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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向暖阳》 第一章 入职艾瑞尔 夏日炎炎，清风徐来。 江城CBD中心，柒小染仰望着遥不可及的A·K集团标识，多少次她幻想着自己也能在那里上班，偶尔还能看见向暖阳，幸运的话，或许还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 可是，她的勇气和工作能力都不在线，怎么去呢？ “小染！小染！你在想什么啊？” 同事小林的声音打断了柒小染的沉思，她回过神来，茫然的视线转向小林。 “叫你好多遍了，你怎么啦？” 柒小染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起头向上看。 小林顺着她的视线，深深叹了一口气：“真羡慕艾科的人，从来都不用担心有一天会突然失业。” “你可以试试下回投简历给艾科？” “算了吧，以我的能力，在小公司混混就不错了，艾科我可不敢高攀。”小林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走吧，回公司了。” “嗯。”柒小染看了一眼A·K集团顶层的某一层楼，随后跟上小林的脚步。 “我前两天刚好看到一个关于艾科的专访，原来艾科CEO向暖阳是靠着家里给的一笔小钱，靠自己的能力创立艾科的。才六年哦，居然就成为了江城金融界的传奇。” “是啊，他很厉害。”柒小染轻轻地搭话。 她一直都很好奇向暖阳是怎么做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左边还戴着一颗蓝钻耳钉，看起来温和却又夹杂了一丝少年的叛逆。 没想到，转眼他就成了叱咤风云的商人。 尽管外界都传他是一个杀伐果断却又温文尔雅的狡诈商人。可是在她的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在图书馆里戴着耳机看书能看一天的大男孩。 “唉，能在艾科上班的人真幸福，工资高，平台又好，资源也多，嫉妒都快让我质壁分离了。”小林自顾自地说着。 “说实话哦，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柒小染疑惑不解，“什么打算？” “跳槽哇！我看老板最近行踪飘忽不定，上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下来，真不知道会不会跑路呢！” 看着小林煞有其事的模样，估计公司里的人也都有这种怀疑吧。 “陈总一直以来都挺照顾我们的，就算公司经营不下去，也不会亏待大家。”柒小染恬静淡然地笑了笑，“小林，其实昨天我见过陈总。” “啊？他怎么说？”小林瞪着眼睛，“小染，公司真的要倒闭了吗？” “嗯。” “要真那样，我们这是集体下岗啊！而且马上就是毕业季了，像我这种半吊子，薪资低的找毕业生，薪资高的我又够不着。”小林满脸愁容，“小染，陈总有没有说上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啊？” 柒小染听着她的话，情绪也有些低落，但还是淡定地笑了笑，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肯定会发下来的，回公司再说吧” “......艾瑞尔最近好像在跟旗下的模特闹官司啊。” “据说这个模特还跟A·K集团的总裁有一腿哦！” “不是吧？堂堂向总会看得上自家分公司的员工？” “这个不好说......” 她们刚到公司，就在门口听到同事在讨论关于某个人的小道消息，柒小染便顿住了脚步。 “小染，怎么了？”小林看她在发呆，疑惑地喊了一声。 “没事，你先进去吧。”柒小染微笑着摇头，等她进去后，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关于向暖阳的消息，她从来都是听说，然后只敢在心里默默地难过。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这里面装着的是公司所有员工的遣散费。 这是陈总交托给她的，让她代替安抚并遣散大家，以及负责之后的收尾工作。 而作为答谢，陈总也答应了帮她向艾科集团下属公司——艾瑞尔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投一封举荐信。 这是她唯一能够靠近向暖阳的机会，渺茫，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当柒小染再次来到A·K集团的楼下时，她已经是A·K集团旗下的艾瑞尔策划公司的一名员工了，薄底的平底鞋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上，炎夏的正午阳光，刺得人皮肤热辣辣地疼。 不知不觉，她已经入职将近一个月，虽然这份工作也算得上是她找来的，但她却没想到从举荐、面试，再到录取，这一切会这么顺利。 “快快快！小染，别发呆了！” 柒小染刚进部门办公室，就被与她对桌而坐的同事——橙子给拽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扯着往外跑。 “怎么了？”她先是踉跄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我的包还没......” “别管你的包了，再不快点，向总就走了，快！” 柒小染心跳蓦地慢下半拍，提起气快步跟上她。 当来到露台时，她愣了愣，平常鲜有人来的小露台，此时却站了好几个人。 自入职后，她就喜欢来露台，原因是这里人少，也因为从这里看下去，就是艾科集团背面的露天停车场，能够看见那辆特别的迈巴赫。 有一次她在露台打电话的时候，正好看到向暖阳从那辆车上下来。 他穿着干净洁白的五分袖衬衫，左边袖口露出一截小麦肤色的手臂，手腕处戴着宝蓝色的腕表，看上去像是定制版的。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左侧，正如报纸杂志上拍到的照片一样，年少时那颗熠熠生光的蓝钻耳钉已经没有了。 也许是觉得戴耳钉不符合总裁的身份吧，她猜想。 她被橙子拉着站到了栏杆前，和大家一样，低下头往楼下看。 “怎么还没看到向总啊？” “来了来了，快看！” 柒小染疑惑地抬头，向暖阳每天都有来公司，为什么今天大家会这么激动呢？ “快看，向总！” 柒小染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手背，回过神来，看到橙子的手指着楼下，于是顺着视线往下看。 在那辆蓝色迈巴赫前，向暖阳正在和旁边的女人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们能在停车场这样公开的场所聊天，已经足以说明他们俩关系匪浅。 所以，大家今天是为了看向暖阳身边的这个女人吗？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和向总聊那么久。”橙子不满地背过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女士薄荷烟，抽出一根熟稔地点燃。 “嗯？” 柒小染不大理解她的情绪从何而来，关于向暖阳的绯闻其实并不少，所以她也一直以为一向待人有礼的向暖阳，对于追求他的女人，即使要拒绝，也是很礼貌的吧。 “你刚来公司不久，所以你不懂，向总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实际上从来就没理过那些找上门的女人。”橙子缓缓吐出一圈云雾，听见周围传来嫌弃的细碎声音，便抬手将那烟雾挥散。 “从来都没有哦！”句末，还特意腔调了这一点。 “这样啊，”柒小染低头看着楼下的两人，那个女人穿着干练的白色连体裤，背影竟让她感到有些熟悉，“可能是朋友或者亲戚吧。” 她甩了甩头，再看时，楼下的两人已经坐进了迈巴赫。 “又或者是女朋友吧。” 周围不知道是谁闷闷地说了一句，围观的人怪叫了一声，各自散开，纷纷推开露台的谷仓门离开。 “走吧，回去啦。”橙子叹息一声，把才燃了一半的香烟掐灭后，丢进垃圾桶里，往门口摆了一下脑袋，就单手插口袋离开，“看来马上就有一大片芳心碎掉咯！” 柒小染跟在她身后，临走前，眼角余光仍然不舍地瞄了一眼楼下。 那辆蓝色迈巴赫已经离开，空出来的停车位在停满车的停车场里显得异常突兀，像是拼图缺失了一块重要的部位，变得不完整了。 她的芳心也要碎掉了。柒小染默默想着。 暗恋是一杯永远喝不完的黑咖啡。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她只是默默地关注着他的消息。 可每一次听说了他和其他女人的绯闻，都让她如此难受。 下午的时候，还在摄影棚里忙活的柒小染，突然收到了橙子发来的微信，让她下班前赶回公司，经理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于是她对摄影棚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赶紧打车回公司了。 刚到公司楼下，就在大门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那人戴着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和黑色口罩，但柒小染依然通过她的身姿和装扮，认出了她就是新晋影后安莹莹，是向暖阳的最明目张胆的追求者，没有之一。 柒小染低着头走过去，尽量脚步轻缓没有声音，可奈何她今天穿着高跟鞋，鞋跟与地面接触总避免不了发出声音来。 就在她与安莹莹相隔不到五步距离的时候，安莹莹显然是已经注意到她了。 “喂！你站住！”安莹莹稍微提高了音量，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柒小染停住脚步，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很快有平展开来，接着转身朝她靠近了几步，微笑颔首：“您好，安小姐。” 安莹莹对着周围扫视了一眼后，摘下了墨镜，一脸傲娇地上下打量着她，最终视线落在了她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黛眉微挑，“你是艾科的员工？” “是的。” “眼神还不错，这都能认出我来。”她自认为自己打扮得足够严实了，就连身上穿的都是和她个人风格迥异的体恤衫和牛仔裤。 “安小姐气质独特，让人过目不忘。” 安莹莹没想到这面前看不起眼的小员工，居然顺着自己的话反过来奉承自己，看来是个机灵的。 “你很聪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是来找你们向总的，你想办法让我进去，我会在暖阳的面前帮你美言几句，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第二章 你叫什么名字 柒小染低着头，听到安莹莹亲昵地喊向暖阳的名字时，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对不起，我是新来的员工，公司的一些规章制度我还不太了解，所以，”柒小染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门内的保安，“如果您是和向总已经约好了，告诉保安人员一声，他们核实过后，便会为您放行的。” “我刚刚还觉得你这丫头机灵呢，怎么这会儿又变得这么榆木脑袋了？”安莹莹不耐烦地跺了一下脚，眼里流露出一丝鄙夷和不屑的目光。 “向暖阳不在办公室，那个保安也没有他的私人电话，他要怎么核实？你说！” 柒小染看出她眼里明显的心虚，心里对面前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大抵不过是安莹莹擅自来找向暖阳，却吃了闭门羹。 而公司的保安人员，应该是接到了指示，明令禁止给安莹莹放行，这才有了现在这出。 “原来是这样。”她略作惋惜状，“真对不起，我也帮不到您。” “你直接带我进去不就得了？”安莹莹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明明对方是在拒绝自己的，却态度温柔得让她不好发作。 “可是如果保安不让您进去，即使我带着您进门，只怕您也是会被拦着的。”柒小染说完就低下了头，像是因为愧疚于不能帮助安莹莹而难过的样子。 她默默在心里想着，虽然她进公司的时间并不长，但坐在她对桌的橙子却是个最爱打听八卦的人，刚来不久她听橙子说过安莹莹是向暖阳的头号追求者，而且倒追得非常明目张胆。 起初刚听说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今日一看，果然名副其实了。 一个公众人物，在公司楼下这样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为了倒追男人而被工作人员堵在门外，只能说确实勇气可嘉了。 如果是她，她是断然做不出这样的行为的。思及此，柒小染对安莹莹又多出了几分佩服之意。 “向总，是安莹莹。” 陈特助坐在车内驾驶位上，看见公司大门外的安莹莹时，他早已见惯不怪了，只是想到坐在后座的向暖阳，不由得生出了厌烦的情绪。 正低着头看手机信息的向暖阳听到他的声音后，便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车窗外。 公司门外站着两个女人，安莹莹他自是认识的，只是站在她的对面的女人又是什么人？ 向暖阳坐在车内无言地打量着她们二人。 他注意到柒小染的脖子上挂着橙色绳索的工作牌，透明卡槽的两侧顶端各竖起一个尖儿，这是艾瑞尔工作牌的标识。她穿着纯白色中袖雪纺衬衫，深V领口出露出黑色的蕾丝打底，带着一丝属于职场女性的性感与柔和。 “向总，需要我下去处理吗？”陈特助看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便主动请缨解决。 “不用。” “可是......”他看向柒小染，总觉得她会被一向目中无人的安莹莹给欺负了，“向总，还是我去吧。万一惹出点八卦新闻，有损公司的形象。” “好。”向暖阳收回落在柒小染身上的目光，眼睑低垂，说：“先把车停好。” “好的。” 陈特助得了指示，迅速地驶入停车场，车子刚停稳，就看到向暖阳径直下了车，他连忙拔下车钥匙跟了上去。 “向总，安莹莹还在大门外。”他提醒道。 向暖阳微微颔首，“嗯。” “要不还是等我去支开她，您再过去吧？”陈特助一边提议，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停车场，偏巧今天停车场的电梯正在维修，否则他们就不用从大门回公司了。 “难道我跟你一起出现，你就拦不住她了？” “不是，我......” “正好考验你的应急能力。” “......”陈特助无言以对。 向暖阳斜睨了他一眼，双手插在黑色西裤的口袋里，信步地转弯，便到了大门旁边。 安莹莹正在为柒小染的不识时务而不满，眼尖地发现了向暖阳，立即喜笑颜开地便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她转过头，皱着眉低吼：“你别不识抬举！” 柒小染在她有动作之前，就已经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向暖阳的倒影，几乎是下意识地拦住了她。 “抱歉。”柒小染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立即松开了手，垂首道歉，任由安莹莹朝向暖阳飞奔而去。 “暖阳，你去哪里了啊？” 前方不远处传来安莹莹娇嗔的声音，柒小染不由得身体抖了一下，这样的语气，她大概这辈子都学不来的。 她等了片刻，并没有等到向暖阳的声音，狐疑地抬起头来，只看见陈特助站在他的前面，挡住了伸着手奋力想要上前的安莹莹。 这样的一幕，不免有些滑稽。 她抿了抿已经隐含笑意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瞄向向暖阳，却与他略有深意的目光对视上，顿时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急忙低下头。 向暖阳看着她，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却始终想不起来。他淡然地转身，对还在张牙舞爪的安莹莹视而不见，径直地走进公司大门。 “向暖阳，我人都到你面前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句话吧。”安莹莹眼看着向暖阳就要离开，焦躁地跺着脚，用力地甩开拽着她的陈特助。 被甩开的陈特助见向暖阳已经进去了，便不阻拦，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追到门边，又被守门的保安给拦住，只好冲着向暖阳的背影大喊：“我在这里等你一个小时，你一回来连看不都看我，你什么意思啊？我现在好歹还是个影后，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柒小染见状，偏着脑袋看向向暖阳，他距离门口的位置并不算太远，安莹莹的话他应该是听得见的，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传言安莹莹的后台就是向暖阳，而她之所以能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也全是因为有向暖阳的帮助和支撑。 如果传言是真，那向暖阳此时的态度未免过于疏离冷漠了。 柒小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地，像是有感应般，向暖阳蓦地扭过头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胶着，她讶异得微微张开嘴，右腿不受控地往后挪了一步，前脚掌点地撑着。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被她睁得更大了，配上微微张开的小嘴，绯红的脸颊，看着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笑。向暖阳嘴角上翘，自然地扭头拐进转角处。 “你敢拦我！” 柒小染在听到旁边的声音时回神，看到陈特助正拦着想往里走的安莹莹。 “安小姐，关于当初向总帮助您的事情，上次我已经跟您解释得很清楚了，如果您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只会让彼此难堪。”陈特助挡在她面前，语气生硬。 “难堪？那就让我进去啊！”安莹莹不屑斜睨着他。 陈特助脸上客套的表情一僵，看向她的眼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厌烦。 柒小染略作思索，扬起职业的笑容，“安小姐，您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做无用功，倒不如您今天先回去，等找到合理的理由让向总拒绝不了地见您，岂不更好？” 安莹莹闻言，重新打量了她一番，“你这话说得有点道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是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小员工，您贵人事多，说出来还得您劳神惦记了，就算了吧。” 柒小染的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出来的话虽有献媚之嫌，不卑不亢的语气却让听的人觉得异常地舒坦。 安莹莹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傲慢地仰着脸把墨镜戴上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面对着傲慢强势的安莹莹却能够四两拨千斤地将人和平劝走，且不说向暖阳日后答不答应见安莹莹，就今天她的这些说辞，没有半点让人抓住的把柄。 陈特助注视着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柒小染，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之色。 “你是刚入职的新员工？” “是，我在艾瑞尔的策划部任职。”柒小染微微侧脸看他。 “哦，你叫什么名字？”陈特助注意到她的胸牌，但工作牌上面的字体太小，他看不太清。 “柒小染。”她见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丝疑惑，便主动地举起了自己的工作牌伸到他面前，“这个柒，和这个染。” “你的名字很有趣。” “是的。” 柒小染微微一笑，她的姓氏和名字都是她外婆给的，因为莫甄对她的存在恨之入骨，以至于连户口都不肯给她，外婆不得已只好将她带到了身边，之后托了关系，才办妥了她的户口。 她跟着陈特助一起坐进电梯，与他闲聊了几句，便回到了部门办公室里。 刚坐下来，就被橙子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她转过头朝橙子微微一笑。 “小染，你可算回来了，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呢！” 柒小染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等我？为什么？” “今天晚上经理请客！”橙子兴奋地手舞足蹈，“上次你做的那场伊人美服的show大获好评，经理当时不是说过要请大伙儿大搓一顿嘛？” 柒小染懵懂地点了点头，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择日不如撞日，经理说他今晚得到了经理夫人的批准，可以请我们去吃海鲜大餐啦！” “怎么样？开不开心？兴不兴奋？” 橙子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面前摇头晃脑地说着，活像一只摇头摆脑的巴西龟。 思及此，柒小染不禁失笑地伸出手按住了她那得了多动症的脑袋，说：“开心，特别开心。但是我今天的工作报告还没写。” “那就别写了，我帮你去跟经理说一声，明天补上。”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 柒小染松开手，斯条慢理地拿出自己的工作笔记，准备完成今天的工作报告。 “小染，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固执的小老头。”橙子悻悻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签字笔。 柒小染正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笑笑而已。 临下班之际，大家都已经提前前往聚餐的餐厅了，只有她因为要把今天的工作报告赶出来发到OA上，这才成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上传完报告后，她麻利地收拾完东西，急忙往电梯赶去，正好赶上有电梯下来。 刚按键，电梯门便在她面前打开了。 第三章 别打我员工的主意 向暖阳正站在电梯里，冷情的眼眸里不含一丝情绪，微微敞开的衬衫衣领露出了分明的锁骨，流露出别样的魅惑和性感。 “向总。”她在电梯外怔了怔，低头走了进去，轻言轻语地打招呼。 她站在电梯的另一侧，双手交握攥着挎包的链条，向暖阳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未施粉黛的脸上仍泛着浅浅的绯红色，微抿的两片薄唇略微有些苍白。 下午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陈特助在秘书处说起关于她劝走安莹莹的事情，他看着眼前娇小柔弱的女人，怎么也看不出她骨子里竟藏着口齿伶俐和周到圆滑。 柒小染揪着链条的手紧了紧，眼看着电梯楼层的数字慢慢地倒数着，越发地紧张。 她之所以会来艾瑞尔，就是为了能够更近距离地看到他，可现在他明明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她却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不一会儿，电梯抵达一楼，发出了“叮”的提示音。 她如梦惊醒般地蓦然抬起头来，目光呆滞，交握的双手紧了又紧，看着向暖阳抬脚走出电梯门的身影，她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向暖阳走到门口，察觉到她的异样，便侧着上半身回头看她，薄唇轻启：“有事？” 柒小染张了张嘴，嘴唇几次开合，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却搭在了电梯边沿。 “还不出来？”向暖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手，径直转身离开。 柒小染连忙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忽而松了一口气，转而却又觉得不甘心。 她犹豫了一会儿，快步地跟上他，接着干脆小跑起来追了上去。 她不甘心，或许安莹莹的不甘心也是这样一种心情吧。明明知道没有机会，却还是选择飞蛾扑火一般地冲上去，哪怕只是为了让他了解自己的心意，至少她努力过了。 已经走出大门外的向暖阳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向来不会关心其他事情的他，这一次居然下意识地转过身。 柒小染小跑着，站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喘着气，抬头迎向他那双冷清疏离的黑瞳。 “我......” “你叫什么名字？”向暖阳打量着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道身影，不由得看向她的脖子，原先挂在脖子上的胸牌已然不在。 “嗯？”她微怔，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的名字。” “柒小染。” 她低声回答，这一幕竟与当年出奇地叠合，心蓦地慌了起来，心跳如雷。 夜色渐渐降临，路灯在他身后逐一亮起，投在他伟岸挺拔的背影上，俊彦的脸覆上了一层黑影，柒小染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愈加紧张了起来。 他认出自己了？ 她凝神聚气地等着他再开口询问自己，最终还是失落地垂下了肩膀，她与向暖阳从来就没有正式地见过面，又何谈认得自己呢？ “你刚刚想说什么？”向暖阳双眼微微眯起，斜斜地自上而下地睨着她。 “我......”柒小染盯着自己的平底鞋，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是想说......” 她紧张地抬手捏住自己右耳耳垂，那里戴着一颗极细的粉钻耳钉，稍微缓下心神，说：“天黑了，你慢点开车。” 说完，不等向暖阳有所反应，她就捏着挎包低头跑开了。 向暖阳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他们分明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却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转身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空，迈开步子往停车场走去，漆黑的身影投在地面上，他突然顿住脚步，看向前方只亮着一盏灯昏暗的停车场，思绪忽然有些明朗。 向暖阳眯起狭长双眼，扭头看向方才柒小染跑开的方向，他有轻微的夜盲症，光线较暗的地方他是几乎看不清的。 这件事只有他的家里人才会知道，这个新来的员工是怎么知道的？ 柒小染一路小跑地赶到聚餐的地方，刚到包厢门口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欢笑声。她推门而入，眼尖地看到橙子为她留的空位。 “小染，你怎么那么久才来啊？我们都等不及开吃了！”橙子看见站在门口的她，连忙招手，嘴里还不住抱怨几句。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柒小染双手合十，弓着上身向大家道歉后，看见桌上的小酒杯，举了起来，“这样吧，我自罚一杯，聊表诚意。” 柒小染举杯一饮而尽，坐了下来。 “没想到咱这新同事，还是个女中豪杰！”经理朝餐桌前豪爽地挥了挥手，“都快吃吧，海鲜凉了可就有一股子腥味儿了。” 众人起筷，柒小染是新人，又因她刚才爽快自罚喝酒，同事们纷纷都向她举杯敬酒。 三杯下肚，酒量本就浅显的柒小染便开始晕乎，坐了一会儿打了声招呼，扯上邻座的橙子去趟洗手间。 “你说你，不能喝就直说呗，都是同事，大家也不会为难你呀！”橙子搀着她的手臂走出洗手间。 柒小染扶着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就是同事我才喝的，感情深嘛。” 两人转了个弯，来到了餐厅小露台边上的走廊，柒小染感到头晕，便倚着栏杆细细地呼吸着夜里微凉的空气。 橙子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刷朋友圈，抬眼想要看看柒小染怎么样了，却瞄到向暖阳正从餐厅门口走了进来，她连忙朝柒小染招手，“小染，是向总！” 柒小染皱着眉头，见橙子一脸惊喜地盯着自己的后面看，她扭过头，恰恰对上了向暖阳清冷疏离的眸子，心神一震，被鼻间刚吸入的空气给呛得轻咳了起来。 她回头，方才在公司门外的那窘人场景浮现出来，越发觉得自己无法冷静自持地面对向暖阳。 向暖阳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注意到柒小染，两人刚对上一眼，她却突然低头咳了起来。 想起方才她最后说的那句像是关心自己的话，他仍然觉得疑惑不已。 “向总！”橙子招着手，对向暖阳打招呼。 “咦？你公司员工？”站在向暖阳身边的杜晟睿注意到了小露台的方向，看着那个朝着他们热情招手的小姑娘，一双电力十足的桃花眼眨了一下。 “还挺漂亮的呀！” 向暖阳抿着嘴，斜睨了他一眼，“别打我员工的主意。” “啧啧，放心吧，知道你对员工护犊情深，隔三差五地警告我，我耳朵都快长茧了。”说着，杜晟睿还假意地掏了掏耳朵。 “长茧了，也不见得你听了。”向暖阳懒懒地说，眼睛却注视着站在栏杆旁的女人，看她刚才软软地倚着栏杆的样子，像是喝醉了。 杜晟睿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仗着杜家在江城的名望和地位，整日里游手好闲。 橙子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长得一副水性杨花的样子，还到处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是以在看到杜晟睿与向暖阳一并走过来时，看向他的眼神十分不屑和鄙夷。 “小染，一会儿如果那个骚浪货要跟你讲话，你千万别理他，知道吗？” 柒小染不解地眨着眼睛，“什么......骚浪货？” “就是那个呀！”橙子抬了抬下巴，伸出手将她的脑袋稍稍向后侧了一点，“跟在向总旁边，身上散发着‘我很骚’的气息那个。” “简直就是花狐狸！” “橙子，我们回去吧。”柒小染抓下她的手，忐忑地看着向暖阳朝她们走来。 “哦哦，可是我还想再欣赏一下向总的美色耶。” “美色随时都可以看，别让大家等久了。” 她看着向暖阳缓步走来，并未在她们面前停下，不觉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还感到了一点点的失落。然而，就在下一秒，向暖阳突然停下了脚步，偏过头看了过来。 “嘿嘿，向总好！”橙子双眼闪着红心，笑得一脸花痴。 柒小染轻轻地跟着叫了一声，眼帘垂下不敢看他。 向暖阳状似无意地在她绯红的脸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嗨！两位小美女！”杜晟睿从他身侧探出脑袋，咧开嘴对她们二人招了招手。 橙子一看见他冒出来，急忙拉着柒小染的手往后缩，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呃......”杜晟睿尴尬地摸着鼻头，“暖阳，你的员工很不给面子啊。” 向暖阳只斜睨了一眼，未置可否。 橙子可以把杜晟睿忽略掉，兴奋地拽着柒小染的手，问：“向总也是来吃饭吗？” “嗯。” 向暖阳侧头，再次看向柒小染，一双美目里隐约藏着期待的光芒，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因为距离离得近，他仿佛还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一丝想念，他愣了愣，她在透过自己回忆什么？ “吃过了？” 他是在问她吗？柒小染惊愕地眨了眨眼睛，僵硬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礼貌，补了一句：“吃、吃了，部门聚餐。” 橙子也惊住了，像是被他的话给定在原地，歪着半个肩膀，眼睛在柒小染和向暖阳两人身上来回转。 “嗯。”向暖阳眉头皱了一下，对自己方才鬼使神差问出的话也感到愕然。 柒小染感觉自己似乎在他毫无波澜的清透双眸里看到了一丝懊恼，他在懊恼什么？难道是她刚才回答得不够虔诚？ “策划部张经理？”向暖阳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关于艾瑞尔的人事情况，理了理。 “是的。” 他微微颔首，眸光淡然，说：“嗯，这次的聚餐费用算到公司的账上。” 柒小染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了一下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第四章 受宠若惊 一旁的橙子此时也是惊愕，一直听人说过向暖阳对员工是极为爱护的，但也只限于听说而已，今天这种好事居然落在了他们部门的头上，太劲爆了！ “要不我们俩干脆一起去撑个台脚吧？”杜晟睿在一旁听得无聊，想到能与美女同桌，就喜滋滋地凑上前提议。 “多事。” 向暖阳冷冷地说，转而收起视线，便抬脚往内室走去。 杜晟睿自知无趣，摸着鼻子耸了耸肩膀，跟上他的脚步，一并离开。 直至两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橙子才轻扯柒小染的手臂，问：“小染，你跟向总认识吗？” 柒小染刚松了一口气，听到她的问题，不明所以地摇头，“不认识。” 与此同时，脑海里却闪过一个词：受宠若惊。 回到包厢后，柒小染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这一天对她而言是惊喜和窘迫交加，算起来，今天一共见到了向暖阳三次，也许她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太好，但总归她见到他了，还主动跟他说话了。 当看到安莹莹不顾形象地出现在公司门口时，她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是不是变得贪心了？不再仅仅满足于远远观望了，甚至奢望起他能够注意到自己。 柒小染想到这点，就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一样，浑身抖了一下。 餐桌下，她的双手相互搓着微凉的手臂，向暖阳是高高在上的男神，她不过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又怎能奢求高攀于他呢？ 聚餐结束后，同事们都纷纷各自回家，有同事提出开车送柒小染回家，但她却不想因此欠下人情，便以散步为由推掉了对方的好意，乘着微凉的夜色，独自往公寓的方向悠然自在地走着。 她租住的公寓距离艾科集团大楼并不远，仅仅相隔一条东江大桥，她曾无数次站在公寓的阳台上，远远地隔着东江望向艾科集团。。 刚走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明净澄澈的眼眸里瞬间染上了浓浓的忧愁。 “小染，咳咳！” “爸，您怎么了？”她刚接起电话，却听见电话里魏谦文咳嗽的声音，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没事，一点小风寒。小染，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柒小染沉默着，她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临城了，只因为莫甄根本不愿意见到她。 从她生下来，她就被送到江城的外婆家抚养成人，直至初三那年外婆突然去世，她被接回临城魏家，才第一次见到了她的亲生母亲。 至今她仍然记得莫甄那双仿佛淬了毒液一般阴狠的眼睛，世上怎会有母亲这样痛恨和厌恶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她不明白，更不明白为什么魏谦文那么忌讳莫甄，从而宁愿不要她这个亲生女儿。 外婆去世以后，她和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明明住在自己父母的家里，却从未感受过真正的亲情。 “我最近工作忙。” 她低着头，右脚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地面。 “再忙总有休假的时候嘛，回来看看爸爸，好吗？” “爸，要不您到江城来吧，我陪着您四处逛逛。” “......小染，我知道你顾虑你妈妈，你放心，这一次她不会打你骂你的，回来看看爸爸吧。”电话那头的魏谦文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是怕她打我骂我，我只是不希望您在中间为难。”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莫甄的冷眼暴行，而每一次魏谦文欲言又止的表情，才是她真正不愿意回去面对的。 “小染，回家看看吧。” 柒小染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央求，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闪着彩灯的东江大桥，无声地叹息一声。 “好，下个月国庆节，我会尽量抽时间回去。” 时隔两年，柒小染再次踏入临城的地界，恍惚间心里生出了与过去相隔千山万水的错觉。 回到临城，她才知道魏谦文并不是简单的小感冒，而是严重得已经住进了医院。 她走到病房门口，透过小小的玻璃窗口看到魏谦文穿着浅绿色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眼里含着脉脉柔情地注视坐在他身旁的女人。 莫甄低着头，捏着苹果小心翼翼地削皮，眼帘微垂，侧脸线条柔和，她切下一小块果肉，用水果刀刀尖叉进去，递给了魏谦文。 这一幕是多么的温情，柒小染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所见到的场景，永远都是魏谦文毫无原则和底线地迁就莫甄。而莫甄，对他们父女二人从未和颜悦色过，哪怕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模样也没有。 柒小染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魏谦文咳嗽，她才缓缓地推门而入。 “爸，妈。” 随着她的一声呼唤，病房里的两人一并朝她看了过来，魏谦文的眼神是柔和慈爱的，让她觉着温暖。 可是，当她看见莫甄眼里的嫌恶和冰冷时，这一抹浅浅的温暖就生生地被截断了。 莫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把水果刀擦拭干净后放到一边，提起热水壶便走了出去。 柒小染低着头站在门边，在彼此距离接近的时候，往旁边跨开两步，拉开了距离。 “小染来啦，快过来坐。” 等莫甄出门后，魏谦文才开口招呼她，他的声音很虚弱，眼角处出现了高兴的皱纹。 柒小染轻轻应了一声，走到另一侧床头，搬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低声问：“您还好吗？” “挺好的。” “医生怎么说？您不是说只是感冒吗？怎么还住院了？” 魏谦文欣慰的看她，见她依旧关心自己，对她的愧疚之心就更浓烈了。他想要抬起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搭在床边的手掌动了一下，还是作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做这种父女间亲昵的动作，为了留住莫甄，他狠心将柒小染送走，甚至在她大学四年从未给过她任何帮助。 “怎么了？”一对弯弯的柳眉微微皱起，紧接着，柒小染从包里拿出一道绣了金丝线的红色平安福放到他的手上，“这是前阵子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福。” “你这小年轻的也信这个？” “不信的，公司组织旅游，同事求福，我就顺道一起求了。” “您收着吧，图个心安。” 第五章 临城 魏谦文点了点头，将那枚平安福紧握在掌心中，看着她瘦削的身形，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柒小染笑笑不语，大学四年，她为了省钱一日三餐都不定时，经常都是靠着喝水和馒头充饥。除此之外，她还需要不断地兼职，从而赚取自己的学费。 那时候，她真的宁愿自己出生在贫穷的家庭里，那样她就可以申请大学生贷款。 可惜她不是，魏家在临城也算是有权有势的大家，只是后来举家移民出国，只有魏谦文坚持留在临城。 留下来之后，他仍然靠着自己的能力开了一家公司，虽然比不上魏家的财力，但在临城也算是小富的了。 柒小染只恍神了几秒便回过神来，抿了一下嘴唇，说：“我挺好的。” “倒是您，您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刚才她问起他为何住院时，被他刻意地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就是累着了，小毛病而已，医院的医生都喜欢大惊小怪。”魏谦文笑得轻松，随手挥了两下。 “啪嗒！” 房门被推开，门把撞到墙上发出了突兀的声响，打断了病房内和谐的气氛。 柒小染连忙回头，便看见莫甄拎着热水壶，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妈。” 她低声轻唤，莫甄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似的，径自走进来将热水壶放到台面上，烫杯子、倒水，接着把水杯递给了魏谦文，从头至尾都未看她一眼。 魏谦文见状，轻咳一声，“小染，你先回去休息吧。” 柒小染垂下脑袋，眼底神色不明。果然一如既往地，只要莫甄不愿意见到魏谦文就会让她避开，她总是最多余的一个。 “好。”她爽快地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魏谦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自觉愧疚，却又莫可奈何。他侧着头，口气温和：“阿甄，你何必......” “这是你造的孽。”莫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魏谦文苍白的脸上微微一僵，这一切是他造成的，应当他来承担这些苦果，可柒小染是无辜的啊！ 他别开脸，将水杯放下，想要说的话最终仅仅化作了一声长叹。 草坪上不时有人走过，斜阳伴随着秋意凉风洒落下来，在葱绿的台湾草上泛起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 柒小染从病房走出来后，并未立即离开医院，而是来到住院大楼下的休息椅上坐着。 想起方才走在住院部的走廊时，听到从其他病房传来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欢声笑语，不禁羡慕起他们。 她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亲情。 看着不远处有两三个小孩在草坪上肆意奔跑，旁边的大人们都紧张地跟随其后，生怕他们摔倒，磕着碰着了。 柒小染忽而感到鼻头酸涩，抬起手碰了一下鼻头，指腹按住微涩的眼睛，她不难过，反正早已经习惯了。 住院楼下的另一侧，向暖阳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在小路上散步晒太阳，无意间看到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柒小染。 她的手正按在眼睛上，像是在遮挡着什么，鼻尖处透着淡淡的粉红色，侧颜看起来落寞无助。 残阳落在她的身上，往地面上投下了一抹娇小的影子，时而微微晃动，仿佛是她的身体在微颤一样。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傍晚她最后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不小的疑惑，不过他一向对这些小事情不甚关心，是以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关注。 然而今天却又在另一座城市撞见她，难道她也是临城人？ “暖阳啊，你在看什么呢？”坐在轮椅上的向老太太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搭在把手上的手背，面容慈祥。 他低下头，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了极罕见的温柔笑意，说：“没看什么，您还想去哪儿走走？” “让你来临城陪我这个老太婆，你却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耽误你挣大钱啦？” 临城是向老太太的娘家，早几年向老先生去世，她便肚子定居在此了，但是想念孙子的她，又隔三差五地就打电话催促向暖阳回临城陪她。 向暖阳工作繁忙，便推脱了几次，没想到却被老小孩一样的她给埋怨上了。 他不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有，不耽误。” “哼！”向老太太不满地轻哼，别开脸，说：“你这臭小子，别总是想着挣钱，咱们向家从来就不缺钱，也不指望你挣这点钱。” “是。” “你都已经30岁了，连女朋友都还没个着落的，这可是关乎我们向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你给我抓紧点，知道吗？” “知道。” “唉，自从你爷爷去世以后，我日日夜夜都想着抱重孙啊，你要是真的孝顺，就赶紧给我娶回一个孙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每回向暖阳回临城探望向老太太，总要听她念叨这些事情，他无奈地看向别处，下意识地就往方才柒小染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却发现长椅上的人早已经离开。 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你这小子，奶奶跟你说话，你就东张西望的，你看什么呢？”向老太太逮住他张望的模样，再次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凹陷的双眼里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向暖阳被迫收回视线，微微弓着身体，说：“您说的我都知道，有合适的会带来给您看看的。” “回回你都这么敷衍我。我老咯，说的话都没有人听了。”向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叹着气轻拍自己的大腿。 向暖阳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他对向老太太一直就是这么地无奈，哄也不对，不哄更不对。 向老太太正瞪着他，却突然眯起了她那双深邃的眼睛，皱纹堆叠到一起，在眼睛周围起了一层一层的褶子，紧紧地抿着嘴唇，脖子向前探着，鼻子用力地呼吸着。 “怎么了？”向暖阳诧异问道。 她又用力地嗅了嗅，“我好像闻到了凤来阁做的东坡肉的味道。” 向暖阳闻言，皱起眉头，“您不能吃这个。” “我怎么就不能吃了？”向老太太生气地坐直了身体，说话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一个85岁的老太太。 “我都已经黄土半埋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行。” “你这个不肖子孙，我现在命令你去风来阁给我买东坡肉！” “命令？”向暖阳剑眉微挑，“奶奶，您要这样，我今晚就直接回江城了。” “......” 第六章 那就一起走 柒小染离开医院后，原本是想直接回江城的，但想到魏谦文住院的事情，始终不太放心，就还是留了下来。 魏谦文住院，家里就只有莫甄在，如果柒小染回去，势必要与她共处，没有了魏谦文在中间调和，还不知道莫甄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左思右想之后，她还是决定宁可住酒店，也不想回去之后再与莫甄发生争执。 天色逐渐暗沉，落日还未完全被遮盖，半圆的月亮就已经显现在了空中。 乘着晚霞的绚红，柒小染来到了人潮涌动的凤湖。 傍晚时分，凤湖边上的栏杆上挂满了霓虹灯，柒小染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酒店门外刚好回头看了一眼，栏杆上的霓虹灯几乎在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湖边的柳枝在暖白色的灯光下随风摇曳，路边的人群行色匆匆地经过，在她的眼中形成了一道特殊的景色。 入住酒店后，柒小染把背包留在房间里，拿着手机便出门觅食了。 向暖阳安抚好向老太太后，便来到了风来阁。 凤来阁是临城著名景点凤湖大门对面的一家百年中餐厅，向老太太与凤来阁现任老板的奶奶是儿时好友，常常会在凤来阁相聚。 后来向老太太年纪大了，就连多走几步都开始费力，每次他回临城，仍然总让他到凤来阁打包些吃食回去。 一来二往地，他也与凤来阁的老板熟识了，每回来到临城，也必定会到凤来阁来坐一坐，欣赏餐厅对面凤湖优美的景色。 “老太太又把你叫来了？”凤来阁的老板在门口一看见向暖阳，立刻上前迎他，“还是老样子，外带吗？” “嗯。”向暖阳在一楼大堂扫了一眼，果然已经满座。 老板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手指了指楼上，说：“一、二楼都满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到三楼的露台坐一会儿，怎么样？” “可以。”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会儿，至于在几楼倒不甚在意。 向暖阳随着老板的引领上了二楼，从二楼侧面的木梯上楼，每踩下一步，脚下都发出“吱吱”的细响。 他跟在老板的身后踏上最后一个步级，在防水的木地板上站定，微转身子，抬眼就看见了露台上仅有的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上坐了一个人。 “哦，这个......她是我朋友，也就是坐一会儿的。”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捂着半边嘴小声对他说：“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去跟她说说？” “不用。”向暖阳往正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柒小染看了一眼，伸出手挡住了要上前的老板。 老板见他脸上并无异样的情绪，立刻放下心来，连应了几声，“那你坐一会儿，我让厨房准备。” 木梯“吱吱”的声响由近而远，直至消失，向暖阳推开玻璃门，抬脚跨过门槛，径直坐到了餐桌的另一边。 此时的柒小染已经离开了餐桌，站在露台栏杆处，探着脑袋往凤湖中央的千灯亭眺望着。 两年没有回来，凤湖竟没有太大的变化，千灯亭的四周湖面上依旧漂浮着数盏莲花灯，在这节假日里，有不少游客都是冲着凤湖的景色而来。 以前她对凤湖并没有太多的赞叹和想法，时隔两年回来，竟也有了些许物是人非的感慨。 柒小染轻轻叹了一声，垂着脸转身，一瞬间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准备抬起的右脚僵住，脚尖点在地面上，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嘴唇微张。 向暖阳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静默许久后，见她还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浅色的樱唇微张，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绯红色，双手交握互绞，处处彰显着她的紧张情绪，竟让人觉着呆萌。 他不禁为自己这种怪异的感觉而感到好笑，剑眉微微挑起。 一双幽深不明的眼眸中隐含着浅浅的笑意，嘴角略有上扬的趋势，柒小染缓了缓神，终于迈开步子朝餐桌走近，毕恭毕敬地开口：“向总。” “嗯。” 柒小染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思绪百转千回，这个时候自己还站在这里，似乎是打扰到他了，于是就想着直接走，但想到直接走不太礼貌，便踌躇着开口：“向总，您......” “坐。” 向暖阳抬了抬下巴，让她坐下，神情清冷，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他看着莫名想笑，他轻咳一声，“坐吧，这里不是公司。” 柒小染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佯装镇定地坐到他的对面，双腿并拢，双手搭在大腿上，正襟危坐。 “你是临城人？” “嗯。”她极不自在地收起视线，轻声应了一句。 “不用紧张，这里不是公司。” 向暖阳靠着椅背，双手手指交叠搁在翘起的腿上，一派闲适，没有了平日里在公司所看到的肃穆和冷漠。 “我不是紧张。”柒小染轻启樱唇。 她是太惊喜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够在临城遇到他，还能够跟他共坐一桌，这对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生怕自己说话稍微大声了一点，情绪稍微激动了一点，这个梦就会醒来。 “不是紧张？”向暖阳讶异地打量着她，始终不觉得她此时处于放松的状态。 “嗯，不是。”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状态，犹豫了会儿，说：“您怎么会.....” “既然不是在公司，就别用敬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用敬语称呼自己，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好的。” 向暖阳探究性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总感觉她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他又确实没有见过她。 他不再开口，柒小染也低着头沉默，露台一片宁静，只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阵欢笑声。 “柒小染。”过了好长一会儿，向暖阳突然开口喊了她的名字，“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柒小染惊异地看着他，不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难道他还记得以前在图书馆遇见的事？亦或是他还记得几年前资助她的事情？这样的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她便连忙否定了。 他不可能记得自己，或许他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她摇了摇头，“我见过你，你没有见过我。” “嗯？” “关于向总的新闻，几乎每天都能在网上见到。” “是吗？” 他的眼眸里含着一丝戏谑，意味极浅，若不是柒小染看他总是极其认真仔细，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向总是来临城游玩吗？” “算是吧。” “哦。”柒小染觉得他的回答像是在敷衍自己，失落感渐渐升起。 向暖阳从她澄澈的明眸里看到了失落，不知道为何竟觉得有趣，一时放松便轻笑出声。 柒小染听见后，吃惊地看过去，他的笑声短暂而细微，声音低沉得如同从胸腔里溢出的一般。 相比在公司所见到的他，她更喜欢现在看起来轻松自在的他，有不一样的表情，还有浅浅的笑容。 柒小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因为什么事情而笑。 “你入职公司多久了？”向暖阳换了个坐姿，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点着，看上去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四月有余。” “嗯，快小半年了，还习惯吗？” 柒小染微微一愣，这莫名的上司问候下属的语气，实在让她感到不舒服，即使她明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挺好的。”她低着头，忽然之间不想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向暖阳察觉到她突然的抗拒，不明所以地偏着头，“你......” 他刚想要再问些什么，却被旁边推门的声音给打断了。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老板拎着食盒快步走了过来，将食盒放到了向暖阳面前，“你的小炒肉，还有附赠给老太太的东坡肉。” 看到向暖阳皱起的眉头，他嘻嘻地笑着，补充道：“刚刚老太太特意打电话给我奶奶，我也没办法。” 向暖阳面色不虞地看着已经包装好的食盒，对向老太太越发无奈。 “给她尝一小口应该无碍。” 老板说着，扭头看向柒小染，笑道：“小染，你今晚打算住哪儿？” 柒小染抓了抓头发，朝向暖阳瞄了一眼，说：“不会流落街头，放心吧。” 有一年回临城，莫甄不准她进家门，她身上也没有钱，不得已地就来到了凤来阁，厚着脸扬言要给他们洗碗，以此抵一晚的借住费，也因此与凤来阁的老板真正结识，还成了朋友。 “也对，你现在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咯！”老板谐谑地喊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倒是惹得柒小染脸色一窘，刚淡下去的红色，此刻又添上不浅的绯红，她小心地瞄向向暖阳，正好对上了他探究的目光。 “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向暖阳几乎是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完，他都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变得多管闲事了。 柒小染受宠若惊地瞪着眉目，慌忙摆手：“不好麻烦您的，我住得很近，走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既然很近，那就一起走吧。” 第七章 顺路 露台上，晚风轻拂。 清透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她身后凤湖的一点微光，柒小染垂眸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 “嗯。” 向暖阳拎起餐桌上包装好的餐盒，提脚迈了一步。他本不是个热心的人，鬼使神差地，竟一次次地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心。 她的眼里总像是藏着许多有关于他的回忆一样，每每对上那双充满回忆的明净眸子，总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木质梯子在他们一前一后的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楼下的笑闹喧哗随着距离渐渐提高，他走在前面，出了门口，在路边等她跟上来。 “往哪边走？” 他的嗓音清冷如风，柒小染一路低头，走出来时才抬起头来，压下心底的狂喜，尽可能用平缓的语调说：“右边。” 她入住的酒店就在凤来阁的斜对面，相距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向暖阳有了方向，却不急着走，只偏头看她。 他在等她。柒小染心头闪过这一个可能性，深呼吸一下抬脚往前走，等自己与他并肩时，他才动了起来。 凤湖街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向总，你打算在临城待几天？” “不确定。” “哦。” 柒小染本是鼓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出声，被他淡漠的三个字就轻易打发了，此时，失落感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涌上心头。 路边，有人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向暖阳微微侧身准备让开，瞧见柒小染只低头走路没有发现异常，就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 柒小染怔怔地碰到一个温厚的胸膛，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钻入她的鼻间，余光瞥到一道人影匆匆而过，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贪恋地悄悄吸了一口，往旁退一步，红着脸说：“谢谢。” “嗯。”向暖阳淡淡地说，垂下的手轻握成空拳，手指捏了一下，“不要在大街上做低头族。” “嗯？” “危险。” “哦，知道了。”柒小染乖顺地点了点头，看见马路对面的酒店，抬起手指向对面，“向总，我到了。” 向暖阳顺着她葱白修长的食指尖端看过去，眼神幽深，“嗯，走吧。” 她说很近，原来是真的很近。 “就一道斑马线，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柒小染看他手里还提着食盒，便不太好意思再耽误他的时间。 今晚她已经很满足了，只这短短的半个小时，足够她回味许久了。 “顺路。”确实顺路，来的时候，凤来阁停车位已经满了，他就干脆把车停到这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了。 “绿灯了。” 柒小染还在琢磨着为什么会顺路，听见他声音的同时，发现他已经走进斑马线了。 因为是景区，斑马线两边等红绿灯的行人很多，绿灯一亮，人人都赶着通过，还算宽敞的路就显得人挤人的狭窄了。 柒小染第三次被人撞到肩膀之后，向暖阳就开始有意无意不时地替她挡开，每次瞄到他的手抬起来，她的心就怦怦直跳。 酒店就在路边，互道再见后，柒小染走进了酒店大堂，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生怕自己会变得更加贪心。 而向暖阳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瘦削的背影，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再次翻涌而来，想不起哪里见过，只觉得异常熟悉。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对柒小染有着些许不同的原因吧，他是这么想的。 次日一早，柒小染朦胧醒来，昨晚与向暖阳相处的细微点滴涌现出来，她轻扯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暗恋有时不仅仅是一杯苦涩的黑咖啡，也可能是加了浓香甜奶的摩卡。 简单洗簌后，她换上了运动套装，背起双肩包就往外走了。 酒店二楼有自助早餐，但她没有在那里吃，而是到隔壁的港式茶餐厅，外带了两屉蟹黄小笼包。 她是七点三十分出门的，从凤湖到医院，慢慢地走，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正好是八点十五分。 “爸。”从门外的小窗户瞄了一眼，没有看到莫甄的身影，她才推门而入。 “小染，你来啦。”魏谦文早就注意到她在门外的动静，只是父女俩都默契地选择不去提起那个人。 “嗯。”她低声应着，从背包里拿出了用一次性食盒盛着的蟹黄小笼包，说：“这是在凤湖那家茶餐厅买的，尝尝看。” “好。”他笑得高兴，接过食盒，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含糊地感慨：“真是回味无穷啊！” 他们父女俩都喜欢蟹黄小笼包，在外婆家的时候，魏谦文趁着出差的时候，会偷偷来看她，给她带蟹黄小笼包，那些偷来的时光，却是她童年里仅有的一丝阳光和希望。 莫甄站在病房外，只在门口就听见病房里轻微的笑声，她沉着脸用力地推开房门，门后的把手撞到墙壁，发出了沉闷突兀的声响。 正与魏谦文说笑的柒小染受了一惊，立刻站了起来，条件反射地缩着肩膀，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缩肩膀是她以前每回挨打挨骂的时候，因为恐惧而产生的习惯性动作，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依然还会条件反射地躲。 莫甄一进门后，病房里的氛围便一下凝滞住了，柒小染不想让魏谦文为难，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阿甄，过去是我的错，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染也已经长大成人了，你还放不开？” “放开？你害死我最爱的人，送走我儿子，你女儿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你让我放开，你好意思？” “阿甄，那一次喝醉是我......” “够了！魏谦文，她是我一生的污点和耻辱！” 病房门外，柒小染捂着嘴背靠墙壁，脸色苍白，病房里的对话震得她身体每处都在钝痛，喉咙仿佛被一块石子梗住，一并把眼泪堵在了眼眶里。 她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污点和耻辱？那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柒小染悲恸地无声质问，心里一片荒凉无所依。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她捂着嘴急忙转身无声地跑开。 向暖阳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薄唇微张，来普通住院区是为了找向老太太的主治医生，没想到却在走廊里看了柒小染。 他刚靠近几步，就看见她像受了惊吓一样转身跑开了，他的声音顿时卡在喉里。看着她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他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却看到地上的一枚绣了她名字的黄色幸运符。 眼前浮现出她那双蓄了莹莹泪光的眼眸，以及眼里的悲戚，他歪着头想了想，蹲下身把幸运符握在手心。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酒店前台在看见向暖阳走进来时，立刻眼里闪着红心，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向暖阳走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酒店有位叫‘柒小染’的客人，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她。” “对不起，酒店有规定，不能外泄客人信息的。”前台卖萌地眨了眨眼睛。 他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再开口时，眼底已经恢复清冷如水，“你用内线打电话给她。” “这......”前台犹豫地看了一下手边的座机，“好的，那麻烦您稍等。” “嗯。” 前台迅速按下房间内线号码，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您好，这里是前台，您是柒小姐吗？” “我是。” 她往台前面色无波无澜的男人瞄了一眼，说：“楼下有位先生找您......把电话给他，是吗？” “......好的，请稍等。” “先生？”她捂着话筒，轻唤一声，等向暖阳看过来后，才轻声说：“柒小姐让您接电话。” 向暖阳轻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话筒，伸手接了过来，“是我。” 等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她的疑惑，便说：“向暖阳。” “......房号多少？” 听到电话里的回答后，他就把话筒搁到台面上，未再看向前台，转身之际，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前台对着他往电梯走着的伟岸身影，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心道：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是登门服务的.......那种人？ 向暖阳从电梯出来，握了握口袋里的幸运符，走到826的房门前，按下门铃。 过了一分钟，房门还没打开。 他站在门外不解地皱起眉头，又再按了几下，房门才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 柒小染双手扶在门边，早上看到的运动装已经换下，此时穿着浅蓝色的深V领雪纺上衣和黑色休闲裤，看起来像是刚洗了头，及腰长发被她盘在后脑勺上，额前垂落几缕湿发，水珠滴落在她的肩膀上，染湿了一小块，隐约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肩带。 他移开视线，尔后又落在了她微愣的小脸上，在医院看见的悲戚和眼泪已经不再，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影子清明，撩起他心上的一根弦，微颤。 柒小染对上他的视线，随即回过神，扶着门往旁边让开，“向总，请进。” 旋即盯着自己握住门把的手，犹豫着应不应该把门关上，可如果关上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有不妥，拿不住主意的她陷入了两难。 向暖阳微微颔首，抬脚走了进去，看见她放在床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袋，眼神微闪，回眸看向还在门边站着的人，“准备回江城了？” 第八章 江城再见 柒小染搭在门把的手一紧，回眸浅笑，“是的，我在临城三天了，也该回去了。” “嗯。” “我在医院捡到这个，应该是你的。”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摊开。 柒小染讶异地走过去，看见了他手心里的幸运符，嗫嚅道：“是我的。” 那上面有她的名字，里面还藏着一块绣有“向暖阳”字样的棉布，她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向暖阳把手往前伸了伸，手指碰到了她的手背，柔软的触觉让他有种被电流击中的错觉。 “物归原主。” “谢谢。”柒小染拿起幸运符，转身放到背包里。 向暖阳看着她的背影，盘起来的湿发还在滴着水，轻薄的雪纺衫被湿发滴落下来的水打湿，轻轻贴在她的肌肤上，微凸的蝴蝶谷若隐若现。 眼底微沉，说：“把头发吹吹，我在楼下大堂等你。” “等我？”柒小染诧异，“向总，我......” “中午一起吃饭。” 他的语调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但在柒小染听来，却像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下意识地，她侧头看向装有幸运符的背包，心里疑惑，难道真是幸运符为她带来好运了吗？ 向暖阳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举动，粉红樱唇微张，清明的眸子因为惊讶而瞪大，看着她怔愣的表情，让人很想上前敲一下她光洁的脑门，就像敲木鱼一样。 这个想法刚闪过，他就被自己给惊着了。 他为人冷情，鲜少有人能引起他的注意和好奇，唯独眼前这个柒小染，身上似乎有某种气息，让他忍不住地想靠近，了解。 “怎么？没时间吗？”看她似乎还在犹疑，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行李袋上，说：“你订车票了？” 柒小染回过神来，生怕他反悔刚才的话一样，慌忙摇头辩驳：“不是，我有时间！我......” 她忽而停顿下来，两片红云浮上脸颊，神色懊恼，她那么激动做什么呢？ 糗极了。 抬起头瞟向向暖阳，他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太在意，眼角眉梢处都沾上了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 “对不起，向总，我刚才失态了。” “不会。”向暖阳单手插袋，另一只手虚握一下后松开，按捺住想要揉她发顶的冲动，“你收拾一下，我在大堂等你。” “嗯。” 柒小染点头，往床边靠，想给他腾宽一点的位置走，谁知因为紧张而腿软，身子一歪，正往床上倒下去。 忽然间，一只宽厚的大掌托住了她的腰际，滚烫的温度沾上雪纺衫上的湿意传了过来，她身体一阵颤栗。 “小心点。”嗓音温润清凉，恍如山涧小溪。 她红着脸低头，轻声回应。 向暖阳只看得到她的头顶，手心里还有点湿润，自然地垂下手，越过了她，“楼下见。” “嗯。” 柒小染转过身，看着他走出去后把门一并带上，发出了轻微声响，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些许。 她快速地收拾妥当，吹得半干的头发披散下来，带上挎包便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大堂的时候，向暖阳看到她，眼里还有些诧异，她压着疑问走过去，“向总。” “这么快？”向暖阳挑眉打量她未施粉黛的小脸，记得之前杜晟睿提过，女人总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一番才能出门。 看来，也不全是这样的。 “走吧，想吃什么？” “都行。” 走出酒店门，他侧头看向柒小染，“你常去凤来阁吗？” 柒小染犹豫了一会儿，点头说：“以前去的多，那里的老板人很好。” “嗯。” “我喜欢晚上的时候去那里，从露台看出去，可以看到凤湖的夜景，很美，能让人心情平和。” 熙熙攘攘的街头，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稀稀疏疏地落下来。 随着他们走动的步伐，时而有金灿灿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向暖阳侧头，那些落在她的头发上、鼻尖上，正闪着耀眼迷人的光。 “确实很美。” 柒小染以为他这话是回应自己说的凤湖美景，翻着脑海中的记忆，想起了一个地方，说：“向总，您去过梧桐山吗？” “没有。”他皱了皱眉，“我不喜欢爬山。” 柒小染眨了眨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他有点萌？ “嗯，我们不爬山。”她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眼尾向上翘起，“山顶有一家素食府，口碑挺好的，重要的是餐厅周围都是透明的，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临城。” “景色很壮观，也很适合让人放松心情。” 向暖阳看她眼里闪着微光，对她所说的地方渐渐感到好奇，“那就去那里吧。” 国庆假期，每一个景点都人山人海。柒小染和向暖阳在梧桐山的山顶吃过饭后，因为人太多，只好直接离开了。 柒小染坐在车上，透过车窗外，依稀能看见层峦叠嶂的风景，过去的回忆顷刻涌现，仿佛就在昨日一样。 “下次有机会再来。”向暖阳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风景上，以为她是为此行感到遗憾。 “嗯。”她回过头来，看着正在开车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不时地转动，她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我送你回酒店拿行李，再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您了。”柒小染连连摆手，这两天在临城总是和他偶遇，她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再麻烦他送自己，好像有些不合适了。 向暖阳抿着嘴唇，对她的拒绝置若罔闻，只是一双清冽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她对自己未免太过恭敬，恭敬得让他不太舒服。 柒小染看着他的表情依旧清冷，但周身散发出拒人千里的气场。 她忐忑不安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窗外的街景向后疾驰而逝，车内的氛围凝滞得让她害怕，是因为她的拒绝让向暖阳觉得伤自尊了？ 她暗自揣度，转瞬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堂堂集团总裁，怎会因为自己这种小人物而伤自尊呢？她下意识地轻微摇头。 向暖阳把她送到酒店后，跟着她上楼拿行李，再把行李放进了他的车里，从头至尾，没有再对她说过一句话。 抵达车站的时候，柒小染不安地坐在车里等着他的指示，只见他薄唇紧抿，双眼平视前方，就是不看自己。 “向总。”她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深呼吸一次，才鼓起勇气开口，“谢谢你送我，这是我这次回临城最美好的回忆了。” 向暖阳侧着头，清透的眼眸里似有波光在闪烁，他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攥紧了挎包链条的手。 这是她紧张的表现吗？上一次在电梯里，似乎也是这样。 思及此，心脏似乎蓦地跳了一下。他今天的情绪波动不太正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柒小染的手已经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柒小染等了等，没等到他的回应，以为他不待见自己，就径自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拿行李。 然而她刚下车，就看到他也跟着下来了，并走到车后座把她的行李拿了出来。 她疑惑地站在门边，“向总？” “嗯。”向暖阳轻轻应声，锁上车门，拿着她的行李袋提脚就要往车站走，“去买票。” 柒小染惊讶地倒吸一口气，连忙阻止，“不用了，里面人很多的。” “所以呢？” “跟你的身份不符，你还是别进去了，把行李给我吧，我们江城再见。”说完，伸出手想去拿回自己的行李，怎料他却往旁边一侧，躲开了她的手。 “柒小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什么？” “我以前也挤过车站，更脏更累的活也做过，别把我想得太圣洁了。” 柒小染怔怔地看着他，他说这话时，似乎还轻叹了一声，似有无奈，似有笑意。 她有点蒙圈了，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发生了，还来不及理清楚，就又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对每一个员工都这样关照吗？还是，仅仅对她而已？ 柒小染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和向暖阳，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她是滞后的那一条，只有遥望，无法碰触。 回到江城后，柒小染又恢复了以往两点一线的生活，她清楚自己的定位，因此也没有因为在临城发生的事情，而奢求过她和向暖阳之间会发生什么变化。 向暖阳，依旧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照着她前路，指引她方向，却遥不可及。 国庆节假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橙子才终于从老家回来上班，刚到办公室就拿了一些特产给大家尝尝。 临下班的时候，感觉喉咙有点痒，她不在意地抬手捏了捏，想着在回家的路上买点治喉痛发炎的药。 次日一早，一轮金阳已经挂上湛蓝的天空，柒小染醒来的时候，闹钟已经不响了，抬手挠着微痒的后脖颈看了一时间，惊得跳下床。 居然已经八点四十分了，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这还是第一次睡过头。 她匆忙地洗簌换好衣服，把手机塞进包里就立刻出门打车，到公司的时候刚好压着九点零一分，幸好超出三分钟内不算迟到。 “咳咳！咳！”刚坐下没多久，喉咙的瘙痒感越来越强烈，她站起来想要倒水，刚起身就一阵眩晕。 第九章 过敏 橙子看她身体微晃，立刻起身过去扶住她，“小染，你怎么啦？” “没事，可能是感......” “呀！你的脖子怎么了？” “什、什么？” “全是小红点，下巴也有。”橙子着急地扯了一下她的衬衣，“后面也有，你是不是过敏啦？” 柒小染被她这么一说，感觉全身都开始痒了，抬手想要挠脸，却被橙子拽着手。 “不能挠！” 橙子看了一眼办公室，今天男同事都出去了，经理又在开会，她扶着柒小染，伸手抓过自己的包，“你得去医院，我现在送你过去，回头再补假条。走吧，赶紧的！” 柒小染觉得头晕无力，任由她拉着自己走，甚至到后来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小染？醒醒！” 柒小染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瘫软无力地往下倒，橙子的力气不够大，到了一楼后，只能扶着她靠墙壁坐下来。 接着，她就跑到门口把保安给叫了过来，谁知对方居然是个胆子小的怂货。 “这这这......这姑娘咋啦？我可不敢碰！”保安吞吞吐吐的，看见柒小染手臂上、脖子上全是红点，害怕得不敢靠近。 橙子见状，心急得跺了跺脚，正准备开口大骂。 “怎么回事？”一道清冷寡淡的声音忽然传来。 向暖阳从转角口走了过来，幽深清冷的眸子落在了靠墙而坐的柒小染身上，见她脸色苍白，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布满了可怖的红点，眼底微沉。 “向总。”橙子慌里慌张地抬起眼瞄他，看他的注意力放在柒小染身上，急忙解释：“我同事好像过敏了，刚刚还有点精神，现在完全晕过去了，我扶不起，保安又......向、向总，您干嘛？” 向暖阳不等橙子解释完，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将柒小染拦腰抱了起来，眸光淡然。 “坐我的车，去医院。” 意识不清的柒小染感到身体突然腾空，脑袋沉沉地撞上一个温暖坚实的“墙壁”，鼻间传来淡淡的青草香，与此同时，感觉到身体一晃一晃的，想抬手寻找支撑点，却最终只得无力地垂下。 向暖阳抱着她不疾不徐地往门外走，身后跟着瞠目结舌的橙子。 “疼.....” 走出大楼外的空地，少了遮挡物，夏天滚烫的阳光直射在柒小染的皮肤上，像有千万根尖刺刺着她身上每处，受不住地喃喃出声。 向暖阳脚步微顿，瞥了一眼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加快了步伐。 陈特助停好车，正要进公司，却看见向暖阳抱着个女人朝自己迎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细碎短发的女人，惊得愣在原地。 “打开车门。” “是。”听到向暖阳的命令后，他立即回神，按下解锁键，把车门打开，看见满脸红点的柒小染，惊讶道：“向总，这是怎么了？” “过敏了，你送她去医院。”向暖阳把柒小染安置在车后座后，看了一眼太阳照射的方向，拉上车窗的遮阳网，关上车门。 “向总，那我......” 橙子转着眼珠，她不放心柒小染，但如果说自己要跟过去，又怕被说擅离职守。 “跟上。” “哦哦，好的。”她连连点头，“谢谢向总。” 橙子坐上车，扶正柒小染的身体，听见她低声喃着没有意义的词汇。 回头看见向暖阳已经走进公司大门，不由得感慨出声：“咱们公司那个保安真没用！还是向总好，二话不说就抱着小染起来了，Boss对我们员工真的是好得没话说啊！” 正在开车的陈特助眉眼一跳，内心暗忖：今天完全不是向总的秉性，好么...... 柒小染恢复意识时，睁眼看见的就是白洁的天花板，下意识想抬手，却感到手背上一阵冰凉，侧着头看过去，看到手背上的针管和胶布，顺延而上是三瓶药水挂在杆子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而晕倒前的记忆也随之一点点恢复过来，双手撑着床坐起来，依稀听见橙子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您放心，方案今天之内一定能给到您的......” “是是是，我明白......好的，再见啊。” 橙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挂断电话进门时，抬头正好看见已经坐起来的柒小染，三步并一步地来到床边，“小染，你醒啦！” “都怪我，你对花生过敏，我都不知道，我给你的那盒酥饼是有花生的。”送到医院后，医生就检测过柒小染的过敏原，才知道是花生。 “不关你的事，也是我自己粗心大意。”柒小染的嘴唇干涸，唇瓣一张一合间还有些粘连，“你送我来医院的？” “算是，也不完全是。”橙子把手机塞进自己的挎包里后，倒了一杯水给她，接着说：“小染，我客户爸爸一直在催我要方案，我得赶回去了，你自己在这里，有没有问题？” 柒小染接过水杯，微笑着轻轻摇头，“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行，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找医生和护士，要出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送你回家。”橙子一边说，一边把放在桌上的斜挎包背上。 “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已经好很多了，到时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低着头，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点还在，拉起被子遮住。 橙子始终不太放心，抬头看了一眼快见底的药水瓶，“那我等会儿去跟护士站说一声，让她们多注意点儿。” “好，谢谢，你快去忙吧。” 橙子离开后没多久，护士就来换掉输液的药水，期间还絮絮叨叨地提醒柒小染一些注意事项。 等护士走后，病房立即安静了下来。 她斜靠在病床上，拿出手机想看会儿新闻，却意外地在屏幕上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正要回拨过去，对方就再次拨了过来。 “您好。”她划开接听键。 “是我，向暖阳。”说话简洁，声音清冽，一如向暖阳给人的感觉。 柒小染微怔，恍神几秒，在微弱的电流声中缓过神，“向总？” 她想问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还没问出口，脑里的思绪就已经转了起来，她是艾科旗下公司的员工，向暖阳想找她的联系方式，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嗯，过敏感觉好点了吗？” “您怎么知道......” “正好看见。” 话还没问完就被向暖阳打断了，她轻咬嘴唇，心里小鹿乱撞，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还在输液吗？” “嗯，刚换了一瓶新的。” 她刚回答完他的问题，一个疑问弹了出来，他怎么知道她在输液？ “下午出院的时候，陈特助会过去接你。” 闻言，柒小染更是吃惊得肩膀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摆手，旋即想起自己在讲电话，就把手放下，低声说：“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好多了，自己回去可以的，不用麻烦陈特助了。” 电话里忽然安静下来，她静等了一分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感谢公司对我的照拂，我......”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还没等她有反应，向暖阳截胡了她的后半句，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怔怔地盯住已经恢复通话记录页面的手机屏幕，意料之中，却又感到怅然若失。 她开始产生了患得患失的心理，明知向暖阳对自己的关照，只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关心，却依然抵挡不住对他的贪恋。 输液后，医生让她再留院观察三个小时，检查没有问题后才能离开。 下午三点，向暖阳把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外的临时停车点，还没下车，就透过车头看到了正好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柒小染。 他重新关上刚打开一条缝隙的车门，发动引擎，慢速地开到柒小染的身边。 柒小染调整着刚戴上的口罩位置，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声的吸气声，紧接着就是跑车“轰轰”行驶而过的声音，她顿下脚步，扭头看向声源。 一辆黑色魅影停在了她的跟前，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她微微歪着脑袋，惊异道：“向总？” “嗯，上车。”向暖阳侧头看她，眸色清明，看她稍有迟疑，接着道：“这里不能停车。” 柒小染如梦初醒般往两旁看了一眼，低着头把车门打开，坐了进去。 “向总，您怎么会在这里？”她系好安全带端坐在位置上，不时偷瞄驾驶位上的男人。 向暖阳关注着路况，听到她的问题后，想起了上午她在电话里拒绝自己的话，于是面无波澜地说：“碰巧而已。” “住址是哪里？” “双湖苑，唔......就在东江桥的另一边。” 柒小染原本还有问题要问他，被他这么一打断，反而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疑问，下意识地摸向脖子。 向暖阳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到左转车道上，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眉眼微抬，“别挠。” “......我忘了，还好您提醒了。”柒小染微愣半秒，反应过来后，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向暖阳眼里的清冷神色因她的话而闪了一下，语气淡然，“柒小染，我好像说过，公司以外的地方，不要对我用敬语。” 第十章 员工福利 车内音响传出微弱的悠长小提琴声，柒小染紧张地绞着手里装着药物的白色塑料袋，轻咬嘴唇，“是，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 左转弯路口的红灯亮起，向暖阳踩下刹车，偏过头，见她还戴着口罩，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依然布满了不少红点，“现在在车上，就没必要戴口罩了。” “我......我怕吓到人了。”柒小染下意识又要抬手碰一碰脸上的医用口罩，刚刚抬起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冰凉手指给按了下来。 她惊诧地扭头看过去，向暖阳背着光，灰暗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清透幽深的黑瞳里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忽而心悸了起来。 “不是说了，别挠吗？”向暖阳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收回手，放到方向盘，食指轻点。 “嗯，习惯性动作。”柒小染红着脸低头，左手手腕上还残留着方才冰凉的触觉。 绿灯亮起，路上的车辆重新启动上路。 “把口罩摘了。”向暖阳淡淡地瞥了一眼，“你吓不到我，早上还是我抱你上车的。” 柒小染惊愕地看向他，内心狂乱不已。 他抱自己了？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紧接着，狂喜的情绪如同拍在礁石上的浪花一样，激荡，澎湃。 向暖阳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侧头看她，这才发现她居然还处于惊讶的状态，不禁无奈地轻叹，“很诧异？” “向总，我......”柒小染也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思绪紊乱的她，刚开口，就又停住了。 “要是觉得难以接受，就当作是我给你的员工福利。” 她眨了眨眼睛，“员工福利？” “嗯。” 柒小染沉下心思，困惑、失落、欣喜，各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身体里冲撞。 “向总，真的只是员工福利吗？那您对......不是，那你对其他员工也会这样关照？” “嗯。”向暖阳轻声回应，车身汇入了东江大桥拥堵的车道里，“不会。” 柒小染再一次惊愕地看向他，暗忖着自己得到他特殊对待的可能性原因，踌躇开口：“那是因为在临城的事？” “呵。” 他忽然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隐藏了星点笑意，看着前方拥堵得动不了的路况，索性把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半个上身，与柒小染面对面地直视。 “算是吧，也算是一种缘分。” “朋友的缘分吗？”她问得很是小心，不敢奢求太多，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她就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都算是圆满了。 “嗯，对，是吧。”向暖阳迟疑了片刻，说完后，不禁对自己方才的犹疑感到纳闷。 “你的口罩现在是不是可以摘下来了？” 柒小染激动的情绪还未完全平缓下来，听他再次说起口罩的事情，定下心神，才把口罩摘下，忐忑地别开脸，捋了几缕发丝搁在耳侧，以求能够遮挡着他的视线。 “戴着口罩，会影响脸上皮肤的恢复情况，能不戴就别戴了。”向暖阳理解她的心思，也不作勉强，身体坐正后，淡淡地说。 他平淡的语调就像一掬清凉的井水，淌过柒小染的心间，原先的窘迫心情也随之变得平静下来，脸上的温度也不像前一秒那样滚烫。 这个时候，她才有了心思观察车子外面的情况，才发现原来他们依然停在上桥的中段，她往旁边栏杆内的人行道看了一眼，无意识地感慨：“工作日的时候，东江桥都会塞车，其实我走着回去，可能会更快一点。” “你想下车走回去？”向暖阳闻言，眉头跳了一下。 “过敏的皮肤都比较脆弱，你确定要下车走？” “你在桥边走，我在桥中堵，是这样吗？” 柒小染吹鼓了右边的脸颊，无辜地扭头看他，慌乱地摆手，“向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在马路上，我是不能中途下车的。” 她其实刚才只是突发感慨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向暖阳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绯红色，握着方向盘的手张开、合上，“咳，我知道。” 他们在桥上堵了半个小时，抵达双湖苑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了。 残阳斜照，落在大门前柒小染的身上时，向暖阳这才注意到她的左耳耳垂上有一颗极其细小的粉钻，如果不是有光线折射，怕是很难让人发现。 “铃铃铃......” “咚咚咚！” 周末的上午，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公寓房里，手机铃声和敲门声一并响起，音量之大，响彻云霄。 柒小染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趿着拖鞋从床上起来，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大门走去。 “小染！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啊！” 电话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柒小染把手机拿开了一段距离，揉捏着耳朵打开门，就看见声音的主人正站在门外，瞪着一双时凤眼，身侧放着一个有半人高的银灰色行李箱。 “芳宁，你回国了？”她惊喜地歪着头，不等对方回应，就已经自告奋勇地伸手要去拿那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陈芳宁按住她的手，“你的脸怎么啦？还有你的手，怎么回事？” “过敏了。”柒小染轻描淡写地抿嘴，拉开她的手，把拉杆提起来，拖着行李箱往里走，“唔，先进来吧。” 进门后，陈芳宁一个劲儿地拉着柒小染说了很多在国外旅游的见闻，最后才开始询问她的近况。 “这么说，你现在就在我表哥的公司？”陈芳宁声音尖细，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嗯，刚转正不久。” 柒小染拉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轻叹一声，“芳宁，我们中午出去吃吧。” “随便啦！”陈芳宁无所谓地甩手，旋即灵光一闪，狡黠地转动眼球，说：“小染，我听说汇景湾有一家网红店，好像特别火，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接着，不等柒小染开口，陈芳宁就生拉硬拽地推她去换衣服出门。 餐厅里，两人点过餐后，坐在卡座上闲聊。 “小染，你现在打算怎么把我表哥撩到手？” 柒小染正往茶杯添茶，听到她的话，拿着茶壶的手一时不稳，茶壶倾斜，洒了一滩水在餐桌上。 她看着那滩青黄明亮的水渍，平稳地放下茶壶，眼睑微垂，“芳宁，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什么啊？你是要修仙吗？”陈芳宁看着一脸淡然的她，受不了地翻了一记白眼，“你暗恋他十年啊，十年耶！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任你蹉跎？” 柒小染抿着嘴唇，未置可否。 十年，原来已经有十年了。 “亲爱的，我表哥是个非常冷情的人，他都肯送你回家，肯定是对你的印象还算不错的，你这时候就应该乘胜追击！”陈芳宁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瞄，手指在桌面上毫无节奏可言地乱敲，嘴里仍在劝说。 “我......”柒小染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刚张口要说话，眼前就突然闪过一道影子，怔愣半秒后，才意识到那是陈芳宁的。 她转过头，往陈芳宁冲过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向暖阳站在餐厅门口，在他对面的，正是刚跑出去的陈芳宁。 柒小染扶着沙发的靠背，注视着门口两人的动静，不知道陈芳宁说了些什么，向暖阳突然歪着脑袋，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心下一惊，缩起肩膀，双手搭在大腿上，正襟危坐。 “......表哥，我不就是让你请我吃顿饭嘛，这都不肯哦？” 向暖阳回过头，上下打量着眼前不断怂恿他请客的表妹，眼底一片清明，“你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能有什么算盘啊！”陈芳宁被他盯得头皮发紧，双手背在身后，别扭地转动身体。 他收起视线，转过身，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陈芳宁后知后觉地跟上去，心里却乐开了花，暗道：她这么蹩脚的演技居然都能瞒过向暖阳，金像影后非她莫属了。 向暖阳径直地来到柒小染所在卡座的附近，顿下脚步，侧身，清冷困惑的视线落在了侧后方正低着头的女人身上。 柒小染紧张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衬衣衣摆，始终低着头，生怕一抬头就彻底被他认出了自己。 万一他知道自己跟陈芳宁是认识的，会不会认为之前的偶遇，都是她的有意为之？ 向暖阳抬脚，端正了身体站到她的正前方，“过敏好点了吗？”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瞥见了一个身影像极了她，原以为只是看错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本人。 “柒小染？”他等了片刻，只见她依旧低着头，耳根通红。 柒小染自知躲不过，只好站起身来，朝他浅浅一笑，“向总，好巧。” “是挺巧。” 他移开视线，留意到她对面的位置上还放着一个女性的挎包，立即明白过来，“跟朋友出来吃饭？” 第十一章 耳钉 “嗯，周末跟朋友聚聚。” 她点了点头，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响，紧张得身体僵硬。 高跟鞋的声音在来到柒小染身后就停住了，她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想起陈芳宁是没有喷香水的，身体忽然松散了下来。 她侧过身，看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她身后，面容精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举止端庄，仿若民国时期的贵妇人。 刚才进门时，柒小染就已经注意到站在收银台的她，心想，她大概就是这家网红餐厅的老板娘吧？ “向先生，您今天是不是照样去二楼雅间？”老板娘双手叠在小腹以上的位置，笑容可掬地询问。 向暖阳偏过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陈芳宁的身影，略作思索后，才点头应是。 “好的，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老板娘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未变，转身离开的时候，也对柒小染优雅一笑。 柒小染听完他们的对话内容，这才明白了陈芳宁之所以点名要来这家餐厅的原因，原是因为向暖阳是这里的常客。 就在这时，搁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起，划开屏幕，看到是陈芳宁发过来的信息时，下意识地往餐厅周围扫了一圈，在没有看到人的情况下，才点开微信的对话框。 “小染，机会我已经帮你创造出来了，你可不能辜负我的良苦用心哦，好好把握机会，尽情地撩他！加油！” “噢对了，我的包你要记得帮我拿着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撒哟娜拉！”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两条信息，柒小染僵愣着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向暖阳探究的眼神，她定住神，脑里茫然一片。 “怎么了？”向暖阳刚开口询问，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响起，拿出来查看，发现是陈芳宁发来的信息，信息内容逗趣，丝毫看不出对方的话语里有失约道歉的诚意。 他莫可奈何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看向柒小染对桌的位置，眸光忽明忽灭，片刻后，眼里恢复清明，“你的朋友......” “呃......她有点事，马上到。”柒小染实在说不出邀请的话，毕竟以他的身份，跟她一起坐在逼仄的卡座里，未免有些屈就了。 “嗯。”向暖阳嘴边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似还夹带了无奈地轻点头，“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向总。” 柒小染忐忑地回应，脸上的笑容在他转身上楼的身影里逐渐僵滞，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坐回位置上。 餐厅的角落里，陈芳宁观察了片刻，看到那两人只是简单寒暄几句，就各自分道扬镳，她目瞪口呆片刻后，气鼓鼓地跺着脚回到卡座上。 “芳宁？”柒小染惊讶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陈芳宁双手环在胸前，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小染，你怎么回事？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了。” “好什么好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争口气呢？” 柒小染抿着嘴，听着陈芳宁不停地念叨她“不开窍”、“不争气”之类的话，她也只是笑笑不语。 周一的早晨，柒小染做好早餐搁在热锅上保温，临出门前，又在床头贴了一张便利贴，用来提醒陈芳宁早餐放在哪里，接着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好友，这才匆匆赶去上班。 刚走进集团大门，外面就突降大雨，她回眸看了一眼，暗暗庆幸自己今早打车的决策正确。 “小染，好险啊！你差点就要淋雨了。” 站在电梯门口排队的橙子冲她招着手，等她过来后，就搭上她的肩膀，“你今天应该去买彩票。” 柒小染歪着头，淡然一笑，“彩票就免了吧，倒是有个方案要赶。” “啊！”橙子听到她的话，捂着眼睛哀嚎一声，“我也有，最近的客户不知道怎么的，特龟毛。” “是有点。”柒小染好笑地拉下她的手，感到挎包有轻微震动，就打开来，从里面拿出手机。 橙子凑近瞄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就跟催命符一样！” 电梯门打开，关上。 排队的人少了一部分，柒小染轻轻推着还在发牢骚的橙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到办公室的时候，柒小染刚打开电脑，就看到了刚才打电话的客户发过来的消息，要求她今天务必要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策划案给他们，她咬咬牙应下了。 傍晚下班的时候，橙子见她还在改方案，就凑上前看了一眼，惊异道：“还是蓝光·雍逸园那个？” “嗯，中午发过去的策划案不满意，让我再改改。” “明天再改吧。”她侧头看着一脸为难的柒小染，“客户让你今天改好？” “嗯。”柒小染无奈地轻叹一声，拍了拍她撑在桌上的手背，“趁着现在雨停了，你赶紧回去吧。” 橙子看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天，“好吧，你也别太晚了，改不完就明天再改呗。” “嗯，我知道。” 橙子走后不久，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很快地，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柒小染一人。 当她收到客户满意的答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外面是倾盆大雨。 她快速地收拾完东西，关上办公室的大门走了出来，关了办公室里的灯和走廊上的射灯后，才来到电梯门前。 整个楼层漆黑一片，只有她站着的地方还亮着暖白色的感应灯，周围寂静得只听得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她蓦地感到一丝恐惧。 电梯抵达一楼大堂时，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出来的，刚走出一小段距离，就听见另一台电梯开门的声音，她顿下脚步，转过身。 在电梯门外的微光中，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朝她走了过来，她定睛看了一会儿，才认清了是向暖阳，呼吸随之松泛了下来。 向暖阳携着一身微凉气息靠近，他发现，自己每一次见到她，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在这种不期而遇的情况下，更甚。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才注意到柒小染攥着挎包链条的动作，眼底微闪，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许。 “向总。”柒小染等他靠近后，才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怎么这么晚还在公司？”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您不也在公司？”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眉眼一跳，“.以后对我，不管在哪里，都不要用敬语。” 柒小染听着他闷闷的语气，诧异地抬起头。 “吃饭了吗？”向暖阳也不解释，右手插进口袋里，提起脚往大门走。 “嗯？”柒小染微愣，回神后连忙跟了上去。 “我还没吃饭，一起去吃。” “好。” 走到门口时，雨已经停了。 停车场保安亭里值班的保安，看到向暖阳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但是因为夜里黑，无法辨识人脸。 柒小染走在向暖阳的侧后方，空气中夹着冰凉湿意，她的手心却因为紧张而冒出了细细的薄汗。 她低头，摊开手，盯着手心，默默地想：明明已经见过好几次了，也一起吃过饭，坐过他的车，可为什么她还会这样紧张？ 向暖阳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却看到她低头站在车门前，一动不动。 于是往旁边探过头，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就看到她只是盯着手掌，呆愣的模样让他再次有了想要上前敲她脑门的冲动，他清了清喉咙，问：“在发什么呆？” 柒小染迅速拉回神思，连连抱歉，拉开车门坐进去。 向暖阳随后上车，启动引擎后，瞥见她的安全带还未系上，于是倾身过去，伸出手拉过副驾驶的安全带扣上，动作一气呵成。 柒小染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收回，偏过头看他，低声嗫嚅：“谢谢。” “嗯，想吃什么？” “都可以。” 她别开脸，看向车窗外，玻璃窗上还残留了一些水珠，伸出手指点在其中一颗晶莹的水珠上，刚点上，水珠就因为车身的震动滑下一道水痕。 向暖阳打着方向盘，往右边的后视镜看时，再一次注意到了她耳垂上极细小的耳钉，不禁好奇地问：“你喜欢戴耳钉？” 柒小染按在车窗玻璃的手僵住，随后缩回来捏住自己的左耳耳垂，轻声说：“还挺喜欢的。” 车内寂静无声，偶有途经树下时水珠滴落车顶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搭理，心里顿时有些慌乱，难道他不喜欢自己戴耳钉吗？ “你不是也喜欢戴耳钉吗？”她几乎脱口而出。 向暖阳在听到她的话时，心里着实惊了一跳。但因为他有轻微的夜盲症，开夜车时需得全神贯注，是以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开了一段距离后，他在一家灰白相间的餐厅门口把车停下，转过头与她直视，目光沉着。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戴了？” 第十二章 记忆浮现 柒小染像是被他吓了一跳，身体往后倾斜，背部抵着车窗，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自己在杂志上看到的照片，不确定地嗫嚅：“我之前，在杂志上......好像看过，看过你戴了枚蓝钻耳钉。” 她不确定向暖阳是从什么时候摘下的，凭着自己的记忆，她依稀记得在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踏入了金融圈，那时候看见的他，耳边似乎还闪着丁点蓝光。 “杂志？” 向暖阳狐疑地收回目光，他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戴耳钉了，所以任何杂志报道上都不可能有耳钉的照片。 不过，或许有什么独家爆料吧。 他沉思片刻，尽管仍有疑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下车吧。” 柒小染闻言，顿时如获大赦，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大口出气。 从车上下来，第一眼就注意到立在三级阶梯前的一个刷了亮白色油漆的柱子，足有两米高，上面嵌着在夜色中闪光的四个黑色立体大字：八号公馆。 她跟在向暖阳的身侧走过去，眼睛轻轻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墙面均是一片白色，接缝的墙柱则刷成了深灰色，装潢风格简洁、清冷，却给人以一种高雅大方的气质。 柒小染一直就很喜欢这种高冷偏欧美风的装修风格，从走进餐厅的那一刻起，就情不自禁地观察周围的摆设。 “你喜欢这里？”向暖阳微微侧头，注意到她眼里的惊艳之色。 “我第一次来，不过我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装修风格。”柒小染毫不掩饰内心的欣赏，偏过头，对他嫣然一笑。 向暖阳轻轻挑眉，往四周扫了一圈，他去过的各色餐厅酒店无数，从未细心地打量过所到之处的风景。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吃饭的地方，应酬的场所罢了。 听到她这么说，他便暗暗记下了这件事。 随着服务员的带领，他们走进了一间包厢，说是包厢，其实就是用了一扇半截竹帘将卡座虚掩，与走道相隔开了而已。 柒小染随意翻了翻餐单，轻抬眼皮瞄向对座的人，抿嘴合上餐单。 “向总，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清楚这里的招牌是什么，还是你点吧。” “不挑食？”向暖阳也不作推辞。 “不挑，可以随意点。”她将合上的餐单递到站在一旁的服务员手里，犹豫地看向向暖阳，她想开口，让他点他自己喜欢的菜，这样她就可以从中得知他的喜好了。 然而，直到向暖阳点完菜，服务员收起餐单离开，她都不敢开口。 服务员上菜后不久，柒小染就收到了陈芳宁发来的微信。 “小染，你加班用得着这么久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她盯着屏幕上弹出的两条信息，斯条慢理地给她回复：“我在外面，要晚点才能回去，你吃了吗？” “没吃。” 柒小染刚想把手机搁到桌面上，就感到手里一震，陈芳宁的信息就弹了出来，她歪着头，想了想，“我和向暖阳在外面吃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这一次，她把手机握在手里，没有立即收起来。 向暖阳发现她正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肚子不饿吗？怎么还不吃？” “你在做餐前祷告？” 柒小染抬头，对上他揶揄的眼神，感到一丝赧然，摆着手，说：“不好意思，向总，我走神了。” “没关系，吃吧。” 她微微颔首，这才把手机搁到桌面上，拿起筷子夹菜。 她正细细地咀嚼口中的食物，眼角瞟见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不停地有新信息弹出，微信绿色图标一行接着一行地往下滑，手机震动也始终没有停下。 向暖阳看了过来，清透深邃的眼眸暗沉几分，无波无澜的面部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柒小染把手机拿过来，点开，和陈芳宁的微信对话框里不断有新消息弹出，从刚才到她现在打开手机，依然络绎不绝地刷着屏，来来回回就只有几个意思：“撩他！灌醉他！扑到他！” 她往上翻了几条就放弃了，直接跳到最底端，准备给陈芳宁回消息，却在看到对方最新发来的一个求撩表情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唇边溢出，向暖阳先是一愣，见她眉眼含笑，澄澈水灵的双眸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见过她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看她笑得这么轻松自在。 他不禁在心里嘀咕，是什么人发的信息，竟然能够让她隔着屏幕都能笑得开怀？ “男朋友？”他故作轻松地开口询问，心间却仿佛被一枚细针刺了一个细孔，心里感到丝丝虚浮。 柒小染听到他清凉的嗓音，抬起头，嘴角还有残留的淡淡笑意，眉眼弯弯，脸颊浮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绯红，“不是，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看来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 向暖阳似有意无意地打探发信息的主人身份，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原因。 “嗯，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柒小染给陈芳宁回了个表情，就直接把手机塞进了挎包里，抬头对他莞尔一笑，“其实，我的这个朋友，向总你也认识的。” 周末的时候，她想了很久，与其有一天因为隐瞒而被误会，倒不如现在坦诚相告，至少在陈芳宁偶尔折腾的时候，她不至于慌张无措。 向暖阳不解，“我认识？” “嗯。其实刚刚给我发信息的人，是芳宁。” 她停顿半秒，见他眼里闪过迟疑之色，补充道：“陈芳宁，你的表妹。” 向暖阳眼里微闪，搭在茶杯边沿的手指扣了几下，“你们认识？” “我和芳宁是大学校友，所以我以前就已经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柒小染没有隐瞒，将一部分事情摊明说了出来。 向暖阳轻挑眉，想起之前在公司楼下，第一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一句话，心中似乎有些了悟。 “你说见过我戴耳钉，也是听她说的？” 柒小染唇瓣微张，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点头就是撒谎了，摇头也是为了圆刚才撒下的谎言，她似乎把自己逼近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不是？”向暖阳看她微怔的模样，越发困惑。 “算......是吧” 她的话里有些迟疑，眼神闪烁，有意地躲避他的注视。 偏巧，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碎片式的画面，但转瞬即逝，闪过的速度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捕捉，脑里就已经空白一片。 晚餐结束后，从餐厅出来时，一阵微风拂过，夹杂着初秋的凉意。 站在餐厅门外的柒小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环抱着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臂，传来阵阵暖意。 向暖阳把车退出来开到她的面前，按下车窗，看到她似乎在黑夜中瑟瑟发抖的样子，眉头微微皱紧，“赶紧上车。” 柒小染往前跨了一步，阶梯下有一滩水渍，她正好踩中，脚上的小白鞋沾上了不少污泥，蹙眉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她抬眼，“我......” 向暖阳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身体探了过来，长手一伸，将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注意到她正盯着地面，以为她是洁癖，便说：“先上车，上车再擦。” “哦。” 她撇了一下嘴角，扶着车门坐了进去，系好了安全带后，满怀歉意地看向向暖阳，“向总，对不起，我把你的车......” “你刚才是为了这个？”向暖阳惊异，偏头瞥见她无辜茫然的眼神，嘴角向上翘，轻笑出声，“柒小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轻笑过后，他无奈地转过头，只与她对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专注着周围的路况。 柒小染无解地眨眼，一脸的茫然和无措，回想起刚才他的笑声，脸上的温度渐渐热了起来，她用手背轻碰，悄悄地转过脸，对着车窗。 红绿灯的路口，车子缓缓停下，向暖阳左手手肘撑在车门边，食指和大拇指张开虚托着下巴，右手扶着方向盘，侧身扫了一眼她手里还提着的白色塑料袋，“芳宁有没有说要在你那里住多久？” “嗯？没有。”柒小染正看着左边行人道上的红灯倒计时，听到他的问话，条件反射般地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他一派闲适的坐姿，心里悸动不已。 “需不需要我说说她，让她别打扰你？”绿灯亮起，向暖阳收回左手，坐正，踩下油门。 她缓了缓神，轻轻摇头，“谢谢向总，其实有芳宁在，我那儿还能热闹些。” 她不是喜静的人，如果家里能有些欢声笑语，还能让她感到温馨。 黑色魅影重新上路，车内重新恢复宁静，柒小染知道他在夜里开车更需要全神贯注，所以也不再开口干扰他，眼睛盯着车内设备的蓝色外观，渐渐地泛起了一丝困意。 车子在双湖苑停下时，她抵挡不住困意地捂住嘴打了一个呵欠，留意到旁边的男人在看自己，呵欠打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她羞赧地低头，为自己是失礼喃喃道歉：“对不起。” 她方才捂嘴瞪眼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向暖阳嘴唇微勾，在看见她红着脸低头的侧脸时，眼前忽而闪过一个穿长裙的女孩身影，幽深的眸子暗下几分，“柒小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第十三章 患得患失 他随之轻笑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看到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柒小染愣住，嘴巴微微张开，踌躇了一小会儿，说：“可能是在大学的时候见过。” “大学？” “嗯，有几次你到学校找芳宁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总是坐在车里，让陈芳宁到车窗把东西接出来。 她每一次都低着头，希望能够透过车窗看到他的脸，但每一次，都只看到半张侧脸。 向暖阳的眼里闪过惊异，听到她的话后，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受阿姨的委托，去给陈芳宁送过几次东西，印象中，陈芳宁的身边，似乎确实站了一个女孩。 只是，那个女孩，跟方才一闪而过的女孩身影似乎有些不同。 他剑眉微蹙，看向柒小染充满期待的双眼，心口微微一滞，仿佛被什么轻巧的东西给撞上了，轻巧得像一朵云。 他缓了缓心神，充满歉意地说：“抱歉，我之前没有认出你。” 柒小染微微一笑，她知道向暖阳确实回想起来了，她既感到欣喜，又觉得失望。 欣喜的是，原来他对自己是留有印象的；失望的是，他对自己的记忆果然只有大学时期为数不多的“见面”上。 “你不用道歉，那个时候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面，都是匆匆一瞥，你不记得或者不认识我，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歪着头，眼睛往余光所及之处扫了一眼，接着说：“更何况，现在认识，不是刚刚好吗？” 应该算是刚刚好吧。柒小染默默在心里琢磨。 大学的时候，她被彻底放逐，学费、生活费还有其他费用，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不是向暖阳后来给的助学金，她根本不可能完成学业。 学校里的贫困生并不多，柒小染算是其中的一个，那个时候，会有一些回报母校的商人，在贫困生里选择一名作为资助对象。 偏巧的是，向暖阳选择了柒小染。 也因为这笔助学金，让柒小染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习惯性地卑微仰望。 公寓门前，她迅速收起回忆，打开公寓的大门时，就听见洗手间传来的“哗哗”水声。 她换上鞋子后，手里的东西统统丢在了玄关的位置上，疾步赶到阳台，探头往下看，双湖苑的门前已经没有了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魅影。 十年时光，能够再次近距离地看到他，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她从来不奢望得到他的青睐，就这样远远地望上一眼，或是偶尔的一个侧脸，她理应满足。 可是此刻，失落的情绪就像是一股从胃里翻涌而上的酸水，撞上她的喉间，撞得她鼻子酸涩，喉咙发紧。 陈芳宁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挎包、钥匙，还有打包盒，狐疑地挑了一下眉。 “小染，你怎么啦？”她走向客厅，冲着趴在阳台栏杆上的女人问话，“你跟我表哥不是一起吃饭了吗？怎么看你情绪不太对劲啊？” 柒小染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扭头转身，背部靠着栏杆，“芳宁，我好像开始患得患失了。” “患得患失？”陈芳宁困惑不已，双腿盘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先坐过来，咱姐俩好好谈谈。” 柒小染很是无奈地往右边歪了一下脖子，走到她身边坐下。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感觉自己变得贪心了。” 因为贪心，所以才会因为向暖阳毫无留恋的离开而感到失落。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偶然的一个侧脸，甚至开始奢望他能为自己停驻。 陈芳宁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如果直接把他给撩到手了，那他就是属于你的啊，不就不叫贪心了，那叫理所应当。” “芳宁，你别......” “我是很认真的，你听我给你分析。”她打断了柒小染的话头，半湿的毛巾搭在大腿上，“我不跟你夸张，我表哥对家里人确实还可以，但他对外是真的冷情，从来都不搭理外人的。” “呐，你拿这个前提去思考思考，你们一起吃饭好几次了吧？他送你回家也好几次了吧？像这种情况，就算不是爱情，那好歹对你这个人，他肯定还是有点特殊情感存在的吧？不然，谁会无端端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这么好？” 柒小染垂下肩膀，陈芳宁所说的事情，也一直是让她觉得困惑的地方，她不敢直视，也害怕知道答案，当这些问题被人罗列到自己的面前时，她又忽然觉得眼前的迷雾散开了一些。 “他或许是因为以前在学校里见过我，有点印象，所以稍微照顾了一些？” 陈芳宁闻言，不以为然地翻了一记白眼，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靠在她的背部，“我呢，言尽于此。现在撩男神的机会就摆在你的眼前，你不去争取不去努力，就傻呆呆地等他被别人撩走吗？” “机会稍纵即逝，就算不成功，至少你也努力过了不是？以后想起来，也不至于留有遗憾。” 入夜，柒小染反反复复地琢磨着陈芳宁说过的话，至少努力了，不留遗憾，她真的有机会吗？ 江城在连续下了三天两夜的雨后，天空才终于开始转晴了。被秋雨刷洗过的城市，给人以风清气爽的气息，洋洋洒洒的阳光铺在大道上，一片静谧祥和。 “向总，下午飞墨西哥的航班取消了。”总裁办公室里，陈特助将刚接到的消息汇报给向暖阳，“需不需要另外安排可以转机的航班？” 向暖阳坐在大班椅上，清透深邃的眸子盯着电脑里的数据，一眨不眨，他抬起手，淡淡地说：“不用了，改明天的航班吧。” “好的。”陈特助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迅速地划了一条黑线，“今天下午三点有一场和美国公司的视频会议，四点浮光城的墨总约了您到全球候鸟高尔夫球场，晚上......” “四点那个，看看能不能推掉。”向暖阳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先去北郊那边的项目看看。” 陈特助迅速地画上一个三角形，利落地合上笔记本，双手垂下，“是。” 走进电梯，向暖阳看着楼层显示屏不断地往下跳，眼前浮现出上一次在楼下遇见柒小染的情景，眸色微沉，“先去趟艾瑞尔。” 陈特助讶异半秒，轻点下颚，按下了电梯楼层。 柒小染站在小露台，看着停车场上只剩下几辆车停在那里，尤其看到向暖阳的专属座驾都不在的时候，心里的失落感甚浓。 “小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橙子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她的手机，“浮光城那边的人又打电话来了，你怎么不随身带电话？她都打到经理那里去了！” “我早上交的方案，我以为......”柒小染懵懵地接过手机，这才发现屏幕上竟然有七个未接来电，“可能是方案有什么问题，我先回电脑看看。” 说着，她快步地往办公室赶。 橙子小跑地跟在她身后，嘴里嘀咕着，“浮光城是最麻烦的客户了！” “每年年底都有他们，每回给他们做方案的人都要被折腾得半死，你这次被指派了浮光城的单子，我只能在心里为你默默默哀半分钟了。” 柒小染坐回电脑前，眼角余光瞥见她还煞有其事地在胸前双手合十，好笑地歪头眯眼，“没关系，多改，也是一种进步。” “我看你改两天了，连续两个晚上都在公司加班，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成国家级保护动物了！” “我......” 突然间，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橙子和柒小染抬起头，看到大家都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们俩的身后，紧接着就听见他们整齐划一地喊：“向总！” 橙子紧张地捏着柒小染的肩膀，两人一并回头。 向暖阳从电梯出来，就径直地来到策划部的办公室，本来只是想看看柒小染的近况，不料，无意中却听了墙角。 他双手自然垂下，在看见柒小染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她眼周的暗色，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向总好。”橙子忐忑地往后挪步子，暗自祷告向暖阳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然万一误会她是消极怠工，那可就糟糕了。 柒小染惊讶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默默与他对视片刻，才低下头，嘴唇微抿，但嘴角处向上勾起，是一个极浅的微笑。 “最近的工作量很大吗？”向暖阳静默片刻，才抬眼看向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他的声音清冽，音量不大，语气却震慑人心。 办公室里没有人敢开口回应，静谧得几乎能够听见纸张随风卷动的沙沙声。 部门经理听到刚才的动静，从小办公室走了出来，“向总，您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来看看大家的工作状态。” “原来是这样，最近的工作量是有点多，年底嘛，都是这样的。但是我们部门的人一定会努力完成工作任务的，请向总放心。” “嗯。”向暖阳极其冷淡地应了一声，侧过头看向柒小染，“你在做浮光城的方案？” 第十四章 特殊对待 策划部经理先是愣了一下，看向柒小染的目光带了些许探究意味，见她的表情似也是不明所以，便开口替她回答了。 “向总，其实这个案子是我安排给小染的。”他停顿一下，“是不是浮光城那边跟您提了什么想法？” “没有。”向暖阳迅速地扫了一眼柒小染所在位置的电脑屏幕，“你带上方案，跟我出来。” 柒小染微怔，点头，“是。” 听到她的回答后，向暖阳不再开口，干净利落地离开了策划部的办公室。 向暖阳刚走开，办公室里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经理困惑不已，来到柒小染的跟前，“小染，你之前得罪向总了吗？” “没有。”柒小染轻轻地摇头，抿着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方案，“经理，我先把方案给向总送过去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 “对对对，你赶紧去，把方案打印出来，这样向总看得更加直观。” “好的。” 柒小染刻不容缓地整理好方案，拿上手机便走了出去。 电梯口，陈特助一直不时地按一下电梯按键，眼睛偷偷地瞄向旁边泰然自若的向暖阳，他发现向暖阳对待柒小染的态度，似乎有些特殊。 向暖阳双手叠在背后，看到柒小染拿着方案气喘吁吁地赶来，侧身对陈特助交代了一声，“你坐旁边的电梯。” “对不起，向总，让你久等了。”柒小染缓了口气，才迎了过来。 “没事。”向暖阳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陈特助，接着往旁边的电梯也瞟了一眼。 陈特助意会过来后，惊愕地张了张嘴，旋即佯装淡定地替他们按下电梯，目送他们进去后，自己再乘坐另一台。 “向总，这是浮光城的方案，目前还没有定稿，还有几个方面需要改动，我......”电梯里，柒小染将手里的方案举起，一边说，一边要递给向暖阳，却被他忽然抬起的手给按下了。 她诧异地歪着头从下而上地偷瞄向暖阳，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前，迅速回正。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方才眼角余光就已经瞥见了她的小动作，向暖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你最近加班到几点？” “......看情况，一般八点多。” 不是要问浮光城的情况吗？怎么会问她加班的事情？ 柒小染暗暗思量，终不得解，只好立在一旁，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就你一个人在办公室，不害怕？”向暖阳侧过头，眸光幽深。 “还行。” “工作量很大？” “是我个人能力不够。” 深邃黑瞳里微闪一下，“那就看着情况安排工作，不要太勉强。” “嗯。”柒小染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方案被她攥在收心里，边角已经皱起，她反反复复地按平。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打开，向暖阳朝她伸出了手，她不解地怔怔望他，只见他嘴角渐渐往上翘，薄唇轻启，“柒小染，方案。” 她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赧然，双手将方案举起递上，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对不起。” “这个方案暂时不用改了。” 向暖阳接过，松开一直按着电梯开合的按键，走出电梯后转过身，与她直视，缓缓说道：“以后晚上别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话音刚落，电梯门合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柒小染捏紧手里的手机，心里泛起了丝丝甜蜜。 回到办公室后，柒小染被经理例行问了几句，又被橙子缠着说了一会儿八卦，等她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原定的工作安排就是以修改浮光城的方案为主，现在临时让她暂时不用修改了，她的时间顿时就清闲了不少。 在跟客户交流意见的时候，对方让她加另一个人的微信号，她便点开了微信添加新朋友的页面，手指忽然顿住，虚浮地停在了“添加手机联系人”上。 她咬着下嘴唇，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手机号码加到向暖阳的微信号，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击了添加。 刚点击上，就立刻弹出了对方同意添加好友的对话框，她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的小人头像，不禁怀疑起这是不是向暖阳本人。 她抬手捏了捏耳垂上的耳钉，深呼吸，忐忑不安地轻点屏幕。片刻后，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一样，在输入栏里快速地写下一句话，闭上双眼，按下了发送。 “向总你好，我是柒小染。” 信息刚发送出去，她还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手机在她手里震动，睁眼就看到了向暖阳的回复。 “我知道。” 他知道？柒小染顿觉大脑有点懵，思路像是停滞了一样。 她缓了缓，意识到现在是上班时间，如果再发过去，似乎不太合适，就没有再回复。 向暖阳坐在车里，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回复自己，就直接放下了。 在他膝盖上平放着的浮光城方案皱起了一个角，他已经翻开看了几页，从这份方案可以看出柒小染的文案功底和策划能力，方案涵盖了各个方面，这个策划案做得很成熟，但缺乏创新，很难吸引人。 他沉思片刻，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陈特助，“你给墨总的秘书打过电话了？” “回向总，还没有。” “嗯，那就不用推掉了。” 陈特助感到惊讶，以他所熟悉的向暖阳，决定的事情基本不会反反复复地改变主意，推掉高尔夫球的安排，他还能理解，毕竟与工作关系不大，属于私人聚会。但是现在却临时改变主意了，未免有些古怪。 他暗忖片刻，眼角透过倒车镜瞥到向暖阳手里的方案，心下一跳，仿有一丝了然，收回目光，公事公办地说：“是。”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柒小染被经理告知，浮光城的方案通过了，众人欢呼。 橙子从对桌探过上半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小染，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才改了几次啊，就由浮光城的墨总直接拍板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惊人的背景？” “我能有什么惊人背景？”柒小染无奈笑笑，眼睛看向放在桌角的手机，不由得想起了向暖阳。 这件事，该不会是向暖阳帮忙了吧？ “那你真的太厉害了，真的！但凡以前接过浮光城的人，都觉得是噩梦！”橙子说着，突然小跑到她跟前，“小染，你有什么秘诀不？要不你偷偷告诉我，我一定不会传出去的，你放心！” “橙子，我......没有什么秘诀。” 橙子不相信，于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下班才放过她。 办公室在一阵嘈杂声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偶尔从其他办公室传来了洋洋洒洒的关门声。 柒小染到走廊把射灯打开后，就回到办公室收拾桌上的资料，想起陈芳宁对自己说过的话，拿过手机，一鼓作气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向总，你还在外面忙着吗？” 信息发送成功，方才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了几分。 然而这一次，她等了十几分钟仍然没有等来向暖阳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她而言都像是煎熬，忐忑、慌乱，还有一丝丝抑制不住的失落感，这些感受，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浓烈。 最终，浓郁的失落感打败了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起挎包准备离开，刚要把手机放进包里的时候，屏幕就亮了起来。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重新拿起，划开屏幕，看到是向暖阳发来的信息后，心里的一块厚重巨石才堪堪落下。 “我在公司。”他发信息就和他平时说话的方式一样，简洁干脆。 在看到他的回复后，柒小染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穿梭，“还在加班？” 信息发出去的同时，她瞬间为自己不经思考的行为感到懊恼了。 她这是以什么身份去问人家？ 她懊恼地抬手以空拳捶了捶自己的额头。 柒小染对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紧接着又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于是，她开始犹豫了。 总裁办公室里，向暖阳坐在大班桌后，桌上的一份项目合作意向书上是屏幕刚亮起的手机。 他很少给人发微信，每天的日程安排已经让他应接不暇，平常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电话联系，微信的通讯录里也只是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唯独是柒小染，收到她突然发来的消息，他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甚至还有一丝惊喜。 他看着柒小染刚刚发来的信息，眸光忽明忽灭，右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手指有节奏地轻点。 忽然间，他手指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站起来，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向暖阳从电梯下到艾瑞尔的楼层，电梯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一脸茫然无措的柒小染。 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她像是一下子愣住了一样，不算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惊愕，许是灯光的问题，又或者是空气不流通，白皙的脸颊渐渐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 “哐当！” 第十五章 谢礼 柒小染被拉进电梯，脚下踉跄几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重新关上，她瞄了一眼向暖阳按下的楼层，竟然是顶楼。 她不解地偏头看向在自己右侧的男人，犹豫开口，“向总，这是？” 向暖阳没有解答她的疑问，电梯在顶层停下，他信步走了出去，并等在电梯门前，看她跟着自己走了出来，才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事实上，就连他也不清楚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为何故，当时完全是一时冲动的行为，所以当她询问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理清思路。 柒小染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总裁办公室，入门是一套黑棕色高档皮质沙发，茶几的边角处摆放了几本财经杂志。 右侧是一扇宽大的贴了灰蒙窗纸的玻璃门，推门而入便是向暖阳办公的地方。棕色的大班桌上放了一叠资料，有一份资料是已经翻开了三分之二摆放在中间的位置。 “向总，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柒小染来到办公桌前，看向已经站到办公椅旁边的他。 向暖阳一只手搭在桌面，眼睛往桌上的文件瞥了一眼，“嗯。” “你先坐下来等等，晚一点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柒小染应下后，往旁边的两张会客椅看了一小会儿，如果自己坐在他的对面，感觉像是在监工，于是就想到外面的沙发上坐着等。 “就在这里坐。” 她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向暖阳低沉的声音，她只好重新回过身，对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下午浮光城的事情，她抿了一下嘴唇，说：“向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浮光城的方案之所以通过，是你去......” “是我。”向暖阳翻开一页，刚看两行字，听到她踌躇不决的语气，就直接抬头，坦荡承认。 “你的方案我事先看过了，觉得还不错，下午正好和浮光城的墨总见面，就把方案给他了。” “就这样？” “嗯，这说明你的方案没有问题。” 柒小染愣愣地张了张嘴，绯红的脸上闪过欣喜之色，她捏了捏手心，“那今天晚餐就由我请客吧，就当作是谢礼。” “好。”向暖阳没有推辞，嘴唇微勾，黑瞳中的光芒有一丝荡漾。 柒小染不再开口打扰，双手握着挎包一会儿，看着向暖阳垂头认真的模样，时不时在上面写下一行字，她越发肯定那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了手机，趁着向暖阳不注意，假装是在接信号的样子，偷偷地拍下了他的侧颜。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越看越觉得帅气逼人。她紧咬下嘴唇，眉眼间都是喜悦。 向暖阳合上项目书，抬头时就看见她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低着头，双眼专注地盯着手机，因为手机是朝她的方向倾斜，他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 端详片刻后，他清了清喉咙，问：“你在看什么？” 柒小染像是被吓了一跳，拿着手机的手抖动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她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没什么。” “是吗？”他狐疑地歪着脑袋。 柒小染感到心虚，心慌意乱地将手机塞回挎包里，“就是一个段子，觉得挺有意思的。” “向总，你的工作都做完了吗？”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好。” 向暖阳将看过的文件放到了另一侧，拿起案桌上的车钥匙，就往旁边走了出来，“既然今晚你请客，那就由你决定吃什么。” “......好的。” 柒小染有点为难，她平时几乎不去高档餐厅，以向暖阳的身份，总不能带他去自己平常去的港式茶餐厅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起之前陈芳宁非拉着自己去的网红餐厅，于是便忐忑地提议了去那里。 向暖阳似乎对吃的还算随意，听到她的提议后，只是点了点头，就带着她离开公司了。 两人到了餐厅后，先从工作的事情开始聊起，慢慢地聊到了日常生活的一些细碎小事。 这一次，柒小染没有了之前面对他时的拘谨和紧张，晚饭的全过程中她都表现得很自然、放松，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 晚饭结束后，向暖阳如往常一样绅士地提出要送她回去。 柒小染看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摇了摇头，说：“向总，这里离双湖苑挺近的，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向暖阳剑眉微蹙，抬眼看向车水马龙的东江桥，桥下是一片漆黑的江水，清清冷冷地开口，“你如果执意要走路，也行，一起走。” 她眨了眨眼睛，“向总，这......” “就当消食。” 不等她回应，向暖阳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柒小染原想着他可能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要跟自己一起走，咬牙思考片刻，小跑过去，不经思考地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衬衣，然后松手，抬头，“向总，你还是开车吧。” “为什么？”向暖阳顿下脚步，眼睛斜斜地向侧后方看她。 刚才感觉到了她拽自己的动作时，心里突然悸动了一下，他困惑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你现在陪我走过去，等会儿你怎么回来？”她假装随意地撩了一下额前垂落下来的一缕碎发，“所以还是开车回去吧。” 悄悄抬眸瞄了一眼，见他似乎在困惑着，她攥着挎包链条，解释：“桥上有一段路的灯坏了，晚上不太好走。” 向暖阳微愣，这是在担心他那轻微的夜盲症吗？ “好，我去开车。”他干净利落地转身，拿出车钥匙往停车场走了过去。 柒小染站在路边等了一小会儿，就看见他换成那辆黑色魅影开了过来，不解地偏头，等上车后，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得到的解释却是因为车内的座包是蓝色的，所以他更加喜欢。 尔后，她回忆起自己每一次遇到向暖阳时，他身上，或是在他身边，总是会出现一抹蓝色，心下了然。 魅影从上桥到下桥，途中只有上东江大桥前的路口有一个红绿灯，所以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车子就已经抵达双湖苑的大门外了。 “我的夜盲症，你也是听芳宁说的？” 柒小染正在解安全带，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对上他探究的眼眸，缓了缓才点下头，“嗯。” 算是吧。她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第一次怀疑他有夜盲症的时候，她和陈芳宁还算不熟悉。后来两人成为朋友，陈芳宁得知她暗恋的人正是向暖阳，为了让柒小染死心，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他的怪癖、缺点统统告诉了她。 所以，也算是陈芳宁告诉她的。 “向总，我先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她拉回思绪，从车上下来，右手搭在车门边沿，朝着车内嫣然一笑。 她的眉眼微微弯起，眼尾向上翘了一个极小的弧度，白皙的脸颊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粉红。 向暖阳忽然感到一阵怪异的触电感，像是年轻时玩过的触电笔一样，一股极微弱的电流通过她的眼睛传到自己的心房，平静的湖面激起一丝涟漪。 他怔愣半刻，微微垂下眼睑，“嗯，芳宁现在还住在你那里？” “是啊。”柒小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很自然地回答了他。 “你的公寓有客房？” “没有。”她抿嘴摇头，“只有一间房，我住的那一栋楼整栋都是一室一厅的，基本都是像我这种单身人士住。” 她当初之所以租在这里，一是因为这里交通方便，安全保卫方面也比其他单身公寓要高一些，另一个原因则是这里能够从阳台眺望到艾科集团的大楼。 不过，这里的租金也比其他地方要贵一些。 “所以......”向暖阳突然蹙起眉头，“你们这几天都是睡在一起？” “嗯，是的。” 听完柒小染的回答后，他突然觉得胸口上压着一块石头，压得他情绪压抑。 “向总，你是要找芳宁吗？”柒小染见他垂着眼眸，薄唇微微抿起，她不解地探过去询问。 向暖阳只是恍神片刻，听见她的声音后，就立刻恢复如常，眼眸清透，“不找，你回去吧。” 柒小染轻轻应了一声，只当他是以表哥的身份例行询问，关上车门，就往小区里走了。 她回到公寓后，发现家里没有人，才想起陈芳宁下午跟自己提过要出门逛街的事情，给她发了一个信息问什么时候回来，就收拾衣服去洗澡了。 从浴室出来，看到手机的提示灯亮着，就拿了起来。 “马上到！我还给你带了糖水哦！” 她看完陈芳宁的信息后，退出了两人的对话框，眼睛瞟到向暖阳的名字，想了想，迅速地输入一行字：“向总，你到家了吗？” 第十六章 失联 她的信息刚发送出去，向暖阳就回复过来了。 她怔怔地看着几乎是秒回的三个字，狂喜和激动一股脑地砸向她，嘴边的笑容一点点地扩大，直到喜悦彻底包裹住她。 陈芳宁提着宵夜走进房间，就看到柒小染盯着手机笑得一脸花痴样，不由得感到好奇，刚凑过去想瞄上两眼，就被她躲开了。 “芳宁，你回来啦？”柒小染将手机藏到背后，嘴边噙着明朗的笑意。 “对呀，我回来了！”陈芳宁微敛眼眸，左右探头想伸手去抢她的手机，最终悻悻地放弃，斜眼睨她，“你刚刚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连我关门的声音都没留意到。” “有吗？” “老实交代，你的手机里是不是藏着美男出浴照？看你笑得跟小猫发春一样。”说着，她伸手就又想去抢手机。 柒小染双手握着手机站起来，躲到床尾去，“没有美男，只有我的男神。” “你的男神？”陈芳宁摸着下巴暗忖片刻，随之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点了几下，恍然大悟，“你是说我表哥啊？” “怎么样怎么样？你打算主动出击了吗？” “嗯。” 她吃惊地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儿，彻底反应过来后，就冲上去抱着柒小染，激动地拍打她的后背，“哇！小染，你终于开窍了！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大的喜事了！你马上要当我的表嫂了，哈哈......” 柒小染被她拍得咳了几声，感觉到手里的手机在震动，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客厅。 她靠着阳台的栏杆，点开刚刚收到的消息，耳边传来陈芳宁因为高兴而随意哼出的曲调，眼角眉梢处不自觉地添上了几抹笑意。 向暖阳发来的是一个问号，她摸着屏幕，歪头思索，手指熟稔地在屏幕上滑动：“芳宁刚回来，陪她聊了一会儿。” 按下发送后，她注意到发送时间，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明天还要坐飞机，早点睡吧，晚安。” 今晚晚餐闲聊的时候，她想约向暖阳第二天再一起吃饭，他就告诉自己他第二天要到墨西哥出差，她这才阴差阳错地，得知了他的行程安排。 夜里的秋风清爽至极，弯月挂在漆黑的天空上，不远处是陪伴着它时常敞亮的星。 柒小染站在阳台吹着风等待回信，直到陈芳宁洗完澡出来，她都没有收到回信。 第二天清晨，柒小染临出门的时候，被陈芳宁拉着讲了长达五分钟的“撩男速成法”，她这才想起昨晚向暖阳没有回信息的事情。 因为时间紧迫，她等到公司后，才拿出手机查看信息，就看到了昨晚凌晨的时候，向暖阳给自己回了一条信息：“晚安”。 非常简单的两个字，她却万分欣喜地看了许久。 她看着手机一会儿，想起昨晚他告诉自己的航班，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忍不住又想给他发过去，刚开始写了一大段，后来觉得太累赘，又删掉了。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删删减减，信息最终浓缩成一句话：“向总，早上好，祝你一路平安。” 小露台，橙子推门而入，看到柒小染正靠在栏杆便上，手里拿着手机，双眼无神地不知道望向何处，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接着，猛地一下在柒小染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问：“小染，你在干嘛呢？” “咚！” “......” 随着橙子的动作，柒小染被吓了一跳，身体一抖，捏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松开，手机也顺势滑落，撞到栏杆上发出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弹到露台栏杆外面，直直地往一楼停车场摔了下去。 因为楼层高的缘故，手机摔到一楼地面时，只发出了一声沉闷轻微的声响，柒小染立即探出脑袋，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蓦地感到一阵心慌。 “这......小染，对不起啊！我......”橙子也探出头，只看得到一楼地面上的一块小黑点，她懊恼地挠头。 “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柒小染对她弱弱地笑了笑，就小跑地离开露台，直往一楼赶去。 当她捧着已经摔成小碎块的手机，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万一向暖阳给自己回信息了，她没有及时看到，该怎么办？ 橙子追了下来，看到已经摔成粉碎的手机，自责地上前，“小染，对不起啊，我赔一台手机给你吧。” “都怪我，总是冒冒失失的，你还好吧？要不你先拿我的手机用着？” 她看柒小染表情呆滞，以为她是在为手机哀悼，便也双手合十搁在脑门前，嘴里开始碎碎念：“阿弥陀佛，手机啊手机，你就安息吧，我对不起你......” 柒小染原本正在为向暖阳联系不到自己而感到无措和紧张，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像念经一样的声音，疑惑地侧过头，看到她怪异的行为，不禁失笑，“橙子，你在干嘛？” “超度啊！” “......我们先回办公室吧。”她将手里的碎片捧着，转身往侧门的电梯走。 橙子难解自责，低头跟在她身后，眼尖地看到地上从手机里面脱落出来的手机卡，就捡起来追过去，交还给柒小染。 向暖阳抵达墨西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刚下飞机，他就立刻把手机恢复通讯状态，刚恢复不久，就看到了柒小染在登机那天上午发来的信息，微抿的嘴唇渐渐松泛，唇角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参加完会议回到酒店，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柒小染说过从未出过国的事情，就让陈特助查找了一些当地旅游攻略，以及特色的礼品。 “向总，您现在要出门？” 早晨，陈特助站在客房门外，上下打量自家Boss一身休闲的妆扮，终于第一次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出来。 一直以来，无论他们去哪里出差，向暖阳基本上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根本不会关注其他的事情，尤其是旅游攻略，更甚至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出门，这着实让他惊讶得无法相信。 “嗯，一起？”向暖阳走回客房，将放在茶几上的一架单反相机扔到了陈特助的手里。 陈特助错愕地看着手里的单反，这是昨天向暖阳临时让他买的，当时他就怀疑买这个是为了什么，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用来拍照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向暖阳已经走出了客房，他连忙抽出房卡，关上门后跟了上去。 他们按照寻常的旅游路线，拍下了不少的景点照片，期间，向暖阳还买了一些自认为柒小染会喜欢的小物件，一直到傍晚才回去。 陈特助跟在他身后，脖子上挂着单反，两只手分别提了不少的东西，一路上给被不少人误会了他和向暖阳的关系，导致他有苦难言。 “向总，您买的这些东西是老夫人交代的吗？”把东西放到客房内的桌上后，他再一次忍不住询问。 “不是。”向暖阳回头睨了他一眼，“晚上几点的航班？” “十一点五十分。”陈特助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我们十一点从酒店出发就刚好了。” “嗯，你去休息吧。”向暖阳点了点头，等他出去后，才拿起桌上的单反。 他从里面挑出了一部分相片，传到电脑上再用微信发给柒小染，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发现她还没有给自己回信，心里泛起一丝疑虑。 第三天下午，向暖阳下机后依旧没有收到柒小染的回信，这种突然的失联，让他心里隐隐地感到不安，所以他回到江城的第一时间就匆匆赶回了公司。 “......你的手机卡还没有补回来吗？” “还没有。” 策划部办公室里，橙子挪着办公椅坐到柒小染的身边，看她正在qq上跟客户沟通，桌上放着的是刚买的新手机，只是没有电话卡，她忍不住吐槽：“这都一个礼拜了，还没弄好，那些人的办事效率真是低得离谱。” “小染，要不你干脆换别的号码得了！” 柒小染抿了一下嘴巴，没有说话。 那天橙子捡起的号码卡，因为在手机摔碎的时候，芯片被磨损了，所以读取不了信号 而现在新手机里的通讯录是一片空白的，这意味着她只能等别人找自己，所以她原来的手机号就不能换掉。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新买的手机，跟橙子说了一声想去趟洗手间，就走了出去。 刚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在转角的时候，就意外地看见某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向总......” 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手机摔碎当晚，她回到家还想让陈芳宁帮自己给向暖阳发一个信息说明情况的，谁知刚到家，她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陈芳宁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向暖阳注视着她，静默了一会儿，听到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才淡淡地说：“拿上东西，跟我下楼。” “还没到下班时间......”柒小染踌躇之际，他已经单手插着口袋转身往路口走了，她怔了怔，咬咬牙回办公室拿上自己的挎包。 橙子见状，连忙左右瞟了一眼，走上前掩护她，小声问道：“小染，你早退啊？” “我有点事，晚点我会跟经理补上假条的。”柒小染拍了拍她的手背，便快步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别跟我道歉 柒小染来到电梯口，却没有看到向暖阳的人影，抬起头，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电梯显示屏，发现一个上一个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上楼，还是该下楼。 她在电梯口等了一会儿，右边的电梯门打开了，满怀期待地往右边挪了一小步，走出来的却是同部门的同事，她难掩失望地往后退了一步。 “咦？小染，你出去啊？” 她悄悄往已经合上的电梯门瞄了一眼，“嗯，出去办点事。” 同事没有说什么，朝她挥了挥手，就回办公室去了。 柒小染松了一口气，抿着嘴转身，就看到另一个电梯门也开了，心想总要去找找向暖阳有没有在一楼的，于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电梯里，向暖阳看着她低头走了进来，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娇俏的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垂下眼眸。 方才在走廊上让她跟上自己后，他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没有及时注意到柒小染并没跟上自己的脚步，就径自进了电梯，等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他才发现这个问题，打了她的电话却依旧提示无法接通。 联络不到柒小染，他只好又从楼上下来找了。 “向总，对不起，我刚才没跟上。”柒小染低着头道歉，手指习惯性地卡住链条，“我不知道是上楼还是......” “是我的疏忽，刚刚忘记跟你说了。”向暖阳侧眼瞧了她一眼，修长的手一伸，按下了去往一楼的按键。 他原本是打算让柒小染跟自己去办公室聊会儿，等陈特助把他的行李送回汇景湾后，把车开回来，他再带上柒小染一起去吃饭。 不过经过刚才的乌龙事件后，他改变主意了。 电梯在一楼停下，柒小染跟在向暖阳的身后走了出去，他走得有点快，加上长腿一迈就是一大步，她跟在他身后走得略显吃力。 “向总好。” 大堂里，有不少外勤的员工回来，看到向暖阳总会打一声招呼，柒小染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后，抬头看见艾瑞尔业务部的一位男同事。 她稍稍拖慢了脚步，然后在男同事的跟前顿住，“你今天好像比较晚。” “今天跑的地方比较远。”男同事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撇过头看向脚步未停的向暖阳，狐疑地回头盯住她。 “怎么了？” “没事，你要出去？”他收起狐疑的目光，朝柒小染笑了笑。 “嗯。”柒小染抿嘴微笑，和他后续说了两句，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位置，才跑了出去。 她跑出大门，转身就想往停车场接着跑去，余光却瞥见路边的一个人影，抬脚朝他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停车场，最后定了定心，直直地朝路边走。 向暖阳双手插袋，眼睑微垂，方才她在外人面前刻意的疏离，让他心里堵得慌，像是有股难以明喻的闷气塞在胸腔里，吐不出来。 “向总？”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感觉到向暖阳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凝气息，不明白他突然的情绪变化是因为何故。 “对不起，又让你等了。”柒小染忐忑地抿了一下嘴唇，接着解释：“如果让公司的人看到我跟你走在一起，我担心会传出流言蜚语，届时影响到工作就不好了，所以就稍微走慢了些。” “嗯，走吧。”向暖阳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往路边走去，“我今天是从机场直接赶回公司的，车还在汇景湾那里，你先陪我回去一趟。” 柒小染跟过去，“好，那我们打车过去？” “嗯。”向暖阳悄悄瞥了她一眼，迅速收回视线，说：“陈特助叫了车。” 不一会儿，一辆红色凯迪拉克停在了他们的面前，司机从车内探出头来询问，“您好，请问是向先生么？” 柒小染下意识地点头，“是的。” “那赶紧上车吧！” 她看着司机重新坐回车里，就抬头看向暖阳，等他颔首后，才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这是我今天第一单，没想到公司就派我开这豪车来接人，托二位的福，我才能有机会开到这辆车啊！” 柒小染为难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偷瞄坐在自己旁边正闭目养神的向暖阳，他背靠着座椅背，双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 “那个......”她张了张嘴，踌躇开口，“司机大哥，您能安静一小会儿吗？我......” 司机朝后方瞟了一眼，立即会心过来，“哎呀！向先生，您太太可真体贴啊！” “大哥......”柒小染惊愕得张开嘴，右眼抽动了一下，侧眼瞄向暖阳，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便降低了音量，身体靠前，“大哥，我们不是夫妻，他是我上司，您能不能......” “哈哈！”司机突然大笑两声，抢白了她的话，“我明白了，你们俩是搞办公室恋情是吧？我明白，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喜欢搞什么地下恋！” 柒小染再次被他的想象力给惊到了，这个司机自打他们上车后，就一直早自言自语地唠嗑，她原本只是想让他安静一会儿，谁知他竟然就这样曲解了她和向暖阳的关系。 她无措地抓头发，小脸绯红，“不是的，大哥您......” 向暖阳缓缓睁眼，在看到她正着急要对司机解释时，伸手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将她身体拉正。 “向总？”柒小染不解地侧脸看他。 向暖阳松开刚才拉住她的手，“准备下车了。” 柒小染怔了怔，低声“哦”了一句，红着脸看向车窗外，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汇景湾的大门前了。 “向总，对不起，刚才司机误会了，我没来得及解释。”她自觉地低头跟在身后，等走进电梯时，看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就鼓足勇气解释。 向暖阳偏过头看她，嘴边勾起一点弧度，“柒小染，这个下午，你跟我道歉了三次。” “啊？” 绯红色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他收起自己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眼里的波光恢复一片清明，抵达楼层便缓缓走了出去，站在门边时，才堪堪地说：“那个司机要误会，就让他误会，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柒小染闻言，愣在门外，对他刚才说的话不太能理解，他是说不介意被误会，还是指她是不要紧的人？ “又发呆？”已经走进去的向暖阳没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就又折来回来，见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嘴唇微微张开。 他勾起唇角，走过去，在她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接着将她拉了进来，把门关上。 柒小染抚着自己被弹的地方，惊诧不已。 “我进去换套衣服，你在这里等着。”向暖阳轻描淡写地丢下这一句，就离开了客厅，只留下她站在玄关不知所措。 柒小染等了一会儿，听见轻微的水声，刚褪下一点红色的脸再次通红了起来，她咬着下嘴唇，挪着步子走进客厅，默默打量起向暖阳的家。 屋内的装修很简单，四面白墙，沙发后面是一面书柜墙，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可见他确实很喜欢看书。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游乐场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在那么嘈杂的地方看得下书。 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看书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她转过身，看到了沙发对面天花吊顶上的一条卷起来的帘子，下意识地往另一处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全套的投影设备，了然地勾了勾唇。 “看得怎么样了？” 向暖阳从过道走了出来，头发微湿，大概是刚用毛巾擦过，一头短发显得有些凌乱。 他走到沙发前，与柒小染面对面，“上次在八号公馆，看你对装修好像有点兴趣。” “不是的。”柒小染歪了一下脑袋，害羞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只是对某种清冷的风格偏爱了一点。” 清冷，一如她喜欢的向暖阳。 她侧过身，看向放在玄关角落里的几个袋子，“向总，这些是？” “礼物。”向暖阳走过去，把袋子提起来，“给你的。” “给我的？”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向暖阳正拎起袋子，听到她的话，动作微顿，抬头，“你没收到我发的信息？” 这个时候，他的脑袋突然一个激灵闪过，他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去找柒小染的原因，本就是要问她为什么连续一个星期，没有给自己回复。 思及此，不免对自己今天的反常感到无语，他哭笑不得地挑眉，嘴边的浅笑夹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 “我没.....我.....”柒小染惊讶了几秒，暗暗琢磨着该怎么解释。 “我前阵子手机坏掉了，号码卡还没有补回来。” “那微信呢？” 她轻扯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低头，小声解释：“登录微信需要手机验证码，所以一直没登上。” “那芳宁呢？你可以用她的手机找我。” “她在你出国那天，也出远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柒小染的头低得更下了，总觉得这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的，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倒追向暖阳，却在第一周摔坏了手机，导致彼此联系不上。 “向总，对不......” “柒小染，别跟我道歉。” 第十八章 停电 闻言，柒小染的头埋得更低了，粉嫩的小脸窘得通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向暖阳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过于生硬，俊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懊恼，再开口时，语气放缓了不少。 “手机卡什么时候能补回？” “明天。”她记得客服回答的是七个工作日。 向暖阳若有所思地点头，扫了一眼她低垂的脑壳，随意地往大门偏了偏头，说：“那走吧。” “向总，你能跟我说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柒小染抬头看他，清澈剔透的眼睛里尽是困惑。 她自翘班跟出来后，一直都不清楚向暖阳叫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一路傻呆呆地跟着，这种卑微被动的姿态，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向暖阳安静地看着她几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清逸神气，“没什么，找你吃饭而已。” “只是吃饭？”柒小染惊讶。 刚开始看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只丢下一句话，就让她跟着，她还以为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原来竟只是吃饭？ “嗯，我先去开车，把东西先放进去，你到楼下等我。”他拎着袋子往上举了举，“朋友之间的伴手礼，还有芳宁的。” “哦，谢谢向总。” 柒小染听了他后半句的解释后，才明白过来，这礼物原只是作为朋友之间的互赠，她竟然还误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思及此，她略显窘态地皱了皱鼻子。 她在路边等了不久，就坐上了向暖阳的车，因习惯了在车上时不干扰他开车，所以一上车她就开始神游太空。 她想事情想得入神，手不自觉地抬起托住了腮帮子，心想到底该怎么样才算是主动出击，自己对他的喜好几乎一片空白，除了知道他喜欢蓝色之外，似乎什么情报都没有了。 倒是关于他的缺点，陈芳宁当初跟她说了不少。 正值下班高峰期，东江桥上车满为患，向暖阳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看旁边副驾驶位上的人，她托着腮，柳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像是在思考重要的事情，语态慵懒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柒小染听到声音后，身体颤了一下，像做坏事被人发现一下，咬着唇扭头，脑袋微微晃动，“呃......没想什么。” “又塞车了啊。”她回过头，发现他们正停在东江桥的中段，眼神闪烁，时不时偷瞟向暖阳，他的脸上正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让她好不自在，像是心事被人窥见了一样。 “要不今晚我请客，当是给你接风洗尘？”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车辆的车牌，主动开口转移话题。 向暖阳身体回正，嘴角微勾，“随你。” “那你想吃什么？” “都行。” 秋风阵阵，绚红晚霞褪去，半圆的月挂上深海蓝的夜空中。 双湖苑内的绿荫小道上，柒小染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提着东西的向暖阳，路灯照在两人的身上，在她前方地面上投下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 “滴！” 红色的门禁卡贴在公寓楼大门，发出声音。 “向总，要不我来拿？”她站在大门前，伸出一只手，却被向暖阳抬手拍了下去，一瞬的肌肤相触，让她惊了一下，如被电击一般。 “我一个男人，让你拿东西，像样么？”向暖阳轻挑眉头，脚步平缓地走入。 柒小染连忙跟上，按下楼层后，情不自禁地握住刚才被他拍到的手，企图将他方才传来的余温护在手心里。 抵达公寓门前，她小跑超过向暖阳，拿出钥匙开门，然后后背抵住大门，伸出手，说：“我拿进去，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我马上出来。” 在电梯里的时候，她才想起这几天因为联系不上向暖阳，她心烦意乱的，都没有闲心收拾家里，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平常生活的地方，如此糟糕，印象分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向暖阳眼神微敛，将东西交给她，自己则站进玄关，“你去吧。” “嗯，我很快的。”她抿嘴颔首，鞋子都不换地就往屋子里走进去。 天黑得早，此时屋内只靠着阳台透进来的微光才能依稀看得清里面的陈设。 向暖阳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走廊上的感应灯暗下来，他下意识抬头按下客厅灯的开关，发现并没有亮起，立即意识到很可能是停电了。 “柒小染。”他朝黑暗中轻声唤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便拿出手机打开了电筒模式，走进去时顺道把门给关上了。 柒小染把东西放到房间里，正走出来，突然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屋内的灯又没有亮起，以为向暖阳等不及而离开了，心急地要跑出去。 跑了几步，一道亮白色的光照了过来，她来不及刹住脚步，就这样惯性地冲了过去，撞到了一堵温热的人墙的同时，听到对方一声闷哼。 向暖阳被她撞得往后踉跄，脚下一时不慎被她的脚给绊了一下，两人便直直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咚......咚......” 静谧的夜，柒小染伏在他宽厚坚实的胸口，鼻间传来熟悉的青草味，加速跳动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响起，一时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向暖阳的。 摔落在地面上的手机，因为背面贴地而只泄露出一丝亮光。 “对......对不起。”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冰凉的瓷砖地板，准备起身，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腰间有一只灼热的大掌隔着衣料贴着自己。 向暖阳轻咳一声，扶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撑在地面往上托，扶着她一并站了起来，“受伤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他往黑暗中扫了一圈，除了室外的月光之外，他果然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柒小染，停电了。” “嗯。”柒小染点了点头，往旁边跨了一步，想去捡起地上的手机，被突然横出的手给拦着，她诧异地回头，“向总？” 向暖阳看不清她的动作，只是感觉她晃动了一下，以为她脚下不稳，下意识地伸手要扶住她，听到她不解的语气，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放下手，问：“你要干什么？” “我去捡手机。”她应了一声，弯下腰捡起手机，想到刚才摔倒前的惊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沉吟：“我刚刚还以为你.....” 她忽然停下来，身体略微僵硬，手机的电筒光照在瓷砖上，折射出一丝闪光。 向暖阳上前，伸手拿过手机，把光线投在洁白的墙壁上，客厅里亮敞了不少，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你刚刚以为我什么？” “没什么。” 柒小染往后挪了一小步，“我去厨房拿蜡烛。” “嗯。” 向暖阳找了个盒子稳固地托住手机，确定不会滑落后，缓缓地迈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右手轻轻握拳，方才那种柔软的触觉仿佛还在。 刚才那一撞，倒是撞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柒小染摸黑地找出了两根燃烧了一半的蜡烛，在走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 “怎么了？”向暖阳听见声响，焦急地站起身。 “没事，碰了一下。” 轻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昏暗中逐渐亮起两撮火光，朝他这边走来，他才放下心，朝她走过去。 柒小染小心翼翼地护着火光，蹲下来将蜡烛立在了茶几上，抬起头，朝向暖阳莞尔一笑，“好啦，有光了。” 剔透清明的秋瞳中波光流转，在暖黄的微光中熠熠生辉。向暖阳心底蓦然一震，那种被云朵撞到的感觉再次袭来，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有力。 “向总，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居然就碰上了停电。” 柒小染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异动，站起身来，“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看看电梯还能不能坐。” “走廊上漆黑一片，别去了。” “可是，晚餐怎么办？”说好让她请客的，她本来就打着两人发展为饭友，让向暖阳习惯每次吃饭都有她，这也不失为一种追求方式。 “你会做饭吗？” “会倒是会。”她踌躇片刻，“就是怕你吃不习惯。” “没关系，我不挑食。” 向暖阳小心地绕过茶几，走到电视柜前拿起手机，灯光照到她的身上几秒，移开挪到厨房门，就信步走了过去，“做饭吧，我饿了。” 清冷的嗓音与轻巧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飘荡，飘到柒小染的耳膜，像是清晨曼妙的琴音，竟让她恍神起来。 “柒小染，你又在发呆。” 这是一句陈述句。 她激灵了一下，缓过神，顺着手机的光线走进厨房，就看见向暖阳已经打开了冰箱门，高大挺拔的身姿微微弓起，黑黢黢的后脑勺左右晃了晃，才听到他悠悠开口。 “柒小染，过来。”向暖阳侧过身，立在冰箱旁，左手抬起朝她招手。 她抿起嘴，不解地走了过去，抬头看他，顺着他的指示往冰箱里瞧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小脸上顿时赧然，“这......要不我煮面给你吃？” 第十九章 陪你散步 暖黄色的火光照亮厨房，一道窈窕黑影投到墙上，时而摇曳。一股极淡的烧焦味从里面传出来，向暖阳狐疑地来到门边，听到里面一声低呼。 “怎么了？”他走进去，手机电筒照到灶台上。 柒小染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所措地回头，双手手指捏住耳垂，小声嗫嚅：“面糊了。” 生平第一次摸黑煮面，而且还是给自己心中的男神煮，她太紧张了，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一度大脑运作崩盘，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条已经粘到锅底了。 “这是我第一次煮糊，以前从来没有失手过的。”她忐忑不安地小心瞄向背着光的人，害怕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会因此而一落千丈。 向暖阳扫了一眼已经熄火了的灶台，光线的原因，他看不清锅里面的情况，倒是柒小染手足无措的样子，给这不算明亮的厨房里添了几抹亮色，勾起一记极淡的微笑，伸手拉她出来。 “向总......”她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双手叠放在大腿上。 “你这里经常停电？” “嗯，算是经常吧，不过基本很快就会恢复用电的。”她住的这栋楼以及旁边的几栋楼都是旧楼，前几年翻新了外观，又重新租售出去的。 “这个小区里本来是有临时备用的发电机的，但换了物业公司后，就不怎么用了。” 她原本还打算联系物业的，奈何她的新手机通讯路里还没来得及存下物业的电话。 向暖阳在昏暗中皱了皱眉，偏着头，“平时停电，你怎么出门？” “走楼梯。” “十六楼就这样走上来？” 柒小染点了点头，歪头对上他的视线，淡淡一笑，“就当作锻炼身体了，唯独碰上下雨天的时候，有些吓人。” 向暖阳低头沉吟片刻，“那我们走下去吧。” “可是你......” “用这个。”抬手晃动两下，手机投射出来的光随之晃动。 柒小染不再说什么，带上钥匙和他走出去，刚打开安全门，走廊上的感应灯忽然就亮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相视而笑。等电梯恢复正常运作后，他们才乘坐电梯下楼，偏巧在楼下大门外碰到许久不见的陈芳宁。 “哟！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呀？”陈芳宁看见他们俩并肩从大门出来，笑容揶揄地靠近，耸肩挑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消息？” “芳宁，你别乱开玩笑。”柒小染嗔怪地睨了她一眼，上前拽着她的手臂，“你最近都去哪里了？” “我......我就是去找朋友叙叙旧。”陈芳宁眼神闪烁，表情不自在地挠耳后，眼睛瞟向面目清冷的向暖阳，讪笑道：“嘿嘿，表哥。” “嗯。”向暖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尖地注意到她右手手腕上的擦伤，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回事？” 陈芳宁闻言，立刻把手藏到身后，“哦，摔了一跤，地板上磨蹭了点儿。”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吃饭。”他往侧后方瞥了一眼，双手交叠背在身后。 柒小染狐疑地往陈芳宁藏在身后的手瞧了一眼，发现她状态不对劲，碍于现在的场景不适合详谈，只好作罢。 “芳宁，要不你也一起来？” “我去干嘛？给你们当电灯泡吗？” 她闻言，拽着陈芳宁手臂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压低了音量，说：“别胡说。” 陈芳宁在她和向暖阳的身上分别快速地看了一眼，凑近柒小染的耳边，低声耳语：“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反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有进展没有？” 柒小染抿了一下唇，摇头，松手。 陈芳宁略作思量，快步地走到了两人的前面，双手举起，对着空气大喊了一声，“赶紧走，我要去吃凯悦的西式自助餐！” 这一顿晚餐，因为陈芳宁的加入热闹了不少，但柒小染看她暴饮暴食，期间还喝了不少酒，不免感到担忧。 “小染，要不我们现在去酒吧吧？”陈芳宁趴在柒小染的肩膀上，时不时打一个酒嗝。 “去酒吧干嘛啊？芳宁，你是不是喝醉啦？” 她噘着嫣红小嘴，摇头晃脑地说：“我吃得好撑，去酒吧跳舞，能消食！” 柒小染为难地看向旁边餐桌上的人，满怀歉意地朝他们颔首道歉，看到结账回来的向暖阳，顿时松了一口气，满目期待地望着他，“向总，芳宁她......” 向暖阳缓步走来，那双充满期待又满含柔情的明眸，配上她娇柔的声音，竟让他有种她在向自己撒娇的错觉，他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清了清喉咙，说：“我来扶她，你拿好东西。” “嗯嗯，好。”柒小染连连点头，抬手扒下陈芳宁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刚掰下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攀了上来。 “唔......小染你别动，我头晕.....” 向暖阳看不下去，弯下腰从陈芳宁的腋下开始拉开她，谁知她却像只八爪鱼似地紧紧攀住柒小染，连带着柒小染被拽得脚步不稳地晃了两下。 “算了，要不我扶着她出去吧。”柒小染被拽得难受，咬着唇抬眼瞄他。 他垂眸定神看了一眼，收回手，“好。” 柒小染把陈芳宁的背包和自己的钥匙交给他，扶着餐桌站起来，但因喝醉了的人不安分地晃动，导致她身形极端不稳，还没站定就要往旁边摔倒。 向暖阳趁着惯性将陈芳宁拽着她的手臂扯开，伸手扶住了柒小染。 而陈芳宁则直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等柒小染站稳后，他才松开手，上前把陈芳宁扶了起来，神色淡然地往餐厅大门走，在经过她的时候，把方才她交给自己的背包和钥匙递过去，“走了。” 柒小染惊愕了一会儿，接过东西后快速地跟上去。 “向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她坐在后排座位上，一只手扶住趴在她肩膀上时不时会往下滑的陈芳宁。 向暖阳回眸，余光视线落在柒小染羞红的小脸，“不麻烦。” “芳宁平时不这样的。” “与我无关。” 柒小染微愣，眼睛瞟向车窗外，夜里人行道上的行人只有寥寥无几，脑海中回忆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感觉今天的每一件事都很糟糕。 糟糕的时间总是过得如此漫长，明明想给向暖阳留下美好印象，却频频出糗，或许她注定只能遥遥地仰望他吧，一旦靠近，好像所有事物都会失去重力、失去控制一样。 心底某种自卑的情绪袭来，胸口闷闷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 尽管她的叹息声细如蚊吟，向暖阳仍然注意到了，此时他们刚抵达东江桥的桥下，他忽然打上方向盘，在一个临时停车点踩下刹车，右手搭在座椅背上，转过半个身体，轻声唤：“柒小染。” 柒小染正情绪低落，听到他这一声呼唤，只是缓缓地抬头，忧郁的神色还未从她的脸上淡去，波光盈盈的眼睛里有着无解和无助，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要不要下车走走？” 漆黑幽深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微勾的唇角噙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魅人微笑，她感到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撞击了一样，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要激烈有力。 向暖阳安静地等了等，没等到她的回答，车内灯光不算明亮，加上她俯低了头，更看不清此时她的脸上是何种表情，他无奈地偏过头，“不去吗？” “......芳宁怎么办？” 片刻后，柒小染才缓缓地抬头，然后侧头对还在趴在她肩膀上昏睡过的人斜视了一眼。 向暖阳扫了一眼陈芳宁，见她微张的嘴嘴边留下一丝透明的液体，滴落到柒小染肩膀上洁白衬衫上，不悦地皱起眉，“把她扔车上，不用管她。” “那怎么行？”柒小染想也不想地辩驳，一时也没注意到他方才生硬冷凝的语气，随后意识到自己辩驳得太快，才柔声说道：“丢下芳宁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安全。” “而且......”她微微偏过头，停顿了半秒，说：“你今天也累了一天，应该早点休息的。” “如果你真想散步，改天我再陪你可以吗？” 话刚出口，她转而想了想，如果说“改天”，似乎就变得遥遥无期了，于是赶紧改口，说：“或者明天，明天你有空吗？” 向暖阳看她煞有其事的模样，顿感哭笑不得，方才是看她情绪不佳，才临时决定带她到江边走走，散散心，怎料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自己。 拒绝了也就罢了，她却一本正经地问自己能不能改天陪他散步，这算不算倒打一耙？ 他失笑地抬手扶额。 “向总？”柒小染歪着头瞧过去，“如果明天你没空的话，后天也可以的。” 向暖阳收回搭在座椅背上的手，身体回正，淡淡地开口，“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柒小染眨了眨眼睛，暗暗思忖：这是拒绝了？那该怎么办？要不要再想个别的理由约他？ 她悄悄瞥向陈芳宁，樱唇微抿，唯一能指导她的“军师”此时却烂醉如泥。 还不等她想出继续邀约的理由，就听到向暖阳低沉清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明天先把手机卡办好，等我事情忙完再找你。” 第二十章 北郊疗养院 回到公寓后，柒小染忙前忙后地把陈芳宁安顿好，给向暖阳发了句“晚安”后就睡了。 正睡得半梦半醒之间，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隐忍的啜泣声，她狐疑地睁开眼，发现床头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旁边的陈芳宁也已经醒过来蹲坐在地上的毛毯上，趴在膝盖上哭泣，肩膀微微抖动。 “芳宁？”她坐起来，掀开被子走过去，在陈芳宁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陈芳宁抽抽搭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后，复又低下头，脑袋闷在膝盖上，声音哽咽地说：“小染，我心里难过。” 柒小染伸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俯低了头，“你......去找陆衍培了？” 今晚吃饭的时候，她就看出了陈芳宁的不对劲，状态就跟当初和陆衍培分手时一模一样，她不由得担忧地再次探问，“芳宁，你真的去......” “我不是特意去找他的！” 陈芳宁猛地抬起头，嘴巴扁着，脸颊上满是泪痕，她吸了吸鼻子，夹着哭腔解释：“我是去北郊疗养院的时候碰到了他，我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回来了。” “北郊疗养院？”柒小染错愕，关于过去的记忆一股脑地冲向了她，身形微晃，“你怎么会去那里？” “顾院长找不到你，就给我打电话了。”陈芳宁蓦地想起还有件事没来得及跟她说，于是抬起手背胡乱抹了几下脸，快速收起自己的情绪，“院长说傅允这段时间的病情突然有了变化，想让你去看看，但是你的电话打不通。” “说起来，我还想问你呢，你的电话怎么回事？怎么总是提示无法接通？” 柒小染难掩焦虑，细弯黛眉紧紧蹙起，听到她的问话，缓缓神，才说：“我的手机刚好在那天摔坏了，电话卡明天才补上。” “晕！还真是时候！”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双手紧紧地抓着陈芳宁的肩膀，心跳如雷，鼻头酸涩，“你这几天不是都在疗养院吗？” “你先冷静下来。”陈芳宁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算有事，哎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看着没什么不一样啊，还是得你亲自看看才知道怎么回事。” 柒小染点了点头，自责愧疚和焦虑的情绪一并吞噬着她，收回手环抱自己，低头略作思量后，再抬头时眼眸中已经水光盈盈，“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 “小染，你冷静点！”陈芳宁急忙按住她，“现在都凌晨了，非探视时间不得入内，你别着急嘛！” “我.....”柒小染喉咙发紧，刚发出一个单音，一滴晶莹的泪珠便直直地落下，落在米白色的短绒地毯上，瞬间被吞噬无踪。 傅允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六年前的一场车祸里，傅允为了救她而导致脊柱受到了严重的挫伤，脑部也受到了重创，陷入了深度昏迷。 直到两年多以前他才转醒过来，却因为不能接受下半身瘫痪的事实，消极地放弃任何治疗以及复健的机会，并且还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和狂躁症。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柒小染只能瞒着所有人，谎称傅允出国接受治疗。而实际上，她拜托了外婆柒丽君的世交好友顾朗帮忙，将傅允安置在了江城北郊郊外的精神疗养院里接受治疗。 第二天一早，柒小染就赶到营业厅拿到补办的电话卡，安装上后就就立刻打电话给经理，请了一天的假期。 陈芳宁从汽修店把车开过来接她，看她站在路边，双眼无神的样子，略感心疼，稍稍叹气，朝她挥了挥手，高喊：“小染，上车了！” 柒小染听到声音后立即回神，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芳宁，谢谢你。” “谢什么呢！都这么多年的姐妹情了。” “还是谢谢。”她偏过头，眼前浮现出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傅允车祸后，莫甄对她更恨之入骨，断绝了她的全部经济来源，禁止她去医院探视傅允。 当时，陈芳宁无意中得知了她的情况后，不仅没有和其他人那样疏离自己，反而想了办法让向暖阳参加学校的贫困生资助项目，她才能有幸成为他的资助对象，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业。 “小染，你安全带系了么？”陈芳宁正开着车，无意间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她神色忧郁，担心她又钻进死胡同里，便随口找了个话题打断她的思绪。 柒小染果然即刻回神，下意识低头检查安全带，“系了啊。” “哦，我就突然想起，随便问问。” “嗯。”她未作多想，捏着手机重新登上微信，刚登陆上，手机就在她手里震动不已，微信的消息提示音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陈芳宁皱了皱眉，“谁呀这是？就这么几天，居然给你发了这么多信息？” “这人是不是傻啊？发了三次，就没必要发了嘛，怕不是什么疯狂追求者哦！” “不知......道。”柒小染犹犹豫豫地回话，眼睛盯着之前被她消息置顶了的聊天窗口，狐疑地点开，瞟了一眼陈芳宁，喃喃道：“芳宁，是你表哥。” “......” 片刻后，手机的震动终于停下来，柒小染首先点开了和向暖阳的对话框，看到了他之前在墨西哥出差时发来的消息和照片，原本一片荒凉的内心，此时被填充得满满的，如同一股暖流淌过她的心间。 她看完信息后，想到昨晚两人约好的事情，心慌了一下，手指敏捷地在屏幕上轻点，“向总，我今天临时有事，我们改天再约吧，对不起。” 发完信息后，她缓缓吐了一口气，退出了对话框，往下划屏幕，准备查看这段时间的未读信息，向暖阳却已经回复过来了。 “是什么事？” 她看到几乎是秒回的信息，从凌晨开始低落阴郁的情绪顿时开朗了不少，扭过头看向陈芳宁，急切地想把自己这种欣喜的心情传达给别人知道。 陈芳宁眼角瞥到她在看自己，侧过头刚想开口问什么情况，对方却已经不再看她，而是低头认真地发着微信，她忍不住翻了一记夸张的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重色轻友的家伙！” 柒小染专心致志地回信，还没点下发送，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固定电话打来的，这个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正是疗养院顾朗顾院长办公室的电话。 “顾叔叔。”她划开接听键，声音微颤。 “傅允想见你。” 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间跳了一下，她怔怔地扭过头，与陈芳宁迅速地对视了一眼，缓了缓神，说：“我现在正在过去的路上，我哥他......” “你放心，傅允最近的情绪出乎意料的稳定，初步诊断是在逐渐的好转当中，只是每到夜里，就在房里晃悠，也不暴躁，就是碎碎念，我们今天才听出了他这是在念着你的名字。” 寂静无声的医院走廊，不时地传来某个病人痛苦嘶哑的吼叫，柒小染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不安。 她害怕会再次见到歇斯底里的傅允，也害怕他会埋怨自己当初的冲动行事，害得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站在病房门外，隔着门上一块正方形的透明玻璃窗，她看见了坐在轮椅上身形削瘦的傅允。 他双眼无神，眼周是散不开的黑眼圈，棱角分明的俊脸瘦削得颧骨凸起得可怕。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身体因为费力呼吸而轻微晃动，她根本感受不到他身上还有活着的迹象。 柒小染艰难地抬起手搭在了冰凉的门把上，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手腕才开始缓缓转动。 看着门把被自己拧开，门边露出一丝缝隙，她似乎能够感觉到从病房里渗出了一丝犹如冰窖一般寒气，扑面而来。 她紧咬着嘴唇走了进去，唇瓣颤抖着开合，“哥。”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平和，没有一丝情感。 柒小染撑不住地往前跌了几步，眼里盈着水光，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苦涩，“哥，我是小染，你不是想见我么？” 病房里静默了片刻，傅允呆怔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苍白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小染。” 她静静地看着他，晶莹泪珠像是决堤的洪坝滚滚落下，她蹲到他的身边，双手握着他的手，哽咽着低声喃喃：“哥......哥......”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了，从小到大，只有外婆和傅允会关心她，在乎她，心疼她。外婆去世以后，她就只剩下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了。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应该早就事业有成，甚至会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有乖巧的孩子陪伴在他的身边。 所有的事皆因她而起，可偏偏所有的后果都由他替自己承受了。 傅允抽出自己的手覆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为她擦掉眼泪，用着极其虚弱的声音说：“怎么还这么爱哭？” “哥......”她努力地睁着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双眼。 “这几年辛苦你了。”傅允说着，叹息一声。 “不辛苦，这都是我的错。” 第二十一章 她回来了 柒小染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极其缓慢地抬着瘦骨嶙峋的右手手臂，不忍地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无语凝噎片刻，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她扭头看过去。 顾院长轻轻地推门而入，双手插在工作服两边的口袋里，额头上几条深浅不一的抬头纹，两片往内略收的唇瓣贴合在一起，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顾叔叔。” 柒小染站到轮椅侧旁，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 “嗯。”顾院长微微颔首，温和的目光投到坐在轮椅上的人，“允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见到了小染，有没有觉得心里轻松些许了？” 从他进门开始，傅允就一直没有丝毫的动作，听到顾院长的问题后，他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弹了一下，瘦削的下巴才迟缓地往侧上方抬起，双眼依旧无神，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的倒影，这意味着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到顾院长的身上。 “我要出院。” 柒小染和顾院长屏气凝神地安静等待良久，终于等来了他的开口，傅允的声音有气无力，刚说完，她就注意到他的胸口起伏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她不忍地咬紧嘴唇，侧身满怀期待地看向顾院长，“顾叔叔，我哥他......” “这件事......”顾院长暗藏深意地对她对视一眼，脸上神色不变，弯着腰，满是皱纹的手掌轻轻按在傅允的后背上，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推开自己，欣慰不已，“出院没问题，但你的身体还有点虚弱。” “我......要出......出院......”傅允不等他把话说完，偏过头，目光坚定地对上他的双眼，气喘吁吁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 “哥，顾叔叔的意思是让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再出院。”柒小染见状，连忙蹲到他的面前，双手按在他骨头凸起得厉害的膝盖上，细声安抚，“你现在这个状况，还没出房间，就得靠着我扶你了。” “你放心，等你恢复好体力了，就算顾叔叔不舍得你出院，我也一定会接你出院的。” “哥，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傅允，只见他始终低垂着头，贫瘠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一眨不眨的，好不容易升起一丝温情的温度，这会儿又再次静谧得让人感觉瘆得慌。 傅允恢复了以往的沉默不语，她担忧地抬头望着顾院长，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让她心安的表情，却得到了让她出去谈的眼神暗示。 她叹了口气，轻拍傅允的手背，把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憋了回去，扯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歪头看他，“哥，你好好休息，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 他依旧没有回复自己，柒小染紧紧地抿着嘴唇，收回自己的手，缓缓站了起来，踩着无声的步子走了出去。 她跟着顾院长一起回到办公室，看到已经等了一会儿的陈芳宁，便朝她走了过去。 “顾叔叔，我哥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出院？” 顾院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从刚才他的表现来看，病情很可能还会再次反复。我建议还是多观察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可是我看他真的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一想到走廊上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她都胆寒不已，更何况刚有一点好转的傅允？ “小染，就听顾院长的吧。”陈芳宁伸手握住她的手，见她难过的偏过头去，没有再说什么，心思迅速地转了转，看向顾院长，“院长，傅允除了小染之外，还有提起过其他人的名字吗？” “有，但那个名字，每一次都是他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才喊过，清醒后就没有听他提起过。” “什么名字？” “安晴。” 柒小染错愕地回头，与陈芳宁彼此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铃铃铃......”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生生打断了这场静默。 柒小染说了句“抱歉”，一边从挎包里拿出手机，一边往办公室的门外走，走出走廊的侧出口才接听电话。 “在哪里？” 低沉清凉的嗓音夹杂着细微的杂音传了出来，她愣了愣，才想自己早上编写好的信息，因为顾院长突然来电，导致她还没发送出去。 想到这里，她不免感到歉意满满。 “有个朋友临时出了点状况，我跟芳宁就直接过来了。” 因为方才刚哭过的原因，她说出来的话会带上些许鼻音，因此她在开口前还刻意清了清喉咙。 手机靠在耳边，听筒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滋滋”的信号声，她等了等，没等到向暖阳开口，内心不安起来，担心他是因为自己的爽约而生气，于是接着开口解释：“对不起，事发突然，这次是我爽约了，我下次一定弥补回来...... “怎么弥补？” “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听见向暖阳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出口。 “咳......” 向暖阳干咳一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杜晟睿和陈特助，此时正一脸古怪地盯着他，仿佛他是某种特异物种一样。 他不用动脑，也清楚地知道这两人此刻的心理活动是什么，慵懒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 “向总，你喉咙不舒服吗？” 耳边传来柒小染轻灵温柔的关切话语，他复又垂下眼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没事，下次记得弥补我。” 挂断电话后，手机仍旧握在手心里。 而与他正对面的杜晟睿倏地站了起来，双手手掌撑在桌面上，上身向前倾，嘴角勾起一记揶揄的笑，“暖阳，你有情况哦！” 向暖阳反手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眸光淡然地射向他，“多事。” “这可不叫多事啊！”杜晟睿缩回双手，越过办公桌，直接来到向暖阳旁边，性感翘臀靠坐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环胸，“哎！暖阳，你这要是有对象了，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要去参加相亲了嘛！” 一直在旁边等着看戏的陈特助，突然瞥见自家boss朝自己投过来一个眼神，立即意会过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把喋喋不休的杜晟睿拽了出去。 “暖阳你可不厚道啊！居然叫你这黑带助理来赶我！” “向暖阳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你赶我走没关系啊，你可别忘了晚上咱们要去接安晴啊！” 向暖阳本来并不把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但忽然听到他说的一个人名，不禁眉头蹙起，抬起手示意陈特助松手。 “你这家伙......”杜晟睿的肩膀被拽得发酸，捏着肩膀往回走，见他抿着嘴皱眉思考的样子，立刻就明白过来，“喂，你忘记我们答应阿姨去接安晴的事情了？” 削薄的嘴唇轻轻开合，不带一丝的愧疚之情，“嗯，忘了。” “......” 柒小染和陈芳宁在北郊疗养院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离开。 傍晚时分，郊外的风格外冰凉，两人都仅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衫，陈芳宁的座驾是一辆敞篷跑车，饶是再柔和的晚风，随着车速也变得凌厉起来。 穿过绿道的时候，宽敞的衣服被大风吹得“哗哗”响，柒小染双手环抱住自己，可尽管是这样的寒冷，她依然觉得比不过傅允住的病房，那是如千年冰窖一般的冰冷。 “小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陈芳宁犹豫了很久，有一个秘密，她已经隐瞒多年了，现在却觉得不得不说了。 “其实......” 然而，风声太大，她的声音被风声吞没，并未传到柒小染的耳朵里。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柒小染的任何反应，才迅速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的人，发现柒小染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陈芳宁莫可奈何地抿抿唇，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到。 车子回到江城市区的时候，吹到身上的风就变得暖和多了。 下班高峰期总是容易出现追尾事故，不巧的是，陈芳宁把车开进了这条严重堵塞的车道上，周围有不少车主不耐烦地对着前面骂骂咧咧。 柒小染是被一声刺耳的喇叭声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看到堵塞的路况，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小染，你醒啦？” 陈芳宁正在刷朋友圈，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放下手机，斜眼看她。 “嗯。”柒小染挺直了后背，仰头活络了一下脖子和肩膀，无意识地扭头看向周围，却在自己这边的后视镜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抬手调整后视镜的角度，视线锁定了车后方的一辆惹眼的黄色玛莎拉蒂，透过透明的车头玻璃，依稀辨认出坐在驾驶位上的人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杜晟睿。 陈芳宁察觉到她的异常，探头过去想看看她在看什么，因角度的问题，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在目光触及那辆黄色玛莎拉蒂时，瞬间心慌不已。 “小染......”她刚要开口，道路却在交警的导引下畅通了，她不得不踩下油门往前开。 在她们右边的车道比她们要畅通，那辆落后于她们的玛莎拉蒂，很快就与她们擦肩而过。 柒小染怔怔地望着那辆车绝尘而去的方向，目光错愕，小嘴微张，她刚才看到向暖阳和一个自己曾经最熟悉最要好的朋友坐在一起。 就在方才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甚至能听见那个女人欢快清脆如铃音的笑声。 那个是安晴？ 她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早已相识 红绿灯路口，川流不息的车辆陆续停下，陈芳宁侧头看向柒小染，刚才黄色玛莎拉蒂开过去的时候，她也注意到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两人，只是因为路况复杂，她必须专注开车，才一直默不作声。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柒小染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愧意，踟蹰开口：“小染......” 柒小染听见她的声音，僵硬地回过头看她，微张的嘴唇缓缓合上，轻抿一下，她心里有千万个问号，那个真的是安晴吗？为什么向暖阳会和安晴在一起？他们彼此认识吗？认识了多久？ 可是她的喉咙像是注了铅似的，这些问题统统被堵在喉咙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我表哥......”陈芳宁烦躁地挠了挠头，眼角余光瞟向此时明晃晃的红灯，咬咬牙，说：“其实我表哥跟安晴一直就认识，他们俩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而且关系也一直还不错。” “算是发小吧，就跟你之前问我的那个什么杜......杜晟睿，是差不多的关系。” “大学的时候，我也想过要告诉你的，但是那个时候安晴已经出国了，当初她走得那么决绝，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就一直瞒着，没告诉你。” 她是闭着眼睛，一口气全部说完的，说完后气息还不太平稳，一边缓着气息，一边不安地等待柒小染的反应。 等到红灯倒计时结束，前面的车辆早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停在她们后面的车主不耐烦地按下喇叭，柒小染都没有作出半点回应。 陈芳宁叹气，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车子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柒小染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她此时的心情复杂不已，如此始料不及的事情突然就摆在了她的眼前，大脑倏地一片空白，她根本无法进行思考。 安晴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然而，就因为她们是朋友的关系，最终才害得傅允遭到车祸。她不能原谅自己，除了是因为傅允为救自己而受伤之外，还因为安晴当年的离开。 陈芳宁把车停到停车场，看到柒小染整个人已经处于呆滞状态了，连续喊了她好几遍，她才迟钝地看向自己。 回到公寓后，柒小染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向阳台，膝盖弯曲，双手环抱住屈起来的双腿，后背微微弓着，双眼无神无泪，就这样默默地盯住阳台外漫无边际的黑夜，不发一语。 她在沙发上坐了好长时间，直到陈芳宁让她去洗澡，她才有所动作，听话地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之后的情形也是如此，让她吃饭，她就吃；让她睡觉，她就睡。 陈芳宁对她这种出神当机的状态早在以前就已经见识过了，每当柒小染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把所有的问题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当遇到无法排解的情绪，她就会接连几天的出神，直到她自己放弃了某种坚持，才会恢复如常。 看到她这个样子，陈芳宁就有种“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挫败感和无力感。 第二天清晨，陈芳宁被床头的闹钟吵醒，揉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旁边的柒小染依旧维持着昨晚她睡前的姿势，眼白处不满了红血丝，脸上更是满脸倦容。 “小染，你要不请假吧？”她看着柒小染从床上站起来，拖着无力的步子往洗手间走着，便不落忍地开口，尽管她很清楚，柒小染不会听自己的话。 柒小染洗簌完，换上衣服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没有和往常那样与陈芳宁招呼一声。 清晨桥上，干爽的秋风吹过来，她感觉有点冷，下意识地攥着褐色针织开衫的两边，往中间拢了拢。 “早。” 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在她侧后方传来，她脚步微顿半秒，咬咬牙假装并未听见地继续往前走着。 向暖阳站在她身后，相隔不到三步的距离，注意到她刚才的细微动作，却没有说什么，只当她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了，所以才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小染，你今天也起晚了吗？”办公室里，橙子看见柒小染无精打采的走进来，眼周周围还一片昏暗的晕圈，便往失眠的方向去猜测了。 “嗯。”柒小染朝她干涩地抿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翻开自己的工作簿，看到今天有一场的暖场活动，寻思了一会儿，便跟橙子说了一声，拿上包就往外走了。 向暖阳到办公室后，就一直在忙，等他忙完已经将近中午了，想到早上在一楼的偶遇，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向总，今天中午的午餐还是老样子吗？”陈特助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他盯着手机，面上依旧毫无波澜，难以猜出他此时正在想什么。 “向总？”他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带着些许疑问地开口喊向暖阳。 向暖阳放下手机，右手平放在手机旁边的桌面上，他等了好一会儿，按理说这个时候都是员工们点餐的时候，柒小染理应会看到自己的消息，可是她却没有回复。 片刻后，他收回右手，搭在办公椅的扶手上，稍微抬起头，清凉的眸子看向陈特助，淡淡地说：“你下楼去看看。” 陈特助偏了一下头，旋即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去看谁，敛起方才因为惊异不解而微抬的下颚，颔首说：“是。” 他迅速退出总裁办公室，到艾瑞尔的策划部看了一眼，没看到人，随口找了个借口问了策划部的其他人，才知道原来柒小染去活动现场帮忙控场了。 傍晚，晚霞包裹着橘黄色明亮的日落，渲染了整片天空，柒小染望着那抹不断往西边滑落的残阳，心里空荡荡的。 “小染，你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啊？”同事把活动现场的礼物和奖品收进箱子里，看到她又在出神，关怀地问道：“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所以晚上没睡好？” 柒小染移开视线，轻柔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物资，伸出手拿过其中一个大塑料袋，嘴唇微抿，“没有，我可能是肚子饿了。” “原来你肚子饿是这个样子的啊！”同事笑了笑，和她一起把东西塞进公司的商务车里，转过头看她，说：“那就让那帮小兔崽子抓紧收拾撤场，咱们一起去吃饭！” “呵呵。”柒小染干笑两声，看着他往那群临时招来的大学生兼职跑过去，自己也随后跟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刚好在经过喷水池的时候，被旁边小跑过来的一个人给撞了一下，喷水池周围本就有不少的水渍，她被撞到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跌进了喷水池里。 “噗通！” 随着一声巨响，周围也溅起了不少的水花。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立马一个个地赶过来捞她起来。 深褐色的针织衫在吸水后，衣摆处蓄满了水，女同事在旁边帮她拧干，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找了一块大毛巾将她包裹住。 她因为冷而浑身发抖，原本扎成马尾的乌黑长发，此刻散落了下来，沾湿了的额前碎发贴在脑门上，样子好不狼狈。 “小染，要不先让公司的车送你回去，回头再来运物资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是啊！” 柒小染颤抖着手拢紧已经有些湿润的宽大毛巾，“别这样浪费公司资源，我等一小会儿没事的，没那么脆弱。” 她的牙齿打着颤儿，导致说出来的话有些许的含糊不清，但因为讲的速度慢，大家也都听清了。 大伙儿又劝说了一会儿，没劝动，只好加紧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向暖阳赶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周围忙着收拾道具和物资，唯独柒小染一人站在大门边上，她裹着一块洁白色的大毛巾，柔顺的黑发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本该散开的发丝此刻结成一条条地贴在头上。 她所站的位置，灰色水泥地上还有一片如水渍一般的阴影。 他眸光深邃，似有暗涌在里翻腾，阴郁的目光仍然锁定在门边微微颤动的人身上。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陈特助，去把她接过来。” 陈特助方才也已经注意到他所看向的位置，一刻不缓地从驾驶位上下来，快步走了出去。 车内，向暖阳从后排座位的窗户看出去，看着他赶到柒小染的面前。 不一会儿，他看到柒小染朝自己的位置探了探脑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跟在陈特助的身后朝车子走了过来。 柒小染跟着陈特助的脚步，脑子里混沌不已，像是注入了浓稠的浆糊，什么理智和思绪都没有了，脚下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任何时候迟疑。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在昨天看到后排座位上的人之前，她还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自己和向暖阳有所进展。 可就在那一刻之后，她胆怯了。 第二十三章 偶遇故人 车里的冷气在柒小染上车后，就关上了，陈特助担心车内空气太闷，四面车窗都留了一点缝隙，车子开起来的时候，不小的风声也随之响起。 柒小染将身上的大毛巾拿下来，叠放在大腿上，针织衫外套仍然还时不时有水滴下来，她看了一眼落在高档皮质座包上的水珠，抬手想把外套脱下，却被人给按住了手。 灼热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到她冰凉的手背，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对上一双黑玉般澄澈透亮的眼眸。 向暖阳深深地看着她好一阵，才缓缓收回手，手指触及到她湿透了的外套，沾了不少湿意，眉头轻蹙，“把外套脱了。” “嗯。” 柒小染未作他想，三下五除二地脱下厚重的湿外套，刚要放到腿上，就被向暖阳伸手接了过去，接着就看他像变戏法一样，手里突然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先穿上，别着凉了。” “谢谢。”她轻声道谢，接过西装外套套到自己的身上。 向暖阳等她套上外套后，才施施然开口，问：“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不小心滑倒摔喷水池里了。”她低着头，湿答答的头发贴着白皙娇嫩的脖子。 向暖阳不经意地瞥见，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拨开头发，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微凉滑腻的触感，让他心神微颤。 “嗯。”他收回手，神色如常，“芳宁还住在你那里？” 柒小染微微颔首，双手叠放在毛巾上，“不过，之前听她提起过，过阵子就要回家住了。” “对了，向总，你怎么会来？”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她就感到困惑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 “你没回信息。” 闻言，她怔怔地抬头，不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样。 陈特助观察着自家老板与柒小染的相处模式，怎么看都觉得下一秒就要冷场的样子，狡黠地转了转眼睛，朝倒后镜看了一眼。 “向总，今晚延迟了的应酬是在七点钟，算上在路上的时间和塞车的时间，我们可能会迟到十分钟左右。”他在红灯路口停下车，以公事提醒的方式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向暖阳斜眼睨过去，目光沉着地扫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对陈特助略有深意的做法不置可否，颔首应了一声。 柒小染惊愕地扭头看向暖阳，若是根据陈特助的话来推断，他是为了来接自己，所以延后了应酬时间吗？ “向总，你为什么......” 向暖阳不等她问完，嘴角微勾，“还好来了。” “不然，就看不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柒小染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开的黑色幽默，可是此时的她，却笑不出来。 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真的经常在他面前出糗，就算不是出糗，也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 这样的一层领悟，让她越发感到气馁。 陈特助听到他的话，也是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心中暗道：向总果真不懂得追女孩啊，居然连这种话都敢当着面儿地说出来，没救了啊！ 车子刚来到双湖苑小区外面，柒小染便开口让陈特助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回去。 向暖阳则默认了车子停在外面，可当她下车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下车了。 “向总？”她转过身，看到向暖阳朝自己走过来，“向总，你们晚上还有应酬，赶紧去吧，别为了我耽误了时间。” “不碍事。”向暖阳来到她身边，上前伸出手替她拢紧了外套，“陈特助对时间有误解，他的时间推算是错误的。” “你不必在意。” 柒小染似懂非懂地注视着他，感觉他的眼睛和平常的清冷不太一样，里面似乎隐含了旭日阳光，能让人感到丝丝暖意。 “走吧，我送你上楼。”向暖阳单手插进口袋里，右手抬起，搂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 “......”柒小染在他的触碰下，大脑完全当机了，滚烫的温度透过层层布料传到她的皮肤上，冰凉与滚烫的温度相撞，惹得她身上的毛孔微张，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心跳更是剧烈无比，节奏前所未有地快，就像停电的那个晚上一样。 她一边跟着向暖阳的脚步走，一边暗自祈祷自己夸张的心跳声千万别让他听见。 他们走进小区里，来到她住的公寓楼下，正要拿出门禁卡开门的时候，大门就从门内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 “嘿！小染，你回来啦！”陈芳宁晃着手里的垃圾袋，咧着嘴对她打招呼，随后才注意到站在柒小染身后的向暖阳，“哟！表哥，你怎么来啦？” “等会儿！小染你这衣服是我表哥的吧？”说着，她凑上前，扯了一下柒小染身上套着的过于宽大的西装外套，调侃地朝向暖阳眨了眨眼睛，“哥，你们这速度够快的啊！” “芳宁，别乱开玩笑。”柒小染本就因为刚才近距离的接触而脸红，现下被陈芳宁这一调侃，脸上的温度几乎烫得她无所适从了。 “向总只是看到我衣服湿了，好心借了一件衣服给我，你别总是乱点......鸳鸯谱。”她悄悄拽住了陈芳宁的衣袖，等她侧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对她使了一个眼神。 陈芳宁打量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里面的衣服是湿的，虽有疑惑，考虑到这样一直湿着站在门外肯定得生病，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上前想扶着柒小染，看了看手里的黑色垃圾袋，笑得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将手朝向暖阳抬起，讪笑两声，“嘿嘿，表哥，我要陪小染上楼，要不你帮我扔一下垃圾？” 柒小染惊讶，伸手要去抢垃圾袋，却看到向暖阳已经接到手里了，脸上的表情还依旧毫无波澜。 向暖阳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心知她肯定又下意识地认为，他是个圣洁而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了，思及此，他无意中勾起一记轻巧的笑，“我去就好，你们赶紧上楼吧。” 闻言，柒小染才堪堪地收回手，脸上的绯红色又深了几分。 向暖阳等她收回手后，才抬起眼看向陈芳宁，清冷地叮嘱：“好好照顾她。” “这个还要你说吗？”陈芳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眼睛瞟向一旁羞红了小脸的女人，无言地白了一眼，“对了，表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嗯。” “你昨天去了哪里啊？你是不是去接你的什么青梅竹马了啊？” 向暖阳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就被一声轻咳给打断了，他皱眉看过去，“喉咙不舒服了？” “没有，不小心被空气给呛到了。”柒小染抬手按在喉间的位置，另一只手挽上陈芳宁的手臂，“芳宁，我感觉有点冷，要不先回去吧？” “可是我......”陈芳宁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作为多年好友，她只是想让柒小染了解一下在向暖阳心里，安晴到底是什么位置。 谁知道，这丫头依然选择了逃避。 向暖看着她们进去后，把垃圾袋扔到了小区绿色垃圾桶里，抬头看了一眼十六楼阳台已经亮起来的灯，才快步回到车上。 第二天醒来，柒小染就感觉有点头晕，揉着太阳穴起来的时候，正好被陈芳宁看见了，非拉着她到医院看病。 “小染，我告诉你哦，小病不治，可是会变成大病的！” 从医院出来，柒小染拎着一袋药，听着陈芳宁在旁边对自己的念叨，从早上出门就开始念到现在，即便她耐心极佳，也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芳宁，我这不是已经看完了，药也开了嘛，你就放过我吧。”她柔声细语地挽上陈芳宁的手臂，抬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商场，“你不是一直说肚子饿么？今天我请你吃饭。” 陈芳宁闻言，傲娇地抬起下颚，“你以为本小姐是那种为了几斗米就折腰的人吗？” 说着，反手拽着柒小染的手臂，加快了步伐朝商场走去。 “我听说新开了一家凯撒披萨，还不错。” 柒小染没有异议地朝她微笑颔首，眼睛扫向周围的环境，眼角余光处却瞥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们，穿着红白小格子的吊带连衣裙，身材高挑，从背部看凹凸有致，裸露出来的脚踝处纹了一圈黑色的英文字母。 她怔怔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过去的记忆再次涌现，那一圈黑色英文字母，是她陪着安晴去纹的，当时安晴疼得受不了，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那上面纹的是“foreverlove”。 当时她还不清楚为什么安晴会去纹这一句话，直到傅允出事的那一天，她才明白。 “小染！你在看什么呢？”原本在寻思着吃什么的陈芳宁，转过头看到她望着对面的珠宝店发呆，连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她回神。 许是陈芳宁喊她的声音有点大，正在对面挑选首饰的安晴听到熟悉的称呼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恰恰与柒小染复杂的眼神对上。 第二十四章 不敢冒险 正值午餐的时间，商场周围大都是办公楼，不少职场人员来这里觅食，陈芳宁看了看柒小染，又看了看对面的安晴，身边不时有行人走过，她感觉在这两人身上，似乎时间和万物都静止了似的。 柒小染望着对面的人，在她们面前只是隔了一条扶手梯，却有种相隔了千山万水的错觉。 两人对视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很快地，她便看到安晴泰然自若地移开了视线，回过身继续挑选首饰。 “小染，你还好吗？”陈芳宁担忧地拉她的手臂，生生拉着她离开。 “嗯，我没事。”柒小染朝她扯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其中有几分苦涩，尽显无遗。 陈芳宁见她这个样子，疑虑地扭头看了一眼方才那间珠宝店的门口，“小染，你老实跟我讲，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你跟我表哥啊，你该不会又想跟以前那样，躲起来默默暗恋吧？” 柒小染张了张嘴，她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安晴和向暖阳彼此认识的这件事情，她还没有完全消化下来。 “你可别胡思乱想了。”陈芳宁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抬起手搭上她瘦削的肩膀，“我表哥跟安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他们之间要是能擦出什么爱的火花，早八百年前就在一起了，哪里还有傅允的事情啊！” “我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那你现在这副咸鱼样，是为了什么？”她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柒小染的喃喃低语。 柒小染深吸一口气，顿住脚步，澄澈的眸子里染上了淡淡的忧愁，“我只是担心，如果安晴知道了我的心思，以她的个性，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我真的不敢想象。” “你这是自己又钻进死胡同里了。”陈芳宁却不以为意，“你是跟我表哥谈恋爱，又不是和安晴谈恋爱，管安晴干什么呢！”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你现在想退缩也没用了啊，连我都看得出我表哥对你有意思了，你难道舍得拒绝他？” 柒小染斜斜地瞟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 陈芳宁说的不无道理，可她所担心的从来就不是安晴会对她做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傅允。 傅允的病情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好转，根本容不得半点刺激和意外，以安晴的性子，很有可能在得知她对向暖阳的心意后，生出了要找傅允的心思。 而对傅允而言，安晴就是那个最大的刺激源，她实在不敢冒险。 “星期天是平安夜耶，有什么计划没有啊？” “别提了，我周末要去见女票的父母，真不希望时间过的这么快啊！” 下班的时候，同事们都在议论着周末平安夜的安排，橙子收回注意力，看到对桌的柒小染正在看手机，好奇地走过去，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问道：“小染，你呢？平安夜是不是跟男朋友去约会啊？” 柒小染正准备看微信，听到她的问话，抬头看见她八卦的表情，失笑地摇了摇头，“我没有男朋友。” 话音刚落，她忽地迅速抽出一张纸巾捂住口鼻，小声隐忍地打了一个喷嚏。 橙子见状，刚纹上的女主眉皱起，“你的感冒还没好啊？” “没呢，反反复复的。”柒小染朝她虚弱一笑，从抽纸盒中抽出两张纸巾攥在手里，拎包起身，“走吧，不是说晚上去吃日料吗？” “你都感冒了，改吃火锅吧！” 随着气温逐渐的降低，天色暗得早，大家也都开始赶着下班后早点回家，两个电梯常常人满为患。 橙子看电梯口排了两条长龙，便悄悄拽着柒小染到侧门的专属电梯走去。 艾科集团并没有设立高层专属电梯，只是因为侧门电梯是面向一楼停车场的，是以一般都是高层领导乘坐，中低层员工对领导常常是避而远之，慢慢地，侧门电梯就被默认为“高层电梯”了。 “橙子，这不合适吧。”柒小染回头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群，跟着她走进安全门。 橙子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对她抬起下巴，眼睛看向她的身后，“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看，后面不也一堆人跟过来了嘛！” 柒小染还想说点什么，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肩膀生生地撞到墙上，她还没转过身，橙子就已经推着她的后背往电梯里面挤了。 侧门的电梯门是透明的，可以看见一楼停车场的景色，当她站定转身的时候，就立即看到了站在停车场里的三个熟悉身影：向暖阳、陈特助，还有一个很久之前看到过的身穿宝蓝色连体裤的女人。 随着电梯不断地往下降落，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女人的侧脸，也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安晴。 也就是说，安晴早在半年以前就已经回来过一次了。 “楼下那个女的，像不像之前我们在楼下看到的那个？” “哪个啊？” “就是之前到向总办公室找过他的女人呀，还传闻是女朋友的那个呀！” 电梯里靠着门边的人，也和柒小染一样注意到了停车场里的三人，议论声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瞬间变得小声。 电梯门口，人群迅速散开。安晴正好与向暖阳谈完话，准备开自己的车离开，听到周围的动静，下意识地看过去，就看到了柒小染。 她站在不断往保安亭涌出的人群后面，双手交叠握着挎包的链条，左边侧脸某处似有某种微光在闪烁。 向暖阳注意到安晴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柒小染，眼底眸色暗波涌动。 “橙子，你怎么落在后面了？”柒小染在电梯外等了一会儿，生怕侧后面的人注意到自己，尽可能地低头缩肩膀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等到从电梯里珊珊出来的橙子，忽地松了一口气。 她忙不迭地朝橙子伸出手，拉住她，“快走吧。” “人太多了，我本来站在门边的啊，愣是被前后左右的人挤到最后面，真是郁闷死我了！”橙子抬起另一只手没被拉住的手，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她一边跟着柒小染的步伐，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的豪车，意外瞥见了还站在原地的向暖阳，立时精神飒爽地挺直腰身，反拽住柒小染的手停了下来，“小染，是向总耶，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呗！” “不、不用了吧。”柒小染从刚才等到橙子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凝住她。此时此刻，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向总应该在跟人谈事情，我们冒昧过去不太好。” 她小声地说着，但人已经被橙子拖着走了。 在向暖阳的注视下，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直接转身离开，毕竟与她同行的橙子都自告奋勇地来打招呼了，她直接离开，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向总好！”橙子拉着柒小染走过去，在距离向暖阳他们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停下，音量提高，咧着嘴对他笑了起来。 向暖阳脸上的神情依旧清冷疏离，对着已经开口打招呼的橙子微微颔首，旋即清凉的眸子看向了一旁低头沉默的柒小染。 橙子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即反应过来，轻扯了一下身边的柒小染，小声提醒：“小染。” 柒小染咬咬牙，始终不敢抬头，细声嗫嚅：“向总好。” 她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吟，又因为低着头，加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是以向暖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她是为了避嫌才这样躲开自己的视线和目光。 “你......们，直接回家还是去吃饭？”他刚开口就停顿了半秒，反应极快地转移了话题。 柒小染却听得心惊胆战，在她的面前是向暖阳灼热的视线，而在她的身侧，则是安晴探究的目光。她紧张得身体僵硬，就连低着头的脖颈也开始动弹不得了。 橙子喜出望外地又扯了一下柒小染的手，她分明注意到向暖阳在问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柒小染的。 “回向总，我同事感冒了，我们这是正准备去吃火锅呢！”她方才偏过头看了一眼柒小染，见她只是低着头，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太紧张，只好撇了撇嘴角，自己回答了向暖阳刚才的问题。 向暖阳轻轻地“嗯”了一声，收回落在柒小染头顶上的视线。 站在旁边的安晴沫沫地观察着他们的对话，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等柒小染和橙子离开后，她仍然望着柒小染的背影，“暖阳，你对你的员工都这么关心的吗？” 向暖阳偏过头，平淡地扫了她一眼，嘴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安晴看向他，红唇微张，随后像是不在意地抿了一下唇，黛眉微挑，朝他挥了挥手，便开自己的车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投怀送抱 入夜微凉，柔和的月光与路灯相交融，隐约，朦胧。 东江边，冰凉的晚风轻轻拂过，柒小染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和橙子饭后道别后，她坐上双层城际公交车，绕了江城一圈，在双湖苑对面的东江终点站下车，经过人行天桥就到小区了。 “柒小染。” 她环抱着自己，正往小区大门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向暖阳的声音，诧异地回头，才看见路灯下面停着的黑色魅影。 坐在车里的向暖阳，将车窗打开，左手手肘搭在窗边，眸光清冷地与她对视片刻，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过来。” 柒小染走过去，不解地问道：“向总，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 说着，向暖阳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柒小染，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我的承诺？” 柒小染一脸茫然，看着他关上车门，不等自己反应，就拉着自己的手腕往路边走去，她犹豫地抬脚跟上。 “不是说要弥补我么？”向暖阳在马路边停下来，侧头看她，“陪我散步。” “你刚才是从天桥下来的？” “嗯。” 他朝左边的人行天桥瞥了一眼，牵着柒小染往右边的小路走去，“那我们走这边。” 柒小染怔怔地跟着他，手腕上传来他掌心温热的温度，是她从不敢想，却又贪恋的近距离接触。 她轻轻地握了一下空拳，旋即松开，任由向暖阳牵着自己。 她想，就当作是一场梦也好。 “向总，你等了很久吗？” “你可以来之前给我信息。”她低着头，如果她知道向暖阳在等自己，她就不会去坐什么双层公交兜风了。 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懊恼自责。 向暖阳斜眼看了她一眼，夜里小路的路灯昏暗，胜在今夜的月光足够明亮，足以让他看清柒小染脸上的懊恼之色，还有她脸上泛起的丝丝红晕。 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被他握住的柔弱手腕，嘴角勾了勾，她没有想着抽离。 “不是很久。”他看了看马路上的车辆，在人行道的路口停下来，“过对面吧。” 柒小染闻言，抬头看向马路对面，大理石的栏杆外是闪着银光，时而涌动的漆黑江面，她点了点头。 江边的小路上有不少人在夜跑，或是像他们这样悠闲散步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细碎的交谈声便会传到她的耳边。 晚风轻拂，平常她一个人走在这条路的时候总会觉得阴冷，现在却觉得身心皆暖。 她偏过头，仰起下巴看向面目沉静的向暖阳，心想，或许正是因为他在自己的身边，把她心里的孤寂阴冷都阻隔在外了吧。 “柒小染。”向暖阳停了下来，微微垂下头，与她对视，“你最近在躲我。” “我......有吗？”柒小染心虚地移开视线，眼神慌乱地直视前方，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尽量稳住情绪，平缓地解释：“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较多，圣诞节那天还有很多活动的方案没定下来，所以......” “是吗？”向暖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的左手，方才她在慌乱中抽回了手，看她此时的模样，像是还没有注意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转而扭头看向平静的江面，虽认为她回答的理由过于牵强，也不够充分，但他最终依然选择了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有两名在江边夜跑的人并排跑了过来，柒小染因为分神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只感觉眼前有黑影闪过，紧接着就是一阵风疾驰而过。 她的肩膀被猛地撞了一下，重心不稳地往后倒，双手条件反射地伸出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支撑物。 向暖阳急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加上她的手也在朝自己伸出来，于是在惯性作用下，她整个人就生生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胸口位置被她的额头撞了一下，意料之外的微痛感传来，他不自觉地闷哼一声。 “对不起......” 柒小染听到他细微的声音，紧张而满怀歉意地迅速抬头，适逢他低头垂眸，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对焦，周围的事物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似的。 向暖阳的手仍托在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后面，一双清纯的大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晶莹剔透，浅浅细微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畔，绕过敏感的耳膜，直入他的心房，荡漾不止。 “刚说你躲我，这就投怀送抱来辩驳了。”他微微笑了起来，一直沉着清冷的俊脸染上了轻快的色彩。 柒小染像是被电击中了一样，通红的脸像沸腾的开水一样，温度“噌噌”地往上暴升。 她张了张嘴，空气中的微尘扫过她的鼻翼，鼻子忽然痒了起来，她连忙推开向暖阳，歪着头转向旁边，捂住口鼻隐忍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的感冒可要快点好起来。”向暖阳失笑。 柒小染窘了又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他的这句话。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她悄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头迅速看了向暖阳一眼，就径直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向暖阳单手插袋，长腿一迈，两三步就来到了她的身侧，看到她似乎有意地双手攥在挎包的链条上，借着微光，都能看清白嫩的手背上因用力而清晰明显的青筋。 收起眼里的打量，淡淡地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柒小染身体僵硬了一下，揪着链条的手又紧了些许，“我......我可能要加班。” “是吗？”向暖阳斜眼睨她，脸色微沉，“你倒是一个好员工。” 柒小染听出他话里的质疑，顿时慌了神，张着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只得嘴唇紧抿，不发一语。 向暖阳把她送回双湖苑后就离开了，期间两人没有再对第二天吃饭的事情进行任何交流。 想起刚才他突然冷凝下来的神情，柒小染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进退维谷。 “您好，这是您点的咖啡。” 艾科集团楼下的MOMO咖啡馆里，柒小染伸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袋子，朝他微笑颔首，说：“谢谢。” 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打开、关上，发出门框碰撞时轻微的声响，她拎着打包的咖啡，转过身准备离开，抬眼之际，看到了与她对面而战的安晴。 安晴优雅地摘下墨镜，眼睛周围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涂抹了复古红唇膏的嘴唇微微噘起，她将墨镜挂在深V领衬衫的领口处，下巴轻轻抬起，眼睑微垂，眼里神色不明。 “好久不见。”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勾起一记讥讽的笑容。 柒小染沉静地看着她，举手投足之间优雅高贵，丝毫不见当年天真活泼的少女气质，现在的安晴，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名媛。 她并不打算与安晴有过多的接触，尤其是违心的叙旧，最好不相见，相见也不要相识。 出于礼貌，她朝安晴微微一笑，侧过身让开到点餐台的路，准备离开。 安晴却偏不如她意，踩着一字高跟凉鞋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嘴边的讥讽笑意渐浓，“柒小染，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学会在我面前端架子了。” “你想多了。” 她看着柒小染沉着冷静的样子，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路边遇到的过路人一样，她顿时觉得自尊心受挫。冷傲地盯住她，“你跟向暖阳有什么关系？” 柒小染心里咯噔了一下，表面上虽仍然不动声色，她偏着头，视线落在灰色的地砖上，“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你觉得我会信你么？”安晴冷笑一声，“柒小染，我安晴不是当年的白痴女，你这种冠冕堂皇的谎言，也就只有男人才会相信你。” “我劝你最好把你心里那些小九九都收起来！” 柒小染对她说的话不以为意，相隔这么多年，要她与昔日好友在重逢的时候针锋相对，她做不到，也不愿意这么做。 所以，她选择沉默以对。 安晴见她毫无反应，眉头紧蹙，“柒小染，你装出这副白莲花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我不管你对暖阳有什么想法，你已经有傅允了，就应该好好珍惜他！他对你这么好，你却背着他，在外面勾引别的男人，你对得起他吗？” 柒小染闻言，蓦地抬起头，还没开口，就留意到安晴的眼圈已经红了，这一幕像一把匕首，在她坚实的城墙上划了一道裂痕，缝隙中透着白光和冷风。 她看着安晴片刻，语气平缓而怅然，“安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以为是。” “什么自以为是？你什么意思？” 柒小染抿着嘴摇头，抬脚往另一侧走去，拎着袋子的手臂被人拽住，她回头，对上安晴愤懑不平的的神情。 “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自以为是了！”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安晴，“任何时候。”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对安晴冷言冷语。 安晴显然也被她的冷漠给唬住了，她似乎还在柒小染的眼里感受到一丝浅薄的恨意。 “安晴，别总是耍你的大小姐脾气。很多事情，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眼睛。” 第二十六章 青梅竹马 柒小染说完，垂下眼里的复杂，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她只能言尽于此，再多的话她也不愿再说。毕竟当年初的一切，他们谁都没有错，怪只怪阴差阳错，也怪他们都放不开。 对安晴，她多少是有些怨言的。 如果当初不是安晴自以为是地误会了她和傅允的关系，如果她当初肯听自己一句解释，如果她没有一意孤行地离开...... 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柒小染无声叹息，袋子里咖啡的热气徐徐上升，熏得她的手指温润无比，身后高跟鞋踩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已经无心停留，沉下心，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安晴不服气，跟着从咖啡馆出来，快走地超过她，在她的面前站定，“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柒小染说。 安晴微愣，在追过来的路上，不，或者说自从重新遇见柒小染后，她就一直以为当她们正面对上的时候，一定会不留情面地撕起来。 可她万万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相对无言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空落落的。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她缓了缓，维持着脸上轻蔑的神情，“总之，收起你对向暖阳的所有心思。” 柒小染沉默不语。 “既然和傅允在一起了就好好地在一起，别勾三搭四的，弄得自己像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安晴越说越觉得心里虚得很，随后她又自我催眠，她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根本不需要心虚。 “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傅允的事情，我绝对饶不了你！我一定会告诉傅允的！” 柒小染反感地皱起眉头，清澈眼眸流露出失望与慌乱的复杂神色。 很久以前，她就答应过傅允，不会把当初的实情告诉安晴。现在，姑且不说她许下的承诺，为了傅允的病情，她也不能让安晴去找他。 “安晴，既然当初你已经选择离开和退出了，从那以后所有关于傅允的事情，你都已经失去资格和权利了，所以我不需要对你有所交待。”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安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我......”安晴一时语塞，想了想，说：“暖阳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允许你伤害他！” “你一定是有目的才会接近暖阳的，你根本就不爱他！” 她说不准为什么自己会心虚，尤其是在看到柒小染眼里的忧伤，她的心就会轻微地抽一下，为了压下自己真实的心理感受，说话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不少。 “反正，你离暖阳远一点。” 柒小染身体僵硬了一下，艰难地别开脸，看着艾科集团大厦的反光玻璃上投映的几道灰蓝色人影，心往下沉了沉，“安晴，你觉得你了解我多少？” “我......” “你的自尊心，难道就比别人的真心重要吗？”她回过头，淡淡地看着安晴，眼角余光瞥见两道高挑挺拔的人影正朝她们走近。 刚才看到反光玻璃上的投影时，她就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向暖阳，此时看见他地靠近，她不由得感到慌神，她和安晴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她不确定向向暖阳是不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内容。 她收回目光，眼睛轻轻地扫过安晴，转身往集团大门走去。 安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在自己的眼前渐行渐远，心中怅惘。 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也能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以前的柒小染对她一直是温声细语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冷漠，甚至指责她。 不远处，向暖阳和杜晟睿一并走了过来。 因安晴想得出神，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在靠近，是以当杜晟睿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吓得跳了一下，责怪地瞪他，低声骂道：“老杜，你干嘛呢！想吓死我啊！” 杜晟睿吊儿郎当地歪头耸肩，“瞪我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跟暖阳站你后面都好久了，是你自己没注意到。” “不信你自己问暖阳。” 说着，他偏头，灰青色的下巴往向暖阳的方向抬了抬。 向暖阳正凝视着集团大门的方向，听到他提及自己，才移开目光，看向安晴，语气平淡地问：“你和柒小染认识？” “嗯，高中同学。”安晴眼神闪躲地转过脸，撇了一下嘴唇，说：“她那个人，你别太认真了。” “为什么？”杜晟睿闻言，立即八卦地靠近安晴，眼神古怪地瞥了一眼旁边依旧沉着冷静的向暖阳。 “因为不值得。”安晴撇着嘴，“她有男朋友，还是青梅竹马。” “哟！青梅竹马，在这个年代还能有这种纯情操作？”杜晟睿夸张地惊讶一番。 向暖阳眉眼跳了一下，脸上毫无波澜，心里却生出了重重疑云。 临下班之际，柒小染接到顾院长打来的电话，得知傅允的情况有变，让她晚上过去一趟。 “小染，你的电话是不是调无声震动了啊？” 她正在保存电脑上的文档，听到橙子的声音，轻声应了一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 划开锁屏，看到未接来电显示的是向暖阳的名字，她愣了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手机在她手里又震动了起来。 “喂。”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下来停车场。”熟悉低沉的嗓音传入她的耳膜里，语气不容置噱。 柒小染看了一眼时间，想起之前跟他约定吃晚饭的事情，迟疑地开口：“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事情。” “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当赔罪，可以吗？” 她问得小声，忐忑的情绪显露无疑。电话那头的向暖阳沉默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看到手机界面恢复到通话记录时，她的心慌了慌，认定了因为自己的拒绝，惹向暖阳生气。 然而下班的时候，向暖阳开着车直接开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她才明白那通电话突然挂断的原因，竟是为了提早下来拦截自己。 “上车。”向暖阳按下副驾驶的车窗，微微偏着头看她，“这里人多。” 柒小染往周围瞧了一眼，明白他是指旁边有很多集团下班的同事，只好无奈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去哪里？” 她系着安全带，听到向暖阳问自己，扣上搭扣的动作僵滞半秒，轻咬下嘴唇，身体坐正，“对不起，向总。” “我今天真的有非常重......” “位置。”向暖阳转动方向盘，眼睛分别往两边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往右边看的时候，顺带留意柒小染的表情。 柒小染侧过身，不露痕迹地深吸一口空气，说：“北郊。” “这里去北郊要开一个小时的车呢，夜里开车不安全，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偷瞄向暖阳，在触及到他余光范围时，立即收回。 向暖阳不再说什么，车子掉头，朝北郊的方向开去，目视前方，薄唇微启，“你和安晴是高中同学？” “是。”柒小染如实回答。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向暖阳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答案，迅速偏头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的犹豫和纠结，右手快速地拿出手机，解锁，打开了和安晴的微信聊天框。 接着，他把手机递到柒小染的面前。 柒小染担心他开车分神，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就立刻接了过来，当看到手机屏幕上是她和傅允的合照时，诧异且不解地抬头看向向暖阳。 “这是？” 向暖阳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你上一次失约于我，是不是因为他？” “是。”她下意识地回答，随后隐隐觉得向暖阳的语气不太对劲，皱着眉，再次开口，解释道：上一次失约，是我不对，当时是因为......” 向暖阳没有等她说完，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往右边快速地转弯，回正后，又问：“那今天呢？” “今天是......” “你今天也是为了他，所以失约？”他紧紧盯住前面的柏油路，回想起安晴告诉自己的事情，已经她发过来的照片，虽然是他们高中时候的照片，但从照片上柒小染的笑容来看，她待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分明是幸福的。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接近自己？ 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骗了一样，第一次产生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情绪，慌乱、耻辱、受伤.....亦或是其他的纷杂情绪，他还无法理清。 柒小染不安地看着他，刚毅的侧脸依旧平静淡定，看不出一丝情绪，但车内的空气却像是忽然凝滞了起来。 想到顾院长在电话里所说的话，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腕表。而这一举动看在向暖阳的眼里，却像是迫不及待要甩开他，去找那个男人的行为。 向暖阳猛踩刹车，魅影在黑夜中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两人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猛然往前倾，旋即回靠到座椅背上，车内恢复了一片平静，氛围低压凝滞。 “柒小染，你当初对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是不是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故意接近我？” 阴沉低哑的声音传来，柒小染没来由心里抽痛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向暖阳这种阴郁的嗓音，像是在压抑某种喷薄欲发的情绪。 她低垂着头，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周围安静得可怕，就连车身外的声音都没有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凌厉冷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回答我。” 第二十七章 误会 《我心向暖阳》第二十七章 误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他们要结婚了 《我心向暖阳》第二十八章 他们要结婚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好久不见 《我心向暖阳》第二十九章 好久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你逃什么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章 你逃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我们没吵架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一章 我们没吵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公平竞争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二章 公平竞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我陪你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三章 我陪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谁欠了谁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四章 谁欠了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五章 你知道我要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如果我拒绝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六章 如果我拒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离他远一点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七章 离他远一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你喜欢我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八章 你喜欢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最好的选择 《我心向暖阳》第三十九章 最好的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住这里了 《我心向暖阳》第四十章 住这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放过他吧 《我心向暖阳》第四十一章 放过他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养胖了更好吃 《我心向暖阳》第四十二章 养胖了更好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被动相亲 《我心向暖阳》第四十三章 被动相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突然袭击 《我心向暖阳》第四十四章 突然袭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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