雇用我,你若反对,我可以去找她。”

他大笑。

“是吗?我倒想知道是谁拥有这间该死的剧院!跟我来!”他用力拉扯她。

笛琳跌趺撞撞地被拉往他的更衣室,耳中还得听他一路的诅咒。

“先生……如果你不说粗话,我会很感谢你。”

“你不请自来,引发意外,背着我找工作?现在又教训我不懂礼貌?”

他砰然甩上门,两人面对面——他大发雷霆,她则顽固以对,不让他赶自己离开达利剧院。

“我认为这些用语不合你身分。”笛琳气忿地说。

史先生开口要回答,然后又低声咕哝些什么。“你弄错了,雷小姐,这里没有你的空间。”

“史先生,如果你仍在生气我早先的笨手笨脚,我很抱歉,以后我会谨慎,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自己对她的反应使洛格十分生气,一整天她的存在都令他不能专心,眼前她的恳求可以溶化冰河,却反而加强洛格要逃避她的决心。

“这和早上的事无关,”他简洁地说。“只是这里不需要你。”

“但是公爵夫人说很多事都需要我帮忙……缝补戏服,图书整理——”

“茱丽的心太软,”他打岔。“但是我没那么好操纵。”

“我没操纵任何人。”

一位男仆拿着干净的白衬衫过来帮洛格换戏服。

“乔治。”洛格打招呼,开始解开衬衫的钮扣,第二幕将在几分钟后开始。

笛琳没见过男人更衣,她惊愕地栘向门口。“史先生,我……想我该走了……”

“你要离开剧院?”他冷泠地问,脱掉衬衫。

笛琳匆匆别开目光,但是他赤裸的胸膛已经烙入她的脑海中。“只要公爵夫人允许,我就留下来。”

“你将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会让你生活如在地狱,你懂了吗?”

“是的,史先生。”她低语,在他开始脱长裤前匆匆逃开了。

洛格停了下来,强制自己的亢奋消褪。乔治回避目光。“还需要什么吗,先生?”

他捡起地上的衣眼。

一桶冰水或一杯酒可能有用。但是洛格摇头以对,继续更衣。男仆收拾好之后,静静地离开了。

面对镜子,洛格叹了一口气,努力将思绪专注在工作……但是笛琳依然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她是谁?为什么想在达利工作?她显然很有教养,根本不属于这种地方——不该和粗鲁的剧院群众扯上关系。茱丽究竟在想什么,竟然雇用了她?他真要叫她好好的解释一下,可是眼前根本没时间,他还有一场戏,再没有让达利的观众不虚此行更重要的事了!

笛琳摸索的回到侧翼,她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知道它们一定是红通通的,坚持要留下来究竟对不对?而且是不顾史先生的反对?她确信这一定不是引诱男人的方式。

他为什么不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不是史先生偏爱的类型。要改变他的看法会不会很困难呢……要花多久的时间?她苦恼地瞪着阴暗的后台,演员们在那里耐心的等待自已上场的顺序。

布幕拉起,继续上演着年轻恋人的故事,笛琳很快便忘掉一切,再次融入他所扮演的角色里。

最后有情人终于感动剧中的浪子,使他明白即使拥有人却得不到她的爱也是空欢喜一场,他反过来协助恋人私奔,而且不让他们知道是他在暗中帮忙。史先生的剧中人全无一丝自怜,但观众看得出来他暗自心伤,戏剧的结局在令人满意的半甜半苦中落幕。

观众中热情的鼓掌叫好,坚持到演员们再次谢幕,他们宣布隔天的剧目之后,再次让布幕缓缓落下来。

笛琳悄悄溜开,临走前瞥见许多人围着史先生,争相靠近他。她吁口气,到公爵夫人的办公室拿外套。

“笛琳,你喜欢这部戏吗?”夫人看着她问。

“欧,它实在太棒了!”她回答道。“难怪人们说史先生是活传奇,他……他……”笛琳不知如何形容下去。

“是的,我知道。”夫人微笑以对。

笛琳的笑容突然消褪。“今晚史先生看见我在后台,他仍然反对我留下来。”

茱丽惊讶地扬起双眉。“那不像他的风格。他向来不曾反对过我所雇用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停顿,困惑地瞪着笛琳。“别担心,亲爱的,明天早上排演之前我再找他谈,没问题的。”

“希望如此,公爵夫人。”笛琳说道。“我很想在这里工作。”

“会的。”她安慰笛琳。“除非史先生有非常强而有力的反对理由;但是我认为他应该没有。”

正文 第二章

洛格站在剧院后面的木匠店里,仔细的打量双片木板。这是新的舞台道具,以帆布在木框上绷成的,旋即要送到画匠那里上色。

他伸手抓住木框,测试牢固的程度。“你最好用木棍撑在背面,固定在地板上,我可不想冒险让它掉在任何人头上,这东西是该死的重。”

木匠走到木板背面细细评估,这双片木板目的在使前面一块木板可以迅速落下,露出下一幕的道具板。

洛格退后几步,心不在焉地摸摸前额的头发。“让我看看第一片木板落下来的效果。”他说道。“是的,史先生。”木匠有些迟疑。“但是我应该警告你,整个过程我还没有测试过。”

“现在正是时候。”

小杰夫跑过来协助木匠,以身体帮忙挡住木板。

“让前面的木板倒下来。”木匠指示,他的助手遵照指示去做。

此刻洛格却从眼角瞥见有人走进店里来,手拿扫帚、鸡毛掸子,洛格察觉那是新来的女孩,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走进木板倒下来的范围里面。

“小心!该死!”

笛琳只是停下来,询问地看着他。

洛格本能地冲过去,以自己的身体护住她,沉重的木板撞上他受伤的肩膀,痛得他连连诅咒,脚步蹒跚,一时之间吸不上气,只能勉强撑在原地。木匠和几个人跑过来扶开木板。

“史先生?”女孩迷惑地问。“你还好吧?我真抱歉。”

洛格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使尽全力压制反胃的身体。他可不要当众呕吐,毁了努力维持的权威形象。在员工面前,他从来不生病、不软弱、不犹豫不定。

“噢,你的肩膀,”笛琳惊呼地瞪着他伤口出现血迹。“我该怎么办?”

“别靠近我,”洛格咕哝道,终于有力气开口。“你究竟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扫木层,清理木匠的工具……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吗,先生?”

“出去!”洛格啐道。“免得我掐死你!”

“是的,先生。”她顺从地说。

换成其它的女孩可能被吓哭了,但是洛格不得不佩服这女孩还能保持冷静。剧团的人都很怕他发脾气,连茱丽都会避开情绪不佳的他。

笛琳歉然地望着木匠。“对不起,李先生,我稍后再来扫地。”

“没关系,姑娘,”他直等女孩离开后才转向洛格。“史先生,你不必对她那么凶嘛,她只是想帮忙。”

“她根本是活灾难。”

“可是先生,”杰夫说道。“笛琳似乎只有你在场时才会出意外,其它的时候都很好。”

“我才不管。”洛格一手按住似乎要着火的肩膀,头也在悸痛着。“我要她离开这里。”

他大步走向茱丽的办公室,决心发泄出他的懊恼,坚持雇用女孩全是茱丽的错!因此解雇的责任也在于她。

茱丽看见他一脸惊奇。“怎么了?你好像被车撞到。”

“比那更糟。我刚碰上你那个新助理。”

“笛琳?”茱丽皱眉地问。“发生什么事?”

他脸色阴沉的描述刚刚那一幕,茱丽没有表现出关心和沮丧,反而觉得很有趣。

“可怜的洛格,”她笑着说。“难怪你脾气不佳,呃,你不能怪笛琳。”

“不行吗?”他尖酸地问。

“这是她的第一天,总要花点时间适应。”

“她的第一天,”洛格说道。“也是最后一天。我要她离开,茱丽,真的。”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反对笛琳。”茱丽深思地询问气忿的洛格。

“她只是个青嫩的女孩,对剧院一无所知。”

“我们都有青嫩的时候,”茱丽柔声回答。“当然你是例外。你一定是一生下来就了解舞台的一切——”

“她不属于这里,”洛格打岔。“这点你十分了解。”

“或许。”她同意。“但甜美而年轻的笛琳显然遭遇到某些麻烦,我想帮助她。”

“唯一帮助她的方法是使她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如果她是逃离某种危险的处境呢?你不担心吗?也不好奇?”

“才不会。”

茱丽生气地叹口气。“如果她不在这里工作,天晓得她会置身何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以个人的方式付她薪水。”

“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天杀的!”

“我需要助理,笛琳正好符合需求。为什么你反对呢?”

“因为她……”洛格唐突地闭上嘴巴。

问题在于那个女孩莫名所以的困扰着他,或许是因为她如此荒谬的开放和毫不防卫……和他的本质完全相反。她令他该死的不自在,提醒他努力要改变的一切。但是他也不会告诉茱丽这些事。

“洛格,”茱莉不耐地问。“你应该能说出某些理由。”

“事实上,单单她的笨手笨脚就是足够的理由了。”

茱丽张大嘴巴。“每个人偶尔都会出意外,你不曾如此挑剔!”

“我要她走,我们不必再讨论了。”

“那你自己去告诉她,我相信自己说不出口。”

“她在哪里?”

“我派她去帮忙罗太太整理戏服。”茱丽转身处理桌上的文件。

洛格一心要立刻找到那个女孩,实时解决这件事。罗太太的店就在不远处,她巧手缝制的戏服在舞台上处处可见。

“史先生,”裁缝师愉快的招呼他。“我能帮什么忙吗?昨晚你穿的衬衫衣袖还是太短吗?若有必要我可以再次修改——”

洛格懒得花时间闲聊。“有个新来的女孩——雷小姐,我想见她。”

“啊,她很漂亮,不是吗?我派她到后面送些需要特别清洗的戏服,那些丝绸太细致——”

“谢谢你,”洛格打岔,无意再聊下去。“日安,罗太太。”

“送完衣服,”裁缝师继续说下去。“她要送戏服的草图到你办公室。”

“谢谢你。”洛格咬牙地说。

想到雷笛琳要去他的办公室,他有些懊恼,同时也有一些警觉。以她所到之处都引发灾难的惯例来看,当她离开时,他的办公室没成废墟,就要谢天谢地了。

但是当他来到被他视为圣地的小房间时,里面却空无一人——而且是数年来前所未有的干净。书和文件都整理得很整齐,灰尘也掸得很干净。

洛格愣愣地环顾周遭。“该死,现在叫我怎么找得到东西?”他咕哝道,注意力转向桌上的一枝玫瑰花。

洛格吓了一跳,伸手摸摸那温室的玫瑰花。

“这是和平的礼物,”笛琳自他身后说道。他猛地转身,发现她躲在门边,友善的微笑。“同时我也保证不再造成你受伤。”

洛格迷惑的陷入沉默,静静地凝视她,原本急于解雇她的话消失了,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一丝罪恶感,但是女孩那甜蜜而满怀希望的脸庞使他十分不自在。再者一日解雇她,在众人眼前,他将像个暴君一样。他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天真,或者是一位聪明人,暗暗的操纵别人。

洛格细细盯着她,这才发现她很可爱——不,是美丽——五官细致,肌肤像上好的瓷器,嘴唇既纯真又性感。身材苗条,没有他偏好的丰腴,但是一样吸引人。

洛格坐了下来。“你到哪里拿的花?”他问。

“在柯文广场的花市买的,那里真是有趣,有各样的摊贩,各种水果和蔬菜——”

“你一个人去那里不安全,雷小姐,那里的扒手和吉普赛人最喜欢找你这种少女下手。”

“没事的,史先生。”她笑容灿烂。“谢谢你关心。”

“我不是关心。”他平板地说。“只是我见识过麻烦似乎总是跟在你身后。”

“不是的,”她反对。“在这之前,我不曾引起任何人的麻烦,我一直过着安静的生活。”

“那你告诉我,像你这样有教养的女孩为什么来剧院找工作。”

“便于接近你。”

这大胆的说辞令洛格摇头以对。她的纯真和欠缺经验根本十分明显,为什么想和他有一夜情?

“你家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是的。”她回答得太快了。

他一脸狐疑。“你父亲是谁?从事什么工作?”

“他是……农夫。”

“显然是个富农。”他的目光扫视她剪裁良好的衣着。“你为什么不和家人在一起,雷小姐?”

她迟疑了好一下子,他立刻察觉她的不自在。“我和他们合不来。”

“哪方面不合?”他看见她脸上闪过的红潮。

“我宁愿不谈——”

“和男人有关吗?”她眸中惊奇的光芒使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就到此为止,雷小姐,我不在乎——也不需要知道你的私生活。不过我要再一次劝告你,如果你还希望你和我有一段——”

“我了解,”笛琳实际地说。“你不想和我有牵扯。”她走向门口,又补充一句。“但是人会改变主意。”

“我不会。”他蹙眉,目送她消失在门外。老天,她不明白“不”的涵义吗?

剧院的工作人员就像一家人,其中最有趣的就是签约的演员。笛琳觉得演员们似乎比一般人更有趣、更夸张,谈天说笑都坦白得吓人。但无论他们话题的内容是什么,似乎总会提及史先生,他们显然都很仰慕,甚至崇拜他,以他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笛琳一整天都很忙,她一面扫地,一面倾听演员们谈论爱情。

“以史先生为例,”喜剧演员贝雅丝说道。“你看他演任何角色总有一丝保留,就是那种神秘感吸引人。”

“我们谈的是舞台上或是真实人生?”金发的士帝问。

“有差别吗?”年轻的查理佯装迷惑地问,逗得大家哈哈笑。

“就这件事而言没有差别。”雅丝说道。“人们向来渴望得不到的东西。观众爱上主角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人,现实生活亦然。”

笛琳拿着扫帚停在一边。“我似乎不太同意,”她深思地说。“如果有人仁慈以待,使你感觉安全被爱……你不会动心吗?”

“我不知道,”查理咧嘴而笑。“或许你应该在我身上试试看,笛琳,再来看有没有效。”

“我相信笛琳已经在某人身上测试了。”雅丝狡黠地说,笛琳晕红的脸令她大笑。

“原谅我,亲爱的……我们都喜欢彼此开玩笑,恐怕你只好习惯一下。”

笛琳回她一笑。“当然,贝小姐。”

“你在谁身上测试呢?”查理很有兴趣地问。“别告诉我是史先生?”当他看见笛琳的脸胀得更红时,佯装气忿。“为什么是他不是我?对,他是很有钱,英俊又有名气……但是此外他还有什么?”

笛琳想逃开揶揄,开始用力的扫地,一路扫到走廊去。

“可怜的姑娘,”她听见士帝低声说。“他永远不会注意到她的……总之她太天真了……”

笛琳苦恼的停在空的排演室外。刚刚那席话——以及他们世故的智慧——使她开始察觉自己犯了错,她接近史先生的方法不对,大胆的表白完全失去一丝神秘。难怪他毫无兴趣,但是现在改变已经太迟了。

她深深叹口气,真希望有一位聪明有经验的女性可以给她一些建议。公爵夫人……她绝不会赞同笛琳的计划。她突然想到一个人,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或许真有人能帮助她。

那一晚回到寄居的方太太家时,笛琳终于找到机会向方太太吐露心声。

“方太太,我很希望听听你对某件事的建议,但是我怕你会很吃惊。”

“孩子,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没有什么事可以令我吃惊了。”老妇人倾身向前地问。“呃,你已经挑起我的好奇心——别让我枯等。

“我想以你的经验……你过去的知识……我想问你……”笛琳停顿一下,强迫自己说出口。“如何引诱某个男人。”

老妇人坐直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吓到你了。”

“只是惊讶而已,亲爱的,我没料到你会问这种问题。你确定吗?我可不希望你犯下以后觉得羞愧的错误。”

“方太太,我一生中从未做过任何我觉得羞愧的事。”

老妇人突然兴致勃勃。“而你希望更正?”

“是的!否则我就全无个性或主见了。

“我不同意,亲爱的,你已经比许多人更有个性和主见,不过如果你决心实现目标,我很乐于给你建议,我对男人的了解可不少——至少以前是的。我敢说这一、二十年来他们的改变并不多。告诉我,你想引诱特定的某个人吗?”

“事实上是史先生。”

“噢。”方太太凝视她良久,似乎陷入某一回忆中。“我一点也不怪你,”她终于开口。“如果我像你这种年纪,也会对他感兴趣。”

“真的?”笛琳有些惊奇。

“是的,在我看来。史先生似乎是英格兰当中少数几位值得引诱的男人。我没见过他本人,只看过他的演出。《奥赛罗》,他的演技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但是他这个人似乎相当危险。”

“危险?”

“是的,对女人的芳心而言。结婚要找安全的男人,危险的男人只适合欢愉和取乐。你最好确定自己的需要仅止于此.”

笛琳倾身向前。“方太太,你不会泄漏我的计划吧?”

“当然不会,这是十分隐私的事情,而且也不保证你会成功。就我对史洛格的认识——大多是茱丽告诉我的——他不偏爱你这个类型。有些男人的胃口只找有经验的女人,而你……”她顿了一下,评估地打量笛琳。“你的数据库相当有限。”

“我根本没有资料可寻。”笛琳闷闷不乐地说。

方太太以手支着下巴。“那就很困难了。但在另一方面,你拥有青春和美貌,这些的分量不容低估。”

“问题在于我已经犯了错,应该要神秘,遥不可及……偏偏我一开始就表白了我的企图。”

“他知道你渴望他?”方太太很有趣地问。

“是的,而且他表明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呃,你直截了当的策略也不一定全错,”方太太评论。”史先生那种人应该对女人巧妙的暗示十分熟悉,你出其不意的使他大吃一惊可能是正确的。”

“我不只令他吃惊,”笛琳温驯地说。“还让他因此被刺一剑。”

“什么?”方太太大吃一惊地问。

笛琳将比剑的意外描述给她听,老妇人既好笑又不信地瞅着她。“我会这么说,孩子……你给了我一项挑战,让我仔细想一想。”

笛琳静静的等待老妇人思考整个问题。

“可惜你没有表演的技巧,”方太太说道。“接近史先生这种人的地方是在舞台上,他在上面最自在、最放松。我猜想除了演戏以外,他绝对不会放下防卫心态。只有在他脆弱的时刻里,你才得以溜过他的防护墙。”

“或许我可以在他们背诵台词时,提议替他们提示。”

“对,好主意。”

“可是方太太……即使我真的碰上史先生在那种‘脆弱的时刻’里呢?我应该说些什么?”

“让本能引导你,但是要记住,不要一副花痴的样子,只要表明你有空且愿意……只求欢愉,没有责任。任何男人都不会拒绝。”

笛琳顺从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方太太深思地瞅着她,“你需要好好打扮一下,诚然你有吸引人的好身材,但是在这一身保守的衣着之下根本看不出来。”

笛琳可怜兮兮地微笑。“恐怕没办法,夫人,我买不起新衣裳。”

“我再想一想。”老妇人安慰她。“一定有办法。”

笛琳微微一笑,很欣赏方太太的精力和兴致。“我很高兴自己来寻求你的建议,夫人。”

“我也一样,笛琳,能参与你的计划,是我多年来最兴奋的经验之一,有我的协助,你能将史先生引向你的床有如羔羊被带往屠宰场。”

“希望如此。”笛琳回答。“不过……我很难想象史先生会像羔羊。”

“那就由你去发现了,亲爱的,以我的经验,男人在床上和床下是大不相同的,演员则是最难以预测的情人,人很难分辨他们是不是在演戏。”

“方太太,有什么方式知道要预期什么吗?”

老妇人疑问地望着她,似乎忘了刚刚在谈什么。

“关于如何知道他是怎样的情人。”笛琳澄清道。

“我想是经由他亲吻的方式,”方太太似乎突然觉得很有趣。“事实上,这倒是个好主意,你何不用亲吻让史先生大吃一惊?这是个大胆而时髦的计谋,一定能激起他强烈的兴趣。”

“可是怎么做呢……什么时候?”

“那就交由你的想象力处理了,笛琳,你会找到适当的时刻。”

正文 第三章

以吻令他吃惊。

第二天,方太太调皮的建议一直萦绕在笛琳的脑海里。可是永远不可能有合适的机会做这种事,除非她有大姊的美貌或是二姊的聪明。但是笛琳太平凡了,史先生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

她看到他对其他人的影响力,演出之后,好多贵族围在他的更衣室门外,要一睹风彩,男女演员们则争相寻求他的建议,每个人都想得到他一点东西,连她也不例外,笛琳不自在地想道。她要的是他最个人化的服务,如果幸运的话,他永远不明白理由。

为了多了解一些,笛琳借机接近正独自喝茶的贝雅丝。雅丝是各种消息的泉源,对剧团的每个人都知之甚深,而且喜欢闲聊他们的事。

“你想多多了解史先生?”雅丝咬了一口松饼问道。“我们全都一样,笛琳,史先生是我今生仅见最迷人、最难了解的一位。他十分重视隐私,从来不邀人去他家,除了公爵夫人例外。”

笛琳蹙眉。“史先生和公爵夫人曾经是——”

雅丝摇摇头。“我猜他们太相像了,太热爱戏剧,没有空间留给其它人,直到茱丽遇见公爵,然后……不过那又是另一段故事。总之,茱丽和史先生不曾有过浪漫之爱,她说史先生深信坠入爱河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个经验。”

“为什么呢?”

雅丝耸耸肩。“史先生有许多秘密,这是其中之一。”她压低声音。“但是有件少有人知的事:他是佃农之子,从来不曾上学,你相信吗?”

“不,我……”笛琳很诧异。“他似乎很有学问,很高贵——”

“事实上,茱丽暗示过史先生曾经受过他父亲可怕的虐待,因此他的家人从来不曾来过剧院,他付钱叫他们走得远远的。”

笛琳努力去想象史先生的孩提时代,贫穷受苦,但是那种景象很难和如今这位有权势又自信的剧院老板联想在一起。原来这就是他天赋的根源,没有超凡的想象力和决心,一个人无法离开往日的生活,创造出崭新的自我。

“请容我离开,贝小姐,”笛琳呢喃。“我还有工作要忙。”

雅丝朝她眨眨眼睛,拿起台词,开始无声的背诵。

笛琳走向史先生的办公室,一颗心越跳越快。他背对门口,坐在书桌前面。笛琳停在门外,他突然浑身一僵,虽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却转过头来,疑问地望向她。

“史先生,”她说。“我或许能帮忙你处理信件。我注意到已经堆积了许多,而且……我可以依你的指示回信。”看见他缺乏反应,她满怀希望地说。“我的字迹很清秀。”

他瞪着桌上那迭尚待回复的信函,良久良久,他的目光才转向她。他伸手移开旁边椅子上的书。“为什么不?”他咕哝地回答她。

笛琳手拿纸笔地坐了下来,用他桌子的一角写信。史先生抽出书桌上面的一张信笺,无声地念着,并伸手拨开额头的头发。笛琳不曾见过男人有这么美丽的头发,忍不住谨慎小心地抓住机会偷觑着他。

“这封信写给巴黎艺术学院的杜杰克先生。”笛琳大吃一惊,因为史先生开始以法语口述,她立刻发现他正在测试自己,看她是否真的懂法语,她迎向挑战,开始认真的书写。

在史先生的口授下,笛琳发现他正要协助一位法国剧院的经理,带领剧团到英国来演出。

“对不起,先生,”她打岔。“可是我认为这句的动词应该只用过去式的假设语气——”

“别管它。”

笛琳皱眉。“史先生,我相信你了解法国人多重视他们的语言——”

“我确信我对法国人的了解比你多太多了,他顶回一句。“而且我高兴用这种时态的动词!”

“好吧,”笛琳低下头。“但是你仍然错了。”她咕哝。

洛格的气恼突然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好笑。他严肃的忍住笑意,以前没有人敢对他说这种话。那些贵族崇拜他,剧院的员工只说他爱听的话,唯一和他平等相待的是茱丽,但是头衔和贵族的身分给了她这样的自信,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可是这个女孩……笛琳……一无所有。她的福祉全仰赖他一念之间,然而她却敢反驳。

“那就改吧。”他说道,在她有时间反应之前继续说下去。他确定这样快的速度一定令她手酸,但是她没要求调整。

他们继续写下一封信,那是一位保险公司的经理,洛格提议运用演员们的部分年薪和慈善演出的收入成立基金,照顾退休的演员和他们的遗族。

“你真仁慈,”笛琳写完信之后说。“我猜大多数的剧院经理才懒得费心在退休员工的福利上面。”

“我才不是。”他回答。“这是吸引精英并留住人才的方法,我制作的戏剧品质越高,获利越大。”

“钱是你唯一的动机?”

“当然。”

“我不相信,史先生,你很仁慈……只是不希望别人知道。”

他嘲弄地看她一眼。“为什么那么想,雷小姐?”

笛琳直视他的目光。“你没开除我,现在又安排照顾年老的员工,这些都是好心的举动。”

“雷小姐……”他摇摇头。“我做事的原因从来不是基于好心,老天,至于你仍然安然无恙真是奇迹,你对我的过去,我的能耐都一无所知,为了你自己,我建议你别信任任何人——对我亦然。”

“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他双手握拳,目光炯炯地凝视她,空气中一股凝重的沉默,使得笛琳心跳加速得惊人。

“让我们希望你不会发现。”

每一句话,史洛格都在粉碎她少女的幻想,他是血肉之躯,更有人的缺点。如果她果真和他上了床,那样的经验或许会永远改变了她,无论在身体上和感情上皆然。这个念头使她不甚自在。

笛琳垂下目光,却听见他近乎轻蔑的笑声。

“现在到此为止。”他说。

“明天我要来吗?”

一阵长长的沉默,洛格蹙眉瞪着书桌。该死的茱丽,她知道他有多需要一位秘书。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想雇个秘书,但是找不出时间面谈合适的应征者。

有了笛琳的协助,他只需原先一半的时间便能清除桌上的工作。或许每天让她在办公室工作一、两个小时,是个不错的安排,除了……他有些惊讶的发现坐得如此近使他……不自在,有些亢奋。

他双眉深锁的欠动身体,眯着眼睛凝视她。对她有这种反应实在不合宜。她太年轻、太天真,而他不是那种侵犯少女的男人,无论她们多诱人。

即使他一径努力逃避,笛琳的确很诱人,充满独特的清新和温暖。他的手骚动着,想要伸向她的颈背,抚摸那里柔细的发丝。他气恼而不耐地指向门口。

“是的,早上回来帮忙。”

笛琳微笑以对。“日安,先生。”

她的脚步声消失时,洛格仍然瞪着空荡的门口。鼠蹊处那不耐的悸动极其缓慢才消褪。他已经太久没有女人了,或许已经好几个月,最近忙得没时间找人取代旧情妇,而且也没有人勾起他的兴趣……直到现在。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和未经人事或至少是欠缺经验的女子上床的念头,以前不曾令他感兴趣。然而现在他情不自禁的想到雷笛琳小姐……她在他怀中的感受,若是能在她身上释放所有冲动的精力……

或许他可以引诱她,反正在这种污秽的环境之下,迟早会有某个人占她便宜……所以何不由他抓住机会?至少他能确定她可以享受,并且补偿她——

“该死!”他大声诅咒,自己这些念头使他警觉的强迫自己专注在工作上。

他顽固的看一些契约,更改时间表,挑选玩乐和舞台设计,其间他不时听见演员们收工离开的声音,仍然专注的工作下去,因为他知道达利剧院之所以存在,全赖他的努力,而他绝对不容许失败的可能性。失败就意味着要回复他是秦保罗儿子的生活。

突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周遭的寂静。“这么晚还工作,吉米?你已经赚了大笔的财富——何不享受一下呢?”

洛格转过身,注视何安德爵士熟悉的脸庞,他那英俊年轻的脸上,已经开始透露出他放纵生活的迹象……长期酗酒者的红润,还有经常熬夜的黑眼圈。

洛格和安德是一起长大的同伴,安德是洛斯特伯爵仅有的继承人,洛格则是佃农之子,但他却很同情年轻的安德。就洛格的观察,伯爵和他父亲秦保罗一样的差劲,冷淡严厉,关心规矩和训练远胜于关心自己亲生的儿子。

“安德,自从上次劝你别追求我的女演员之后,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

他咧嘴微笑。“其实剧院和妓院没什么差别,只是女演员的身价比较昂贵而已。”

他轻蔑地看看满是文件的书桌。“你花这么多时间在这里,怎么没发疯。”

“我享受工作。”洛格把脚跨在桌上,自在地说。

“‘享受’和‘工作’不一样,吉米,”安德看见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你不喜欢我称呼你吉米,对吗?我向你保证,我无意侮辱你,我很敬佩你从卑贱的秦吉米摇身一变,成了伟大的史洛格。小时候我以为你顶多当个农夫,谁知道你却白手起家,挣得这么多财富,还成了威灵顿公爵的座上客。似乎唯有我记得你真实的身分。”

“不只是你而已。”

即使他能忘却自己卑微的出身,却有许多人不放过提醒他的机会,更不接纳他进入排外的圈子里面。他可以娱乐他们,却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更不容许追求他们的闺女,混合平民和贵族的血液。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问。“来提醒我的过去吗?”

安德耸耸肩。“好吧,既然你坚持切入核心……我债务缠身。”

“你又赌博了。”

“当然,否则怎么消磨该死的时间呢?”安德胀红脸。“这两个星期以来,我一直不信邪,想扳回手气,结果输个精光,债主上门讨不到钱,连俱乐部都派两个手下跟踪我,威胁不还钱就打断我的腿。老天,我认为他们不是开玩笑。”

“你找过你父亲吗?”

安德嫌恶地说:“见鬼,那个老家伙不会多给我一毛钱津贴,叫他替我还债是痴人说梦!”

“你欠了多少债?四千镑?五千镑?究竟多少?”

“一万镑。”他咕哝。

洛格目瞪口呆,这一大笔金额足以让十几个家庭舒适的过一年。他了解洛斯特伯爵不替儿子还债的理由,因为如果安德不能改头换面,迟早会在继承头衔之后,把庞大的家产挥霍精光。

“我需要钱,”安德首度有丝绝望。“大家都知道你很富有,定以贷给我一万镑,有一天我会算利息偿还。”

“是吗?”他开始开支票。“这是最后一次了,安德。我不想一直供应一个无底洞。”

安德不情愿的道谢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他的反应一定令你十分满足。”

洛格嘲讽地微笑。“的确,”他扣住支票,不让安德拿到。“我给支票还附带一个良心的劝告。”

“你知道我向来不听劝告。”

“为了一万镑,你不听都不行,安德,还债之后,请你找个比较廉价的职业,你根本没有赌赢的本钱——因为你的感情太容易失控了。”

“那你一定是世上最佳的赌徒,”安德咕哝。“除了在舞台上流露感情赚钱以外,下了台,你根本没有感情。”

洛格哈哈大笑。“告诉我,你父亲好吗?”

“和往常一样——要求一大堆又难以取悦。最近他不计一切手段——除了杀人之外——要取得林布兰的一组素描——海瑞收藏品。”洛格眼睛一亮。“共有十幅。”

安德嘲弄地举起手。“别说你也想收藏……我警告你别介入,否则会血溅五步。”他评论道。“真奇怪,你和我父亲一样热爱艺术。

洛格嘲弄地微笑。“很多人都欣赏艺术,安德,阶极高低并没有差别。”

“可是有多少佃农的儿子有能力收藏艺术品呢?我父亲坚信你上次买下他要的文岱克的画是为了要激怒他。”

“我怎么会呢?”

“伯爵的理论是你想令他印象深刻,他声称这是因为你在贵族宅邸的阴影之下成长,想要向他证明你有多成功。”

洛格立刻觉得很懊恼。这句话触及他无法否认的事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将洛斯特伯爵看成强力的竞争对手,这或许和他一惯的高高在上的态度有关,他那评价的眼神向来使洛格决心证明自己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任何一点比不上他。

“我只想让花钱来剧院的观众印象深刻,你父亲的意见对我毫无意义,请你转告他。”

“老天,你真是坏脾气,总之谢谢你,吉米,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别再惹麻烦了。”

安德一副无辜状。“我会努力。”

洛格目送安德离开,即使这位童年时的友伴有很多缺陷,但是他个性当中仍有善良的一面。他从来不曾蓄意伤害任何人,而他的叛逆是想吸引他父亲的注意。

洛格的思绪转向洛斯特伯爵,去年在拍卖会上抢标文岱克的画,大大触怒了老伯爵。他向来以他对艺术的了解深以为傲,偏偏一位佃农的儿子竟然是艺术圈内颇受尊敬的赞助者,令他十分懊恼。

“我猜你觉得拥有文岱克的画会让你多了点文化。”前年洛格标下老伯爵的目标画作之后,他这么说。“不,爵爷,”洛格微笑以对。“是我很幸运。”

“就一位愚弄自己来娱乐大众的人而言,你是赚了不少。”

“那称为‘表演’。”洛格继续微笑,能够在竞价上打败伯爵实在太得意了。

老人哼了一声。“演员,歌者,马戏团员……对我而言都一样。”

“我的职业为什么令你如此懊恼呢?”洛格问道。“你宁愿我留在你的产业上。像我父亲一样当农夫?”

“务农比像训练有素的猴子一样在舞台上表演更正大光明。”

“但是赚不了钱.”洛格径自去拿他标下的画。

知道自己终究成了洛斯特伯爵背上的刺,令他满意极了。他利用演出的收入做投资,一心往上爬,实在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幸好某些投资有了巨大的收益,才让他累积到今天的财富,得以忽略那些贵族的轻蔑,过他想要的生活。

洛格的思潮回到眼前的时刻,伸手揉揉颈子,漫步走出办公室,想到画匠店里查看最新的布景板,但是走廊传来的交谈声使他停下脚步,其中一人无疑是安德,至于另外一位……那女性化的语调令他浑身一僵.洛格的手指忍不住握拳,他早该知道安德会注意到雷笛琳的存在。这没关系,他告诉自己,可是突然间,他气得快爆炸了,他跟着声音的来处走进图书室。

安德背靠着书架闲聊,笛琳则在桌上整理图书。

“史先生,”笛琳微笑地说。“我想建立图书档案。”

洛格一径盯着安德。“我以为你离开了。”

“是的……然后我恰巧遇见这位迷人的小姐。”安德停了一下说。“而且她不是女演员。”这是因为洛格要求他别追求女演员——但是没提员工。

洛格真想掐住他脖子。“我再说清楚,别靠近为我工作的任何人,你听懂了吗?”

“欧,我很清楚。”安德咧嘴而笑。“很抱歉。”他要离开前,对洛格低语。

“她不是你平常找的类型,不是吗?”

洛格没回答,只是盯着笛琳。直到安德离开后,他才开口。“回家去,雷小姐。”

笛琳困惑的发现自己似乎再次激怒了他。“史先生,不是我主动挑起何爵士的注意,他经过图书室正好看见我,而且他彬彬有礼,只是想帮我。”

史先生眼中冒火。“他是想帮你脱衣服上床。既然你头脑这么简单,我就多解释一遍。何爵士最爱生吞活剥你这样的女孩,一番翻云覆雨的结果,你就可能大肚子。如果你想怀私生子,悉听尊便,但是请你不要选在我的剧院里面。”

笛琳胀红脸。“为什么他不可以只是礼貌而已?”

“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孩不会挑起男人的礼貌而已。”

笛琳浑身一僵地走向门口。“如果你是指我的行为不宜——”

他却伸手拉住她,粗暴地拉到她面前,令她倒抽一口气。“我只说当一个男人看着你,他情不自禁会想到……”

他陷入沉默,凝视她良久,笛琳吞咽着,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她猜想他是不是渴望她,自己该怎样鼓励他,他的目光就像他刚对何爵士的指控一样,几乎想要吞噬她。

她的手指颤抖着,冲动地想碰他,探索他的胡渣……他的鼻梁,双眉……还有那坚决的嘴。她想诱哄他的唇贴住自己……让自己迷失在他怀里。

洛格突然放开她,使她几乎向后倒,他全无表情。“对不起,我不该有这样的行为。”

笛琳双膝发软,伸手抓住桌角稳住自己。“我……”她的嘴好干,并润润唇才说下去。“我不会再和何爵士交谈,史先生。”

“随你高兴,”他平平地说。“我没权利反对你的友伴。

笛琳困惑的凝视他的侧面,前一刻他大发雷霆,下一刻却又如此冷漠。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错过世故女子懂得抓住的机会。说到诱惑,她实在失败透了。

她等他离开,但是他沉默的伫立不动,显示出他身上的肌肉全都绷紧,好像他内心正有一场大战。

“史先生?”她轻声问。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说完刚刚那句话吗?”

他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

“你说当一个男人看着我,”笛琳追问。“他情不自禁会想……”

空气中的气氛更加紧绷,直到史先生摇摇头,闷声地笑。“我的老天,”他咕哝地走开。“我想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怎会碰到这种事!”

正文 第四章

其后的两周里,洛格发现自己时时都被一对眼睛盯住不放。每次他转身,笛琳就在那里,热心的帮忙,几乎把他逼疯了。一早进办公室,她已经预备了热茶和早餐……她研究他的习惯——关于他的大小事物,一件都不放过。

笛琳这种热烈的注意令洛格既懊恼又尴尬,但是同时……不曾有任何人如此关心他的需求,随时细心的为他预备,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善。他经常想叫她别打扰自己,却都说不出口,有她在身边实在很方便……而且看着她那变化多端的表情,更令人心旷神怡。有时候当她忙得无法准时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发现自己一直看着时钟期待她到来。

洛格经常把她留在办公室很久,同时说服自己,就笛琳如此容易出意外的女孩而言,这样比较安全。因为她似乎无所畏惧,举凡钉钉子到爬竹竿,样样都参与,最近的一次事件就令洛格大大受不了。

那一天他走上舞台,发现有一小群人在围观,笛琳爬得高高的,一手拿着绳索,忙着把它穿过钉在天花板下方的滑轮,围观的工人中,还有人高声赞美她动作敏捷。

洛格简直喘不过气,只要踏错一步,笛琳就会掉到下方的木板上。他咬牙不敢大叫,以免吓到她,只是迅速地爬上木梯,来到悬在半空中的窄桥。

笛琳扭头看见他,大吃一惊。“史先生,你上来做什么?”

“除了让大家一览你的裙下风光之外,”他咬牙说。“你又是在做什么?难怪你在这里广受欢迎。”

她似乎第一次显得很生气。“那不公平,史先生,我只是帮忙大家——”

“但不是以性命来冒险,”他啐道。“此刻我真想掐住你漂亮的小脖子,省下你摔死的麻烦。现在伸出你的手。”

“我可以自己爬下去——”

“就是现在。”他咬牙地说。

她勉强地伸出手,他用力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拖进怀里,这些动作使得窄桥晃动不已。

笛琳发现自己像沙袋一样被扛在他肩上,气得大叫。“放我下来。”但是洛格径自下楼梯。“我不需要你帮忙:”

洛格充耳不闻,径自将她扛下来,直到抵达地面,才粗暴地放下她。

洛格瞪着一边的工人,凶恶地说:“你们的工作为什么由雷小姐来做?”

“是雷小姐自告奋勇,”其中一位羞愧地说。“她说她身材娇小又敏捷,可以很快就做好——”

“从现在开始,”洛格打岔。“如果有人再开口要求雷小姐拉一条绳索、爬鹰架、钉木板,我会当场开除他,”

他凌厉的眼神转向笛琳,她气得胀红脸,正用手揉着被他弄痛的手腕。“我不会为此道歉,”他简洁地说。“相信我,我想做比那更糟的事。”

史先生毫无来由的怒火似乎持续了一整天,延续到新戏《鬼魂》的排演过程里面。

笛琳忍着闷气,在演员们背台词时帮他们提示,她一时避免看洛格,气急的心想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十分挑剔的常常对她发脾气,剧团里面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不时有人友善的对她表示同情和鼓励。

“我的台词笛琳记得比我更清楚,”雅丝说道。“她真是最佳的提示人。”

“的确,”士帝大声的同意。“她常常替每个人跑腿帮忙,竟然还有时间研究剧目,真是太惊人了。”

坐在前排的茱丽微笑地拍拍笛琳。“她有十个人的精力。”

笛琳不自在的羞红脸。

“对不起,”舞台上的洛格刺耳地说。“我的印象是我们在排演,”他说道。“大家可以开始了吗?”他尖酸地问。

“只等我先找出台词。”雅丝甜甜地回答。

洛格怒目瞪着笛琳。“把该死的台词给她,雷小姐。”

他并不是没有发现全团员工的不悦。讽刺的是每个人都保护笛琳,把他当成欺凌弱小的坏人。去他的,是他建立这个剧院,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对待员工。他阴沉的进行着,几乎提早一小时结束下午的彩排。

稍后茱丽到办公室来见他,双眉深锁。

“我听说过早上发生的事,”她说。“你不认为对她太严厉了些吗?”

“你说的对,”他嘲讽。“下次她自告奋勇冒险,我绝不干预。”

“不是那样的,”菜丽说道。“老兄,洛格,我明白你很保护你的员工,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她那么凶。她一直很注意你的需要——根本就是你的助理而不是帮我,由于她的工作,达利剧团的运作更加顺利,你应该感到庆幸,可是每当她在场时你的反应却像个乖戾的小孩。”

洛格怒火冲天。“够了,茱丽。”

“对不起,”她立刻软化下来。“只是最近你有些反常,我很关心。”

“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坚持雇用她,今天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茱丽很惊奇。“我开始认为你不是不喜欢她哦,问题可能正好相反,剧团里每个男人几乎都认为自己爱上她,是不是你也害怕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洛格用嘲讽来掩饰怒火。“你那些疯狂的念头当中——”

“我说对了,”茱丽敏锐地注视他。“你在抗拒对她的好感,为什么不承认呢?”

“我没时间讨论你那混淆的理论,”洛格咕哝。“还有工作在等我。”

茱丽没移动。“我知道你认定可以凭意志封闭所有的情感,而且你一直控制得很好,但是感情的事很复杂,洛格……不会尽如人意。”

“下地狱吧!”洛格说道,大步走出办公室。

排演结束,演员们纷纷离开了,笛琳用力的扫地,扬起漫天的灰尘。“傲慢……不知感激……暴君……”她咕哝,挥动扫带来发泄怒气。她一路扫到舞台右边,停在一个装满钝头剑的箱子前。

笛琳伸手抽出一把剑,握住剑柄,在空中挥动。她自得其乐,试着模仿那天早上所见到的彩排,又挥又刺。“中我一剑……再一剑……”她刺向想象中的史先生。

“你看起来像在赶苍蝇。”左边有个男人嘲讽的评论。

笛琳吓了一跳,看见史先生由后台走过来,她真想沉入地板之下。为什么是他看见她愚弄自己呢?她猜想他一定会冷嘲热讽的侮辱她……但他的蓝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你想刺谁呢?”他微笑的方式显示他很清楚她的隐形对手是谁。

笛琳没回答,他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来,这是正确的方式,松开你的手。”他调整她手指的位置。笛琳试着放轻松,但是不容易。他站得好近,而她的脉搏跳得好快。

“模仿我的姿势,”他说下去。“膝盖微弯,像我这样站。”

笛琳冒险瞥他一眼,他头发蓬乱,使她渴望去抚平。“你总是在指挥人,对吗?”

“你不是第一个指责我那样的女人,”他将剑推向正确的角度。“现在右脚跨前一步,膝盖弯曲,伸出长剑……对,就是这样。”

他站得好近,笛琳可以看得见他皮肤的质地,粗糙的胡渣,和长长的睫毛。当他放松微笑时,似乎比往常更年轻、更平易近人。

“我明白以前你对我严厉的原因,史先生。”

“欧?”他嘲讽地扬起双眉。

“你是担心我的安全,才会发脾气,我原谅你。”在他反应之前,她的唇贴向他的下巴,他那短短的胡渣搔痒她的唇。

他浑身僵硬。笛琳退后一步,担忧的等候他的反应。他的脸仿佛戴上面具。笛琳笨拙地俯身放下长剑,再起身直视他。“那样表演……对吗?”

洛格表情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回答。“不尽然。”他终于说话。

“为什么?”

“你背对观众,如果这是演戏……你必须面向这边。”他伸手拉她,停了一下,然后握住她的臂膀,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肩,滑向她的喉咙和下巴。

“你要以头部和姿态表达内心的感情……”他小心的调整她下巴的角度,声音变得沙哑。“如果这一吻是爱恨交加,你的头部要倾向这边,而且你的手要搭在我肩上,仿佛想要推开我。”

笛琳顺从的照做,手指颤抖的贴在他结实的胸前,他的身材此地高大许多,下巴几乎触及她的头顶。

“如果你想接吻,”他说下去。“你的下巴会抬高一点……而且站得更近……”当她的手臂环住他的颈项时,他陷入沉默,她的小手轻触他颈背。

笛琳闻到他衬衫上浆的气味、汗水和檀香皂的香味,她不曾闻过如此吸引人的气味,使她有股冲动想埋在其间吸气。

他额头冒出汗水。“笛琳……”他艰难地说。“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笛琳抓住他的衬衫。“不,我知道。”

她用力吞咽口水,踮起脚尖想探向他。他的自制似乎应声而裂,突然俯下头来,贴住她的唇。

他的嘴唇坚硬温暖,需索地不知道如何给予的东西,他的手臂箍住她,有力的将她拉向自己的身体。他的唇温柔的摩挲着她的,直到她双唇微微分开,他的手按住她的头固定,迎向他技巧的探索。她的心思不翼而飞,所有的浪漫想法热热的燃烧成灰,取代的是他结实身躯贴住她的事实。

她被紧紧拥在他怀里,以吻回吻,心跳急速得好像快昏倒了,他移开唇,滑下她的喉间,饥渴的探索那柔细的肌肤。她的脚虚软无力,只能以他的身体支撑。

他轻触她坚实的胸脯,以手捧住,直到柔软的尖端在上衣下绷紧。

“欧……”她惊呼一声的向后退,双手护在胸前,她双眼圆睁,呼吸急促。

洛格用衣袖擦擦额上的汗珠,身体亢奋僵硬,因渴望而疼痛。他想再次拥住她,就在舞台的地板上占有她。这太疯狂了,他怎么会迷恋这么一位天真的女孩,尤其是以前有过太多世故、令人渴望的女子给过他欢愉,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别再兴风作浪了,”他咕哝。

“兴风作浪?”她迷惑地说。

他绕着她走了半圈。“我已经三十岁了,笛琳,从来不曾对你这种年纪的女孩感兴趣,即使当时我在你这样的年龄。”

“你……不认为我吸引人?”

“老天,”这更证明她没经验才会问出这种问题。“我觉得你很可人,见鬼,我想和你——”他住口不语,伸手搔头发。“这不是个好主意,笛琳,你无法加入我喜欢玩的那种游戏。而且到最后我会改变你,刺伤你的心。”

“我了解。”

“不,你不明白,所以我才该死的努力避开你,不想因你而受良心责备。”

“我才不在乎你的良心,我只想要你再吻我一遍。”

这大胆的告白浮在空气当中,笛琳很惊讶自己当真说出口,洛格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然后呻吟地笑着转开身。“不可能的,即使不为你,也是为了我。”

“史先生——”

“以后我的办公室不再需要你协助,而且即使演员的反对,我也宁愿你不要来参加排演。”他再说一句。“请你尽力避开我。”

他的冷酷使得笛琳愕然以对,激情的光辉褪去,她觉得冰冷而空虚。这一切的发展怎会错得这么快?她觉得好困惑。他刚刚拒绝了她……他虽然说他渴望她,然而……他却叫她滚开一点。

“史先生——”

“走开,”他示意她离开。“我来是想检查布景,不需要你在场。”

若不是方太太,笛琳真会沉入忧郁当中。然而老妇人对那一幕的诠释,令笛琳十分困惑。

“我会说有进展了,”方太太听完她的描述之后说。“他快上钩了,孩子。”

“或许我解释得不够清楚,”笛琳一脸狐疑。“史先生不仅没上钩,还游向相反的方向,他根本不要和我有牵扯。”

“你没听见他说吗,笛琳?他叫你避开是因为你的存在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鼓励了。”

“可是他似乎很断然——”

“没时间犹豫了,”方太太确定的说。“他逐渐软化了。”她从一本书当中抽出一张小纸片。“给你的,笛琳,明天你可以早点离开剧院,到这个地址找柏太太。”她将纸条递给笛琳。

笛琳一脸疑问。

“她是我的好朋友,有一间店面,她愿意帮你缝一件礼服,而且不收费。”

“哦,方太太,你太好心了!真希望我知道怎样感谢你……”

“让我有新鲜的事可以做就是感谢了。”老妇人宣称。“帮助你达成目标是我乐在其中的嗜好。”她深思地打量笛琳。“这的确不干我的事,孩子……可是你考虑过事后吗?”

“事后?”

“在你成功的引诱史先生之后,你们当然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你必须有心理准备,届时他可能希望了断这段感情。

笛琳颔首以对。“我的家人会收容我,”她回答。“他们不会很高兴……但是我有心理预备。”

“这样真的值得吗?”

“呃……是的,”笛琳很不自在。“我注定是个平凡的人,没有特殊才艺或美貌,但是我不愿意终此一生没经历过一夜的奇迹。”

“别期待‘奇迹’,”方太太关心地说。“连史先生都很难做到奇迹,笛琳,坦白说,两人之间可以是美好的经验……但是‘奇迹’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如果真会发生的话。”

笛琳手捧一迭干净的戏服走向史先生的更衣间,早上那里通常没有人,但是半开的门内却传来史先生和一位女访客交谈的声音。那个女子身材苗条,金发,打扮入时,外表显得很世故,冷静而自信……和笛琳有如天壤之别。

笛琳勉强压抑沮丧和嫉护,面无表情地说:“史先生,我没想到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不想被打扰,”他语气直率的示意她离开。

“是的,先生。”笛琳胀红脸,把衣服放在椅子上。“我稍后再回来处理。”

“让她做事吧,”金发女子轻声说道,根本无视于她的存在。“反正我必须离开了,而且也无意干扰你剧院的运作。”

洛格微微一笑,轻触她手肘,那个小动作显示出他们之间亲昵的友谊。

“我欢迎你的干扰,夫人。”

那女子轻轻抚摸他的手臂。“那我要常常干扰你。”

“希望如此。”他们相互凝视了好几秒。

笛琳假装忙着整理衣服,——挂起来,心中却觉得受到背叛。她是没有权利,因为史先生可以自由的追求任何人……可是为什么不是她呢?她心想,内心情绪翻涌。

那个女子微微一笑。“为了谨慎不招人议论,我自己离开就可以了。”

史先生为她披上了羊毛斗篷,细心的替她系好缎带,女于走出房门,留下满室的衣香。

更衣室寂静无声,史先生深思地盯着房门,直到笛琳终于整理好戏服,有点用力过度地关上衣橱的门,才让史先生转向她,一脸询问的表情。

“她的香水味很浓郁。”笛琳评论,挥着手想驱散香气。

“我觉得很怡人。”史先生回答,目光炯炯地盯着整理房间的笛琳。

笛琳无法保持沉默,冲动地问:“她是你的情妇吗?”

史先生的表情莫测高深。“我的私生活不公开讨论。”

“她手上戴婚戒。”

她不赞同的表情反而令他觉得很有趣。“那根本没什么,她和她丈夫相互有所了解。”

笛琳有一点迷惑。“你是说他不介意妻子……和你……他不反对?”

“只要她谨慎不张扬。”

“好奇怪。”

“才不会。很多上流阶层的妻子都有婚姻外的‘友谊’,使她们不致抱怨丈夫的不忠。”

“和有夫之妇做爱不致困扰你?”笛琳大胆地问。

“我偏爱已婚女子,”他不带感情地回答。“她们很少要求和占有。”

“如果那个女人没结婚,你仍然渴望她吗?”

“不干你的事,雷小姐。”

面对他唐突而斥退的语气,笛琳走出更衣室。“欧,有的,和我有关。”她的声音太轻他没听见。

笛琳想要得到他的决心比以前更强烈。只要有任何可能性,将他的注意力由那位金发的有夫之妇身上移开,转向她自己,她愿意不计一切去做。

正文 第五章

其后几天,剧院有四位员工连连生病,两位是演员,两位在木匠店里工作,疾病的症状全是发高烧,咳嗽,充血,其中一位病人昏迷两天不省人事。

“这样的病通常会在全公司传染开来,”茱丽蹙眉地告诉笛琳。

“很难希望它到此为止,没人再得病。”

“公爵夫人,”笛琳望向夫人隆起的肚子。“以你的状况,必须小心!

“是的,当然,”菜丽不耐地叹口气。“可是剧院有这么多工作,叫我怎么能留在家里。”

“你的健康比任何剧目都重要,公爵夫人。”

夫人嗤之以鼻。“别让史先生胜利,他不相信人会生病,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深信一切,包括猩红热——都无法干预剧院所排的时间表。”

“可是人的确会生病。”笛琳纳闷史先生是否真的如此不讲理。

茱丽翻翻眼睛。“洛格对人生的脆弱极无耐心,他自己全无软弱,又怎能体会别人的脆弱?”她起身撇撇唇。“我必须找他谈谈眼前的状况,我猜他一定会像灰熊似的大吼大叫。”

事实和公爵夫人预测的相反,洛格办公室没有传出吼叫声……只是那一整天,剧院里面气氛紧绷,笛琳抓住机会询问公爵夫人是否能提早离去,夫人毫不迟疑的应允。

笛琳抓着方太太给她的地址,一路来到柏太太的服装店。她报出姓名之后,柏太太立即过来招呼她。

“原来方妮儿照顾的女孩就是你,”柏太太眼神锐利地打量她。“妮儿提过你希望引起某位绅士的注意,可是没有合适的衣着……”她瞄了瞄笛琳身上那保守的衣裳。“呃,这样的打扮保证你的目标一定落空。”

她朝向另一位店员比个手势。

“鲁思会带你去试穿,我随后就来。”

“柏太太,我很感激:”

“对,我知道,妮儿这么喜欢你一定有原因,反正我欠她很多人情,她经常介绍客户给我。”

她转向鲁思。

“鲁思,记得拿棕色的天鹅绒和黄色的意大利丝绸,我想会适合雷小姐。”

结果恰如柏太太的眼光所预期的,那件黄色丝绸的礼服,简单的式样很适合笛琳,只是衣服的原来主人身材比较高,因此需要做一些修改。

“太好了,”柏太太熟练的用别针固定松松的布料。

“大多数的女人不适合穿黄色,可是它反而更衬托出你的秀发。”

衣服低低的领口露出她的锁骨和隐隐约约的深沟人口身的剪裁使她的腰显得更加纤细,看起来很诱人。

“我看起来不一样。”笛琳喘息地说。

“当然,”柏太太回答道,另外又命令店员拿出一双天鹅绒的鞋子,是客人脚太大而穿不下的——来搭配礼服,并且婉拒笛琳付款的提议。

柏太太答应笛琳,新衣裳会在几天之后修改完毕,也让鲁思有机会练习。笛琳感激的道谢,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幸运。

“你应该感谢的是方妮儿,”柏太太说道。“她是个很棒的老妇人,选她当启蒙者是你很聪明。”

“那和聪明无关,”笛琳回答。“是运气,如果我再多幸运一些——”

“如果是指你想吸引的那个男人,你不需要幸运。一旦他看见你崭新的面貌,会立刻听你差遣。”

“我无法想象那种画面,”笛琳微笑的想到史洛格发号施令的表情,她向女裁缝师道谢告别。

“服装店向来流传最多的谣言,”方太太听过笛琳的描述之后,回忆地说。“还有各式各样的丑闻和消息,我敢说以前我也是被说闲话的对象之一——很多妇女怕我会偷走她们的丈夫或情人。”

“你有吗?”笛琳忍不住问。

“只有一、两次。”

笛琳笑着打量方太太的客厅,一面墙上挂了一件用框框住的薄薄的戏服,薄纱上缀着半宝石。剧服的另一边则是几个三角形的箱子嵌进角落。

“你在那里面放什么?”她问道。

“一些年轻时的纪念品,”方太太坐在椅子里,一面咬着三明治。“如果你想看看也可以。”

笛琳立刻兴致勃勃的掀开第一个木箱,一股霉味冲进她鼻孔里。箱子里是一些用薄纸包住的衣服。

“那是我在《三心两意》一剧中的戏服,”方太太看见笛琳拿出一套军服,及膝的长裤和扁帽。“我向来擅长扮演野丫头的角色,因为我有一双美腿。”她愉快地倾身向前。“那是我扮演欧菲丽的戏服……”

方太太——诉说箱子中各样东西的来历,回忆她早期在剧院中的时光,笛琳兴致高昂的倾听。

然而当笛琳掏出一件绿色亮漆的小盒子,方太太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显得焦虑而感伤“别开,孩子,那是私人物品。”

“欧,对不起!”

“没关系,东西给我就好。”老妇人接过盒子,紧紧地抓在手里,她俯视着手中的物品,似乎忘了笛琳的存在。

“夫人……我该收拾起一下离开吗?”笛琳轻声问。

方太太微微震了一下,眸中有无尽的遗憾。“里面是一些相片,”她以拇指来回抚摸盒面,而且还轻轻吻了一下。“你想看看它们吗?”

笛琳颔首以对,蹲在老妇人脚边,方太太掏出一张金边的相片递给笛琳。画像中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有着天使般的脸孔和蓝色的大眼睛。

“好可爱,”笛琳真诚的赞美。“她是谁?”

“我女儿。”

笛琳惊讶地看着画中人。“我不知道你——”

“很少人知道,她是个私生女。”她审视笛琳的脸,似乎在寻找惊骇或轻蔑的神情,结果完全没有,她才继续说下去。“莉莎出生时,我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她的生父是个好男人,英俊高尚,只是地位不高。他想和我结婚,条件是我必须离开舞台。”

“你爱他吗?”

“当然。那或许是我仅有一次经历到的奇迹,但是我拒绝他的求婚。我不想牺牲事业,那对我有莫大的意义,因此我也没把怀孕的事告诉他。后来他和别人结婚,听说在十年前去世了。”

“你后悔当时的决定吗?”

“我不容许自己后悔。”

她们沉默了半晌。“她现在在哪里?”笛琳问道。

方太太的回答几乎听不到。“莉莎死了很多年了。”

“欧,方太太……”笛琳十分同情。

“我从来不太了解她,”老妇人承认。

“她只有小时候和我在一起,到了合适的年龄,我就送她住校了。”

“为什么?”

“剧院的环境不合适,而且我有很多绅士朋友。我希望莉莎受教育,过安逸的生活,衣服、书籍、娃娃……她需要的应有尽有,偶尔我也带她去旅游。我们不曾讨论过我的职业或生活方式,因为我一直梦想有一天她可以嫁入豪门,然而……”方太太陷入沉默,悲伤地摇摇头。

笛琳心中闪过各种可能性,然后她看见老妇人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莉莎想象你一样。”

“是的,她自己休学,说她想当女演员,我求她放弃,但是她坚持不肯。一些内心空虚的人向来有最强的表演欲,无疑莉莎正是如此,她一直渴望有父亲和家庭,我给她的根本不够。”

“后来呢?”

“她十六岁开始上台,表演的才华远远超过我,即使我一开始不赞成她选上这一行,心中却对她有莫大的期望。”

方太太叹了一口气,将相片收回盒子里。“十七岁生日一过,她爱上一个男人,一个英俊聪明又无情的贵族,她愿意抛开一切,只求成为他的情妇。当她怀孕时,喜出望外,可是他显然无意娶她,有一天……”她停了一下,几乎说不下去。“那个人派仆人通知我说莉莎因难产死了。”

“孩子呢?”

“据说孩子也没活。”

“是谁——”

“我宁愿不说,亲爱的,那个男人夺走我女儿的生命,给我莫大的痛苦,我绝口不提那男人的姓名。”

“我了解,”笛琳拍了拍老妇人的手。“你肯和我分享你的过去是我的荣幸,夫人。”

老妇人微笑以对,双手紧紧握住那个盒子。

“你还有莉莎其它的相片吗?”

“是的……但是我不忍心去看,更不忍心拿出来。”

“当然。”笛琳好奇地瞅着她,察觉似乎还有许多关于莉莎的秘密是方太太选择保留的。

第二天早上笛琳回到剧院,却发现贝雅丝也生病了,她的丈夫也请假留在家里照顾她。由于雅丝和她的替代人同时生病请假,公爵夫人希望笛琳可以在排演时暂代,等到她们康复回来。

“哦,公爵夫人,我不行……”笛琳摇头以对。“我不会表演,既没有天赋更没有意愿上台……”

“你不必表演,只要念台词——你比雅丝更熟记她的台词——同时在舞台上走位就可以了。不必害羞,笛琳,大家都明白你只是暂代雅丝排演,帮助大家进入状况。你不肯考虑吗?”

“史先生不会赞成的。”

“他交给我来解决,毕竟洛格最重视他的剧院。”

第二天排演前,笛琳才知道她不只要代替雅丝,同时还得穿上那个角色的剧服,那是一层层透明的银蓝色薄纱掩住她的身体。由于她的身材比雅丝娇小,宽大的领口还不时向下溜。

笛琳换上戏服来到排演室,就走到最近的角落,努力不引人注意,不幸的是那一身撩人的戏服使她招来许多的揶揄。查理是第一位注意的,还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老天爷,好大的转变!”他惊叫,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目光流连在她半掩的酥胸前。“亲爱的雷小姐,没想到你惯常的衣着之下有这么一副好身材,我私底下还在想——”

“查理,”另一位扮演父亲的演员打岔。“我们没人想知道你私底下在想什么。”

笛琳挣脱查理的手。

“先生……”她才开口,士帝已经走了过来,一对眼睛也盯在她胸前。

“雷小姐,我护送你到舞台那边,那里很暗,你可能会跌——”

房间另一头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够了,绅士们。”

笛琳发现史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拿了好几页的笔记,他扫视众人,似乎没注意到笛琳的存在。

“我们开始吧,昨天的排演有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我要大家站出第一幕的位置。”

史先生念出一串要改变的地方,直到终了才第一次直视笛琳。“雷小姐,我想大家都知道你同意参加排演是因为贝小姐和她的替代者都不便出席,我们非常谢谢你的协助。”

笛琳脸上泛起红晕,勉强点头响应,他的目光立刻自她的身上移开,表情出奇的严肃。

她随着演员们离开排演室,她所扮演的鬼魂在第一幕便必须出现。当她经过门口时,停在史先生面前。

“史先生,”她小心地说。“我知道你叫我避开,但是公爵夫人——”

“我明白。”他打岔。

“你不生气?”

他一脸冷淡。“你在场丝毫影响不了我!”

“好吧。”

她迟疑地微笑,继续走向舞台区,心中却纳闷他为什么双手握串,连指关节都发白,显然是在生她的气。她沉重地叹口气,走向舞台侧面,一面将领口向上拉。

她为什么要挑一位如此难引诱的男人?干脆换成查理还容易一些。可是她对查理没有对史先生的那种感觉……那种骚动的紧张,对他在场时的害怕和欣喜。她只想在他怀里……经历那种禁忌的欢愉——

“笛琳,”坐在第一排的公爵夫人叫唤道,笛琳从布幕后探出头来。“你穿那件戏服很美丽。待会儿你不必担心,只要尽力跟着大家的程序,放轻松就可以了。”

茱丽解说剧情,她是扮演一个年轻女子的鬼魂,造访她所抛下的亲人:她哥哥、她的父母亲……还有她的丈夫,由史先生饰演。

“他们应该都听不到也看不见你,”茱丽告诉笛琳。“只是察觉似乎有……什么在场。”

笛琳努力模仿记忆中雅丝的演出和走位,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只有在其中一段时,查理正好望向笛琳,突兀的愣在那里,忘了台词,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笛琳困惑地看着他,茱丽则连连追问怎么一回事。

查理摇摇头,一脸的歉意。

“我忍不住,公爵夫人,”他努力忍住笑意。“雷小姐瞪着我,仿佛她相信我所说的一切,而且她表情很热切……实在太美丽了。”

茱丽责备地瞪着他。“你不应该看她,查理,她是鬼魂。”

“我情不自禁,”他再说一遍。“如果你是男人就会了解。”

“欧,我了解,”茱丽讽刺地回答。

“麻烦你帮帮忙,查理,只要你表现得像哥哥而不是大公牛。”

“大公牛?”笛琳迷惑地问,不懂是什么涵义。

她的问题再次激起查理的大笑声。她望向舞台一侧,史先生在那里等候上场,态势放松而又自制。笛琳在这一刻突然想到史先生似乎像是两个人:台下律己甚严,台上则是感情丰沛,爆发性很强。方太太说的对,舞台才是能够接近他的地方。

洛格在一边看排演,心中满是气忿,茱丽那该死的建议……该死的雅丝和替代者竟然同时生病……还有该死的自己如此在意笛琳,几乎忘记台词。谁能怪查理不专注?自己可能也好不了多少。

笛琳那一袭薄丝的戏服使他想跪在她面前,把脸埋在她胸前。她看起来既年轻又清新,肌肤像乳白的丝绸,而他苦恼的是想要将她抱住,离开众人仰慕的眼光……独独占有她。

笛琳似乎已经渗透到他的生活里面,强迫他注意到她的存在,现在再也没有退路了,她成了他最渴望的东西。他忍不住去想和她同奔欢愉是什么感觉。她使他想玩耍,经验一点点没有过的童年……而这是以前其他情人不曾挑起过的感觉。听见他上台的信号,他从道具管理员手中接过酒瓶,缓缓上台,其它演员已经下台了,台上只剩下他和笛琳。

洛格强迫自己专注,融入借酒消愁的鳏夫角色中,表情消沉,醉意醺然,步伐不稳的上台。

他佯装坐在书房的椅子里,开始冗长的独白,演出这个角色中的苦涩和绝望,在独白的中间,他感觉而不是看见笛琳来到他背后,双手扶在他的椅背上。按照剧本倾身向前,凑近他耳朵喃喃低语。

洛格动也不动,热切的感觉她近在咫尺的身躯,她的香气和呼吸吹在他的皮肤上,他开始冒汗,强大的压力凝聚到鼠蹊处,全身充满欲念和渴望。

洛格再也受不了,他停住独白,就像刚刚查理的台词念到一半一样……只是他没有笑场。

剧院一片寂静,洛格努力振作,知道大家都在看他,甚至会以为他忘词,但是这从来不曾发生过。他希望没有人发现事实——他为一位天真的小女孩神魂颠倒。他绷紧下巴,连连深呼吸。

“史先生,”笛琳自身后迟疑地说。“如果你要我提词——”

“我知道该死的台词,”他的背僵硬的挺直,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茱丽自观众席上开口道:“有问题吗,史先生?”

洛格凶恶地瞪她一眼,真想掐死害他置身此境的副理。茱丽迷惑地望着他,再望向他身后的笛琳,然后她似乎明白了。毕竟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要不要休息几分钟?”

“不,”洛格咕哝。“让我们结束这该死的一幕。”他擦擦前额,继续刚刚的独白,笛琳迟疑的跟着演下去。

那之后,洛格全然不顾演技或表情,木然的演完那一幕,茱丽没有多加评论,只是紧锁眉深思着。

第二幕结束,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众人立即一哄而散。洛格仍然坐在台上,背对笛琳,直到她离去。

茱丽徐徐走到舞台边缘。“洛格,我无意干预——”

“那就别干预!”他走到台边,瞪着她的脸。

茱丽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继续说下去。“我猜你和笛琳互相吸引,只是她不是你向来感兴趣的类型,我绝没想过——”

“你的重点是什么,公爵夫人?”

“我恰巧很喜欢笛琳,希望你别占她便宜,她不够坚强。”

洛格表情冷硬。“我和她怎样不干你的事。”

“我关心笛琳,而且你的原则是坚持不和员工有关系——”

“她是你的员工,不是我雇用的,因此我有绝对的自由对待她。”

“洛格。”她挫折地警告着,目送他大步离去。

正文 第六章

笛琳避开众人。走向练习室,想要找地方好妤的思考。刚刚舞台上是怎么一回事?

她本以为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甚至觉得和史先生心有灵犀。可是他变得很木然,表现很机械性。仿佛受不了她在场似的。她好想放声大哭……躲起来不见人。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有人攫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最近的一扇门。笛琳脚步有些不稳,转身去看来人,发现史先生正关上房门。“史先生……”

他表情阴暗,呼吸急促而不稳。笛琳倒退一步.但是他以惊人的突兀抓住她,双手捧住她的头。他似乎想说什么,然后含糊的放弃了,低头吻住她。

他的唇炙热,急切得近乎笨拙,一直探索着她,仿佛要不够似的。笛琳惊讶地颤抖,屈服的迎向他,反而使他更火热,一手几乎撕裂她的戏服。

笛琳情不自禁地挨向他,渴望更多,这是她想要的,而且比她想象的更美好.他的唇温柔而激情,身体坚硬地抓着她,令她浑身虚软无力。

他突然移开双唇,在她耳边粗声喘气。他伸手拨开她的秀发,吻向她喉间,找到一个敏感处。亲吻,轻吻,直到她欢愉的嘤咛。她觉得里面好空虚,渴望些什么……

他拉下她的衣袖和衬衣,露出赤裸的胸脯。笛琳倒抽一口气,感觉他的手摊住那柔软的重量,以手指轻拂拉扯,直到尖端疼痛的绷紧,她依偎着他,身体不住地颤抖。

“甜心,”他低语,“不要怕,甜心。”他的唇掠过她的乳房,含住那亢奋的尖端,舌尖轻触旋绕,似乎十分明白如何取悦她。

史先生突然抬起头并放开她.笛琳愕然以对,陷入沉默,双手掩住赤裸,转身背对他,摸弄地整理衣服,可是她的手指抖得很厉害,几乎做不到,然后她感觉他的双手再次伸过来,细心地拉好她的衣袖和上衣。

她衣装一整齐,史先生立刻退到房间另一个角落,爆发性地吁口气,过了好半响,他才开口,却不直视她。

“笛琳,我不是有意……那样对待你,只是我……”他咧嘴一笑。“似乎情不自禁。”

她绞紧双手。“史先生,我不后悔你吻我。”

这些话使他转过脸来,二大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笛琳,我真希望自己不致如此渴望你。”

她的心欢欣地跳了一下。“史先生。”

“听我说,笛琳,”他放开她。“无论我多么渴望你,都不会和你做爱,那之后你会恨我,我或许也不原谅自己。”

“我绝不会恨你。”

他嘲弄地微笑。“不会吗?如果我夺去你的贞洁呢?和我有所牵扯只会改变你,变得更糟。”

“我甘愿冒险一试。”

“你不明白,”他苦涩地说。“我只利用女人的肉体找欢愉,不久就会失去新鲜感,觉得乏味,再找新的人.你在我床上维持不了多久。”

“你恋爱过吗?”

“一次,没有结果。”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过去,一如我不需要了解你。”

笛琳没有争辩,心里明白他或许是正确的,她越了解他,当时机来到时,就越难离开他,为了保护自己,她必须不涉及感情。突然间她回想起方太太的劝告——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一副很痴情的样子……只要表示你心甘情愿……只要欢愉,不谈责任……

“史先生,”她静静地说。“如果你被我吸引,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我只想和你春宵一度。”

他表情不变,但显然很吃惊。“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为什么甘心纡尊降贵?”

他强行勾起她下巴,他眸中有一丝警戒令她不自在,她垂下眼睑,掩住自己的思绪。

“我相信我会乐在其中,”她说。“这个理由不够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看着我。”他喃喃地说。

她缓缓的顺服。他搜寻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似乎要清除困扰。“你是个差劲的演员,笛琳,我想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但是眼前我还有事要处理,特别是我有四分之一的员工都生病了.只等剧院恢复正常状况.我要你离开这里,我会给你更好的工作。”

“我想留下来。”

他不为所动。“相信我,这样对我俩最好。”

笛琳用力吞咽着,心中好失望。现在怎么办?她的提议被拒绝了。老天.她真是太愚蠢了,浪费这么多的时间编织对他的幻想,现在她一无所有,只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家人便会发现她私自离校。

一刹那间,她考虑告诉史先生自己的处境。求他同情.不……他不会同情她。和柯爵士结婚是你最好的归宿。她几乎可以听见他嘲讽地说,反正她也不适合做其它的事。

笛琳双手握拳,断然地走向门口,她才不要终此一生成为柯爵士所属的物品。

“很好,”她停在门口说。“我随时可以照你指示离开剧院,也下必你费心替我找工作,我可以靠自己。”在他回答之前,她转身走了出去。

洛格含糊地呻吟一声,春宵一度……他愿意放弃一切财富来换取和她春宵一度。可是他不能,不能再让某个人撕裂他仅余的心。

她很快便会离开了,但是他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对周遭好奇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将自己关在小房间.并从抽屉里面掏出一瓶酒,坐下来,直接从瓶口喝了一大口,再一口,他喉间充满温暖的酒液,但是它没有融掉他心中的冰冷。

洛格悠闲地喝着酒,双手架在桌上,眼睛瞪着鞋尖。在生命中如此成功的时刻里,他本来以为自己全无弱点,但好笑的是,一个小姑娘就把他搞得天翻地覆了。

或许是因为笛琳在他的经验中显得独一无二,不同于那些上流阶级的女性,她们自以为高洛格一等,可是却偷塞纸条给他,安排偷情的机会。

他更嫌恶那些系出贵族名门的闺女,她们生命的唯一目的是结婚,生儿育女。他配不上她们,没有家族,没有头街,单单有钱并不够。那些人总是适时的提醒他,无论多么有成就,有些东西足他永远得不到的,而且他们永远不会全然接纳他,一出剧院,他就没有归属。

雷笛琳似乎也是一样的难以归类。她太热情,毫不矫揉做作,不像社交圈的淑女,但是她又充满理想,不像交际花。她显然注定是某个男人的妻子,只是不知道谁能配得上她,她需要一位可以照顾但又不致扭曲她个性的男人,深爱着他。也是她所爱的人。

那些都是洛格做不到的事。小时候他就被教导要轻视“家庭”。唯有变得和他生父一样冷酷无情.才是他得以生存原因。这样的人如何和笛琳建立长久的关系?

多年的毒打和虐待使他变得冷硬坚强,而且很会说谎。他父亲秦保罗向来在醉醺醺的时候对他施以暴力……酒醒之后不肯面对结果。所以洛格被迫要遗忘,佯装全家都很幸福,只要他敢掉一滴泪,叫一声痛,或是一个憎恨的眼神,就足以招来第二度的毒打。因此他父亲意外的成了他最佳的表演老师。

多年后,他一直纳闷为什么母亲没有安慰他,结论是她忙着维护家中安宁,没时间注意他。自此以来他就不再渴望女性的温柔……也不需要安慰和关心。女人对他而言,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可信任又不需要的东西,现在笛琳的事安排妥当。他只需要视而不见,等雅丝康复.茱丽当然会反对女孩离职,但是他可以应付。反正她快生产了,没有时间去想雷笛琳。很快便会忘记那个女孩曾经存在。

洛格开始感觉到威士忌的威力。全身有一种舒适的麻,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小心的将酒瓶收回抽屉里。

那一夜笛琳辗转难眠,被拒绝的痛楚啃噬着地,甚至不想找方太太讨论。第二天早上她勉强起床梳洗更衣,沮丧的来到剧院,对即将面对史先生觉得忐忑不安。结果却发现排演取消了,罗太太说有一大半的员工都生病请假,她需要助手帮忙处理戏服。

笛琳很高兴可以暂时避开史先生.直到公爵夫人召她去办公室,帮忙整理必要的文件和书籍,因为利兹公爵担心夫人被传染疾病,希望她即刻回家。

茱丽叹了一口气。“我别无选择,笛琳,请你通知史先生我需要立刻和他谈一谈。他一早便在办公室,重新安排时间表配合剧团缺席的状况。”

笛琳害怕面对史先生,但是她只能颔首离开,来到史先生办公室门外,迟疑了一下,轻声叩门。

“我在工作。”里面传来威胁而含糊的嗓音。

笛琳鼓起勇气,平静而自制地说:“史先生,公爵夫人想见你。”

他沉默半晌。“好。”他以不友善的语气说道。

“公爵夫人想告诉你她要离开了,先生,公爵来接她回家。”里面还是没声音。

“她的状况不适合留在剧院里,毕竟已经有很多人生病——”

“祝她一路顺风,现在你快滚吧!”

笛琳乐于从命,但足走了几步之后便停下来。他的语气很奇怪.好像很累似的。这也难怪,毕竟许多员工缺席,一定令他焦头烂额.可是即使他的命令.加上她自己所受的伤害和尴尬,都鼓勖她雕开,她还是回到他门外。

“史先生,我能做什么吗?你要不要喝茶?”

“只要离开就好,”他咕哝。“我要工作……不想分心。”

“是的,先生。”

然而她仍然走不开,反而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对劲。里面好安静,而且他不曾在道种时刻关上办公室的门,不见其它人。她手捏门把,闭上眼睛潦呼吸,万一她的怀疑有误.史先生会当场宰了她。

笛琳进去时,史先生似乎没注意,直到她停在书桌旁边。他以衣袖擦拭额头,然后拿起笔来。他的身体似乎在发抖,不时的咳嗽,以致笔又掉在桌上。

“先生。”笛琳静静地说。

洛格转向她,脸和眼睛都红红的,宛如隔着浓雾看她.笛琳想也不想就伸手换他额头,发现烫得很厉害。

他却诅咒的扭开。“让我帮你。”她说道。

“我必须完成新的时间表。”他再次去抓笔。

“你在发烧,史先生,必须回家去休息。”

“我没生病,我从来不!”她再次碰他的额头,他震动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你的手好凉,”他沙哑地握住她的手。“老天,我头好痛。”

笛琳担心极了,难道都没有人关心、照料他的需要吗?她一时犹豫不决地俯视着他,他浑身打哆啸。

“你必须回家,先生。”笛琳不顾他的反对,坚持地说,直到史先生陷入沉默,一手按着额头,另一手抓住她的手。

笛琳勉强地抽回手。“别动,我立刻回来。”

他没有回应,只是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用最后一丝体力支撑自己。

幸运的是,木匠店的小学徒杰夫正好经过,笛琳立刻叫住他。

“史先生生病了,”她说。“必须立刻离开,请你叫人预备他的马车,好吗?”

“史先生……生病?”男孩很吃惊,显然不太相信。

“还有一件事,”笛琳补充。“立刻通知公爵夫人即刻离去,千万别靠近史先生,她若被传染会很危险。”

男孩倒退一步。“你呢?”他关心地问。“你不也应该避开吗?”

“如果被传染到,应该早就发病了。请你快去,杰夫,我陪史先生等他的马车。”

“是的,笛琳小姐,”他钦佩地看她一眼。“你真是一位天使,又善良又甜美。”

笛琳害羞地微笑。“谢谢你,杰夫。”她回到办公室,以史先生的斗篷裹住他,但是他仍然在发抖并咳嗽。他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苗琳匆匆跑过去。

“先生,你不应该站起来,要等仆人来扶你!”

“我可以自己走,”他低吼,推开她的手。

笛琳坚持。“如果你在上马车之前就倒地,可能会受伤……而且你一定不希望其它人看。”

洛格静止不动,笛琳发现自己切中核心,他受不了自己有一丝脆弱,而且不计代价耍在员工面前维持权威的形象。他趴在桌上,顺从的等候,那种态度令笛琳害怕,完全不像他自己。

几分钟后一位身着制服的仆役走进来帮忙,但是发现他的主人病了,他也相当惊奇,似乎大家都忘了史先生一样是凡人。许多演员和员工全挤在办公室门外,有些人是好奇,有些是警戒。

“或许你们应该后退,”笛琳说。“万一再有人病倒就更糟了。”

他们立即退开一殴距离。“现在怎么办呢?”道具管理员问。“公爵夫人不在.史先生又病了,谁来管理?”

“我去问史先生。”

笛琳回到办公室,仆人已经扶史先生站起来,他脸色惨白,全无血色。

“先生,”她呢喃。“我该通知员工由柏先生暂代管理职务吗?”

柏先生是助理舞台监督,经常在史先生和公爵夫人忙碌时。接管排演和仲裁员工的争执等。史先生眼泛红丝地瞪着她,笛琳心想他是不是没听懂。然后他点点头。

笛琳到门外向众人宣布史先生的指示,史先生也在仆人的支撑下走出来,他举步维艰,呼吸十分急促.勉强撑到戏院的后门,另一个仆人赶过来抉他上马车,并疑问地望着笛琳。

她迟疑着,渴望的注视那豪华的马车。她没有权利和史先生一起离开,但是他可能需要她……

笛琳在自己改变主意之前匆匆爬上马车,史先生则无力的坐在角落.脸色灰白,眼眸紧闭,他的斗篷滑下眉头,笛琳替他拉到脖子盖好,他吸口气,再次剧烈的咳嗽。

笛琳无心欣赏马车豪华的内部,担心地望着史先生.只要马车一震动,便会勾起他的呻吟.笛琳本能地伸手摸他额头。

他突然峥开眼睛。“笛——笛琳。”他咬紧牙关避免牙齿打颐。

“是的,史先生?”她的手移到他脸颊,抚摸那干燥的皮肤。

“你不应该……跟我来。”

“对不起,”她抽回手。“我知道你很重视隐私。你不必担心,先生,我不会留太久,只要确定你没事就好。”

“不、不,不是那个……”他咬牙抗拒另一次剧烈的颤抖。“你会生病的。”他清楚地说。

笛琳惊讶地看着池。有多少人在他的状况之下还会想到她的福祉,这意外的骑士精神感动了她的心。

“我很好,史先生。”

他似乎累得无法争论,径自闭上眼睛,靠着椅背.笛琳的笑容褪去,努力回想当地和姊姊生病时,姆妈怎么做的……保持温暖,脚下放暖水袋,喂她们喝牛肉汤、牛奶及吐司.只要咳嗽,姆妈就做柠檬糖浆和甜杏仁油。此外,笛琳的医学常识相当缺乏。她叹口气,自觉无用极了。

马车一路来到圣詹姆士广场,经过一道铜铸的大门,沿着林荫大道,来到一幢大宅邸前面。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位仆人下马车去叩门,门开了之后,一切活动似乎在模糊中进行。两个仆人将史先生半拉半抱地扛下马车,一人扶住一肩,搀进大宅里,笛琳则跟在后面.她觉得自己像踏入禁地,侵入史先生安然无恙时不会容她侵入的地方。

他们来到雄障的门厅,管家和佣人领班已经在发号施舍,指挥仆人准备相关的物品,笛琳只能无肋地看着史先生被仆人扶上二楼。女管家迅速注意到笛琳的存在。她自我介绍。“我是贝太太,对不起,小姐,你是……”

“我姓雷。”

“雷小姐,”管家说道。“恐怕我们疏忽了,这是相当少见的处境。”

“我了解。”

女管家打量着笛琳,显然是尝试判断笛琳的身分以及她和史先生的关系,但是她没有直截了当的问。“你真好心,帮忙护送史先生回来。”

“我只希望他没事。”

“史先生已经受到妥善的照顾,只等医生来进一步检查。你愿意在别厅等候吗?”

“是的,谢谢你。”

贝太太引导她来到以金色为主体的前厅,有一面墙上挂着法国风景的织锦,两个落地窗中间,有一个大长桌,展示东方色彩的雕像。管家留下她独处,径自离开去吩咐女仆送茶。

笛琳坐在法式天鹅绒布的扶手椅上.一脚焦躁地点着地板。她注意到旁边桌上有个小木盒,她好奇地拿起来看,是一座银牌,是拉特福公司送给史先生的纪念。

两个女仆送茶进来,其中一位骄傲地说“主人获得很多奖牌,都是别人感谢他的慈善工作。”

笛琳微微一笑,发现史先生显然备受他仆人的崇拜和爱戴。

女仆将托盘放在矮桌上。“贝太太请你有需要就按铃。

“谢谢你,我不需要什么,只有史先生复原才重要。”

“古医生快来了,他一定能治愈史先生。”

“希望如此。”她望向门口,纳闷医生何时才到,多久才能说明史先生的状况。

两个女仆一踏出厅门,便窃窃私语,笛琳不自禁的听到一点点内容。“你想她是不是新的,”

“不是。”

“她相当漂亮。”

“对,但是太嫩了……不是他的类型。”

笛琳蹙眉地起身,在室内踱步,心中很气恼。她突然察觉有几绺发丝掉了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难怪她们说她太嫩,她就像个蓬乱的小孩在室外玩耍。

她漫步穿过另一扇门,来到音乐室,两条长廊和大客厅,处处可见艺术的宝藏:雕像和风景画、大理石雕、陶瓷艺品等等,令人目不暇给。

笛琳可以感觉到是史先生亲自挑选这些装潢和艺术品,反映出他所欣赏和渴望的生活,令她十分着迷。笛琳想要更了解他,得到他信任成为他那小世界的一员,可是他显然不想要地。

她满怀失落感地回到大厅,现在医生应该在楼上了,屋里有一种奇特的寂静,彷佛仆人全屏息等候。

正文 第七章

“需要什么吗,雷小姐?”仆人领班走过来问。

“是的,”笛琳走向楼梯。“我想知道史先生的房间在哪里。”

“医生在那里。”他谨慎地说。“或许你——”

“我宁愿到他房间等。”笛琳装出母亲对仆人说话的语气。

“是的,雷小姐。”他勉强地回答,召个仆人来带路。

仆人一路带她来到东厢史先生私人的寝室,在门外的贝太太看见地,扬了扬眉。“雷小姐……你觉得前厅不舒服吗?”

“我想知道有没有任何消息。”

贝太太摇头以对。“医生还在里面,有消息我再通知你.现在找叫女仆陪你到楼下的待客室里。”

笛琳预备要争论下去。“我宁愿——”

开门声打断她的话,她陷人沉默,等待医生出现。

古医生大约三十米岁,戴了副圆圆的眼镜,五官很和善。他望向贝太太,再望向一边的笛琳。

“我是雷小姐,”笛琳上前一步。“来问史先生的状况,我是他的……友伴。”

医生礼貌地鞠躬。

“他好吗?”管家问。“近来我见过很多这样的状沉,很遗憾这位似乎是最严重的。惊讶的是以史先生平常的健康状况……可是他向来不是凡事讲求中庸的人,对吗?”

“恐怕如此。”管家沮丧地回答。

“我明天再来看看他发烧的状况。”医生说道。“不幸的是这还不是最糟的状况。持续用冰水使他降温,只能喂他果冻、肉汁,或许一点牛奶。”

“我有个家族秘方,是以油加利树叶泡在白兰地里,”贝太太说道。“晚上给他喝一剂可以吗?”

“我想没什么不可以,”医生望向笛琳。“雷小姐,你打算帮忙照顾史先生吗?”

“是的。”她坚决地回答。

“那我建议你少和屋外的人接触,以免再传染出去,我无法排除你被感染的可能性。”

贝太太迷惑地瞅着笛琳。“我想必须为你预备个房间。”

笛琳了解妇人觉得勉强的原因。毕竟他们不认识她,而且显然很关心他的主人,不愿让他在无助的时候,随意容许侵犯他的隐私。

“谢谢你,贝太太.”她静静地说。“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想帮助史先生……洛格……尽我一切所能。”

管家点点头,表情仍然相当困扰.开始吩咐女仆预备客房.古医生也竟自告辞离去,笛琳便溜进房间里。史先生的卧室布置相当简单,没什么艺术品,他躺在大床上,盖着薄毯。仅着法兰绒睡衣的他沉睡着,仿佛被下了药,红通通的脸埋在枕头里。

笛琳坐在床沿,她的重量使洛格含糊的咕哝着转向她,双眸仍然紧闭,呼吸声相当粗鲁。

“没事的。”笛琳轻声说道.以毛巾浸水拧干覆上他发烫的额头。凉爽的毛巾似乎令他舒服了些,放松的沉睡。

她大胆地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打量他的脸和那英俊的五官,这么一位高傲、孤独的男人,陷入无助的沉睡中,双唇微分有如一个孩子,如果她真爱上了他,见他这样真是伤心。

笛琳动也不动地坐着,试图了解心中那股麻木的痛。如果真爱他,那股痛不会消失,有关他的记忆会终此一生盘据在她脑海里……因为再也不会有像他的另一个男人。

她想到自己两难的处境。时间所剩不多,或许已经太迟了,父母亲已经发现她私自离校。果真如此,他们一定会担心发狂,四处寻找她……一旦找到了,必定会威胁恐吓,直到她屈服,不得不当柯爵土的新娘,除非她已经是受损货物了。

她应该立刻离开找别人替代,应该有很多人比史洛格更乐意配合她的计划,她从来没想到.以他风流的名声,要引诱他即如此之难。而她不会再愚弄自己,但为他会改变主意。

笛琳蹙眉地望着他沉睡,她坐在床边,不停地换毛巾,不时用水滋润他干燥的唇。偶而有仆人进来询问她的需要,她都婉拒了,卧室以外的世界似乎不存在.时光飞逝,夜幕笼罩下来。

洛格开始苏醒过来,眨眨泛着红丝的眼睛。笛琳拿开额上的毛巾。“史先生。”她微笑。

他瞪着她,仿佛她是梦中的人,表情很好奇,然后他露出微笑。“看来……我似乎甩不掉你。”刚说完,他又剧烈的咳嗽。

笛琳倒杯水.扶起他的头来喝,他虚弱无力地喝了几口,然后她扶他再次靠回枕头上。

“你要我离开吗?”

他闭上眼睛,过了好半晌,使她以为他又睡着了。

“留下来。”他终于说道。

“我该通知什么人来照顾你喝?朋友或亲戚——”

“不,我要你。”闭上眼睛,手指抓着她的衣角。

即使心中很担心,笛琳却想笑。即使在病床上,他仍是一如以往的发号施令。为了某些理由,他要她留下来,他信任她。她不再想离开的事。

“洛格。”她呢喃。

在她野心的计划失败之后,却发现自己站在病房里。没有任何事是按照她所计划的发生,最奇怪的是,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问题,只希望洛格痊愈。

她走到窗边的写字桌,坐下来写短信通知方太太目前的困境。拉铃召来女仆,请她找仆役送信给方太太。

笛琳再次回到床边,洛格的状沉似乎越来越糟,越烧越热。当她开始喂他喝牛肉汤时,他已经虚弱无力得无法争辩,勉强喝了半杯,再次昏睡。

深夜时,笛琳倦得几乎要打盹了.却强自保持清醒,贝太太走了进来,态度友善许多,似乎已经接受笛琳的存在,并且决定要撇开心中的疑虑。

“他怎样了?”

“烧得更厉害。”

“古医生说过会这样。”贝太太实际地回答。“史先生的随侍丹尼要帮我用冷水为他擦澡,许可以稍稍退烧。你也许可以到史先生套房边的小房间休息一下。”

“你真好,但是我想陪着史先生,以防他……”

“我会照顾到你回来。”管家说道。“你需要睡一下,雷小姐,明天才有体力继续照顾。”

笛琳轻声道谢,到旁边的小房间,自行换上睡衣便爬上床.身体的疲累使她很快便睡着了。

第一丝晨光一出现,笛琳便醒了过来,匆匆套上睡袍,来到洛格的房间。一位女仆正在生壁炉的火,贝太太则在收拾昨夜所用的一叠湿毛巾。

“没有变化。”管家直接回答笛琳没问出口的问题。笛琳来到床边,俯视史先生,他的皮肤干燥发烫,嘴唇干裂。一条床单覆住他的下半身,露出他的驱体、肌肉和凹下的肚脐。笛琳从来不曾见过一丝不挂的男人,她的目光移向被单掩往的部位,他修长的腿,和薄床罩下的鼠蹊部。笛琳双颊晕红,转身却发现贝太太盯着自己。“你根本不是他的‘友伴,”管家冷静而自信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但决对不是情妇。”

笛琳全无防备,一开始回答不出来。“你如何确定?”

贝太太微笑。“关于你的一切都显示如此!例如你的睡衣……样式保守,纯为睡眠。你的态度……显然不曾和他亲昵过。你很有教养.几乎才踏出校门。至于史先生对女性向来有特殊的品味……就是那种穿丝质睡衣,下午两点才醒,绝不会屈尊降贵照顾病人的类型。你不是他的情妇。”

“我在戏院工作,”笛琳承认。“不是演员……只是助理,但我是史先生的朋友,至少我希望是。”

“而你爱着他。”

“呕,不 。”笛琳脸上血色尽失。“我对他只是友谊……当然还有仰慕——”

“你费了这么多心,以自身的健康冒险,只为了朋友?”

笛琳惊愕地瞪着她,喉咙缩紧,昨夜的心痛又出现了。

“呕,不必讨论了。”贝太太似乎被笛琳表情所感动。“你在这里的理由不干我的事,要留多久都可以……至少直到史先生另有异议。”

笛琳点头地坐了下来。

“他一直没吃什么,”管家说道。“我会派人送牛奶、吐司上来,或许你可以哄他吃一些。”

笛琳半察觉妇人的离去,另外半颗心已经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她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抚模,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只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疤,她记得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胸脯……以及指尖的轻拂。

但是洛格已经表白很清楚,永远不要她……而她以谎言和假名接近他,已经不可能在两人之间建立信任感。以他的自尊,如何原谅她的欺骗?不可能的。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痛的感觉.沉重而挥之不去,压碎了她心中仅余的快乐。偏偏讽利的是,她以冷静的决心要达成目标.却以心碎做结束,她一直都了解自己所冒的风险,却没料到会涉及感情。她根本没有计划要爱上史洛格。

等他烧一退,度过险境,她就会离开。再按原先计划利用他,无疑是侮辱他.更是悔蔑自己的感情。幸好他们没有上床,她并没有伤害或背叛他,否则她终止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女仆端着托盘走进来,并帮忙扶起洛格靠在枕头上之后才离去。

洛格醒了过来,凝视笛琳许久许久,仿佛一开始认不出来。过了半晌.他的唇唤出她的名字。

“笛琳……达令……”他粗鲁地问。

“柏先生在管理。”笛琳迟疑了一下,才拉高他臀部向下溜的床单,他似乎没有察觉自己一丝不挂。“我相信他把剧院控制得很好。”

洛格没有回答,可是眼中有些煎熬,显然他不曾将剧院交由别人管理过。

“我该要求他每天送书面报告,直到你康复吗?”

洛格点点头,背靠着一些枕头,闭上眼睛。

“你还不能睡.”笛琳摇摇他肩膀,他的皮肤好烫。“必须先吃东西。”

“不。”他转向另一边,这个动作令他倒抽一口气。

“那我就不把柏先生的报告给你。”她平淡地说。

他徐徐睁开眼睛,像只好斗的猫似地瞪着她。

“只要喝些茶并吃几口早餐。”笛琳哄道,突然很想笑。

若不是心中很担心,她真享受此刻自己对他的权力。她细心的将热茶凑近他嘴里,他顺服地喝了,但是刚咬一口浸在牛奶中的奶油吐司——这是典型的病人饮食——他便嫌恶地别开头。

“牛奶!”他嫌恶地咕哝。

“我自己也不喜狱,”她承认。“不过现在你没有挑剔的余地,来,再咬一口。”

他含糊地咕哝着拒绝。

“柏先生的报告哦。”她提醒,他慢慢地瞪她一眼。“求求你,”她改变策略。“我保证,有一天当我生病时,你可以找到我.亲自喂我一大碗牛奶吐司。”

这个主意激他多咬了好几口。

“谢谢你.”她放下餐具.倾身挪开多余的枕头。“你很快就痊愈.到时候就可以报仇了。”

他别开脸,立刻就睡着了。笛琳伸手轻画他的耳朵轮廓……吻吻他凹下的喉间。那一刹那间她有一股荒谬的幸福感,能够亲近她所爱的男人.自由地触摸他。她愿意尽一切心力采取悦地。

柏太太、丹尼以及另外两位仆人轮流协助笛琳照顾洛格,经常擦澡使他凉爽,一开始他的赤裸使她不甚自在但又着迷!只是无论他有多么吸引人,当他发烧生病时,瞪着他看实在没有多少乐趣。

笛琳无止境的一直工作,不时强迫洛格喝水进食和冰敷,直到她的肩膀和背部都开始发痛。偶尔贝太太会来催促她洗个澡或休息一下,但是笛琳都不忍离开。

可是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效果,发烧的状况完全脱出控制,当天下午,洛格已经昏迷得叫不醒,家里的仆人个个忧心忡忡,纷纷提供自家的退烧秘方,只希望史先生能够好起来。

“他们都对他很有好感,不是吗? ”笛琳坐着问管家。

“史先生是一位非常独特的人。”管家将冰敷袋装在托盘里。“他以掌控感情而自傲,却受不了孩子啼哭或见人害怕受苦,他为这些仆人所做的一切……会令你大吃一惊。”她深思地说:“史先生很能吸引人亲近、依赖他……然而同时他又保持距离。”

“那样子他才得以掌握绝对的控制,”笛琳再次为洛格冰敷身体。“得以保护他自己。”

管家相当惊奇。“你似乎相当了解他的方式。”

“不尽然,我只知道他宁愿否认自己所渴望的甚于冒险受到伤害。”

“我明白了,”贝太太兴致勃勃地问。“他要你却又推拒,对吗?”

或许是疲备和担心促使古琳承认了。“他说有任何牵绊都会伤害我们两人。”她低下头。

管家沉思着。“或许他是对的,雷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接受他的劝告。”

“我接受了,而我在此的唯一理由是我无法在他生病时走开……而不道别。”

“雷小姐,”管家很温柔地说。“在他心底,我相信他知道你关心,对他而言这是上好的礼物。”笛琳用力眨眼睛,以免眼泪流下来,并且再次坐在床边。第二天有位不速之客——何爵士突然来访,他那肿胀的脸显得苍白而且睡眠不足,但是那底下有着真诚的对朋友的关怀,他看见笛琳在这里,并没有很惊讶。

“我想来帮忙……有没有我能为吉米做的事,他是我的老朋友,以前连病过一天都没有,现在没去剧院,我知道状况一定很严重。告诉我他需要什么,我一定帮忙。”

“谢谢你。”笛琳深受感动。“只是现在能替他做的并不多。”她喉咙缩紧,无法再说下去,只能无助而助而绝望地看着他。何爵士似乎从她的表情了解问题的严重性。“有那么糟吗?”他同道。“我想和他谈。”

笛琳摇头以对。“他昏迷不醒,问爵士。”

“我要见他。”

“可是你或许会感感染……”

“我才不在乎,吉米就像我的哥哥,带我去见他……求求你。”

迟疑许久之后,她领他上楼,在阴暗的光线下,洛格没有表情!只是发出嘶嘶的呼吸声。他全然不像原来的自己,虚弱无力且无助。“我的天,”笛琳听见何爵士走近床边时咕哝,他凝视洛格静止不动的躯体.摇摇头,似乎很迷惑。“该死,吉米!”他咕哝。“你不能死。”

他邪邪地一笑。“其一,我欠你一大笔财富,要花我许多年才能偿还。其二……你是我仅有的锚。”他叹了口气,搔搔头发,那种姿势笛琳觉得好熟悉,洛格在紧张或分心时也有同样动作。“我警告你,老家伙……你要痊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何爵士转向笛琳,坚难地说.“你如果确定不要我的帮忙,我就要去喝个酩酊大醉。”

“那样无济于事。”

“但是对我有帮助,雷小姐。我自己出去了。”

正文 第八章

那天晚上古医生再来看诊,却留下一个坏消息,建议笛琳要有心理准备.病人可能无法复原了。

笛琳和贝太太都大吃一惊,很难接受这个可能性。“医生,求你开点药方,告诉我必须怎么做。”

“任何人都帮不了他,雷小姐,在这一刻,只能祷告而已。”

“祷告。”笛琳苦涩地说。

“我明天早上再来,继续让他多喝水和冰敷。”

“就这样吗?”笛琳难以置信.“他们说你是伦敦最好的医生……说你可以治愈他!你不能这样撒手不管。”古医生叹口气。“我无法制造奇足迹,雷小姐,还有很多这样的病人需要我照顾,大部分的人可以幸存,只有少数战胜不了高烧不退。我可以尝试替他放血,但是不见得有帮助。”

“可是……三天前他还十分健康!”笛琳大叫,既困惑又生气,仿佛医生该为洛格的病负责似的。

古医生安慰地说:“他还年轻,有很多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有时候,这些会造成差别。”他额首,起身告辞。

“他必须为什么而活?”笛琳双手握拳。“剧院吗?”那不过是个建筑物。他没有家庭、没有爱人、没有人可以让他付出一颗真心。

她想到接待室里那么多的花篮、问候卡及礼物,一位认识许多面孔的男人,受到众人的崇拜和仰慕,却以孤独的死亡为结束?

她不知道自己大声说了出来,直到听见贝太太的回答。

“那是他要的生活,雷小姐!而且他并不孤独,他请你留下来,不是吗?”

“我不想看着他死去。”

笛琳摇摇头,漫步到床边,洛格昏迷不醒,不时扭曲身体,喃喃而语,似乎正试图逃出炼狱。

当天午夜,里兹公爵夫妇紧急派来他们的私人医生,可是答案几乎相同,这个医生也无法提出更乐观的诊断。

笛琳原本浮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一颗心更加沉重沮丧。

“雷小姐,”贝太太说道。“你已经陪了史先生一整天,我来看护一阵子,再由丹尼接班。”

笛琳对筋疲力尽的管家微微一笑。“我不累。”但是她其实累得全身疼痛,眼睛干涩肿胀.手臂也因接触冰敷袋而拉肿。“可以再多待一会儿。”

“你确定吗?”

苗琳颔首以对。“我希望和他独处一下子。”

“好吧,若有需要就拉铃呼唤我或丹尼。”

门关上,室内只留下一盏小油灯和炉中的炭火,火光照亮格格的脸。笛琳用冰敷装压在他额头上,但是他扭开头.动作更加的狂野粗暴。

“嘘。”她一再地重复,不停地抚摸他火烫的皮肤。

昏迷中的洛格全无防备,咕嘤出一连串剧中的台词,和隐形的人交谈。笛琳陪他坐在半黑暗富中,脸孔胀得通红。他用她不曾用过的字眼,说些令她惊讶又亢奋的事,直到她手臂的寒毛竖立。他说了连串的三字经,直到笛琳再也忍受不了。

“求求你,”她呢喃,将凉凉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你必须安静——”

他却扣住她的手腕,令她惊呼一声,她的叫声使他放松手劲,似乎很迷惑,说了个女人的名字……薇娜……他的口气变得很恶毒,说要宰了她。因为她夺走他的一切,他啜泣、诅咒,深刻的煎熬使得笛琳心中好嫉妒。

你不曾爱过别人吗?不久前她曾经问过他。

有过一次,他当时回答,但是没有结果。

显然薇娜是他一度深爱的女子,但却背叛了他。笛琳抚摸洛格的头发,喃喃对他说话,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压住他,直到他放松下来。

“如果有选择权,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她低语。“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因将我爱你。”她热情地亲吻他的脸和唇。“我爱你。”她一再重复,迫切的希望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地。

他发出含糊的声音,浑身静止不动,再次昏迷。

笛琳抬起身体,手放在他胸前。他的呼吸很微弱,生命力逐渐流失,使她害怕自己一旦睡着了,他会死在她怀中。深深的绝望充满她心底。

笛琳徐徐跪在地板上,她一直不是很有信心的人,天性的叛逆和对母亲忿恨使她远离信仰。现在她只希望如果它真的有怜悯之心,便会接受她的提议……以后她再也不敢要求其他的。

她全心全意的祈祷,吐出心中的恐惧和绝望,然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轻松感。一生中这是第一次让她觉得祈祷不是一种艺术的仪式,而是对擎友的告白……

“……求你赦免我的罪,”她喃喃地说。“我会当个乖女儿,遵照父母的期望去做,嫁给柯爵土,尽全力伺候他,绝不抱怨……只求你使他复原。我不在乎自己以后会如何,只要他能活下来。他不应该英年早逝,求你必须让他活下来……”

她不知道祈祷了多久,当她终于起身时,只觉得双脚发麻,微微头晕。她回到床边,继续照顾洛格,为他擦汗、冰敷,这一切似乎永无止尽!她机械性的工作个不停,强迫洛格喝水,安抚他昏迷的呓语,直到他终于觉静下来。她几乎没注意到晨曦已经射进落地窗内,漫漫长夜过去。

“雷小姐。”

笛琳震了一下,转向声音的来处。

贝太太和丹尼走了过来,表情充满畏惧。“他怎样了?”管家问道,来到床边,俯视洛格不动的身躯。

笛琳沉默地观看,身体微微晃动,手中抓紧滴水的毛巾。

管家伸手摸摸洛格的额头,过了许久,她转向笛琳,满脸的释然。“谢天谢地,烧退了。”

笛琳不解地看着,侍从走了过来。“一切没事了,小姐,他很快就复原了。”

她茫然地转向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努力回想他的名字。“丹尼……”她低声问,房间似乎在旋转,她感觉他的手臂还住她的腰,她这辈子第一次昏倒。

洛格醒过来时,感觉像是从水底和黑暗中向上漂,身体越来越轻,最后破水而出,感觉全身虚弱乏力!要再沉入睡眠中是轻而易举,但是有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强迫他苏醒。

笛琳。他睁开眼睛,直等到那种昏沉的感觉消失。她不在。他双唇微分,但是发不出声音。

“啊,史先生。”管家那熟悉的脸孔探了过末。“谢天谢地,你现在好多了,一定想喝点东西。”她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一些微温的肉汤。

他想问剧院的状况,但是此刻这个主题比起他脑中另一个问题的重要性轻许多。他记得发烧时笛琳一直都在场,她的呼吸热热地拂过他的脑上,将他自煎熬的梦中唤醒。笛琳,他渴望她。但是她不见了。她在吗,或者这只是梦?

他兴致缺缺地倾听管家闲聊,模糊地听到古医生下午会来,里兹夫妇派私人医生来看他,全屋里的员工都很高兴他复原。然后贝太大说了什么吸住他的注意力。

“……或许雷小姐晚一点可以来看你,只是明天早上更好——”

“她在这里?”他挣扎地坐起身,盯着管家问。

“史先生,你不应该费力——”

“在哪里?”他吼叫,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有多虚弱。

“雷小姐在隔房休息,大概叫不醒,先生。过去三天三夜她坚持亲自照顾你,几乎不吃不喝。那可怜的女孩在今天早上听见你的烧退了,终于不支昏倒了。”

贝太太看见他的表情,匆匆说下去。“哎,不必担心,先生,她没生病,只是筋疲力尽,我相信睡过几小时之后她就会没事了。”

“你为什么不叫她休息? ”他懊脑地质问。“没有必要让她做得筋疲力尽。”

“根本没办法阻止她,她坚持亲自照顾你——”

“拿我的睡袍来。”

“先生?”贝太太骇然的察觉他想下床。“史先生,你不是想……呃,这太疯狂了……”

“按铃叫丹尼,”洛格只想亲眼见到笛琳。“派人请医生来。”

“先生,可是我说过医生稍后就会过来……”

“我要……”他停下来,开始剧烈的咳嗽,手指颤抖地拿起杯子,再喝一大口。“我要他看看雷小姐。现在。”他必须确定笛琳无恙,只是疲备,而不是生病的旱期症状造成她的崩溃。

贝太大走到门口。“我派人找医生。”她简洁地说。“但是叫醒雷小姐,对她全无帮助!而且在你企图下床前,我建议你吃点东西,女仆会送蛋塔和吐司上来。”

洛格靠在枕头上,无力再说什么,他四肢虚款得像刚出生的小马,仿佛不属于自己。就一个向来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的人而言,这种虚弱真是令人疯狂。他低声诅咒着直等到头部不再昏眩。

即使医生保证笛琳没感染发烧的症状,洛格仍然不满意。

“朋友,”医生笑着说。“你不必费力担心雷小姐,我很肯定她相当健康,只是累了一点,明天早上就恢复原状了。倒是你该关心自己的状况,不能立刻恢复以前的时间表,否则要花两倍的时间才能痊愈。你至少要卧床休息两周,别耗费体力。”

他眨眨眼睛的补充下去。“那也包括任何企图在内,不过我得承认,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备受诱惑,毕竟雷小姐实在太讨人喜爱。”

洛格有些气脑,心中闪过罕有的嫉妒心,他双眉深锁,手指不断敲打床头扳,示意他的不耐烦。

“好吧,”古医生喃喃地说。“除非你又复发,否则我没必要再回来。听我的劝告,史先生,别过度劳累。”

洛格咕哝地同意,敲打手指,直到医生离去,然后他拉铃唤丹尼。

他不顾侍从的反对,坚持他扶自己走到笛琳的卧室,结果这一小段路累得他气喘吁吁的,他放开丹尼的肩膀,在笛琳的床边坐了下来。

“你去吧,”他简洁地说。“有需要我再拉铃。”

“先生,”丹尼迟疑地开口。“可是我想以你们的状况,想要卿卿我我并不是好计划——”

“去吧,丹尼。”

门在他身后关上。格格俯视床上的笛琳,她像个孩子似的侧躺着,身上一件保守的白睡衣直拉到颈项。洛格轻触她披在枕间的秀发。她欠动身体,头在枕头上移动,然后又沉沉地睡去。

他看见她的双手因为照顾他而变得通红,心中有着满满的暖意。那种感觉不是尴尬——对于裸露和身体的亲呢并不以为耻。而是认定笛琳占据他无法收回的一部分……他觉得和她相连相属。他心中有一部分憎恶这种感觉,另一部分却深感欢迎。

他纳闷以后怎么办,有件事很肯定——现在再也不能叫她离开。她已经闯入他的生活,侵入每一个隐私的角落,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所以他何不享受她呢?她年轻美丽,了无惧意,锲而不舍的乐观是他不得不赞赏的。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身体曲线,伸手碰触她的乳房,手指描摩柔软的曲线,他的拇指画过那小小的尖端,诱惑它绷紧。笛琳在梦中呢喃,双膝缩起,使得床单发出声音。

洛格微微一笑,再次抚模枕上的秀发。那一刻他容许自己去想将教她什么和他们所要分享的欢愉,直到他开始感觉到亢奋的热潮。他扮个鬼脸,起身注立,现在想这些太早了,还得等他们都复原再说,然后他将实现笛琳的每一个幻想……同时兼顾他自己。

笛琳醒来时,静静地躺了好几分钟,缓缓地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她正想下床,肌肉却疼得令她瑟缩不已,尤其是背部和肩膀最严重。她谨慎地伸展身体,诸果却疼得掉下眼泪。

女仆叩门进来添加炭火。“雷小姐,贝太太说我们该感谢你为主人所做的一切。”她看见她醒来,似乎很高兴。

“他怎样了?”

“哎,很好,小姐!一直都在睡,醒过来就每隔几分钟拉铃叫人送食物,酒和书等等,但是贝太太说不可以。”

笛琳微微一笑,只想立刻去见他,但又自觉地摸摸没洗的头发。

“我们在更衣室为你预备洗澡水,”女仆说道,拉开一边的衣橱。“昨晚有人送了这些衣服来。”

新衣服……一定是方太太找人送过来的。笛琳喃喃道谢,走过去摸摸那件黄色的礼服,但是肩膀疼得令她皱眉。

女仆注意到她的表情,迅速猜到原因。“我会催促洗澡水,小姐,或许温水可以缓和你的疼痛。”

两位女仆协助笛琳沐浴、洗头、更衣,并为她挽起秀发,搭配那件黄色的新礼服。女仆们连连赞美,使笛琳羞红了脸。

“真美丽,”贝太大进门时,赞美地微笑。“今天早上感觉好些了吗,雷小姐?”

“是的,谢谢你,关于史先生——”

“每隔五分钟他就问到你,”管家回答。“事实上,我就是来告诉你,他要求立刻见你。”

苗琳微微一笑。“看来他几乎恢复原来的自我了。”

“本来就不会太久的。”

笛琳跟着贝太太来到主卧室,门内传来一串清晰可闻的抱怨。

“……我不要再喝肉汤了。”洛格教训一位倒眉的仆人。“我要吃肉、面包和咖啡——只吃蛋糊和汤叫我怎么活?而且如果你再送任何掺牛奶的东西来,我就——一”

他看见笛琳,突兀地住了口。“笛琳。”他的声音仍然沙哑。

他和她一样,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潮湿。一身白色的法兰绒睡衣纽扣一直扣到领口,但是关于他躯体和每一时肌肉的影像,全然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只是现在看见他完全清醒的发号施令,使她原先如此亲密碰触过的他显得有些不可能。贝太太和仆人谨慎地离去,留下他们的独处。

“你实在不是个很听话配合的病人。”笛琳走到床边。

“我快发疯了。”他说。“我要你问柏先生剧院究竟怎样了?同时带点东西让我工作——”

“你应该休息,”她回答。“我相信医生一定交代过不能太累。”

“坐在这里像个该死的病患一样被对待才叫累。”

笛琳微笑地倾身,两人鼻尖对鼻尖,她挑战的直视他的眼睛。“你本来就是病患,史先生。”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唇,时间似乎皙停了。“我不会一直是病人。”

他们之间有种崭新的关系,一种认知和亲呢使笛琳有些喘不过气。“但是现在你必须在床上休息。”

他望向她领口下的胸脯,当他的目光回到她脸上时,眸中有一抹蓝色火焰。“开条件吧。”

笛琳仓促退开。“我去拿些书和文件,同——同时将柏先生的报告念给你听。”

“这是个开始,”他说。“同时你也可以送来一些可口的食物。”

“我不能,古医生不同意,反正你也消化不下去。”

“食物,笛琳。”他不耐地说,看着她离去。“快点回来,我这辈子从来不曾如此无聊。”

正文 第九章

笛琳多留了两星期,知道自己将把这段时光看成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每一天她都考虑离开,却又决定再多留一下子,明知道这样的行为不负责任,却又不在意,反而将和洛格有限相处的时间看得更宝、更珍惜。

她并没有忘记要回家和柯爵士结婚的誓言,上天已经履行了让洛格痊愈的任务,她也打算记取自己的誓言。

即使关在病房里,洛格的生活步骤似乎也比别人快两倍。他逼着笛琳和员工,直到他们让步,给他一天四小时的工作时间。他指示笛琳写信给柏先生,交代剧院的管理事宜;并且询问律师和产业经理有关财务事宜;还有联络贵族、艺术家,和公众人物……提建议方案、捐献等。

“你一定是英格兰最忙碌的一位。”笛琳放下笔,伸缩疼痛的手指。

“是好一阵子了。”格承认道,背靠着床头板。“满满的时间表帮助我不去想某些事。”

“哪些事?”

他微微一笑。“大部分是欠缺的私人生活。一旦人处于我这样的专业当中,要找到平衡点并不容易。”

“但是要找伴侣很容易。”笛琳说道。“我相信很多女人都要你。”

“只是我不肯随便要一位。”

“当然……”她不停地折叠一张纸,“你想找一位经验丰富、成熟世故的。”

“那是以前,”他等到她直视自己,才继续说下去。“现在我不是那么肯定。”

笛琳不自在地起身走向门口。“我去问午餐吃什么。”

“你可以稍后再去。”

“你想喝些浓汤、新鲜蔬菜,和一片火腿……”

“我不要谈食物,我想知道你留下来照顾我的原因。”

她留在门口,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没有别人做。”

“我有一屋子的仆人可以应付。”

笛琳深吸一口气。“很遗憾你宁愿那样。”

“无论我希望如何,你都没有义务留下来照顾我。”他招手示意她过去。“我想听你的理由。天知道照顾我并不容易。”

笛琳以微笑掩饰不安。“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一开始我是想引诱你,结果你差点死在我怀里。”

“你是出于同情才留下来吗?”他问“或是你仍怀着引诱我的希望?”

“不,”她立即回答,脸胀得通红。“我没有……我不想那样了。”

“我或许该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大声说,但是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他继续凝视她。“我向来不了解你为什么执意和我上床。”

笛琳耸耸肩,扭头瞥了一眼,好想逃向背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她无法思考究竟要如何回答他。

她的不安与狼狈逃不出他的注意力。“有时候,”他徐徐开口。“女人接近我是因为她们认为和名演员上床是某种……战利品,可以向朋友夸耀吹嘘。”

“对。”笛琳立即抓住这个最不可能的借口。“这就是原因。”

洛格迷惑地瞅着她,语气好温柔。“小东西……你不明白自己的价值远超过这一切吗?”

她垂下目光,无法再注视他,现在不离开,她真要嚎啕大哭,扑向他怀中,徒令双方尴尬。“但是我们没有那样,”她淡淡地说。“没有我们该觉得羞愧的事,这才是重点。”

他还来不及回答,笛琳已经快步走开了,一手贴着火热的脸颊。她知道再有任何亲密的关系对他俩而言都太迟了,她太爱他,不能那样利用他。

眼前她唯一的选择是返回往日的生活,恢复梅笛琳的身分。她羞愧地叹口气,这样一段插曲已经让她的家人十分失望。而更糟的是,她最渴望的是永远和洛格厮守,当个堕落的女子。她相信姊姊们绝对不会有这种邪恶的念头,但在另一方面,她们或许永远不会遇到像史洛格这样的男人。

经过蛮横而一再的坚持,洛格终于顺心如意的将生病的膳食还原成他惯常的美食。再者,他也坚持笛琳在他的套房里和他一起用晚餐。

这是他第一晚觉得精神饱满,足以维持惯有的生活习惯,而不是像前两周那样早早就睡了。笛琳勉强的同意,决定在用餐时,找时机告诉他自己明天要离去。

她穿上蓝色的羊毛礼服,斜纹织法的布料贴住她的身躯,使她的肌肤宛若透明。她的秀发在头顶绾成髻,只留下几绺卷卷的发丝垂在颊边和颈背。

八点整,笛琳走进洛格的套房,他已经在摆着烛台和银盘的桌边等待。他穿着长袍和黄褐色的长裤,有如一只悠闲的狮子。

“希望你饿了。”他说道,绅士的伺候她入座。

洛格的私人厨师所预备的法式美馔全然不同于笛琳平常习惯的英国食物,即使洛格笑意昂然的警告着,她还是在头两道菜上吃得过多,后面上的沙拉和甜点,她已经吃不下了。

“慢慢来,”他劝告道,看着她口渴地喝了一大口法国香槟。“享乐主义者会珍惜每一滴。”

“享乐主义者?”笛琳好奇地问。“重视自我享受的人。”洛格替她倒酒。“他们将寻欢作乐当成生活的方式。”

“那就是你吗?”

“我正在努力。”

“但是你的工作时间那么久。”

“就我而言那也是乐趣。”

她皱眉。“真奇怪,生活竟然以乐趣为中心。”

“那么生活应该如何呢?”

“应该是责任和为他人牺牲,如果我们好自为之,会在来世得报酬。”

“我宁愿现在得报酬。”

“那会遭天遣。”笛琳蹙眉地看着他。

“享乐主义者不信那一套,受苦、自我牺牲、谦卑……这些在我的事业中全都帮不上忙。”

她困惑的陷入沉默,无法从他的逻辑中挑出毛病。

“笛琳,”他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太年轻了。”

“你在嘲笑我。”她责备道。

“没有,只是你和我平常接触那些堕落的大众而言,是一种愉快的改变,你的理想全然不受污染。”

“你也一样。”

“我一开始就没有理想,甜心,我从来不相信诚实和仁慈——我认识的人都没有这两种特质,直到我遇见了你。”

笛琳心中涌起强烈的罪恶感,自己也不诚实,而她仁慈的行径全出自于隐密的动机,直到她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即使这样,她还是想实现原始的计划,只是害怕会伤害到他,使他更愤世嫉俗。

“怎么了?”洛格尖锐地凝视着她,她发现自己的情绪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不仁慈,也不是好人。”她低声说。“你那样想是错的。”

“我对事情自有判断。”

餐后送来浸在红酒里的梨,搭配英国奶油。笛琳边吃甜点边喝小杯的烈酒,以致她昏昏地眨眨眼睛,隔着烛光的薄雾凝视着洛恪。“很晚了,”他说。“你想休息了吗?”

笛琳摇摇头,心中苦涩的想到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夜。

“那你要什么?”洛格揶揄地问,金色的烛光下,他显得轻松而英俊。

“或许你可以读书给我听。”笛琳建议道。

他们都热爱文学和哲学,以前更讨论不同的主题与人物,例如济慈和柏拉图的理论等等。笛琳很高兴的发现宅邸的图书室里有许多罕见而独特的藏书,大多是来自于私人拍卖品或是权贵赠送的礼物。

洛格拉铃唤仆人收拾餐桌,他引道笛琳来到相连的房间,那是个隐密的区域,有许多靠垫、中国瓷器、画作及铜雕品,笛琳坐在大理石的壁炉前面,洛格斜倚在她旁边的地板上,手肘靠着天鹅绒枕头,朗读“亨利五世”的内容,笛琳像被催眠似的聆听。

她努力在心底牢记他脸上每个细节:那优雅的双颊,宽阔的唇形。有时候,他是凭记忆引用而非朗诵,吟出亨利向法王之女凯萨琳求爱时的浪漫语句,字字句句充满柔情和嘲讽的幽默。

笛琳突然觉得似乎再也受不了了,那些求爱的言语令她心痛不已。眼前的处境太亲密,内容太接近她心中的渴望。

“求求你,别再吟诵了。”她喘不过气地说,洛格正好念到“你的唇间有魔力,凯萨琳……”

洛格放下手中的书。“为什么?”

笛琳摇摇头,正要起身,但是他反而将她拉到身边。“别走。”

洛格将她压向自己,使她倒抽一口气,他们贴在一起,他的身体高大结实,肩膀耸立在上方。她无法看见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唇凑近她耳际低语。

“今夜睡在我怀里,笛琳。”

这是她一直在努力,等待要听的话,突如其来的泪水使她几乎哽咽。“我不能。”她勉强开口。

“你一开始就说这是你想要的。”

“是的……但是一切并未按照我所希望的进行。”

“你真是个谜。”洛格以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告诉我你要什么 ”

他是如此的柔情款款,好半晌,笛琳疯狂的想要说出一切的缘由。但是他若知道实情,一定会为此恨她,恨她说谎欺骗他,计划利用他,使他莫名的成了她荒诞计划中的目标,现在她别无选择只能离开,希望他永远不会猜到她的企图。

“洛格,”她开口。“我不能再留下来了,明天就离开。”

他抬起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

“过去两星期有如梦境,我过得很快乐……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还有原来的生活,是我该回家的时候了。”

他的手在她背部徐徐抚摸。“你家在哪里,笛琳?”

“另一个世界,”她凄凉的想到遥远的乡间别墅,她将在那里成为柯爵士的妻子,度此余生,为他生儿育女,努力取悦他。

“有另一个男人吗?”他问,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她眼前浮起柯爵士那洋洋自得的脸,闭了闭眼睛,眼眶挤出一颗泪珠。“是的。”

洛格毫不惊讶,但是笛琳可以察觉有一股强烈的感情……是怒火……嫉妒……在他僵硬的身体内骚动。

“告拆我他是谁。我会处理。”

她警觉。“不,你不能……”

“你要留在这里,笛琳。”他抽出她发间的发夹,抚摸她披散下来的秀发。“许久以来我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现在找到了,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去。”

“我不是你要的人。”笛琳说道。“我们有如天地之别。”

洛格狡黠的微笑同意。“我怀疑我们是人们眼中完美的一对,但是我才不在乎。我已经忘记如此迫切需要某个人的感觉。经过上次的经验,我发誓再也不重蹈覆辙。”

“你是指爱上薇娜的事。”

他的笑容消失了,迷惑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发烧的时候你叫过她的名字,当时你很生气……为了些……”笛琳停住,脸胀得通红,想起他用的那些字眼。

“是的,那是因为她和我订婚之后和安德上床。”

“何爵士?你的朋友……可是为什么她那么做?”

“薇娜看上他的头衔和社会地位,远超过我有的一切。我是个傻瓜,以为自己爱她……因为她美丽而世故,是我以为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女孩。”他顿了一下,表情变得 很遥远。“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过去听到些什么,那绝不是辉煌灿烂。”

笛琳沉默而好奇,等着他说下去。

“我父亲是洛斯特伯爵的佃农,安德是伯爵的独生子,我们一起长大,有一阵子, 伯爵允许我和他一起上课,直到我太任性,无法无天,伯爵认定我对他会有坏影响。”

“我不相信。”

洛格挖苦地笑了。“当时你不认识我,我是个小偷……破坏者,以自己身为村里的流氓为傲。”

“为什么?”

“年轻的叛逆……怒火。我痛恨食物永远不足,居陋室……而我最生气的是无论做什么,命运已经注定了。”

“是的。”笛琳轻声说。“我也有同感。”

他刺人地看了她一眼。“我相信你。”

“你怎会成为演员?”笛琳对他的审视不甚自在。

“十六岁我离家到伦敦的酒商那里当学徒,表现杰出,本想继续发展下去,但是十八岁生日那一夜,我在杜阑巷看了一场戏,就此改变了一切。我加入巡回剧团,担任小角色,学习基本原理。两年后我回到伦敦创立达利剧团,同时遇见薇娜。”

他苦涩地微笑。“我以为和她结婚可以弥补我被剥夺的一切。”

“我明白了。”她心中充满嫉妒,垂下眼睛不想被他看见。

“当我忙于剧团的事,”洛格说下去。“犯下大错,将她介绍给安德认识。她显然认定安德的头衔和继承权远胜过我所提供的不确定性的未来,决定转向他,却不知道安德根本无意结婚。”

“你如何发现他们……”笛琳停住,想找适当的词汇。

“我发现他们在床上。”

“真邪恶。”她惊呼,尴尬和气愤使她胀红脸。

“我也有同感。”

“我不了解你怎能宽恕他们。”

洛格耸耸肩。“当时间过往,我发觉安德帮我一个大忙,让我看见薇娜的真实面目,而且我也不能责怪她渴望比我所能给她更多的一切。”

“她应该觉得自傲和感谢,能够赢得你的心。。”

“她看见我的本相。”他平淡地说。“我的财富建立在娱乐大众……呈现自己有如一只训练有素的猴子……这是洛斯特伯爵说的。只要花钱买票,每个人都是演员的老板,贩夫走卒或贵族皆然。薇娜了解这一点,而且很不喜欢。”

“无论我多常在舞台上扮演国王和王子,下了台,永远都是秦家的人,手脚都是劳工的手脚,连我的脸……”

“不。”笛琳迅速说道,手指捂住他的口。

他拉住她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才挪开。“你应该配一位比我更好的人。找个年轻有理想……陪你经历一切。我不是那种仁慈不变的人,过错多得我懒得承认,唯一能保证的是我将渴望你直到我呼出最后一口气。”

笛琳发觉洛格正以一种大胆无畏的诚实,全然摊开他的灵魂,这令她心碎。他要她了解他的本相,不致对他有幻想。

但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论是他的过去或是他的职业。这么特殊杰出,单单这样就值得被爱。她悲惨地心想,从他身边走开将是她这辈子最困难的事。

“薇娜是个傻瓜,”她啜泣。“但是我更傻。”

他温柔地吻去她颊边的泪。“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只要告诉我你问什么想走。你爱那个男人吗?”

“欧,不,”她立刻说道,真想歇斯底里地大笑。“不是的,只是……我承诺只要你复原,我就回家。”

他贴在她肩膀微笑。“这可不是个好交易,甜心,再者,你当时没问过我。”

他抬头凝视着她,眸中那强烈的饥渴使她浑身一僵,状况似乎终于脱离她的控制了,他要她、决意得到她,绝望的是她自己也有同感,而且不计一切代价。

正文 第十章

“我爱你,笛琳。”他的唇饥渴地掠过她脸颊。“这么说令我害怕。我一直认定爱情是一种软弱,至今仍是如此的看法,但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能不说出来……更不能放你走。”他深深地吻住她的唇,温柔地探索,令她心醉神迷。“让我爱你,让我照顾你。”他一遍又一遍,热情地吻她,直到她每一吋的肌肤都变得很炙热。

她情不自禁的回应,双臂锁住他的背,心中充满恐惧和强烈的爱。“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喘息。

“你不必做什么,只要信任我。”

她强烈地颤抖,感受他的手摸索她背后的礼服,直到衣裳松了开来。她脑中闪过最后一声警告,可是她充耳不闻,只为这一刻、这一夜而活,不在乎以后会发生什么。

“吻我。”她低声说,渴望他火热醉人的吻。

但是他的唇反而含住她的乳尖,逗惹、轻磨。她挣扎地挪动身体,试图更靠近他的唇,他立即顺从了,双手在她身上游移、宽衣,拉扯蕾丝和衣扣,脱去她身上所有的外衣。

成年之后,笛琳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宽衣解带。“不要。”她胀红脸低语,洛格正解开她的内衣。

他的脸满是激情。“吾爱,”当她试图伸手掩住自己时,他说道。‘你已经见过我每一吋身体……现在轮到我了。”

当她任他拉开自己的双手时,心中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不可能是我,她晕眩地想,赤裸地躺在一堆天鹅绒枕头之间。洛格凝视着她,指尖在她身上游栘,勾起阵阵愉悦的颤抖。她察觉他正在审视自己,仿彿正在学习需要知道的事,而她看见他脸上闪过激情的红晕。

“真是美丽,”他耳语。“比我想像的更美,我将是你的第一位和最后一位,笛琳……永远。”

她颤抖着无法回答,他的手溜向她紧绷的小腹。笛琳的心跳狂猛,直到她感觉心跳声回响在全身每个部位,控制不动的努力使她像紧绷的弦一样颤抖不已。

“是的,就是这样,”他听见她呢喃。“让我碰你……爱你……”他十分温柔地探索,直到她呻吟地拱起身,欢愉淹没她全身。

“这是你想要的吗?”他柔声问,手指继续爱抚着。

她窒息地呐喊,在那种感觉太强烈之前翻身侧躺,并听见他宽衣解带时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

洛格赤裸时拉她面对自己。“碰我。”他说着吻住她,双手缠进她的发间里。

笛琳迟疑了一下,一手兴奋地颤抖着,向下探索,动作胆怯。洛格呻吟地捉住她的手,引导、压挤,告诉她如何取悦他。

他甜蜜而粗暴地吻住她,舌尖长驱直入她口中。笛琳饥渴地探索他的身体,脸则埋入他喉间,吸进他男性干净的香味。

“你爱我吗?”

她声音破碎地回答。“永永远远。”

他捧住她,向前冲刺,原本的不适转成痛苦,笛琳抗议地扭曲身体。洛格贴在她耳朵咕哝。“天啊,笛琳,别动……”

“可是……”她倒抽一口气。

“会更好的,”他浓浊地说。“抱住我。”他的唇含住她的乳尖,吸吮爱抚。她的欲望再次升高,冒出火焰,几乎忘掉原先的不适。洛格开始温柔的节奏,每一次的动作都是蓄意而绝妙的控制住,直到笛琳的思想开始变得一片空白,突然间悬在强烈欢愉的白热化中心。

一波又一波的感官浪潮在她体内翻涌,使她四肢无力,在余晖中目瞪口呆。那股强烈的震颤撼动洛格,他咬牙地释放出呻吟,那一刻,他的拥抱紧得无法承受,然后放松下来,激情释尽。他气喘吁吁地拥住笛琳苗条的身躯,翻身以免压到她。

风暴之后是一片安详,他们交缠在一起,洛格抚摸笛琳的秀发,轻吻她潮湿的前额。他从来不曾感觉如此满足过,多年来他谨慎小心的防守自己的心。或许如此轻易的付出他的心很傻。但是他不在乎,笛琳不同于其他人……她纯真、惹人爱怜而诚实。他陶醉在爱情里,抬头凝视她,她眸中泛出泪光,仿彿有秘密的忧伤。

“后悔吗?”洛格抚摸她脸颊,想给她保证。

“不。”

“吾爱……我会使你快乐,给你所要的一切,无论你需要……”

“我只要一件。”笛琳哽咽,脸埋在他肩膀。

“告诉我。”他坚持,但是她执意不回答。

最后他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再次拥她入怀。“你想沐浴吗?或是来杯酒?”

“我的睡衣……”

“今晚不要。”他说。“我想感觉你的肌肤贴住我。”

笛琳迟疑半晌,颔首以对,再次倚偎在他肩头。“我不是有意让这事发生,”她说。“我计划明天离开,不要……”她停住,手指紧握成拳。

“没关系,”他安慰道。“睡吧。”

半夜笛琳醒了过来,心中充满罪恶感和悲凄,纳闷自己怎会如此不小心……如此软弱。她开始移开身体,但是洛格喃喃而语,伸手拉住她的腰,轻柔地碰触她的乳房,她背叛的身体立即起反应,期待地绷紧。

“你是男人渴望的一切,”洛格喃喃地爱抚着她。“而且你属于我。”

笛琳柔声呻吟,感觉他的唇栘向她胸前。

“我需要你,笛琳,”他压住她的身躯。“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试着求他别说这话话,但是当他做爱时,一切的思绪都不翼而飞,只有洛格的存在……他的身体完全占有她的。

“我爱你。”她贴在他颊边低语,双臂环住他,心中迫切的希望这一刻永无止尽,晨曦永远不会出现。

阳光照到眼睛,使洛格连眨好几下,从沉睡中醒过来。他伸展身体,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一刹那,他纳闷昨夜是下是在做梦,不,床单上的血渍……那是笛琳的纯真。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柔情,突然急于再拥抱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他翻身下来,套上睡袍,双手搔搔头发。“笛琳?”他大声呼唤,穿过套房。

原先放在起居室的衣服发夹似乎已收拾得全无痕迹。洛格困惑地微笑,或许笛琳怕尴尬,不想引起仆人闲言闲语,可是也不必这么守礼啊。再者她不需要像女仆似的整理房间,不必再动一根指头。从今天起,她可以生活得像王后。

洛格走进她使用的卧室,也显得空空如也,仿彿没被用过。他蹙眉地打开衣橱,衣服和鞋帽都不见了。

他不喜欢心中逐渐成形的怀疑,他匆匆下楼,幸好在走廊看见笛琳的身影,令他松了一口气。她和管家交谈,贝太太一脸困扰,显然试着阻止笛琳。

笛琳披着斗篷,手拿行李,正试着离开他。

“早安。”他双手扣住她的肩,望进她紧绷的脸、苍白的双颊和黑眼圈,看起来糟透了。就他所知,没有任何女人和他共度一夜之后是这种表情,这实在算不上恭维。

他抛开伪装和谦虚,他知道自己是个技巧娴熟的情人,伴侣们向来在事后娇声感谢。笛琳显然也很享受。毕竟他太熟悉女人的反应,不致有所怀疑。那她为什么看起来倍受煎熬?

她开口要说话,但是他打岔,平静地告诉管家。“贝太太,你去预备早餐吧。”

“是的,先生。”管家了解他需要隐私,立即离去。

“我不留……”笛琳闷闷不乐地开口,但是洛恪以长吻封住她的口。

一开始她抗拒,身躯僵硬,双唇紧闭,洛格以爱怜的决心,继续以唇诱哄,直到她颤抖,投降地叹息。一旦确定她的反应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她颊边有一丝红晕,但是表情依然惊慌。

“笛琳,”他以拇指描摩她的下巴。“究竟怎么了?”

“我说过自己要离开。”

洛格凝视她良久。“经过昨夜的事,你要偷偷溜走,不告诉我?”他声音粗嗄。“该死的,我受够了。”

他不顾她的挣扎,扣住她手腕,用力拉进隔壁的前厅,砰然关上房门,压住她的身体。

“笛琳,”他急切地说。“女孩子第一次向来不容易,昨夜我应该更温柔的对待你……”

“不,”她说。“你……你当时非常温柔。”

“下次会更好的,”他轻轻地用指关节摩擦她的下巴。“和我上楼,我会让你知道那有多享受,让你忘记任何痛苦!!”

“求你让我走。”她哽咽。

“除非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笛琳挣脱开来,退到门旁。“我受下了你那样看我,我知道你很快就会恨我……一如我恨我自己。”

洛格困惑地思考她的话。“你因为当我情妇的念头而感到羞愧吗?”

这是唯一可能而合理的解释,她脸上的自我嫌恶,眼中的悲凄……一定是因为她认为婚前就发生关系是不道德的事。洛格心中满是柔情,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捧住她的脸。

“吾爱,如果我们结婚,你的良知会好过一些吗?”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愿意为我那样做?”

洛格微微一笑,心跳加速。他恨自己匆匆冒这种险……单单“结婚”这个字眼就令他脊骨起了一阵寒意……可是他不是懦夫。他花了许久的工夫才找到可以爱的女子,当然不会因为她需要承诺而退缩。

“上天帮助我,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强烈的酸甜表情掠过她脸上。“我希望……”她开口,但又停下来,仿彿喉咙紧缩似的。

他俩还来下及说下去,突然有人叩门。“别理它。”洛格咕哝,吻住笛琳。但是恼人的叩门声坚持不断。

贝太太的声音飘进来。“史先生……”

洛格抬起头,不相信地看着门,管家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他。“什么事?”他气恼地问。

“有……个状况。”

“除非房子失火了,否则现在别打扰我。”

“先生……”贝太太不自在的坚持。

洛格诅咒地放开笛琳,走过去开门。“你要说什么吗,贝太太?”

管家避免看笛琳。“有位绅士在接待室等候。”

“我今天没有约。”

“是的,先生,但是他气急败坏。”

“我不在乎他是否在我们口发羊巅疯,告诉他稍后再来。”

贝太太神情焦虑。“史先生,那位访客自称是梅爵士,声称要找他失踪的女儿,他相信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洛格似乎不自觉地转头看笛琳,她一脸骇然,双唇无声的形成“不”字。

洛格心中也闪过同样的字眼。不,别又来了……他再次找到幸福,却在指间碎裂。

他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个访客的身分,只知道笛琳的表情显示噩兆即将发生,原本苍白的脸突然布满羞愧的红晕。天哪,不,他绝望地想,希望只是弄错了。

他使尽全力装得面无表情,心中却感情翻腾,部分的理性开始分析这种状况,如果笛琳是梅爵士的女儿,无论他是谁,那她便是欺骗,而且是重复的欺骗,眼前唯一该做的是找出她究竟欺骗多深,原因是什么。

“请他进来。”洛格轻声说。

事情进展之下,洛格似乎觉得自己置身在三流的戏剧当中,被迫扮演坏蛋,笛琳则是无助的天真姑……梅爵士则是气急败坏的父亲。

梅爵士进门时,仿彿很害怕会看见什么,他看起来年近四十,五官普通,不会令人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那一刻洛格松了一口气,觉得他不像和笛琳有关系。不过他们父女脸上一样都有无言的指控和恐惧。笛琳的身分再也不用怀疑了。

“笛琳,你做了什么事?”

她站得有如一尊雕像。“我……今天正要回去。”

“你在一个月之前就该回来了。”爵士反驳,他自制地转向洛格。“史先生,看来你需要解释一番,你不知道我有多遗憾在这种状况下见面。”

“我可以了解。”

“我是汉普敦区的梅爵士,两天前才知道我女儿笛琳从学校失踪了将近一个月,我……”他停了一下,五官扭曲地瞥向笛琳。“我早该料到会如此,她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最有主见的。即使和柯爵士订了婚,她却拒绝接受我的判断,说他是个合适的丈夫……”

“他是个老头子!”笛琳脱口而出,她父亲火爆地转向她。

“我早该想到笛琳会冒出这种愚蠢的主意,她的同学依玲在退学的威胁之下,才全盘托出计划的细节。”

“什么计划?”洛格轻声问。

梅爵士嫌恶而责备地望着女儿。“或许笛琳可以说明。”

洛格强迫自己望向那个女孩……这个纯真女子给了他死心多年的希望和梦想。她脸上有着愧疚,眼中闪着反抗。无论她做了什么,现在都后悔了。或者只是后悔和他睡了一夜。他盯着她,等她说实话。

她终于开了口。“我从来不想和柯爵士结婚,每个人都知道我不愿意,在学校时,我想到除了自杀一途,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阻止婚礼……”她的目光祈求他了解。“所……所以我决定,毁灭自己。”

梅爵士冷冷地开口。“史先生,你显然是我女儿挑上的目标,告诉我……有没有可能……上天怜悯,我及时赶到?”

洛格等待笛琳开口。该死的你,告诉他,他心中怒吼,但是她缄默不语.“你迟了一步。”他平板地说。

爵士揉着额头,仿佛头疼欲裂。

洛格只觉得红雾团团围住他。

这一切都是她的游戏。当他受尽渴望与爱情的煎熬时,她却将他绕在小指之间玩弄并愚弄他。他羞愧极了,但这还是最轻微的,他反胃地心想,又一遍,女人再一次背叛 了他。而且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羞辱更深。

他望向笛琳,恨她那样苍白和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不过是高价的牝马,生命的目的在于生育种马,没有权利多要求其他。对她这一类的人而言,婚姻与爱情无关,而是经济与社会的协议。但在叛逆之下,梅笛琳却利用他来逃避责任。

“为什么是我?”

她走近一步,哀求地朝他伸出手,洛格本能地倒退,老天哪,如果她碰到他,他真的会崩溃。

笛琳停住,知道他想保持距离。眼前这一幕似乎不太真实。如果言语可以修正一切,如果洛格能了解一个女学生的叛逆转成爱情,那她愿意不计一切,只求能除去他此刻 所感受的伤痛。只要能免于他这一刻的受苦,做什么她都愿意。

“依玲给我看你的相片,”她凝视那张挚爱的脸。“我觉得你……气宇不凡。”她羞红脸,觉得自己很肤浅。“不,不对,我……我当时就爱上你,而且想要……”她停住,不耐地摇榣头,实在无法将自己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

“我真是受宠若惊。”洛格沙哑地说,语气一点也不开怀。

“你不了解。”

无论她怎么说,他只会觉得是侮辱加上伤害。我爱你,她想大叫,可是她没权利说了。而且他反而会更轻视她那么说。她别开脸,她父亲则走向洛格。

“史先生,我不确定你该负多少责任,毕竟你显然一无所知。我猜或许可以期待你不碰笛琳,但是对你这种人,诱惑天真少女是家常便饭的事。”梅爵士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我猜要求赔偿是太过分了。”

“你想要哪种赔偿?”洛格冷冷地问。

“我希望她可以适合柯爵士,既然这已经不可能了,我可以退而求其次,要求你的沉默。我和我的家人会尽可能谨慎的处理这种羞辱,照顾笛琳的未来。我只要求你否认任何相关的传言。”

“乐于遵命。”洛格不看笛琳,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

“洛格,求求你,”她低语。“我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贝太太会送你们出去。”他平板地说。“日安,梅爵士。”他走开了,不知道往何处去,只知道必须立刻离去。

他旋即发现自己在套房里,摸索的将自己锁在寂寞当中。他伫立良久,甚至不敢思考。但是笛琳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说我爱你,洛格……爱你……”

他没想到她是绝佳的女演员,听起来是那样的真诚,以致他容许自己去相信。

他的眼睛好痛,他伸手拭去那恼人的模糊,觉得眼泪汩汩而下。‘老天。’他咕哝,好恨自己。

他绝望地呻吟,手中摸到唐朝花瓶那光滑的质地,随手摔了出去。瓷器的碎裂声似乎释放了他体内的恶魔,他近乎没有知觉,扯下墙上的油画,用力撕成两半,他的情绪转向最近的琉璃、木雕和瓷器,直到双膝落地,流血的拳头撑在大腿上。

叩门声在他脑中砰砰作响。“史先生,史先生!!”

钥匙转动的声音,洛格的五官气得扭曲,盯着担心的贝太太和丹尼。“滚出去。”

他们惊骇的立即退出去,留下他独处在挚爱艺术品的废墟当中。洛格垂头瞪着地板,觉得体内有某种东西死去,本来可以改变他生命的那种潜在的温暖和温柔,正逐渐死去。他再也不会一样了,他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正文 第十一章

“洛格!”茱丽愉快地叫嚷,从长沙发上站起来。

她的脸颊比以前丰腴了一些,是怀孕造成的结果,但是以她好动的生活方式,多出来的这些赘肉很快就会消耗掉,眼前倒反而增加她的风采,更加吸引人。

茱丽欢迎他来到家庭的起居室,脸上闪过一丝关心,但很快就以笑容掩盖了。

自从她生产以来,过了两个月,洛格才从伦敦来到里兹公爵位于伍威克夏的城堡。

这座古老的城堡是展现公爵珍贵收藏品的完美地点,但是公爵此刻最宝贵的是他的妻子和两个美丽的子女——四岁的威妮和新生的芮斯。

“我必须处理剧院的琐事,”洛格捏捏她的手,然后立即放开,大步来到桃花心木的摇篮边,看了一眼里面的小婴孩——赛芮斯,现任的赛侯爵,未来的里兹公爵——正安睡着,小拇指塞在嘴巴里,五官活脱脱是他那相貌堂堂的父亲的翻版。

茱丽坐了下来,骄傲地微笑。“你送那些礼物真是体贴,特别还送了一个给威妮。很多人都会忽略长女,只照顾新生儿。”

她的女儿正在地上玩着洛格送的新玩具,那是小小的达利剧院,还有一组穿戏服的娃娃演员。

“亲爱的,”茱丽告诉女儿。“这位是史先生,你记得的,不是吗?你必须谢谢他送你的礼物。”

威妮半躲在母亲的裙摆后面,偷觑着洛格。

天生对儿童没什么感觉的洛格,礼貌地瞅着威妮,但是没尝试走近。“哈罗,威妮。”他微微一笑。

她是个美丽的孩子,一头金发、蓝色的大眼睛,双手抱满娃娃。“谢谢你送我玩具。”地害羞地说,微微一笑。

那一刻里兹公爵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笑容。

“爸爸!”威妮叫嚷,朝他扑了过去,岱蒙笑着抱住她。

“嘘,小精灵,否则你会吵醒宝宝,然后我就得带你到外面,在雪地上翻滚当成处罚。”

孩子格格笑,双手勾住爸爸的脖子。“我会把雪球丢进你的衣领里,爸爸。”

“我就知道。”岱蒙可怜兮兮地回答,咧嘴而笑,然后他转向洛格,笑容消失了一点点。

“史先生。”他礼貌地说,两个男人向来不算亲近,虽然有相同的社交圈,却各自有非常不同的世界,茱丽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桥梁,扮演岱蒙的妻子,洛格的同事。

岱蒙向来不掩饰如果妻子再也不上台,他会很高兴,但是他仍然容忍她的事业,只要她快乐就好。洛格为此很尊敬公爵,很少有这种地位的男人允许妻子介入剧院那种声名狼藉的世界。

“漂亮的婴孩,”洛格朝婴儿点点头。“恭喜你。”在岱蒙回答前,他已经转向茱丽。“你何时回剧院?”

“等我准备好再说。”他的突兀使茱丽微笑。

洛格打量着她。“你看起来很健康。”

“除了我妻子的状况,”岱蒙打岔。“宝宝也还太小。”

威妮以童稚的好奇和焦虑说:“他要带走我们的妈妈吗,爸爸?”

“当然不是,威妮。”岱蒙温柔地望着女儿。“来,我们去看新的小马,让妈妈告诉史先生,剧院不是宇宙的中心。”

“别忘了她的外套,”茱丽叫道。她微笑地转向洛格,指指附近的座位。“老友,我还以为你忘了我的存在。”

“我说过我很忙,”洛格坐了下来。“少了你,管理整个剧院并不容易,即使我不想承认。”

“很抱歉当你发烧的时候,我没去看你——”

“我也不希望你来,”他迅速地说。“以致冒险可能伤害孩子。”

“不过你似乎也有一位能干的人在照顾。”

与笛琳有关的事仿佛一个无声幽灵,使他们陷入沉默。

“我一直看时报,”茱丽评论道。“最近的剧评一直不太好。”

“去他的剧评家,”洛格说道。“只要剧院夜夜客满最重要。”

报纸开始抱怨洛格的演出缺乏灵魂,技巧有余,但是情感不足。不幸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

他向来习以为常的窍门——与观众心连心,使他们透过他的眼睛来看戏——消失无踪了。但是他不在乎,现在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连他对剧院的兴致都平空消失,取代的是一种尖酸的态度,激怒了每一个人,演员们憎恨他的指导和他尖锐的态度——老天,甚至憎恨他的表演。

“你那样念台词使我无所适从,”前天贝雅丝在排演时大胆的抗议。“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戏怎么演下去。”

“担心你自己吧,”洛格啐道。“我会管我自己。”

“可是我的角色——”

“随你怎么演,天杀的我才不在乎!”

雅丝以平板而毫无感情的语调念台词,完全模仿他的方式。洛格很想臭骂她,但是那可能会激发他们集体反抗。

等到茱丽回去,以她温柔的影响力和外交手腕,剧院的气氛或许会有所改善,也许和她同台演出可以帮助洛格重拾以前那种演出中的丰富感情。

茱丽再次提起一切问题的核心。“笛琳有消息吗?”

他防备地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雅丝告诉我她和其他人仅知的事,”茱丽同情地说。“我已经足以猜出其他的部分了。”

洛格勉强而简短的叙述了一下。“笛琳似乎决定舍弃贞洁,让她未婚夫死心,”他嘲弄地说。“而我有幸雀屏中选,成为帮助她的人。”

茱丽深思地说:“你们俩真的——”

洛格嘲讽地摊开双手。“我是谁,如何能对抗她的魅力?”

茱丽蹙眉以对。“你一定不知道笛琳的计划,直到事后——”她声音变小。“欧,洛格。”

“无妨,”她的同情令他全身一僵。“梅小姐达成目的,我也有一段愉快的时光,大家都满意。”在茱丽的凝视下,他起身踱步,仿佛这是牢狱。

大多数的男人可以毫无困难地撇开这件事,甚至会觉得这是上天掉下来的礼物,全无义务。那他为什么心结难解?为什么一想到笛琳的背叛就心如刀割,而且比她离开的那一天更甚?

白天洛格可以用工作和社交来填满,很少有空去想笛琳。但是入夜之后,她不断出现在梦中,令他辗转难眠。当他生病时,她如此悉心温柔的照顾,喂他进食,沐浴擦澡,减轻他的苦楚。以前他不曾需要人来照顾他——那一点使他爱上她。

可是笛琳做这些事只是为了自私的目的,这份认知令他疯狂。夜里他生着闷气,在床上翻转,直到床单和他的身体缠在一起。每天早上醒来时,都觉得筋疲力尽,怒火翻腾,恨自己,也恨每一个不幸惹到他的人。

“我不信笛琳有恶意,”茱丽静静地说。“这只是孩子似的欠缺考虑,她敢找上你这种男人正表示她的天真——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挥挥手。“够了,她和我们讨论的事不相关。”

“你怎能这样说?显然你还没有从那当中恢复过来。”

“我不想谈她。”

“洛格,除非你能原谅笛琳,否则找不到安宁。”

“你再提她的名字,”他说。“我们的合伙关系就结束。”他的威胁十分认真。

茱丽突然像个十足的公爵夫人,傲慢自大地说:“我不喜欢你的口气。”

“对不起,公爵夫人,”他夸张地一鞠躬,回应她冷淡的目光。

片刻之后,菜丽的脾气就消失了。“我在她这个年纪,”她避免用笛琳的名字。“也为了类似的理由而逃家,希望逃避父亲对我的计划。因此我无法责备她,你也不该怪她。”

“我没有。我只怪她欺骗我,操纵一切。”

“现在她会如何呢?”

“我才不在乎。”

“你当然在乎。”茱丽回答。“你的工作状态和剧团状况几乎一团乱,剧评家把你批评得一文不值。你瘦了,这表示你食不下咽,而且你的样子有如宿醉之后的颓废。这一切显示不只自尊受伤而已,而是你的生活全然崩溃。”不是宿醉,宿醉是在停止喝酒之后,而洛格根本不打算停。

他冰冷地一笑。“没有崩溃。每个演员总有面对剧评不佳的时候,只是现在轮到我了。再者、剧团的演员将会习惯我不再溺爱他们的事实。如果我瘦了,是因为最近为了另一场戏额外练习剑术。让我再一次说清楚——我从没爱过笛琳,我渴望她,曾经得到她,现在已经结束了。”

女仆叩门端着茶点进来,经过时对洛格害羞地微笑。

“你不必对我诚实,”茱丽低声说,气愤地瞪他。“但是至少对你自己诚实吧——”

黄昏时,笛琳心跳怦怦地踏下马车,混合着希望和担忧地瞪视着方太太的大门。

“我该告诉车夫将行李拿进去吗?”她的女仆询问。

笛琳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否能留下,若玛。请你在马车中等几分钟,我去拜访朋友。”

“是的,小姐。”

笛琳感激地微笑,因为女仆的善良和同情,使她得以来拜访方太太。此刻笛琳应该正前往姊姊家的途中,预备停留一个月,但是一封伪造给姊姊的信和贿赂车夫,使他们可以延至明天再抵达。

“谢谢你,若玛,”她静静地说。“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愿意为此行保密,我知道你为此所冒的风险。”

“我认识你很多年了,小姐,”若玛回答。“你是个善良的女孩——是梅家最好的一位,看见你心碎,所有的仆人都很悲伤。如果和你的朋友谈一谈,能对你有帮助,那当然值得冒险。”

笛琳小心地走上台阶来到方太太的大门前,已经两个月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期待方太太的反应。她或许不会不接见,毕竟方太太太优雅了,不会如此寡情,但是笛琳叩门时心中仍然忐忑下安。

离开伦敦不久,笛琳便写封信向方太太道歉并解释,并要求她别回信,因为父母亲禁止她和外面世界通信。就认识她的人而言,她似乎自地球表面消失了。

父母亲正在考虑安排她的未来,隐居国外或是搬去与年长的亲戚同住,对笛琳而言,这一切远比和柯爵士结婚好。柯爵士曾经来拜访梅氏夫妇,正式终止订婚的协议并讨回戒指。

“我当了戒指,柯爵士。”笛琳毫无悔意地告诉他。

他有如脑溢血的青蛙。“你典当我家传的戒指?用那笔钱来资助你邪恶的计划?”

“是的,爵爷。”

爵士怒火熊熊的目光转向她大惊失色的父母,再转回来瞪着笛琳。“呃,”他生气地说。“显然我免于犯下天大的错误,只可惜我没早点发觉你根本不合适当我妻子。”

“柯爵士,”安妮惊叫。“我无法表达我们深切的遗憾!”

“不,我才为你们感到遗憾,”他轻蔑地看笛琳一眼。“你的下场已经不言可喻,希望你明白若不是你自己的欺骗和愚蠢,本来可以拥有的一切。”

“我完全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笛琳嘲弄的表示,笑容中苦甜掺半。她是成功的甩了柯爵士——只是代价太高了,不只是对她,也包括洛格。

她也对父母感到遗憾,他们的悲哀明显可见,担心这样的耻辱不只招人非议,更担心别人如何看待梅家人,安呢便坚持要她出国一阵子。

“我必须留多久?”笛琳胀红着脸问,自己的母亲一心要摆脱她,那种感觉真不好受。

“我不知道,”安妮紧绷地回答。“人们有很好的记忆力,丑闻通常要好几年才会淡去。傻女孩,你真不知道当柯爵士的夫人有多好。”

“我说过我不要,是你们让我别无选择——我宁愿接受后果。”

“你全无悔意吗?”安妮气急地责备。“你那样做太邪恶了。”

“是的,我知道,”笛琳低语。“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伤害了史先生,至于其他的——”

“你没有伤害那个下流的演员,你是伤害你自己。你毁了自己大好的未来,让全家人蒙羞。”

笛琳沉默以对,明白自己一定有什么问题——因为折磨她的不是她带给家人的屈辱,而是她造成洛格的痛苦。那天早上分手时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孤独,如此压抑——使她每次一想起来都心如刀割。

如果一切能重来一遍,她的行为会大不相同。她将会信赖洛格,全盘托出一切的经过,或许他会聆听。她心中一直有个荒谬的念头,想要安慰他,如果能够再见面,让自己知道他安然无恙,那该有多好。但是理性告诉她,这样想是白费力气,她必须忘掉他,抢救自己的未来。

下车的时候,连这一点都变得更困难了。

前门开了,方太太的女仆凯茜探出头来,并睁大眼睛。“欧,笛琳小姐——”

“哈罗,凯茜。”笛琳迟疑地说。“我知道这种时间来访很奇怪,可是我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你想方太太愿意见我吗?”

“我去问她,笛琳小姐,她刚吃完晚餐。”

笛琳站在门口忐忑下安的等候,当她看见方太太走过来时——心中的惊慌缓和了许多。方太太眼神很柔和,一手握着桃花心木的手杖,缓缓走向笛琳。

“笛琳。”她温和的招呼。

“你受伤了,方太太?”笛琳关心地问道。

“不,亲爱的,只是天气阴冷,冷进我的骨头里。”她握住笛琳的手。“你又逃家了吗,孩子?”

笛琳心中好感激,两个月以来方太太的脸似乎是她所见唯一友善的一位。“我必须见你。我必须找人倾诉,而你应该不会拒绝——或者责备我想告诉你的事。”

“你没有奶奶可以倾诉吗?”

“只有一个外婆,”笛琳想到严肃的外婆,不禁畏缩。“恐怕她帮不上忙。”

“你家人发现你失踪会不会很紧张,笛琳?”

笛琳摇头以对。“我告诉父母要去拜访我姊姊,他们很高兴我能离开家一阵子,毕竟我惹了很多麻烦,羞辱他们。”她顿了一下,语气紧绷。“恐怕状况还没完。”

方太太直视她的眼睛,敏锐地看透了一切,她伸手拍拍笛琳的肩膀。“我了解你来此的原因,孩子,你来找我是对的——比你所知的更加正确。到客厅来吧,亲爱的,我会通知仆人拿你的行李。随你爱住多久都可以。”

“我还有女仆和车夫——”

“啊,我会安顿他们。”她转向在一边等候的凯茜。“为客人预备晚餐,送来客厅。 ”

“我不饿。”笛琳反对。

“你瘦了,笛琳——以你这种状况,消瘦并不健康。”她们了解地对看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会不知道?”方太太有一丝感伤。“否则你不会有那种眼神。我猜你家人还不知情?”

“不,”笛琳语气绷紧。“我还不足以坚强得告诉他们。我觉得——非常的孤单,方太太。”

“进来吧,孩子,我们再谈。”

正文 第十二章

热烈的呐喊与掌声一路随着洛格下舞台。演出很成功,但是他并不满意,他企图唤出更深的感情来扮演这个角色,但是徒劳无功。

洛格蹙眉地直接走进更衣室,脱掉汗湿的衬衫,丢在地板上,直接走向洗脸台。梳妆镜中的动静吸住他的注意,迅速转过身,角落坐个老妇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她平静地瞅着他,仿彿坐在这里是她的权利,她体形娇小,高傲的模样却不容人忽视她的存在。她青筋浮现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手握银拐杖支撑。淡褐色的眼睛兴致勃勃的盯着他。

“他们说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我不在更衣室接见访客。”

“中肯的演出,”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自评论道。“演技熟练,素质整齐。”

洛格询问她究竟是谁。“这不是近来我听到第一次的模糊赞美。”

“欧,你演奥塞罗相当称职,”她说。“只是几年前我有幸见过你在同一场戏中演出艾果一角,你的诠释——真是太杰出了。我经常想可惜你我不能同台,但是你刚出道时,我的生涯早已结束。”

洛格专注地凝视她,她的红发,有些眼熟的五官,她对剧院的熟悉度——“方太太。”他怀疑地说,她颔首以对。他的眉峰舒展开来,这不是第一次有同僚想见他,只是没有人像这位老妇人一样直接。

他握住她的手,就唇一吻。“很荣幸认识你,夫人。”

“你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朋友里兹公爵夫人.她刚出道时,也住在我那里。”

“是的,我知道,”洛格套上条纹的袍子,开始卸下脸上的铜油彩。“方太太,我习惯在演出之后有几分钟隐私的时间,如果你下介意在绿室等待——”

“我留在这里,”她坚决地说,“我来找你谈一件急迫的私事,不必为了我而拘谨,毕竟我进过很多男人的更衣室。”在梳妆桌上。“好吧,夫人,”他说,继续擦脸和脖子。“说你来的原因吧,我会努力克服羞涩。”

她对他的嘲弄充耳不闻,犀利地开口。“史先生,你或许不知道梅笛琳小姐在剧院见习时,是我的房客。”

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名字刺痛洛格的伤口,他表情僵硬。“如果这是你要讨论的,我建议你请回吧。”

“梅小姐今晚来找我,”方太太说下去。“此刻她正在我家睡觉,她根本不知道我决定来拜访你——”

“够了,”洛格丢下毛巾,走向门口。“我回来时,希望这里没有人了。”

“你以为受伤害的人只有你吗?”她简洁地问。“好个年轻自大的无赖!”

“而你是个爱管闲事的老母狗!”他反驳。“晚安,夫人。”

方太太似乎不觉得受到侮辱,反而觉得有趣。“有个消息对你很重要,史先生,你拒绝听,有一天会后悔。”

洛格哼了一声地停在门口。“我宁愿冒险。”

方太太双手握住拐杖。“笛琳怀了你的骨肉,那对你有任何意义吗?”她仔细审视他,似乎很享受自己挑起的混乱。

洛格一径盯着墙壁,心跳声大得不自然,那一定是谎言,是笛琳捏造的,以便进一步操纵他。

他盲目地摇头以对。“不,那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老妇人盯着他。“你知道笛琳有什么下场,以她的家庭而言,唯一的途径是秘密生下孩子,送给陌生人,否则就是离开父母,独自求生存,供养自己和孩子。无论何者,你应该不会高兴才对。”

他强迫自己耸肩以对。“随她高兴吧!”

方太太轻笑。“你会否认对笛琳和孩子的责任?”

“是的。”

她的表情有一丝轻蔑。“你似乎和你父亲没啥不同。”

洛格的惊愕转成怒火。“你怎会认识秦保罗?”她挥挥手。“过来,史洛格,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下地狱去!”

他的顽固令她摇头以对,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盒子。“这是礼物,关于你的过去,我没有任何理由欺骗你,来看看吧,难道你不好奇吗?”

“你和我该死的过去全无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回答。“秦氏夫妇不是你真正的父母,由于你母亲难产而死,你父亲不承担责任,才把你给他们。”

他瞪着她,仿彿她发疯了。

“不必那样看我,”方太太微微一笑。“我的理智完全正常。”

他徐徐走过去,心中充满不安。“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取出两个金框的相片。一张放入他手中。那是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红头发,戴了顶粉红色的帽子,洛格不发一言地递还给她。

“你没看到吗?”老妇人问,给他另一张。“或许这一张可以证明。”

洛格望着画中年轻的少女、五官突出,表情自信而挑逗,那对蓝眸似乎直视着他,他发现那是自己的女性翻版。

“你要我承认有相似之处,”洛格咕哝。“好吧,我看见了。”

“她是你母亲,”方太太收回相片。温柔地说。“名叫莉莎。”

“我母亲是秦玛丽。”

“那就告诉我你像哪一位,哪个兄弟长相像你。我敢打赌一个都不像。亲爱的孩子,你根本不属于那家人,你是我女儿的私生子,我的外孙。或许你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心底一定知道。”

他轻蔑地一笑。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不是一、两张相片而已,夫人。”

“那就问我问题。”

洛格双手抱胸,背靠着门。“好吧,先说以前为什么一直没见过你——外婆。”

“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你父亲声称你出生时就死了,秘密的将你送给秦家抚养.你父亲和我向来轻视彼此,他要确定我不致影响到你,他害怕一旦你知道我的存在,可能被引入剧院,而他不惜一切要阻止这样的发展。因为你母亲也是演员。”

方太太严肃地笑了笑。“我对你成功的喜悦无法形容,亲爱的孩子,在某方面而言,这是完美的报复,你父亲尽全力阻止,你仍然投入戏剧,而且成了当代最伟大的演员之一。”

洛格仍然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是突然有想喝一杯的冲动。他走向角落的柜子,在抽屉中找出一瓶白兰地。

“好主意。”老妇人开口。“一点酒可以化解我骨头中的寒意。”

洛格扭着唇,找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给她,然后自己直接对者瓶口灌了一大口,酒液温暖地滑下胸口。

“说下去,”他粗声地说。“我干脆听完这个有趣故事的尾声。你究竟如何推论出我是你女儿失踪许久的私生子?”

他的话引来她冰冷的眼神,但是平静地说下去。“开始我并不怀疑,直到在舞台上看见你,当时你大约二十岁左右,你和我女儿的相似处令我大吃一惊,开始探听你的背景,更加起了疑心。我直接去找你父亲,他承认了。当时他已经不在乎我知情与否,反正你已经下决心要当演员了,而他根本无力再阻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没必要。”方太太回答。“我不想搞得你天翻地覆,更不想因此影响你的表演生涯。”她喝口白兰地。“我一直透过茱丽了解你的动态,私下为你操心,对你的成功感到骄傲。”

“你曾告诉茱丽吗?”

“不,”她立即回答。“她没必要知道。唯一知道你真实身分的只有你父亲和我,当然还有秦氏夫妇。”

洛格嘲弄地微笑。“我真等不及知道他会是谁呢?”

“你不知道吗?”她轻声说。“我以为你应该猜到了。在某些方面,你和他很像。”面对他的憎恶。她仍然温柔地说下去。“是洛斯特伯爵,孩子,因此你的童年才会在他产业的阴影之下度过,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直接去问他。”

洛格转开身,却踢到椅子,他笨拙地放下白兰地,双手扶住桌子表面。洛斯特,他父亲——这太荒谬了。

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那么安德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洛斯特不会那么残忍。看着两个儿子并肩长大,却不允许他们知道实情。一个在财富、奢侈和特权之下成长,另一位却承受饥饿和虐待。

“不可能——”洛格不知道自己大声说出来,直到方太太回答。

“是真的,孩子。很抱歉我毁了你的幻想,我一直希望秦氏夫妇是一对好父母,至少洛斯特还关心得将你留在附近照顾。”

喉头涌上的苦涩几乎令他梗住,突然间他想告诉她自己过的是哪种生活,在秦保罗手中所受的恐惧和痛苦,以及所谓母亲的冷漠。而且洛斯持一直知情却不伸出援手。洛格闭上嘴巴,咬牙忍住,不幸的是,他似乎无法全然藏住感受。

“呃,”方太太凝视着他。“我看得出来那不是一个愉快的童年,部分的错在我,我不该直接相信洛斯特,只是当时我沉浸在失去莉莎的悲伤里,没有追究孩子的事。”

洛格的头好晕,他摸索椅子坐下来,门外有人叩门,是要来收戏服去洗。

“我很忙,别来打扰我。”

“是的,史先生。”员工离开了,更衣室再次安静下来。

“茱丽说的对,”方太太终于开口。“她说你并不快乐,那也是我鼓励笛琳追求你的原因之一。”她坦然面对他惊愕而指控的目光。“只是我并不知道她的理由。我以为你或许会爱上她——我以为笛琳那样的女孩能使你快乐。”

“我诅咒你介入我的生活!”他野蛮地说。

方太太不受他怒火的干扰。“把你的激情留给舞台吧。”她劝告道,“我或许犯了错,但是你怒吼咆哮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勉强控制住脾气。“为什么挑现在,即使我不相信你说的,为何现在来找我——”

她笑了。“历史自会重复。讽刺的是你几乎要步上你父亲的后尘,使你的孩子落入与你相同的命运。没有人保护他、供养他。我以为至少该让你知道过去的事实,给你机会弥补笛琳。”

“如果不然呢?你也无能为力,不是吗?”

“如果你不接纳她,我会的,我有能力供她和孩子过舒适的生活,毕竟那是我的曾外孙。”

洛恪摇摇头,方妮儿或许娇小柔弱,但是有一种惊人的意志力。“你真是坚强的老母鸡,我几乎可以相信我们有亲戚关系。”

方太太笑了。“等你多了解我一点,就不会怀疑了。”她扶着拐杖起身,洛格自动过去协助。“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来?洛格,做点正大光明的事或者你就顺理成章的忽略你帮忙造成的混乱?”

他皱眉地放开她,正大光明就是和笛琳结婚使孩子合法化,但被迫结婚真是——令人生气。再者,他向来不是什么特别正大光明的人。

他渴望地望着白兰地,真想喝得大醉不醒。

“你再不住手,头就要秃一块了。”方太太好笑地说。

洛格察觉自己又出现老习惯,心不在焉的时候就会开始拉扯额前的头发,他诅咒地放开。

“因为笛琳欺骗你,所以你的自尊受伤害,”方太太说。“我想你受伤的感觉需要很久才会痊愈。但是你若能想通这一点,就会明白有个受惊的女孩需要你支持——”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他紧绷地说。“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得了再见到她——”

方太太蹙眉以对,不耐的以拐杖敲打地面,洛格则径自走到桌边再喝一大口白兰地。他心中充满处罚笛琳的冲动。想要羞辱她,一如她羞辱自己——然而想到现在再见她,令他期待得颤抖。

“你来不来?”他放下酒瓶,简短地点点头。

“你会向她求婚吗?”

“等我和她谈过再说!”他低吼,翻找干净的衬衫。“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换衣服了——不希望有观众在场。”

他们进门时,正好钟响,显示已经午夜。“她在哪里?”洛格问道。

“她需要休息,”老妇人说。“我叫女仆带你去另一间房,等到早上——”

“她在哪里 ?”他粗声问,预备一间一间的找,直找到笛琳为止。

方太太叹口气,“楼上,走廊底端那一间,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打扰她——”

“我高兴怎样就怎样,”他冷冷地说。“而且我不希望被打扰! ”

方太太没有生气,反而戏剧化地翻翻眼睛,挥手示意他下楼。

洛格上楼找到笛琳的房间:心中充满期待地握住门把。他觉得血流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这种强烈的反应使他产生警戒的心——想要转身就逃——可是他似乎放不开门把,反而抓得更紧。

过了许久洛格才走进去,唯一发出的响声是锁门的声音。他看见笛琳躺在床上的轮廓,松松的辫子垂在枕头上。胸膛有节奏的起伏。他突然清晰的回想起当他们倚偎在一起时心中的感觉。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无法挪开目光。两个月以酒自我麻痹,生命力似乎现在回到他体内。他想要现在占有她,在她睡梦中,径自占有她的身躯。他在黑暗中坐了好几个小时,看着她睡觉。她那些小小的动作——手指弯曲抓紧,转头的动作。在在令他着迷。他生命中有太多的女人——有异国风情、才华出众、热情的女人——但都不会如此深深的影响到他。

他很高兴以她的状况需要一个权宜的婚礼,这一切值得他面对可能产生的嘲弄,一旦伦敦人知道他被“逮到”了,一定会毫下留情的揶揄他。他无疑会成为人们闲话的主题,说他是鼻子被图住的牛,受困于怀孕的女人——不,那些讽刺远比这些更刻薄。

他想到朋友会怎么说,尤其是安德——心中有些不自在。但在洛格继续想下去之前, 床上的人影开始移动。天亮了。

即使洛格保持沉默,笛琳却迅速察觉室内还有别人,她呼吸改变,喃喃地翻身向他。那猫咪般的声音使他兴奋,但又觉得很生气。他一直贬低自己对她的爱是暂时性的迷恋——但她似乎仍具有相同的影响力。无论是肉体上,更糟的是感情上,他对她的渴望并未稍减。

她使洛格失去向来保护他的冷漠,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冷淡的优势。笛琳已经让他看见自己不过是凡人,当然也有脆弱的一面。他打算为此来处罚她,而且要用许许多多的方式处罚。笛琳睁开琥珀色的眼睛,迷惑地瞪着他。他直等到她认出自己,才开始移动,蹲伏在她上方,不准她移动。

笛琳屏住气息,洛格拉开床单,露出她衣衫单薄的身躯。他炙热的蓝眸扫过她畏缩的身体,他的眼神加上室内的寒意,使她乳尖坚硬,她心思转动,狂乱的纳闷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他怎么知道要来这里?一定是方太太说的。

他的目光掠过她胸前,跟着她的呼吸浅浅的起伏。他的大手移向一边乳房,指尖温柔的挑动,隔着薄衣刺激,直到她奋力地压抑呻吟声。他手指收紧到近乎会痛的程度,笛琳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定定地注视他眯起蓝色的眼眸。

洛格放开她的乳房,手掌按住她的小腹。“像我记忆中一样的美丽,”他低声地说。“我猜这是对我终生被你拷住的补偿。”

他的手指向下移,笛琳颤抖地阻止他。“求求你,别在这里。”

洛格拨开她的手。“你今天要让古医生检查,”他平淡地说。“如果证实怀孕,我会带你回去见你父母,告知我们结婚的计划。我会申请特别执照,作必要的安排,应该可以在新年前完成。”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他要在两周内和她结婚,但这是不对的——他的表情显然十分不情愿。“没必要,我无意将你困入婚姻里。”

“是吗?”他平静地问。“那你为什么来伦敦?”

“我——我想和方太太谈谈。”

“而你从没想到她会来找我。”他嘲讽地疑问。

“不,我没想到,她根本不应该告诉你。”

他嘲弄地撇撇唇,放开了她,坐在床沿,看着她拉起床单掩住自己。

“我希望你把和你上床的好运给别人,”他开玩笑道。“不过既然有荣幸挑上我,又卡在这种该死的混乱当中,我别无选择,只能和你结婚了,如果有孩子,这是我唯一能确定他的福祉的方式。”

“我可以自行应付,你不必担心我或宝宝!”

“你似乎不了解,甜心,我才不在乎你会如何,但是我要孩子。除非我死了,休想把他丢给你家人。”

“我不要和你结婚,”她顽固地说。“我不能和一个恨我的男人住在一起。”

“我们不会住在一起。我有好几个住所,孩子出生后,你可以随意挑一处,在此期间,我和以前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剧院里工作。”

笛琳努力想像他所描述的商业化安排,寒心的发现这是要报复自己对他的伤害,在怀孕期间不会温柔、亲密,或分享的快乐,如果他知道笛琳仍然爱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加以利用反击她。

“答案是不要,”她说。“你不必和不爱的人结婚,只为了确保孩子的福祉。我会好好照顾他,给你权利探望。”

正文 第十三章

“我没问你,笛琳。”他冰冷而实际地说。“是在告诉你。我对你和孩子拥有所有的权利!因为我将拥有你的身体和灵魂!”

“我不会改变心意,”她知道他的轻蔑会毁了自己。“你不能强迫我!”她惊呼一声,被他推回床上,他以大腿压住她,跨在她无助的身体上方。

“不行吗?”他问道,让她感觉到他亢奋的反应。“你不知道我的能耐,甜心,无论代价如何,我都会得到我要的。你何不让自己省点力,别再挣扎。”

笛琳气忿地扭曲身体,但他的体重至少是她的两倍,她越扭动,越觉得他压得更重,最后她挫败地吐口气。

“你该知道要为你造成我的困扰付出代价,”洛格开口。“无论何时,我都有自由占有你的身躯,而且别期待和以前一样,不会有相同的愉悦。”

笛琳保持沉默,心中闪过无数个疯狂的主意,她一定要想办法在婚礼之前消失。

洛格轻而易举就看穿她的思绪。“别想逃,因为我会找到你,到时候,你会后悔自己活在这世上。”

她垂下睫毛,掩住眼睛,面对那样的婚姻是人间的至痛。“每个人都会知道你被迫结婚。”她希望他会改变心意。“是的,他们不会放过我们,只会批评得体无完肤。”

这也是他的处罚之一,她凄凉地想,这证明他的决心,一个如此看重自己公众形象的男人,却甘心像个傻瓜,只为了和她结婚,无疑是要折磨她。

他抓紧她的双肩,她抬手想推开他,手掌平贴在他胸前。“你太重了,”她拱起身。“求求你——放开我。”

她臀部的动作令他浑身着火,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翻身侧躺,本来是想松开她,但是双臂在无意中环住她苗条的身体,反而将她拉近,一腿卡在她中间。她的胸脯近在唇边,几乎能感觉到那绝妙的重量。

他的感官涨满欢愉。现在——现在——他的脉搏有如鼓声,催促他占有。她甜美的香味几乎将他逼狂了,渴望品尝和碰触她每一吋的身体.他的手颤抖地捧住她的乳房,那样的丰满坚实,甜美的屈服于他手指的压力。

他听见她的推拒声,感觉到她身体的震动,只是突然之间,那种诱惑强烈到无法抗拒。他的唇含住乳尖,湿润了薄薄的衣料,贪婪地吸吮,品尝她的甜蜜。她扭动地轻呼一声,开始想推开他,反而揪住他的头发,他们饥渴的缠在一起,狂野地蠕动,寻求满足。

洛格的手滑下她的躯体,探向她的小腹,手掌平贴在她怀孕的肚子上,想到孩子就在她体内,使他震惊的想到现实面。他翻身下床。

“穿上衣服,”他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我派人找古医生。”

“洛格——”她的呼唤令他浑身一僵。“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很抱歉。”

“未来你会更抱歉,”他轻声说。“你认了吧!”

很奇怪的,古医生的检查,笛琳并不觉得屈辱,反倒是洛格在旁边令地感觉不自在。他就站在角落,漠然的旁观检查的程序,似乎在期待地声称怀孕根本是谎言。她的眼 睛盯住天花板,心里好希望是自己弄错了,根本没有孩子。可是那股自觉令她无法否认,她知道体内真的有另一个新生命。

她不知道洛格是不是一位好父亲,更不确定他对自己的敌意是不是也会延伸到孩子身上。不,她无法想像他会归咎于一个无辜的孩子,或许时间会使他软化下来——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医生那严肃而不赞同的表情使她的心向下沉。“就我检查的结果,雷小姐,我预期孩子会在六月底出世。”

笛琳徐徐拉起袍子掩住自己。她懒得更正他的称呼,更不想解释,幸好洛格也没提及她真正的姓氏。

“或许当父亲对你有好处,”古医生告诉洛格。“除了剧院之外,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可以思考。”

“显然如此。”洛格毫无兴致地咕哝。

“如果你想指正我当雷小姐的私人医生,那我有几点注意事项——”

“请便。”洛格走出房间,突然觉得很恐怖。笛琳怀孕的事他并不觉得很高兴,对他而言,孩子的存在并不真实,事实上,整个状况都显得不真实。但奇怪的是,数星期以来他心中的怒火在今天早上消退许多,更有一股他不愿多想的轻松感。他揉揉颈背走下楼梯,心中暗做计划,接下来两周之内,他有许多事要忙。

方太太在楼梯底下等候,期待地凝视他。“笛琳的怀疑正确吗?”他回答前,她已经看到答案。“啊,太棒了!”她微笑,满布皱纹的脸突然发光。“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闷闷不乐?”

“我希望昨晚把你踢出更衣室,而不是听你说。”

方太太嘲弄地笑了。“我猜笛琳也不高兴我擅自干预,我只安慰自己,有一天你们俩会感谢我。”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么肯定——外婆。”他嘲讽的强调称谓。

她偏着头瞅着他。“你开始相信我的故事了吗?”

“一个字都不信,等我问过洛斯特再说。”

“好个疑心病的男人,”她评论。“显然是洛斯特的遗传,我自己向来是个乐观主义者。”下乡的漫长旅途中,洛格没有碰笛琳一下。他们相对而坐,很少交谈,空气中充满冗长的沉默。笛琳的女仆若玛乘第二辆马车,给他们一些隐私。

“剧院好吗?”笛琳问道。

洛格望向她的眼神充满防卫和指责,似乎认为她是在嘲弄他。“你没有看报纸吗?”他讽刺地问。

“恐怕没有,我被隔绝,等我父母下决定如此处置我。”她关心地追问。“这一季的状况不太好吗?”

“不是。”他简洁地说。“剧评家把我攻击得体无完肤。”

“可是为什么?”<bdo></bdo>

“是我的错。”

“我不懂,”她困惑。“排演时你是如此出色,我还以为——”她想到最新的两场戏是在她离开伦敦之后上映的。她想起分手那天早上他那怪异和茫然的神情,心中充满后悔。原来这是她伤害他的另一方面。“你当时病得很重,其他团员也有好多人病了,我相信剧团——”

“我不需要你替我找借口。”

“当然,对……对不起。”他嗤之以鼻。“我真不想伤害你的虚荣心,甜心,但是我专业上的困难与你无关。你离开之后,我轻而易举就将你抛到九霄云外,直到方太太昨晚来找我。”

她屈辱地胀红脸,正如他所预期的,洛格满足极了。

“我希望自己也能这么说。但是我日夜都想你,更不能原谅我当时的行为。如果你知道我——”她突然停住,不再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洛格咬紧牙关。她如此敞开自己脆弱的一面,再压榨她毫无乐趣可言,反而令他觉得羞愧。这太令人生气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下去。

他看见笛琳闭上眼睛,皮肤突然显得很苍白。“怎么了?”

她摇摇头,仍然闭着眼睛。“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反胃。”马车在颠簸的路上晃动,她抿紧双唇。洛格狐疑地打量她,纳闷她是否想企图博取他的同情。不,她的脸色太苍白,不像是假装生病。现在想了一下,茱丽怀孕前三、四个月都在害喜,经常请假。“我该叫车夫停下来吗?”

“不,我没事——真的。”

她不像没事,脸色憔悴,而且一直吞口水。

洛格蹙眉以对。早先他心有旁鹜,没注意她是否吃过早餐。就他所知,她整天都没吃东西。

“我们快到牛津了,可以在客栈停一下,早点用晚餐。”

他还没说完,笛琳已经在摇头了。“谢谢你,可是想到食物——”她伸手捂住嘴巴,用力吸气。

“我们很快就停车了。”他以手帕沾水,递给笛琳,她感激地呢喃,将手帕压在脸颊边。洛格想起方太太替他们预备的篮子,伸手从椅子下方拉了出来,里面有一些水果、乳酪、几片全麦面包、小块布巾。“来,”他递给她一片面包。“试试看。”

她虚弱地别开脸。“我吃不下东西。”

他坐在她身边。“该死,一口就好。我不要你吐在我的马车里。”

“我不会危害你的宝贝马车。”她放下手帕,怒目瞪着他。

突然间她的叛逆令洛格想笑,他再次将手帕浸水,覆在她的额头上。“一口就好。”他温柔的把面包递向她唇边。

她呻吟一声的顺服,咀嚼着,仿彿味同嚼蜡,好久才吞下去,还朝他扮个鬼脸。洛格觉得她的血色似乎有所改善。“再一口。”

她吃得很慢,似乎感觉好多了,最后终于放松下来,深深吁口气。“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

洛格察觉自己的手臂环绕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头倚偎在他肩头,胸脯轻轻贴在他胸膛,那种姿势好自然、好舒服,他似乎习以为常,直到此刻才发现。她用那对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使他想起在病床上被照顾的那段时光。无论她做了什么事,至少她曾经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到痊愈,给了他希望和快乐的滋味。然后她夺走一切。他心中涌满苦涩,粗暴地放开她。“未来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我可无意扮演护士。”

马车接近家门前时,笛琳心中充满恐惧,洛格从车窗望着这幢比周遭房子更雄伟的宅邸,没有说什么评语。

“我的父母不会同意我们的婚姻,”笛琳拉拉被子。在洛格看来,她的上衣已经太紧,不禁纳闷为什么她的父母没有怀疑到女儿有孕在身。

“一旦他们得知你的状况,一定很高兴你嫁人。”

“我的父母不会赞同和剧院扯上关系的人,我想他们宁愿自杀也不愿看女儿和演员结婚。”

“难怪你会挑上我。”他眯着眼睛盯着地。“不只可以甩掉处子之身,还找个你父母特别嫌恶的男人。”

“我从来无意让人发现和我上床的人是谁,”她说。“那应该是个秘密。”

洛格蹙眉以对,咽下刺耳的评语,提醒自己现在不是争论的时机。眼前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通知梅爵士两周内将要举行婚礼。

马车停在梅宅门前,洛格为笛琳披上斗篷,紧好喉间的软毛料,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望进她眼底。

“我要你答应一件事,”他呢喃。“别让人知道这是一桩不情愿的婚事,要让人相信这是我们俩想要的安排。你只要有个不快乐的眼神,或是暗示自己被迫,我就扭断你的小脖子,清楚了吗?”

“我又不是演员,”她僵硬地回答。“我不确定能否说服人相信,如果你期待我佯装很快乐!”

“正是如此。”车夫来叩门,但是洛格充耳不闻。“你看起来糟透了,”他俯视笛琳苍白而紧绷的脸。“微笑,试着放轻松一点。”

“我做不到。”她恐惧地说。

洛格俯视她紧绷的五官,突然想到终此一生她都属于他。他俩的血缘会融合在子女体内,对孩子、对洛格而言,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他俩两人间真正的关系,他的自尊要求笛琳的言行要像个恋爱中的女人,乐意接受他的追求。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用尽相当的技巧吻住她,舌尖探入她的柔软当中,探索爱抚,直到她无助的回应。当他抬起头时,她双颊晕红,呼吸急促。

洛格退开地审视她,表情相当冷淡。“那样好多了。”

他扶她下车,走向大门,车夫已经赶上前去叩门。洛格亲昵地环住她的腰,那种亲密状况保证会把梅氏夫妇吓一跳,虽然笛琳明知道这只是表演,但仍心存感激,只是不知道父母会做何反应。史洛格缺乏最重要的贵族血缘和家族继承权。再者,他们向来认定专业人士不适合他们的女儿,即便是医生或律师皆然,还论演员。

她的父母骇然的出现在门口,母亲气得脸色发青。“笛琳,你应该和你大姊洁琳在一起。”

“计划有些改变,”洛格向前一步。“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梅夫人。”

母亲趾高气昂的睥睨态度,令笛琳瑟缩,安妮甚至退后一步,拒绝表示任何欢迎的态度。

“史先生,”梅爵士不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对。“或许我们可以到客厅,你再试着对我解释一番。”

“是的,爵爷。”

梅爵士怒目而视地转向女儿。“至于你,可以回房去,稍后我再来处置你。”

笛琳喃喃地抗议,但是洛格静静地打岔。“笛琳和我们一起,爵爷,我们要讨论她的未来,她有必要在场。”

“我曾经告诉过你,史先生,我会照顾我女儿的未来。你敢来这里,介入和你不相干的事,真是厚颜无耻。”

“恐怕没那么简单,爵爷,”洛格仍然搂住笛琳,跟着梅氏夫妇走进客厅。里面的布置全是直立式的英式家具,唯一的一幅画是没什么特色的风景。

梅夫人坐了下来,故意不请他们坐下。“笛琳,你可以坐那里。”她指着远处另一张椅子。

洛格感觉她浑身一僵,便拉住她冰冷的手,一起坐在长椅上。他望向梅夫人,看她敢不敢反对。安妮鼻孔冒火,冷冰冰地瞪他一眼。

某些人会说梅夫人相当漂亮,只是她看起来太严肃,全无温暖或笑意,一径皱着眉,看起来就是很顽固。

也难怪笛琳会叛逆的逃离学校,想出这么荒谬的计划,阻挠父母安排的婚事。他可以想像柯爵士是哪种人,不只是老,而且十分的有社会地位。

“现在,史先生,”梅爵士不自觉地摸摸凸凸的头顶。“你怎么会和我女儿在一起?我可以问笛琳,只是我怀疑她会说实话。”

洛格故意伸手摸摸笛琳胀红的脸颊,梅夫人的惊呼声使他乐此不疲。“笛琳来通知我一件重要的事实,她觉得有义务让我知道。”

“什么事?”梅爵士的语气似乎有些僵硬。

洛格摸摸笛琳的额头。“她——我们——快有孩子了,先生。根据医生的说法,应该是六月临盆。”他打量他们愕然的反应,继续说下去。“自然而然地,我的荣誉感要求我为笛琳和孩子负起责任,因此我才请求你们的祝福。”

“你的荣誉感?”梅夫人打岔,气得咬牙切齿。他猜如果她手里有刀,一定一刀刺过来。“你对我们的女儿做了那种事,还有脸说你有荣誉感?”

“那不是他的错。”笛琳冲动地说,她想说更多,但是洛格一手在她颈背一捏,示意她别出声。“你不适合和她结婚,”梅夫人脱口而出。“我花了那么多年训练她当柯爵士那种男人的妻子,结果毁在一个演员手里。现在她如此堕落,不过是——”

“安妮。”梅爵士打岔,他的妻子闭上嘴巴,气冲冲地瞪着洛格。

梅爵士望向洛格。“史先生,谢谢你愿意负责任,不过除了笛琳不幸的状况,我们也必须考虑家族最佳的利益。如果女儿嫁给你,我们必须面对好几年的恶名,我想你这种人不会了解,但好名声对我们而言是最重要的。我相信这件事最好私下处理,不需要你介入。”

洛格轻蔑地笑了笑,了解梅爵士的言下之意。他们宁愿把孩子送人、把女儿放逐,也不愿她和他这种公众人物结婚。

“随便你们怎么考虑,”他轻声说。“但是我保证,梅爵士,孩子出生时会姓我的姓。”他起身,示意谈话到此结束。“我现在告辞了,几天后回来通知你们详细的安排。笛琳将在两周内和我结婚。”

梅氏夫妇跳了起来,连连的威胁和拒绝,洛格平静地打岔,所有伪装出来的礼貌都消失了。

“我警告你们,我不在时别欺负笛琳,要让她好好休息。”他望向站在一边的笛琳。“如果有困难就派人找我。”

“是的——洛格。”她颤抖地微笑。

“很好。”

“史先生,”梅爵士整张脸胀得通红。“我必须要求你别再踏上我的产业。”

“很好,”洛格回答。“等我来接笛琳以后。”

“你想违抗我吗?”爵士摆出架子。“我可以毁了你,姓史的,我有非常有影响力、有权有势的朋友!”

“我也有。”他们沉默地僵持着,然后洛格冷静地开口。“别当傻瓜,梅爵士,在这桩婚姻中你的利益大于损失,不谈我的背景,你会发现有我这种女婿还是有某些好处。”

“什么好处呢?”梅夫人高傲地问。“随时有戏票吗?”

洛格嘲讽地微笑,盯着梅爵士。“我相信你会对女儿有最好的安排,爵爷。”

梅爵士勉强地点点头,转身制止抗议的妻子。

洛格公式化的点头道别,转身离开,笛琳一路跟在后面。“洛格——你要去哪里呢?”

他停住脚步,不耐地俯视她。“拜访我的家人。”

“你要告诉他们我的事吗?”

“还有其他的事。”他没有把方太太的说辞告诉笛琳,在证实之前,没有必要多说!而他打算今晚就去求证。

笛琳不安地咬住唇。“你——你会回来吧?”

洛格嘲弄地微笑以对。“很快就回来。”他承诺道,大步离开。

正文 第十四章

深夜十点过后,洛格终于在返回伦敦途中,来到布罕夏,但是他确信洛斯特伯爵还未就寝,伯爵向来只睡几小时,就像一只忙碌的老蜘蛛,趁着夜深织网,希望在早上捕捉不幸的牺牲品。

洛斯特天性会找出人的弱点,利用一番。例如说服一个新寡妇以低价出售房屋,或是在亲戚临死之前,重立遗嘱,以他为最主要的受益人,这些都是安德说的,他们俩还一起嫌恶的嘲笑老人的贪婪。

想到自己是何家的一份子——老天,是洛斯特的儿子——令洛格反胃。他向来憎恶伯爵的工于心计和掠夺一切的习惯,想到自己也有相同污秽的血缘真是不堪,比当秦保罗的儿子更不如。

马车经过一间大农舍,是他几年前替秦家改建的。玛丽、保罗和三个子女舒适的住在那里,洛格资助整个家庭的开销,唯一的条件是他们不得到伦敦去见他。他认为这样的开销只是小小的代价。

马车继续前进,来到雄伟的乡间别墅,黑暗中它的轮廓仍然相当熟悉。这是何家历代的建筑,它的外观和现任的伯爵一样,显得冷峻,难以亲近,难以攻入,窗户小而窄,似乎严防人入侵。

洛格自小认识这里大多数的仆人,不需通报便进了门,径自到书房,他知道伯爵向来在这里。

“洛格,”伯爵抬头看他一眼。“所有夜深来访的人当中,我最没想到是你。”

洛格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一时目瞪口呆,在外观上,他和洛斯特毫无相似之处,只有体格一般。但是老人的下巴,那高傲的微微凸起,鼻梁的形状,浓密的眉毛——老天,他的五官真不相同吗?

他顾不了心的悸动,径自走了进去。“最近我似乎常做不速之客。”他走到放着版画的书桌前。

洛斯特立刻将版画移开。“你是来埋怨我抢走你想标购的版画吗?”

“我从不抱怨,爵爷。”

“几年前我不幸看了你制作的荒谬的查理二世一剧,就此希望再也不必看见这种发牢骚、悲不自胜的演出。”

“我只按照剧本演出。”

“我怀疑莎士比亚下笔时心中有那样的意图。”

“你对他很熟悉,对吗?”洛格问道,老人蹙眉以对。

“无礼的混蛋,告诉我你来的企图,然后请回吧。”

洛格打量他良久,心中有强烈的冲动,想要不发一言,就此告辞。

“呃?”伯爵扬眉询问。

洛格半坐在书桌上,随意地推开版画,给自己空间。“我有个问题,告诉我,爵爷——你认识方妮儿太太吗?”

洛斯特面无表情,只有握住杯于的手指收紧。“方妮儿,”他徐徐重复。“这个名字不太熟。”

“她曾经是女演员。”

“我应该知道这种小事吗?”他直视洛格,似乎毫无隐瞒。

洛格心中有某种东西崩塌,开始明白方太太说的是实话,他的胸口有一股疼痛的空虚,使他必须吸口气稳住自己。“你说谎太驾轻就熟了。”他沙哑地开口。“不过这是出于多年的练习了,对吗?”

“或许你该告诉我为什么到我家来发脾气,是不是方太太说了什么闲话?”

洛格双手紧握,整张脸都气红了,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像洛斯特那样漠然,几个月之前那位精于自制的史洛格呢?他向来能够将感情留在舞台上,现在似乎是处处流窜,难以收拾。

“你该死的如何容忍你自己?”洛格声调不稳。“你怎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秦保罗那种残暴的人。”

洛斯特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脸色有些灰白。“你疯了,史洛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我恢复你的记忆,”洛格野蛮地开口。“三十年前你将私生子交给秦保罗抚养,问题在于他们连养狗都不适合,何况是孩子。此后十六年,我受尽我‘父亲’的毒打和虐待,次数多得数不清,你一直都知情,却不制止!”

洛斯特终于移开目光,假装检查放大镜,考虑如何应答。洛格一手揪住对方的衣领,把他半拎起身,直到两人鼻尖对鼻尖。“你欠我事实的真相,该死,”他咆哮。“承认我是你的儿子。”

洛斯特脸色一变。“放开你的手。”

他们僵在那里似乎很久很久,然后洛格松开手,洛斯特坐回椅子里,拉扯被扯毁的衬衫。

“好吧,”他说。“我承认,你是我和方妮儿女儿的私生子,我本来可以把你送去孤儿院,就此不管,那种命运比在秦家更糟糕。再者,我并没有旁观你被秦保罗虐待,在他太残暴之前,我威胁要收回他的土地和津贴。”

“我该感谢你吗?”洛格在外套上擦手,仿彿手很脏似的。

“你当然觉得我应该给你更多,”老人冰冷地说。“事实上,我曾经对你有所计划,直到你坚持朝舞台发展,如果你选择其他职业,我可以为你做更多。”

“现在我了解你憎恨剧院的原因,”洛格咕哝。“它让你想起我母亲。”

洛斯特眼中闪出怒火。“我给莉莎更好的生活,若不是你,她今天仍会活着,对她而言,你太大了。以致她难产而死,都因为你这贪吃的小鬼。”这个指控像爆炸的枪声,洛格几乎被迎面震倒。“老天!”他觉得很难过。

洛斯特的神情仍然冷酷,语气却有些软化。“我想你也无能为力。”

洛格再次抓紧桌沿做为支撑。“你有告诉安德吗?”

洛斯特摇头以对。“没那个必要。而且他最近的状况,说了只会更糟。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清醒过了,这件事可能会害死他。”

“我不怪安德酗酒,方太太说你是我父亲时,我也是立即找酒瓶。”

“安妮儿——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婆,”洛斯待摸摸下巴。“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惹麻烦,她为何选择现在去找你?”

洛格不打算解释,就让洛斯特从他人口中得知吧。“我不知道。”

“呃——接下来你的下一步呢?会不会安排和安德兄弟大团圆,说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洛格摇头以对。“我并不打算说出来。”洛斯特似乎很惊讶。“希望你明白,即使我选择认你,私生子也没有继承遗产的权利。”

“我不想和你有关系。一毛钱都不要。”

“如果你——”

“我出生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想和我有关系。”洛格苦涩地说。“我很乐于配合你的愿望,你只有一个儿子,有幸得到你当父亲的注意。”

“我和安德很好,”老人反驳。“是你造成他今日的酗酒。”

洛格目瞪口呆。“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给他钱,你误以为在帮他,却使问题更糟糕,只要有人替他还债,他会一直放纵下去。”

“你宁愿那些耍狠的债主打断他的腿?他们会找人拆了他的每一根骨头——如果他运气差的话。”

“安德必须面对他行为的后果,否则我死后,他终会因欠债被关入监狱。我会感谢你不再介入他的生活。”

“乐意之至。”洛格走向门口。

“史洛格。”老人呢喃。

洛格停在门口,并没有回头,洛斯特再次开口。“我一直纳闷你为什么选择舞台的生活,你无论做什么都会很成功。你有我太多的遗传。”

“是的。”洛格的语气充满自我嫌恶。他转向父亲,骇然的觉察自己和洛斯特不只是外表相似而已。

两个人都以自我为中心,善于操纵一切,选择将时间投资在艺术和工作上,而不愿意冒受伤害的风险去关心别人。

“只要足够的时间,或许我也会变成像你一样无情无义的混蛋,而我选择舞台的理由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它已经在我的血液里面。”

“就像你母亲,”洛斯特专注地审视他。“我承认,你一直很像莉莎,像得令我不自在,我只能猜测妮儿看着你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洛格没有回答,径自离开了,感觉就像地狱的猎犬在背后追赶他。笛琳坐在床边,身边是一叠叠折得很整齐的衣服。她打量堆在墙边的箱子和盒子,她大部分的物品已经先送到洛格的宅邸。婚礼即将在一周内举行,地点选在洛格位于伦敦宅邸的客厅,即使梅家希望选在家族的小教堂里,但是被洛格拒绝了,笛琳了解他希望控制一切的细节,不容人干预。

“笛琳!”

姊姊洁琳出现在门口,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是来协助预备婚礼的过程,至于爱莎则和夫婿在苏格兰,随时会生产,无法出席婚礼。

“他来了!”洁琳大叫。“他的马车经过车道。”

笛琳心中很紧张,虽然上星期洛格和她父亲有过联络,但她却没有看过信的内容,内心一直担心他会不会改变心意。

“快整理一下头发,”洁琳不耐地建议。“看起来像鸟窝。”

笛琳机械化的重新整理辫子,洁琳也站在镜前,整理她自己的秀发,欣赏自己那美得毫无瑕疵的外表,满意地微笑。

她自小就是家中的宝贝,最得父母视的欢心,一入社交圈,就吸引众多追求者,最后是一位富有的子爵贝克崔屏中选,洁琳一直是梅家的骄傲,至于笛琳,则是家族的羞耻。

等到笛琳在洁琳的催促之下下楼时,洛格已经在客厅等候,身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头发刚刚剪过。

“史先生,”笛琳不确定是不是要走过去,洛格立即解决她的难题,大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动作十分亲昵,显然是做给她母亲和姊姊看的。

洛格直起身,俯视她的外表。“你又没吃东西了。”他咕哝,声音轻得其他人无法听到。

“你也一样。”笛琳也注意到他似乎瘦了。

洛格狡黠地微笑,转向一边等着介绍的洁琳。笛琳尽职的介绍姊姊,一边等待他脸上出现那种惊艳的表情,男人向来对洁琳有那种反应,可是很奇怪的,洛格似乎没有看在眼里。

“很荣幸。”他漠然地呢喃。

洁琳忍不住怄气。“欢迎你加入这个家庭,史先生,希望你善待我的小妹。”

“我会的,贝夫人。”洛格嘲讽地扬扬眉毛。显然这丫头期待他为她倾倒。她是很吸引人,但是笛琳更美,五官更细致,眼中充满她姊姊所欠缺的温暖和智慧。

他的注意力转向另一边的安妮。“梅夫人,恐怕我不能留太久,希望你让我和笛琳独处几分钟。”

安妮似乎受到冒犯。“你必定知道,史先生,你们两个没有伴护人而独处是非常不合宜的。”

“此刻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他轻声问,使笛琳羞红了脸,洁琳格格地笑。

这不知耻的说法令安妮皱眉以对。“在我的屋檐下,史先生,我坚持你遵守我礼仪的标准!即使你认为太严苛。你可以和笛琳交谈,但是洁琳必须在场。”她平静地走了出去,同时瞥了长女一眼。

剩下的三个人陷入沉默之中,洁琳扮个鬼脸,笑了笑,退到客厅最远的一角,故意眺望窗外,洛格则将笛琳拉向另一边。

“对下起!”笛琳正要为母亲的冰冷态度道歉,但是洛格伸指按住她嘴巴。

笛琳陷入沉默,他靠得如此近使她有不知所措,他的气息好熟悉,那是混合着羊毛和皮肤,以及菸草的男性气息。

“你感觉如何?”他问道,俯视她那十分古板的高领礼服,再望向她的脸。

笛琳微微红了脸。“很好,谢谢你的问候。”

“还会再害喜吗?”

“是的。”

“应该再过一、两个月就好了,此时,你尽量把食物留在胃里。”

“这方面你怎会如此有常识?”她问道。

洛格微微一笑。“我的副经理经常因为相同的原因请假。”

“那你没有——”笛琳问道,无法隐瞒心中的忧虑。

“没有。”洛格的语气突然很温柔。“你是第一位因我而怀孕的女人。”他从口袋掏出一件东西。“把手给我。”

她感觉他将戒指套上她左手的无名指,那是一颗至少五克拉的鲜黄色钻石。周围是一圈白色碎钻,闪闪发亮,这么贵重的戒指令笛琳大吃一惊,睁大眼睛地看着洛格。

“老天,”洁琳惊呼一声。“好大的钻石!”

“谢谢你,”笛琳有些哽咽。“我不曾有过这么美丽的东西。”

洛格漠然地耸耸肩。“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成其他的。”

“欧,不——它很完美。”她凝视着光彩夺目的钻石,想找合适的话谢谢他,但是似乎找不到适当的措辞。

洁琳再也忍不住好奇,匆匆走向他们。“让我看,笛琳,老天,好棒的宝石,我可以试戴吗?”她径自摘下戒指,欣赏的把玩。“毫无瑕疵,颜色又很特别,”她狡猾地瞥他们一眼。“这样的礼物不该只换来一声普通的谢谢,笛琳,你不应该以吻回报吗?反正妈妈不在——我又不会说。”

笛琳有些狼狈地望向洛格,无法看透他的表情。“史先生非常重隐私。”她开口,但是洛格淘气的咧嘴一笑。

“没那么隐私,甜心。”

他的双手轻柔地捧住她脸颊,双唇覆住她的,那轻轻的摩擦令她发颤,仿彿她是他想品尝的美食。她提醒自己,这只是表演,要说服洁琳相信他们深深相爱——但是她情下自禁的感觉到愉悦。她双膝发软,身体摇晃,似乎忘了身在何处。洛格流连的结束这一吻,抬起头凝视着她。

“欧,”洁琳深思地说。“你似乎很迷恋我的小妹,史先生,令人忍不住纳闷以你的世故,究竟在她身上看到什么。”

洛格嘲讽地扯动嘴角,显然洁琳不只是嫉妒而已。“笛琳具有我向来想要的妻子的特质。”

“她很有主见,”洁琳开口。“我只能希望在掌控她上面,你比我父母的运气好一点。”

“洁琳,”笛琳怒目瞪着姊姊。“你不必用那种语气谈论我,仿彿我是不听话的宠物似的。”

洛格突然哈哈大笑,欣赏的引导笛琳坐在长椅上。“把你们的斗嘴留到以后吧,”他呢喃。“我没什么时间,还有些婚礼的细节需要讨论。”

“你不留下来吃晚餐吗?”

他立即摇头。“我可不想虐待任何人——至少是我自己——在梅家餐桌上礼貌的闲聊。”

“那倒是很明智。”洁琳有趣的评论。“母亲对你的不赞同根本不是秘密,只可惜——我有种感觉,你一定是最有趣的晚餐同伴,史先生。”

“那得留待你妹妹来判断。”洛格回答,他的目光使笛琳回想起上一次他们共进晚餐——以及那一夜的激情,此刻他似乎以她的不自在为乐。

幸好谈话的内容转向一些琐事,但是笛琳一直在想他们的婚礼,再过一星期,她将成为洛格的妻子,如果他要的话,他们也会再次同床共枕。他已经警告过,那不会像以前那样的愉悦。她猜这是表示他将不再关心她的欢愉,甚至可能造成她的疼痛,只是她不太相信洛格是那种人,即使在发脾气的时候,洛格也并不是残酷的人。

安妮回来加入婚礼细节的讨论,没有表达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在女儿结婚礼服的颜色上,坚持不能用白色。

洛格直视着未来的岳母。“我遇见笛琳时,她仍然是纯真的少女,当然有权利穿白色的婚纱。”

“白色代表纯洁,她再穿那种颜色是冒渎。”

“妈!”洁琳打岔,安妮的脸色十分难看。

笛琳鼓起勇气转向洛格。“求求你,母亲是对的——我不应该穿白色。”

洛格显然有意争论下去,双眉深锁,没有回答,以沉默表示让步。

“谢谢你。”笛琳松了一口气。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丝不挂的举行婚礼,”他咕哝。“我只想办完这该死的事情,好专心做我的工作。”

安妮正好听见,浑身一僵,怒目瞪着洛格,洁琳再次尝试安抚她。

笛琳垂下眼睑,瞪着自己的腿,她了解洛格的不耐烦,明白剧团优先于他生命中其他的一切。任何人都无法超越他所挚爱的剧团。

结婚礼服的事一定案,其他问题迅速解决,洛格就起身告辞,他离开之后,笛琳心中的紧张和兴奋开始消褪,反而有些沮丧,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洁琳也陪在一边。

“好特别的男人,”卧室门一关,洁琳兴奋地叫嚷。“那对蓝眼睛,不过他的声音最迷人、最有诱惑力。”

笛琳听着姊姊的称赞——心中好骄傲,洁琳对她的亲情向来夹杂一丝轻视,现在她的语气第一次有着羡慕。“我和爱莎听到你逃出学校,和史洛格有关系时,都不敢相信。当然,可惜你嫁了个比你卑下的人。”

笛琳浑身一僵。“我不认为他比我卑贱。”

“很正确的观念,你就当我不知道。”洁琳兴致勃勃地问。“史洛格似乎精力旺盛,我猜他很有技巧吧?告诉我那是怎么样的状况,笛琳!”

“我不能,”笛琳大吃一惊。“那是隐私。”

“但我是你姊姊,你可以告诉我一切的秘密。快说吧,我也会说贝克爵士的事当成交换。”

笛琳想到姊姊那个矮小、圆脸的丈夫,开始微笑。“对不起——可是那实在算不上诱因。”

“呃,”她姊姊有些气恼。“贝克或许没有史先生英俊,但是他在社交圈的地位位远超过你的丈夫。”

“我相信你说的很正确。”笛琳努力压抑笑意。

她没料到姊姊会有这种反应,洁琳向来很自满,对自己的贵族丈夫有乡间别墅,又有伦敦的宅邸相当得意。但是史洛格更富有,而且很英俊,笛琳根本不在乎他没有一滴滴的贵族血缘,洛格是她今生仅见最迷人、最有才气的男人,她不可能再找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了。

事实上,她只希望自己配得上他。

正文 第十五章

一周之后,他们在洛格宅邸的大客厅举行婚礼,除了笛琳的家人,洛格只邀请里兹公爵夫妇和方太太。

笛琳对此有些困惑,洛格最近才认识方太太,却邀请她来观礼。虽然彼此以礼相待,但是笛琳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着别人无权知道的秘密,或许以后她会得知他们为什么比其他人更了解某些状况。

婚礼的过程中,洛格的表情僵硬自制,纯然是一个善于掩饰感情的演员。笛琳确信他心中一定有很强的反感,嫌恶自己被迫结婚,被迫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遗憾和羞愧使笛琳含着泪水。

神父引导他们复诵结婚的誓言时,洛格望着笛琳的脸,看见她的泪水。他下巴绷紧,肌肉抽动了一下。神父宣布他们结为夫妻,洛格冰冷的吻一下她的唇,为仪式划下句点。

丰盛的婚宴上,笛琳和她丈夫隔着长桌对坐,美丽而奢华的布置显然令她的亲人相当吃惊,随着一杯杯的美酒和法国佳肴,气氛轻松了许多。

洁琳的丈夫贝克爵士忍不住称赞。“史先生,就一个不曾在家款待宾客的人而言,你扮演主人的角色实在很完美。”

洛格还没开口,笛琳的母亲便刻薄的评论。“只希望史先生也能以相同的技巧扮演尽职的丈夫。”

如果口气轻松一些,这句话或许可以视为友善的玩笑,但是安妮不赞同的反应溢于言表。

笛琳紧张的等候,但洛格只是镇定的回答。“梅夫人,我相信你不会有怨言。我的妻子也不致抱怨。”

“是的。”笛琳突然开口,使大家惊奇地望向她,她深富涵养地说下去。“我想我母亲的意思是她对你有高度的期望,史先生。”

“我知道她的涵养。”洛格保证,眸中首度闪过一丝笑意。

婚宴以乳酪盘、水果和美酒作结束,绅士们享受葡萄酒和雪茄,淑女们则退到一边喝茶聊天。里兹公爵夫人立即抓住机会,和笛琳避开其他人私下聊一聊。这是笛琳离开剧团之后,她们首度碰面。

“恭喜,笛琳,”茱丽说道。“希望你们的婚姻十分幸福。”

笛琳虚软地微笑。“由出发点来考虑,我想不太有可能。”

茱丽同情地笑了。“这并不是第一桩有不完美开始的婚姻,也不会是最后一桩。我深信有妻有子会给洛格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不会原谅我过去所做的事。”笛琳说道。“我不能怪他。”

“胡说,我相信你明白洛格仍然爱着你,只是害怕再度信任你。我希望你对他耐心一点,即使事情并不容易。他的顽固绝对会考验圣人的耐心。”她鼓励地说下去。“我不知道洛格说了没有,但他请我协助你计划一场宴会,最慢不可以超过一个月之后。”

“为什么?”

“当然是向全伦敦的人炫耀你这位妻子。”

笛琳大惊失色。“可是每个人都会看着我窃窃私语!”

“他们说什么无所谓,”茱丽安慰道。“多年来我也曾经是闲话和传言的主角。现在你有了洛格如此有名的丈夫,当然也不例外。过一阵子,你就会习惯谣言了。”

方太太走了过来,坐在她们旁边。“谈到财务问题,演员们就很无助。”方太太评论,有一丝骄傲的打量周遭豪华的环境。“看来你丈夫是个例外,笛琳,你真是非常幸运。”

“我的幸运有很多原因。”笛琳的强颜欢笑骗不了两位同伴。

“你是很幸运,”方太太爱怜地说。“以后会更顺利,孩子,我向你保证。”

笛琳深吸一口气,放松了一些。真奇怪,这两位给她的安慰,是她的母亲和姊姊不曾尝试给予的。她冲动地握住方太太的手。“谢谢你来参加婚礼,夫人。你的出席使我好过许多。”

“孩子,我绝不会错过你和史先生的婚礼,你为我打开许多道门,是你所猜想不到的。”笛琳那困惑的表情,反而让老妇人更加高兴。

“什么门?”茱丽问道,笑着朝她朋友摇摇手指。“你看起来像一只找到奶油碟子的猫,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或许改天吧。”

方太太不肯再多说,只是喝着茶,继续心满意足地环顾周遭的环境。

笛琳没有察觉宾客们何时离开,只觉得他们似乎飘走了,直到一个都不剩,只剩仆人极有效率的收拾残局——和洛格。

他悠闲地坐在餐桌前抽雪茄,伸展双脚。笛琳坐在附近的椅子里,仍然穿着结婚礼服,一件淡粉红色的礼服,领口和腰间缀着深色的玫瑰。

若不是神经绷得太紧,她真享受坐在这里,闻着他雪茄菸的香味。屋里好安静,找话题闲聊的折磨也已结束。但是另一种折磨尚未来到,它的时间和会不会发生全由洛格决定。

他以淡然的兴致打量着她,仿彿在欣赏一幅画或雕像。笛琳实在不相信茱丽说他仍然爱着自己,否则不会用那种挑三捡四的眼神打量她。她想过上百个不同的话题要开口,但又——放弃。真奇怪,一度是怡人的沉默,而今却令人不自在。

“仆人已经为你预备房间。”洛格终于开口,熄掉雪茄。“叫仆人带你去。”

“我们不会共——”

“不,我们有各自的寝室,你也知道我工作时间不固定,分房而睡才不致打扰你的睡眠。”

而我也不致打扰你的隐私,笛琳心想,但是没说出口。“非常体贴的安排。”她喃喃地起身,洛格跟着站起来,俨然是一位彬彬有礼的主人。

“我自然而然的保留了随时拜访你的权利。”

笛琳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今晚呢?”她声音有些颤抖。

他面无表情。“等你预备上床时就来我房里。”

笛琳用力吞咽。“好吧。”

她一踏出门槛,洛格便坐回椅子里,但是笛琳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径盯着自己,仿佛热得在她背上烙下印记。

洛格私人套房里多出来的房间已经扩大了,移开一面墙。墙上挂了好几幅金框的油画,那女性化的装潢,使笛琳满足的在室内漫步,欣赏那赏心悦目的布置。一位女仆自动进来帮忙她更衣。笛琳穿上高领的睡衣,沉思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女仆梳开她的长发。

女仆说了些什么,笛琳茫然地抬起头。“什么?恐怕我没听见。”

“我问你是否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史太太。”

“史太太。”她迟疑地微笑。“你是第一位那样称呼我的人。”

女仆回她一笑,屈身施礼,离开她的房间。

笛琳瞪着自己灰白的脸色,自动捏捏拍拍,透出一些血色来。她当然没有害怕洛格的理由,他又不会伤害她,即使不为别的,至少也会看在她怀孕的分上。

但在另一方面,他可以让事情变得非常不愉快。现在结了婚,她完全听凭他处置,没有人会干预,无论他选择残酷或仁慈,都没有人能够介入。

笛琳起身,检查白色睡袍前襟的一长排纽扣,断然地抬头挺胸,离开房间。

洛格的房间就在几扇门之外,他斜倚在床头板上,双手枕着头,薄薄的床单勾勒出他底下一丝不挂的身体。壁炉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有如刚铸好的金属。笛琳迟疑地停在距离床边的数码之外。

“脱掉睡袍。” 他低沉地说。

她一脸困惑。

“快啊。”他呢喃,眼睛晶亮有如潜行的野兽。

笛琳明白他要什么,试着去配合,但是手指僵硬得不听指挥。洛格以超乎自然的耐心等候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笛琳摸索前襟那一排纽扣,——地解开,然后抽出手臂,任由袍子落在地上,只剩薄薄的睡衣,火光射透衣料,使她的身躯清晰可见,她觉得全身发烫。

“剩下的。”洛格冷冷地说。

她瞪着他的脸,伸手探向颈后的带子,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仿彿自己是展示的物品。如果洛格意在羞辱她,那他做得很成功。她将衣服拉高到头顶,但又迟疑着。她不能。

“现在。”她丈夫突然浓浊地说。

笛琳屏住呼吸,断然的服从,脱掉睡衣丢在地上,冷空气似乎穿透她每一吋肌肤,泛起鸡皮疙瘩。她嘴巴发干,双手握拳的伫立,任他盯着看。

“我——我好冷。”她绝望地低语,希望有东西可以遮住自己。

“我明白。”洛格的目光流连在她胸前,他抽回手,拉开床单,示意她过去。

笛琳走向他时,双手忍不住掩住重要的部位,她的动作似乎令洛格觉得很有趣,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必害羞,甜心,今晚结束之后,你将不再有任何秘密。”

她牙齿打颤地爬上床,全身的肌肉绷得好紧,洛格的抚摸令她畏缩和恐惧。但是他非常温柔,近乎不带感情的将她拉近,手指轻而柔,像熟练的雕塑家似的,描摩她全身的线条。

但是他的动作有一丝冷漠,以前笛琳经历过的那位热情的情人,似乎变成一个工于心计的陌生人,纯粹出于肉体的角度做爱,把感情的部分紧紧的封琐住,如果她也能够一样的不受影响——那该多好,但是当他的唇探向疼痛的乳尖时,她情不自禁地吐出欢愉的嘤咛。

笛琳在他的爱抚之下蠕动身体,拱身迎向他锲而不舍的唇,那种愉悦的感觉越升越高,她情不自禁想要开口告诉他,又极力压抑不脱口而出——我爱你——爱你——但是他不要她的爱情。正当那穿透般的狂喜横扫而来时,洛格却抽身退开,笛琳抗议地呼喊,伸手去抓他,却发现自己被推回床上。她怕他会丢下她,任由她因需要而颤抖。

“求求你!”她开口,声音一点也不像她自己。

“嘘。”他伸手轻触她的唇。

笛琳咬住唇,静止地躺在那里,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当她感觉到洛格的唇温暖地在她胸前游移时,浑身震了一下,双手不稳地捧住他的头。洛格拨开她的手,继续用双唇、牙齿和舌尖向下探索——

“不。”笛琳惊呼的察觉到他的企图,震颤地扭开身体,她从来没想到他会那样做。“不!”

但是洛格将她钉在原处。“别再对我说那个字。”他语气顽固。“无论是在床上或 床下。”

她大吃一惊,了解自己伤害了他,而这是他报复的形式,就是使她屈服他的意志。

“你不可以,”她勉强开口。“我不要你那样。”

洛格嘲讽地哈哈大笑,再次低下头。忿怒和羞辱的泪水刺痛笛琳的眼睛,但是他的唇又热又烫,使她在骇然中发出欢愉的呻吟,完全忘了自己,只在意那狂野的需要,直到强烈的高潮横扫而来,使她在余晖中全身无力而虚弱。

在那股光辉消褪之前,洛格和她合而为一,她无力的抗拒,但是他的坚持使她屈服的呻吟。他那徐缓而稳定的节奏,使笛琳那稍稍平息的感官再度盘旋的脱出控制。

笛琳的脸转向他的肩窝,这种行为在某方面使她属于他,不同于上一次。当时洛格是个友伴、老师和挚爱的朋友。这次则是她的主人,掌控她的身体和心灵。

欢愉再次淹没她,有如火焰在她体内蔓延开来,洛格深深的埋在她体内,魁梧的身躯在释放中震颤。他们的四肢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洛格微微颤抖的身躯,热热的呼吸,怦怦的心跳声,不知怎的让笛琳安心了些。无论他如何尝试,终究无法保持冷漠。

他放松下来,吁口气地翻开身子。笛琳真希望他能够吻她、爱抚她,甚至握住她的手,但是他没有碰她。房里突然又充满寒意,笛琳拉起棉被盖到肩膀,困惑的纳闷着他是否要自己离开。

“我该离开吗?”

洛格过了很久才回应。“不,今晚我或许还需要你。”

这么傲慢的说辞使笛琳抿了抿唇,仍靠回枕头上。对他耐心些,茱丽曾经劝告——呃,这是值得的。她将努力补偿过去的事——这是自己对他的亏欠。她转身凝视他的侧面轮廓。洛格闭着眼睛,他似乎是过了很久才入眠,她只能猜测他在想什么。

自从洛格创立达利剧院的十几年来,从来不曾在排演时迟到,直到今天终于破了纪录。

他通常很容易醒,但是今天早上却是困盹而且昏昏沉沈——当他看见笛琳睡在身边,便情不自禁的和她交欢,而她则打着呵欠,像只爱困的猫咪一样嘤咛,直到事后他才发现时间有多晚。

洛格连连诅咒,快速的梳洗更衣,跳上马车,尽快赶到剧院,整整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四十五分钟。他皱眉地走向排演室,知道大家无疑在抱怨他的迟到。他们是有权利抱怨,因为任何人迟到,他从来不会迟疑,总是处以罚款。

排演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杰夫在那里。“史先生!”他惊呼一声。“我们全在猜测你今天来不来!”

“其他人呢?”洛格打岔,双眉深锁地问。

“在舞台上,先生,公爵夫人决定亲自看他们排演。”

洛格点点头,径自走向后台区,他抬头挺胸,从侧厢上台——整个人愣在那里,因为全团的人举着杯子围成半圆形,见到他时,每个人都吃吃地傻笑。

“恭喜,”某个人大叫,同时又有另一位笑着指控道:“你迟到。”

全团的人欢呼大笑,忙着倒香摈,杯子叮叮当当的相碰,有人把一杯香摈递给洛格,他忍不住微笑。

“我们是在庆祝我迟到还是庆祝我结婚?”他问。

茱丽向前一步,笑盈盈地回答。“我们就说这两项都是很久才发生的,小心哦,史先生——否则我们可能开始认为你是个凡人。”

“这一点我们全都同意—— ”洛格回答。“我要大家了解我自己迟到一样照罚。”

“欧,没关系,”雅丝愉快地说。“我们用了你办公室的现金支付所有的香槟。”

团员们哈哈大笑,洛格摇摇头,仍然面带微笑。

“敬达利剧院!”某人高兴地叫嚷。“一堆偷窃的醉鬼!”

洛格举高自己的杯子。“敬史太太。”他说,大家喃喃同意地喝了一口。

“听我说,听我说。”

“愿神祝福史太太!”

“上天可怜她!”某人补充一句,狂欢的众人大笑地喝香槟。

或许是因为香槟,或是因为他结婚的消息,或者是洛格自己的好心情,总之剧院内的气氛改善了近一百倍。洛格想不出来有哪一次的排演进行得如此顺利,演员们敏锐有反应,顾及相关的细节,至于他自己——仿彿某种重要的特质复醒了。

想到笛琳在家等候,他可以自由的碰她、见她,随时和她做爱,给了他一股难以掩藏的满足,他并未打算承认有任何爱情或宽恕——他还没预备好。

但是他十分清楚的觉察到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很重要,昨夜和今天早晨,就是证明。

就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他已经恢复自我,再次得以顺利的掌控剧团。

“太棒了!”排演时,茱丽称赞他。

以前她绝对不称赞他的能力,因为她认为没必要再增加他的自负程度。此刻他们正在排演一场新戏《玫瑰》,内容是一个老人重新再活一次他纷乱的一生。

“你回想年轻时候的独白几乎使我感动得流泪。”她说。

“是剧本很好。”洛格和她一起走向后台。

“而你演得太出色了。”茱丽微微一笑。“你似乎重拾失去的特质,是因为笛琳,对吗?”

她的洞察力使洛格很懊恼,但却无法争论,只是咕哝的回应。

茱丽显然乐在其中。“你一定很讨厌笛琳证明了你并不是全无弱点。”

“我从来没那么说,”他镇定地回答。“如果我对我的妻子有任何的讨厌,是因为完全不一样的原因。”

“真的。”茱丽嘲弄地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又探出头来。“接下来几个月里,我会很乐于观察你的变化,洛格,看哪一面的你会赢得这场战争——是希望更顺的那一面,或是想逃离爱人的那一面,过程一定很有趣。”

“你当演员是浪费天赋,公爵夫人。”洛格扭头告诉她。“以你的想像力,应该当作家。”

她的笑声自他身后传过来。洛格一进办公室,立刻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何安德爵士坐在他桌前喝酒。

“吉米。”他咧着嘴笑。“眉头皱成那样,真像个快乐的新郎!”

“你来做什么?”洛格问道,坚决的和他握握手。

安德微笑地指着桌边的木板箱,里面有十二瓶白兰地,系紧着蝴蝶结。

“我送你的礼物,吉米,你没邀请我担任伴郎真是令我伤心,但是看在长期友谊的分上,我决定不追究。”

洛格拿起一瓶酒审视,是上好的陈年法国白兰地。“谢谢你,安德。”

“我决定在等你的时候,自己先开一瓶试饮。”安德说。“就像琼浆玉露一般。要不要来一杯?”

“我去拿杯子。”

“别麻烦了,我多带了一只。这么上好的白兰地只能用狭口杯喝才适合。”

“我应该邀请你观礼,”洛格坐在桌边等安德倒酒。“只是一切进行得很快。”

“我听说了。”安德斜睨他一眼,邪恶地微笑。“听说你的新妻子带球跑,”他故作骇然地盯着洛格。“是真的吗?你家很快就有小洛格吗?”

洛格接过白兰地,严肃地点点头,等待他进一步的嘲弄。

“做得好,”安德突然说道,使他很惊讶。“她长得美——况且又是子爵的女儿,你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不嘲笑我被‘陷住’了?”洛格问。“我确信你有话要说。”他徐徐地喝了口白兰地。

安德微微一笑。“我太了解你,吉米,除非你要她,否则不会和她结婚,根本没有‘陷住’的问题。”

安德说的对——他和笛琳结婚的唯一理由是因为需要。怀孕只是个权宜的借口。真奇怪,安德轻易就看透了。

“我们向来瞒不住对方,对吗?”洛格凝视着他,察觉他们的确是兄弟。现在他明白他们能长久维持友谊的原因了,两个人都不知不觉的感受到血缘的牵引。

“没有秘密。”安德愉快的同意。

也有一股冲动想告诉他——安德,我是你哥哥——却只能咬住唇,大大喝了口白兰地,万一说出来,实在难以确定安德的反应。他或许刹那间会很高兴,但更有可能的是,安德会变得狐疑、怨恨,就此敌视他父亲和洛格,不愿意有任何关联。洛格不愿意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自我毁灭。

“你为什么那样看我?”安德扬眉问。“就像我父亲——像个正要解剖昆虫的科学家一样。”

“对不起,”洛格放松下来。“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有苦恼,安德,最近又经常耗在赌桌上?”

“一夜就太多了。”安德苦笑的承认。“但是以后再告解吧,今天是来道贺的。”

“如果你有麻烦——”

“我总是有麻烦。”安德抬脚架在桌子上。 “不过至少生活不致无聊。告诉我,吉米——当已婚者感觉如何?”

“我才结婚一天,”洛格嘲弄地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安德扮个鬼脸。“我不能说自己渴望终此一生每天都吃相同的晚餐,不过只要言行谨慎,男人还是可以偶尔换换口味。”

“我想是吧。”洛格心不在焉地瞪着手中的白兰地。

如果他找情妇,笛琳没有地位反对,但是他根本无意那样侮辱她——即使他想伪装,事实却是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像她那样吸引他。

安德似乎看透他的思想,难以相信地放声大笑。“老天!别告诉我你爱上她?”

“不。”洛格飞快地回答。

“那倒令人松了一口气,爱情是毒药,吉米,记住你上次的经历。”

“我怎会忘记?”洛格的语气突然充满恶意,瞪着安德,直到后者不自在地呢喃,喝完手中的白兰地。

“我必须走了,吉米,祝你好运,顺便一提,我听说你不久将为她办个盛大的宴会,果真如此,我期待自己被邀请。”他一阵风似地挥手道别,走出办公室。

正文 第十六章

“洛格没有理由举行如此盛大的宴会……更不必是为了我,”笛琳沮丧地望着手中邀请卡的样版,试着去想象六百名宾客涌进洛格的宅邸。

“不全是为了你,亲爱的。”茱丽坐在长椅上列宾客名单。“部分是为了满足洛格重要的自尊,不同于婚礼的寒伧,他想大大炫耀一番,证明他十分满意这种状况,这样壮观的宴会无疑会浇熄许多闲话的箭头——尤其是那些想接获邀请卡的人。”

茱丽微微地皱眉,删掉几个姓名,加入一些人,努力列出完美的组合。

“但是为什么在这里?”笛琳问。“洛格会痛恨几百人在他家穿梭,瞪着他的收藏品,检视所有的角落——”

“当然会痛恨,不过他也知道在他神秘的宅邸办宴会,会激起人们的狂热,每一位要人都要求被邀请,至于那些明知自己没机会的人,也计划在当夜离开伦敦。”

“他会丧失所有的隐私。”笛琳无法分享茱丽的热衷。

“洛格结婚时必然知道要牺牲大部分的隐私,他当然不会期待你这种年龄的女孩享受他隐居的生活方式,你会想跳舞、看歌剧、旅行、参加社交活动——”茱丽停下来,看着名单。“嗯,我应该再加几位国际性的名人……”

公爵夫人努力列人名时,笛琳静静地呻吟,开始明白洛格要她表演她的生活,不只在人前要抬头挺胸……同时要展现出自信和娴静——那是人们对洛格的期许。如果她失败了,影响所及是洛格和她自己。他为什么婚后这么快就要考验她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她大声说道。

茱丽友善而同情地看她一眼。“笛琳……他只期待你努力。”

笛琳颔首以对,她愿意,因为她爱他,不要他后悔和她结了婚。无论要多久,有一天,她会让他承认选对了生命的伴侣。

“我不只会努力,”她说。“我一定要成功。”

“太好了,”茱丽欣赏的笑。“你有相当的韧性,对吗?”

“希望如此。”

她们继续工作着,女仆送来茶点,但是笛琳根本吃不下,仍然因害喜而欠缺胃口。

洛格因此很懊恼,威胁她再不快点改善,要找医生来看。

“别担心,”茱丽安慰她。“你的胃口很快会恢复,重回原来的体重,还会再胖很多。”

笛琳一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现在实在不太像怀孕。”

“你等孩子开始踢动再说吧。”茱丽微笑。“那就不再怀疑了。”

茱丽在下午离去,承诺明天再来帮忙,陪笛琳拜访几位妇人。

“我的朋友不会在剧院里,”茱丽淘气地说。“和公爵结婚强迫我不时得和我一些备受敬重的人交往。”

夫人离开后,笛琳心想她真仁慈,显然很关心洛格,愿意如此费心的善待他的妻子。笛琳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做女红,直到洛格回到家来。

“笛琳。”他走进客厅,来到她身边,带着户外冬天的寒意。

笛琳仰脸看他,觉得自己似乎淹没在他深不可测的蓝眸里。

“你吃过了吗?”

她摇头以对。“我在等你。”

他伸手扶她站起来。“下午和茱丽讨论得如何?”

“有一些头绪了,我想,计划这么盛大的场合要花很多心思。”

他漠然地耸耸肩。“只要雇对人就没事了。”

他们走进圆形的餐厅,笛琳很想亲昵地勾住他的手,但又不敢,到目前为止,洛格不曾鼓励她有任何提议,她心想如果自己太亲昵,他或许会悍然拒绝。

婚礼以来这几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相敬如宾,又有点紧张,只谈论中性的话题,用词都很谨慎,没有亲昵的眼神、不经心的亲吻或爱抚。只有在夜里一切的压抑才融化,洛格会来她房里,无言地宽衣解带,和她做爱,每天早上她还没醒,他就出门了。

“排演顺利吗?”他扶她入座时,笛琳问道。

洛格开始闲聊雅丝最近和另一位女演员交恶,以及有几位演员不满意他和一间对手剧院签订的协议。

“坦尼剧院最近失去几位重要的演员,我决定借他们几位演员,同时也使用他们的人员为交换。不幸的是我的员工反对这样的交换,认为他们去坦尼是贬低身分。”

“我不怪他们,”笛琳评论。“如果我是演员,也宁愿留在达利。”

“但是他们得遵照我的指示做。”

“可是你何必签订一项对坦尼更有利的协议呢。”

“这是有利于整个行业。我不容许竞争危害伦敦的舞台环境,无论是达利或坦尼的舞台。”

“你真是有理想。”笛琳突然笑了。

“反正我有这个能力。”

仆人熟练的送上香喷喷的晚餐,有奶油酱汁的嫩鸡、新鲜蔬菜,以及意大利式的水饺。

笛琳瞪着那一盘盘的美食,油腻的气味开始驱走任何一丝胃口,她反胃地避开视线,伸手拿水杯。

洛格突然皱眉地看着她。“你要吃东西。”

“我不饿,”笛琳咽回喉咙中的压力,推开眼前的盘子,用嘴呼吸。

“该死,”她听见洛格喃喃地说。“你的营养根本不够你自己消耗,何况还要供应给宝宝。”

“我在努力,”她回嘴,仍然闭着眼睛。“但是我一直觉得反胃。”

洛格叫了仆人来,指示多送一些食物过来:没有调味的鸡肉、水煮马铃薯泥等等。

“我会叫人送回去,”笛琳顽固地说。

“今晚我没胃口,或许明天再吃吧。”

他们怒目对看一眼。“即使要我塞入你的喉咙,你也得吃。”洛格严厉地说。“现在你弄成这种状况,就对孩子有责任。”

他的指控好刺人。“有人帮忙我弄成‘这种状况’,”笛琳啐道。“你也有责任!”她低下头,不稳地吸口气,希望口中不再有反胃的感觉。

短暂的沉默。

“你说的对,”洛格突兀地说。“我全没想到那一夜的后果,”他的语气相当不自在。“再者,这种事向来不必我费心,我……呃,认识的那些女人,向来有采取防范措施的习惯。”

笛琳偷觑他一眼,是她自己的想象吗?或者他真的很后侮?“防范措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洛格微笑以对。“以后再讨论,等孩子出生后再说。”他将椅子挪到她旁边,以餐巾沾水,捂着她冒汗的额头。“记得我生病时,你喂我吃的牛奶吐司吗?”他喃喃地说。“你承诺有一天我可以报复。”

她半笑半呻吟。“当时我应该抛下你一个人。”

“你救了我的性命。”洛格说道。“你的动机是什么并无所谓,你不怕我的坏脾气,胡言乱语和感染的危险性,全心照顾我,至少现在让我回报你。”

笛琳睁开了眼睛,看见洛格靠得很近。他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那不是以前的爱怜……但是至少不再冰冷和疏远。

“你要什么回报都可以,”他喃喃,似乎在哄一个生病的孩子。“只要说出来。”

“任何东西?”她颤巍巍地笑了。“你这样的提议太冒险了。”

他的眼神很专注。“我向来信守诺言。”

她惊奇地凝视他,直到一个仆人端了新的食物进来。

“谢谢你,乔治,”洛格拿起叉子。“这就可以了。”他一手搭在笛琳背上,叉起一点马铃薯泥,凑向她唇边。“你可以勉强吃一口吗,甜心?”

即使胃里翻搅,她认命地吃了,慢慢地咀嚼,努力不梗住。

“再一口。”洛格哄道。

他是出奇的有耐心,谈天说地的使她分心,一手扶着她的背,一面喂她吃东西。她越吃越顺口,几乎吃了桌上一半的食物,然后才摇摇头,吁口气。

“吃下下了。”

他似乎很勉强地抽回手。“你确定吗?”

笛琳点点头。“你应该吃饭了,晚餐都凉了。”

她喝了一口水,看着洛格开始吃他的晚餐,当他察觉她的目光时,两人之间似乎悬着未出口的疑问,他的表情相当专注……又似乎很不自在,仿佛想要他不该要的东西。

洛格突然挥手示意仆人省略甜点,扶着笛琳起身。过去几天,他们在餐后总是有一、两个小时独处,在炉火边读书、聊天。今晚洛格似乎拒绝她陪伴。

“或许我们早上见,”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她的下巴。“我还有些工作要到书房去处理。”

她双眉深锁,低声问道:“你……稍后不来吗?”

他表情不变。“不,今晚我不会打扰你。”

洛格正要离开,但是她轻触他的手腕,他僵住不动。“我不介意的。”她说,这已经是最直接的邀请了。

一股尴尬而强烈的沉默笼罩下来,洛格和诱惑在挣扎,知道她在提议什么。笛琳顽固的拒绝自我保护的方式,使他挫折的想要苦笑。这是她独特的优点,承受任何拒绝,却不封闭自己。他几乎羡慕她——这是他所欠缺的优点。

他倾身吻吻她额头,渴望她如丝一般的肌肤,丰腴的身躯……但是他勉强退开。“晚安。”

笛琳点点头,装出不在意的微笑,独自回房间。她会给他所需要的时间,耐心的等候,一如对待害怕她碰触的野生动物……及可能被哄着吃她手里的食物,或是一口咬断她的手。

笛琳换上薄薄的长袖睡衣,躺入丝被底下,身体的体温逐渐凝聚,可是她的骨头似乎很酸,尤其是下半身,连连换了好几种姿势,才在侧躺时觉得舒适。

笛琳了无睡意,徒劳无功地倾听几扇门之外洛格进房的声音。她飘在半睡半醒之间,睡得迷迷糊糊,全无安宁。她从鲜明的梦中醒过来,发现双脚绷得很紧,想要放松小腿的肌肉。

但是右脚突然有一种刀刺般的疼痛,肌肉抽筋发热。她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但是黑暗中突然传来洛格的嗓音,他爬上床,来到她身边。

“笛琳,”他急切地说,双手滑过她痛得缩成一团的身体。“笛琳,究竟是怎么了?告诉我——”

“我的脚,”她倒抽一口气,好痛,几乎麻痹了。“别碰我——”

“让我来。”洛格拨开她的手。“试着放松下来。”

“我做不到。”

当他的手握住她的小腿时,她震了一下,他找到抽筋的肌肉,轻轻地揉捏,直到疼痛开始淡去。笛琳吁口气,靠在洛格胸前,让他继续按摩消除酸痛。当他移向她另一脚时,她轻声呢喃:“那只脚没问题。”但是他继续按摩。

“怎么了?”他问,将睡衣推到大腿上方。

“我的脚抽筋,把我痛醒。”笛琳开始有睡意。洛格似乎知道如何碰触她,可以捏多用力而不致弄痛她。“茱丽说怀孕时偶尔会这样。”

“我从来不知道,”他模糊地说。“多久发生一次呢?”

“我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她害羞地拉下睡衣的下摆。“谢谢你,很抱歉吵到你。”他的手移开了,笛琳打个呵欠,侧躺地缩起身体。

黑暗中传来他宽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笛琳睁开眼睛,瞪着他阴暗的身影。

“你不离开吗?”

“不,夫人。”他爬上床。“你似乎执意要我今晚和你同床。”

“如果你暗示我企图欺骗你——”

“显然是你无法抗拒我的魅力,我了解。”他伸手拥住她,微笑地吻住她的唇。

笛琳察觉他在逗弄自己,伸手推他胸膛。“你这个自大狂——”她笑着说。

“吻我。”

他捧住她的头,嘴唇温柔地探索,呼吸热热地吹在她颊边。他嬉戏的情绪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强烈的专注,有一种她没想到会再次经历的温柔。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身躯、乳房、膝盖后面的凹处。笛琳静静地躺着,漂浮在欢愉的浪潮里,期待的颤抖,等待他的唇移向胸前。

他流连了许久,以舌尖吸吮爱抚。笛琳心神不宁地拱起身,渴望和他合一……但是他压抑着,手指在她平滑的身体上挑起一长串的火焰。

她全然抛开羞耻,发现自己喘急地哀求着,并且伸手探向他。洛格尖锐地吸口气,紧紧拥住她,粗嗄的凑在她耳际呢喃。“笛琳,是的……甜心……这样……”

他愉悦地呻吟,教导她自己所喜欢的方式,直到抵达耐力的极限,才和她合而为一。她娇小的身躯柔若无骨,急切的回应。他珍惜这一刻的感觉,徐徐地晃动,直到笛琳震颤的呻吟,所有的感觉碰撞成白热化的狂喜,然后洛格才强而有力的移动,在绝妙的欢愉中释放。

那之后洛格没有移开,仍然拥住她的身体,觉得她的肌肤柔细清香得有如夜间绽放的茉莉花。他吻她喉间,尝到淡淡的咸味,再用舌尖抵着她仍然急速的脉搏。这是他通常不容许自已享受的营侈,在激情的余晖中和她一起流连。这太亲密、太危险。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似乎在嘲弄他。他充耳不闻,在苗琳身边放松下来,双手埋在她的发丛里。她终究属于他,可以任他随心所欲……只要她不至于猜到他爱她。

早上洛格选在咖啡屋和剧作家会面,修改他的新作品。他坐在临窗的老位子上,希望剧作家情绪很好,不介意洛格修改他视为至宝的字句。

他才坐下来,店里立刻有些客人过来打招呼,有艺术家、哲学家、旗舰街的作家等等。

“史先生,遇见你真幸运!”毕成爵士开心地说。“我一直想找你谈一件事……对不起,我看得出来你在等人,但是我不会太久……”

“说吧。”洛格指指旁边的椅子。

毕成爵士急切地坐了下来。“我本不该麻烦你,史先生,但是以你和艺术圈的关系,和你慷慨的资助许多艺术家——”

洛格打岔道:“你还是有话直说吧,爵爷,我已经听太多奉承话了。”

爵士哈哈大笑。“好吧,我就直截了当——我替一位年轻的艺术家欧杰云先生请你帮忙。”

“我听过他。”

“欧先生技巧脱俗,才二十岁就有些名气,问题是他在寻找一个可以使他得到展出邀请的主题——”

洛格笑着打岔,喝了口咖啡,直视毕成爵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爵爷,答案是不行。”

“但是没画过史洛格的艺术家就没有地位——而且我算过,你至少答应过二十位画你的肖像。”

“二十五位。”

“史先生,我保证欧杰云一定值得你花那些时间。”

洛格摇头以对。“我相信你说的对,不过我已经被画过太多次——”

“那是因为你很成功。”

“——已经够了,无论是油画、铜版画、铜塑、大理石、蜜蜡等等……我们还是饶了看画的大众吧!”

“欧先生会同意你的任何安排,协会里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样认为你一定要给他画你的机会,老天,你不会叫我们求你吧?”

洛格嘲弄地看着他,毕成爵士紧张地等候着。过了半晌,他微微一笑。“我有个替代的方案,告诉欧先生,我允许他画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爵士有些困惑。“对了,我听说你最近新婚……但是我想欧杰云宁愿以你为题材——”

“史夫人的画像也一样适合展示,如果欧先生能抓住我在她身上看到的,我保证他有丰厚的回报。”

爵土狐疑地望着他。“呃……听说史太太很有吸引力——”

“她是该死的美丽,”洛格瞪着手中的咖啡。“她有一股纯真的特质,即使活到一百岁也不会变……”他突然回过神来。“就我所知,她不曾被人画过,欧先生有这个机会是他的运气。”

毕成爵士有趣地打量他。“我会通知欧先生,大家都对这位令你如此迷恋的女人很好奇。”

“我不会用‘迷恋’那个字眼。”洛格微微皱眉。

“好家伙,别的字眼都不合适,你形容她的那种神情……”他笑着起身,点头道别,回他原来的座位。

“‘迷恋’,见鬼,”洛格咕哝,翻阅手中的文件。“我只说她很美。”

正文 第十七章

欧杰云毫不迟疑的就接受这个提议,并在早上送来一张感谢函。笛琳得知这个安排之后,反应有点恐慌。

“在他画完之前,我的肚子就会显而易见了。”她抗议,在书房里站在洛格面前,紧张不安地抓紧手中的纸。

洛格合上帐簿,转而面对她。“只要合适的礼服就能掩饰你的状况,而且欧先生可以用技巧修饰你的腰线。此外,这也可以让你不便出门的期间有事可做。”

“还有很多其它的事值得做。”

“我想要你的画像,等到欧杰云展出完毕之后,我打算买下来。”

“展出!”笛琳惊呼一声,胀红了脸。

“洛格,我不想象个物品或战利品一样被展示――”

“但你是的。”他反驳,眸中那邪恶的光芒令她忧虑。“你属于我,我可以随心所欲的炫耀你。”

笛琳目瞪口呆,狼狈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洛格问道,指着她手中的纸张。

“清单……预估宴会花费的清单。显然需要剔除一些事项,我希望你给我建议。”

“拿过来给我看。”他将椅子移离书桌,拍拍膝盖,那种表情令她不自在。

笛琳谨慎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腿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如果我坐那边,或许你会舒适一点。”

“我很舒适,”他手臂箍紧,直到她倚偎在他胸前,这才接过纸张,俯视费用的清单,笛琳惊讶的发现,他似乎不觉得有困难。“这多少和我预期的差不多。”他平静的说。

“这要花一大笔财富。”笛琳回答。“我一直告诉公爵夫人,没必要这么奢华,但是她一直订最好的东西,将我所要求的金额加倍,而且……你为什么那样笑?”

“我不知道你花我的钱如此勉强,甜心,”洛格丢掉手中的清单,搂住笛琳。“节省是好事,但你不是穷演员的太太。”

“当然,可是……剩下的这一年我们怎么过日子呢?”

他玩弄着她胸前的蕾丝,轻轻拉扯她颈间的薄丝围巾,嘴角有一丝笑意。“你可以放心,笛琳,终此一生我们都可以自在的举办这样的宴会,一星期一次都没问题。”

她困惑地注视他。“你……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四处产业,还不包括威克夏的狩猎木屋,”他注意到她的兴趣,悠闲地说下去。“我们还拥有一艘船、酿酒厂、砖厂,在殖民地有一间采矿公司。此外,我还投资铁路、船运,收益颇佳。当然啦,还有艺术收藏品和剧院,以及其它相关的产业。”

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使他深觉有趣。“你可以随处开立账户,夫人,我绝对有能力供养你。”

笛琳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看来她丈夫的财富远远超越她的父母和姊夫,更超过柯爵士的财富。

洛格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仿佛猜中她的心思。“在你过度兴奋之前,夫人,别忘了我不是贵族,你的子女们也下会有头衔。”

“我才不在乎那些。”笛琳回答道,想到他暗示还有更多的子女,不禁心跳加速。

“他们或许会在乎。”

“他们不需要头衔来分辨,他们会学习靠自己努力成功,像你一样。”

“耶,史太太,”他揶揄地笑了。“我想你在奉承我。”

他移动她的身躯,笛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起了反应,不禁羞红了脸,虽然他这样的追求不是不受欢迎,但大白天里总是不合宜,何况有仆人进来,或是宾客来访。

“洛格,”她开口,他的唇滑过她喉间。“我……还有好多事做……”

“我也一样。”他开始解开她的衣襟,拂开她阻碍的手。

“万一有女仆进来呢?”当他的手探进上衣爱抚时,笛琳忍不住颤抖。

“我会叫她离开。”

他探向她的裙摆,寻索她最敏感的部位,双眸兴奋地眯起,拉她跨坐着,其中传来布料裂开的声音。

“别在这里……我们到楼上去。”笛琳哀求着,狼狈的脸孔通红。他的身体坚硬有力,平滑的肌肉伸缩,仲手识整她的位置。

“就是这里。”洛格反驳,当她蠕动身体时,他喘息地笑了。“别再看那扇该死的门!”

“我忍不住,”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到他的移动。“欧,我们不应该——”

“抱住我。”他咕哝地命令,喃喃指示,引导她的动作。

笛琳愉悦地闭上眼睛,双手抓紧他的背心和衬衫,盲目地摸索他结实的肩膀。他们一起拱身,洛格用嘴含住她的呻吟声,她实在不相信自己会这样……放荡地跨坐,抛开自己长久以来的端庄与教养。

但是洛格鼓励她,要求她在他怀里抛开一切的羞耻。欢愉的浪潮越积越高,直到她狂喜的痉挛。洛格浑身一僵,牙齿咬住她的肩,那轻微的痛苦反而强化她震颤的喜悦。

激情过后,笛琳趴在他胸前,洛格在她蓬乱的发丛间微笑。“在达利的那些早上,你来协助我处理回函……我就一直想和你这样。”

“这样?”笛琳困倦地抬头看着他,觉得茫然而轻飘飘的,仿佛喝了酒一般。“我都不知道。”

“如果你看对地方,夫人,就会看到明显的证据。”

“欧,”她微笑。“既然如此,我坚持你不能找女秘书。”

“你是我唯一渴望的女人,”洛格粗声说,努力抗拒想搂住她,对她说出心中甜言蜜语的冲动。他五官僵硬,听见自己补充一句……“就目前而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消褪,笛琳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虽然洛格后悔说那些伤人的话,那却是必须说出来的。他宁愿破坏这一刻的气氛,也不要让她以为自己对他很重要,他已经犯错信任她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宴会当晚,笛琳站在私人更衣室的镜子前面,一位女仆正在她背后替她扣上礼服钮扣。

贝太太穿着优雅的黑色洋装,系上雪白的围裙,也到二楼来帮忙她准备。“真漂亮!你将是今晚最美丽的女人,史太太,主人的眼睛一定离不开你。”

笛琳微微一笑,心中却很焦虑。“所有鲜花都送来了吗?有没有人去查过厨房?”

“一切都安排妥当,”贝太太向她保证。“房子里堆满鲜花,厨师大展身手,宾客们会以为是置身天堂——等候你现身招呼致意时,史先生将是伦敦最被羡慕的男人。”

笛琳紧张地摸摸小腹,原来的平坦已经微微隆起,但是身上这件红色天鹅绒礼服的设计正好掩饰住她的状况,式样简单大方,唯一的装饰是衣上的红宝石钮扣,衬托她雪白的肌肤,琥珀色的眼睛,她的金发松松地绾在头顶,展现她纤细的颈项。

洛格走了进来,突兀地停住脚步,一身黑与白的正式晚宴服,配上蓝灰色的丝质背心,看起来英俊而出色。他那对最最湛蓝的眼睛,带着令人不安的感情凝视着笛琳,当他开口时,声音比平常更深沉。

“希望你会喜欢。”他将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递给她。这意外的礼物使笛琳既高兴又惊讶,向前接过来。

贝太太微笑地带着女仆离开,关上房门,给他们独处的隐私。

笛琳打开盒子,惊呼一声,那是一串红宝石项链和相搭配的耳环。“好漂亮!我没想到……”她望向他。“你真慷慨,谢谢你,洛格。”

他接过项链,移到她背后,为她戴上沉重的珠宝项链,她注视镜中的人影,屏息的感觉他的手指热热地拂过她的颈背,洛格好半晌才系住钩钩,他的呼吸拂动她颈背的鬈发。

笛琳戴上耳环,享受它们晃动的感觉。“你觉得我的衣服怎样?”

结果她很失望,洛格没有表示欣赏或赞同。“领口太低了。”

笛琳微微蹙眉。“茱丽见过,说这样很完美。”

“除非你想引发骚动。”他咕哝,目光盯着她的胸脯。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换————”

“不,就穿这件吧。”他装出漠然的语气,结果反而显得很乖戾。

笛琳咬住唇,忍住笑意,耐心地等待着,洛格继续瞪着她看。“你穿那样会得感冒的。”他简洁地说。

“屋里很温暖,”她指出。“我很好,”她看见他握紧的手指,似乎努力压抑不碰她。“我们该下楼了吗?”

洛格闷哼一声,伸出手臂,护送她到大厅,仿佛参加宴会是一种厌恶的责任,而非享受。

幸好他们的宾客似乎毫无保留的享受今天的盛会,好几百人涌进屋里,兴奋地谈论洛格的艺术收藏品。自助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美食,舞厅里传来美妙的音乐。空气中弥漫浓郁的兰花香。

菜丽显然选择了完美的宾客组合:有贵族、富裕的平民、艺术家、作家,甚至还有一些政治家——单单一个晚上,就可以创造出足够的丑闻,填满未来数周的报纸,满足大众的兴趣。绅士们享受着洛格提供的美酒和雪茄,偶尔有点小争执,吸引某位女士的注意,但全场还是以笛琳为焦点。

她谈笑风生,应对进退的技巧与礼仪简直惊人,看起来轻松得近乎不可能。但在另一方面,洛格嘲讽地心想,这正是笛琳受训学习的目的:表现出社交圈女主人的闺秀风范。或许她的家人并未计划让女儿嫁给他这种人——但是笛琳对自己演员妻子的身分似乎处之泰然。

洛格对她的表现有一丝骄傲,更混合着一丝苦涩的认知,自己应该要给她更好的一切。无论笛琳是多么干练的女主人,却永远没机会升到柯爵士夫人的社会地位,洛格不怪她父母希望女儿嫁给贵族,事实上,他很能理解梅氏夫妇的感受。

笛琳的父母在宴会上表现得愉快和彬彬有礼,但心底一定是既骄傲又苦涩。笛琳的风范显然远远超过洛格这种身分,如此高雅,无懈可击的血缘,偏偏嫁了个平民。洛格或许有钱,但不是贵族。

他们在众人的注目下,来到舞池中间预备开舞,笛琳的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双颊染上红晕。洛格惊讶的发现这是她的第一场舞会,她从来没参加过社交场合。

“我不曾真正和男人跳过舞,”她喘息地说。“我在学校上过课,却是两个女孩一起练习,轮流带舞。”

洛格微笑以对。“何不由我来带呢?”他嘲弄地说,朝乐队点点头。

在华尔兹的舞曲中,笛琳不知不觉就跟着洛格滑过地板,他跳得十分有技巧,引导展现他舞伴的优点,根本没让她有机会犹豫或踩错舞步。

笛琳知道自己一开始跳得很僵硬,专注地跟着他,专注别踏错,直到洛格嘲笑她那全神贯注的神情。

“放轻松。”

“我做不到——我太忙着跳舞。”

“抬头看着我。”

笛琳顺从了,这才发现跳舞变得容易多了。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他要引向哪里,只知道他的眼神好温暖,手臂强壮有力,肩膀的肌肉摸起来好结实。在那一刻,她感觉好幸福,希望今晚永远不要结束。

其它人加入舞池,急于展现他们的舞步,场地突然变得好拥挤。一曲结束,接下来是方块舞,洛格将笛琳带到旁边,微笑地瞅着她。

“我得称赞你的舞蹈老师,夫人。”

“刚刚好棒,”她不想放开他的手。“我们不能再——”

“你想再——”

他们同时开口,但是好几位绅士围了过来,打断他们的交谈,他们围着笛琳邀舞。

笛琳慌张地望向洛格。

“我一个人霸占你就太自私了,史太太。”洛格退后一步,强装笑脸,目送妻子被人拉入舞池。毕竟一个男人太在意他的妻子是不合潮流的,再者他身为男主人的职责也得向其它女士邀舞。

洛格向来享受女性的陪伴……但是今天不然,他只想要笛琳,他妻子那袭红色礼服的性感魅力勾起他的渴望,使他第一次经历到嫉妒感,如果再多一个朋友向他恭贺,他真想杀人。这里每个男人都想要她,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脸、她的身躯,尤其是她半掩的酥胸。

洛格阴郁的回想自己为什么从来不在家中宴客的原因。主人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叫宾客离开,也没办法脱身。如果这是别人的宴会,他早就告辞了,他只想和笛琳独处,不要这么多人觊觎着她。

他心中掠过许多热情的幻想,想要掀起她红色天鹅绒的裙摆,就在大桌上占有她:想要在大厅替她宽衣解带,在大镜子前面共赴巫山。

茱丽的出现打断他的思绪,一脸得意地拍拍他的肩。“恭喜,你有笛琳那样的妻子很幸运。”

“我已经听过了!”他低吼。“至少上百遍。”

茱丽微笑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被一群仰慕者包围着的笛琳。“她有你和我所欠缺的特质,洛格,她喜欢人群,对他们真诚有兴趣,所以他们也情不自禁的响应。”

“我也喜欢人群。”洛格防卫地咕哝,茱丽哈哈大笑。

“只有在你认为他们有些用处的时候。”

他勉强地微笑。“你为什么总是能看透我的真面目?”

“我可不会那么说,”她反对。“这么多年了,你仍然使我惊奇。例如笛琳的事泄漏出你深藏内心的浪漫。”

“浪漫。”洛格嗤之以鼻,他向来以愤世嫉俗自傲。

“随你否认吧,”菜丽说。“你迟早会承认笛琳把你绕在她的小指尖。”

“一百年过后再说吧。”

他皱眉地看着地走开,注意力再度回到远处的妻子身上,仍然被一群仰慕者包围,洛格正要走向她,途中又碰到几位投资上的合伙人,他暗暗呻吟,微笑地接受他们的赞美,闲聊几句,幸好何安德爵士救了他,笑着将他拖离开。

“老天,你怎么受得了那些数字?”安德问道。“又是利率,又是红利,就像拜访陈尸所一样刺激。”

“那些是英格兰最有财务头脑的人。”洛格说。“和他们交谈对你有好处。”他的目光又转向笛琳。她站在大吊灯之下,雪白的肩膀有如天鹅绒。

安德咧嘴一笑。“真丢脸,吉米,我以为你不会像那些中产阶级一样渴望你自己的妻子……不过人们向来都说,血缘会泄漏一切。”

洛格尖锐地看他一眼,寻找话中的隐喻,但是安德的眼神全无隐瞒。

“我从来没说自己不是中产阶级,”洛格回答。“单看我的妻子一眼,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我不否认,过了今夜,伦敦的业余诗人都会奋力为她写诗。天使的脸孔,仓促成婚的丑闻……她拥有必要的一切,足以引起大众强烈的好奇。”

“还会把我逼疯。”洛格的咕哝使朋友呵呵笑。

“你做得很好,吉米。”安德喝了一口酒。“拥有最令人羡慕的生活,财富、华屋、美丽年轻的娇妻——而你本来一无所有。至于我则是占尽一切的利益:有名、有钱、有土地——我却浪费掉大部分。近来我的职业是等老家伙死掉,把头衔传给我。只是以我不好的运气来看,他会撑到我已经老得无法享受这一切。”

洛格扬眉以对,对安德苦涩的语气深感惊奇。“怎么了,安德?”他直截了当地问弟弟。

安德犹豫了一下,笑了。“别担心我——享受你那美妙的生活和矫妻吧!”

洛格气忿又关心地看着他,显然安德又有麻烦了。今晚洛格实在不想逼安德告解,再次解决他的困难,只是现在得知他们的血缘关系,他永远也抛不掉要帮助弟弟的冲动了。

洛格渴望地看妻子一眼,暗暗叹口气,再次看着安德。“我保存了一盒上好的雪茄,这似乎是享受的时机,想抽一根吗?”

安德的郁闷似乎抒解了一些。“是的,拿到撞球室,顺便见见一些人。”

洛格走出宴会厅,途中停下来和一些宾客招呼致意,当他终于来到门口时,发现笛琳的姊姊洁琳和她丈夫似乎在角落起了争论,洁琳忿怒地眯起眼睛。

洛格压下同情的笑容,他猜洁琳一定把她的丈夫弄得团团转。身为家中备受娇宠的美女,洁琳似乎坚持自己要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以致她的父母只宠她,却忽略了最小的笛琳,洛格嘲弄地笑了,摇摇头,走到书房去找珍藏的雪茄。

笛琳以疲倦为由,自包围的人群中抽身,瞥见姊夫贝克爵士就站在窗边,双眉紧锁地望着外面的花园。

“史太太,”贝克爵士对她鞠躬致意。“恭喜,我必须说我从来没见过你如此的美丽。”

“谢谢你,爵爷,希望你和我姊姊过得愉快。”

“是的,”贝克自动地说,但是神情仍然带着困扰,停顿许久才开口。“我必须承认,很遗憾的,你姊姊和我刚刚有过争执。”

笛琳听了他的告白有些困惑。“爵爷……我能帮什么忙吗?”

“或许。”他不自在地说。“史太太,我怕洁琳对你今晚的成功有些沮丧。”

“我——”笛琳很惊讶,很难了解姊姊会嫉妒自己,因为她向来是最美、最受仰慕和追求的姊姊。“我不明白,爵爷。”

他显然很尴尬。“我们都知道洁琳很好强,她似乎害怕你今晚的成功会减损她的成就。”

“但那不是真的。”

“我怕她在不悦之中会想做些什么事……”

“例如什么?”

贝克爵士担心地环顾周遭。“你丈夫呢,史太太?”

笛琳睁大眼睛,洛格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难道洁琳在嫉妒之中,会企图勾引洛格,只为了证实自己的吸引力?

“你在暗示我去找他吗?”

“我想那是个好主意。”贝克爵士立刻回答。

笛琳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但是洁琳不可能……根本没理由……”

“只是怀疑而已。”爵士静静地说。“可能立刻就证明是多虑。”

“如果洁琳担心黯然失色……实在没有人能和她竞争,何况是我。”

“就我对你家人的认识,史太太,我知道你向来都在姊姊的阴影之下。”

笛琳心不在焉地微笑,心想洛格会在哪里。“谢谢你,爵爷,请容我——”

“当然。”他鞠躬致意,仍然伫立在窗前,深深叹口气。

正文 第十八章

洛格进书房找雪茄,全未察觉有人跟进来,直到一个诱惑的嗓音问:“你在找什么,史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洛格,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洛格手拿雪茄地直起身,嘲讽地看着笛琳的姊姊走进来关上房门。

“有什么能帮忙的吗,贝克夫人?”他表情莫测高深地问。

“我想和你私下讨论。”

“我没有时间,”他唐突地说。“还有宾客在等我。”

“他们的需要比你的家人更重要吗?”洁琳问道。

洛格冷冷地瞅着她,心知肚明对方企图玩什么游戏。在他这辈子里,有太多有夫之妇为了不同的理由追求他。

“你要什么?”他简洁地问,不在乎礼节。

她似乎不觉得受到冒犯,反而诱惑地笑了,性感地走向他。“我想知道你是否让我妹妹快乐,这件事我很关心。”

“那你必须问她,夫人。”

“我怕她不会老实说,笛琳向来最爱面子。”

“你有理由怀疑我的妻子得不到满足吗?”

“唯一的事实是你们不相配,史先生。像你这样的男人……和我小妹……我相信她不知道怎样应付你,她一定被你吓坏了。”

“她没给我那样的印象,”洛格嘲讽地回答,隐藏心中渐增的轻蔑。“告诉我,贝克夫人,你想象中是哪种女人才适合我这种男人?”

“要美丽……自信……有经验的……”

洁琳耸耸肩,让蓬蓬袖落到手肘处,蓝色丝质礼服的前襟掉在胸前,几乎露出乳尖。她背靠着桌子,挺起酥胸,垂着睫毛,斜睨着他。

那种姿势轻佻得令洛格想笑。“迷人的邀请,”他的语气却显示是反嘲。“不过,我只对我太太有兴趣。”

洁琳嫉妒得冒火。“那不可能是真话!”她大胆地说。“你不可能喜欢那个胆怯、平凡的小老鼠胜过我!”

“洛格嘲弄地笑了,‘胆怯’和‘平凡’两个字眼不可能用来形容那位热切的闯入他的生命,并改变一切的叛逆女孩。

“我建议你把衣服拉好,贝克夫人,回宴会去吧。”

他坦率的拒绝反而增加她的决心。“我可以使你渴望我。”

洁琳自己投怀送抱,洛格试图避开突然扑过来的女人,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雪茄掉了一地。他吁口气,觉得有趣又难以置信。这很像一场闹剧。正在挣扎之间,他几乎没听见书房的门开了。他突然听见妻子的声音,心中有丝恐慌,天杀的,他心想,望向笛琳的方向。

“我一直在找你,洁琳,”笛琳注视着姊姊而非洛格。一时之间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她的表情充满防备。

洛格下巴绷紧,以洁琳的衣衫不整,他俩的近距离……他很清楚这看起来像什么。而他最无法忍受的事,便是被女人操纵在股掌之间。

他谋杀地瞪洁琳一眼,推开她,转身面对妻子,心里有个狡猾的意念建议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挫挫妻子的锐气,但是他立刻排除这个念头,无论笛琳怎么想,必须让她知道自己根本对她姊姊没兴趣,他无意对妻子不忠实。

“笛琳……”他开口,这辈子第一次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生气地冒汗,想到十几种方式解释,但似乎发不出声音。

洁琳得意洋洋地微笑。“你丈夫似乎情不自禁,”她说道。“我不过想和他交谈几句,他就——”

“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笛琳平静地说,“我会很感谢你未来别再对我丈夫投怀送抱,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骚扰……对我亦然。”

洁琳拉起领口。“随便你怎么说,”她告诉洛格,语气很冰冷。“我相信你会表示自己很无辜的受害——或许她会天真得相信你的话。”她怒冲冲地离开了,砰然甩上房门。

洛格尴尬地盯着妻子,感觉就像小时候恶作剧被人发现一样。“笛琳,我没有邀请她——”

“我知道,”她实际地说。“你不会企图引诱你的大姨子,即使你深受她吸引。”

“我没有。”洛格咕哝,伸手用力抓头发,抓得好乱。

“来……别那样。”笛琳走过去抚平他的乱发,温柔地碰触抚平了他的怒气。“洁琳不会真的那样做,她只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而已。”

“我真想杀了她。”

“我很抱歉你陷入这样的处境。”

他抓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你有理由起疑心,笛琳。”

“我不怀疑你。”她的回答使他挫折地摇摇头。

“如果我们的地位对调,我会相信最糟的那一面。”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

她的话使他火冒三丈。“那你怎能站在那里说你相信我,心里明知道易地而处,我不会信任你?”

“我为什么不该信任你?”她平静地问。“你的行为向来正大光明,对我慷慨又体贴。”

“正大光明?”洛格瞪着她,仿佛她疯了一样。“我夺走你的纯真,使你未婚怀孕——”

“从我一开始在达利工作,你就努力避开我,即使我一心要对你投怀送抱。你和我做爱是因为我甘心乐意,当我怀孕时,你仍然勉强自己和我结婚。我欺骗了你,你却以公平和诚实回报——”

“够了。”他一脸气恼。“我没有善待你,未来也不想改善,所以我劝你省下这些奉承和温驯的凝视,因为这些伎俩没有用,你懂吗?”他没有察觉自己抓住她,直到感觉到她那柔细的肌肤。

“我了解。”笛琳说道。

她柔软的唇和他的靠得很近,洛格强烈的渴望吻住她唇边的微笑,双手探进她天鹅绒的上衣里面。他对她的需要只有肉体的欢愉,不要她的信任和爱情。

他的手探向她背后,捧住她的臀,用力压向自己。“我要你。”他咕哝,嘴巴埋进她喉间。“和我上楼吧。”

“现在?”她屏息的感觉到他的鼠蹊部贴住自己。

“就是现在。”

“可是我们的客人……”

“让他们照顾他们自己。”

笛琳颤巍巍地笑了。“稍后吧,他们会注意到我们不见了,会说我们——”

“我就要他们说。”所有的理性不翼而飞,洛格不再关心安德的问题、宾客的反应以及社交礼仪。“我要他们知道我们在楼上享受欢愉,你属于我……而他们只能在楼下……”

他饥渴地吻住她的唇,啜饮她的甜美,被她的香气和感觉逼得疯狂。他的手指插进她小心梳理的发型中,开始拔掉其中的发夹,笛琳惊呼一声地退开。

“好吧。”她呼吸不稳地说,双颊晕红发亮。“我很乐意……配合你……但是在我们走到楼梯之前,一定有宾客缠住我们。”

洛格微微一笑,用力吻她一下。“我很同情任何挡路的人。”他说道,拉她走向门口。

接下来的那个月,笛琳的状况变得更明显,使她必须限制外出。当她上街购物、乘车,或在公园散步时,至少都有两个仆人护送,洛格亲自交代仆人,不能让她过度疲倦,不能到危险的地方,要按时进食。

“我受不了被人当成小孩对待!”一天早上笛琳坐在梳桩镜前告诉丈夫。她实在厌恶失去自由。“无论我做什么,总是有人要帮忙……照顾我……喂我吃东西。”

洛格严肃地聆听。“不是待你如小孩,而是我太在乎你的福祉。”

“我觉得自己像在坐牢。”她闷闷不乐。“我想去一些地方,做一些事……”

“例如什么?”

笛琳叹口气,拿起梳子用力梳头发。“自从那场宴会之后,没有人来家里过。我只有茱丽一个朋友,而她总是忙于剧团的事。即使我们天天接到十几封邀请函,却从来不曾应邀过。”

洛格蹙眉地凝视她的睑,知道这种状况多少在他的预料中,自己多年来小心维持的隐居生活即将结束。笛琳年轻又有活力,需要有社交活动,有朋友——可以体验伦敦各种的娱乐。

“我了解,”他接过梳子放在一边,蹲在她面前。“我不想使你变成金笼子里的鸟,甜心,我会再看看如何使你的生活愉快有生气。”他挑逗地微笑。“我假设你对晚上的时光没有抱怨。”

“是的。”她羞红脸,回他一笑,心甘情愿地抬头迎接他的吻。

洛格信守诺言,开始陪伴笛琳参观艺术展、拍卖会、晚宴和音乐会,甚至还应邀到乡间的周末宴会,使她有机会认识其它和她一样怀孕的妇人。笛琳知道洛格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因为他经常是众人的注目焦点,可是他愿意为了她的缘故,牺牲他宝贵的隐私,使她既困惑又受宠若惊。

笛琳知道很多女士羡慕她有洛格这样的丈夫,他迷人、聪明、慷慨,又非常英俊。然而无论他们的关系多亲密、多自在,笛琳都察觉到应该不只如此而已。

现在洛格不曾用以前那种眼神凝视她,亲吻中少了那股热切的爱及渴望。他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显然还是不信任她,不肯有情感上的亲密度。笛琳努力隐藏自己的感情,知道无论洛格多渴望她的爱,却只会当面拒绝。

一如茱丽的预测,笛琳的胃口恢复了,不只补回原有的体重,还胖了好几磅。但是如果她担心自己身材的改变,洛格都迅速令她放了心。

“从今以后你干脆睡在这里,”一天晚上他抱她到自己床上,一番云雨过后说道。“这样比较方便,免得每次要你就要跑过去——或是当你脚抽筋时,又得冲去你的房间。”

笛琳睡意浓浓地微笑。“我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你喜欢独寝。”

“反正你也占不了多少空间,”他的手移向她的肚子。“目前还不至于。”

笛琳翻身侧躺。“我很快就会胖得占据半张床。欧,我真希望自己高一点!免得看起来像鸭子!”

洛格搂住她。“夫人,每天晚上我都努力证明你有多可人,我实在不认为你还有理由怀疑自己的魅力。”

“你对大肚子的女人有癖好吗?”笛琳狐疑地问。

洛格凑在她颈间微笑。“只有特定的一位,”他将妻子拉过去。“我猜你要我再一次证明。”

她故作勉强地翻身。“如果不麻烦的话——”

“我坚持。”他喃喃的再次将她拉过去,覆住她的唇。

洛格是个无法预测的男人,有时候纵情的戏弄她,有时候又惊人的冷淡。大部分的夜晚,演出结束之后,他匆匆回家陪地,只是进门时常常是一脸的从容。他太善于隐藏情感,以致笛琳纳闷他是否爱她,或是把她当成有趣的宠物。

笛琳一星期有三个晚上坐着被画像。欧先生很有才华,个性温和,不像她所以为的那种脾气狂野的艺术家。

“你的妻子真是大美女。”欧先生告诉走进来看进度的洛格。

“欧先生,”笛琳抗议。“你别令我尴尬!”

“她有一股罕见的特质,”欧先生急切地说下去。“性感混合着纯真,是迷人的少女—少妇的混合体。”

笛琳实在不习惯这么慷慨的赞美,一径盯着地板。

“是的,”洛格轻声说道。“那正是我所看见的。”

只要能够,笛琳总会挑一个下午到剧院看排演,或是帮忙提词。洛格似乎不介意她在场,反而承认喜欢她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这可以省得我猜想你在某处惹上麻烦。”他嘲弄地说。

至于剧团的成员或剧院的员工都以轻松的态度对待笛琳,使她觉得自在且被接纳。

但最好的时光是他们晚餐之后的相处,常常花数小时读书、聊天,直到洛格抱地上床。他们之间那脆弱的联系似乎越来越强,笛琳开始觉得自己逐渐赢得这场战争,重拾洛格的信任……直到她幸福的美梦幻灭的那一天。

星期六早上像往常一样,一顿丰盛的早餐和咖啡,笛琳独自去教堂,然后和洛格在起居室共度几个小时,洛格专注的编排戏剧,注记修正,笛琳则忙于做女红。

她望向丈夫,放下刺绣,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我讨厌女红。”她摩挲他的耳朵。

“那就别做啊!”洛格回答,翻到另一页。

“我别无选择,所有受人尊敬的已婚女子都做女红。”

“谁要你受人尊敬呢?”他心不在焉地问,努力专注于工作。“别凑在我肩上看,甜心,我会分心。”

她径自抱住他的胸膛。“你不应该在星期天工作。”她吻他的下巴,感觉他的脉搏突然加速。

洛格放下手中的文件,扭身将她拉入怀中,笛琳尖声大笑,他的双手亲昵地在她身上游移。“你认为星期天适合做什么呢,夫人……这个吗……或是这个……”

叩门声打断他们的嬉戏,笛琳从洛格腿上挣扎着起身,匆匆拉好衣裳,退到原来的位置。仆人以银盘盛着一封短笺走进来交给洛格,他对力持冷静的笛琳咧嘴一笑,接过短笺,示意仆人离开。

“是谁写来的?”苗琳司到洛格身边问道。

“显然是透过何爵士认识的人。”他蹙眉地读信。“……我很遗憾通知关于你朋友何爵士的事,以你们的友谊,我相信你一定希望立刻得知……”他没念下去,迅速地看完那张短笺。

笛琳看到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有如一尊雕像。“洛格?”她试探地问。

他似乎没听见。她拿走他手中揉成一团的信笺,展开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似乎是何安德爵士昨夜在泰晤士河边,参加一个水上宴会,结果不慎掉下河中,直到早上才有人注意,彻底搜索船上每个角落,都不见他的踪影.他们会派人打捞,但是通常要好几天才会找到尸体。

笛琳轻触丈夫僵硬的肩膀。“他——他很会游泳吗?或许已经游上岸——”

“不,”洛格沙哑地说。“或许他已经醉得无法尝试。”

“洛格,我很遗憾——”

他震了一下。“不要,我想要一个人独处。”

她想留下来安慰他,但是洛格不肯,反而将她挡在悲伤之外。人生最糟的事就是想爱他却被拒绝。即使他对自己有些感情,却一直在抵抗。

笛琳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洛格,我能做什么?”

“只要离开就好。”

笛琳缩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一整天和第二天,洛格都将自己关在房里喝酒,唯一和笛琳说话的一次是要她通知剧团他不去工作,第二天晚上由替代的演员代他上场。

“何时回去呢?”笛琳问道,得到的却是冷硬的沉默,然后他再次关上房门。

他不要她或任何人的陪伴,即使笛琳一味哀求,连连送了好几次食物上楼,他都不肯吃。

笛琳担心地问贝太太,以前洛格是否曾经这样,管家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只有当你离开他的时候,史太太。”

笛琳愧疚而懊恼的红了脸。“那持续多久?”

“他一星期喝得不省人事,再一星期才得以正常的进食。”贝太太困惑地摇摇头。“那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们了解他对你的感情……可是这个……我没想到他如此关心何爵士,我不想说死人坏话,可是那个男人没做过什么好事,愿他安息。”

“一定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洛格觉得对他有责任。”

管家耸耸肩。“无论理由是什么,主人对他的死难以释怀。”

她同情地望向笛琳。“他终究会恢复正常,别担心,史太太,以你的身体状况太操心不好。”

当然,说比做的容易。叫她如何不担心她丈夫决心把自己醉死?第二天晚上,笛琳鼓起勇气走向他房门,转动门把,发现门上锁。

“洛格?”她轻轻叩门,果然没回应,她再用力叩门,里面传来含糊的咆哮声。

“别抓那该死的门,让我安静!”他的语气令人胆战心惊。

“求求你,开门,”笛琳努力保持镇静。“否则我去找贝太太拿钥匙。”

“那我会像对付圣诞节的火鸡一样扭断你的脖子。”他的口气很像迫不及待要那样做。

“我要等在门外,直到你开门,若有必要,就算站一整夜都行。”门内还是没回应,她突然有个灵感说:“万一宝宝发生什么事,就看你的良心了!”

笛琳听见他的脚步声,突然之间,门开了,她被粗暴地拉入门里。

“我已经没有良心了。”洛格砰然甩上房门,将她和自己关在阴暗的室内。

他耸立着,黑暗高大,头发蓬乱,呼吸中充满酒味,身上穿着一件绉得惊人的长裤,赤脚,袒露上身。笛琳忍不住向后缩,他的外貌令她戒备,因为此刻他似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轻蔑地扭着唇,泛着血丝的眼睛闪过狂野和绝望的光芒。

“你想扮演尽责的妻子,”洛格浓浊地说。“拍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些陈腔滥调,呃,省省吧,我不需要安慰,我只要这个而已。”

他的手伸入她的上衣,用力将她拉向自己,灼热的唇边有着刺人的胡渣,剌痛她喉间柔细的肌肤。

笛琳察觉他预期自己要反抗他粗暴的爱抚,但是她反而勾住他的脖子,放松地倚偎着他。她温柔的顺服似乎打败了洛格。

“该死!”他呻吟。“你不知道要怕我吗?”

“不。”她的睑贴在他的肩头。

他突兀地放开,大口地吸气。

“洛格,”她轻声说。“你的行径仿佛为朋友的去世而自责,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

“我需要,因为你似乎执意毁灭自己。你知道有很多人需要你……而我恰巧是其中之一。”

他的怒火似乎熄了,突然显得疲惫而且充满自我憎恨。“安德需要我,我却令他失望。”

“就是因为这样吗?”

“一部分。”

洛格拿着半空的白兰地坐在床沿,床单和地毯上有酒的污渍,显示过去三十六小时的狂饮。他举起瓶子就唇,但是在他喝一大口之前,笛琳就把酒瓶抢过去。他脚步不稳地想抢回去,结果差点摔一跤。

笛琳放下酒瓶,站在他面前。“告诉我,求求你。”

他像个筋疲力尽的孩子,闭上眼睛,垂着头,哽咽地说了几个名字……何爵士……洛斯特伯爵……方太太……然后在一连串的言语之间,浮现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正文 第十九章

笛琳一动也不动,努力明白他所说的一切。洛格说他是洛斯特伯爵和方太太女儿的私生子……安德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她惊奇地聆听他倾泄出身世的秘密,言语中充满苦涩。显然他对安德的亲情与悲伤还夹杂着巨大的罪疚感。

“以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笛琳最后问道。

“没有必要……你不知道最好……安德亦然。”

“可是你想告诉他,不是吗?”她呢喃,鼓起勇气伸手抚摸他蓬乱的头发。“你后悔没有抓住机会告诉他。”

洛格的头垂在她的胸前。“我不确定……我……天哪,现在都太迟了。”他叹口气。“我应该为他做得更多。”

“你已经尽力了,清偿他的债务,从来不曾拒绝他,甚至还原谅他抢走薇娜。”

“我该为此谢谢他,”他沙哑地说。“薇娜是个虚伪的贱人。”

笛琳暗暗瑟缩,想到自己以前的行为也比薇挪高明不了多少。“你要去找洛斯特吗?”她问道。

他浑身一僵。“我不信任自己不会宰了他,他应该为安德的死负责。是他使安德活在炼狱里,以致要藉酒消愁,”他刺耳地笑了。“伦敦人称呼醉鬼叫‘浮尸’,可怜的安德——这个字眼刚好完全形容了他。”

笛琳仍然抚摸他的头发。“到我床上睡觉吧。”半响之后她说。“让仆人来清理这个房间。”

洛格良久都没有开口,笛琳知道他在思考是不是要继续暍白兰地。

“你不会希望我睡你的床,”他咕哝。“我又醉又需要洗澡。”

笛琳微微一笑。“任何状况都欢迎,”她握住他的手。“来吧,求求你。”

她以为洛格会拒绝,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起身跟着她走出房门。这小小的胜利化解了她部分的担忧,但还不至于松口气,她才开始了解洛格承担的重担,难怪何爵士的死令他痛不欲生。

当他得知从小一起长大的富家男孩,事实上却是自己的弟弟,会感觉到多么大的背叛啊。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真正的家或是爱的家人……也不曾有快乐。

她的手溜到肚子上,仿佛要保护里面的小生命。洛格当然会疼爱这个无辜的孩子,如果他不接受她的爱……至少她能给他一个新生命。

洛格睡得很沉,偶尔在梦中扭动呢喃,笛琳就安抚他再入睡,看守他一夜。到了早晨,她踮脚走出房间,确定没人会打扰他的沉睡。她独自用过早餐,在书桌前写回函。

“对不起,史太太……”门房端着盛了名片的银盘进来。“洛斯特伯爵来访,我通知他史先生不在家,伯爵就问你是否愿意接见他。”

笛琳十分惊愕,茫然地瞪着名片,强烈的好奇混合着担忧。伯爵可能会对她说什么呢?幸好洛格还在睡觉,否则真难预测他会有何反应。

“我……我可以和他谈一下,”她说。“就在客厅吧。”

“是的,史太太。”

她的心沉重地跳着,一整夜地都在纳闷洛斯特是什么样的人,竞然会操纵自己的儿子,欺骗他们那么多年……不认洛格,让他在一个残酷的佃农手下备受虐待,这样的伯爵,不必见面,她就开始轻视他了……可是她又有一丝怜悯,毕竟安德是他所承认的儿子,对他的死一定很心痛。

看见大厅里的老人,高大的身影微驼,五官坚毅,脸上没有暖意或幽默感,她的脚步缓了下来。老伯爵像洛格一样,孤独,不易亲近,有一种压抑的强势。他脸上显示出近来的忧伤:肤色灰白,眼神凄凉。

“洛斯特伯爵。”笛琳没有伸出手,仅仅点头致意。

伯爵似乎对她的欠缺顺从感到有趣。“史太太,”他粗哑地说。“谢谢你优雅的肯见我。”

“我对你的失落深感遗憾。”

随后他们陷入沉默,彼此打量。“你知道我是谁,我看得出来。”

“是的,他告诉过我。”

他高傲地扬扬眉毛。“我猜他把我形容成黑心肝的怪物?”

“他只陈述事实,爵爷。”

“我没料到洛格会和你结婚。”洛斯特观察道。“年轻又有良好的家世,你如何说服你家人答应这桩婚事?”

“他们很高兴有这么一位成就非凡的绅士加入家族里面。”笛琳冷冷地说谎。

洛斯特仔细地盯着她,最后是赞赏地笑了。“我儿子很幸运有这样的妻子。”

“你儿子?”笛琳重复。“我的印象是你拒绝承认他。”

“那是我想和他讨论的事。”

笛琳来不及再发问,便听见有人走近,他们同时转身,洛格面无表情地来到笛琳身边,冷冷地盯着老人。睡了一觉的洛格精神似乎好多了,好像刚刚洗过澡,头发有些潮湿,刚刮过胡子,身穿白衬衫、黑长裤,和一件蓝绿条纹的背心。即使他外表很整齐,眼睛底下仍然有明显的阴影。

“我无法想象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

“我现在只有你了。”

洛格恶意地微笑。“希望你不是暗示我是安德的二级替代品?”

老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我在安德身上犯了许多错——我不否认,或许我并不是理想的父亲——”

“或许?”洛格刺耳地笑了。

“——但是我对安德的确抱着希望,有许多的计划,我……”洛斯特艰难地说下去。“……无论你怎么想,我的确爱他。”

“你本来可以告诉他的。”

洛斯特痛苦地摇摇头。“我对他期望太高,他母亲家世良好,生性温柔,是贵族中的贵族,我选了她以确保我的儿子有毫无瑕疵的血缘。”

“不像你的第一任。”

“是的,”洛斯特承认。“你不在我的计划内,我说服自己,把你撇在一边重新开始是最好的决定,我希望我的儿子——合法的一位——拥有最好的一切。”

“我给他财富,念最好的学校,入最高的社交圈,安德没有理由不成功……但是他却败得很惨。没有纪律,没有野心,没有才华,除了喝酒赌博,其它的全无兴趣。而你……”他嘲讽地笑了。

“你一无所有,连血统都不纯正,却靠自己累积了一大笔财富,建立自己的社会地位,甚至还娶了一位安德应该要娶的妻子。”

洛格嘲弄地看着他。“说你的来意,洛斯特,然后请离开。”

“好吧,我想了结我们之间的战争。”

“没有战争。”洛格直率地说。“现在安德走了,我才不在乎你如何。你和我、和我的妻子、儿女全不相干,对我而言,你根本不存在。”

伯爵似乎一点也不讶异。“那是你的决定,但你若允许我可以为你的家人做许多事,用我的影响力使你成为贵族,虽然法律上有限制,我仍然有很多遗产可以留给你。”

“我不要你一毛钱,那应该属于安德所有。”

“那你就别接受。不过你或许该考虑你儿女的利益,我希望他们成为我的继承人,你要拒绝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吗?”

“我不接受——”洛格开口,但是伯爵打断他的话。

“以前我不曾要求过什么,现在我只希望你考虑我所说的,不必立刻给我答案,这些日子以来我似乎只能等候。”

“你得等很久。”洛格阴沈地说。

洛斯特苦涩地微笑。“当然,我知道你很顽固。”

洛格沉默以对,冷冷地看着洛斯特道别离开。

不幸的,洛斯特或是他的朋友一定有将洛格身世的秘密传出去,因为在几天内,消息就传遍全伦敦。很多访客和信函包围他们的家,全在询问这是不是真的,剧团里也收到如雪片飞来的信函。

向来就有很多观众的剧院,现在更是天天客满。大众觉得这么有名的平民竟是贵族的私生子,实在很浪漫。贵族之间则惊愕的口耳相传。

洛格成了伦敦备受谈论的人物,这样的状况并不是他所喜欢的。他仍然为安德而悲伤,每天工作到筋疲力尽,夜里在笛琳怀里求得安慰,他的做爱和以往不同——又温柔又长,仿佛想要迷失自己,永远与她合一,每次都到狂喜的绝境才罢休。

“我从来没料到会感觉这样,”笛琳在某天夜里告诉他。“我不知道床笫之间会有这么多的欢愉。”

洛格静静地笑了,抚摸她的身体。“我也没想到,以我以前的经验,真没想到会对一位天真少女如此着迷。”

“我不是天真少女,”笛琳开口。“经过这么多——”

“还有很多你要学习的,甜心,”他说道,再次调整位置。

“不可能。”她反对,在他移动时倒抽一口气。

“那我们就继续你的下一课吧!”洛格微笑地呢喃,继续和她做爱,直到她淹没在激情的火焰里。

彩排结束之后,笛琳发现洛格独自在舞台上,一边踱步一边做笔记。看见她站在侧翼,他微笑。“过来吧。”他说,笛琳乐于从命。

洛格将笔记放在一边,双手滑到笛琳渐广的腰间,打量她那身琥珀色的礼服。“你看起来像蜂蜜,”他呢喃,拉她踮起脚尖。“让我尝一尝。”

笛琳羞红脸,环顾空荡的舞台,纳闷会不会被人看见他们的拥抱。

洛格笑了。“没有人会反对的,夫人。”他揶揄道,低头偷吻她一下,又一下,双唇温暖地搜寻。

笛琳喘息地微笑。“你快完工了吗?”

“是的”洛格爱抚她的臀。“只要再五分钟,你何不到办公室等我?我们可以在那里私下讨论——关着房门。”

“我可不想工作。”她诱惑地说,把他逗笑了。

“你不必工作,夫人。”他拍拍她的臀,将她轻轻推向侧翼。

笛琳离开后,洛格拿起笔记继续工作着,但是他可怜兮兮地笑了,因为他很难再专注,只想尽快到办公室引诱他的妻子。他强迫自己专注,随便记了几句,利用布景板当临时的桌子。工作时,他突然察觉有个人影从剧院边一排排的座位,朝他走近。

“是谁?”他问,舞台的灯光使他无法看清对方。他猜大概是好奇的陌生人。“剧院不对外开放,今晚才有演出。”

访客仍然向前走,一直留在阴影中。

洛格直起身。“你究竟是谁?”他竟然质问。

那人以醉醺醺的熟悉语气回答。“别说你已经忘了我……哥哥。”

洛格的世界突然摇摆晃动。

安德自阴影中走出来,脸庞肿胀红润,脸上充满恨意,洛格不解地瞪着他,不自觉地倒退一、两步,那一刹那他以为是见鬼了……直到看见安德手中的枪。

“我以为你死了。”洛格沙哑地说,力持镇定。

“你一定很失望。”安德回道。“正预备取代我的地位,不是吗?”

“不,我……”洛格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该死,安德,究竟发生什么事?每个人都以为你溺水——”

“我正要他们这么想。赌场的鲨鱼处处跟着我,只要我还不出钱,立即想了断我的性命。我必须有点时间……先愚弄他们……直到我有钱。”

“你令我痛不欲生。”洛格啐道,原先的惊愕逐渐淡去。

“没有悲伤很久,不是吗?”安德轻声问。“你很快就复原了,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哥哥,那个事实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洛格盯着安德手中的枪。“你醉了,安德,把那该死的东西放一边,我们谈一谈。”

“这把枪,”他含糊不清地说。“要用在你身上,或是我自己……或许我们俩一起,反正我的命不值钱。可是这会对你的事业大有益处,你将成为戏剧界最伟大的传奇人物。”

洛格表面上没有反应,心跳却很快,安德向来是难以预测的酒徒,很可能会冲动的实现威胁。

“我以前没杀过人,”他颤抖地咕哝。“但是你自作自受,吉米。”

“为什么?”

安德苦涩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可以信赖,即使全世界充满谎言,还有你这个倚靠,结果你却是最大的骗子。你一直保守洛斯特那肮脏的秘密,以为我一死:就要取代我……呃,你不会得到我所拥有的。我会先杀死你。”

安德边说边走近,忿怒地挥舞手中的枪。洛格考虑要夺枪,但是从眼角瞥见笛琳就站在侧翼,他的心跳停了好几下。

该死,他突然骇然地心想,走开,笛琳,快点出去!但是她没动。他实在难以理解她令自己置身险境,万一乱飞的子弹打到她……她可能不智的刺激安德,以致他大怒失去控制。洛格开始冒冶汗,不敢看向她的方向。

“我不要你的东西。”洛格说道。“我只想帮助你。”

他察觉笛琳正在移动,轻悄悄地走到布景板后面,天知道有什么目的,洛格困在惊慌当中,等她脚步一滑,或是撞上什么东西,毕竟怀孕使地行动笨拙。

“帮我?”安德轻蔑地说,身体不稳地晃动。“好像个关心的哥哥……我几乎相信你。”

“放下那该死的枪,和我说话!”洛格简洁地说。

“老天,我真恨你,”安德手指发抖的把枪对准洛格。“以前我没察觉你有多像我父亲,你这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混蛋,怀着肮脏的秘密,操控周遭的人。”

“我不曾那样对待你。”

安德痛苦地摇摇头,“吉米……我们怎会不知道?怎么多年……”

“安德,等一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扳上扳机,使得洛格脸上血色尽失。“安德——”

附近的布景板倒了下来,发出惊人的声音,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倒一样,那加强的木框掉在安德头上,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的枪发出剌耳的爆炸声,一颗失去准头的子弹立即射入旁边的布幕。

笛琳就站在布景板的位置,瞪着自己的杰作。

洛格望着她,僵住好几秒,发现她安然无恙。他俯身推开倒下的布景板,蹲在地上,揪住弟弟的衣领,安德浑身是酒味,茫然地睁开眼睛,望着洛格的脸,显然布景板不致伤害到他。

“怎么——”安德开口。

洛格一拳击中他的下颚,使他不省人事,平静地躺在舞台上,开始打呼。

笛琳匆匆过去。“他还好吧?”

洛格徐徐地站起身,在心里数到十,但是压不住心中惊恐的怒火,他害怕碰她,害怕会掐死她。

“你该死的在想些什么?”他听见自己颤抖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孩子的安全?”

“不,我……”她困惑地望着他。“我只想到你。”

“我该死的可以照顾我自己,”他怒吼,双手攫住她的肩,摇晃着她。“老天,女人,你终于把我逼疯了!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我都忘不掉刚刚那一刻,直到我变成疯子。”

“我不可能旁观他开枪杀你,反正你没必要生气,没有人受伤,现在一切都没事了。”她望向沉睡的安德。“至少大部分都很好。”

“不是没事。”洛格野蛮地说,放开她的肩。

他的心仍然狂猛地怦怦跳,一半想继续摇她,直到她牙齿打颤;另一半想紧紧搂住她,狂烈的吻遍她全身每一吋,想到她差点受伤,甚至丧命,令他心中惊慌无比,他奋力要封闭感情的浪潮,忍不住咬紧牙关,双手握拳。

笛琳显然困惑极了。“我不明白。”

“那就让我解释吧,”他的语气不佳。“你对我仅有的价值是你腹中的胎儿,我只要求你照顾他——而你是该死的冲动,连这点都做不到。”

笛琳的脸毫无血色,眼神十分惊骇。“我……”她怪异地喘不过气。“很抱歉你认为我一无是处。”

听到枪声而匆匆赶过来的剧团员工打断他们的对话。

“史先生——”

“发生什么事?”

“那是谁?为什么——”

“某个混蛋企图对史先生开枪!”

洛格再次蹲在安德旁边。“是意外,没有大碍,把何爵士扶起来,用我的马车送到我家,小心一点,他生病了。”

“他是醉得臭死了!”某人咕哝的照他的话去做。

洛格瞪着笛琳。“他将住在我们的客房,你会反对吗?”

她摇头以对,一张脸突然胀得通红。“何必问我,你已经说得很清楚,我的意见对你并不重要。”

她的语气和表情不同于以往,他没有多想,一手搭在她的背,引导她离开舞台,笛琳扭身避开,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的碰触。

“我不需要你协助,”笛琳僵硬地说。“我所需要的是你决心不给我的东西。”在他回答之前,她已经走开了,那股怒气令他不自在,以前她有这么生气过吗?天杀的,她竟然让他感觉好像是他的错一样,但却是她使自己置身危险!

正文 第二十章

回家途中,他们没有交谈,安德则一直沉睡着,回到家,仆人过来协助洛格,让安德干净舒适地睡在客房里。他和笛琳匆匆用过晚餐,便预备回剧院准备当晚的演出。

“你会没事吧?”他问她。“我不在时可以找你朋友或家人来陪你——”

“我很好,”她回答,不看他的眼睛。“若我有需要,仆人会照顾我,而且我猜何爵士会睡到明天。”

“你别靠近他。”

“好的。你何时通知洛斯特伯爵他儿子还活着?”

“我让安德自行决定。”他评估地打量她。“早点睡吧,你今天受到惊吓,需要多休息。”

“你不必担心,”笛琳冷冷地说。“宝宝安然无恙。”(缺页)

“对,他是说过,但是不必担心,我很安全,我打算叫人陪我去客房。”

“是的,史太太。”女仆有些怀疑。“只不过主人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结果是一位仆人、贝太太和门房三个人陪同,而且他们全都不赞同她去。

“不必这么多人陪。”笛琳抗议道,但是他们都认定需要保护她的安全,因为那个人很危险。

他们进入客房时,何爵士正在翻柜子,他不稳地晃了晃,像个过早醒来的小孩,茫然地看着这一群人。

笛琳惊讶的发现他和平常的外表大不相同,反而像个陌生人,肤色是那种久病的惨白,并且已经换上仆人所准备的干净衣服,只是洛格的衣服在他身上有些显窄。

“如果你想找酒,”笛琳轻声说。“洛格已经命令人收起来了。你要我叫仆人送咖啡来吗?”

他惊骇而羞愧地看她一眼。“请你走吧,我受不了面对你,我今天做的事——”

“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原先的责备变成同情。

“欧,是的。”他说。“那绝对是我,我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疯狂的混蛋。”笛琳命令仆人送咖啡和三明治,他却摇头以对。“不必了,我很快就告辞。”

“你必须留下来,何爵士,为了我丈夫。”

“我确信你不想剥夺他把我揍成肉酱的乐趣。”他嘲讽地说。

“你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她静静地说,坐在椅子里,贝太太和门房则各自点灯和生火。“请坐,何爵士。”

他勉强的半坐半瘫在火边的椅子里,双手托着下巴。点心送来之后,他喝了三杯黑咖啡,终于有些镇定。仆人们看他没什么危险性,才在笛琳要求下退到隔壁房间。

何爵士先开口说话。“水上宴会过后我已经连喝了三天,”他喃喃地说。“我怕得快疯了,知道有某个混蛋债主出钱买我的人头。我就想了个疯狂的主意,佯装我溺水,希望拖延他们一阵子。”

“我的计谋成功之后,伪装成别人,到东区的赌场赌博,就在那里听见关于洛格的传言,每个人都在谈,说他是洛斯特的私生子,我立刻疯狂,在那一刻,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恨意。”

“恨洛格吗?”笛琳迷惑地问。

他疲惫地点点头。“是的……虽然大部分的恨意是针对我父亲。他们两人使我受了骗。洛格是长子,而我占了他的位置,我的生活与特权本来应该归他所有……而且他又是那么该死的优秀。”

“你看看他靠自己的努力有这么多的成就,我经常拿自己和他比较,却样样不如,唯一能安慰我自己的是我有何家贵族的血液,现在他似乎也有。”

“你是洛斯特伯爵唯一的法定继承人,”笛琳说道。“那不会改变。”

何爵士握紧杯子,笛琳真怕那瓷器会碎掉。“但那应该是洛格,你不明白吗?而他却一无所有,天哪,他那备受折磨的童年,姓秦的常常虐待他,又冷又饿的日子根本数不完。而我却住在附近的大宅——”

“你当时无能为力去改变。”笛琳柔声打岔。

“但是父亲可以——而且他知道洛格活在地狱里。我受不了当他的儿子,也受不了洛格是我哥哥,因为从我出生开始,便夺走本来属于他的一切。”

他从椅子上起身,颤抖的手放下杯子。“我唯一能够回报洛格的事是确定他再也不会看到我。”

“你错了。”笛琳盯着他。“至少你该有勇气在明天面对洛格,我想他心底深信他所关心的人终将离他而去,如果你对他有兄弟之情,就该留下来协助他和过去达成协议,否则他永远得不到内心的宁静。你是洛格和伯爵之间仅有的联系。他或许不会爱甚至不会喜欢伯爵,但他必须学习接受洛斯特是他的父亲。”

“你认为我能够?”何爵士嘲弄地笑了,声音好像洛格。“天哪,我甚至帮不了自己,如何能够帮他。”

“那你们可以互相协助。”笛琳顽固地回答。

何爵士再次坐下来,不稳地呵呵笑。“看来你不只是外表而已,不是吗?你还十分的锲而不舍——但是我猜你必须如此,尤其是你的丈夫是我哥哥。”

他们有趣的对看一眼,直到他们察觉到门口有个高大的人影。洛格……他五官扭曲,声音沙哑的对笛琳说道:“出去。”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我只是和何爵士说话——”

“我告诉你远离他,要求你遵守这么简单的命令会太过分吗?”

“嘿,”何爵士有些好笑。“没有发生不正当的事,吉米,别把你们相遇之前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归咎于她。”

洛格充耳不闻,泠泠地注视笛琳。“在未来,夫人,请你不要介入与你不相干的事情。”

笛琳心里似乎有东西枯萎了。几个月以来,她执意敞开自己脆弱的感情,尽力要赢取他的爱意……然而那还是不够。她已经厌倦努力和一再的失败,在得与失之间,不断的重复。

她起身,没有感情地回答。“好吧,我不会再成为你的负担,从现在开始,享受你的隐私吧,随便你。”她毫不回顾地离开了。

洛格恨恨地盯着安德。“如果你的脏手敢碰她——”

“老天,”安德摇摇头。“在我目前的状况下,你不可能认为我有能力勾引你太太——或是任何女人。眼前我还有更急迫的事要操心。再者,她也不可能容忍我有任何的放肆,她根本不是薇娜那种女人。”

“如果我再发现你们独处,我会宰了你。”

“你比我更笨!”安德坐下来,揉着隐隐作痛的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傻瓜,我实在猜不透原因,当你真的找到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你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洛格冰冷地打量他。“你喝醉了,安德。”

“我当然是喝醉了。唯有如此我才有勇气说实话。”

“如果叫我和你讨论我的妻子,我宁愿被诅咒。”

“你已经被诅咒了,哥哥——因为你也是何家的人。终有一天你会逼走一切关心你的人。姓何的人都是孤独的动物,只要有人敢靠得太亲近,就被我们毁灭。我们轻视那些企图爱我们的白痴。当时是你母亲,现在轮到你太太。”

洛格愕然而沉默地瞪着同父异母的弟弟,心底渴望否认那样的归类。“我和他不一样。”他低语。

“因为你的野心,有多少人被你所牺牲?又有多少人被你排拒在外,以致他们飘然远离?你说服自己孤独才自在,这样的生活才是该死的安全和方便,不是吗?你已经被诅咒了,吉米——就像伯爵和我一样。”

洛格的眼神令他凄凉地笑了。“你想听一件很奇怪的事吗?她要求我帮助你。”

“帮助我?”洛格听见自己难以置信地问。“我不是需要帮助的人。”

“那还有待讨论,”安德嘲弄地说,努力露出笑容。“我们早上再谈吧,哥哥……我是该死的疲倦,而且醉意未消。目前,你或许应该考虑去找你太太,求她不要离开你。”

洛格茫然地走回他的私人套房,觉得自己那安全而舒适的世界被翻转过来,上下颠倒。近来已经有太多的惊奇……包括他生父的身分,自己是洛斯特的私生子,安德的死,以及他突兀现身等等的消息都太突然了。

这些突袭而来的事件真的足以毁了他的防卫,唯有一件事仍然保持稳定和不变,就是笛琳……那豁达、挚爱、精力充沛的笛琳,用每一种可能的方式表达对他的爱。

他需要她,但又受不了承认这个事实。笛琳只能满足于他所给予的,别多要求什么。他唤起仅余的决心,走进卧房,发现妻子坐在床沿,一手捧住肚子,脸上奇特的表情使他的心惊恐地跳着。

“怎么了?”他立刻走到她身边,担心地问。

“我感觉宝宝在动。”她充满惊奇地说。

洛格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手指抽动着,突然间好想碰她,感觉孩子在她体内轻微的振动。他费劲的压抑那种冲动,以致身体有些微的颤抖。

笛琳脸上的温柔消失了,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向衣柜,那时候他才发现她从下层拉出来的行李箱。

“那是做什么?”他尖锐地问。

“我决定不住在这里了。”她低声地说。

心中怒火汹涌,他讥笑却故作温柔地回答。“你别无选择,夫人。”

“我可以选择,除非你把我关起来,否则无法留住我。”

“我不知道你这么不愉快,”他指指周遭奢华的环境。“如果你过得不快乐,倒是伪装得维妙维肖。”

“你似乎有办法使我既快乐又悲惨,”笛琳将一些衣物放进行李箱内。“显然我对你是莫大的不便,不过,等我学会不再爱你,一切就会容易多了。”

洛格走向她,站在衣柜前面。“笛琳,”他闷闷地说。“刚刚我不应该对你吼叫,只是我担心你的安危。现在放下那些东西,上床来吧!”

她摇摇头,眼中含着泪水。“我终于放弃了,洛格,你永远不可能停止处罚我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你一直等机会让我看见你可以随时抛下我一去不回——这一点你表达得十分清楚。我承认自己傻得希望你会改变。现在我只想离开你,寻找安宁。”

她的冷静与顽固激怒了他。“该死,你哪里都不能去,”他拉住她的肩,愕然的感觉脸上挨了她一巴掌。

“放开我。”她说,气喘吁吁地怒瞪着他。

那一巴掌太令人意外,只是就像被蝴蝶碰了一下。洛格既困惑又生气,低头吻住她,试图用他仅知的唯一方式软化她。然而她没有平常那种甜蜜的回应,反而僵在他怀里,双唇冰冷。他这才发现笛琳从来不曾泄漏的刚毅那一面。

瞪着眼前这位娇小、毫不屈服的陌生人,他的双手垂了下去。“你该死的究竟要我怎样?”

“我想知道几个答案。”她搜寻他的脸。“你今天下午说的话是真的吗?我的唯一价值就是腹中的胎儿?”

他的脸色阴沉,但有一丝红晕。“我是气你介入危险当中。”

“你和我结婚只因为我怀了孕吗?”她坚持再问。

洛格觉得她似乎是有系统的拆毁他的保护膜,一片又一片,削弱他的根基,一心要使他屈服。“是的,我……不。我仍然渴望你。”

“仍然爱我吗?”她近乎低语。

洛格搔搔头发,直到它乱成一团。“该死,我不要讨论。”

“好吧。”她平静地转身,再次开始收拾行李。

洛格气忿地咕哝,从背后抱住她,不管她浑身僵硬的反应。他呼吸着她的香气,双唇在她颈背上摩挲,粗嗄的声音在她的发间显得含糊不清。

“我不想失去你,笛琳。”

她想挣脱开来。“而且你也不想爱我。”

他突兀地放开她,像被困住的野兽一样在房内踱步。

“你曾经对我说过一次,”笛琳生气地脱口而出。“为什么现在就不可能了?你真的如此无情,不肯宽恕我吗?”

他停住脚步,不肯看她,以备受煎熬的语气回答。“许久以前我就原谅你了,也了解你为什么那么做。部分的我甚至还因此很欣赏你。”

“那我们之间为什么还隔着一道厚墙呢?”她绝望地问。

他的肩膀颤抖着。笛琳咬住双唇,等待着,觉得如果自己安静等候,便会听见她能了解的话。

“你知道我爱你。”他沙哑地说。“每一个人都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仍然忍不住爱你。”他走到窗边,双手平贴在冷冷的玻璃上,瞪着外面的花园。“但是我不能再容许它发生了。如果这次失去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但是你不会失去我,”她迷惑地说。“洛格,你必须相信我!”

他摇摇头。“洛斯特告诉我……”他停顿,痉挛地吞咽着。“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死了,我太大了——她的死全是我的错。”

笛琳抗议道:“老天,你怎能相信他的话?”

“那是事实,”他顽强地说。“是我的错,而且对于宝宝的事,我也快乐不起来,只要一想到它可能……”他无法说下去,没有必要说。

“你怕我撑不过生产的过程。”笛琳一脸惊奇。“这是你的意思吗?”

“我的孩子注定会很大……而你……”

“我并没有那么脆弱,”她凝视他阴暗的脸。“洛格,看着我!我保证我和宝宝都会没事的。”

“你无法那样保证。”

笛琳开口要争论,但是突然回想到自己的母亲在生产时也经历很多问题。洛格说的对——她无法保证一切顺利。

“万一你的恐惧实现了,最坏的状况发生了呢?”她问。“你现在对我保持距离就会比较好吗?”

他转身注视她,表情苦恼,蓝色的眼睛有些湿润。“该死,我不知道。”

“你不会厌卷一直和其它人保持距离吗?”她呢喃,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亲近我,洛格,我们还拥有彼此,至少我们两人都不会孤独。”

这些话融化了他,原本僵硬的下巴在颤抖,几大步便走近了她,把她抱得很紧很紧。“没有你,我无法活下去。”

“不会的。”她抱住他的头,亲吻他湿润的脸颊,身体因强烈的释然而虚软无力。

洛格震颤地寻索她的唇,那激情的吻似乎会持续到永远。

“你会留下吧?”他问。

“是的……是的……”她的唇甜蜜的回应,而他因疼痛的欲望而呻吟。

他愿意冒险来爱地,反正也别无选择了。洛格抱她上床,为彼此宽衣,狂野的和她缱绻,又因为要温柔以致浑身颤抖。

激情过后,笛琳满足地躺在他怀里,累得无法移动。洛格以手肘撑起身体俯视她,低头在她肚子上印上一吻。那种赢来不易的希望使她喜极而泣。

“会很顺利的,”笛琳低语,将他的头拉向自己。“相信我。”她满心深情挚爱地吻住他的唇。

正文 终终曲

阵痛已经持续十小时了,洛格在旁边的起居室,每一次的尖叫声都使他把头抱得更紧。幸好有茱丽在里面陪伴鼓励笛琳,同时协助医生和助产婆。但洛格还是很担心。

前几个小时他本来陪着笛琳,但是她受苦的模样使他太不忍心,最后杜医生干脆叫他到起居室去。“我建议你找瓶白兰地,”他说。“这还要等好几小时。”

洛格已经灌了大半瓶,仍然除不去心中的恐惧,想到她的疼痛,每一次收缩她揪紧手巾,嘴唇甚至都咬出血了。

“老天,吉米,”安德走进来坐在他旁边,微笑着。“你控制得不太好,对吗?”

洛格备受煎熬地瞪他一眼。

“真奇怪,”安德轻松地说。“这次是我很清醒,而你已经醉了一大半。”

过去几个月以来,安德的饮酒习惯控制到偶尔喝一杯,双颊不再潮红,体重减轻许多,从他青少年至今第一次显得清瘦而健康。同时他也不再赌博,定期清偿债务,和洛斯特开始建立一种崭新而较亲近的关系,伯爵也因为儿子失而复得而被吓得软化许多。

“我还不够醉。”洛格咕哝,又一声窒息的呼喊使他忍不住畏缩。

安德不自在地看着房门。“你的发条绷得像手表一样紧。”他说。“放轻松,吉米,这种事每天都有女人经历。你何不和我下楼呢?我已经很厌倦找话题和你那些受人尊敬的姻亲闲聊,你应该下楼去扮演称职的男主人,让自己分心一下。”

“我宁愿爬过一亩的碎玻璃。”

安德惊奇地笑了,“伟大的史洛格,如此毫不隐瞒的表露感情,我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洛格心情太凄惨无法回嘴。他望向墙上那幅备受艺评家赞赏的肖像画,画中的笛琳坐在窗边,梦想地凝视远方。画家欧杰云完全捕捉到她细致的五官,凝脂般的肌肤质感。而且呈现出一种绝妙的对比:天真却又性感。她的表情很安详,眼神有一丝调皮的光芒……画中的笛琳就像下凡的天使。

“很美,”安德跟着望向那幅画。“单单看画像绝对想不到她可以顽固得像山羊一样,”他微微一笑。“她会安然度过这一切,吉米,如果我还是赌徒,我会用一切的筹码下注赌她。”

洛格微微点头,目光仍然盯着那幅画。过去几个月充满他不曾经历过的强烈幸福。笛琳变成他的一切,填满他生命中的每一处空虚,驱逐着苦涩和痛苦,以欢乐来替代。他以前的爱比不上现在,他愿意走过地狱只求免除她一刻的受苦。想到她只能独自承受生产的苦,而他全然帮不上忙时,简直要把他逼到疯狂。

那一刹那他听到婴儿的哭声,猛地跳起身,脸色灰白地等着,似乎过了一小时之久,事实上不过一分钟。

门开了,茱丽站在门口,表情疲倦却很快乐。“母女均安。进来吧,爸爸,看看你漂亮的女儿。”

洛格不解地瞪着地。“笛琳……”他润润唇,嘴巴一时太干了。

茱丽微微一笑。“她很好,洛格。”

“恭喜,哥哥。”安德接过他手中的酒瓶。“给我吧,你不需要了。”

洛格几乎没有察觉,已经大步走进门。

安德渴望地看着半空的白兰地,交给茱丽。“给你,我不信任自己拿着,谢天谢地,我还有其它的恶习可以放纵。”

洛格对医生和接生婆的道贺充耳不闻,坐在笛琳身边。她半眯着眼睛,对他微笑。

“笛琳。”他沙哑地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笛琳看见他受尽煎熬终致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安慰地呢喃,将他拉低下来,他的脸压在她胸前。

“我没事,”她喃喃地抚摸他的头发。“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他的唇吻住地,品尝她那熟悉的温暖和甜蜜,原有的惊慌消褪许多。

“我快吓死了,”他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事。”

“恐怕你必须,亲爱的,有一天,你会希望她有个弟弟。”

洛格凝视她臂弯中的小人儿,宝宝裹在亚麻和棉布中,小小的、粉红色的脸皱成一团。头顶有一绺毛茸茸的褐色头发,洛格惊奇地摸了一下。

“哈啰。”他低语,双唇拂过宝宝的前额。

“她很美,不是吗?”笛琳问。

“美极了,”他望着那奇妙的婴儿,目光回到笛琳身上。“但比不上她的母亲。”

即使浑身不舒服又筋疲力尽,笛琳勉强地呵呵笑。“傻男人,没有任何女人在生小孩之后立刻就很美。”

“我可以凝视你数小时……数星期……数个月……都不会厌倦。”

“那你只能看我睡觉了。”她打个呵欠,像小猫头鹰似地眨眨眼睛。

“休息吧,”洛格说道,挚爱地打量妻子和小女儿。“我会保护你们。”

“爱我吗?”笛琳微微一笑,再次打呵欠。

“以前是爱,”他亲亲她的眼睑。“现在无法形容。”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认为爱是一种弱点。”

“我错了,”他吻她的嘴角。“我发现那是我仅有的力量。”

笛琳带着笑意入睡,她的手仍然抓住他的。

洛格听见那叩门声。走过去应门,发现是方太太,最近她经常来访,表面上是拜访笛琳,但是她和洛格却发现共处得十分愉快,毕竞他们有许多的共通点,愉快地谈及剧院的一切……有时候也讨论他母亲莉莎。洛格仍然想多了解她一些,以及生她的人。方太太片片段段的回忆,给了他一种他不曾预期会找到的完整。

他的外婆一身盛装打扮,颈间及手腕都戴上珍珠。

“她们睡着了。”洛格说道,保护他妻子与女儿休息的需要。

方太太高傲的以银拐杖指着他。“我爬了这么多层楼,别想叫我空手下去。我只逗留一下子,看看我的曾外孙女。”

“好吧,”他咕哝。“显然无法阻止你。”

方太太走近床边,着迷地看着小婴儿。“我的曾外孙女。”她轻声说,回头望着洛格,“美丽的小婴儿,正是我所预期的,你决定命名了吗?”

“莉莎。”洛格回答。

老妇人眼睛湿润地瞅着他,示意他倾身靠近,吻吻他脸颊。“你母亲会很高兴,孩子,她会非常高兴。”

——全书完

编注:有关何莱丽和赛岱蒙的故事,请看‘浪漫新典’25号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