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后又作妖 - xp1024.com
《我家皇后又作妖》


写在开头

新文来啦!

写了三个开头,报废了好多字,最后在一个酝酿了近两年时间都想写的快穿和古言里来回犹豫。最后决定先完成这个古言,在书的后半程时候会把快穿开出来,敬请期待哦。

虽然第一章有些压抑,但必须强调下,这是一个轻松欢快的故事。

写几个注意事项吧。

第一,本文架空,依旧是架空,大致时代参考明清。

第二,女主不会特别特别聪明,还会有些懵,尤其在文章的前段。毕竟,好刀也是要磨出来的。所以,求诸位看官们轻喷,憋骂女主蠢啦,(`)比心

第三,你们作者的更品将一如既往,只要开坑,一定会顺利结局。不会太监或烂尾,请放心入坑。

第四,新书期(开书后的一个月)将是一部作品的基础,求诸位动动手指,加入书架,留下几张推票吧~~

当然,也欢迎诸位留言,打赏,加书单等等等等……

哦,顺便说一句,老书《掌贵》和《嫡女毒谋》都已顺利完结,书荒的宝宝不妨去看看合不合胃口。

最后,多谢各位,多谢。

鞠躬中……中……中……

记得留下推荐票鸭~

么么哒……哒……哒……

第001章 凤格的秘密

今冬初雪持续的时间尤其长久,少有地一下就是几天。

雪一停,饶是这大殿里铺有火龙,依旧挡不住瑟瑟凉意。安太妃才出了内室温汤的几息功夫,便觉有寒气直往后脊骨里渗,令她颤了颤又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

她端着汤碗回了内室,跪坐在脚踏,唤了半睡半醒的太后。

“姐姐,喝补汤了。”御医有言,太后的日子就在这两天了。但荣安总还怀揣了一丝希望,万一有奇迹呢?

见太后浑浊的眼珠子渐渐清明起来,安太妃笑到:“外边下了雪,正是白茫茫的一片,好看极了。姐姐可得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陪姐姐一道看那白雪红梅去!”

太后的唇角慢慢上扬。

可那眼珠子一转后,太后却是一把抓住了太妃拿汤匙的手,任由汤汁洒在了衣襟。

“好妹妹,是不是我要去哪儿,你都陪我去?”太后并未自称哀家。

“自然是的,所以姐姐要快些……”

“太好了。”太后打断。“那么妹妹,便陪我一道走黄泉吧!”太后勾起的那笑顿时张扬,带了丝瘆人的冷意,那张脸,竟是如此陌生。

安太妃一惊,身子一晃,差点坐倒在地,把住了床沿才稳住身子。

“姐姐说什么呢!姐姐是千岁凤体,千万别提那不吉利……”

安太妃话未说完便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瞧,不知何时,皇帝已经站在了后边。

“儿子,给母后,母妃请安!”

皇帝下跪磕头。

安太妃的注意力却全在皇帝身后的心腹小李子手里银盘,有一酒壶。

酒壶……赐酒?

太后病重,沾不了酒。那么这酒,只能是给自己的!

毒……酒?虽不这么认为,可荣安却忍不住这般想。

可在见皇帝对自己也磕起了头后,安太妃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到这一刻才确认,刚刚太后让她陪上黄泉之言是真,而皇帝与太后,也早就达成了共识。

换句话说,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自己的亲姐姐,打算送自己上路?

呵,否则呢!

这孩子出生不久便抱养在了姐姐身边,从小到大都没对自己磕过头,此刻这三个重重的响头是为何故?

是在断恩啊!

果然,皇帝在起身后,便亲自接过了酒壶,随后斟上一杯,递到了荣安跟前。

荣安摇头,她不想死。

可酒盅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停下。

“母妃,您不是口口声声为了母后,为了儿子,您什么都愿意吗?您喝下去,就能追随母后了。您喝下去,儿子便能顺利亲政了。您怎能不喝?”

这是人话吗?

荣安依旧不可置信。要她死的,是她掏心挖肺对待的亲姐姐,和亲儿子啊!

可皇帝却不知是耗尽了耐心还是心虚于继续面对,一挥手后,便有几个內侍上来制住了荣安。

酒杯到了小李子手中,酒水被灌进了荣安之口。

烈酒入喉,荣安却只尝出了苦涩。

君要娘死,不死也得死。

“为何?为何?”荣安泪流满面地质问,可皇帝已消失在了门后。她不是问缘故,而是问他为何此般绝情,此般冷漠,此般毫不犹豫?

“为何?”荣安看向床上一脸满足的太后。“你又为何?”

对于太后,荣安问的也不是缘故。她们姐妹朝夕相处快二十年,此刻姐姐病重将去,她心痛多日,她甚至是愿意追随姐姐去的。可她不明,她为何此般残忍,赐死便赐死吧,偏要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送来了这杯毒酒,偏让儿子亲手送自己离开?

“念你痴傻了这么些年,锦绣,代哀家……完完整整,告诉她。”荣华示意了贴身女官锦绣,眼里最后一丝怜悯也被鄙夷取代。

“三十三年前,降生在靖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并不是太后娘娘,而是太妃您……”锦绣上前,不见卑躬。

“什么?”荣安没听懂。

“您还不明白吗?星云大师掐算出的凤格之体是将军府的长女。所以为了得到长女之衔,你的出生时辰与我们主子调换了。所以事实你才是将军府长女!真正拥有凤格八字和气运的人,是你!”

“怎……怎么可能?”荣安跌坐在地。

锦绣见荣安面色已经开始发青,知她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便再不停顿一口气道来:

“夫人当年什么家世?廖阁老的孙女,翰林廖学士的嫡女,一手小篆连书画大家都要赞上几句。满京城的名流闺秀中,夫人至少也排在前十位。

可夫人却下嫁了。当年靖国将军名号虽响亮,新袭了将军衔的老爷也算年轻有为,可到底也是不懂风情的大老粗,哪里配得上才华横溢的夫人?若不是生不逢时,阁老爷又突然病重,夫人是志在入宫的。

是阁老亲点将夫人许配给了靖国将军,是阁老弥留交代说他多番掐算,确认靖国将军府荣华将现,是阁老说他去了之后,廖家再想要兴盛便只能靠靖国将军府,还说廖家女没有入宫的命,这才让夫人死了心的。

若非如此,夫人身份在那儿,又怎会在太妃你娘与将军青梅竹马看对了眼的状况下横插一脚?夫人又何必为了在将军跟前站稳脚跟而演出个大度容人将你娘收进府中?夫人又何必忍着膈应和你那个低贱的娘姐妹相称?

夫人刚前脚有孕,你娘便也有了。夫人本欲动手,是阁老幕僚何老先生阻止了。何老表示廖家气数持续走低,所以将军府兴起的契机一定不在夫人腹中,但指不定就在你娘肚子里。

而自打你娘有孕后,将军府的确不一样了,准确说,是有勃勃生机显现。先是将军接连立功,再是将军府后园突现活泉眼,就连府中少被打理的果树结的果也个大汁多。夫人先前对廖老太爷的将信将疑也渐渐成了肯定。

而后,夫人将所有精力用在了对将军府后院的把控上。将军出征,至少要半年才回,便把将军府交到了夫人手上。将军离开前给未出生的两个孩子留下了名字,荣华和荣安,男女皆可用,分别作为长幼之名。长为华,次则只需安。可见将军对长子女的期望。这一点,让夫人已是一心想要生下长子。

眼看瓜熟蒂落,做客京城的星云大师却兴起卜卦,竟然算到了凤体将临。星云大师最终来到了靖国将军府门前,席地而坐,诵读经文相保。大师掐算出,将军府将迎来长女,此女气运过人,极有可能身带凤格。只待八字揭晓,一切便将水落石出。

当时的星云大师名气不大,这话在不少人耳里只为疯言,但夫人听禀后却大惊。可同时下人来禀,说你娘腹痛发作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果然,真正的凤格转机就在你娘肚子里。

但夫人果敢,还是想努力为腹中孩儿抢大师口中一个长女凤体的说头,当即三碗催产汤连灌下肚又招来了府医扎针催生。而坐镇府中的何老也通过对八字的推算得出结论,子时,一定要子时!子时这孩子命格贵重无比,可一旦到了丑时,便是镜花水月,只得一表象。

夫人很努力,可到底天意在那儿,没能争得过你娘。你出生的时辰正好是子时末,而我们小姐却是晚了两刻钟,已是丑时。

而子时的将军府夜空确实突有一小片的放明和霞光,这一点,将军府里外不少人都看见了。天有异象,祥云出世,凤体已临,星云大师所言确实。

但夫人怎能不将这份荣耀留在自己身边?若你为凤体,夫人又该身处何处?若你为长,我们的嫡小姐颜面何存?你若成凤,受惠的将是你那下贱的亲娘,又有廖家什么事?夫人是尊,小姐是嫡,难道要被你们一妾一庶女压在下边,沦为笑话?

所以夫人当机立断启用了她的第二计划,调换了你和我们小姐的生辰。你娘生产完确认你是健康的女儿后便昏睡过去了,哪里弄得清准确时间?夫人早有准备,自然连你娘身边人都毫无所察。

夫人想要借机将凤体降临之事大曝出去,故意在报喜的同时派人出门请教星云大师。可门外已是空空如也,大师已经离开。可即便如此,‘将军府长女为凤体,有大师所言和天象之异为证’的言辞也已不胫而走。

之后的事,你该明白了吧?你本该叫荣华,可你只能叫荣安。你本该是长女,可你只能是庶次女。你本该为后,执掌后宫,可你只是跟着太后陪嫁的庶妹,一辈子都以太后为尊。你本该在将军府地位不凡,但为了让世人不察有个你,你一直被送在庄子里养大……”

荣安大口大口呼吸,嘴角有鲜血点点溢出。

“之所以不杀你娘,一是怕打草惊蛇,引人怀疑。二是将军疼爱你那狐媚亲娘,出征前竟然让夫人保你娘平安。而夫人需要声名,也不愿让你爹怀疑便忍了下来。三是留着你娘,可以成为你的软肋,这样才更便于控制你。你和你娘倒是没让人失望,一直生活在幻境里,半点没有察觉,做了一辈子二傻子!”

锦绣蹲下来,帮着给荣安顺气。这些话憋了三十多年,怎么也得说完才能让她死。

“当然,不是你们笨,而是我们夫人太高明,你们身边那么多人,将军府那么多人,就连将军也一点没有疑心不是吗?你说说,我们夫人是不是下嫁屈才了?

你是凤体身带气运,所以在你及笄后便安排你跟着小姐了。你是凤体不能便宜其他人,所以你自然要与小姐共侍一夫。

先帝有你真凤在侧,果然事事顺利,很快便从夺嫡战中脱颖而出,登基成龙。因为你太过邪性,你的孩子怎能容你带大?龙风之子岂会是凡物?你和先帝的孩子命格贵重,十之八九还是真龙,所以我们小姐略施小计,便将皇上抱养在了身边……”

荣安大口大口往外吐血,好一个幻境,真相竟是如此!

夫人一直对她很好,原来是需要她好好活着来利用。

荣华对她掏心挖肺,原来是需要她的命格来支撑。

荣华对皇帝视若己出,原来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三十多年的光景一幅幅在眼前闪过:

因为娘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爹,所以从有记忆开始她们娘俩便在农庄过日子;

但荣华每隔几天就到庄上看她,送她这个那个,搂着她哄着她,给她最好的东西,梳最好看的头……从儿时开始,荣华便是她最喜欢的人;

她十四岁时,夫人花重金请到了一位大名医,两个月的诊治后,娘病愈了,她也跟着娘回了将军府。她一直怕娘在府里会受委屈,可夫人那么善良大度,渐渐夫人成了她尊敬之人;

由于她养在乡野,笑话连连,是荣华每每护在她身前;弟弟妹妹不喜她欺负她,也是荣华每次为她出头;京中无人知道她这个将军府二姐,还是荣华带她四处走动,处处维护……荣华帮她太多,她一直全心信任并依赖荣华;

荣华被选为太子妃,哭着闹着不愿意,拉着她不放手,是她一直陪在身边;

荣华在她跟前说着太子的种种,让她关注上了太子;几次宴上碰到太子,也是她帮忙传话;少女心思渐渐萌芽,一表人才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的太子成了她心尖的秘密;荣华发现却没有任何芥蒂,还说与其将来天各一方,不如永远不分离;

她跟着荣华入了太子府成了侧妃,荣华对她始终没变;

太子温润,她全心爱慕,姐姐大度,她全心相帮;姐妹齐心,不但将太子府打理地井井有条,还成为了太子上行路的绝对助力;和睦的后宅更成了太子能力的佐证和登基的优势;

太子登基后也是一样。后宫风波不断,却从没影响她们姐妹的感情。皇上流连后宫,荣华劝诫时也没忘提醒皇上多去她那里走动;她的恩宠从来没断,她与皇上也从来和谐;

荣华一直没有身孕,她产子后荣华每回过后都抱着孩子满眼欢喜目露羡慕,她告诉荣华,她的孩子,自然也是荣华的孩子。荣华破涕为笑;

儿子襁褓里几次得病,荣华暗示怕是有人动了手脚,孩子不如由其带去坤宁宫抚养更安全妥帖些。那阵子荣安身体不好,力不从心,为了儿子,点了头;

后来她几次想要回儿子,可每每看到儿子身边御医相随,奴仆成群,又看到荣华全心照看,母爱洋溢,她迟疑了一次又一次。毕竟,儿子的确跟在荣华身边更好;

想开后,日子便越发舒心。先帝去后,一切也依旧安稳。

她一直觉得,她的一生都很顺意快活和幸福,这几乎是完美的一生。

哪知临死才发现,从她出生开始,直到死亡,全都活在了一个笑话里。

何其讽刺?

“我讨厌你,从一开始就讨厌你!”荣华虽无力地靠在床头,可她眼里流露的厌恶却那般真实强烈。“你一个庶女,凭什么压我这个嫡女一头?凭什么不到两刻钟之差,你我的命运却千差万别?还有我娘,凭什么因为你忍辱负重?你娘凭什么得爹独宠?……”

荣安突地一凛。

“我娘,我娘是你,是你们……”

“对。后来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嫁给太子,我们弄死了你娘。只有你娘死了,你才会把我视作最大的依靠跟着我。你娘早该死了,因为她死了,我娘才能从憋屈中解脱出来!”

“畜生!”

“其实不止你娘。还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娘家外祖,竟然与四皇子交好,暗地里搬弄是非查证你娘死因。是他们自己活腻了妄图拖廖家后腿。你外祖被夺了官位,气得暴毙,就是我们廖家栽赃的。到底是小门小户,经不起摆弄。先帝上位后,随意找了个由头就收拾了他们,从此一蹶不振。

可惜,其中缘由,你被瞒着从来不知。所以,你一直深爱的先帝对你也不那么真诚。可见,人定胜天!我的命虽不好,但我努力啊,该有的,我到底都抢到了!”

“虞荣华,我从来没有对不住你。你……”

“我恨你!你让我这辈子都成为了一个贼!贼!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你那儿抢来偷来的!我嫉妒,我痛恨!可我不能对你做什么,我还得保护你,还得和你演戏!

非但如此,我所有的一切都还要与你分享。我的地位我的金钱,还有我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痛多折磨?

还有,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害怕,只恐某日被拆穿,害怕哪天得到的一切都被夺回。我身上担负了太多,我压力那么重,我这一辈子都活在殚精竭虑之中,那种焦躁你不懂。

我活得那么难,可你却每天笑得那么开心,我更觉刺目和厌恶。我虽得到了一切,可我在快乐上还是没能赢过你!

此刻我要死了,我凭什么还让你继续快活下去?凭什么让你们母子团聚?我怎么能留下你这个凤格你这个祸患?既然我是凤,凤格自当与我一道死去!你快活了一辈子,自然得让你死时尝够痛。也只有这样,能弥补我的遗憾,让我开怀去死。”荣华哈哈笑了起来。

“你疯了,可皇上怎能被你利用……”

“皇上怎么不能!皇上要亲政,文要靠我外祖父,武要靠爹和我亲弟,我的要求,他哪敢不从?”

荣华再次笑起:“我的一辈子都在戏里,你真以为我会对你和我男人的儿子喜欢?不,我厌恶他!你看到的是我衣不解带照顾他,你看到的是母慈子孝,可实际上我一直教他,做人要善于伪装才能获益最大。做人要懂得掩饰,不能让人看穿。为了利益,可以不折手段,为了上位,可以不计后果!”

荣华身子发抖,笑出了眼泪。所以,自己得了报应。皇帝被自己教歪了。为了快速夺权亲政,皇帝竟然给自己下了毒,这才让自己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而当皇帝供认不讳时,她不知是该笑还是哭,但她还是提了一个要求:要带着荣安一起死。

对荣华来说,她的仇报了。

荣安死前才知真相,必定死不瞑目。皇帝弑母之罪,终将成为他的心头刺。而她留下了遗书,很快便会被人发现,皇帝不久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可皇帝迫于舆论压力,不但不会对廖家报复,还必须为了自证不是残暴昏君而加倍补偿廖家……

反正,荣华是满足了,她含笑闭上了眼。

而荣安身子抽搐,鲜血溢了满地。

她的确死不瞑目。

凭什么?

凭什么从出生就在谎言里,一辈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凭什么她的一生都是镜花水月,嫡母,嫡姐,丈夫,儿子,全都带着面具?

凭什么他们对付她还不够,还要害死了她的亲人们?

凭什么无辜的她和家人要受无妄之灾,可那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却享受着荣华富贵,至高权力,各得善终?

一切缘由皆为那“凤格”二字,一个和尚随口一言,一个所谓天象,一个泄露的天机罢了,让那么多人都疯了?

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因为他人的念望而落此下场,害人害己。

荣安意难平,意难平,意难平……

意识完全涣散前,她还听到儿子在说话:

“母后与母妃三十多年相依相伴,携手共度。如今母后仙去,母妃也不愿独活,竟然追随而去。朕虽感痛心,可也对此深情厚谊不忍有违。那便按母后母妃之意,母妃便不另造陵寝了,让她陪着母后吧……”

荣安最后的神念也没法平静,不愿消散。

好儿子!果然好儿子啊!他们早为自己想好了死因!

自己死后,也被安排明白了:

不配有陵寝,不配有安眠之地,只能得一棺材借居杀死自己的仇人脚边,当真是个好去处!好结局!

讽刺!

荒诞!

……

第002章 好人做不得

荣安再睁眼时,以为来到的会是荣华在等着的黄泉。

可不是。

是那个在她记忆里几乎模糊,被大山环抱的京郊农庄。

干巴巴躺了许久,掐得自己双臂双腿都红了,又见到了许多老面孔,瞧见了久病的亲娘,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吃了两顿,睡了一晚,醒来发现还是原样时,荣安才确定,她似乎再次回到了十四岁。

而且是即将及笄的那个月。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老天磕了三个头。

虽然时间上有些晚,她很快便会被接回府中,可她还活着,娘也活着,外祖他们都还好好的。荣华不是太子妃,娘也没回府去。

虽然她还没想到接下来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可她已经很感恩了。

但在经过两天的欣喜后,她开始陷入了愁绪之中。

这一世,势必不能再成为笑话,她也不能再为荣华和贪得无厌的廖家做嫁衣,可她该如何改写命运?

是该夺回命格,还是阻止荣华成后?

她该不该想办法揭穿那帮人的阴谋?

荣安刚刚又去亲娘葛氏那儿打探了一趟,基本确认了锦绣所言。即娘生她时,晕过去好几遭。当时院中乱成了一窝粥,多亏夫人那里派了不少人来帮着照应。大夫施针后,娘才醒过来。

那时候她们已得知,夫人在几刻钟前也生了一个女儿,时间上比娘早了两刻钟。

就连娘身边的英姑也这么说:

“为了让你娘顺利生产,准确计算阵痛,你娘刚发作,库房那里便调来了一只计时的漏壶。那漏壶被摆到了产房里,姑姑一直都盯着。

姑姑记得很清楚,您出生时是刚到了丑时不多会儿。时间上不会错的……”

“这样啊……”荣安想起在锦绣话语里,当时的夫人借着娘家之势,已经全然掌控了将军府后院。作为娘臂膀的英姑都这么说了,可见夫人的手段。在工具上做点小动作,时间上搞个鬼,再借由下人的嘴来散播和落定,完全是轻而易举。

这都过了十几年,再想要挖出当年出生时间上的错误,太难了。即便真有漏洞,想来也早就被夫人用手段给遮掩了。

所以打听到这条后,荣安更烦忧了。

她发现此刻的自己,境遇糟透了。

将军府十四年前就成了廖夫人的天下,眼下的将军府势必更比当年。自己回去,就跟小飞蛾往那蜘蛛精结的网上撞差不多吧?

一旦回府,自己还不是悉听尊便,任由摆布?自己还是会走和前世一样被设计好的路吧?况且,娘的性命还在他们手上拽着。他们有的是办法拿捏自己。

可不回去,似乎也不现实。她压根没有理由逃避,家中随便找个孝啊,情啊,礼啊,团聚啊的由头便足以逼迫自己不得不回了。

算算眼下的日子,应该距离星云大师入京讲经不远了。

荣安不记得前世是哪天回去的,但她记得,星云大师讲经“偶遇”了荣华,随后被人挑出了十四年前大师的那场掐算。当时皇子们正斗得厉害,星云大师能给皇帝和贵族们讲经自然不傻,并没有再提到任何“凤格”之事。

但他还是夸赞了荣华单凭面相就是个有福之人。这话在不少人的认知里,便是默认了荣华的凤格。从那之后,荣华为命定之凤的传言越发甚嚣尘上。

就连皇后办宴时也指明邀请了荣华。

此刻想想,大概是眼见计划成功,荣安作为廖家将来大计里最关键的棋子,也到了出场之时。所以她记得,星云大师讲经后没几天,将军府便请到了一位名医来给娘瞧病,娘很快痊愈,自然就该回家了。

荣华亲自来接人,她们便欢欢喜喜回了将军府……

真要算时间,应该也不超过十天了吧?

所以,留给荣安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回去,是重蹈覆辙,不回,她又无力抗衡。

逃跑?她能跑去哪儿?何况还有个得病的娘,总不能不管娘和外祖家了吧?

愁死人了。

可她手上连一点分量,一点王牌和一点拿捏对方之力都没有,怎么抗衡?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就连她这么个将军府二小姐都还不为世人所知,怎么去斗?

除非,找到靠山?

荣安重重一叹,还是难!

将军府能降住夫人的只有两人:她的亲爹和祖母。

可亲爹掌管禁军,公务繁忙,白天不提,就是晚上,也十天有五天是轮值在任的。靠爹显然不易。

至于祖母……老太太不问事多年。若这位能靠的上,廖氏能那么快就把将军府抓在手上吗?

荣安越想越悲伤。

她发现,先不提报仇,也不论保护家人,就是如何自保,如何摆脱眼下局面,如何从被设计的路线里跳出来,对她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许是前世过得安宁,脑子太久没用,此刻的她觉得自己是这般愚钝。前世她虽也经历了不少宅斗宫斗,可因为跟着荣华底气足,手头有人有权有银有靠山,哪怕是使手段也都简单粗暴。

她这脑子,有些跟不上啊!

一想到星云大师讲经在即,她又有些急躁。

而一想到星云大师,她一下就生气了。

说到底,自己那荒诞的一生全都是拜那老秃驴所赐。若不是他过分嘚瑟,嘴没把门,自己和家人何至于?所以若说廖夫人、荣华和廖家人是害人的罪魁祸首,那么星云那秃驴也跑不了!

这笔账,她早晚要找他算一算。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不是她该直接去找这老头谈谈?若他推翻先前所言,若他不去讲经,若他不默认荣华,那么,一切会改变吗?

对,荣安总算找到了方向——找那老秃驴去!他既然通达天意,若连自己来历都看不出,便是神棍无疑了!

而且佛家讲究因果,他闹出来的事,他不收拾吗?他还算什么大师?

在这个想法蹦出后,荣安觉得一下开窍了。

堵塞的大脑顿时想法连连。

先前的自己按着习惯,想法太局限,可她为何要走正路?今生的她本就不是走正路回来的不是吗?

前世自己是好人,那么纯粹的一个人,可却被算计到死不瞑目。

偏偏身边还有那么多上蹿下跳的坏人,可最终都活蹦乱跳。就连荣华,也死得安宁。

可见,好人还是做不得!

这世,还不如就做个坏人?

出来上蹿下跳,闹个鸡飞狗跳,将那帮所谓名流大佬们的棋局拍得乱七八糟,而那帮人不但不敢对自己动手,还必须要护着自己,那么自己这一世……岂不是很精彩?

哪怕是最后一拍两散,自己也不亏啊!

还有,太子害死了自己的外祖,这个男人再好,今生她都不要了。前世的逆子叫人心冷,没有也罢。

荣华势必是还要攀附太子的,可自己若不愿呢?自己不想嫁人呢?自己“看上”了别人呢?自己去破坏荣华和太子呢?

一想到自己若在局中折腾,荣华被搅得睚眦欲裂却还得虚与委蛇,廖氏还得跟在后边收拾残局,廖家得跟着廖氏擦屁股,荣安一下觉得痛快起来了。

是了,既然自己不够聪明,想不到多少精妙的计谋,那便索性做个搅屎棍好了!

这一世,她要做坏人,争取活千年!

嗯,凤身,皇后嘛,本来就是要千岁的。

就这么定了!

……

第003章 她看不上了

又过了三天,荣安总算从下人那儿打听清楚了。

没错了,距离星云大师讲经只有三天。可除此之外,她再想打听星云大师的行踪就不得而知了。

要怪也只怪这小农庄太过闭塞。在这里待时间长了,不是二傻子也会变成二傻子。

不过嘛……

闭塞也有闭塞的好。

至少廖家人从不觉得有一天她会逃跑。当然,山路崎岖,还有个病重的娘,她也不可能会去逃跑。

所以这农庄嘛,也就只前院几个干活的农夫,几个护卫和后院几个仆妇。

人口很简单。

而刚刚这三天,荣安也没闲着。

她在锻体。

不比身怀“凤格”要做皇后的荣华,荣安身为武将之后又长在乡野,她从小虽没有像模像样学武,可还是被要求习些强身健体术的。

在这方面,就连那廖夫人也很是热心,求了爹爹给她找了个军里的女师傅,每隔几日来指点她一次。

此刻想想,廖夫人这热情,分明是怕她还没发挥用途就一不小心折了,至少得要保她这身子和命格能用上个几十年吧?

所以,在回将军府之前,荣安至少是个体态灵活,身手矫健的小姑娘。

此刻的荣安却是感激起自己还有这么一点可怜的技能了。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荣安准备了三天,打算要在今天做点什么。

而白天,还是平静地一如往常。

除了午后,荣华来了一趟,不但带了不少吃用品,还再次带来了府医给葛氏号脉。

再见年轻时极富明艳又热忱无比的荣华,又被荣华主动又拉又挽又抱时,荣安有一阵的恍惚和不适,当然,还有窜上脑门的一股子恨意。

好在她前日就知今日荣华会上门,不论是心理还是行动上都准备了不少,所以还不至于失态,很快将恨压了下去。

她内心也是由衷对荣华的表演功力感到佩服。这到底是常年在戏里的人,演的真是自然又生动。

荣安心想,今生的自己也得演起来了,就算是小试牛刀吧,只求别被拉下太多或是现出马脚才是。

于是,荣安扯动嘴角,露了一个大大的笑颜。

憨态四现!

总算经过短暂的调整,荣安也渐渐适应,跟了荣华的调调和着戏。

只是,在心理转变后,往日看着种种的好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比如荣华说:

母亲一直在寻找治疗姨娘病症的办法,为此一直有派人在外四处寻访名医。这不,前一阵打听到了一位被民间奉为“医仙”的大夫,由于对方名气大又狂傲,所以请了几次对方都不愿上门,最后还是夫人搬出已经过世的廖阁老之名才说动了对方。再过半个月,那位大夫来了,姨娘的病便有希望了。

荣安笑,努力笑得眼中带水光。夫人确实是高明啊,娘的病是好是坏都在她手里攥着,可她就是有办法让自己从她到荣华,再到廖家都怀上十二分的感激涕零……

再比如:

荣华递来一大盒点心:“知味斋每日只售卖两百份点心,卖完为止。经过知味斋时,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伍才买到的,可能有些凉了,安安你别嫌弃。”

好感人,真是会疼人的好姐姐。

荣安谢了一声,打开那精美的盒子。

哈,能不凉吗?这哪是知味斋的点心。分明是欺负自己不懂门道!

知味斋为了防止被仿冒,点心还打了内包装,会在上边敲个戳的。这毫不走心就摆在华丽盒中的,十有八九是家里做了可荣华又不喜欢,所以才借了吃剩下的知味斋盒子重新包装来送给自己。

“安安,不尝尝吗?”

说实话,荣安知道荣华对自己的恨后,她给的东西,还真就不敢吃了。若是吃剩的还好,只怕是被吐了口水的。

荣安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边后,又放下了,随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

“姐姐,你待我这么好,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委实难安啊。”这话荣安没法挤出眼泪来,只能拿帕子遮住了眼。

“姐,其实,我今天也给你做了点心。我亲手做的,做了两个时辰。可做的不怎么好,姐姐,你会嫌弃吗?”

言外之意:你是买的,我是亲手做的,你排队一个时辰,我做了两个时辰,你好意思拒绝吗?

“安安,你说什么呢。你有这个心,姐姐比收到什么礼物都高兴,怎会嫌弃你。”

接着,一盘子歪歪扭扭,外相丑陋的点心被放到了荣华手里。

谁叫漂亮话已经说了,在荣安巴巴的眼神里,荣华只能咬了一小口。

呕,好想呕。

荣华刚要吐,那边荣安便呜咽起来。

荣华一愣,动作一僵,到底又把这一口给吞了回去。

可那回味上来时,还是让荣华一阵阵的恶心。不是太甜也不是太咸,就是说不出的古怪。

“安安,你这点心里放的什么?”

“厨房里有什么就放什么。”

荣安自然不会告诉她,做点心的水里淹死了几只蟑螂,泡了一晚上,而做点心的面粉则是受潮发霉被用来喂猪的,为了盖住那霉味,她自然是有什么佐料放什么。酸酸甜甜咸咸辣辣,保证古怪好滋味。

就这样荣安还觉不解恨,索性将那几只蟑螂剁进了馅儿里。还拿了点黑芝麻调和了下颜色和口感。若不是嫌恶心下不去手,她只恨不得连老鼠也给剁几只进去。

荣华那么能演,就该多吃点。最好是叫她拉上几天肚子,最好是直接错过三天后星云大师的讲经,最好是让她短时间都不会再来庄上。

“不……不好吃是不是?”荣安声音里满是失望,将头越埋越低,还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只要是我家安安做的,只要这心意在,姐姐总归不会嫌弃的!”荣华到底还是笑着将卷进帕子,本欲扔开的剩下半块糕点给吞了下去。

可那回味无穷的滋味啊,让荣华连灌了三杯茶也无济于事。

“姐姐中午吃多了,实在吃不下了,剩下这点心,还是带回去吃了。”

生怕还被逼着吃那可怕的点心,荣华赶紧转移了话题:“姐姐刚学了个时兴发型,不如给你梳上好不好?”

“姐姐亲自给我梳吗?”

荣华一愣,面上有狠色一闪而过后,却还是只能应是。

“那太好了。”荣安笑得灿烂。

由于头发又厚又黑又亮,像黑绸缎一样好看,所以荣安一直都热衷于各种好看的发型。可乡野之地谁擅长那些个时兴东西,因而每回荣安都盼着姐姐来,而荣华也抓住了荣安的喜好,依靠给她梳妆而大大拉近了两人关系。

可荣华随着年纪增长对荣安恨意加深,已有五六年没再亲手给她装扮过了,每回都以丫头手艺好给推了去,此刻荣安这么一要求,想着荣安母女回府在即,她也只能忍了下来。毕竟眼下两人感情越好,将来才能事半功倍。

偏偏荣安今日那么不消停,一会儿说屋中太热,一会儿又说铜镜太小看不清,愣是要去河边装扮,说既凉快又能照着水面看个清楚。

站到河边时,荣华的桃花脸已经绷不住了。

让她亲自动手还不止,还要她抛头露面?还要她当着众人?还要她席地而坐?

她,她,她可是凤格!

可几息后的荣华还是拿着梳子坐在了荣安的身后,而荣安则指挥着荣华的丫头们采这野花,摘那家花。

荣安越是漫不经心慵懒随意,荣华便越是生气,只恨不得眼一闭将身前人推进了河中才好。

虽然荣华刻意将面容掩在了荣安后脑勺,不让荣安通过水面看到她演不下去的脸,可水面映出,头顶那紧绷又微颤的手指,还是让荣安充分感受到了荣华的愤怒。

她忍不住笑了。

谁,在给谁梳头?

谁,待在了谁的身后?

谁,在谨小慎微委曲求全?

前世,就本该如此的。

今生,她却还看不上了。

都会拿回来的!

……

第004章 使坏的感觉

荣安必须承认,荣华用物质、关爱和对娘的帮助来取信自己,或许在此刻的自己看来是反复的笑话,但对于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说,是绝对有效的。

比如此刻,荣安正顶着一个繁复的发型。

单看发型确实精美华贵,可偏偏配上的是荣安没完全长开的巴掌大瓜子脸。如此这般,上宽下窄,完全就成了个不伦不类。

荣安是一眼都看不下去,可偏偏鬓边还被插上了两朵鲜艳的海棠。

自不是荣华眼光有问题,而是她就是要让自己如猴子穿了戏服,成那生生的笑话!

若不是来了湖边,就自己屋里那小铜镜,照了头顶照不着脸,自不会发觉这丑态毕现,只怕还得顶着这个头不愿拆掉,四处美上个几天。

可就如此模样,从荣华到丫头们,都还在异口同声赞她美。一张张笑颜下藏的,分明都是鄙夷。

荣华又从自己鬓间取下了一支珠花,给插到了荣安头上。

“这是外祖母赏的,别看这珍珠个虽不大,可穿编起来也是繁复,又胜在一个别致,也是此刻最时兴的了。正好配妹妹。”

“多谢姐姐了。”

荣安将头又是低了低。果然是在骗没眼力的二傻子,不过这区区几十文钱的珠花来让十四岁目光短浅的自己欢天喜地也是足够了。

“姐姐放心,这么好看的珠花,妹妹一定好好保存。”荣安一把拉住了荣华。“姐姐这么好,可我却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姐姐。就把我这一片心意给姐姐吧!”

荣安大方递出了手里编了很久的那个花环。“来,我给姐姐戴上。我可编了两刻钟了,手都被这藤给割了,姐姐不许嫌弃!”

这一次,她终于瞧见荣华的面颊抽动了起来。

嗯,要不然她忙乎这么半天做什么呢!

自是给荣华送份礼。

多美……艳的花环。

大朵大朵娇艳欲滴的紫红色大花配上碧绿的大宽叶,一边还缀了两朵亮黄色足有碗口大的牡丹花,简直让这个花环俗气到令人发指。

再配上她今日湖蓝色镶金边的着装,让被大片亮色覆盖的荣华几乎有些抓狂。

“好看!我记得姐姐最喜欢牡丹,这个正好配您!”

荣安这次,是真心大声笑了起来:

既然是凤,自不会嫌弃牡丹。既然要做二傻子,既然要做睁眼瞎,既然不能反抗不能暴露,那就一起呗!我可以做傻子被愚弄,可你呢?也逃不开村口傻妞翠花的命!既然你不能说不,那便一起造作吧!反正我是乡巴佬我不亏!反正你是传说中的凤身你比我更难受!

荣安紧紧拉住了荣华的手,“姐姐,你真好。”

“……”荣华对湖面映出的自己只觉恶寒阵阵。不行,不行了。这河边她也待不下去了。“安安,时候不早了,府医还在前边等着,咱们带他去瞧瞧姨娘吧。”

不过,荣华话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了一阵狗吠。

一群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花,黑影闪过。

庄上大狗阿黑已经狂吠着冲两人方向扑了来。

荣华一惊,第一反应便将荣安推去了前边。

荣安低低呵了一声。真真好姐姐!

“阿黑,怎么了?不许放肆。”荣安应景地喝了声。

不过,非但荣安这一声喊停没管用,阿黑还直接绕过荣安冲着荣华过去了。

荣华吓坏了,自是转身就跑。

下人们一惊,终于回神,纷纷跑来帮忙。

可那往日对自家人性子温和的阿黑却如同疯了一般,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珠子,目标只有荣华一人。

就荣华那细胳膊细腿,才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开跑,后裙摆便被阿黑拍了一爪子。

“啊————————”荣华惊恐的尖叫刺人耳膜……引得林中雀鸟四起。

而被掠过的荣安则正在撇嘴,作势慢了一脚。

这才是她要来河边的缘故,不来河边,哪来阿黑的登场之机?

庄上养了不少鸡鸭,附近又全是山,为防飞禽走兽,养了好几条大狗。

这些狗平日里都在庄子外围活动,是不被进入庄子里的。所以她带荣华引了出来……

前天荣安在河边叹气,刚好就看见阿黑在玩它最爱的那根大肉骨棒,后来她又发现,阿黑玩够了后偷偷把棒骨给藏在了这河边大树下。

知道荣华今日午后会来,荣安实在手痒。

一个时辰前,趁阿黑到后门吃饭,她便来河边把阿黑的棒骨给刨出来偷走并扔进了河里,随后将先前从荣华那里要来的香露给一股脑全倒在了那坑里,又将坑给填上了。

荣华的香露是廖家特意为她定制的,高贵典雅,与众不同,留香时间还长,荣华喜欢的不得了,出门是一定会抹的。先前荣安眼红,巴巴求了,荣华才忍痛拿出来用过的小半瓶送了荣安。

荣安猜想,按着阿黑的习惯,午后晒着太阳玩弄棒骨是最幸福的事了。阿黑一定会发现它的宝贝没了……被取而代之的,将是浓重的气味痕迹。

只要阿黑不太笨,应该一定会想到是香味的主人偷走了它的骨头。

夺爱之恨啊!

阿黑一定会有所表现吧?

当然,算计动物,变数太多,荣安并不确定能成功。

她只抱了五分希望。

但她还是努力提高成功性可能了。

要不然她何必梳头时一会儿喊疼一会儿乱动,一个头足足梳了近半个时辰,总算等到了阿黑。

而阿黑,一点没让自己失望,迅速就锁定了那香香的目标并发动了攻击,又或者说,是要去荣华身上找它的宝贝。

话说荣华后襟被狗一抓便惊了一下,左脚踩了右脚,一下摔倒了。

眼看阿黑要扑上去,荣华的丫头只能捡了石头砸去阿黑脑袋。

阿黑吃痛,扭头一阵狂吠。

荣华抓到机会,手脚并用,狼狈起身就跑。

阿黑知道上当,再次追去……

几个丫头畏畏缩缩追着赶着狗,而阿黑则始终紧追荣华不放。

荣安倒是没想到,虽远远有不少人闻声而来帮忙,但阿黑更是不弱,它的同伴们听到它这一串吠,已从四面八方跑来支援了。

人哪里跑得过狗,声声狗吠比炮仗还响,就连荣华又哭又喊的尖叫也被淹没了……

荣安作势无力地阻止了几把,最后决定装作吓傻在原地算了。

可端庄华丽的高贵小姐化身村口傻妞,不但被一群狗追得走投无路,抱头鼠窜,还被扑倒在地,尖叫连连,实在太好笑了。

一圈人狗乱做一团。

而荣华终于从棍棒下被解救。

可被丫头搀起的她妆容全花,一身是泥,衣衫被撕咬个破烂,身上还被抓了多道口子,哭嚎久久不停,哪里还有半点凤体的庄贵模样……

狗被赶走,可荣华见血受伤,唯恐破相,更是尖叫哀嚎不止。再一想到适才的丑态百出,只恐变成人生污点,荣华实在接受不了,翻着眼皮便倒了下去……

无人关注的荣安实在憋不住笑了,只能抽抽着转身,拿帕子遮脸,装作抽泣以掩饰颤到不能自已的双肩……

可。

“噗!”

一声笑却是在她头顶响起。

笑荣华,还是笑她的装腔作势?

“谁?”

她惊恐抬头,却什么人都没发现,只瞧见微微抖动的树枝……

再一观察周围,也确实没找到任何踪影。

错觉吗?

不管了!反正目标超水平达成了。

荣华经此一吓,三天之内怕是不能恢复。那便不能去听星云大师讲经了。而对容貌在意的她,更得躲在家中养伤,只怕短时间内更不敢来庄上了。

荣安也不用担心会有后顾之忧,狗又不会说话,还能告诉谁来河边找线索不成?真找来,那香气也早就挥发地无影无踪,连气息都不会留。与自己何干?

而且这庄子里外大多是夫人的人,这气可没法撒,若闹大了,还是显得夫人她自个儿无能。

舒坦啊!

原来使坏的感觉,这么好!

……

第005章 计划正开始

荣华一晕,那还得了?

先不提她的嫡长女身份,就夫人对荣华那捧在手心的宝贝劲儿,这事若发作起来,谁能承受?整个庄子上下顿时围着荣华转了起来。

府医顶着一脑门热汗一番忙乎,总算将人弄醒了。

醒来的荣华一掀眼皮,瞧见的便是荣安抹着眼巴巴认错,说不该任性带她去河边,否则便不会发生这惨剧……

荣华突地坐起身,这才想起刚刚被狗追着的丑态。抓过铜镜一瞧,自又是一声尖叫。

脖子手臂都有伤,就连那如花似玉的脸上,竟也被抓了两道痕。

会破相吗?会留疤吗?面容有损是做不了皇后的!

她差点又要厥过去。

好在府医表示伤口不深无大碍,养几日就好,她才大口大口舒气缓了过来。

荣安再次畏畏缩缩上来,苦苦道歉求原谅……

“……”荣华觉得后脑勺都在突突地疼。

撒气吗?怎么个撒法?又不是荣安咬的。真是晦气!若自己还不依不饶,是不是反而显得自己不大度?

想到荣安的用途,荣华那本欲大发作的一口气到了喉间还是被生生给吞了回去。

罢了罢了,还是不丢人现眼了。

这庄上她哪里还敢留,只随意应付了荣安两句后,便赶紧挥袖示意离开。

一大群人行至庄门,荣安却是一把拉住正要坐上车辕的府医求起来,表示他还没为姨娘看诊呢。

府医此刻一心扑在大小姐的伤上,既怕大小姐又有哪儿不舒服自己照顾不周会被责罚,又担心回去后自己会被夫人连带发作,哪有心情应付这破地方待着的庶女和姨娘。

可荣安当着众人站在了马车前不让他上,哭哭嚷嚷说姨娘咳疾很重,求他为姨娘止了咳。府医被闹得头大,又不敢推开荣安,只能由着马车带大小姐他们先一步离开。他跟着马车跑了几步,在窗口向荣华报备了一番,表示只去姨娘那儿瞧一眼,很快便追来……

府医很不耐烦,只想赶紧打发了难缠的二小姐,自是能快便快。

望闻问切四法只做了个问,还是全不走心的随口之问,之后便开了道药方子,让晚点他们自己找人去城里配药。

荣安心下冷笑,如此看诊之道,怕是早得了夫人示意只需做个表面功夫,更或有可能娘的病一开始就与这个每隔十天来一趟的府医脱不开干系。

荣安面上不显,只絮絮叨叨拖拖拉拉,偏不罢休诉着葛氏整晚整晚睡不着,求府医帮忙给葛氏止咳以助其安眠。

止咳?助眠?不难!

眼见时辰不早,府医在征得荣安同意后,为求快速起效,索性就给葛氏扎了几针,又给葛氏喂了三颗安神的药丸,之后便急急忙忙请辞。

荣安这才客客气气送府医离开,还赏了一枚小银鱼到府医手中。

府医心忧荣华,只想赶紧去追,直接就骑走了庄上唯一的一匹马。

谁也没瞧见,一直送人送到马厩的荣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白白的牙。

她今日给荣华的教训,都成了呢。

而她的所有计划包括后续,似乎也都比想象中还顺利!

一切,才刚开始呢。……

御医离开后,荣安让英姑在城门落锁前赶紧去按方抓药,若时间晚了赶不及也不怕,明早再回便是。

英姑应了,可她总觉得自家姑娘哪里怪怪的,却偏又说不上来……

之后荣安去了葛氏那儿。

葛氏被施了针正犯困,吃了点东西后,荣安便亲手伺候了她的汤药。

日渐西落,整个庄子渐渐沉寂了下来。

葛氏已经就寝,睡得香甜。

荣安看着娘,道了声对不住。

她刚刚,还在娘的汤药里,放上了分量不小的安神茶。葛氏被施针在前,府医喂了安神药在后,再有她的手脚,想来这一觉不但是雷打不动,还至少能一觉睡到明早醒不了。

等了两刻钟,荣安推了推葛氏又唤了几声。

果然,葛氏一动不动,睡眠很沉。

“娘,您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或许会有很大的不同了。您这次一定要好好的。”荣安拉着葛氏瘦弱的手,“咱们都要好好的。”

荣安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葛氏说,可娘身子实在太弱,经不起任何风雨,也没办法与她一道演戏。这一点,决定了此刻荣安所有作为都必须对葛氏相瞒,甚至是极富愧疚的……利用。

就如此刻。

她竟然给自己娘下药。

但安眠之药,总比那些毒害的伤害要小。

自己主动掌控命运,总比被敌人牵着鼻子要强。

“娘,对不住,以后不会了。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荣安回了房,叫了水,落了栓。

见两位主子都休息了,整个后园也安静了下来。

嗯,比往常更要安静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

大小姐伤了,这可是大事啊;大小姐伤在了庄子里,谁心头都很沉重;大小姐贵重,万一有点什么,夫人一定会大发雷霆——这让庄上人心惶惶。

掐了掐时间,从庄上到将军府要一个时辰,大小姐这会儿应该已到将军府了。而城门,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下,所以,夫人要发落,今日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越是猜不定,众人便越焦心。一会儿的功夫,全都聚集到了前门探头探脑,并将几条狗也拴起来系在了庄口大树。

众人围聚,一是想着万一京里来人要做个姿态,二是想着大伙儿对对说辞,想想说法,盘算盘算怎么推卸责任……

荣安见庄上的灯火都亮在了前院,便出门走了一圈,发现整个后园剩了三个婆子。一个守庄子后门的;一个是小厨房的;还有娘那里后罩房的……

她要的机会,来了。

先是借着要茶水,在厨房婆子送水来时,她藏在了门后,狠狠送了一闷棍出去……轻松解决了一个。

溜进娘的院中后,她故意发出了点声响,后罩房的婆子出来查看,刚从转角过来,便同样被暗中一棍击中,连声儿都没能发出便倒了地。

荣安呼了口气。任务完成。

那个守后门的,她就不管了。没大事那婆子也不会过来。而且看后门的那婆子年轻力壮,似乎有些本事。自己去偷袭,并没有多少把握。

总算不枉费一下午的折腾,直接促成了此刻的调虎离山,还得谢谢夫人和荣华的威严,自己才能这般轻松。

事不宜迟,确认附近无人后,荣安分别砸开了娘和自己那里的窗。

随后她拿出了这两天胡乱编的一双大号草鞋,准确来说,是只有一个鞋底的草鞋给绑到了自己绣鞋上。

半刻钟的功夫,荣安就把两个房间弄了个一塌糊涂,并在四处留下了凌乱的大号脚印。

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娘和自己的妆奁箱子里边之物一股脑倒了进去,随后又按着设计给好好地“翻箱倒柜”了一番……

眼见差不多,她便跑去了早就选定的一处偏僻墙角。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这树树龄不小,已有两根树杈长到了墙的那头。

她来到树下,确认四下无人后,便伸手到树贴墙的那边,摸到了一根绳头。

荣安决定,要从这里暂时离开这个被高墙围着的农庄,去办一桩大事。

这绳是她昨日偷偷做下的准备。绳的那头绑在了粗粗的枝干上,她已经试过了,足够依靠拉力攀爬出高墙。

她深呼一口气,将绳头猛地一拉,拽出了掩着的枝叶。

枝条被她这么猛一抽动,瞬间下落了两寸。

随后……

夜色已至,在整个天空剩下最后的那丝光亮里,一双猝不及防的眸子,就这么暴露在了她眼前。

……

第006章 家贼和外贼

四目相对……

只一瞬间,荣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惊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坐地。

离她几尺外的头顶树上,居然有一个人!

而她蓄力的一拽树枝,便将那人给暴露了出来。

果然是做贼心虚,惊吓,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手一抖,绳一松,枝条弹回,一切全似错觉。

她深吸一口壮着胆子再次拉绳,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

确实!没看错!

对上她的,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而她所有的判断,也就仅限于此。

不知男女,也看不出对方年纪体型。

只因那人蒙了面,连身形也隐在了茂密的树叶间看不清晰。

然而,那人却并未因为被捉了个正着而心虚退缩,反而是弯起了那双看不到底的眼。

所以,那人在……笑?

他看到了多少?

一瞬间,心虚的荣安周身血液全都冲上了头顶,深觉自己要糟。

“你是夫人的人?”这是荣安的第一判断。

她原本预备大干一场的热血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暗骂自己果然没运气。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会被捉个正着?

荣安哪会知,事实面前之人也在暗骂点背,他只不过觉得有趣才多看了一会儿,天色还有微光,站房顶容易叫人发现,他又不想爬墙,这才隐去了树上,顺带歇个脚。

他不是没看出她想爬墙,可按着他的本事,等她开爬一半他再闪也绰绰有余。谁知道她不按常理出牌,力气那么大,偷偷藏绳绑住的,还那么巧就是自己身前的那根树枝……

不过她说什么?夫人的人?哪个夫人?

树上之人并不惧于被发现,半点没有要逃走之意,反而是眯着眼上下打量起了荣安。

而这人这毫无畏惧的态度更让荣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果然,这般胆大的,也只能是夫人的人。完了!

“我……我就是散个步。这就回去。”

荣安担心的,是不知这人在后院多久,可否看见自己拿了棍棒动手。若被告发,她又该如何解释?先前的她在众人眼里都是乖巧听话的,她当如何掩盖她的反常?

心慌之下,荣安转身就要回去。

哪知右肩被一拽。

她这才发现惊恐下挂在身上的包袱被树枝给勾住了。

哗啦一声,整个包袱掉到了地上,发出了细碎的金属相击声。

荣安错了错牙。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特意挑了不少鎏金饰物装进包袱,若是老实地只放些金银进去,又怎会发出这般明显的叮当脆响?对方能相信自己是在散步?

她心虚一回头,便见那人已露出了半个身子。果然鬼鬼祟祟,那人不但蒙面,还身着了一身黑衣。

不过……哪里不对?

黑衣人?

荣安一凛。

昏头了!

这可是个黑衣人!

时间上,即便夫人发作找人来调查,又运气好赶在城门关闭前过来,也没有这样的速度吧?毕竟附近多山,路面并不好走……绝无可能!

况且,这庄子都在夫人手上,夫人要盯着自己只管找人明盯就是,何必多此一举找黑衣人?还要蒙个面?没有意义不是?

“你是贼?”

“你是贼?”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空气瞬间冷凝。

荣安更是一惊。她终于听出,面前这人是男的。

一个男人爬在只有女人的后园子墙头,还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这个时候,荣安倒是没有心思来纠结男女大防,她更在意的,是她至少能确认这人果然与夫人无关。夫人还要利用自己和娘做大事,所以此刻绝不会让她们声名有污。

相比之下,这人是贼明显对自己要有利多了。

而且,这人还不认识自己……他不是贼又是什么?

荣安底气一下上来了。

“哪里来的毛贼,念你尚未得手,我劝你速速离开!”

“你呢?你是什么身份?”男子的声音满不在意,浑厚嗓音里带着丝轻松。

荣安咬了咬唇,对方显然是将自己也认定成了贼。

“我是这家的人,可不是什么贼。”

“你那包袱里是什么?打开我瞧瞧。”

男子语带戏谑,显然有所判断。

“……”荣安脑壳疼。

“所以,你是家贼?”

一个家贼,一个外贼!

“别废话,我是这家的人,做什么都有退路。可你要是再不走,我便喊人了!到时候打断你的腿,你还得吃牢饭!我劝你考虑清楚了!”

“哦?哦!”男子的眼又是一弯。

对方的淡定让荣安觉得,其中的戏谑意味更浓了。她有种错觉,先前自己的所有作为应该都被这人看在了眼里。

荣安再低头一瞧自己绑在鞋上的草鞋底,为了爬树方便而特意束起的衣襟和裤腿,更是心头一凉。

自己这模样分明见不得人,哪里真会喊人来?

他信自己就怪了吧?

“不过……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男子的回答却让荣安喜上眉梢。

“行。”荣安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下,她的时间并不多,万万不能耽搁。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五两重的小金锭子。心疼,那是爹过年时候塞给她,她一直攒着的。

“这个给你,你赶紧离开。”

“爽快,行吧。”

金锭子飞出去,男子伸手一抓,随后闪身消失,只剩下枝条微微上下。

荣安一下便想到两个时辰前的河边,她捉弄荣华后听到异响,却也只瞧见微动树枝的场景……

这让她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时候,也是这个黑衣人?

他那时候就想来盗窃了?

还是她被盯上了?没有理由啊!此刻的她,甚至都不为外人所知呢,谁吃饱了撑的?最重要的是,这黑衣人究竟知道了多少?……

不过荣安却顾不上思索这事,只赶紧趴在墙上听了听动静,似乎有细碎的声音慢慢远离去了。

走了!

她舒了一口气,又在附近张望了一番。

还好,没有什么动静。

人应该还都在前院,后院被敲晕的两人也没被发现。

又等了十几息,她为防万一,又贴墙轻问:“你还在吗?你出来,我再给你一锭银,你拉我一把如何?”

没有动静。

荣安总算放心了,拉了绳子双脚踩树就往上爬。

她爬树很在行,轻轻松松就爬上了墙顶。

绳子被她提起,又扔到了墙的另一边。

总算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

一墙之隔的外边,似乎空气也香甜多了。自由,这辈子一定要得到!

她抓牢了绳子就往下滑去。

“呀!”

可她双脚才刚离开墙头,垂落墙面的绳子便飞了起来。

再一瞧,是那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提了绳子的另一头,将绳头挂在了不远处的一棵高树上。

她,就这么手心拽绳,被挂在了半空中。

如一件被挂晾衣绳上的衣服。

正在半空中晃荡,晃荡,晃荡……

第007章 荣安的机会

荣安牙痛,今日这风水是真真不好啊!

此刻的她进退无能。

她若敢跳,会爬树的她又何必要提前在树上绑根绳子?只因她从小就怕高,只敢滑下去啊……

她也不能咬咬牙一闭眼往下跳。

此刻距离地面有近两丈,她要是摔伤了腿脚,不但不能离开办事,一切前功尽弃,她的所有作为还必将全被发现。加上这黑衣人,可会放过她?

她倒是想倒回到墙头,索性结束这次行动,可对面那黑影只稍微将绳子一抖,她便撑不住了。别说往回,拽都拽不住啊!

她就这么被悬空挂住,不敢松手,任人宰割。

卑鄙小人!

去而复返!

言而无信!

“好汉饶命!”现实让她不得不违心。他还拿了自己五两金子呢,心又开始疼了。

“不是散步吗?散出墙头来了?还说不是贼?”

黑衣人倒是舒坦,直接躺在了那粗壮的枝干上。“你说,我要是脱下这身黑衣装作路人,随后把你抓了扔去庄子大门,是不是还能因为抓到了贼而得一份赏金?”

被挂在空中的荣安手心越来越痛,哪怕她身轻体巧,可手臂还是越来越麻,几乎支撑不住。

这几天她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个环环相扣的计谋来作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她好不容易才让一切都按着计划顺利进行,终于启动了她的第一步骤,怎么就这么衰?连老天都不愿帮她!

难不成这辈子还要被人抓在手心?难不成娘他们还是逃不开这充满恶意的命运?她的反击还没开始,就将被这么生生结束?

心酸一弥漫,荣安顿时泪如雨下。

而这眼泪一开始流,便再停不下来。

“好汉是想要赏金?我把身上的银钱都给你,你放我走可好?”荣安决定再试这最后一次。若这人是贼,自然是图财。若不是贼,她也希望对方高抬贵手。所以她抽抽着哭得很可怜,希望那人有那么丁点的人性。

“先回答我,你是这家什么人?”

他只好奇这一点。一般的高墙里圈着养着的,要么是见不得人的,要么是要留着将来见人的。眼前这胆大包天的,是哪种?

不过黑衣人在一滞后,似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悲哀。他的算计和为难,看上去会坏了对方什么事?

“你老实告诉我,我便不为难你了。”

男子说话间将那绳子紧了紧。

绳子总算不那么晃了,荣安呼了口气,将手臂攀挂在了绳上。

“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贼。我娘病了,病得挺重,我……我不得已,要想办法为我娘求医去……我们没有自由,只能出此下策,但我都是无可奈何,求好汉您就放了我好吗?”他会信吗?

“你娘还在里边,你就这么离开,晚些不怕被责罚?”

“多谢好汉关心,但能否先放了我?”

黑衣人没有立即接话,而是陷入了思索。他好像明白了。

可荣安却受不了了。

越来越抖。

她抓不住了。

滑了。

她要从绳上掉下去了。

“求你……”

黑衣人其实对这女子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惊讶了。只不过这个高度摔不死人,她会爬树,又胆大包天,还不敢往下跳吗?

他突然觉得或许这女子真有急事,而他既然无意蹚浑水,还是不要随意坏他人事才好。

于是,他松开了手中绳索。

“咚”地一下。

荣安却没想到他突然松开,自然反应地抓牢了绳索,压根无力再做出其他动作。

绳子一边缺了支撑,自然会荡回墙边。

于是荣安便这般重重撞上了高墙。

猝不及防啊!

这一下,结结实实。

叫她眼冒金星。

这人都不懂怜香惜玉的吗?不会提前吱一声吗?还有,她刚听到一隐隐的噗声是怎么回事?

荣安心里暗暗将那黑衣人问候了几遍,可口中却只能道了声谢。

她没瞧见,黑衣人将一片衣角割下,扔去了墙角。

等她滑下绳索时,黑衣人已经落地,正再次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确笑了,他还以为她有多大本事才敢任意妄为,连贼人都敢交易。原来是个憨货!

而荣安顾不得眼前这人了,她摸了摸脑袋,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两只手心也全都磨破了。今日太过邪门,这黑衣人要是还不滚蛋,她便只能大声喊人了。

前院有几个侍卫都是会武的,大不了搁浅计划,改日再谋。可一想到星云大师将再次出现,留给她的时间已越来越少,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你不是说要求医吗?看你可怜,那我便捎带你一程。”黑衣人观察着她缓缓开口。

“怎么捎?”荣安顿时双眼放光。

这人穿着夜行衣不管是否在做贼,但能在这山区混总要有代步工具的;这人虽有些讨厌,但总算还不太坏;这人若有歹意,就凭他刚刚飞身和落地两次出手,想要弄死弄晕自己根本轻而易举,也没必要帮自己了……

荣安稍一盘算,便觉可行。而且这人,看来是完全信了自己刚刚的说辞呢。

“我有车。”

“马车?”

“骡车。你放心,是驴骡,比驴和马骡走得快且稳,走山路最好不过了。”

“多谢壮士。我付您车费。”

黑衣人瞥了她一眼。

“你便在这儿等着吧。最多半刻钟,我把车赶过来。”

“那……那请壮士快一些。我怕……被人发现。”

“嗯。”

黑衣人果然在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实对于荣安来说,她的所有计划里,原本最艰难的一环便在这儿了。没有车马,她要离开庄子往京城方向去,只能靠两条腿。

若是没人来追,或许离她的目的地只需走上两三个时辰。

可最多半个时辰,后院的异样定会被发现。最多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发现她消失而出来搜寻。到那时,她便得边躲藏边走路,难度显而易见。

也是正因如此,她才不敢跳。她离回府没几天时间了,她必须不能受伤,尤其是腿,否则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了。

为了顺利逃离,她连娘身边的英姑也支去买药了。不出意外,英姑明早之前是赶不及回来的。而她也是有意用阿黑它们来算计荣华,庄上人等不愿受罚,自然不会让几条狗再四处溜达,一定会先一步将所有狗给缚了。

只有如此,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狗还不晓地偷偷离开……

正因如此,她才拖到了这个时候。等发现她不在庄上,鉴于城门已关,庄上众人便只能摸瞎自己找而得不到将军府夫人那里派来的助力。等夫人得到消息,将是明早,黄花菜都凉了!

正因如此,她才捉弄了荣华,拖住了府医,如此很顺利就让府医把庄上唯一的那匹马给骑走了。更将大大减慢庄上人等追寻她的速度……

她绕了一大圈子,做了那么多,实际就是为了逃离。

她的原计划是只需在天亮前赶到地方就成,而她成功的机会也只有五成。但若有工具代步,那么她至少九成机会可以达成目标。

眼下有这个机会,她必须试试。

……

第008章 又被嫌弃了

谨慎起见,荣安还是蹲身从树丛里慢慢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接近去。

挪出了数百步,这处便越发接近庄子的大门了。

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蹲身藏在树后,心想便数个五十息,若不见骡车过来她便离开了。

在数到第三十息时,庄门方向的说话声一下大了起来,她心道不好,刚要往河边跑,转身却见有人赶着骡子拉着车过来了。

荣安小心蹲身,确认只见骡车不见庄上人等跟出来,这才放下了半悬的心。

只是这骡车……

也太简陋了。

竟然连个篷连个顶都没有。

分明就只是骡子拉了辆有遮挡的板车嘛。

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是辆正经的车呢。不过,速度倒还不错。瞧着那骡子也还算精神,一口气跑到目的地应该没问题。

“还不上车?”骡子后边传来了那黑衣人的声音。

荣安打量了赶骡子的青年。

那人已脱下了黑衣,换上了一身蓝色棉质布衣,看着嘛,年纪不大,二十左右,是百姓的打扮。长相普普通通,属于丢在人堆里认不出的那种。面相也不错,看着是个良善的。

荣安猫着身子,看准了车子将从身前行过时,起身双手一撑,跳了上去。

“啊!”一声惊叫卡在了喉间。

妈呀,车上有个人!

男人!

……

荣安要疯!

这骡车两侧有挡板,过来时候她压根没看见里边有人坐躺着。而且她刚刚所有注意力都在赶车的青年和骡子的速度上,一点没发现后车的不妥啊!

重点是,她这一跳刚好踩在了男人的靴子上,加上骡车的一个抖动,她没站稳脚下一滑,要看着就冲着男人身子栽下去……

名节!没了!她心头呜呼哀哉,压根无力应对。

可那男人反应快得似乎比她还不愿那投怀送抱的一幕发生。

他不是躲开,也不是去扶她拉她,而是直接长臂一抓,揪住了她的后领将她给提了起来,随后……像扔垃圾一般,将她给扔去了一边!

没错,就是扔!

或者说,是甩!

带着嫌弃……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始料不及的她磕上了车板。

这一次,右边额头好像也起了个包。

嗯,两边这是对称了!

荣安心头生出了些莫名的委屈和沮丧,无关于两次被撞的疼痛,也无关乎两次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是今生的她,依旧是不被注目,不被怜惜,不被好好对待的那种可怜人。

她的处境,还是源自她那好到过头的命!

这让她心下一叹,冲向男子猛一回头,拿幽幽眼神顶了过去。

不知是否错觉,她似乎又听见了一声噗笑。自己的样子,应该很好笑吧?

男人面带斗笠背靠车板反向坐着,看不见脸。

和车夫一样,他也是一身简单的布衣。

“你……你才是那黑衣人是不是?”荣安从他的手法上,已经确认了这一点。“你骗我!”

“我只说会赶车过来,没说是我赶车。你若不满,此刻选择下去还来得及。”男子声音懒散,浑不在意。

荣安一口气堵在胸口,正是不上不下。

瞧一眼前边赶车的青年,她忍不住一叹。如此,知她今日所为的,又多了一人。

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

一男一女同车而行,怎么看都是不对的。早知如此,她压根不会心动应下。而且这车并不宽敞,那男子身板又宽,他那么翘腿半躺,已经占了车的一半空间。

车上还堆了些货物,她若搭车,那留给她的空间也未免太小了。

可眼下时间浪费不少,她越慢,危机便越大。从理智上,乘车才是最实际的办法。

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喂,等一下!”车后方却是有人正在追来。

荣安一凛,听出喊着停车的,是庄上看大门的那个老张头的声音。

她吓坏了,为了不露头,瞬间后仰睡下,双手合十求了起来:

“壮士,壮士千万不能减速不能停。前边的小哥,能不能快些?把后边那人甩了?”她躺下后,倒是瞧见了一丁点斗笠下男子的面貌。这人,有半寸多长的胡须。

“我还以为你要下车?”他声音带笑。

“不不不,暂时不,事从权宜,好汉,壮士,算我求您。”

赶车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可后车男子却是示意他停车。

眼见车速在减下来,荣安急了。

“做什么?别,求您,求您了。我包里和身上的银子都给您,帮我甩了后边人可好?”荣安要疯,她爬上车到此刻没几息时间,才行出了几十丈而已。此刻她跳车的话,便不是逃不逃得开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就暴露了自己。

男子一咳,“你糊涂了吧?你哪来的银子?你被挂绳上时便向我许诺你身上的财物都归我了。你莫不是忘了吧?”

“……”啊,忘了。

“闭嘴!”男子压低了声音,手上一动。

荣安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飞了来,盖住了自己。

摸了摸,是条毡毯,将她的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盖在了其中。接着又有什么飞压在了她身上,大概是为了掩饰。

车速在减下来,后边老张头的声音越来越近,荣安再不敢吱声不敢动。

老张头气喘吁吁追上车:

“对不住了爷,附近没有人家,爷的腿脚又不便,实在对不住。这次的确是事出有因,并不是故意要赶您两人离开的。这里有包干粮,您二位别嫌弃,将就凑合下吧。您二位走这边的话容易绕远,记得前边看见山路时一定要从左手边过……”

咦?他们认识?

原本正紧张无比,提了一口气的荣安却是越听越迷糊。

什么腿脚不便?什么赶他们离开?老张头干嘛卖他们好?

“多谢张伯关心,您回去吧。我们会看着另找地方投宿的。”男子给前边年轻车夫一个示意,车夫便从兜子里抓了一把钱到老张头手里。

骡车行进,老张头送了几步便离开了……

荣安总算舒了口气。她吓坏了,总算没被发现。

好在这粘毛毯子没有什么异味,车里也算干净,她躺在下边还不算太过难熬。只不过,刚刚男子的声音,似乎与之前面对自己时又不一样了。有些沙哑有些老成,这人,在故意变音?……

荣安忍不住思量,他变音的对象是自己还是老张头?

……

第009章 奇怪的男人

又走了几十息,已远离了农庄足有百多丈,再无人声,只闻车轱辘发出的吱嘎声,荣安这才探出了脑袋。

而这个时候,她正好瞧见男子的手刚从斗笠上拿下来。啧,所以他刚是以真面目与老张头说话的?

只有自己不能看他的脸?

什么意思!

不过……

“你,你不是贼?”荣安的声音有些抖。

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若只是求钱财,怎么都好办。可若另有所图……

男子将斗笠再次往下压了压。

“我何时承认是贼了?我途经此地迷了路,本打算在你们那庄上借住一宿。我腿脚不便,使了几个钱,他们就应了。哪知突然间你们庄上人心惶惶的,管事也来请我们离开。我觉得奇怪,便去后院打探,正好碰上了你。”

“你怎么证明你所言?”荣安不信。这等本事之人会迷路?腿脚不好?刚还在飞檐走壁的是谁?

“信不信在你,何需我来证明。”

“……”这人,可真讨厌!

“你要去哪儿还没说。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男子不明白,大晚上的,这女子在荒郊野地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进城。但请壮士先往京城方向,到时候我再告诉您该怎么走。”

荣安的说一半藏一半让男子再次看了她一眼。

“能否请您,坐去前边?”荣安爽快送出了她的包袱。“我的钱财都在里边了,感谢好汉出手。”她实在不想与这人挤在一个空间里。

男子斗笠下看她的眼神又是一深,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眼,随后扔了出去。再一次的,嫌弃。

“不去。”

“我这些首饰都是给您的酬金。”

“垃圾,看不上。”男子再次躺下。“第一,这是我的车,我说了算。第二,你忘了我说过,我腿脚不便。所以只能坐躺着。第三,我累了。”当然,坐这儿,更便于他套话、猜想,又或是试探。

“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满,可以下车。”

“……”荣安一错牙。这男人,说话简直噎死个人。

她不能下车。

她也算是发现了,有车坐不但速度上会快许多,还能多两人帮自己打掩护。从刚刚种种来看,这两人应该不坏。若当真败露,这两人或许能帮忙打一架,相助自己逃脱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她只能叹了一气。

这车周围车板不高,一坐起便露了脸,所以她不能坐只能躺。虽然马车已经行出来不少路,可她还必须防着庄上的护卫来追,防着去配药的英姑赶得及回来看见她,防着夫人雷厉风行已经派人在来庄上发落的路上。

所以,她只能盖上那黑毡布乖乖躺下……

山路并不好走,为了防止触碰上左边只不到半尺之距的男子,荣安只能将身子紧贴右手边的车板。

可骡车左摇右晃,让她不得不将两只手也给死命扒住了车板。可她越是靠近车板,她与车板的触碰便越多。

才一个下坡的功夫,她的额头和脸颊便足足与车板发出了近十次的闷响。

可怜她额上还顶着两个包呢,这令她嘶声连连。

前方车夫频频回头看她,身边男子也胸口有不寻常的起伏。

这让自觉丢人还被取笑的荣安生出了个坏心眼。

万一她逃不开,他们三人被追上,或许,在她一煽动下,这两人会被认定成歹人,正好与庄上护卫斗上。若有机会,她可以偷偷跑开。实在不行,她可以咬定是被这两人绑出了庄子……作为受害者,她自然不会引起怀疑。

嗯,祸水东引,好主意!

这两人本就鬼鬼祟祟,他们所言,也不会被庄上人等相信吧?

只不过……真要那么做,倒是略有些过意不去。

管他呢!今生不是决定要做坏人了?这么点坏事都不敢做,怎么作天作地,怎么抗衡对面那么大一个家族。况且这两人本事应该不小,庄上那几个守卫还不一定是他们对手呢!

荣安偷偷看了眼身边人,今晚月色不错,月光洒在慵懒的他身上,倒有几分恬静。呸!什么恬静,她真是脑袋撞坏了。这美好的词能与这么个胡子拉碴的坑货大叔匹配?

但荣安还是对这人很好奇。

眼下的处境,让她不得不动了动脑子。

这个人,先是黑衣鬼祟,后是老实百姓,可分明,这两种都不是他的身份。

她包袱里的首饰虽大部分是鎏金,可还是有几样足银珍珠物件的好吗?这一包,至少也能卖个几十两,却半点没入他的眼。

还被他称之为垃圾?

而且,有两件饰物都是早先荣华给的,虽是鎏金,可看着华丽别致,一般人哪能一眼辨出真假?

可他做到了。

他甚至都没掂量下,只靠着一盏马灯映出的莹莹微光就将那些认定成了不屑一顾的垃圾。

眼光毒到这个地步,显然见识也不一般。

所以他一定不是贼,也不是百姓。

那他是什么?

几十两都不放在眼里,岂是一般人?

而且他还一早就入了庄子。

一个有身份的人,几十两都看不上的人,不坐马车坐骡车?一个有身份的人,会为了别人家的家事而狗拿耗子爬墙头?

他分明是目的性接近庄子!

他想知道什么?这庄子里又有什么值得外人惦念的?

后院的主子,只有她和娘。

肯定不是娘,娘多年来一直在养病,没几个人知道娘。也不是自己,自己在回府之前,基本就是个透明。

那么……

今天,荣华来过。

只剩两种可能。因为爹的原因,或是因为荣华。

爹很受圣上宠信,会不会是政敌?想要抓爹的把柄?至于荣华么,那就不好说了。她的仰慕者可多着呢,再加上夺嫡的暗斗,她凤身的传说,跟着她四处晃的人未必没有。

不过……

这两人,这一出,前世可发生过?

荣安想看看他的脸了。说不定,她认识这人呢?

荣安陷在思考里,不防又一个颠簸。

再一次的,她的半边脸撞上了车板。

身边传来幽幽一叹,一只包袱被甩了过来。

正好落在了她的头上。

是软软的。

她看了左边男人一眼,见他依旧是斗笠罩头,单腿翘起的悠然闲适模样……

荣安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可似乎这反复被动“打脸”更丢人?而且,右脸实在太疼了……于是她并没有多少犹豫,还是一把将那个软包塞到头右边给垫下了……

第010章 心善的爷啊

男子的好意略微缓解了先前的僵局。

在荣安一声轻微的道谢后,两人不再说话,空气里只留下了车轮声和马骡的呼气声。

还有……

荣安似乎嗅到了一丝香气。

很淡,很淡,但确实是香气。

还很高级。

经过细细的辨别,她确定,香味来自刚刚男子扔来的那个软包。

她想了想,似乎,那软包原本是放在了他的头下的。

这香味,大略是从他身上沾染上的。

气味淡的几乎难以察觉,可她还是辨出了。谁叫前世过得奢华,在空荡荡的宫宇里无事可做来消磨时间的,无非也就是研究琴曲摆弄香料了。

隐隐有琥珀,麝香,柏木、云杉、豆蔻和茶叶的气味。琥珀麝香都是好东西,各种材料又天南地北的,能用得上如此高雅清幽好香,似乎更证实了身边男子身份……不一定高贵,却至少是不一般。

这让荣安更好奇,再次升起了对其身份的探究之心。她的把柄,万不能落在敌人手中!

她必须尽可能地弄清这人身份。

“好汉,您真的……不要这些首饰?”

“嗯。”

“那敢问您尊姓大名?您帮了我,我总得记这份情吧?”

“你若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便告知你我的身份。”

“……”果然不肯说。“那您能否拿下斗笠来?让我瞧瞧您的脸,记下好汉的长相?”

“爷不喜抛头露面。”

“……”怎么像是在骂她?难道她就喜欢抛头露面?

荣安决定,不与这人说话了。

与他接触两次,结果摔了两下。与他说了几句,句句跟干馒头一样噎人。何苦自找不痛快。

“不过,既然你这般有心,想着我帮了你,偏要报答,便算欠我个人情吧。”男子见她不再说话便主动开了口,声音里透出一丝愉悦。“以后有机会再找你还,先欠着。”

“……”她什么时候说要报答了?

“就这么定了。一个人情,你别想赖账,否则我去你们家找你。”

“……”

荣安张了张口,到底没能提出反对。她怕被扔下车。

看到了吧?

这就是手上没有底气的后果!没钱没权没势没人的后果!随便一个路人都能拿捏她!说什么人情,更像是要挟!

钱、权、势,人都缺着,想要反抗,她的路漫漫啊!

所以,她一点都不后悔今晚的这一拼!

她必须要将计划漂漂亮亮给完成了!

荣安心里堵得慌,连满天的星斗看着也讨厌了起来,索性拉过毡毯眼一闭,开始思索这人可能的来历,顺带酝酿情绪,准备自己的下一步……

又走了一刻钟,倒是顺顺当当。

走过这片林子,前边的路就好走多了。

上坡的时候荣安往庄子方向瞅了眼,看来庄上那帮家伙今日是吓坏了,那一片的灯火依旧聚集在了一处。所以,后园的异样应该未被发现。

“我要解个手。”荣安开口,示意了密林。

“给你二十息,不回来就不等你了。”

“五十息吧,男女有别,我得走远些。”

“最多三十息。一,……”

荣安嘶了一声,赶紧跳下车。当然,她也没忘了带上她的那个包袱,抓了骡车上的马灯,迈开步伐用最快速度向林中跑去……

赶车的青年回过头,咧嘴打趣笑到:“爷,您还真心善。”

男子却是反手拍了出去:“都是为了大事。”

“可这姑娘身上真能挖出对咱们有用的东西来?”

“你不觉得她古古怪怪?”

正是觉得女子胆大古怪,底气出手又不似丫鬟,还来了个什么被困求医之说,所以男子刚刚去取车的时候便打听了一番。

原来这庄子后园里真有病了的姨娘和庶小姐。那便都对上了。难怪午后会瞧见虞荣华与她在一起,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可她分明是小姐,却要这般折腾。分明是庶出,却敢对家里看重的嫡长姐下手。分明娘还在别人手上,谁给她的胆子?分明认定我是贼,却敢与我交易?

为了快速离开,两手心在绳上磨出血,头上撞两个包都没吭一声,憋屈窝囊分明不满,可对我都不敢说骂上一句,就连男女大防也暂时放去了一边。为了搭个车,被撞得鼻青脸肿也没放弃,更是奇怪。

她的所有作为,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都不是一个正常小姐的逻辑。尤其在男女这件事上,她也几次妥协了。作为一个庶女,名节的重要性她还能不知?

还有,她怕我坏她事,一出手便是五两金,可她自己包袱里背的却是垃圾。看她的处境便知,她不是什么阔绰的,怎会那么大方。而她分明对包袱里的垃圾毫不在意,所以几次主动爽快表示要全给我。

可你看见了,既然不在意,可她却连解手都还要背着那包袱。这人,简直古怪到头了。

我一直在试探,可她那强烈的意愿告诉我,她身上有秘密。又或者说,她将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她才在我面前反复妥协。我这才决定跟着她,带着她,或者说,先留个人情,万一将来用上了呢?”

“哦,原来如此。原来是都是试探。我还以为……”

那青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大牙。

男子一个爆栗出去,青年却早有防范,瞬间跳出去半丈远嬉皮笑脸到:

“我还以为您是学三爷他们玩什么趣味,才故意捉弄人小姑娘。我还以为您是看腻了娇美家花,所以煞费苦心想采下这小野花,这才逼迫着人家与你同车板而躺……吓得我差点扔了鞭子给你俩腾地方!反正这夜黑风高时……”

见男子手抄了一棍要扔来,青年赶紧话锋一转:“不过爷就是爷,岂是一般凡夫俗子,这世间又有什么花是值得爷驻足流连的?不论什么时候,爷都心念大事,顾全大局,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也不枉费咱们的人候了虞荣华这么些天。”

他们盯虞荣华好久了。今天是虞荣华在十天内第一次出门。可她一个千金小姐,竟然带着礼物,劳顿一个时辰跑来山坳坳里,这事有些匪夷所思,他们便跟了来。结果……

“咱们这次也算歪打正着了,要不要跟去密林里瞧瞧?”青年问道。

“不了。她会回来的。”

男子抬了抬斗笠,露出了一双目带星光的亮眸,再次盯向了满天星辰……

第011章 偷袭成功了

在林子里正忙乎的荣安可不知,自己在那男子眼里原来有这么多漏洞。

她是真忙。

一进林子,她边跑边解下了脚上草鞋底,拿出袖中匕首将鞋底给划成了碎草,又跑到了百步外,选了一棵不起眼的树,然后刨坑,把手中包袱里的首饰给一股脑埋了下去。填完坑之后又仔仔细细把那坑周围给检查了一遍,找了落叶又掩饰了一番。

另外,她还捡了不少小石块又装回了包袱,再次背到了肩上。

确认再无不妥后,她又在那周围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

接着她从地上抓了把泥,在衣裳上下留下了不少脏兮兮的泥点,又拿了匕首在衣裙割了几道口子。

周身又是整理了一番,还弄了点碎草碎叶到发间,她这才快跑离开了去……

荣安轻手蹑脚往回,远远看见男子斗笠掀了大半,本想打个出其不意,掀开那斗笠,将那张脸看个清楚。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被发现了,男子毫无征兆就开始了倒数。

“最后三息。三……”

荣安还能如何,只能喊着“来了来了”赶紧现身。

“二!”

“等下!”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谁的一息这么短?病入膏肓吗?

“一!时间到了,走吧!”

骡车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荣安一阵快跑,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才勉强追上。

她体力眼看见底,跳了一下竟然没能抓住车板。

她咬了咬牙,只能将肩上包袱先扔上车,再快跑几步蓄力一跳,扒着车板快速翻身上车。与此同时,她自然不忘冲那可恶男子狠狠瞪眼又瞪眼,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

她自然看不见,斗笠下男子的视线却是先观察了她身手,随后便停在了她刚刚被抛掷到车底板,发出闷响的包袱上,最后又将视线移到她脏乱的衣裳……

他不由勾了勾唇。果然猜中了。

这丫头,可比他想象中要坏!

只可惜,虽有些计谋,可每每都差了那么一丁点,到底漏洞太多。若遇上笨蛋或许还能走上几招,但若算计的是高手,只怕……

再看看吧……

前路渐渐开阔,偶尔的,他们还碰上了几个行人,荣安不敢再与男子多话,赶紧再次将整个人躲进了毡毯里,只偶尔将一双眼出来探一下位置。可她心下想要揭开男子面目的决心却更大了。

一是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却抓了自己把柄。二嘛……自是为了一口气。

很快,城门就在两里地外。

他们一路过来都没碰上从城里将军府出来的车马,这让荣安心下大定,此刻已将整个脑袋露了出来。

前边青年问她接下来要如何走,她示意了绕过城门再往北去。

再往北?

男子又笑了。他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你要去北大营?”男子淡淡问到。

“……嗯。”

荣安再次深深看了眼男子,有些不安。

她心道这男子很有可能已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和计划。

完了,自己落在这个陌生人手里的把柄,似乎越来越多了。

这也更坚定了荣安要弄清这人来历的决心。

“大营外围不让行走,你做做准备,很快就得下车了。”

荣安撇了撇嘴,不由腹诽,即便他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啊。她比他更不想叫人看见他们同在一车而误会了什么好吗。

“好汉再捎我一小段就行了。”

男子算是默认了。

荣安侧了侧身,假装探路伸着脑袋,可毡毯下压着的手却悄悄动了又动……

前方渐渐有大片灯光,这里,距离大周的北大营,即禁军的驻扎地只有几里路了。

依稀已能瞧见不远处,有卫兵正在巡守。

荣安已从骡车上坐起了身,求着赶车的青年又前行了一段。

“多谢两位壮士,前边那个拐角之后,小女子便下车了。”荣安瞧了眼前方,随后掀开了身上的毡毯站起准备下车。

骡车开始降速,荣安起身冲男子一行礼,随后将手中包袱递出去。

“说到做到,感谢壮士。”

男子顿了顿,随后伸出了手。

骡车正在拐弯,刚刚起身的荣安却是突然就没能站住,腿一软,身子便一个大晃前倾而去。

再一次的,她眼看就要往男子身上栽去。

男子的反应很快,就如荣安爬上马车差点撞上他时,做出了同样的第一反应。

他右手一抄,便展开长臂弯去了荣安后颈,打算抓她后领提起她的人拎出去丢一边。

荣安眼睛一亮。

来了!

男子一手已抓住了包袱,一手已到她身后,双手皆不能用!

而荣安的双手,则恰恰相反。

她的双手都闲着呢。

她那只刚松开包袱的手顺势往上一抬,男子果然谨慎,拿他抓包袱的小臂往上一挡,瞬间拦住了荣安将要碰到自己斗笠的左手。

可他又怎会知晓,荣安真正的攻势在右手。

她的右手臂只那么往上一提一扬。

一袖子的胡椒粉啊……

就这么从下往上散播了出去!

正对的,自是斗笠下的那张脸……

荣安略有得意。

哼,她既然策划这次逃离,先前那么多准备都做了,她怎么也得给自己准备点逃和保,还有防身的手段吧?所以除了匕首火折子,她还备下了整整一袖子,足足一斤多,市面上最烈最霸道的重辣胡椒面!

当然,那是她让英姑去找每日送菜来庄上的大叔私人捎带的,庄上众人压根不知。

她行动前拿束袖将衣袖两头给细细绑了,拿了些香粉遮掩了气味,还在外边又多穿了一件衣裳,自然不怕叫人发现。

她刚侧身时,便是松开了束袖,拿了手指将袖口先给抓住。

看准前边不远便是拐角,她起身,把所有动作都放在了左手以吸引男子注意力,引诱男子的所有防守都在她的左手上,随后屏息……

她的偷袭成功了。

男子确实没想到那只离他还有一尺多远的手才是重点。

当他注意到女子突然的异常,却只能选择用抓了包袱的手下意识去挡一把,而放弃了对荣安左手的隔挡。

他连连扭头,还是中招了。

整个空气里全都是重辣味,压根避不开。

忒辣!

辣得天怒人怨!

辣得眼泪横流的同时,鼻涕喷嚏也来了!

而荣安也抓住了机会,左手一自由,手便捞了上去。

男子斗笠被她瞬间掀了出去!

可……

还不等她窃喜,还不等她看清男子的脸,悲剧便发生了。

……

第012章 你可满意了

胡椒面撒太猛了!

这一弥漫,整个空气里全是爆辣刺激的气息。

不但是男子,就连前方的青年和那可怜的骡子,全都经受不住而喷嚏连连。

尤其那骡子,原本便在拐弯,还突地受此一辣,顿时几分疯狂。

这么一来,驴骡身上偏向于驴子的蠢劲儿便犯了。

不但蹄子步调乱了,还直接左脚绊了右脚,后蹄踢了前蹄。

再加上那打拐的惯性,前骡和后车行进步调的不一致,纵是青年努力忍住喷嚏眼泪去控制,那蠢骡还是侧摔了。

若只摔一下还好,可后边还有车啊。

后车直接撞上了蠢骡的后臀,而荣安和男子的重量又都在车的前部,于是乎,那板车的尾部直接便翘了起来,眼看就要倒翻出去。

荣安猝不及防,下意识去抓前边男子,心下暗骂又叫苦:每次都是这般!永远都是这般!每回都差一步!永远都是最后时刻掉链子!她要飞出去了!她还是要摔伤了!她到底还是争不过,挣不过!

只是……

她的一声叹息刚一出喉,便觉后颈一紧。

她的后襟依旧被抓着。

脚下一空,眼前一花,却没有恐惧和预判里的失衡到来。

她后颈那双温热的手似乎在托护着她,为她避免了天旋地转,就那么定定地给了她一个托付。

只一瞬后,她便觉一股大力推着自己。

刚发现后颈一空,双腿便已着了地。

虽不稳,可她只急急后退了几步便稳住了身子,甚至都不曾摔倒。

后颈似还带着温热,可那只手却不在了。

那只手的主人在她身前半丈,重重摔地后,又接连滚了好几圈,带出了一阵尘土后,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男子竟然摔惨了。

而在两丈外的前方,车翻,骡仰,更是带出了滚滚尘泥,车骡还在惯性下往前慢滑。就连那驾车的青年,也摔倒去了路边。

“我……”一切因她而起,可她被救了,且只有她还好好站着。瞬间,她便觉内疚了起来。

不远处,却是整齐的步伐正在靠近。

这里的意外,声声的骡叫已经惊动了附近巡守的卫兵。

荣安将视线挪到了男子面上。

马灯滚落在他后边地面,只给投射出了一个昏黄的光圈背景。

那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月色不错,这张脸,她算是看清了。

男子肤色偏黑,年约三四十,整个脸上最大的特点,大概便是那一把形状不错的须子了。

先前的她没看错,这人确是一双桃花眼。按理这样的眼略显轻浮并不会给人好感,可这人……却不管是那高挺的鼻,还是上扬的唇,都偏就给人一种桀骜的凌驾感。

目空一切——就是那种感觉。

然而这张脸,她却是不识。

她前世步步高升,接触面广,混迹京城的世家名流子弟十之六七她都是有印象的。可这位,她偏翻遍了记忆都没有一点头绪……这让她后脑勺突突跳起。

这个盯上了自己和家族之人,究竟是谁?……

“你就这么想看我的脸?”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依旧是带了那种戏谑的意味。

“你此刻看到了,如何?可满意了?”

荣安略微脸红,不知如何接话。

几十丈外,有赶过来的卫兵已经开口厉声询问:“何人在此闹事?”

而那边赶车青年见主子正在说话,赶紧先一步起身迎了卫兵应付起来。

男子慢慢起身,面向荣安:“你看了我面目,是想要借你爹之手来追查我的身份?还是打算对我灭口?但你就不怕我在那之前便先一步拧断你脖子?你又凭什么敢断定我不会杀你?”

也不知是男子气势太强,或是荣安自己心虚,此刻面对男子的厉声质问,她几乎无言以对。

“我……”

可男子却已转身,迎向了卫兵。

男子似乎也觉察到了适才自己的多话,忍不住回头又补了一句:“你吓坏了骡子又害我们受伤,今晚我们损失惨重,这笔账也是要还的。欠我两个人情,你记住了。”

荣安深吸一口,沉了沉心,赶紧回神,之后却是向卫兵快跑过去。

经过男子身边时,她留下了句“对不住”。

她不是不识好歹,刚刚分明是男子护住了她。否则她一定会摔得很惨。不管这男子身份如何,但从头到尾还是帮了她而没有目的性害她。再有刚刚那几句警告,她分明听出了一丝指点而不是指责。

他是好心——她判断出来了。

而她刚回过神后,一下也想明白。他的本事她早先已经见识到了,他能让自己稳稳当当着地,何故他自己做不到?分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将卫兵给吸引来了,他若不扮作普通人狠狠摔那么一下,卫兵一定会查他身份,给他制造大量麻烦。

在这一点上,的确是自己连累了他和那赶车的青年,甚至那骡子都重重摔了。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应当说这么一声“对不住”……

荣安冲向卫兵,“官爷,求官爷帮忙!”

随后,她在距离卫兵跟前一丈外,突地左脚绊了右脚,身子一偏,摔倒在地,可怜兮兮……

“……”男子。

他虽知她意图,可……

他实在憋不住笑,只能扭过了头去。他刚可看得清楚,地面平整没有石块,她两脚间原本还隔了半尺宽,怎么就能绊上了?

这戏可真多!

学什么不好,偏学那头蠢骡子!

但他却又忍不住转过头,暗道这一跤虽难看,但效果应该还不错。

果然,卫兵们的所有视线都被她给吸引了。

“何人闹事喧哗?”

荣安惨兮兮抽抽了起来:

“诸位官爷,帮帮我。我乃镇国将军府二小姐,家中出大事了,我要求见我爹。”她早就打听到了,爹这几日都是夜间值守大营。今日荣华来时,她又装作不经意间打听了一番,确认了这一消息无误……

卫兵们面面相觑。

小姐?

眼前女子一身布衣,发间只有根银簪,衣裙不但脏乱,就连裙摆也被割了好几道口子。

除了那高昂的颈脖,无惧的眼神,周身上下,哪有一处地方像个小姐?

这么寒酸狼狈的小姐?连个伺候跟随的下人都没有的小姐?大晚上出门的小姐?还和两个百姓打扮的男子在一起的小姐?坐这破骡车的小姐?

出事?

出事不该是府中管事护卫来禀?将军夫人派人出来通禀?怎么也不会让个小姐抛头露面吧?

二小姐?

他们只听闻将军府大小姐的种种,倒是从没听说过二小姐的任何。

“我是与不是,官爷们带我前去,将军自有决断不是?我若欺瞒了诸位官爷,届时直接将我拿下论罪便可。”

“不行!按规矩办事,请姑娘速速离去……”

……

第013章 爷和倔骡子

荣安从身上摸出了一封信,是她爹最近没时间去庄上,前几天托人送去的,只说最近一段忙完就得了空,届时会来庄上看她们母女。

前世也是这般,正好那时夫人找了名医给娘治病,爹那一阵时常去庄上,连带着娘的病也好得快了不少……爹知道名医难求,看到了夫人的尽心和大度,更对夫人多了感恩和钦佩……

这信是荣安刚从娘的枕头下翻出来的,里边提到了她们母女,刚好拿来作证。

值守的卫长过来瞧了眼,确认这信确实将军字迹。

“那这两人……”卫长示意了俩狼狈的男子。

这满地的怪状饶是谁都不得不多问几句。

“他们只是收了我银子,送我过来的好人。官爷们放他们离开吧。”

卫长嗅出了空气的不对,前走几步深嗅几下,便接连不断打起了喷嚏。他蹲身到地上,捻起了一点粉末。

“这是……胡椒粉?”

“回禀官爷,”胡子男上前一步。“我们骡车上装了袋胡椒粉,刚刚拐弯的时候骡子受了惊,结果弄撒了。这才弄了一地狼藉。”

“是吗?”卫长打量着两人,绕走了一圈,随后看向荣安。

荣安连连点头。

“都怪我,是我见到前方有官爷,一高兴叫了起来,惊到了骡子。官爷,我真有要事,能否赶紧带我去见我爹?”

荣安的焦急是真实的,她的速度越快,收获的效果可能便越好,能掌控的主动权也将越多。官兵们看在眼里,便赶紧带着她离开了。

而俩男子则在官兵的帮忙下重新拉起了车,套好了骡,被勒令立即离开。

两人恭谨将官兵们全都送走,青年轻啧了两声:“没看错吧?刚刚好像有英雄救美?”

“她若摔伤,我就看不见她之后的戏了。那咱们便白跑一趟。”胡子男瞪眼回应。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那您刚刚那两句真诚的警告……?”

“她和这骡子一样,时而聪明时而犯蠢,时而机灵时而莽撞。她这个性子若不改,只怕没好果子吃。她若一早就死了,欠我的人情上哪儿讨去?所以我才提点她几句。”

“嗯,就算说得通。可……”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可爷,您什么水平?真避不开她那三脚猫的偷袭?您压根是不想防吧?”他的爷,打遍了北地好几路,什么明枪暗箭没经历过,区区小女子的屁折腾,他可不信还会谋算到他的爷。

“我说了,她就像这倔骡子,一心要看我面目,我若不让她死心,她岂会善罢甘休?刚刚她只要一呼叫,官兵围了我们,她一样可以看到我的脸。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还不如遂了她的愿。

反正也不是……本脸,她要看便看呗。你瞧见了,因为她的好奇心落了这么个下场,她反而还得愧疚地道歉。这效果,岂不是更好?”或许,这个人情,将来真就有用呢?“毕竟,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又岂会无用?”

“倒是有理。”

青年撇着唇,舌尖顶着腮肉:

“不过,短短这一小会儿,爷连人脾气秉性都摸透了呢。只那么瞬息之间事,爷还真是神机妙算能七拐八弯想那么多。”他就是不信。他家爷,从来不管闲事的。可这次,却摔了,还被喷了一脸的胡椒粉,简直匪夷所思。

青年偷偷回望主子时,却瞧见了荣安的那只青色包袱还在车板上。

“主子既然想要那姑娘的人情,那不如这会儿把这包袱给送去?说不定连镇国将军都要感谢您呢。那就是三个人情了。”

“不了。”

“那姑娘也是胆大,女儿家的首饰岂能随意送人?”

“本就是垃圾,满大街都是,如何不能送人。而且此刻这包,还是真垃圾。”男子呵笑了一声,压根看都没看包袱一眼,

“啊?”青年拉过了包袱打开一瞧,可不,一包小石块。

青年先是惊讶张大了口,随即却是噗地笑出了声。

他的爷,果然了解人家。不用打开便知里边东西被掉包了。最重要的是,他的爷,既然知晓这包袱里全是垃圾,姑娘递来包袱时,他还伸手去接了!

他的爷,何时吃过亏?可这次,竟然主动跳进了女子的圈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还说没鬼吗?

青年努力回想了刚刚姑娘的模样……

似乎,还挺好看的。

反应是挺水灵。虽有些迟钝,但只要一想到自家主子的反常……

他不由点起了头。

这姑娘不错,既然爷愿意吃她那套,好好调教后,说不定能制住自家这霸道不讲理的爷呢?那能减轻自己多少麻烦事?能让自己少做多少善后事?最重要的,是能时不时看到这老欺负自己的主子吃瘪,那才是大乐事!……

在感应到后脑勺有风袭来,青年才止笑躲过那一下。

“爷,最后一问。”

“臭小子,哪来那么多话!”

“您做事,从来不屑解释。尤其是对小的。今日,您与小的一直解释个什么劲儿?”

“……”

是啊,他为何要解释?

男子还是一巴掌抽向了青年的后脑勺。“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好好驾车!车为什么不动?”

青年又是两声啧啧,君子动口不动手,今日连风度都没保啊!要坏事,要坏事了啊!

“走啊!你个倔骡子!”

那骡子此刻却是死活不动。

青年刚要挥鞭,那骡却是回头猛地呼出了两口气,似是很不爽的模样。

“嘿,还真是头倔骡啊!到底是驴骡,连脑子和性子全都随了驴了。走啊!”青年对着前骡又是喊又是拍……

还是不动。

一动不动。

“你话太多了。这骡子不但是累了,应该还伤到了。给它解了套吧。”

见青年刚要翻身骑骡,男子一把将他薅下。

“我看你废话挺多,精力旺盛,不如就由你一手拉骡,一手拖车吧!”

男子说完便再次在车上舒舒服服躺下。

“……”什么?连骡子都不让他骑了?他?牵骡?还要拉车?

记仇!

还说心里没鬼!

青年心下不满,可行动却未敢有迟疑,只能乖乖照办。怎么办?似乎他的待遇还不如一头骡子?

那骡子被解开后一下温顺了不少,乖乖跟在了青年的身后。

青年鼻间呼气,回头冲向骡道:“你可别得意,老子回去就宰了你一半烧辣汤一半卤着慢慢吃!”

“待会儿回去,找个兽医给这骡子瞧瞧吧。”可男子却是这么发话的。

“……”

“买点精料给它养着。”

“……”

“找个专人管它几天吧。”

“……”

“你动作快点,怎么这么慢,一会儿还有好戏,别耽误了爷的事!”

“……”

青年怨气满满。

苍天,究竟是他的命不好还是他的爷摔傻了?

不行,这事,回去后一定要跟公爷好好说……

第014章 荣安的靠山

镇国将军虞博鸿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女儿会大晚上找上门。

听到禀告,他是惊讶到深觉荒谬的。而在看到自己的亲手信后,他的惊讶情绪瞬间转成了愤怒。

这是大营!是军营!是禁军的总部!

这里没有一个女人,也杜绝任何女子出现!

自己这个统领的女儿竟然带头坏了规矩?

这不但对是他威信的挑衅,这笨丫头更是主动坏了自己的名声啊。

这不但是抛头露面,更是夜闯,哪里经得起任何编排?

这事若传出去,他被人笑话倒罢了,影响府中声誉也不怕,连累了荣华的名声他也能摆平,可这傻丫头呢?他今后还如何嫁的出去!本就是庶女,婚事本就高不成低不就,声名若有瑕疵,将来怎么办!

这孩子不懂事就罢了,可夫人又是怎么回事?庄上不是还养了有差不多二十人吗?都是吃闲饭的?怎么就让小姐自己出来了?怎么就没有人去拦一拦?没有人提前来秉一声?有什么大事是偏要弄来自己这里的?

那帮东西怕是闲坏了,明日看他怎么去揭了他们的皮!

虞博鸿为了女儿的名声,第一时间命副将去下了禁口令,并让自己的一队亲信将女儿引去了自己休息的统领房。

他快步赶去时便想好了,见到人的第一时间先得来个下马威,狠狠教训一顿,也得叫这丫头知道什么是怕!胆子这么大,将来回府后,规矩压下来,她可怎么受得了!

这大晚上,陌生人的车她也敢搭,她若出了事,他如何向婉娘交代。这臭丫头!教训还不够,非得狠狠揍上一顿了……至少也得吓吓她。

他越想越气,直接抄了根棍子在手,怒气冲冲往自己的院中走。

可虞博鸿才刚一踏进已被亲信守住的院落,女儿便已冲出来跪倒他的脚边,哭了个梨花带雨。

“爹,爹,救命!救救我娘!”

“你娘?你娘怎么了?”虞博鸿瞧见女儿破破烂烂,脏脏乱乱的模样已是惊掉了牙,再一看女儿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心手背全是血污,赶紧一把拖起女儿细细瞧了起来。

头上两个包,整脸似花猫,从面部到下巴都有青紫,手腕手背都有擦伤,衣衫也被挂了不少口子。这孩子,这是遭了什么罪?

“安儿,你……”拿下女儿头上沾着的一根碎草,虞博鸿完全忘了刚刚还一心想着要教训女儿那事。

这会儿的他只觉心疼,女儿一向懂事,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迫得乖巧的女儿行事荒唐了起来。

“爹,我没什么。我什么都好。是娘,娘出事了,昏迷不醒,怎么也叫不醒。”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虞博鸿有些懵。一早夫人便跟他说了,今日会让荣华带着府医去庄上,婉娘身子虽不好,但一直也没有恶化迹象。今日若有不妥,府医应该会来禀告啊。

“荣华和府医没去吗?”

“去是去了。但府医急着走,也没看出什么来,午后娘咳疾严重,我求着府医帮忙止咳。府医开了方子,施了针,还给娘喂了药,后来英姑进城买药,我伺候了娘的汤药后回去吃了点东西。”

接下来么,便是荣安早就编好的说辞了。

嗯,她早就编好了个故事。

“再去看娘的时候,我发现娘那儿不但屋中一片狼藉,娘还昏迷不醒。我叫了娘,拉了娘,可她就是醒不过来。我急急忙忙往外走,想着赶紧得去找人请大夫,可还没走出院子,便正好看见娘院中的刘妈妈被一个黑衣人打晕了。

我吓坏了,撒腿就跑,却被黑衣人发现了。我赶紧往我自己院中躲,我跑得快,入院就关了门躲了起来。哪知那黑衣人跟到了我院中,因为我屏息躲在了后门水缸里,所以他没能发现我。

我等了半刻钟才悄悄出来,接着就发现我房里也被人弄得一片狼藉。我私藏的一些饰物也全都不见了。我趴门缝瞧见外边厨房蔡妈妈也被人敲晕在了我屋外。

而那黑衣人还在我院中转悠。我只能从后窗离开。多亏了爹教我强身健体术,我轻松就翻出去了。然后我钻了狗洞,出了庄子。

多亏没跑几步,就碰上了两个经过的好人。他们将我送来了北营,否则……否则……那黑衣人……”

是的,这才是她为何让自己亲娘昏睡,为何四处留下大号鞋印,为何离开后也没把树边绳拿走的原因。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将她的亲爹往沟里带。让他自己往可怕的方向猜!

没办法,敌人太强大,自己太弱小。

她思来想去,要找靠山,还是只能找亲爹。只要亲爹站在自己身边,只要亲爹被自己带偏,只要亲爹相信自己,那廖氏和荣华暂时就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嗯,最好是要让那些牛鬼蛇神自身难保才是。

栽赃陷害又如何,反正她是要做坏人的!

“爹,您不知道,太可怕了。那人悄无声息在庄子里来去自如,想砸窗就砸窗,想打人就打人,想做什么连个阻拦他的人都没有。我……我担心娘。娘,娘会不会……”

而虞博鸿则从一开始的惊愣,到之后的心惊肉跳,此刻早已转成了山雨欲来的阴郁。

“你确定你娘昏迷不醒了?”

“嗯,我喊了她,还推了她好几把。娘从来睡得不踏实,怎么可能……爹,是不是有人加害了娘?”

虞博鸿早已坐不住了,让人去请了副将于彤,又让人去准备套马。

“那黑衣人瞧见你后,可有说什么?”

“嗯。他说,‘二小姐怎么出来了’。他分明认识我,还好像觉得我不该出现似的。”

虞博鸿闻言面色沉了几分。难道,是他最不愿想的方向?是家贼?

“庄上其他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后园子除了两个妈妈,再没有其他人了。”

“岂有此理!那你出了庄子,怎么没有去前院向护卫呼救而是向外人求救?”

“爹……”荣安声音抖了抖,抬起了一双盈满了水光的眸子,令得虞博鸿心头一颤,眼神却不由冷凛了几分。

“你是怀疑……怀疑什么?你告诉爹。”

“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她畏畏缩缩低了头。她才不要明着告状。她爹精明着呢,让他自己领会更好,自己只有做个可怜虫,才能更能收获最需要的保护。

……

第015章 走偏的将军

荣安知道爹娘感情不错,赶紧跪地:

“除了娘,我能信得过的只有爹。不会伤害我们娘俩儿的,也只有爹。我只想找爹,只能找爹。爹,不管真相如何,您得救救娘。娘还昏迷不醒呢!”

不提葛氏还好,一提起来,虞博鸿心头便一阵刺痛。

“好,边走边说吧。”

副将于彤到了,虞博鸿命其暂代大营的值守。

虞博鸿亲点了一批十多亲信,简单安排了一番,又捎上了军医。

那于彤却是帮忙亲自挑了两匹脚力好的胡马给荣安套了马车,还给车里送了热水点心和干净的毛巾军被。

荣安感激,向他行礼匆匆上车后她才想起来,前世,爹便曾想着给她和于彤拉媒来着。可从夫人到她都反对,荣华更是几次直言于彤配不上妹妹,会耽误了妹妹前程,又怂恿她闹了几次,爹才歇了那念头。

此刻瞧着,这于彤相貌英武,性子体贴,确是过日子的良配。爹倒是没选错人。

荣安回头看他时,正好对上了他同样好奇看来的眼神。

荣安莫名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又不由自骂,自己在做什么呢?今生夺回失去的还来不及,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想法……

一进马车一晃悠,她差点又以为上了骡车。

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双桃花眼。

她不由嘶了一声,赶紧嫌弃地拍了拍脑袋。

马车快速行进,直奔庄上方向。

虞博鸿原本一马当先,但他想了想后,还是上了马车。

一来是想抚慰他惊慌失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二来是想在赶到庄上前赶紧把所有来龙去脉都给弄清楚了。

军医正在给荣安上药包扎。

这会儿,他才看清女儿脸上手上的伤口,顿时心头泛酸,尤其是看着女儿头上顶着的那两个鼓起的包,被军医按压上药时分明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没吭……

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当年听从葛氏婉娘的意思,把她们娘俩儿留在庄上是否明智?也开始思索夫人会不会在婉娘和安儿的事上有自己的私心……

他越想越乱,好不容易等到包扎完,赶紧让荣安将事情再说一遍。

荣安便将今日荣华如何被狗伤了,如何晕了,如何吓坏了府医和庄上众人之事也给一股脑说了一遍,暗戳戳把亲爹的思维继续往歪路上带。

当然,就连府医当时是如何不负责任;如何不曾给娘看诊便想要随荣华离开;她又是如何苦苦请求,对方才“勉为其难”出手医治都给道了出来,她一口气说出,让虞博鸿一张脸黑得几乎要滴下墨来。

“爹,女儿不明白。黑衣人怎会熟门熟路,大摇大摆就进了庄子的后院?庄子的护卫和奴才怎么不但没发现,还都刚好聚集在前院?我娘身子多年不愈,她还有仇家不成?谁会和她过不去?难不成还有什么贼会偷去了荒郊野地?我都多久没出过门了,怎会有黑衣人认识我?……这事女儿细思极恐,简直毛骨悚然。”

事实,这些疑问虞博鸿早都想到了。乡野之地,哪来的黑衣人。一般的毛贼,又怎会装备齐全,着那只露一眼的全套黑衣?既然用黑衣蒙面装扮,势必便见不得人了。

确实疑点太多,只有“内贼”一说才有可能全部解释这些疑问。否则正如安儿所言,如何能一口气不惊动任何人地摸到葛氏的房中?认识安儿不止,还胆大包天轻松打晕了婆子们?

“爹!爹!”荣安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他跟前。

“爹,别的就罢了,但您得给娘做主。您不但要救娘,还必须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您想想,若不是我运气好正好瞧见那黑衣人,那这事便将不为人所知。若不是我坏了黑衣人好事,天知道黑衣人原本计划是什么!爹,万一那人是要对娘不利呢?爹,这事只有您能去查。您若不管不顾,娘和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虞博鸿太阳穴突突跳着,他原本就亏欠婉娘,自然不能让她死,也一定会为她撑腰。

当年父母之命,他不得已娶了廖氏。为了保护葛氏,为了让她不在府里受气,为了不让夫人瞧见他们情分深重而生出嫉妒,他便应了葛氏的要求,准她带着女儿在庄上休养。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即便这两年葛氏常常生病,他也是从来……都心意未变啊……

“安儿!你先起来说话。”虞博鸿去拉人,可荣安却抱着他衣摆连连摇头。“安儿,你告诉爹,您是怎么个想法?你还发现了什么?你起来好好跟爹说。”

“爹,你先答应我不会包庇,我才起来。”

荣安这话已是让虞博鸿一窒。

果然如此!

果然,连安儿也在怀疑那人吗?

真要往那儿想吗?

不过,似乎也是能说通的。

或许事件的引子便是荣华受伤。

会不会有人错以为是婉娘对荣华下手才导致她被狗攻击,所以愤恨之下便出手报复了?

那夫人便有很大嫌疑。接下来便是荣华。再么,便是庄上为了讨好夫人和荣华的某些人?华儿出门会带护卫,庄上也有守卫,并不是不可能。

可若这一推测是真,那还得了?

他们分明是笃定了自己不会知道!分明是将自己玩弄于手心!葛氏……他的婉娘……

夫人……夫人向来妥帖,他二人虽没有多少深厚感情,但却一直相敬如宾。那么……难不成,夫人是个佛口蛇心……

虞博鸿有些不敢想。

对于他太平的后院,常常被圣上拿出来夸赞的后院,一直为同僚羡慕的后院,他除了骄傲,确实没有什么过多关注和干涉。在他心里,夫人出身高贵,行事做派大方体面,确实是挑不出一丝错的。

可此刻,他开始生出恐惧,深怕一切都是表象,深怕自己的疏忽会造成某些悲剧……

他没有为难荣安继续追问。

荣安冒着风险,连女儿家的名节都抛之脑后,直接来找自己求救,其中缘故还不明显吗?女儿对庄上人等的不信任已是显而易见!

他用力拖起了倔强的女儿,“安儿,你放心。爹会的。会的。爹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你别哭。是爹不好。”

他对这个女儿也愧疚。他的女儿,是该宠着养的,而不是受着苦,流着泪,担惊受怕的。他确实必须给出个交待来!

……

第016章 走丢的小姐

再次打量女儿时,虞博鸿的心更疼了。

这孩子,穿的这是什么!这普普通通的布衣,竟是自己女儿穿的吗?平日里,她就穿这个?

“爹上次见你,穿的绸缎刺绣花裙好看,女孩子家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绸缎……那都是见爹的时候才穿的。我最近长身量,去年的穿不下了,今春一共就做了两身,怕穿坏了,得仔细着些……”

荣安说话时将头埋得低低。她这模样,这话一出,叫虞博鸿简直想拔刀,又是一口气一笔账给算到了廖夫人头上。

什么?怕穿坏了?他家是穷困潦倒了吗?

这分明是克扣,分明是待薄,分明是欺凌他的女儿!

府里的丫鬟都穿刺绣好吗?夫人房里的大丫头都穿绸缎好吗?华儿房里的丫头这个春天都做了不止三四身衣裳吧?荣华更是三天两头做衣裳,衣橱都放不下了。

怎么,他心爱的二女儿暂居庄上,就不配穿新衣服吗?

虞博鸿的怒气加怨气一阵阵往上冲,太阳穴青筋凸着跳着,一双拳也是捏得咔咔作响。

荣安忍不住将脸别去对向了窗。

她自是说一半藏一半。

夫人何等精明,表面功夫做的那么好,怎会做那克扣的蠢事。她的衣料确实是会每季准时送达,只不过花色都是府里上下主子挑剩下的。

荣安不喜欢,所以每每都用来让下人帮忙去集市置换银钱或买些吃的玩的回来了。

此刻爹爹误解她是不怕的。反正她什么都没说,是爹爹会错了意。可爹爹这怨气已经越积越深了,晚些廖氏想要化解这么些误会可就不易了。

而且,让爹更炸一步的,还没到呢!

是了,她就是要挑拨爹爹和夫人的感情。最好是先让爹看清夫人的假脸,再逼得夫人凶残外露才好……

到底都是好马,一路跑得飞快。

加之虞博鸿心头急躁,更是一次次命着加速又加速。

眼看快到庄上,他也顾不得再坐马车,而是让手下护着荣安马车,自己一马当先就先一步往庄上冲去。

整个庄上已是灯火通明。

他未到地方,便瞧见几个护卫正举着火把在附近林子探寻。

越接近地方,他便越是愤怒。

护卫远远见他过来,竟目露慌张。

更有一个家伙,见他就往回跑。

气愤的他一脚踹了出去,叫那侍卫连滚了好几圈。

“出什么事了?”他却是长了个心眼,多此一问。

“找……找点东西。”护卫寻思了一二,暗猜将军是否因为大小姐被狗抓伤来寻事的?是不是那么倒霉,偏这个时候来了?

“找什么?”

“今日大小姐被狗抓伤,奴才来查看可有线索。”

虞博鸿感觉自己智力受到了深深的挑衅,一马鞭就抽了出去。

“说人话,说实话!否则老子现在就抽花你的皮!”

“……是……是二小姐……走,走丢了!”

虞博鸿更火大,又是一鞭子抽了出去。走丢了?在家里的小姐还能插着翅膀飞出去走丢了?这话说出来,是把自己当傻子了吧?都特么把自己当傻子了!

胸口的火越烧越旺,虞博鸿已经压不住,快马冲进庄子,接连掀倒了好几个家伙。

庄头出来扑通跪地,虞博鸿的马速却丝毫未减,直接从他头顶跃了过去。马速和马势实在可怕,吓得庄头惊叫声起。马越过他后才发觉,他毫发无损,可他却是吓尿了一地。

将军怒了——从未有过之事啊!

狼狈到极点的庄头却不敢退下,只能乖乖跪趴下。

“二小姐走丢为何不去禀告我?”

“也……不算走丢吧?就是突然不见了。可能是二小姐好动,可能就在附近玩着呢……”

虞博鸿剑柄甩了出去,瞬间抽红了庄头的脸颊,打下了两颗牙。

都是哪里来的狗奴才?小姐好动出去玩?这是什么话!连主子都敢编排!谁家小姐会晚上去深山老林里玩?玩鬼吗?亏他们说得出口。他们当着自己面都敢撒谎?都敢这么给小姐泼脏水,那背着自己呢?

庄头吓惨了,连连磕头。

“老……老爷……是时候晚了,城门锁了,咱们没法……所以没去禀告……”

“老子今晚值守你们不知?”装!还敢装!连荣安都知道他今日值守,他们不知?谁信啊!

“老爷公务在身,小的们不敢……”

虞博鸿又是一巴掌抽了出去。

都是好奴才!夫人的好奴才!

说穿了,他们这事是从来不打算告诉自己的!就是直接跳过了自己想等城门开了去禀告廖氏。

虞博鸿心头越来越冷,若是安儿今晚没找到自己呢?若是安儿今晚碰上的是歹人呢?夫人是不是还要掩护他们,弄出什么安儿顽劣被拐的说辞来?他的女儿就那么没了?……

气死他了!

都在骗他!合着伙骗他!这些人都站在夫人那儿,连他这个主子都不放眼里了么!

这账,只怕还有不少,得要一笔一笔算!

正好,他带的人也都到了。

“来人,给我围了这庄子。一个人,一只鸟,一只老鼠都不许离开!”

“是!”

虞博鸿大步大步往后园子里去。

后园子正是乱糟糟的一片。

谁也没想到,男主子突然就到了。

后园子里所有人原本便都跟无头苍蝇差不多。

在他们看来,二小姐像是被人劫走了。他们又担心姨娘和小姐房里或许有线索。说不定可以将小姐给找回来。所以他们到此刻也没敢乱动乱翻那一片狼藉的两间房,只是将两个被打晕的婆子给抬到了一边。

虞博鸿自然是第一时间冲进了葛氏房里,直奔里屋。

外边闹成了这般,亮成了如此,可葛氏还是那么静静躺在那儿。虽早有预料,可亲眼所见时,虞博鸿还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真遭了不测吗?

他疾步上前,坐去脚踏。

正如荣安所言,他轻声叫了好几声“婉娘”,又将人推了好几下,可人就是一动不动。

他怒吼叫着军医。他不明白,军医怎么就那么慢呢?

他看着葛氏,却觉此刻的她不像昏迷,更像是睡着,在沉沉的梦里还下意识将头往他这儿靠了靠。他再次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惊恐。

他不想失去葛氏。

荣安进门时,看见的就是爹搂着娘,红着眼的场景。

她大舒了一口气,莫名跟着红了眼。

就该这样啊!

她一点都不后悔今晚的所有行动。

爹娘分明情深义重,就该好好在一起。她记得前世娘去世后爹的痛不欲生。或许正是爹的痛才更加倍刺激了后来廖夫人和荣华对自己的报复。

失去才知后悔,这是多可怕的事。

所以,她还是让爹提前看到了一种或将发生的可怕结局。爹只要有心有情,至少也能保住娘。多少能成为她们母女的依靠。那么夫人再想将自己摆弄于股掌,休想!

……

第017章 乱了的庄子

军医是和荣安一道赶到的。

命人将整个内室灯火点到亮如白昼后,虞博鸿将葛氏交给了军医。

而此时此刻,他心头另一件一直悬着的事也放下了。

葛氏的衣着很完整,床榻也很整洁,总算他担心的那种事没有发生。

所以那黑衣人……究竟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正好这个时候,军医示意婆子掏出葛氏的手腕,衬上薄巾要给其把脉,虞博鸿却是一下便盯住了葛氏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和田玉镯子。

他双目一眯。

不对!

他赶紧环视周围,并四处翻了翻。

他发现只有葛氏妆台上,妆奁箱里之物被取了个一干二净。而葛氏藏在衣柜里和外边樟木箱子里的首饰却一点都没被盗。

还有一个钱箱,也还好好在那儿。

铜锁完整,并无任何撬开或被撬过的痕迹。

打开一瞧,里边几张银票也没被动。

他快步去了荣安的房间。

荣安正在整理。

“少了什么?”

“只这个。”荣安拿着同样空空如也的妆奁箱子,“爹,我这枕头边的金锁片也在。太奇怪了。”

没错!

奇怪——正是此刻虞博鸿心头的想法。

原本,他还对“那出没的黑衣人是个贼”——这个可能存有一丝侥幸。

可事实是,不!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笨的贼,只拿取了两个没锁的妆奁箱里不值钱的饰物,却放着连葛氏手腕,那只价值五百多两的玉镯子都不要?那是他送的。是他成婚前,用多年的积蓄买给她的。

不识货?

怎么可能?

而且总不会连钱箱都不识吧?

所以那并不是贼!

不是真正的贼!

哪个贼会只取些不值钱的东西走?还狗胆包天被发现了不跑,反而追着主人家去了另一间屋子继续偷?

唯一可以说通的,便是黑衣人在故意用行窃的方式掩饰他的身份,掩饰他的作为和意图。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这么个偏僻庄子还能进贼。

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虞博鸿再次深吸一口,强压,强压,强压下已经抑不住的怒火。

另外,葛氏突然的昏迷自然也不是偶然。

而可能对葛氏不利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府医,还有一个便是那黑衣人。

若是黑衣人,那他只是想简单的教训葛氏,折磨葛氏呢?还是想要对葛氏真正不利?

若下手的是府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黑衣人可能便是来给府医的下手抹平痕迹的。只有这般,所有人才不会怀疑府医,不会怀疑夫人和荣华,所有的罪责都可以推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不露行踪,根本不可能查出个所以然。这事便将不了了之……

虞博鸿觉得他真相了。

府医动了手,黑衣人故意显露痕迹打伤了人装作行窃,那么婉娘的病若有些什么,便成了黑衣人的手段。府医他们全都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简直可怕。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葛氏屋中。他不希望自己身边的夫人是蛇蝎心肠的,可他偏就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荣安悄悄撇嘴。就是为了将他爹彻底带上歪路,她才把那包首饰给埋了。人证物证俱全,首饰不翼而飞,谁能想到压根就没有所谓的黑衣人?谁能想到自己这个苦主会谋划这么一大圈呢?反正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自己!

虞博鸿叫来了手下。

“查,整个庄子给我查!查黑衣人可能的行踪和痕迹。”

那庄头已经换了衣裳过来,从将军暴怒的模样和举止,他大概便猜到将军疑上了夫人,这会儿小心翼翼表示:庄上不会有黑衣人。会不会是二小姐看错了?

然而还没两息,庄头便被打脸了。

先是园子里有一个婆子已经醒了。

其所言与荣安所诉基本一样。

就说听见了动静,哪知还不等看清,便被一闷棍打晕,什么都不知。

那闷棍劲道不小,应该是男子所为。

而虞博鸿命了四处查探的人也来回禀,不但姨娘和小姐两间房的窗台上有大号脚印,窗户有被撞开的痕迹,后院外墙也找到了一样的脚印。同时那边的大树上有绳顺墙垂地,应该是有人通过这绳进出了后园。

此外,他们还在高墙那头的墙角找到了一块应该是被树枝挂住撕裂的衣角,正是黑色棉布。刚好对上了黑衣人之说。

荣安瞧见黑布眼皮一跳,那人留下的?无意还是故意啊?倒是帮上忙了!

“这是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给看清楚了!你说不是黑衣人,那好,你把这布的来历给我找出来!来人,给我搜!细细将这庄子给搜上一遍!”

虞博鸿火冒三丈,一脚踹飞了庄头。这货先前编排安儿顽劣,这会儿暗示安儿眼神不好,安儿在他的控制下,还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属下还有话要禀。”虞博鸿的亲信却有几分支吾。

虞博鸿示意他们直言。

“绑了绳索的外墙墙壁不易攀爬,墙面也没有脚印,加上那绳的绳头是打在了墙里边的树枝上,所以大致可以判断,应该是……庄子里有人提前在树上绑了绳子,以助黑衣人翻墙进入。”

意思很明确了——有内鬼!有人在墙里边提前做了准备!

虞博鸿深吸一口,闭上了眸子。

庄头更急了。

“奴才发誓,庄上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

不过庄头话未说完,那边又有卫兵过来,将庄上十三岁的二虎子给扔到了地上。

“刚抓到的,偷摸钻了狗洞出去。咱们早发现了,只不过没吱声。一直看着他出了庄子,直往京城方向跑,才将他抓了回来。已经审过了,说是奉庄头之命,想守着城门一开,便将消息给夫人传去。”

虞博鸿不由冷笑。

若不是有鬼,何必要去偷摸禀告夫人?夫人,真好!

“好个忠心耿耿,把庄头和这庄上的管事护卫都给我抓起来,好好审审!”

“是!”

庄上众人被他的来势吓到,又见识到了他暴怒下的威压,此刻已是老实无比,基本知无不言。

他再一问,发现竟有不少人瞧见荣安今日求着府医给葛氏看病。

他又气到了。

堂堂小姐,让自家大夫看诊天经地义!还需要求着?还得要塞钱?

荒谬!荒谬至极!

夫人啊夫人,她就是这般当家的!就是这般玩弄自己的!

……

第018章 病了的姨娘

虞博鸿在给廖氏和府医记上一笔后,军医那里已经出结果了。

荣安也跟了进去。

接下来军医所言,便将是她这次能收获怎样的战果最关键之处。

能在禁军里混的军医,水平应该比御医也差不了多少吧?

荣安一眼不眨盯向了军医。

“属下已给姨娘试了针,姨娘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姨娘手上和头部确实有被下针助眠的痕迹,此外属下判断,姨娘之所以昏迷不醒,不排除是有人用药物刻意而为……”

荣安心道这军医果然还算高明。不等虞博鸿接话,她却抢先一步再次诱导着问道:“若我娘长期过量服用了此类药物或是有人让她长期昏昏沉沉……”

“后果将会很糟。是药三分毒,助眠之药正如麻药,多为麻痹之效,长此以往,自身的精神将持续涣散,时间一长,损伤的只会是姨娘的脑部……”

“为何!”荣安一把扯住虞博鸿的衣袖,微微颤抖。“我娘只是咳疾,为何有人要害她!大夫,咳疾不是应该止咳吗?为何让我娘昏迷?”

军医蹙眉点头。“这也是老夫不得其解之处。说白了吧,昏迷会降低自身的抵抗力,对于姨娘的病情全无好处!”

军医再次抬头,略有支吾:“此外……”

虞博鸿会意:“陈爷只管直言。”

“好。属下看过了姨娘的药方子。”军医拿出了今日午后府医开的那张方子。那自然是刚刚荣安送到他手上的。“属下直言,这方子只做止咳,治标不治本,压根就不对姨娘的病情。”

荣安抓着老爹的手一紧的同时,虞博鸿也爆发了,直接捏碎了机子上一茶碗。

他看到那方子了,没错,正是府医的字迹。而且,那字迹龙飞凤舞,跟鬼画符差不多。其中态度,已是可见一斑。

“来人,来人,有谁告诉我,咱家府医是怎么给姨娘瞧病的?”

荣安立马一跪。“府医每回来都敷衍了事。今日也一样,还没看诊就想离开。是女儿求了他,还赏了他银子,他拗不过才来了一趟。可即便如此,他也只随口问了几句就给开好方子了。连娘的脉都没搭!”

“岂有此理!”虞博鸿大怒。

门外几个婆子也点了头,表示大夫只进屋还没半盏茶就看诊结束离开了。

“好,好,好!走着瞧!”虞博鸿怒容满面。

军医则问向荣安:“姨娘先前的方子呢?劳烦二小姐全都拿出来,老夫一道斟酌一番。”

荣安却是哭了。

“没……没有方子。”

“怎会?”

“我也想拿出方子来。可是那府医每回都会把开好的方子带走,等抓好药直接只送药来的。这次正好是荣华姐姐病了,他大概没时间去准备药,才留下了方子。”当时荣安故意磨磨蹭蹭拖住府医开方子,府医被缠得没办法,为了快速离开打发了荣安,才会留下了漏洞。

这也是荣安必须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一。按着对方的谨慎,怕明日借着还马还是要来拿走方子的。

“因为知道府医从不对外留方子,所以我家姑姑去买药拿的方子也是我拿了这方子拓下的。”荣安早就设想周全。

她潸然泪下。“不过……我看药方里好几味药材都确实是止咳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荣安作势嫌丢人,亲手把房门给关上了,随后从高橱顶拿出了一个药包来。

“这是我娘往日喝的药。”

她既然回来了,知道廖氏给的药不是好东西,她如何还会让娘大量地喝,又如何不留下一部分来做证据?

所以最近几日,都是她来给娘亲手熬药,为了不被发现,她只能稍微减少用量而藏起了部分。

“昨晚娘不舒服,药一口没喝全吐了,所以今早我就没熬药。这本是今日的分量。”荣安撒了个谎,虞博鸿也不疑有他,赶紧将药包给递到了军医跟前。

“陈爷,如何?”虞博鸿很紧张。

荣安也是。

军医抓起一把药材,辨了辨,又嗅了嗅,边摇头边放下了。

“药材有问题?不是止咳的?”

“药材都是好药,也全都是止咳的。不过姨娘虽是咳疾,可咳疾分多种,有风热风寒之别,有痰湿燥热之别,或因肺热,或因阴虚。恕老夫直言,药不对症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延误了治疗还加重了病情。姨娘,便是此等状况。”

果然啊!果然如此!

夫人的手段,自然是干净的。

用的都是好药,每隔十天大夫看一次,女儿亲自送物资上门,谁不得赞她一句?药方没有,药渣每日也都有专人处理,谁能认定她有坏心?呵呵,一切都在她的把控里啊。

荣安狠狠一把掐上了手臂皮肉——嗯,掐上的是她爹的手臂皮肉,抠破了她爹的皮,抠出了她爹的血。她就是要让爹尝尝痛,让爹看到她的痛。

“会……会不会是误症?”荣安替她爹问出了这一句。

“绝无可能。姨娘的病症已经很明显了,不存在有似是而非的那种情况。为人医者,若连风热风寒,肺热阴虚若都不能分辨,那还有何资格行医?这都是最基本的。”

军医看看可怜巴巴,脏兮兮的荣安,又瞧了瞧床上虚弱瘦弱的葛氏,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将军若想救下姨娘,这事最好还是要彻查一番。”

虞博鸿正点着头,“陈老,姨娘的病……”

“有救!药物配上食疗,再有针灸做辅,想来两三个月便将痊愈。”军医很有信心,荣安也放下了最后一点心。

总算,娘的病不是只有廖氏的人能治。

她一直担心廖氏是下毒,只有廖氏有解药。还好,还好。既然连军医也有把握,那她便更不用顾忌了。

“那就好,那就好!”虞博鸿正喃喃,荣安却再次跪下了。

“女儿不再说什么了,爹,你还记得先前的应承,会给娘和女儿做主吗?”到了这会儿,军医所言便是最后最重最致命的证据了。还用说什么呢?

只需这一点,便足以将之前所有的疑问最终都归去廖夫人的头上。毕竟不管是庄子,府医,还是荣华等所有的一切,都对廖氏唯命是从!

“安儿!起来!”虞博鸿眼中有旋涡在转。“放心!爹一定给你们母女一个交代!”

……

第019章 我要的去处

葛氏终于幽幽转醒。

虞博鸿失而复得,热泪盈眶,一把推开了荣安。

荣安迟钝,顿时坐了下去,半截后臀给硌到了桌面,疼得她差点跳起来。

刚要开口抱怨,却见爹爹正搂着娘在怀。

两人眼里压根没有自己,正深情脉脉对视着。

娘:“您来了。您真来了。”

爹:“你知道我来了?”

娘:“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在一片黑暗里,就是走不出来。安安叫我,我睁不开眼。嬷嬷们叫我,我醒不过来。后来我听到您的声音,可就是没办法回应。我努力睁眼,可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醒不过来,可把我急的啊!”

爹:“好了都好了。你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只要你想见我,我都在,都会在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

军医已经退下,荣安揉着后腚,也只能跟了出去。

娘在笑,爹在哭——多好的场景。

今生,她就该让一切都反过来。

荣安虽浑身难受,可脚下却是几天以来最轻快的一次。

回来后的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呢。总算不枉费不够聪明的自己绞尽脑汁,想了三天才完整设计出了这么一个计划。基本有惊无险完成了。而后续的一切,便全靠爹的发挥了。

看到爹和娘原来这般郎情妾意,那便更好办了。就不知爹和廖夫人的情分够不够经得起这次波折了。

不过,果然还是做坏事的感觉更刺激,更痛快,更解恨!

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人那么坏,自己要对付他们,看来确实只有比他们更坏才行……

军医很忙,先是给葛氏开了几剂药,招来一卫兵,命其回营找药师配好了速速送来。

“药不在贵,只要对症,就是好药!放心,这些药材营里都有,你娘会没事的。”军医见荣安冲着墙壁捂着脸,双肩还不住耸动,忍不住安慰了起来。

“……”荣安只能赶紧止住了笑,狠狠一按脑门上的包,挤出一滴泪后,才回眸乖乖点头。

军医又忙着给俩被敲伤的婆子看伤。

他边治边叹气,暗道到底是将军府啊,上上下下都凶悍。可怕,可怕,比他们军里还可怕……还有那位夫人,啧啧,还以为阁老孙女是如何了不起的闺秀,败絮其中啊……所以自古皆有言:不可得罪女子,明刀明枪不可怕,暗箭伤人才难防啊……

庄上围聚的众人则已经从暴怒的将军和摇头晃脑叹个不停的军医那儿嗅出了风向的不对,这会儿竟是一个个都围在了荣安的身边,或是嘘寒问暖拉拢感情,或是自诉可怜无辜想搏荣安同情……

荣安却连表情都懒得给这帮人挤一个。

这个庄子,反正她是不待了。

所以,在虞博鸿从葛氏房里出来,拉她去一边问她之后的打算:“是跟爹明日回将军府,还是继续留在这庄子?”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爹,这两条,我皆不应。我也就罢了,娘呢?娘那般虚弱,需要养病,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你放心,你若愿跟爹回家,爹会给你们母女最好的守卫,给你们单独的权利,不让你们受委屈。你若想继续待在这儿也是一样,爹会调人过来,里里外外全都换成爹信得过的人。”

荣安依旧摇头。

倒不是因为怕爹身边有廖氏安置的人,而是……

若是爹的人守住了她,那她身边必定全都是武艺高强的家伙,那她还如何实现之后的重大“抱负”?她岂不是这会儿就得直面廖氏?她还得去找星云大师麻烦呢!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她如何避开爹的人,如何甩开廖氏的眼线?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早就有了想法。

“爹,您说的根本不实际。夫人是长又是主,我娘是妾我是庶,一个屋檐下,我们能避开?我不去,也不敢……”荣安掐了掐掌心,眼看泪花又要下来。

“那你说当如何?”

“爹,我要去外祖家住一阵。”前世没能守住外祖家,今生怎么也得把这纽带给联系牢固了。至少在荣华飞上枝头前,在凤身未有落定前,外祖家可以成为自己稳固的依靠。

虞博鸿则瞬间蹙起了眉。葛家上下原本就因为葛氏多年来对他颇有微词。此刻葛氏回娘家,这面子上,名声上,都不好听啊。

“爹,我一定要去外祖家。这个庄上,不管将来还会不会有黑衣人,我都是不敢留了。至于家里,更是那般。夫……那边,动手于无形,岂是您给我些人就能防住的?我不敢。这是一。

若是回家,我怕没法面对夫人和长姐,我怕憋不住恨意而做出什么来,到时候家里闹出笑话和悲剧,我可不能负责。这是二。

第三,娘想家了,回家养病可能还会快些好起来……”

虞博鸿应了。

他愧对葛氏母女,其实荣安不说这一二三,他也会无条件应下的。

这边父女俩还没说完,那边虞博鸿亲信来禀,在庄头和后园管事婆子房里分别搜到了不少好东西。

庄头那儿,最叫人吃惊的便是好几张银票,其中有一张甚至是百两的。另外,有三枚金叶子,是今年过年时,府里同一批打的,上边还有年份标识。虞博鸿记得很清楚,他没赏过给庄头。

无疑,庄头得到了一顿漂亮的招呼。

他终于招认,都是夫人或托嬷嬷,或让大小姐赏的。

夫人让庄上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要向她禀告,所有来过庄上之人要向她禀告,葛家送东西要向她禀告,将军来庄上要向她禀告,葛氏有任何狐媚行为要向她禀告,包括葛氏的病情等等,每隔十天都必须事无巨细亲自向她的贴身嬷嬷禀告……

虞博鸿恶寒阵阵,气得发抖,这就是他的夫人。如此掌控欲,连他的行踪都要问过了她,真真是好得很!

至于后院的管事婆子房里,则是搜出了不少从廖氏和荣安那儿克扣下的物什。有绸缎有补品,还找到了半朵虞博鸿给葛氏补身的灵芝。

管事婆子克扣份例这样的事在后宅里并不稀奇,然而在虞博鸿的认知里,这事自然对号入座成了廖夫人的示意和主张,或者是纵容。

总之不管如何,依旧还是夫人的责任。

他的怒火层层拔高,一颗心也终于彻底偏去了葛氏母女身上……

第020章 丰收的坏人

一晚上,整个庄子都是鸡飞狗跳。

虞博鸿让荣安负责收拾带去外祖家的行李,然荣安只一共收出了两个箱子的东西来。他打开看了眼,只有些衣物和药材。

“也没有其他了,反正首饰都被盗了。连爹您上次给我的小金锭子也不见了。”荣安面露心疼。

“爹给你,给你双倍。不,十倍。不,只要爹能够给的起,你要多少爹给多少。”

这话好听。

哪怕是源于内疚,荣安也喜欢听,围着虞博鸿给转了好几圈,声声夸着他的好。

可事实是,她夸得越多,虞博鸿便越是汗颜,越是无地自容,越发想要再对她们好些,更好些。

虞博鸿将身上里里外外都给翻了一遍,最后直接将整只荷包都给塞到了荣安手里。想了想,他又招来了亲信阿虎,把阿虎身上的钱银也一股脑全塞给了荣安。

荣安看到荷包里还有百两的大额银票,心里乐极,面上却在推辞。

“拿着拿着。去你外祖家什么都要置办,不能吃用葛家的。爹很快就送东西去葛家。你安心住一阵。绝不能亏待了自己,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去买。葛家那里需要打赏,你也不能小气了。那里的表兄妹,都要处好了。这些银子不够什么,爹一会儿再给你送。好好照顾你娘。”

荣安一脸感激,把那钱袋子好好包了,放到了箱子里,与荣华给的那尤其俗气的珠花给放在了一起。

“这珠花是姐姐给的,说是现下京里最时兴的款式,是廖家祖奶奶给的。爹,好看吧?幸亏我放在了枕头边,倒是没叫那黑衣人给偷走。”

“荣华?”

虞博鸿开始了冷笑。

这是自己的荣华说的话?时兴?廖老太?呵,荣华簪子上的明珠有大拇指甲大,可安儿的这个,都是几十文钱可以买一大把的小米珠子。连贼都不屑光顾的垃圾货啊!

没想到,他的荣华也是这般……叫人失望。

他打算拿走那簪子,可荣安却宝贝地细细装进了箱子。

果然,又一次的,她刺激到了虞博鸿的心疼。

他帮着荣安捋了捋发。

“安儿,回去后,爹给你打许多漂亮的首饰。”

“我要宝石的。”

“好。”

“要金的。”

“好。”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空心金或者只镀了一层金的,我要实心的。”

心又疼了。

“好,都依你。纯金,足金,赤金,分量十足的。”

“娘也要。”

“好。爹都给。”

“谢谢爹。可是夫人那里……”

事实,夫人真的很“大度”,做事也比荣华要漂亮了太多。当年一回府,夫人便给她和娘一人送了一套赤金头面,就那手笔,确实漂亮完美。

而夫人的大度并不仅仅体现在出手,还在各种细无巨细的体贴和关怀上。前世的荣安哪怕与她一个屋檐下,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就拿称呼这事来说,别人家称呼嫡母,一定是要叫“母亲”或“娘”的。可夫人并没有。她一直由着荣安叫葛氏“娘”,叫她“夫人”。就冲这一点,当年回府没几日,荣安收起了排斥心,努力将自己融入进了将军府……

“爹会处理。以后你但凡需要什么,只管找爹。”虞博鸿忍不住摸了摸荣安头上鼓起的包。“疼吗?”

废话!怎会不疼?

“爹,我不疼。看到爹这么笑着,我一点都不疼了。”

这话,让虞博鸿的心又疼了起来。

……

东方才刚有泛白的迹象,虞博鸿便留下人手,自己只带了两人先一步打马离开了。

荣安那里还得要带着葛氏,所以打算等天大亮,城门开后再去葛家。

虞博鸿实在等不了了,于是他生生等在城门口吹了两刻钟的风,成了今日冲进城门的第一人。

他本打算先回家的,可临时又改了主意,趁着无人关注,他先去了葛家。

他去给葛家两位长辈深深行了个礼,又道了歉,简单将葛氏母女回家养病之事说了一遍……

葛家上下几分怔愣,随后便带上了欣喜。

葛老夫人赶忙张罗将葛氏出阁前的院子收拾出来,又让人去府里孙女院子捯饬个厢房给荣安住,而事实虞博鸿的目的正在于此,他希望婉娘心情舒畅,住得舒心;也希望荣安来了后能习惯;希望能尽力照顾到她们。

虞博鸿表示,两个时辰后,会再次回来拜见,随后便告辞了。

回家!

府里一如既往,可他却处处看不顺眼。往日的美好在此刻看来全都成了罪过。美美的丫头们,精致的摆设,花团锦簇的园子,不见落叶的各条走道,一尘不染的家具,全都让他难受,让他内疚和心痛。

行至主院,心头这般情绪便更甚了。

主屋里,荣华也在,应该是刚来请安。

而廖氏则在张罗着摆早膳,等着他回来一道吃。

虞博鸿一见桌上的六碟三点两果一粥一汤,想到女儿在马车里狼吞虎咽嚼干点心的模样,心头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他还在犹豫该先大发雷霆,还是诈上一诈,或是试探一番,可廖夫人已经迎了出来。生平第一次,他对夫人产生了厌恶。

他瞧着那张温柔慈悲的容颜,开始觉出了一种虚假的扭曲。

“老爷,您可回来了。”廖氏拿帕子掖了掖眼角。

虞博鸿看她一眼:“怎么了?”丈夫的冷淡倒是没让廖氏有太多怀疑,只以为他是忙乎了一晚上刚从营里回来,累极了才精神不济。

“华儿,华儿她遭了大罪,不但受伤,还受了惊吓。”廖氏的声音微微颤动。“这会儿正头晕目眩犯呕吐,微微有些腹泻。整个人都蔫了。”

虞博鸿看向荣华。

荣华行了礼便恹恹倒在了椅子里,拿帕子挡了半边脸,两滴眼泪正挂下来,楚楚可怜。

“怎会?”

“还不是华儿心善,昨日偏要亲自去庄上送物资看安儿。可安儿把华儿带去了园子外的河边。不知怎么的,庄上的狗便发疯了,结果……一股脑都上来欺负华儿……”廖夫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虞博鸿心头冷极,努力压着火气。他本想看看若是他被蒙在鼓里,事态会如何走向。可廖氏这才刚一开口,他便差点爆了。

荣华被狗咬是偶然事件,可这女人竟然口口声声在暗怪安儿耍手段害了荣华。安儿过得还不够惨?她还想如何?让华儿咬回去不成?

……

第021章 对比的后果

“华儿,给爹瞧瞧哪儿伤到了?”虞博鸿压了火气走向荣华。

可这一看,他又气到了。

这叫做伤?荒谬!荒唐!放屁!

这破了点皮的几丝血痕能被称作“伤”?

他一下便又想到了二女儿,安儿那上上下下,至少比华儿严重百倍了吧?可安儿也没喊一声痛,流一滴泪,相反始终都在安慰自己。

所以此刻荣华这眼泪和委屈,又算什么?

所以人啊,就怕有对比。

一边是怕父亲担心而含痛宽慰,一边是利用父爱而小题大做,高下……立现!

偏偏荣华还又伸出了手背,在指着几道红印和青紫喊着疼……

天壤之别,让虞博鸿对长女更是失望了不少。

廖氏尚不知她在火上浇油:“老爷,华儿这脸若是破相……”

“府医说华儿会破相?”

“那倒……没有。可华儿两天后要参加……”

“那个混账东西!”虞博鸿再次高声打断了廖氏:“既然这么点伤都不会看,也别在咱家丢人现眼了。换个府医吧!”

虞博鸿暗暗盯住了廖氏,果见廖氏端庄面上有一丝极少出现的慌张闪过。不过只一瞬后,她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完美表情。

“华儿,瞧你爹为了你的事给急的,赶紧给你爹倒杯茶来消消气。蔡大夫在咱家十多年,医术一向不错,又一直兢兢业业的,老爷可不能一时冲动寒了府中老人心。”

虞博鸿走去了上座,面色不露,心下更寒。

他的夫人,竟然把府医之事排在了荣华之前,可见轻重缓急。

“那依夫人看,华儿这事……”他此刻更想看看,她带着华儿来演戏,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确实,廖氏等的就是这一句。

“查!必须查!昨日河边那么多人,那狗怎会无缘无故只盯华儿一人?里边必定有鬼!只怕是有人针对华儿所为。若是那般,其心不但歹毒,其意图更是叫人心惊。华儿于我将军府的重要性举足轻重,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若真有问题,必须赶紧扼杀。事实廖氏苦恼一晚了,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喜欢事事皆在把握的感觉,尤其讨厌的就是各种变数,讨厌这种叫她感觉无力的变数。

虞博鸿则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个意外,她要查出什么结果来?庄上就两个主子,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她果然是冲着婉娘母女去的。

“婉娘还病着呢。彻查的话,会否打扰她的清净?”

“府医看过了,妹妹还是老毛病,没有大碍。待过几日,那名医抵京后,妹妹的病一定能痊愈了,这一点老爷倒是不用着急。”

“府医?老毛病?无碍?不急?”虞博鸿再次冷笑。说得倒是笃定,可府医,分明连婉娘的脉都没把啊!这廖文慈和府医果然沆瀣一气,这让他心头更是冷了几分。

“嗯。知道了。”

“另外……为了华儿,老爷还得劳个力。”

“说。”

“华儿不是伤到了吗?两天内只怕难以复原。可两天后,便是大师讲经之日了。华儿等那日已经许久……”

“难以复原就不去了,女孩子家,还是少抛头露面。刚不是说受了惊吗?还是在家休养一阵吧。”

廖氏这才觉得丈夫今日有些古怪。

“老爷说的是真心话吗?那日将会何等盛大,届时皇后娘娘,皇子公主,满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会出席,说不定太后娘娘也会前往。华儿及笄在即,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如何不去?哪怕只是留个印象,对华儿将来前程都有大好处。还有华儿的‘凤身’之说,当日便是这星云大师……”

“行了,你究竟要如何?直说!”

廖氏说话再次被打断,心情很不美妙,说话也明显冲了些。

“还得求请老爷入宫时,要么,请个恩典,求一位御医回来帮华儿看看。要么,跟皇上开口求一瓶白玉生肌膏。”

她的华儿,必须出席两日后的大会。还必须漂漂亮亮,完美出现。华儿的那些伤实在显眼,若有宫里秘药辅助,自是事半功倍。当然,这只是其一。

她确实看不上自家男人。明明有权有地位,却从来不懂得利用。天天在皇帝跟前晃,多少人巴都巴不来的,可他却不懂迎合演戏,简直白瞎了那么多机会。

廖氏巴不得自己能代替他去演戏,到皇上跟前只需叹个气,皇帝必定会关心。他若能红个眼抹个泪,皇帝自然会补品药品饰品一样样赏过来。这种夺嫡的关键时刻,如此风向标只要一出现,华儿更得成为香饽饽。再等两日后大师那里……这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

所以,老爷不走那一步,便只能她来推了。只要在皇帝那里开出口来,一样能达成她要的结果……

只是……只是廖氏没想到……

“啪”!

“啊——”

虞博鸿竟将满满的一碗茶,全都砸到了她的跟前。

就连她的手背,她的衣襟也全都被溅上了茶水,沾上了茶叶。

变故来得太快,引得她和荣华一起尖叫起来。

“这样的伤,去请御医?你有那打算,我却没有那脸皮!”虞博鸿还没泄恨,他早就不想压抑了。此刻的他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了桌布,直接拖了整桌的佳肴,给砸到了廖氏的脚边……

他原本还想着,是否要看在十几年夫妻的面上,私下处理这事。可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入耳的不是谎言就是糟粕。还有这女人暗戳戳对自己的怂恿,利用和控制……

尤不解恨!

他又不顾阻挡,伸手抓了廖氏的宝贝瓷瓶,直接在桌面给敲了个粉碎。

又一脚踢出去,直中的,是廖氏最爱的兰花插屏。

乒铃乓啷,落地开花,毁了的都是廖氏的宝物,引得廖氏扑地大嚎。

荣华也吓到了,跟着一边尖叫,一边哀嚎。

母女俩抱头痛哭,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令得里里外外的奴才跪了一地,人人都在求着老爷息怒。

廖氏的管事嬷嬷上来劝,虞博鸿想到庄头的招认,对这嬷嬷自不会客气。一脚对准老婆子的脸面踹上去,那李嬷嬷直接滚了好几圈,还掉了两颗牙。

“主子说话,哪来奴才多嘴的份,来人,给李氏掌嘴五十,二十板子!谁敢再说一句,即刻滚离将军府!”

荣华吓得瑟瑟发抖,低求连连。

“你也闭嘴——”他声音再次猛一提,吓得荣华赶紧捂住了嘴。

……

第022章 将军要休妻(一万推荐票的加更)

廖氏也怒了。

她倏地起身,拦在了李嬷嬷跟前。

“老爷何故这般!您若对我不满,又何必找茬发作,在这儿拿器物下人开刀,有意思吗?华儿受了委屈,您这个当爹的不帮她还欺她,您倒是不怕寒了华儿的心?既然老爷心情不好,便自个儿多冷静吧,文慈就不碍老爷的眼了。文慈带着荣华先回廖家住几日。”

说罢,廖氏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赶紧跟上后,甩袖转身就走。

虞博鸿又是一哼笑。

这就是他贤良淑德的夫人!高昂的头颅永远是偏在廖家的!她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做将军府的夫人?

知道他好面子,这是以退为进?想拿廖家来拿捏他?真当他是软柿子是吧?

“回吧,既然不想待在虞家,那回去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老爷这话又是何意?”廖文慈委屈的眼泪也似乎受了惊吓给滞住,一下停在了回望的脸颊上,脚步也是如灌了铅,再没法前行一步。

“我说,你回去廖家吧,一个时辰后,我亲自送休书过去。”

闻言不敢置信瞪大眼的可不止是廖文慈。

休妻?

没听错吧?

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廖氏怒目圆睁,眼泪刷刷往下流。委屈啊,真委屈,她下嫁给这个武夫,折进去最珍贵的青春和才干,战战兢兢为娘家和夫家谋前程十几年,可丈夫一张嘴便要休了她?换谁能受得了。

廖氏怒大于悲。

她一直自认是下嫁,可到头来,这男人却想来个休妻?

“虞博鸿,你凭什么!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后院,照顾你起居,孝敬你长辈。为人妻的所有我都做了,你……”

“凭你对我大呼小叫,凭你对夫君不敬,凭你一个妒字,凭你背着我干的那些勾当!”只要廖氏敢甩脸,他自然就敢休妻。

“多说无益。你回廖家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你休想!我廖文慈行得正坐得端,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你若不跟我说清楚,莫名其妙就想我挪位子,咱们便请皇上评理去!”

“少拿皇上压我!”虞博鸿恨就是恨的这点。廖家那阁老祖宗虽死了,可名声还在。就连皇帝都欠了他们廖家情,每每要礼让几分。

“行!那就说明白了!昨晚庄上进了黑衣人,婉娘险些遭了不测,安儿九死一生。眼下种种皆证明,是你主导。若非有好心人路过救了安儿,后果不堪设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事,你认不认?”

廖氏略微张开了口。

为了一个妾一个庶女羞辱她?

“与我何干!我压根不知!怎么?老爷您的妾室和庶女出了事,就要栽在我头上吗?”

“只有你,有机会,有动机,有能力做这事。”

廖氏冷笑:“理由呢?你的那个妾我要想杀她早就做了,我何必还要派个黑衣人去?多此一举吗?您又凭什么怀疑我?”

“就凭我带了军医过去。”

“……”

“凭我亲眼看到了你的虚情假意,查到了府医开的药,知道了他的不作为。”虞博鸿转身看向廖文慈:“庄头已经招了。你若老实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我念在你我十几年夫妻,自会网开一面。”

廖氏可非尔尔,心头再虚,面上还是镇定的。

“庄头招什么了?我对婉娘一片赤诚,不仅整个庄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整个京城又谁人不知?我确实对庄头多有嘉赏,可我还不是为了让庄头多加照应婉娘母女?若我这一片苦心还要遭人暗害,老爷未免太没有良心了。抓贼还得拿赃,凡事,还是要讲证据。想诬陷我,休想!”

“你等着!”虞博鸿点头,迈出了门槛。

廖氏几乎站不住,亏得荣华扶了她一把。

那边下人来报,说是府医已被提去前院。

“来人,去给我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给我查个清楚回来禀告。”

廖氏提裙就要往前院赶去,却被荣华拉住了。

“娘,爹他真的会休……”

“你放心。你爹没那本事。”廖氏将荣华推进了婆子怀里。“带大小姐回去。华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掺和进来。娘都会办妥的。你是凤格,你最高贵,你得记住了!永远记在心头!”

……

虞博鸿走得飞快,到前院时,府医已被审了两遍。

府医的住处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昨日荣安给的那小银鱼。

虞博鸿手握银鱼,心头刺痛阵阵。

过年的时候,除了金银叶子,他还给孩子们打了不少小玩意儿。他给安儿的,就是安儿最喜欢的一套形状不一的银鱼。

一套十二枚,安儿若不是万不得已,怎会拆开她的宝?给主子看个病,还敢收了主子二两银子好处,这吃里扒外的畜生可真有脸!

“给我摊开他的手心!”

虞博鸿提了戒尺就抽了上去。

府医尖嚎连连。

戒尺应声而断,足见虞博鸿心中怨怒之大。

而他依旧不爽,拿了刀柄再次抽向了府医的手心。

指骨关节一下错位,府医疼得满地打滚!

“医者仁心,应该是治病救人的。你的这双手,留着只会是祸害。将军府容不下你,也不会让你出去害人。”虞博鸿心下主意已定,“废了他的手!”

“老爷,小的冤枉啊!”

“你是不是冤枉,你我都有数。你开给婉娘都是什么药方子?谁给你的胆子阳奉阴违?你身后的主使是谁?你今日对婉娘做了什么?你只要招来,我便留你这双手。”

“小的……小的……”

“老爷就只这等本事吗?”廖氏已经带人赶到,直接闯了进来。“您对蔡大夫屈打成招得到所谓证据,就是想逼我给别人挪位置?休想!”

廖氏被挡在了门外,可她大呼小叫,那声量足以让周围数十丈听个一清二楚。虞博鸿不给她颜面,她自然也不会乖乖受着。

“想冤枉我,就得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你们所谓的黑衣人呢?说我谋害的证人和证物呢?是谁咬定我主谋的?婉娘还是安儿,让她出来与我对质!我堂堂二品诰命,岂是随意几个奴才几张嘴就可以编排的!”

廖氏到底老练,虽还没弄清原委,但依旧找到了反击点。她很清楚,虞博鸿若有实质性的证据,刚刚就扔出来了。

“不管是婉娘,安儿还是府医,谁敢污蔑主子,以下犯上,我决不轻饶,必定直接求皇后娘娘发落!到那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廖氏一个眼刀打去了府医身上。

……

第023章 应对和后果

府医心下大定的同时也听出了恐吓之意,迅速站位大哭了起来:

“老爷夫人,小的真是冤枉!姨娘的病好好坏坏多年,病情反复变化很正常。不能因为此刻病症变了便一口咬定是小的不作为导致。至于那小银鱼,是二小姐硬要塞到小的手上的,二小姐大方这也不是小的能控制的。小的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做!请老爷明察!”

夫人一开腔,府医心头大定。

有夫人顶着,他只要咬死什么都没做,将军还真敢拿他如何吗?大不了的,也就是“医术不精”罢了。总比被废了手要强吧?就是送官也不怕!只要老爷豁得去那张脸……

“所以老爷……”

廖氏底气很足,挺胸正色:

“您想轻描淡写就休妻是不可能了。第一,我身有诰命。除非皇上皇后点了头,朝廷干涉,确认我德不配位,否则我总归是这将军府的夫人。第二,孩儿们已大,正是人生最关键之时。您若这个时候掀风搞雨,受害的是将军府的未来和孩子们的姻缘。说白了,还是虞家的利益和名声。

第三,您若要赶我为婉娘挪位置,视廖家颜面不顾,那么我和廖家必当不死不休告御状,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第四,宠妾灭妻是大忌讳,您不要颜面也要顾及当日给咱们赐婚的圣上颜面。到时候一张圣旨赐下来,丢了婉娘的命您可别追悔莫及。文慈便只说这四条,老爷自己想清楚了……”

廖氏不慌不忙就要离开。

“等等!”

事实这个结局全在虞博鸿预估之中。他一没确实证据,二来廖氏难缠,三来身份作祟,他即便想挥动利刃,可碍于阻力也挥不下这一刀去。他早知会是如此。

“夫人束下不严,管束下的庄子乌烟瘴气,刁奴成群,当罚!夫人滥用庸医庸奴,管家能力不够,差点酿成大错,当罚!夫人一掷千金,纵养刁奴,是奴才不敬顶撞主子的罪魁祸首,当罚!夫人包庇恶奴,当罚!夫人无视家规,动不动要回娘家,当罚!暂且便这五条!夫人,把所有钥匙都交出来,好好禁足去吧!”

廖氏冷嗤一声:“我倒不知,虞家竟有家规!”

“从今日起便有了。待会我会着人将家规送去夫人房中。夫人记得每日手抄十遍。夫人一手小篆不是京城闻名吗?便用小篆写吧!为夫每日都会抽时间检查一遍!夫人切记,不能偷懒。指不定这家规将来也会与曹大家的《女诫》那般,流传开呢?”

虞博鸿一步步走近,“夫人可服气?”

别的说不了,这五条可没错。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用多做解释。皇帝皇后也管不了这等家务事!

而用小篆,更是杜绝了他人代写的可能!她不是以她的小篆引以为豪吗?她不是心高气傲吗?她就该明白,她既为人妇,那心气便早该收起来了。

她刚敢当着他面恐吓那府医,那他便还她以恐吓。只要她再有违逆,他便连她名声都不会顾忌!

有能耐的,她大可以顶撞,大可以反抗,那么他便有了休妻之由了。

廖氏深吸一口,慢慢颔首。

“服,服!文慈遵命!”

“还有,夫人记得背熟了家规!另送一份到荣华手里让她也赶紧学起来。”

廖氏冷笑着屈膝行礼,可刚一优雅转身,便闻身后丈夫再次补话:“别以为这事过去了。黑衣人,我会继续追查!”

她脚步一滞,还是昂起了脖子,迈着完美步态,慢慢踱步而出……

廖文慈相当清醒,没再提回娘家那事一个字,乖乖回了自己住处禁足去了。当然,对外宣称是养病。

她的一腔怒火,是在昂首挺胸回了自己院中,才给发泄了出来。

她才不会像那武夫去拿瓷器古董发恨,损了钱财不利己,那是蠢人才做之事。

她只是站到了花圃,一口气掐了近百朵长势正好,争奇斗艳的鲜花,将花瓣揪成片,用鞋底错成泥,只留下了一片娇艳欲滴的牡丹独享和暖阳光。

可她一想到被虞博鸿砸掉的那几只瓷器和宝贝啊,太阳穴青筋还是突突跳起。不仅仅是心疼,更是生气。

可让她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下人来禀:

“老爷派人来取钥匙了。”

“老爷让开了库房。”

“老爷亲自挑选了数十匹绸缎,连珍藏的一匹云锦也拿走了。”

“老爷选了不少礼,还去账房提了一笔银子。”

“老爷还开了他的私库,从里边拿了好几轴东西。”

“老爷选了好多药材,人参灵芝都拿了。”

“老爷把皇上去年赏下的一套南珠头面和宝石头面给拿走了。”

“老爷刚又去拿走了太后娘娘给的对瓶……”

“老爷把所有东西都装了车。”

“阿力去跟了,老爷和车都进了葛家。阿力守着葛家门口,瞧见……瞧见有辆马车也到了葛家。阿力从窗口看见马车里有二小姐了。看那小心翼翼的样儿,想来葛姨娘也在里边。”

“……”

廖氏从一开始的暴怒到慢慢淡定,最后还是倏地站起。

什么?葛氏和荣安回了娘家?

如此一来,岂不真成了笑话?

天大的笑话!

家里的妾,竟然有资格回娘家去!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她这个主母容不得人,所以逼得妾室和庶女无处可去!还有老爷,昏头了不成?就这么由着她们胡闹吗?

这是置整个将军府和廖家颜面于不顾啊!

廖氏一向有远虑,钱财事小,可一想到自己,女儿和廖家名声被两个下贱之人拖累便有些受不了了。

“主子,老爷可说禁足您多久?”李嬷嬷顶着高肿的脸颊给廖氏抚起后背。

“没。”

许久,廖氏才缓了下来。

“华儿议婚在即,他想要禁着我,也得看我可会让他得逞!”这个时候,正是需要走动时,连“抱恙”的时间她都觉心疼。

见廖氏依旧不慌不忙有主张,那李嬷嬷也就安下了心。

“他这会儿在气头上,我便先不与他计较。”

“夫人能想明白最好不过了。”

“我打算遂了他意,先休息上几日。”

“对对对,夫人还是莫要与将军闹,伤感情。百炼钢还是得要绕指柔来治,夫人便多服个软。”

廖文慈一个眼神甩过去,李嬷嬷知道这话主子不爱听,还是跪地劝到:“不是让您向那狐媚子学,而是将军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到底也有十几年的情分,闹僵了总归不好。”

廖氏何尝不知这个,可她的心气总叫她没法臣服那糙人跟前。

“真是糟心。华儿那事,只能你多上点心了。”

“主子放心。奴婢待会儿会再跑趟廖家。”

“嗯。让小宝有空去老爷那儿晃几圈。”廖文慈的另一个底气就在这儿了。葛氏再能蹦跶也没儿子。此刻这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却是她廖文慈生的。

……

第024章 愁绪理还乱

廖文慈心里一直看不上虞博鸿,所以自觉有一儿一女便足够,在男女事上,与虞博鸿并不算太过热络。

为此,她当年为了应付,还将两个姿色过人的陪嫁丫头一齐送去了虞博鸿身边。既绝了他那方面的要求,又在他身边留了眼线和吹风的,还成就了自己的大度之名,一举多得。

所以此刻的将军府,虽有四位小姐,却只有一位公子。真正尊贵的,也还是她嫡出的荣华和荣英。

她的小宝荣英,将来是要做国舅爷的,将来是要成为两个大家族支柱的,前途无可限量,所以廖文慈将他培养很出色。

虽荣英才不到十岁,可在同龄的孩童中却是个佼佼者。别家孩子还在玩泥巴时,廖氏已请了三个师父轮番教荣英;别家孩子开蒙时,那荣英已涉猎于六艺。

廖文慈完完全全把他按照了周礼里的翩翩君子来培养。有廖家的文,虞家的武,她相信这孩子将来定是个文武全才!

懂事上进又努力的孩子谁不爱,就连皇上都赞过这孩子几次,说等明年开春,要让荣英入宫陪读几位小皇子。

但谁都知道,皇上这是已把荣安当做了朝廷储备人才来培养。

同样的,虞博鸿也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看重。每日再忙,也会抽时间手把手陪儿子过个手,教几招。

因而,荣英也是廖文慈的一个绝对底气。

“让小宝明早别忘去福园给老太太请个安。”

“夫人英明!”

“战争,我可从来不惧。”廖氏对镜,看着里边依旧出色的如花容颜勾了勾唇。“葛氏,走着瞧。”

不过,廖氏刚说完这句,那边虞博鸿已经着人送来了一本“家规”。

那浓重的墨香告诉她,刚编写出来的,还热乎着。

一翻,竟有大小上百条,足足几千字!背熟并每日抄十遍?

廖氏心口都疼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阿力才回。

阿力随她陪嫁入府,名义上是她所有私产的管事,有令牌可以出入她身边。

廖文慈没想到,一趟庄上之行,竟然没打听到多少有用的讯息。

她原本还怀疑是不是葛氏捣鬼,压根就没有黑衣人,而是为了故意陷害自己。可庄上人证物证俱全,还不少人都瞧见了掉在墙角的黑布。

“几个婆子说了,葛氏身边没有那种布。庄上也没有,确实是外来的。”

“……”

“无怪乎老爷会怀疑您,种种迹象看,的确有内贼的嫌疑。”

“会是谁呢?”

“属下也想不明白。”

“真确定不是葛氏捣鬼?”

“应该不是。葛氏昨日是蔡大夫亲自施的针,早早就睡了。”

“荣安?也不可能啊。难道,那幕后人和害了华儿的是同一人?”

“有可能。”

“对了,那俩救了荣安的又是谁?昨日庄上就没有其他可疑人吗?”

“没有。救了荣安的是两个原本借宿的路人。因着大小姐受伤,他们便被赶走了。他们刚好碰上了荣安,收了荣安几个银钱,便送她去了大营。”

“那么巧吗?不过荣安的胆子……倒是挺大。”

“属下打听过了,二小姐昨日受了大惊吓,以为有人要谋害,所以只顾着逃跑,一路凄凄惨惨,弄得惨不忍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那阿力又道:“俩路人也是普普通通,拉了骡车做买卖的。看着不似有目的。”

“一点其他线索都没?”

“没。”

廖氏实在没想到,昨日事会这般莫名其妙。那庄子偏僻,谁要算计什么,又怎会从那儿下手?

“会不会是因着华儿?是有黑衣人跟着华儿去到那庄上?”

“属下也是如此推测。”

“若是那般,或有可能是意在太子妃之位的另外几个竞争对手,没准是想去抓华儿或是虞廖两家的把柄,却被发现了,所以只能将计就计装作是贼?”

廖文慈越想越头疼,忍不住一叹,黑衣人早没了影,她上哪儿查去?

“还是想法子查查那俩路人。”

“是!”

那阿力见主子头疼,临走又补了一句。

“主子也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真是个贼,一切全是意外也不一定。周围找过了,都没找到那包首饰,确实是被人带走了……”

廖文慈挥了挥手示意阿力离开。

意外?要是意外就好了。

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这让她有些恐惧。

从小,老祖便教导,做人想要脱颖而出,必须做到走一算十,想要赢面在握,也得算上七八才保险。勉强维稳,也至少得五六。实在不济,也得走一算三。

可今日,不对了。

她不知哪里出了变数,只觉得被人暗暗牵引了一般两眼一摸瞎。

敌在暗我在明,她讨厌这种感觉!

当然,她的另一个危机感来自虞博鸿,十几年没有吹胡子瞪眼之人今日却连桌子都掀了。十几年都相敬如宾的丈夫,才一晚上的功夫,便回来闹休妻,这让她如何心安?呵呵,男人!靠不住的男人!

不安感渐渐袭来,她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确保她的安全感。

尤其是阿力离开后不久,虞博鸿又让人来传话,表示阿力从今日起,暂时被禁止出入她身边禀告任何事。

廖文慈到底压不住越发升腾的怒火,还是将手边的一套茶具砸了出去。

“得重新谋划和布局了!”

她幽幽道。

……

荣安终于来了外祖家。

隔了一世,她至少有十多年未至。可那种温暖熟悉的感觉却一点都没少。

请了一圈安,吃了一顿饭,听着长辈们絮絮叨叨,被表弟表妹盯着看,她都只顾咯咯傻笑。纵是仪表不佳,鼻青脸肿,头晕目眩想睡觉,却也一点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爹也不曾拖后腿,足足拉了两大车的礼到葛家。他的如此态度,显然并无遮掩之意,不惧他人议论,让荣安和葛家众人对他的怨气消了不少。

荣安在看见爹和外祖父一杯接着一杯,没有太多余的祝酒词,可想说的一切都在那一下下的觥筹交错间,她突然想着,有没有可能把爹也抢回来?爹娘有情人成眷属,自己一家子和乐融融?娘年纪也不大,或许还能给爹生个儿子?

自己前世被抢走那么多,既然要讨债,总要收利息的,这也不算过分吧?

荣安美滋滋想着,头刚一沾上枕,眼皮便再掀不开了……

第025章 拿人的手短

回来几天,这是荣安唯一睡得踏实又香甜的一觉。

等到醒来,天光已是大亮。

可她懒腰还没伸出来,就被吓一跳。

她对上了一张好奇的脸。

是舅舅家的女儿葛薇。

葛家并不大,现居的宅子也是祖上传下的。

所以荣安入住葛家,便是挤进了葛薇小院里的隔壁厢房。

“安表姐,你可真能睡。”那葛薇早就自顾自躺在了荣安身边,并钻进了她的薄被。“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你这才醒。”

葛薇比荣安小了半岁,圆圆的脸,大大的杏眼,长得标致还讨喜。

前世荣安与她也就逢年过节见上个一两面,到及笄后,荣安跟着荣华圈子不一样,往日又多与廖家姐妹结伴,所以她和葛薇见面不多,也没有多深的表姐妹感情。

但荣安却素来不知,这个妹妹还是个自来熟的。

“安表姐,我以后直接叫你姐可好?”

“自然可以的。”

“姐,我好崇拜你。”

“噗。我都这种处境,这个模样了,你若要打趣我,可得小心被我打回去!”荣安只当她取笑,爬到床头妆台拿过了小铜镜。

哎,额头两个包倒是消下去了些,可脸上脖上的青紫半点没退……真丑!就这尊容还被人“崇拜”?荣安忍不住对葛薇翻了个白眼。

可葛薇却夺过那镜子。

“真的。我喜欢胆子大的人,最羡慕有魄力的人。可咱们葛家人,全都是谨小慎微的。老头总说要低调,然咱家这么不争不抢,可不一直被欺压吗?”

葛薇嘟起了嘴。

“我爹也是,总说什么听天由命,人命天定,所以仕途总也不能更进一步。我姨你娘也是,你爹娘青梅竹马,差的就是一道婚书,当年若大伙儿都硬气些,你娘那个位置怎会被人抢走,她何必委屈做妾,你又怎会成庶?你们虞家家世在那儿,连我们葛家也能沾个光……可到头来呢?所以啊,这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我还是好喜欢你!姐你前晚可真厉害。那么晚,那么多路,那么些陌生人,你不但一个人走下来,还敢进那么可怕的北营。所以……”

葛薇伸过脑袋,指着镜子里的荣安。“在我看来,这些青紫和伤痕都是你英勇的荣耀纪念。你别觉丢人,我们也绝不会取笑你……”

荣安盯着葛薇看了半晌才确定她不是取笑。

没想到,这个表妹这么直率可爱。

不过,这也提醒她了。

表妹说的是。

葛家人都不够强硬,这才导致一直被压着还任由着敌人搓圆捏扁,前世的后来新皇和廖氏想对付葛家,也是轻而易举。这一世,葛家可不是光有她想守护就能行的,怎么也得有自我抗衡之力……葛家强大了,她的压力也能小点。

哎,好难……好烦!

“觉得葛家软弱可欺的那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嘿嘿,瞒不过您。其实是我家舅母们聊天时我偶然听到的。我刚开始听着还觉得不舒服,但仔细想想却又对极了。”

“你娘怎么看?”

“我娘……大概没什么想法吧。”

“舅舅是该强硬些。”

“姐你也这么觉得?”

“嗯。人善被人欺,你该先和舅母说说看。”枕头风很多时候都是事半功倍的吧?

“说的是。姐,还是你好。我就知道,你能说上话来。这些话我都憋着,总算有个人和我一条心了。以后我便跟着你玩了。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我以后要好好练功。”

“琴功吗?那咱们一起……”

“是武功!”

“什么?”

“刚不是说了,人善被人欺,我脑子没别人聪明,出身没别人好,力气又没别人大,但要是有一身好本事,至少可以打架可以逃跑可以不吃亏不受欺负。嗯,就这么简单。”

“……”

“我昨日求了爹给我重找了师父,以后我便专心学武了。你学不学?”

“我……帮给你吆喝鼓劲行不行?我给你端茶倒水递点心。”

“好吧,那先谢过你了。”

“姐!”葛薇甜甜笑起,两个梨涡更给她添了几分甜美。“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姐,你还没给我见面礼呢!”

“我哪有……”

“昨日我姨父送来那么些好东西……”

荣安顿时拍开了这丫头的手。

乖乖,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这拍了半天马屁,原来是有所图!

“姐!你别误会我。我刚所有话全都是真心,苍天可鉴。”

“嗯!跟我要礼物的心思也是真心,苍天可鉴!”荣安嘴上骂着,可还是开了箱子的锁。“你自己挑吧!”

“真的?”

“真的!你随便拿!”荣安很大方,直接坐回了床上,晃着两条腿,撑头由着葛薇自己挑看。

昨日她爹虽从府里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葛家,可大概心里尤觉难受,又或是不希望她在葛家被人小看了去,所以在路上又花了不少银子,一路买了许多脂粉头油香露首饰等女儿家的东西,整整装了一大箱子给她。此外,他还又偷塞了足足三百两的零用到她手里……

荣安瞧过了,这些首饰从材质到款式都是好的。爹确实花了些心思。这会儿,她得看看这表妹心思如何了。

不过好在,葛薇没让她失望。

葛薇并不贪心。分明看看左手的赤金蜻蜓簪子也喜欢,右手的粉螺穿宝石珠花也放不下,左右为难后,却两样都放下,只拿了一支绞金丝的细镯子。

“我只要这个。谢谢姐姐。”

荣安笑着起身,挑了两块颜色鲜亮的刺绣新帕子,把那簪子和珠花全给包了塞到了葛薇手里。“都给你。”

“不……”

“真的,都拿走!我本也不喜欢这两样。”

“姐……”

“嗯!就这么决定了。”

葛薇大为感动,一把撸下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强行要给套到荣安手上,却被荣安拒了。

“姐,你是我亲姐。以后姐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葛薇真心以表。

荣安哈哈笑起:“好妹妹,有你这句,就够了。亲妹子,拿人手短,帮个忙呗?……”

葛薇心头莫名发毛,总觉得荣安的笑容太过亮眼,手上的帕子重的有些握不住。她有些后悔是怎么回事?

……

第026章 突来的传言

荣安现在不缺银子了,但她缺人,所以,当心甘情愿表示要追随自己的葛薇一出现,她便起了“好好用人”的念头。

到底是多活了二十几年,葛薇小妹妹在她跟前无疑如只纯真小白兔般,被她轻而易举拿下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葛薇听完荣安计划,咋呼地接连三叫加三跳。

“我不干!”

“没出息!活该没出息!”

荣安正在葛薇的小院子里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喝甜茶磕瓜子。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太舒服了,一把骨头都似在懒散中得到了舒展并重组。

“是谁不久前还在叫嚣说家人没用不懂争取,胆小怕事不敢前冲?这是考验你的时候,你也叫我看看你的胆量和能力。你若掉链子,欺了我感情,坏了我大事,我以后就不带你玩了。”荣安白了她一眼。“说过的话得算数,你自己看着办。”

“我……”

“你怕?”

“嗯。”

“那这样,成了事功劳给你。坏了事全算我的头上,你全往我头上推就行,我保证全担下来,如何?”

“当真?”

“保证!”

葛薇一叹一跺脚。罢了。豁一把看看!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荣安冲葛薇那个正添茶的瘦小丫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葛薇和丫头竟是齐刷刷打了个冷颤……

先前在庄上时,荣安用的都是庄上的婆子,所以她身边并没有随身伺候的奴才。

前世也是这般,在她回了将军府之后,廖氏才给她张罗了一批丫鬟让她自己选来培养……其中有两个倒还算忠心,跟了她一辈子。只不过遭遇了临死前的那事,她也不确定那俩是真忠心还是谁的棋子了。

所以昨日她便当众提了人手之事。

虞博鸿表示他会调一批护卫到葛家,但随身伺候的,还是请葛家老太太帮忙。

老太太自是一口应下了。想着女儿外孙女终有一日要回家的,趁着女儿养病,赶紧培养几个自己人确实很有必要。

老太太一早便差人去了牙行带了几个丫头给荣安相看,可荣安却总觉得这些丫头都被培养地太好太难干了。

这会儿的她想着,还不如就在葛家找人,至少知根知底的。

她这主意得了老太太一赞,老太太也是这么觉得,让她自己相看着,有了中意的便直接带在身边。

所以此刻的荣安,开始了她在葛家的观察。

远的不如近的,她瞧着,葛薇院子里这个豆芽菜一样干瘪瘦弱的粗使丫头……至少外貌上,让她挺满意的!……

荣安踏踏实实过了两天猪一般的日子。

而让荣安尤其觉得心情愉悦的,是爹和娘。

爹每日都来看娘。

娘不知是用药对症的缘故,还是心情开朗的来头,这两日不但笑得开怀,还每日都能在爹的搀扶下出来走上一刻钟了。

而荣安,则在每日她爹过来的时候,要么是送些糕点,要么是拿些水果,都会去找爹的几个随从套话。

要说,人的心理总是偏向弱势方的。每回她可怜巴巴,战战兢兢出现,周围人也都会心软,对于她的发问,能说的,自然都和盘托出。不能说的,也会安慰性质地在言语里透些讯息出来。

所以,即便在将军府全无倚仗,但大部分她想知的,还都是知道了。

那个她和娘住了多年的庄子被她爹控制下了,里边所有人都被遣散。庄头和管事婆子都以贪墨和顶撞的罪名扔去了衙门发落,其余人则被她爹下命永不录用。

听到廖氏被禁足,荣安不由眯了眯眼。倒是不出意料。她猜到只会如此了。但她对这个结果已相当满意。

按说廖氏被禁足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惩罚,但感情和信任不一样。就如荣安此刻手里的茶叶蛋一般,这玩意儿,一旦有了裂缝,热火渐渐烹来时,那开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猛,最后让这鸡蛋彻彻底底变了原有的模样和味道。

荣安咧嘴笑着,一口咬了下去。

她就好这一口。

烧入味了,咸鲜入骨,吃得畅快!

首战告捷,不错不错!

廖氏和荣华这哑巴亏,足够她们难受一阵了。

荣安还打听到,老夫人听闻儿子媳妇大闹后出来做和事佬;小宝在河边沮丧发泄巧遇了爹;荣华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等事。

不过即便这些人都在努力,爹这几日还是坚持住了。廖氏那儿,他不但没去,昨天和今天,索性连后园子都没回。

于是荣安加倍乖巧地在她爹的跟前晃着,让她爹愧疚依旧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她们母女的好……

明日便是星云大师的讲经日,也不知荣华会不会去。荣安最遗憾的,是那日下手好像还是轻了。她竟然没打听到荣华腹泻起不来床的消息。可见荣华底子还是不错。

哼,自然不错。本就是蛇蝎心肠,与那些脏东西可不是一窝的?难怪能免疫……

刚刚听说,荣华今日又找了裁缝上门,还有个宫里的嬷嬷也上门了。看来她还是没放弃明日那好日子,好机会!

荣安照了照镜子,面上青紫未消,这张脸,确实丑,看来明日还是得要豁出脸去了……

午后葛薇出了趟门,回来就给荣安带来了个大消息。

原来,从昨日开始,京里便有了许多关于荣安和葛氏的传言。

传言绘声绘色,竟把那日庄上种种和她身上发生之事不但复原了七八成,还留下了许多令人遐想和发挥的空间。

加上眼下她们母女寄居葛家的现状,更让人不得不把黑衣人的主谋往廖氏身上猜,也就一天的功夫,廖氏多年营造的完美夫人形象已被不少人开始了质疑。

“当真?”荣安不敢置信。

“真真的!你不知道,就连我外祖家的姨母舅母都来问了。”

“哈,哈哈,哈哈哈!”荣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廖氏必定在跳脚。可被禁足的她,无能……为力啊!

而散播这事,恰是荣安最想做,可却做不成的!她若有人有本事,也想把这事闹个沸沸扬扬,闹得廖氏没脸没皮,闹得廖家没脸见人!

有人帮她做了。

却不知这事何人所为。

……

第027章 又一波声浪

笑过之后,就该思量了。

“这事……怎么传出去的?”荣安记得那日在庄上,她爹就封口了。

葛薇摇起脑袋来。

“确实古怪。按理就算是那日瞧见你住进葛家,瞧见你爹送东西来,那也最多就传出你们母女的事,可庄上之事也不该泄露出去的。”

“是从将军府?”不对啊,夫人即便被禁足,可掌了多年实权,没有她的点头,谁有那胆子将这会害了她名声之事往外传?“从我爹身边?”可她爹同样爱惜名声,家丑不外扬,不可能的。

“不是。”葛薇很肯定。“我过来时,你爹正和手下说让去查这事,我正好听了一耳。可见你爹也不知情。而且传言绘声绘色,言之凿凿,像模像样,完全不像编的,倒似是亲眼见,亲耳闻一般。”

“那么……难道是那两人?”荣安眼前一下就浮现出了那个让她牙疼的桃花眼胡子男……

“你觉得散播消息的,是救你并送你去大营的人吧?”葛薇点头。“其实你爹也这么怀疑。思来想去,能把这事捅出去的,也只有他们了。”

荣安觉得,若是他们,那真得好好谢他们了。

若能戳穿廖文慈的假面,那是荣安梦寐以求,且此刻没能力,但将来势必要做之事。此刻有人既帮她出了手,出了气,还帮她转移了视线,这无疑天上掉下了馅饼。

荣安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说来也怪。

那晚之后,她便让爹想法子查一查那两人的来路,可就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这也让荣安越发确定那人并非尔尔之辈,可她怎么想,记忆里都还是扒不出那个人。

爹的人见过那两位尚且都还没有头绪,更何况是廖氏或廖家?

所以不用说,此刻廖氏他们也定如无头苍蝇一般陷入了黑衣人来路的恐惧和排查里。如此一来,所有视线都被转移了。

这一点让荣安尤其满意。

她整日懒洋洋躺在葛家,又会入谁的眼,会被谁怀疑?倒是彻彻底底将她的嫌疑都给洗清了。

而荣安越思量,也越觉得帮了自己的,只能是那胡子男和车夫青年了。

可他们为何帮自己?

好心?

她真不信!

对他们有好处吗?

荣安拿签子戳了块臭豆腐干塞嘴里。

这二十年未尝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她想到那日鬼鬼祟祟守在树上的桃花眼,分明本来就是有意图的嘛!这人究竟是香是臭,还不一定呢!不过,既然这人对廖家不那么友好,对她来说,就是香的。

那货既然反复提着自己欠他两个人情,总有一日会来跟自己讨债的吧?

不管了。

赶紧吃上喝上,把前世在后宫里憋了半辈子没吃上的好东西,这几日都得吃个遍。

“丫头!过来!”荣安向那瘦小干瘪的丫鬟招招手,“拿着这个钱袋子,太阳快落山了,摆摊的都出来了。你去给我买吃的。干果炒货小吃,什么香什么特别什么人多的,都给我来一些。去吧,不要怕花钱,不用担心我吃不下,拿不下就多跑几趟……”

荣安继续在摇椅里躺了下去。

而这两日,还让荣安尤为满意的,便是“收服”了葛薇。她发现,葛薇大概是在沉闷的葛家无聊过了头,所以颇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没本事惹是生非也不能错过任何热闹的八卦性子。

这不,作为荣安在葛家的眼,葛薇刚又带回来了一个大消息。

“将军府你们廖夫人,又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原来,那被打断了手的府医昨晚刚回了住处,半夜便遭了蒙面人的毒打——往死里揍的毒打。更巧是不巧,在那府医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正好有路人经过,救下了府医。

一番高呼救命,惊动了周围大量百姓。一地的血,更让所有人都激动加恐惧。既是求医又是报官。可蒙面人早已逃之夭夭,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然而最巧的,是这桩事刚刚好出现在了先前关于葛氏和荣安疑似被主母廖氏毒害的传言之后。

刚刚好,对上了!

自诩聪明的家伙从来不少:谁会想要一个废了手的府医死?谁最怕府医抖出秘密来?按着传言,那府医是谁的人?是给谁做事的?手上会有谁的证据……

怎么看,廖夫人都是头号嫌疑啊!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个隐隐的风向,这一炸,廖文慈苦心经营的形象一下便有崩塌的危险。

廖文慈,将军夫人,廖家,虞荣华等几个词一下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主题。

一时间,传言满天飞。

除了关于葛氏和荣安,甚至还有说,虞将军和廖夫人大打出手。夫人被将军狠狠一顿揍后又被夺权禁足,勒令永不能出府一步……而这一条,刚好便是廖夫人恶毒歹人的佐证……

荣安先是惊得张大了口,不过很快,她的口型渐渐上拉,变成了个灿烂的笑。

“府医死了没?”

“没。不过虽被救下,也是半死不活了。手脚全废了,连口都张不了。彻彻底底成了废人。”

荣安心情太愉悦了。

那个府医,完全不是个东西,根本死不足惜。荣安恨极了这个害了娘多年的府医,为人医者不治病救人反而一直在害人,从他为虎作伥那日起,就该想到会得报应了。此刻落个如此下场,正是活该。

谁出的手,怎么就那么贴心,那么叫她满意欢喜,那么令她周身舒畅感觉人生充满了奔头呢?

葛薇蹲身荣安身边轻声问:“姐,会不会是你爹?”

“放心,绝不会是他!我爹……是个正人君子,一向光明磊落,绝不会暗地里下手。他若真要动手,便不会只废那人双手了。而且,我爹绝不会拿将军府名声冒险。”否则也不用四处禁口了。

“那……是廖夫人?”

“应该也不是她!”荣安连连摇头。“不是她!她爱惜名声,一向完美形象示人,绝对不会傻乎乎派人去动手。”她若出手,一定是暗地里。应该是会让那府医直接消失,绝不会让人瞧见了那么不谨慎。

事实,先前荣安便一直在想,廖夫人会不会对府医下杀手,她要不要去抓廖夫人杀人灭口的证据,有两次她还差点想向爹开口,但一怕影响自己“傻乎乎的可怜虫”形象,二怕弄巧成拙,她还是忍住了。

眼下这事一出,廖氏只怕更得吐血。

她不但不能杀了府医灭口,还得好好保护着那府医来撇清自己的嫌疑。同时还得确保府医的状况不好不坏,不能开口来指证她。无疑,此刻的廖夫人,将是如吞了半只苍蝇一半不上不下地难受和难办……

荣安笑了又笑。

总不会这事也是那两人做的吧?

可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

她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此刻的廖文慈压根就无暇顾及自己了,就连荣华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么自己,看来还能好好放飞一阵。

比如,明日。

又是一场仗啊,她可得玩漂亮了!

星云大师!

什么得道高僧!

老秃驴!

等着!

……

第028章 目标接近中

荣安原计划是在大师开始讲经前先找到他谈一谈的,哪知那老秃驴真真是牛,这两日不是参加什么重要法会不见客,便是受邀入宫,听说昨日还与皇上下了几盘棋,在宫里待了足足一天才出来。

这样的人,荣安自认想要见面难度不小,她也只能等着大师的这个讲经日了。

转眼这天就到了。

能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今日的讲经将在清风坛举行,分为上下两场。

上半场是给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们讲经,其中包括了太后皇后众皇子公主等人。接着第二场便是给这些贵人的女眷们说经解惑。

第一场自然没她们的份,至于第二场的条件之一,必须是家中有官品高于五品,且有家族证明才能参加。

葛薇表示,她二人去不了。

荣安却拿出了一枚明晃晃的将军府令牌。

早有准备了。

她只是告诉她爹,说想给葛家人买些东西,开了口,挤了泪,她爹马上就明白了,让她只管去买,届时报将军府大名,银子不用担心,晚些时间会有将军府前往结账。

“可……谁能相信,我是将军府的小姐,谁会给我赊账?”她委屈巴巴。

于是,她爹给她拿来了管家的令牌暂用,还给写了个身份证明,又给了她一枚他个人的信物玉牌。

“谁若再怀疑你身份,只管让他来找我!买下什么也别傻乎乎自己拿,让他们送回葛家!腰板挺直了,拿出你将军府小姐的派头来!你记着,你是我虞博鸿的女儿,什么都不用怕!”他心疼地揉了揉荣安的发,而荣安则回了个甜甜的笑……

“所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荣安龇着牙拍了拍葛薇的肩。

荣安前几天刚受了罪,葛家上下正心疼她,想要出门的难度不低。

所以这事还得靠葛薇。

给荣安裁衣——她们找的出门理由。

为让葛薇全力帮忙,荣安答应,带她一道出门,一道去逛,一道去出入贵人之间,带着她一道看热闹,并送她一份礼物……总之,好处皆不能少了她的……

荣安来葛家的第二日,老太太就说要给她做衣服了,是她一直拖到了今日。老太太本欲请了师傅上门来,可葛薇帮着开口,一说上门的料子选择少,二说想多看看几家铺子,三说荣安身份不俗,就应该穿最时兴的,多看多瞧才能有更多更好选择。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经不起她们磨,只能应下让她们出门自己选去。叮嘱了一大堆,又派了好几个婆子跟着,还给规定了时间,这才放了两人出门。

“都怪你,这是我第一次撒谎。”葛薇咬着荣安耳朵,脸上却看不出半丝悔意,全都是得逞后的喜悦和兴奋。

“谁说撒谎了?只不过裁衣不占大头而已。”荣安换好了衣裳,走出了屏风。

“你……你就这模样出门?”

“对,就这样。”

葛薇满脸都是嫌弃。自己都换上了前不久刚做的新衣新裙,可这丫头,穿的竟是半旧的不说,还是那种蔫不拉几的姜黄色。非但如此,还脂粉不施,珠翠不佩,统共就只插了支银簪做装饰。说好听是朴素,可分明却是寒酸。加上她那张受伤未愈的脸……

啧啧。

“你认真的?”

葛薇觉得,此刻的荣安站自己身边就像个丫鬟,还是个鼻青脸肿的丑丫鬟。

荣安却很满意她这张脸。

这才过了两天,淤血易散,可青紫又岂是轻易能退的?就连额头上的包也还坚挺地鼓着……当然,这也是荣安故意放弃了用药的缘故。既是为了让爹心疼,更是为了今日。

“反差懂不懂?”荣安又从院子里挑了朵红中带紫的鲜艳芍药给簪到了头上。“这样呢?是不是更美了?”

“俗,艳俗艳俗……像村口傻大妞。”

荣安对镜呵呵一笑,显然更满意了。

她冲身后一挥手:“走吧!小荷,跟上!”

小荷,便是那个瘦弱如豆芽的小丫头。

荣安调教两日了,觉得这丫头还不错,主要是有颗上进心。

在听闻有机会可以从粗使丫头变成大丫头,从月例四百钱涨到一两银子,还有大量福利加翻番的贴补用度,又得了荣安给的两盒糕点一盒糖后,毫不犹豫拍着胸脯表示愿意跟着荣安赴汤蹈火……

清风坛原本为前朝祭祀之地。到了本朝,常会用来举办佛教法会,如光明灯会、报恩会、消灾会,福寿会等。

这次云游四方多年刚回京的星云大师的讲经地,便是选在了清风坛。

倒是个好日子,昨晚还狂风大作的,今早却是是风和日丽。

清风坛在靠近皇城的靠北边,这一大早,往北边去的不少路都被限行了。

没办法,不仅仅是达官贵人多,还有不少人都想在皇亲国戚跟前混脸熟,自是都卯足了劲要赶早去。加上凑热闹的百姓和即便进不了清风坛,也想要远观大师风采和聆听解经的善男信女,虽时间尚早,可那拥堵已经开始呈现。

荣安并不急着去赶热闹,而是带着葛薇先去大街逛了起来。

既是挂将军府的账,她自然不会客气。这些银子她不花,便宜的也是荣华他们。

所以,荣安给葛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挑了礼物。就连管事和随行的丫头婆子马夫也一个没拉下,只把跟车的几个婆子笑得嘴咧到了耳边。

眼看马车上快堆不下,那么,很自然地……

“嬷嬷们,你们先把采买的这些东西装车送回去吧。”这事,自然是葛薇这个葛家大小姐来发话。“放心,我和表小姐就在这儿裁衣。几套衣裳定下来至少也要半个时辰。等你们回来,我们衣裳也做完了。”

婆子们略有犹豫。

葛薇笑:“你们还怕掌柜把我们拐走不成?”

她们选的这家绸缎庄是京里最有名的铺子之一。今日京中大部分身份贵重的女眷们都去清风坛了,所以店铺里尤其清闲。见荣安两个出手阔绰,掌柜便出来亲自接待了。

此刻掌柜闻言,自赶紧帮着说话,让绝对放心,一定好好照看小姐们,又让人立马备了茶水点心供小姐们边休息边挑看。

见两位小姐都坐下选料子,身边又都带了丫头,婆子们也放了心,赶紧先送东西回府去了……

荣安两个对视一笑。

……

第029章 闹事准备中

一刻钟后,两人带着俩丫头走在了街头,直往北街去了。

“姐,你说这个星云大师,究竟是真高人,还是真神棍?”葛薇只对这一点好奇。

“回答不了你。所以,我打算今日试试他!”

这个问题是荣安也一直在纠结的。

星云要是真高人,怎会看不出他当年断言的凤体有假或有问题?且佛道不总说天机不可泄吗?当年的星云又怎会将这么大个推断轻易说出?

所以荣安更倾向一个猜测:这大师要么是个骗子,要么是个小人!

即便他道行出众,当日真算出了什么,可他抖出所谓的凤身之说,很有可能是为了成就他自己一代大师之名呢?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投机者,想要以此来博取某些高位者关注呢?

凤身传言,是天意还是人为,她其实不在意。

若天意有用,她的命数怎会被荣华夺走?她不是圣人,想不清是命决定了人,还是人的选择和努力成就了命。就如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对她来说,不管先有哪个,都决定了她只有先保住了鸡和蛋,才能最终将它们都塞进自己肚子里。

所以,她对这个星云大师实在没好感!

她……确实挺想戳穿他!

而为了不让荣华今日顺利达成目的,她也必须做点什么。至少,也得将这潭子水给搅浑吧?

所以,她来了。

“姐,你的胆子真的大得可以!”葛薇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和打算。

“嗯。等你连馊了的黄花菜都将吃不上时,就会明白战斗热情和胆量来自何处了。”

……

前世的这个时候荣安还在庄上,自然没能参加这盛事。不过对荣华而言今日却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天,她被提前安排好的一众小姐给捧了出来,成了星云大师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人物,之后顺理成章被人起哄应对上了当年的预言,众星拱月下,就这么成为了当日的焦点所在……

正是如此,所以哪怕多年后,荣华对这日也都是记忆犹新,常常都被她拿出来说道。因而荣安即便未曾参与,可大师讲经大概的进程和经过却还是清楚的。就连太后娘娘临时抱恙离开她也知道……

所以她今日的时间掐得很不错。

当她带着葛薇慢慢悠悠到达清风坛时,今日的上半场讲经还未结束。

清风坛作为前朝皇室祭祀地,造型形似日月坛。

高台坛体为中心。

之后便是一圈圈,一阶阶而下。

皇亲国戚们听经自是安排在了宝楼之中,此刻尚未出来。而参与下半场的众人拖家带口,都已在露天的场地站了个熙熙攘攘。且还有不少身份不凡的夫人姑娘正下马车参与进来……

就冲这已是密密麻麻的众人,只怕下半场人数至少要比上半场有十倍之多。而为了散播佛法,清风坛外围还站了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多翘首以盼的百姓和信佛之人。

这也更是决定了下半场的讲经只能露天进行。

不过清风坛的造型特殊,大师讲经处位于场地中心,立于天心石上说佛讲经,声音洪亮聚拢,再有护栏回音反馈加上回音壁的效用,即便是露天,聚音效果也相当不错。

虽有心理准备,荣安到场时还是觉得震撼。这个现场,没有万人也有五千吧?

“这么多人……你当真……”葛薇觉得头皮发麻。“你当真不改改计划?”

荣安回头,看向了葛薇。

“这个时候,你要是决定了,便挺直腰板跟我一道狠狠豁出去走一遭!你要是觉得怂,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虽然我有信心,可多少有风险。成了,于我于葛家是好的。败了,对你未必没有影响。但你若底气不足,反而会叫葛家成了笑话!你这会儿还能选,你自己想好了!”

荣安是来闹事的。

她大概想怎么闹,要什么结果都与葛薇讲过了。她不打算拖葛家下水,也不确定她的计划对葛家是好是坏。她不能为葛家做决定,但葛薇是葛家人,还是葛家难得有冲劲之人,或许……能帮上葛家也不一定。

“我都走到这儿了,哪能让你看了笑话!我想要试试!”葛薇深吸了好几口,伸手挽住了荣安。“走吧!”

两人慢慢走去。

但她们发现,似乎来得有些晚了。

难怪那么多人要早来,这占据的位置高一些,不但临高台中心近,还能居高临下。不但能与位置早被固定下的皇亲们近距离相临,还能大出风头将自己的形象立于下方更多人的视线之中……

那么不用说,荣华一定早来了。

果然,荣安一眼就在高处,一大堆姹紫嫣红的姑娘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的荣华,正被一群廖家和与廖家姻亲或交好的姑娘们簇拥在中心位置,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荣安虽只见荣华一个侧影,却也能感受到那份被众星拱月的快活,哪里还有那日晕来死去的颓废样。

她哼声,笑吧笑吧,这会儿多笑笑,别一会儿笑不出来。

荣安刚将视线从荣华身上挪开,却一不小心扫到距离荣华不远处,内场巡视的禁军头子……正是那个她爹的副将于彤。

荣安不由暗叹,难怪爹这几天这么忙。原来这次讲经的防务交给他了。这于彤,应该得了爹之命,在尽可能地守着荣华的。

荣安可不想被瞧见,也深怕她爹就在现场,赶紧拉了葛薇绕去了另一边入口。

好在人多,场地又是圆形,那于彤压根没瞧见她二人。

将军府的令牌是好使的,她们四人轻易便过了第一道检视,算是进入了内场。

“咱们上去不?”葛薇抬眼,看着坛体高处,早已站得满满当当的那几圈。

“自然要上的。”不上去怎么搞事情。

“怎么上?挤上去?”葛薇连连摇头。她们又不像那些个贵女,一早就有人来占个好位置。谁会把已经霸占的位置让给她们?更重要的,是谁会给她们让开一条路?“有点难。”若冲撞了什么贵人,她葛家小门小户,可担待不起。

“急什么。想上去还能没办法?”荣安伸手指了下葛薇脑袋,“动动你的脑子!”

“去找那个于彤?”

荣安嘶了一声。好吧,她算是发现了,葛薇比自己还笨。

“你那是下策,下下策!于彤是我爹的人,万一不听我的,我啥都没干就得被抓回去了!”

办法她早已经想到了。

……

第030章 三位贵姐姐

荣安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数十丈外正信步走来,排场气派比荣华还要强了太多的三位才是真正贵女中的贵女。

有皇后的亲侄女颜飞卿,有当朝陶大学士的嫡孙女陶云,最重要的是有开国大将鲁国公嫡小姐常茹菲。

这三位都是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年龄相仿,自小在一块玩着长大,关系相当好。三人又一定意义上分别代表了皇亲,高官和勋贵的最高等级,所以每每一出现,总能得到最大的关注。

当然,她们也很满意并自得于三人行远大于单打独斗收获的视线和关注,所以每每都一道出席。

当然越是身份贵重,越不可能早到。所以荣安才拖到了这会儿。

她刚环顾四周,一见这三位,她立马便相中了。

运气很好啊!

原因很简单。这三位其实都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换句话说,她们都是荣华上行路上的挡路石。

仅凭荣华身带“凤身”之说,便注定了这几位与她的竞争和敌对关系。

尤其是那位鲁国公小姐常茹菲,更是荣华的宿敌,不但战斗力强悍,两人还明争暗斗多年,前世她便几次差点叫荣华鸡飞蛋打……

她们每每只要见面,不是争奇斗艳,暗中较量,便是相互暗讽,相互打压,为占据高点,收获赞誉而各显神通着……

所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荣安就勉为其难蹭把热度和好处了……

见三位贵女距离自己几人已只有不到十丈,荣安带着葛薇往里走去。

毫无意外,她们被拦下了。

检视的卫兵见她们要往上走,要求她们出示身份证明。虽是例行公务,不过卫兵们眼里的疑惑都快满出来了。

除了葛薇勉强像是大家闺秀在带着贴身婢女,可荣安主仆……简直……简直……没法评价。

卫兵蹙眉将令牌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又接过荣安给的那张身份证明,事实还是没法相信。

而后方,三位贵女已经临近。

贵女就是贵女,连丫鬟都尤其嚣张。

那气势开道,检视的卫兵赶忙退了一步,并示意了荣安几人也往边上站站先让开路。

一阵香风过去,贵女们说笑着,视线都未往边上斜一下,各自提裙往上方走去。

这会儿人虽多,可有眼力见的女眷们一见来了这三位,均是很有默契往两边让去。刚刚还看似人满为患,这会儿却是给贵女们让出了一道可以直上的阶梯……

卫兵将证物还给荣安。

这边荣安几人赶紧就要跟上前方几位贵女。

葛薇也是眼前一亮,姐就是姐,这样才对,既不怕冲撞,还能顺利走上最高处了。

“等下!您几位就不用上高台了。”守卫并未打消心头疑虑,下意识便拿刀鞘拦了下她们。

荣安身手敏捷,一个闪身已跟上了前方那群人。

可葛薇三个却全被拦住了。

荣安一回头,见已有卫兵追了上来要把自己拦回去。

她哼了一声,快走两步,“哎哟”一声……

她直接踩到了前方走在最后边,护着前边贵主子的一丫鬟。

嗯,不但踩了人家漂亮的裙摆,还踩了人簇新的绣花鞋。

嗯,脚上有动作也就罢了,还将整个身子往前栽了去。

演的极好。

看上去就是被后边的守卫吓到,所以摔了。

前方的丫鬟被这么重重一撞,自是也往前趴去……

丫鬟已经很克制了,可还是撞到了前边的贵女。

人本就多,让出的上行空间也不大,被这么一挤,自然难免相碰。好在两边众人也都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总算没有人摔倒落了难堪。

几位贵女都被撞到蹙起了秀眉并扭过了头来。

谁不长眼睛?

这种众目睽睽下若跌上一跤,那还活不活了?

若不是今日特殊,若不是自持身份……哼。

一把把眼刀飞来,那被荣安撞了的丫头赶紧摇头:“不是我”,随后率先发难,扭头冲荣安低喝:“谁家的……丫头,这般冒冒失失的?冲撞了几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你赔得起吗?”

那丫头见荣安寒酸,顿时连教训的心都没了。自己主子们都贵重,与个奴才当众置气太掉价了。“瞧瞧,我这裙子鞋子都脏了,你赔得起吗?真是晦气!”

两边众人也纷纷帮腔冲荣安教训了几句。

“守卫怎么回事?什么人都往上放吗?怎么能让来历不明的丫头的跟在姑娘们身后。这出了事,谁来担责!”丫鬟冲守卫直跺脚。

那边守卫已经上来,跟几位贵女道歉的同时,看向荣安更多了分不喜,面上也冷了不少:“还请姑娘遵守先来后到的规则,站到下方吧!”

“就是就是……”两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被插队。大伙儿为站个好位置都来了好久了,哪能轻易给人挪了位置叫人占了便宜?

“可……”荣安若变了一人,顿时小心翼翼:“可家姐在上边,我……我是要去找她,不算是破坏规则的。”

守卫这才想起来荣安刚递出的身份——虞将军家的二小姐,虞家大小姐可不正在上边?这……他一时有些犹豫。

两边女眷不买账,连连追问她姐是谁……

“走吧。”几位贵女却不愿在这人多处与个鼻青脸肿,一身寒酸到没法直视的乡巴佬废话,很有默契地就姿容优雅往上走。

她们还有很多事呢。

上半场说经马上结束,届时几位皇子都要出来了。难得有这直面之机,还是保持自己的仪态,赶紧就位更重要……

“家姐……”荣安将声音略微一抬,把手指向了从这个方位压根就看不清荣华的最高处。“家姐姓虞,在最高处。”这几个字,够了。

虞?

果然,这一个字,就让前方几位的脚步有了一个明显的拖慢。

京里姓虞的高官只一位。姓于和俞的倒是有,可能站在最高处的……事实不管是几位贵女,还是周围女眷脑中第一反应都只有虞荣华。

于是,多双视线齐刷刷在同一瞬间打到了荣安身上,并上下反复打量了起来。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两日京中盛行的那个传言。想到虞博鸿在乡下长大的庶女……她?

……

第031章 二小姐来了(逍遥万赏的加更)

这就是眼下处于风口浪尖,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个庶女?

瞧瞧那张可怜巴巴的脸,那身惨不忍睹的衣,还有整个低级寒酸到叫人发指的装扮……似乎对上了呢?

就是她?那个差点被黑衣人害了,大晚上跑去军营求救之人就是她?

这么一看,那面目还真有些像。

应该说,性子也像,同样莽撞欠妥。

三个贵女两两一个对视,各自看懂了对方意图。

她们疑似被宿敌的妹妹冲撞了——这么个好把柄岂不是随意玩?

倒是不想,还在犹豫是该当众刁难,还是当众打脸,又或者是去找虞荣华来讨要说法的三人却是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主动开了口:

“姐姐们,您几位一定认识家姐吧?家姐为镇国将军府大小姐虞荣华,求几位姐姐带我上去好吗?我找家姐有些事,可我上不去,请姐姐们带我一程吧。”

三个贵女再次面面相觑,她们均从各自眼里看到了激动亢奋。

想想就很刺激很精彩很激动人心不是吗?

同父异母,还疑似有杀母杀身之仇的姐妹俩相见,即便没有相爱相杀的场景,可就只这丑妹妹的出场便足够让虞荣华颜面扫地,成为所有人笑柄了吧?

有事?会是什么事?她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最近廖夫人那桩丑闻!若为的是这事,那虞荣华,该如何招架?

三人心头雀跃,已是期待得不行……对,就该把人带上去,看虞荣华的好戏,总比在这儿为难个乡巴佬要有意思多吧?

三位贵女心下已有决定,但还是同时先看向守卫,明显是在暗暗问询这小姑娘言语真假。

守卫应是:“这位姑娘有凭证,应该确是镇国将军府二小姐。”

三人同时瞧见了荣安手上的令牌。呵,其实弄错了又何妨?丢的,不还是他们将军府的人?

于是,三贵女同时点头,又异口同声应了,还同时摆出了一个温和大度的笑。

“举手之劳,跟上吧!”

有意思!

虞荣华,她若运气不好,今日声誉便将跌倒谷底,说不定的,就彻底告别了太子妃的候选了呢!

一时间,三贵女面上的笑都不由深了几分……

荣安也不客气,赶紧跟上的同时又示意了葛薇几个。

只不过在转身前,她正好看见从远处跑来的于彤,心下不由一慌。

四目相交,于彤眼里都是震惊,荣安心虚,略略将头摇了摇,却不肯定对方能否看懂。想了想,她还是招来了小荷,向小荷耳语了几句,让她先去找于彤说几句。

荣安目的尚未达成,此刻可不能就这么离开。好在放眼看去没瞧见她爹,无论如何,还是暂时稳住于彤再说……

哪怕于彤不肯帮忙,但只要小荷拖延上一会儿,等她上了高台,他总不能来把自己当众抓走吧?

荣安定了定心,赶紧跟上。

“虞妹妹既然是荣华的亲妹,咱们几个自当照顾一二的。上来咱们中间说说话吧。你放心,我们几个与荣华一起长大,大伙儿情分在,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地方。”

“多谢三位姐姐。刚刚多有冲撞,姐姐们人美心善,不与我计较还帮我,这份心意荣安记在心上了。家姐一定会好好感谢您三位的。”荣安的表现很憨。她很清楚,聪明人只有对比自己蠢的人才更不设防,更愿意用。

“不求你姐致谢,只求你姐别怪我们多事才好呢!”三人相视一笑。

“怎么会?姐姐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

三人又笑了。虞荣华,今日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个好歹。

“那待会儿荣华若不高兴,妹妹记得要帮我们美言几句,给我们留点面子才是。”

“姐姐们都是好人。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谁敢说姐姐们不好,我第一个不依。”荣安甜甜傻傻笑着。

“妹妹真会说话。”

那三人也跟着一块笑。

“你刚说你叫荣安?”

“对。”

“你姐叫荣华,我还以为你叫富贵呢!”那脏了一身的丫鬟心里有气,忍不住刺了一句。

“怎么说话呢!”常小姐冷脸回头,一个瞪眼过去。“有没有规矩了,滚下去!回去思过!”

可荣安却赶忙“别别别”地阻止起来,并伸手拉住了那丫鬟:“对不住,我刚弄脏了你的裙子和鞋子。我会赔的。”她故意低了低声音:“我……我跟姐姐借银子赔给你。”

“……”

荣安又笑着对三位贵女道:“这位姑娘心直口快而已。我在庄上时也常因为名字被人打趣,都习惯了。大家都只是觉得有趣,不是有恶意,我知道的。姐姐们别怪这位姑娘。”

荣安谨小慎微的样子,却让刚刚还在挖苦讥讽她的几人有些笑不出来。虽小家子气,可对个奴才也这么和颜悦色又伏小做低的,可见往日里过的什么日子。

想到先前传言,再配上荣安那可怜巴巴的畏缩模样,反倒让三人有些不自在了。她们,好像太过分了。这姑娘是个可怜的,倒显得她们有多坏似的。

这么看来,那廖夫人母女便更不是东西了!

“安妹妹名字挺好听的。”

“我觉得也是,叫起来顺口。”

“安妹妹一直住在庄上吗?”

“安妹妹真的不识我们?”

“……”三人态度明显真诚了些。

荣安不知,跟在她身后的葛薇一张嘴就没能闭上过。

葛薇有些不可置信,这三位在短短时间内态度大转变,从目露鄙夷,懒得搭理,到目的性应付,再到目露怜悯,直到此刻带上几分关心……

荣安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称呼,不是“虞小姐”,“虞妹妹”、“荣安”,而成了“安妹妹”?……

和葛薇一样表情之人其实不少。

这群有说有笑往上走的姑娘已将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

没办法,那三位贵女本就是最亮眼的存在。此刻三人中间还混进了一个古怪模样的女子,谁人能不好奇?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将军府被欺压的那个二小姐来了”便传开,而几人接下来一路慢腾腾往上走,一段对话也挡不住地就钻进了两边众人耳中……

第032章 闹事还是傻

接下来一段问答,既是荣安的答疑解惑,也是三位贵女借着众目睽睽引导发问,暗暗打压廖氏母女的名声。

“荣安不懂事,多年来都在乡野之地生活,学识不好,礼仪不佳,连妆扮都不会,更是有眼不识泰山,京中人物没几个认识的。还请姐姐们多担待才好。”

“乡野之地?”

“嗯,京郊农庄。”

“可我瞧妹妹年纪不小,快及笄了吧?”

“还有几个月。”

“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你家夫人没有要接你回府?”

“我娘身子不好。我得照顾着。”

“妹妹难不成还想从乡下出嫁吗?”

“我……还没议亲。”

“那往日里学什么了吗?”

“就我娘教我些……”

几个问题一问一答,不管是三贵女还是听着的旁人,都觉得不爽快。真真不问不知啊,主母能做成廖夫人那样的,也是少有。对庶女不养不教不管,连亲事也耽搁着,那样的人也能成贵妇典范,简直可笑。

“哼!我看安妹妹礼仪很好。女孩子不用太多学识,妆扮那更是只需稍加时日就能有大飞跃的。至于不识贵人,那更不是问题了。我家明日有宴,安妹妹也来吧,到时候先给你介绍几个姑娘玩。妹妹想学什么,我给你介绍师傅。”

“谢过姐姐了。”

“妹妹居于何处,届时我让人递帖子去。”

“我……前两天才刚刚暂居到了城中葛家……”

“两天前?”

“对,两天前的早上。”

“葛家?不是将军府吗?”

“就我生母娘家。这位是我们葛家的表妹。就住在桂香胡同。”

“安妹妹,传言说你前几天晚上被人追杀,难道……”

“是真的!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抓到黑衣人了吗?”

“对方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

“太子脚下,朗朗乾坤,太不像话了。”

“安妹妹怎么不回家呢?”

“姐姐……我……”

“有家归不得吗?可怜见的。”

荣安才不管三位贵女言语里是目的更多还是关怀感叹更多,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反正各取所需。反正相互利用。

反正对自己来说,今日这次露脸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场,自然是毫不遮掩都道了来。

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之一!

前世,她是在虞荣华需要时,才被廖氏推出了台面,走到了舞台上。

今生,既然要挣脱被选择的命运,自然是得自己主宰和选择,包括她的回归方式。

呵,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场合的权贵皇亲会多过今日?又还有什么场合能让荣华廖氏要巴结的上位者和暗中的竞争者济济一堂?又有什么其他机会能轮到她出场?

所以,她来了!

管他是不是不请自来!

既然大伙儿都知道她,那她便出来满足大伙儿的好奇心。

今日之后,将再无人不识她这个将军府的二小姐!

确实,此时此刻,有多少人都在咋舌,多少人都在抽气,多少人都在暗暗地交头接耳。

被害者是在现身说法吗?

原来都是真的!

将军府真有二小姐,被主母冷落,家族抛弃,或被放弃还被暗害的二小姐,所以传言……都是真的吧?

依旧在高台的另一边,被一众姑娘簇拥着的虞荣华尚不知,她已不知不觉被推到了舆论的中心。

她今日的造型是请了宫里的嬷嬷指点过的,清雅不失庄重,清淡中透着华贵。虽是一身素色,可却是身着特制的亮缎织锦,那淡绿色的裙子被日光一耀,就如春日的湖水般波光粼粼,带着一种夺目又高级的光彩。

为了切合佛经主题,她还弃用了金器,为了寻求母亲口中“母仪天下的气度”,她选了整套配合衣裙的翡翠,确实让她在年轻姑娘里透出了一种压迫式的贵气。

而发型设计也很别致,配合翡翠也不显老气,这一身,高贵典雅,端庄贤淑,让她满意非常。如此气度,很难不令人想到她“凤格”的出身吧?

皇后和太子一会儿出来,也会一眼注意到她吧?

所以,即便站上高台已三刻钟,即便被太阳晒得有些热,即便那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有些痒,荣华依旧腿不敢弯,手不敢伸,始终端着一个绝对标准的站姿,揣着一个绝对完美的假笑,接受着夫人姑娘们的赞美和恭维。

直到……

“虞大小姐在哪边呢?”一声慵懒中带着挑衅的声音传来。

荣华怎会听不出,这是常茹菲来了。

她心头略烦,猜想常茹菲定是因着今日京中那传言找自己晦气来了。哼,无稽之谈,她敢胡说八道试试。

“姐,长姐!姐!……”

可后边那几声叫唤,却叫荣华一脸优雅的笑慢慢僵硬,她怎么觉得,那像是荣安?……

“姐!”荣安从踏上高台后,便是高声一唤,几乎将整个高台所有视线全都聚集。

所有人都蹙起了眉,尤其是贵妇们,不由交头接耳发问谁家的姑娘如此不懂礼数不知规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可荣安却是越叫越起劲,绕过了半个高台,穿过人群,快步向荣华走去……

嘿,她自然注意到了所有人的厌恶。

丢人无所谓。她越是没规矩,越显得廖氏那个嫡母恶毒。谁叫她在庄上长大,没有嫡母来教养呢?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

而且,自己越讨厌,荣华上位的希望才越小吧?

光脚汉不怕穿鞋佬。谁怕谁?

“姐,姐!”她挤过人群,失礼连连,一不小心还踩到了不少人的鞋,撞到了许多人的肩,蹭到了贵妇们的身……引起了一连串的低骂却还犹若未闻……

紧跟她的三贵女不由笑了又笑。

“这个荣安真是冒失。”颜飞卿按着肚子笑。

“我看她是大智若愚吧?”陶云是三人里话最少眼最毒的。“刚面对咱们她可懂礼着呢?怎么一见她姐就失控了?刚刚还畏畏缩缩呢,怎么突然就飞扬起来了?要么,她是真傻真喜欢荣华,要么,她是闹事来了。”

“不管她是傻还是闹事,这两种我都喜欢。”常茹菲最实际。“不管是哪种,我都是要帮她的!”

常茹菲收笑快步跟上:“安妹妹,慢些走。你荣华姐姐不会跑了的,注意仪态!”就这一句,便已经解答了冒失荣安的身份。

……

第033章 两难的荣华(安静万赏的加更)

荣华定在了原地,呼吸都开始不通畅。

她确认,是荣安来了。

那个蹦蹦跳跳,一脸痴相,鼻青脸肿,呼叫连连,毫无仪态,丢人现眼,人憎鬼厌而来的……不是荣安又是谁!

那个被大伙儿嫌恶,纷纷避让不及,将厌恶眼神顺过来的,可不正是自己命里的克星妹妹!

“她怎么来了?”廖家几位小姐和荣华一样大惊失色。

荣华很想挤出一个笑,可她做不到。于是,她的脸抖了又抖,只感觉整张脸都僵硬了。

“帮我挡出去,挡出去!”红唇微微轻启,荣华示意廖家姐妹。

可廖家姊妹刚一迈开步子,这才瞧见荣安身后,笑意盈盈紧跟着的,是……那三位。她们都必须礼让几分的三位。

“怎么了?都僵着做什么?”陶小姐已经笑了站到了荣安身边,挡开了廖家姐妹:“荣华,你家妹妹来了,还愣着做什么。别一脸不欢迎的模样,给大伙儿引见一番啊?”

“荣华,你也真是的。若不是我们帮忙,你家妹妹就上不来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来这么早,怎么也不去带着妹妹?”常小姐跟着笑。“你家妹妹一路赶过来可辛苦了,你这个长姐,可不厚道啊!”

“就是,你妹妹刚从庄上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你不带着她,万一再出什么事,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陶小姐还特意将“刚”、“庄上”、“再”几个字眼给咬了又咬……

常茹菲指了荣安面向众人:“诸位夫人小姐,这便是将军府刚入京的二小姐,荣华的妹妹——荣安。”

荣安得了示意,赶忙向众人行礼……

而一边的颜小姐则走向了宝搂前候着的皇后女官,与其打起了招呼。

“颜小姐稍待一会儿,皇后娘娘快出来了。”

“好。这个食盒是祖母让带给姑母的,请姑姑代为转交。”颜飞卿递了个食盒出去。她如何会错过眼下机会,借着姑姑也正好奇,自是将廖氏荣华母女,荣华荣安姐妹之事全都说了一遍……

荣华石化在了原地。她看到好多人都幸灾乐祸地笑,听到周遭议论纷纷,最重要的是,她注意到皇后那个女官,从颜飞卿一开口,眉头便蹙了起来。今日事……怕是会传到皇后耳中。

她万不能有错!

可她,不知如何应对!

……

荣安的戏是真的不错!

先是惊喜,历经辛苦终于找到人的惊喜。

再是惊慌,似乎自己不受欢迎的惊慌。

再而小心,唯恐自己引起对方的不悦。

然后退缩,眼神回避,脚步停止,手指相搓。

最后,底气渐渐消失:伸出的手缩回,本充满希冀的眼中渐渐被失望弥漫。眼眶一红,眼泪眼看着就要坠下来……

就荣安本身这从雀跃到退缩,前后巨大反差的表现已经足够叫人脑补出好几个故事了。

荣华一瞪眼,荣安抖三抖?

可怜见的。

“荣华,你怎么了?……不会是咱们弄错了吧?这位,是你妹妹吗?”常小姐再次将荣安往前推了推。

荣安又一次轻声唤到:“姐……”

荣华的拳捏了松,松了捏,只想将身前几个贱人全都拍死。

荣华陷入了两难。

她太嫌弃荣安了。

当着这么多人,她实在没法承认这个乡巴佬,丑八怪,鼻青脸肿的怪物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华贵,荣安的寒酸;自己的大气端庄优雅,荣安的无礼莽撞粗鲁;自己万众瞩目人人称羡,荣安则人人嫌之憎之厌之……这些都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怕!她怕这个笑话会成为她的标签,成为她很难再抹平的过去,会成为在场所有人脑中难以磨灭,或将被时不时拿出来取笑的一段记忆。

她丢不起这个人!只要想到这一点,她便没法对荣安笑,没法冲荣安伸出手。

可她又不能对荣安恶语相向。她还要靠荣安呢!荣安的命,偏偏是她最需要的。她必须让荣安喜欢她,追随她,仰慕她,绑定她,成为她的助力……所以,她不敢破坏那“姐妹情意”,她没法冷脸相向,她连推开荣安都做不到!

这一刻的荣华,面部表情丰富到控制不住,反反复复,在假笑,厌恶,为难,痛苦,回避,憋屈,委屈,愤恨,焦虑,担心,难忍间游走。

这一刻的荣华,脑中乱成了一团,开始恐惧接下来或将发生的种种,开始害怕荣安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这一刻的荣华,对荣安的恨,如瞬间被浇了油的大火,拔地而起般加倍燃烧着。

自己这么重要的一日,她来做什么?她为何存心破坏?她为何就与自己过不去?她为何要这么害自己?

这个煞星,她这一来,还有谁会关心自己和大师的渊源?

所有人都会想着将军府后宅里那点破事。

就她那形象,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只往这儿一站,便足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将军府的腌臜,对母亲的诽谤,不但会被所有人想起提起记住,还会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这对自己前程,或将是大打击?

荣华觉得,整个脑子都要炸了……

可荣华陷在思绪中却忘了,她越是没有作为,僵在原地,事实众人对她们关系的揣测便越盛,尤其这边上还有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

“安妹妹,跟我走吧!”

常小姐冷嗤了上来,一把拉过了荣安的手。“你可瞧见了,你这个姐姐,不但不想见你,不愿认你,不搭理你,还嫌弃你呢!看来是我们仨多事了。行了,你还是跟着我吧!有什么事,你与我们几个说,我们一样能帮你!”

荣华猛一抬眼,清楚看到常茹菲眼里的鄙夷和得逞,不由暗骂自己真糊涂了,荣安是被这三人带来的,若自己表现不大度,岂不正如了她们愿?荣安若跟着她们去,还不知要被精明的她们套出多少破事!生出多少后续的乱子来!

荣华赶紧发声:“我最近身子虚,有些暑热头晕没反应过来罢了。多谢常姐姐关心了。”她伸手拉过荣安:“安安是我将军府小姐,自然没有道理跟着常姐姐的。安安,过来!姐姐身边来!”

她只能认了,努力忽视周遭接连的抽气声,认下了这个妹妹……

第034章 欠债和算账(龙哥盟主加更一)

周遭交头接耳声一下就大了。

若不是荣华承认,确是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这么个邋遢狼狈的姑娘会是将军府小姐。

荣华的顾忌是对的,从她承认的一瞬间,她们姐妹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一是反差实在太大,一个如国色天香的牡丹,一个是路边小野花,天壤之别的可不仅仅是相貌装扮,还在气度上。

二是荣安头上的包,脸上的青紫和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实在引人注目,再加之荣华刚没能掩饰住的表情……都在将所有人的思绪往那个传言上引。

谁家没有庶女,可谁家庶女会惨到这种地步?镇国将军府,世袭的官位,又是皇上倚重的,即便是庶女,过的也该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他们看到的是什么?不像小姐,倒似个摊上了恶婆婆的童养媳!

小姐尚且如此,那个久病的姨娘处境……可想而知。

将军为人有口皆碑,自不会苛待。那么……也只剩那个传言了。

果然,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若说先前那几个关于廖氏的传言在场众贵人相信的寥寥无几,可此刻,心头对廖夫人推翻了原有印象之人已达到了六七成。

荣华头皮发麻,却不得不赶紧拉着荣安描补。

“姐姐不是不搭理你。而是惊到了。姐姐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你这么咋咋呼呼过来,叫人看了笑话,还影响了你的形象。你受了伤就该好好休息。看你故意打扮成这个模样,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也就葛家人纵着你由着你,他们都没管你吗?……”

荣华轻松一开口,便把荣安所为推做了个人行为,既解释了荣安的寒酸,也撇清了自己,还将责任推去了葛家头上。

荣华已恢复她的娴雅端庄形象,向众人连连行礼致歉:

“对不住,叫大伙儿看笑话了。我这个妹妹刚从乡下上来,有些鲁莽不懂事。刚刚冒犯冲撞了大伙儿,我这个做长姐的给诸位行个礼,道个歉,赔个罪,还请诸位夫人姐妹海涵。”

荣华心下却更是骂翻了荣安。凭什么,这善后遭白眼的事要自己来!真真气死!

关键那常茹菲还笑到:“荣华,是我们三人将你妹妹带上来的哦。她要在下边出了事,就是你这个长姐之责了。你是不是也得谢谢咱们几个?”

荣华捏着一双拳,气得胸口直发堵,若不是这三个贱人,哪有这破事!这笔债,她算是记下了。

可气虽气,她却还是不得不弯下了挺直的腰板。

“谢!多谢三位姐妹!……”

“客气了。既是姐妹,守望相助是应当的。何谈谢字呢?”常茹菲话是这么说,却顺手将陶云两个全都拉了过来。

荣华气煞,不得不给三个一人行了一礼。

“荣安,你放心,我们三人与你姐姐情分匪浅,将来你的事就是我们仨的事。你有什么需要,或者你长姐嫡母帮不了你的,你只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帮的,总不会看你……”常茹菲目露心疼,帮着荣安捋了捋发,“总不会看着你受苦的。”

荣华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断常茹菲。

“常姐姐还不回去常家小姐们已经占好的位置吗?”

荣华这会儿只想赶紧趁着下半场讲经没开始,把荣安给遣走,但在那之前,她还得将那几个从来不对付,此刻明显在胡搅蛮缠的瘟神先给送走。

“我和二妹还有话说,这里地方不大,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别啊!我与你安妹妹一见如故,先前聊的话题还没说完呢。讲经没开始呢,你急什么?而且,安妹妹,我就站这儿陪你了。”

常茹菲往那儿一站,不用开口,立马有人将位置腾了出来。

荣安则没心没肺咧嘴冲常茹菲一笑。她选的人果然不错,有如此战斗力,最好还是得要处个长久合作的关系才好……

而荣华瞧见荣安那傻乎乎的一笑,差点就气得背过气去。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看不出那三位明显和她不对付,不是一个路子的吗?

荣华刚要暗示廖家姐妹想法子隔开荣安和常茹菲,哪知袖子被荣安一拉。

“姐,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荣华面部又是一抽。

当着这么多人,她这么跟自己要银子,是在暗骂娘和自己苛待了她,不给她银子吗?爹刚给她送了那么多银钱过去,她还能缺钱?她果然是在故意挑刺故意找茬吧?荣华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天真的妹妹如此可怕。

“安安,前天府里才给你送了几百两过去,你这么快就用完了?要银子的话,得要府里账房批的,可不是长姐说了算。”荣华自不能让娘和自己一道被泼污水。

“不是不是……”荣安惶恐,摆手连连,眼中带泪,似又被欺负了。“前天送到外祖家的银子,是置办家具和物资,还有给我娘看病的。我发誓……真的一两没花。”她花的,是爹私房给的那几百两。

“我娘那病拖了好久,所以……”

“行了!”

荣华气血上涌,被气得快晕过去。蠢货!再这么说下去,家里的丑事全要被抖出来了。荣华也顾不得所有人越发异样的眼神,不得不在葛氏病情刚被扯出,便赶紧开口打断。

“姐姐是在责怪你乱花银子和不愿给你银子的意思吗?我……”

“姐姐别生气,听我解释。”

荣安的手虽摆得更厉害,脑袋也缩了个更低,可还是强行打断了荣华:“我不是跟您要银子,是借。我……因为我弄脏了常姐姐丫鬟的裙子和鞋子,我想要赔。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银……我会赔的。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回去跟外祖母借了就还您……我一定还。好不好?”

荣华气得都不知说什么了。

这死丫头,果然是与自己犯冲!一点点的事被她这一弄,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扳回的形象又塌了是不是?

此刻的自己,是否真像个恶毒嫡姐?因为舍不得银子,因为怕她借钱不还,因为想要苛待她,所以才一口回绝,才故意刁难她一般?

常茹菲见缝插针拉了荣安:

“傻妹妹。不要紧的,一条裙子一双鞋而已,常家既不是亏不起,也不那么小家子气。安妹妹放心,你的情况姐姐心里有数了,不用赔。荣华你也放心,不要你的银子。”

荣华气得眼都花了。

什么话?

什么话!

她有什么数了!亏不起?小家子气?让自己放心?不要了?

她这是变着法子骂自己呢!

荣华只得深吸了一口。

“多少银子,我替我妹妹双倍赔!”还能如何?虞家要脸面,难道再落个笑柄在外吗?

“随你!”

常茹菲自然觉得进退都能接受。“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便不客气了。”

……

第035章 见面礼到账

常茹菲一眼扫去,见荣安冒着亮光,带着期盼的眼神,她突然就底气大增。

心情,真不错!

既然有人愿意双倍,那她自然要狠狠敲上一笔。

“我家丫头的衣裳鞋子不算什么,双倍也就是一二十两银子的事。不过……”她示意了丫头。

那丫头从袖中掏出了一根赤金流苏蝴蝶簪。

可惜,簪上金蝴蝶整一翅膀折了。

“令妹脚下一个不稳,走在前边的我被后边推搡间,这簪子掉了地。好好一根簪子,就这么折了。我瞧着令妹实在可怜,便没打算与她计较。为了不让令妹难堪,还把簪子收了起来。此刻既然虞大小姐大方,愿意承担,正好。”常茹菲将簪子推了出去。

“你看,是帮我修补呢?还是……”

双倍呢!

呵呵!

“不过这簪子最大的出彩,便是这蝴蝶一步一动,振翅欲飞的翅膀了。若要重修回原样,荣华你记得找个靠谱的匠人。”

看着荣华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丢人而涨成了猪肝红,却又不敢发作的臭脸,常茹菲可真是开心!

她确实早就有狮子大开口之意。但却不是为了钱银。她一是要让荣华难堪,二是在陶云示意荣安在装傻后,她打算试试荣安,这才在过来时趁众人关注点都在荣安身上悄悄折断了簪子……

荣华正冷脸扭头问向荣安:“这真是你弄坏的?”

“我……”荣安的头已快埋到了胸口,又小小退了一步。“应该是。”

她看出了常茹菲意图,自然愿意配合。

“姐,当时慌乱,我……我也是不小心。您别怪我。我……我以后慢慢赔,保证赔……您别生气……”

“安安,姐姐没怪你!也没让你赔!”荣华气得快把自己憋死了。煞星!倒霉鬼!真是造孽!

荣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常姐姐,晚些时候我便送两根类似的金簪到贵府,这事便到此为止吧。”修?修不回一模一样的话还不得成了她们拿出来笑话和说道的把柄?两倍就两倍!

可荣华更气的,是常茹菲竟然没回应她。

那猖狂的臭丫头反而是再次拉起了荣安手,笑意盈盈挑拨起来。

“瞧把安妹妹吓得!别急,两根簪子罢了,你长姐有的就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你瞧瞧你长姐头上那套翡翠,抵得上我这十根簪子,抵得上成千上万你此刻整个的行头了。所以,不用慌!”

常茹菲对荣安的配合相当满意。

不是个笨姑娘呢!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倒是了得!

“姐妹之间,感情最重要,哪有什么赔不赔的!你也听到了,你姐姐不要你赔,你只管把心吞回肚子里去。”

“谢……谢谢常姐姐。”荣安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好一番压,才将笑给憋回去。

常茹菲作势看了荣华一眼,又看了荣安一眼,当众摇起了头。

“不过荣华,你对你这妹妹也太不上心了些。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呢!”

她温婉一笑,从鬓间取了一支缀了碎宝石的珠花给插到了荣安头上。

既然荣安得用,说不定将来还得合作,所以她愿意卖好。自己既从荣华那儿得了好处,也不能叫这丫头吃了亏……

荣安也没想到,她与常茹菲随意随手的合作能默契到这个地步。

没有任何串通,没有任何排演,全靠自由发挥却能反复对荣华啪啪打脸,不管是接茬、表演又或是一唱一和,都让荣华不但没反击之机,还毫无招架之力。

此刻,常茹菲再次当众将所有人藏在心里,只敢悄悄交头接耳的话搬上台面,付诸行动,事实是有几分大快人心的,倒是为她自己也赢得了不少赞赏的眼神。

荣安的眼也毒,常茹菲给的簪子价值至少在百两,而她越是豪爽出手,无疑更是狠狠打脸了荣华……

“使不得使不得。”荣安摇头,急急忙忙要取下。可常茹菲却强行阻了:“既是姐姐给你压惊的,也算是见面礼了。你若不收,以后也别叫我姐姐了。嗯,好看!”

“姐姐真是大好人。既帮我忙还大度容人,这般大方体贴,真叫荣安无地自容。姐姐恩情,荣安铭记下了。”

那边荣安谢了又谢,冲着常茹菲连连行礼。

这边荣华只想晕过去算了。

什么鬼?所以,坏人还是自己?自己赔了银子受了气,莫名其妙被戴了顶苛待庶妹帽子的自己是坏人?而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常茹菲是好人,是温婉大方体贴大度容人的好人?

荣华觉得胸口都在疼。

可让她更气的,马上来了。

那些与常茹菲沆瀣一气的小贱人,竟然全都围拢来了荣安身边。颜飞卿,陶云,还有与她们交好的两个贵女,竟各自取了件或金或玉的首饰送到了荣安手上……

这是做什么!

这是做什么!

是在施舍吗啊?荣安是叫花子吗?她家是叫花子吗?需要接受她们的馈赠吗?

荣华试着去阻止,可她们却振振有词。

“又不是给你的。”

“这是给安妹妹的见面礼。”

“安妹妹,你安心收着,不算是人情,不用还。”

“安妹妹长得好,就该好好打扮。”

“可不能叫你长姐比得太远哦。”

一言一语,都是对荣华暗中的回怼:我送我的,你管得着吗?就打你脸怎么了?就让你们将军府颜面扫地怎么了?

关键是,这些小贱人都是先对荣安用怜悯的眼神打量,送完礼后却用鄙夷里带了点毫不遮掩的厌恶眼神打回了她的身上……

生怕别人不知似的做出一副看不得她对荣安的压迫和苛待……

荣华腿软,只能往身边表妹身上靠了靠。

她的耳朵没聋,周围人的私语正不断往她耳里钻。也怪这清风坛的特殊构造,回音效果太好,刚刚一番你来我往,竟是传出去了不少距离,许多人都听到了。

遮不住,挡不了了!

今日之后,她和娘,还是笑话!更得成为更大的笑话!

“安安,你来这儿究竟要做什么?”荣华心累极了。她觉得,她快绷不住了。

……

第036章 再见的故人

荣安和常茹菲的配合已经很默契了。

荣安一表露畏缩,常茹菲便已冷笑挑问:“虞大小姐这话奇怪。荣安既同是将军府小姐,身份够了,为何不能来?怎么,你这个做长姐的,平日里在将军府发号施令就罢了,连不在家住的妹妹行踪去向也要受你控制不成?”

荣华前几日晕了一回,这两日肚中又总不舒服,还因着四起的谣言多日失眠,今日站久又气到,这会儿虽咬牙切齿,可抵不住身子直发虚,想争辩都有几分无力。

廖家小姐廖静忍不住抱打不平:“常小姐说话小心点。姐妹间问话,与你一外人何干?”

“你也不姓虞吧?与你何干?”

“我至少是表亲。”

“我抱打不平,帮助弱小,说几句公道话又碍你什么事?”

“什么公道什么不平,你什么意思,万事没证据……”

“我说什么了让你这般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廖家有什么心虚才害怕安妹妹到场呢!”

两人各不相让,顿时引来了更多注目……

话说这次讲经露天进行,承受日晒,时间又长,颇费体力,所以在场几乎没有几个年纪长,辈分大的贵妇,大多是家中派来做代表参与的年轻夫人小姐。

正因如此,当常茹菲与廖静对上后,也没有个德高望重之人出来喊停。

众人精嗅出这不仅仅是耍嘴皮,还一定意义上代表了两家立场。都是大族,又有利益和前程上的暗夺,谁敢轻易代表家族站队,所以才诡异形成了围观之态。

注意到宝楼跟前皇后那女官已有发声之态,懒得打嘴仗的荣安这才往前站了站。常茹菲她们有底气,她可没有。事情真闹大了,还是自己吃亏。

反正,形势偏向全在己方。

荣安赶紧抹着眼泪出来,边道谢边道歉,拉开了常茹菲。

随后她努力调动所有情绪,使劲掐着手心老伤,用她最大的努力来表现出了常年被压榨欺辱的可怜小白菜模样,进两步退一步地慢慢接近荣华:

“姐……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闯祸的。我……我娘身子不好,我听说星云大师本事大,一来想求个平安符,二来想要让大师帮娘算一算,看要不要驱邪避恶,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星云大师是高人,哪轮得到你……”廖静刻薄之音再次响起。

“姐姐不是在吗?听说姐姐与大师素有渊源,所以我原本想请姐姐帮忙的。”荣安有备而来。理由她早就编好了,否则晚些时候篓子捅出来事小,失了爹的信任和疼爱才是大糟糕!

“我是特意来找姐姐的。”

荣安鼓足勇气,深吸一口,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抖着手拉了荣华衣袖:

“长姐,最近京里出现了很多传言。但我相信长姐,我相信与您无关。我一点都没怀疑是您。我怕姐你担心生气,所以想来亲自告诉您。这也是我来这儿的另一个原因。哦对,姐,传言与我无关,不是我宣扬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可以发誓的,您……千万别生我气。”

荣安双眼放光,天真单纯,诚意十足,而荣华则只觉得双腿更软了。

本来就与自己无关好吗?可这话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怪?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还暗戳戳指向了自己不满传言,打算收拾她?

荣华再次听到周围有连连的抽气声。所有人都在议论,议论她们,她们家……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定是诸事不宜!

荣华有种不详的预感,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应该是砸了。全搞砸了。那么,她还要继续原计划吗?

有好几个瞬间,荣华都觉得荣安有些可怕。

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久居农庄的荣安有多单纯她岂是不知?

她并不相信荣安今日是故意滋事,更不相信荣安有本事巴结上那些贵女帮她。

所以,荣华还是觉得荣安这是在庄上待了太久,不懂人心所以幼稚过了头,才会被人利用。指不定的,这些话,这些事,都是葛家在捣鬼在挑拨!

“姐,你就让我在这儿好不好?我挺想见见大师的。我保证好好在您身边待着。”荣安注意到,荣华今日这发型尤其别致。额发挽了个弧度,刚刚好遮住了半边额头,并延到了鬓角。

她一下明白过来。

是了,荣华那日伤了好几处。

额头、脸颊、手背和鬓角都有伤。所以说嘛,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她哪怕有再好的药,又如何在三天内恢复到完全不露痕迹?

又看了眼荣华缩在宽袖里的手,荣安一撇嘴,原来是发型和装束帮了她大忙。

“你愿意在这儿就在这儿吧。但星云大师是一代大家,可不是什么寺庙主持,没有什么平安符也不是到处给人算命的道士。你不许胡闹。”

荣华瞧见宝楼里已传来了动静,猜想上半场终于结束了。她暗道有常茹菲她们在,怕是轻易打发不了荣安了,罢了,还是保稳些吧。

“还有,你的言行举止注意点,万不可失了分寸丢了颜面。”荣华努力挤了个温和的笑。

“姐姐放心,我一定听话。”荣安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听话,听自己心里的话。

争取也让大伙儿都听到自己的心里话!……

那朱红色大门终于打开。

一身红色华服的皇后先一步走出,接受了众人的跪拜礼,随后与迎上前的几位颜家贵妇小姐打起了招呼。

之后出来的是一众皇子公主,接着便是那星云大师和皇亲国戚们……

荣安不由一眯眼。

前世,她没怎么出过门。荣华大概也对星云大师有顾忌,所以新皇登基后,星云与皇室的关系就淡了。因而荣安只曾远远见过这位大师两眼。

而且若没记错的话,前世到她被毒死,这老和尚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会儿见到人,她忍不住就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和尚并不是传说中得道高僧那种长须白眉,道骨仙风的形象,反而是那种稀松平常的普通人相貌,由于常年在外四处行走,他还有一身健康偏黑色的皮肤和健硕的体态。若不是那反光的光头,实在看不出这人哪里像个高僧。

荣安对这和尚,真是里里外外都看不顺眼……

视线顺过去时,心头也下意识地一抽。

那里,还站了一个她曾喜欢过的男人——太子朱永昊。

颜如玉,笑如阳,挺拔而立,自带光华,举手投足既温和又踏实,引动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只可惜……

第037章 对比的伤害

荣安刚生的心痛不及蔓延,一颗心便瞬间冷成了冰。

今日的朱永昊依旧挺拔如松,即便只是常服简装,在一众气度非凡的皇子中间,仍然出类拔萃。

只可惜,他与荣华一样,身披的全是虚伪外衣,所求的只有利益。前世的自己一颗真心一腔热情,都被他们反复利用和践踏,今生的他们,自然再配不上自己任何正眼……

再看身边一左一右的常茹菲和荣华,此刻如出一辙看向太子的痴汉脸,一代入前世自己也是这般模样,荣安更是嫌弃地轻呸好几下……

荣安却不知,她的一个大白眼翻出去,随后昂起下巴扭向一边怒其不争轻轻摇头的一连串动作,被对面好几人都捉了个正着。

没办法,谁叫她在一堆花团锦簇里太过特立独行,引人瞩目。偏偏还就站在了两位今日尤其出彩的贵女中间?

由于她的不伦不类,一群皇子几乎在刚一走出宝楼便被……一言难尽的她吸引了注意力,更是还来不及抛出疑问表个看法便瞧见她翻了个大白眼……

“……”

嫌弃?白眼?冲谁?

几位皇子一模一样的心声。

就连向来对女眷不屑一顾的八皇子也将眼神在那个方位多停了一息。

“没看错吧?”年纪不大却一向骄傲的十皇子喃喃。

“四哥,我怎么觉得他是冲的您?您先前认识她?”藏不住话的六皇子没能憋住笑,缺心眼般一点面子没给他的太子哥哥。

太子面容依旧完美保持,笑着从对面一群正偷偷打量自己的小姐身上一一划过了视线。

一直兴致缺缺的三皇子兴王倒是一下喜笑颜开:“这个场景不错,既有反差又有趣,还能抓人眼球,晚些,我要画下来。”说完,他不忘发挥他“画疯子”的“美名”,拿手指略微冲对面比划了几下试了试布局……

太子朱永昊本就是个极其敏感之人,刚刚那个白眼加轻蔑表情他如何会没有感觉,又哪能真不在意!他眼角余光在绕了一圈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定在了那个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女子身上。这天下,敢当众对他翻白眼的,这是唯一一个了吧?什么人?什么身份?原因呢?

他正犹豫是否要找人打探几句,却传来一阵喧哗。

所有人都朝下方瞧去。

原来,下方有人摔了。

刚刚好,就摔在了上行的石阶上,还一下掀翻了不少人……

相比先前荣安的那一摔,此刻这个明显要严重了太多。

好几串的呜呼哀哉,叫那一片乱做了一团。

众人都很关心,只恐人多出了什么事。就是皇后和星云大师那里也立马就派出人去瞧了……

谁也没发现,荣安的唇角有微微的翘起。

乱子很快平息。

原来是丫头找人,冒冒失失往上冲。可正好皇后太子大师出来,所有人都翘首分了心,结果一撞多,你踩我,我躲你;你碰我,我撞他……乱糟糟掀倒了好一片,引发了小小骚乱。

荣安一抹眼泪,着急忙慌就要冲下去。

荣华一惊,只怕她又要有所冲撞,赶紧拦住了她。

“可……可那是我带的丫鬟,好像摔坏了。我得去看看。”她打颤的声音一点都不低,再次将高台的所有关注引回了自己身上。“姐,你放开。”

荣华赶紧往下瞧,摔的最惨的……可不正是个小丫鬟。等等!那哇哇大哭,额头冒血的始作俑者是荣安的丫鬟?

“什……什么?”荣华太阳穴再次突突跳起,周身血液也全都冲上了头顶。

疯了疯了。

那么,今日善后的,只能是自己!还是只有自己!

她往下一瞧,一群人围住了那小丫头,有在抹泪的,有在质问的,还有抬头看来的。

有两位夫人倒在地上呜呼哀哉没能起来,都是官家女眷,这善后……荣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后续……若不想得罪人,不但摆平起来麻烦,还得欠下一串人情……

荣安作势甩着荣华的手:“姐,你放开,让我下去。”

荣华一凛,手抓得更紧了。再由着她下去,不得掀起更大乱子?皇后太子还没离开呢……

“安安你别急。姐姐在,姐姐……帮你。”荣华无奈,只能招呼了卫兵,又求了廖家一位表嫂前去帮忙善后,绝不能让这事闹大了……

闯祸的丫头么,正是小荷。

脸上破了口子,一身脏兮兮的小荷被一脸古怪的于彤给带上高台送到了荣安身边。当然,她这一路走一路哭,再次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点带到了荣安身边。

荣安抹着泪上去拉过那一瘸一拐的小丫头,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个豆芽菜一般的丫头竟是荣安的婢女。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荣华的眼神更古怪了许多。跟着荣安,应该是大丫头了,可这么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走路都走不动的黄毛丫头给妹妹做大丫鬟?

简直荒谬到匪夷所思。

还有那畏首畏尾,缩手缩脚,战战兢兢的模样,可不与她主子一模一样?也难怪会摔了。

这对主仆往那排场气场十足的荣华主仆身边再一站,那效果……啧啧,简直了!

完全就是乌鱼对泥鳅;泥鳅对蚯蚓;蚯蚓对比蚂蚁……立竿见影的对比伤害!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忘了她们刚刚还在关注的皇后皇子们,也忘了今日来的目的,纷纷私语,再次议论起了荣安的身份、处境,个性和遭遇。

窥一斑而知全豹,将军府后院显然并不如先前所有人认知里的干净。怕是恰恰相反,比一般人家还要恶臭许多。

不止是皇子们,就是皇后也侧头跟掌事女官问了几句,随后眉间有几次明显的不悦闪过……

荣华摇摇欲坠,一张红脸也渐渐转白,额间也沁出了微微的细汗。风一吹来,叫她更是连打了几个冷颤……

这才是荣安与小荷分开,除了稳住于彤,拖住她爹外的最主要原因。小荷原本便是身负重任的。

当着皇后他们面,哪里人多往哪儿摔,怎么搞事情方便怎么来……这是荣安的命令!

出了事,荣华顶!

……

第038章 折了的桥梁

荣安很满意,向小荷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她原打算便是要将所有注意力都牢牢锁定在自己……准确说来,是锁定在荣华身上……嗯,就连皇后太子也不能例外。

而这也才是当日她选了小荷的原因。

反差——是她要的。

这些贵人不都一心向佛吗?不都心存善意吗?这样的场合,那自然必须站在弱者这边,看到她的痛苦,顺便泛滥个怜悯心……哪怕是做做样子,哪怕是为了标榜她们自己,哪怕顺便落井下石!

所以,除了宣告回归,她一定要来这一趟的第二个原因也在这儿了。

她这一连串的表演,都是要廖氏和荣华有嘴说不清,她要落定那个传言,她要在廖氏解禁前,在荣华所谓的凤身再次闹开前,在她们有所应对前,抢先闹个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抢先叫她们声名受损。

荣华想要讨好皇后和太子?休想!有自己在,一定让皇后太子先对她反感厌恶起来……

呸!什么凤身!

即便此刻荣华再能让星云大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这种时候,也都会成为笑话!

啧!今后之后,这对母女可有的忙了。

光是洗刷恶名,重塑众人好感,就足够她们忙上一阵了。

哎!太子朱永昊已经十九,很快就要行冠礼,他的亲事快拖不下去了。而荣华,距离及笄也没多久了。

噗!可得急死廖氏和廖家了吧?

嗯!倒是好玩!

可以好好玩……

“你没事吧?”荣安轻声问向小荷。

她倒是没想到小荷这么豁得出去,这是真摔啊,此刻的小荷,脑袋上拉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虽于彤第一时间帮着上了止血药才将人送来,可她模样还是惨不忍睹。

荣安虽有心理准备,也觉于心不忍。

“没事,不疼。”小荷倒是不以为然,她家里穷,她又什么都不会,皮糙肉厚经常受伤,一道口子加上满手的擦伤而已,她真没放眼里。

小荷悄声到荣安耳边:“于统领说,将军送太后入宫了,没在此地。”

荣安舒了口气,她爹不在就好,戏才刚开始呢。

“还有,于统领说了,他会尽力帮着善后。”

荣安忍不住暗暗嘶声。于彤的好心……

她更心虚瞧了眼正退下去的于彤,却被对方眼神对了个正着。妈呀,她还是太心善,更心虚了。

……

小小乱子已收场,只有几位夫人小姐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皇后当场说了几句漂亮话又警示众人保持秩序后,便被请去后边大殿喝茶休息,众皇亲贵戚纷纷尾随她离开,星云大师也站去了天心石开始准备起了下半场的讲经。

荣安注意到身边荣华和廖家几人咬了好多次耳朵,可到了这会儿却还并不见她们任何行动,心下明白自己得逞了。

时机不对。

风口浪尖为免适得其反,所以荣华她们应该是暂时取消了当众在大师跟前重提“凤身”的原计划。

葛薇站在了荣安后方位置,她却是突然就伸手拉了拉荣安。

荣安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只见右手边廖家一个婆子双手插袖,袖中有着些不寻常的抖动。

确实有些怪。

又不是大冬天,日光还那么晒,她这么插着手不热?

袖中……有什么不寻常?

眼角余光再一盯,发现婆子面部表情也不对。怎么咬牙切齿的?

荣安忍不住眯了眯眼,直觉这异常应该是与这帮人的原计划有关。

荣安冲葛薇挤了个眼,作势拉着小荷看伤,随后脚一歪身一扭,一退一挤,和葛薇一前一后同是冲那婆子撞了去……

婆子猝不及防往一边歪,下意识伸手一撑又拉了旁人一把。

双手皆从袖中抽出……

“簌簌簌簌……”大惊失色的婆子袖中确有东西掉了出来。

只是荣安她们倒是不想……竟然是鸟?

荣华这边大急,瞬间见鬼般花容失色。

而她身后跟的奴才也是着急忙慌,一个去抓,一个去踩,更分明有鬼。

小荷表现欲很强,鸟掉地的第一时间,凭借娇小体型和干惯粗活的力道,一拱一钻后,伸手就是一抓。

她抢先抓到了那鸟。

原来是只喜鹊。

“咦?”小荷发现,这喜鹊腹部有道隐隐的伤口。它一边的翅膀也伤了,看着……倒似是被折断的,难怪它刚刚第一时间从婆子袖中摆脱后簌簌拍翅,却没能飞起……

而荣安已经明白了。

哈!

前世的荣安只知今日荣华被星云大师重提“华贵”,却不知她是如何与大师说上话的。刚荣安还在思量,这么多人,比荣华尊贵的,年长的,辈分大的比比皆是,荣华如何让大师为她开口?

她总不能贸贸然去找星云大师,问“您可还记得十四年前的将军府门前,那个被您批过命格的女孩”吧?

所以荣安一直觉得荣华这帮人定会设计什么桥梁,原来是这喜鹊!

百鸟朝凤啊!

这受伤了的喜鹊,谁都不找,只到荣华跟前寻求庇佑和保护,正好可以引出百鸟之尊——“凤”来。到时候,只需要廖家这几位姑娘夫人咋咋呼呼顺便一提“凤身”,自然也就水到渠成引去了星云大师身上。

水到渠成,万事大吉!

届时,荣华演个戏,心善救治这鸟,还能博个好名声。

喜鹊身有暗意,被她抱着,更是应了她抱喜之说。

那种场景,如此救济天下苍生的动人场景,那星云不管是在场面上,还是自身立场上,都定会当众再赞上荣华几句。

本就是神叨叨的场合,再荒谬神叨的破事也没人会多言吧?嗯,非但如此,还会被引为美谈。

啧啧,好处不少,真真煞费苦心。

只可惜,今日叫自己坏了所有,此刻的荣华站都站不住,应该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这喜鹊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也是难为了那婆子,袖揣喜鹊很久了吧?

额……

喜鹊本就伤了,刚刚婆子那……该不会是想弄死这鸟,所以先折了它翅膀吧?

可怜这鸟啊!

喜?喜个屁!

荣安坏心眼又起来了。

……

第039章 打断的战斗(两万推荐票的加更)

荣安作势一惊,将小荷抓鸟的那手狠狠一拍。

小荷手一抖,那喜鹊一下便滚去了荣安左手边。

左边,正是常茹菲啊。

常茹菲还伸长了脖子带笑看皇后方向。当然,荣安知道,她那温情脉脉盯看的是太子……她那心思,从不藏着掖着,直爽这一点,此刻看看竟是讨喜的。

当有东西撞上腿,打扰到自己远观心上人的美妙心情时,事实常茹菲已经不高兴了。而一低头,发现是黑乎乎,毛茸茸,体型比老鼠还大了不少的不明之物攀上了娇贵的华裙时,她瞬间惊跳起来。

荣安早有准备,身子一侧便腾开了地方。

常茹菲的丫鬟眼明手快,赶紧上前,一道护着主子上去踩了起来。

等惊魂定下再看时,那只喜鹊已被她们踩了个血肉模糊。而常茹菲更是在惊恐的后退之中摔了下去。幸得身后有姑娘托了一把,总算没有出大丑。

“晦气!真晦气!”常茹菲不但觉得恶心,更觉得这兆头,着实糟得很。当然,更不用提她竟然因为这么只鸟而颜面尽失。

一地的黑毛,小摊的血,死鸟的尸身,全都在她的面前。

她依稀还能感受到刚踩下去的脚感,再一想到鞋底沾染的死鸟之血,她整个人都不自在到濒临爆发。

“谁!哪来的鸟!”常茹菲不是傻子。

清风坛站了这么多人,哪只鸟会不开眼,不远远飞离还跑来人群里玩不成?肯定有人在捣鬼。

常茹菲看向疑似鸟儿飞来的右边方向,却顺着荣安的视线盯到了荣华右边的廖家婆子。

呵,就说嘛!

除了虞荣华,谁会那么急不可待想要扳回一城,想要看自己出丑?自己在大师跟前沾了血,杀了生,如此冲撞,如此晦气,如此邪门,又会对谁有利?

不知不觉间,常茹菲已经锁定并认定是荣华主谋。

“虞荣华,是你吧!这鸟是你放的吧!”

“你少栽赃!”荣华却有分明的底气不足。

“你……给我出来……”常茹菲心头窝火,手指荣华身后的婆子。

那婆子吓得往回缩。

可常茹菲是鲁国公家小姐,家风彪悍,就是丫头也都非同一般,上去伸手便一把薅住了婆子后襟。

也是婆子运气不好,一番拉扯下,还真就有根油亮的鸟毛从她袖中飘了来。纠缠下,婆子两只手臂也暴露到了众人眼中。手臂上既有被利爪抠破的血痕,也有疑似被啄伤的细小破皮,谁看都是刚刚那鸟留下。

“好啊好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还敢抵赖!你们究竟什么心理,想要我出丑还是故意让我见血让我杀生来谋害我?”

卑鄙!

常茹菲对这帮人再次恨多了几分。

荣华头疼不已,这下好,联系到先前种种,所有人看她的神情更古怪了。她没有要暗算常茹菲,可她如何能说得清?如何解释这只鸟?

这锅砸下来,被砸痛不止,还无处要说法啊!

她调整了呼吸,强装了镇定:“常小姐想多了。这鸟受了伤,嬷嬷可怜它,打算带着它回去后医治的。刚刚鸟被惊到,飞了出来,刚好落到了常小姐那边,常小姐您不分青红皂白踩死了它,还敢反咬一口吗?”

“虞荣华,究竟谁在反咬?你刚刚不是还说与你无关吗?你撒谎。”

“我说鸟不是我放的,可我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

“好,我不和你耍嘴皮,你意欲谋害我,这是众目睽睽的。我要请皇后娘娘定夺。”常茹菲的人已经扣住了那鬼祟的婆子,把柄在握,她有何惧?

荣安早就退了两步,正想观赏两位贵女的战斗力。

哪知……

一声“阿弥陀佛”叫她差点暴跳起来。

老和尚,臭和尚,死和尚,念叨着“善哉善哉”就走了来。

老和尚一出,一大帮以“息事宁人”、“以和为贵”为口号,要求“各退一步”,“讲经为先”的妇人也冒了出来。

荣安冷嗤。

不用说,她兴致勃勃等的那场戏,注定是演不成了。

当然,拉高了常茹菲对荣华的仇恨,也不算亏。

嗯,常茹菲这个亏吃的,似乎也有价值。

荣安顺着常茹菲的视线瞧去,原来,后一脚离开的太子他们并未走远,听到动静便停在了不远处,还在观望此地。

常茹菲顿时如受了天大委屈般抹起了泪,远远隔空与太子对视上了。太子对她的大度很满意,带了浅浅的笑意淡淡的温情微微一颔首。而常茹菲得此宽慰,自是柔和温顺以对……

荣安顿觉犯呕。

这男人,真是阳光普照……

荣安实在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她不知,太子面容未变,可背在身后的双手猛一握拳,咔咔作响……

而太子和常茹菲的互动荣华也瞧在了眼里,令她更有几分摇摇欲坠……

若不是担心离开后会被常家等竞争者编排捣鬼失了应对,荣华只想赶紧离开今日这邪门之地。

地上死鸟被收拾干净,大师命徒弟带鸟身埋葬,并为其念上几遍往生咒。

不少女眷都赞起大师如何如何慈悲。

冷不防的,却是一声反调而为的嗤笑格外刺耳。

“生前得不到好安置,落不得好处,死得凄惨痛苦,等死后没有感知力,没有挣扎心,彻底变成一具冰冷躯体后,有再好的去处和安抚又如何?虚伪!”

这话自是荣安所出。

全场一滞。

半失神的荣华也被此言吓到了,惊恐拉了她。

“你说什么呢!安,不许胡言!”

“姐,我说错了吗?生前不好好对待,死后如何如何,真的是为了这只死去的鸟?还是为了给活着的人看?”

荣华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真要疯了。荣安当众这么顶撞大师,她可怎么办?她还要靠星云那张嘴,哪能得罪了对方?

倒是包括常茹菲陶云在内的好几个贵女,听到荣安这么一说,看她的眼光全都变了。有些话,有些事,谁都明白,但谁也不捅破。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谁也不愿打破世俗的惯例。

冷不丁的,突然有人不走寻常路,确实既新鲜,还让人……刮目相看。

尤其常茹菲,刚那臭和尚打断了她对荣华的追究,她原本便心气不爽。此刻听到荣安话中一石二鸟在讥讽荣华和臭和尚,叫她通体舒坦,看荣安更顺眼了百倍。

可她刚要开口声援,却被两个贴身丫头同时拉住了。

但即便如此,她心里却是对荣安着实再高看了一段。

……

第040章 荣安的攻击

荣安确实是所言即所想。

死于非命,何等冤枉?比起好好安葬,念念经文,说说漂亮话,难道不是查明死因缘由,找出始作俑者,还死者公道,将祸首揪出来更重要?

假模假样,何等虚伪?

而星云听到了她的冷语,也一下回头,将他深幽不见底的眸子望了来。

那是一双冷泉般的眸子,清澈干净,似能沁透人心,可荣安不信他,所以这眸子在荣安眼里,却只是老和尚伪装自己的工具。

“施主此言差矣……”

“大师!”荣安自认讲不过这些人,所以老和尚一开口,便叫她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佛家有一套一套的道理,也知道您马上有半场很重要的讲经,但在那之前,我有几个疑问,您能否为小女子解答?”

荣安往前迈了两步,距离那扩音效果奇好的天心石又近了几分。

她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她就是要星云不得不大度为她解答!

荣华欲行阻止,可却没能拉住人。

星云点头应了是。

他看出荣安心有不平,可不知为何,荣安的面相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他心里有种古怪的亏欠升了起来,他不知为何,那般想要渡人……渡己。

渡人就罢了,可……己?星云有些困惑。

荣安却是一把拉过了刚跟上来的荣华:“大师,这是家姐。您觉得家姐面相如何?运势如何?”

荣华更慌了:“荣安你做什么?不得无礼!”

“姐,你慌什么!你与大师素有渊源,十四年前大师便为你算过命了,大师既被称为大师,自然成竹在胸,早就算出来了。”

荣安这么一说,星云看向荣华的眼神顿时一深。十四年前的渊源……他一下想起来了。这姑娘便是那凤格吗?面相好是好,可又似乎看不真切?

“这位姑娘面相很好,面与额都饱满高挺,单看面相,是荣华富贵态。气运也是很不错。想要更进一步,……”

“那我呢?”

荣华正巴巴等着下一句,哪知被荣安再次无礼的发问给打断了。

“我是她的妹妹,我的面相又如何?运势又如何?”

星云对荣安屡屡的无礼似毫不介怀,再次认真看来。

“好!”

几息后,星云只给出了这么一个字。他那种不知哪里不对的诡异感更强烈了。

“不过老衲一向精通的是批八字。不如姑娘给个八字……”他最近十年已经很少主动给人批八字了。可他此刻却很想做这事。

“不用了!”荣安再而三地打断了他。“直说吧,我不信您!”

众人抽气,暗道果真无知无礼者无畏啊!

这姑娘不但没规矩,胆敢夜行北营,还敢屡屡顶撞冲撞大师,如此教养,简直匪夷所思。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是该感叹这姑娘蠢傻无知,还是感叹廖夫人不管教养,又或是将军倒霉,声誉被累……

“安安,你胡说什么!”荣华呵斥。

“我不信您,所以不要您来给我算命!”

“安安,住嘴!”

“我怀疑您这个大师哗众取宠能力有限,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个神棍!压根就不会算命!”荣安不但没搭理荣华,还越发言重。

荣华头疼欲裂,再次一喝:“把荣安给我带下去!快!大师,对不住,我这个妹妹……”

可……

“啊——”

荣华下意识一声尖叫,额头传来一阵凉意。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姐的气运!”

是荣安。

她一把揪起了荣华精心挽起垂成弧的整片发,露出了她光秃秃的额。

露出了额上被磕掉皮的一片粉红和鬓边几道血痕。

“我姐被狗咬,被狗抓,一张俏脸几乎破相。”

荣华惊恐至极,一手去挡额,一手去推荣安。

可荣安抓了她发的手又反手抓来,一下扣住了她的腕。

不顾眼泪簌簌下坠的荣华,荣安将她白嫩的手心也推向了众人视线。

“瞧瞧吧,我姐这双手也不像样子了。我姐像是好运之人吗?可这些还都只是身体上的伤。众所周知,我姐最近因为些传言所以饱受困扰,连她的声名为此都受损了,她像是个有福之人?”

荣华一双手冰凉,冷汗热泪不停往下滚,脂粉化了不少,更让不少人瞧见她面上微微的血痕。

荣安这才松开了她。

“大师,我姐姐打扮得好,您便认定她富贵气运旺。我说我是她妹妹,您便顺水推舟觉得我也同样富贵,只可惜啊,大师您不问俗事可能不知,但我这命究竟如何,却是大伙儿众所周知的。

我是庶,没有您口中所言的贵。我从小乡下长大,更没有什么好命,而且看我模样就知道,我还缺银。气运方面,我前几天刚被人追杀,差点一命呜呼,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可您连这些都看不出,仅凭咱们站在这儿的达官贵人身份就如此胡乱判命,您说,我还能信您?您还说您所言是真?您不是神棍?”

众人更是哗然。不仅仅是她当众承认了“被追杀”,“差点一命呜呼”,更是她竟然骂起大师来了。这是皇上皇后都敬重的大师,却被她说成了“神棍”……

当然,所有人更惊讶的,却是她们心头竟是觉得这个虞二小姐所言,有些道理?……

荣华的婆子,廖家的几位夫人都赶来了。荣安如此胡闹,谁还能容她继续,自然来拉她离开。

“滚开!我说完就走!”荣安却是一把推开了上来的婆子。

那边常茹菲几人看看星云,又瞧瞧荣华,莫名感觉心气顺畅,竟是很有默契地站来了她的身边,卡住了她两边的位置,叫那些奴才们再轻易不敢上来动手。

“都说大师是一代宗师,我娘身子不好,所以我今日特意前来,本想从大师这儿求一平安符。我本以为大师慈悲为怀,宅心仁厚,可不过也就短短两刻钟,我便觉大师虽声名在外,但未必是我心目中高僧模样。”

那边星云又开始“阿弥陀佛”打算开口。

荣安则是一下加快了语速非但没让他继续解释,还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论断。

“相反,我觉得大师表里不一,追名逐利,根本不配‘大师’二字!”

……

第041章 善因或恶果

荣安就是这么觉得的,她要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她的论断。

不管是否得罪人,她也要这么做。

她没有办法证明身世,也没有能力摆脱廖氏他们对她“凤身”的认定,她想要不被拿捏,或许最简单的,便只有从星云身上来做这事。

如若成功,星云的公信力受损,那他的推算自然不成立。

即便做不成,经她这么闹一场,荣华再想求星云将当日“凤身”的推论摆出来,难度也已不小。若星云当真只是小人,便更不可能不记仇地再让“凤身”的便宜给廖家人占了去……

此外,有她这么个没大没小毫无礼数丢人现眼的妹妹,皇后若还要脸面,太子若不是有病,应该怎么也不会选荣华吧?……

这才是她今日此行的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多少人都在抽气。

连常茹菲几个也都如见鬼般盯着荣安。

可荣安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说来自是如那长串的鞭炮,一点便炸个不停。

“一场讲经,原本是好事,可以为善男信女们解惑,可以增长众人心中为善信念,可以为大伙排遣邪念困惑,可在这些功在不舍,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的面下,您可知您又造成了多少损失和伤害?”

星云眉间显出了疑惑,他没听明白。

“愿闻其详”四个字还没出口,便被荣安下边的话又给盖下去了。

“先说近的,您看看地上的血,看看那莫名死去的鸟,看看受了惊吓的常小姐,看看这为了上来寻我而摔得头破血流的小丫鬟……还有先前台下楼梯上的种种乱子。有吵的闹的,有生气的离开的,更有不少人为了听经而受了伤生了怨的。这是您的初衷?有因必有果,这些因他日会否生成了果?

还是只说我。上楼不易,连我都摔了,结果呢?使得走在我前边的常小姐几人全都跟着遭了殃。丫鬟姐姐衣裳新鞋弄坏了,还受了骂,常姐姐的发簪摔坏了,我没银子赔反而连累了我姐。

我姐无端端贴了几百两,我欠了我姐银子,我姐欠了常小姐人情,大家还都不痛快。将来若发生些什么,便都因这事而起。这又是一份因果。

我的丫鬟何尝不是为了上来高台而摔在了人群?当时的乱子您也看见了。连累了多少夫人小姐一起摔了?多少人心生怨言,而我丫头更是受骂受痛还难过,还是一份因果。

之后呢?又导致了我姐为我赔罪善后!银子就罢了,还要欠下人情。又连累了护卫大哥帮着担惊受怕多走了两趟!这些都更让我心头一阵冷一阵热难受极了。我也再次欠下两份人情,还是因果。

就我个人,因着这几桩,也已是于心难安!大师,您说今日这讲经算是好事吗?难道不是给我,给两位姐姐,给我的丫头,给在场众人都添了烦恼、困扰、人情,因果?是否给我们都种下了愧疚的心魔?万一谁之后有哪儿不舒服,有哪儿过不去,因着今日哪儿不对付,或是结仇结怨,那更是后患无穷……佛家讲究因果说,这些您比我懂。”

荣安一套一套的说辞甩出来,令得她周围几人都如见鬼般看她,因果之说这么理解?好吧,她若要这么说,似乎也无可厚非。

而由着回音壁的效果和她特意前走接近到了中心回音石,导致她掷地有声的声音传出去了老远。

“而这只是近的。远的呢?我是一大早便和表妹一齐出发的。整个北城因为这一场讲经,多少路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您可知,造成了多少人想过路而不得,绕路一段又一段,原本一条路,却要偏偏多走数里数十里?

因为拥堵,又造成了多少损失?多少摊贩无了买卖之地,多少人今日缺了口粮,多少人因为绕道和拥堵而少了收成?多少商家心生怨言,多少百姓因此遭殃,多少人受到牵连,而整个北城又多出了多少事故?导致了怨声载道?”

这些么,她看到了些,又猜了下,略做夸张,略微修饰,反正也无从考证,但早上拥堵事真,她就不信在场这么多人,真就没一点数,谁又会说个不字来驳她?

为了不叫人因为这滔滔言论而对她的动机产生怀疑,所以荣安没忘表现义愤填膺,表现出作为切身深有体会的受害者而不平。

“再说这场地,多少人为了占个好位置而恶语相向,你憎我怨?多少人因为长时间暴晒而体力不支,摇摇欲坠,时时刻刻可能犯病?”

荣安边说边将荣华推了出去。

“比如我姐。她前两日在农庄被狗追着咬,摔得七晕八素,吓得不省人事……”荣安完全不顾及某人脸面,夸张抖出了那日事。而这事恰到好处的出现,刚好对上了她和娘被黑衣人收拾那事,一下便为廖氏主谋的原因给众人提供了动机……

“可我姐都这么辛苦了,却还是不得不在这儿一站一两个时辰。您看看她大汗淋漓,一脸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她今日万一出什么事,便是这场讲经的罪孽!这个责,谁负?”

荣华想借星云的嘴上位?那就别怪她直接送其去星云的对立面!

而这一句,更让荣华急得汗如雨下,难以站稳,急急忙忙甩开了荣安的手。

荣安也不强求,只继续发难。

“当然我姐也不是特例,我刚瞧见好几位年长的夫人已经因为身子缘故,有重新找阴凉地的,有偷偷服药的,也有体力不支只能离开的。而她们,但凡有些什么,这笔罪孽难道不该是由这场讲经,大师您来承担吗?

就以上我随意列举的这些,大师您还敢说您是在济达众生,惠泽世人?您敢说种善因结善果?恶劣后果和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产生,您能弥补受损的众人?身体上不行,钱财上不行,精神上也未必。那您这讲经的意义在何处?而这,还只是其一。”

到了这会儿,对荣安面露反感之人明显少了许多。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这姑娘因为是受害者,感同身受自然不一样。从她思考的角度,似乎这些话也不算错。

就连星云,眉头也略微锁紧。这个角度,他确实没想过。

可……才其一?

荣华真快气晕了,连声呵斥着要打断荣安。

可荣安只瞥她一眼:“姐放心。我还有几句就说完了。我知您和在场不少人一样,有一肚子话却不敢说,但我敢!您不敢说的,我来帮您说!”她一本正经红着眼安慰着荣华。

……

第042章 脱身撤了之

那边常茹菲几人心下都快乐疯了。

她们是真没想到,这个荣安这般……猛。

生猛!

既收拾得荣华几欲寻死觅活,又叫现场顿时有趣不少。

于是,有她们暗暗相帮,荣华到底没能让荣安闭上嘴,也没能赶走荣安……

不过说来也怪。

这个时候,只见台下又有两处起了乱子。

一处,竟是有人打了起来。

有人摔了,有人倒了,有人哭了,有人怒骂,有人离开……

至于另一处,则是在女眷之间。

有人没站稳,在楼梯倒了下去,结果一而再再而三,造成了数十人都倒了地。

人群里顿时乱糟糟闹了起来。

荣安也是惊呆。

这不是她干的!

自己……乌鸦嘴了?

不不,一定是老天也看不下去,想着帮自己一把,所以才与自己配合这么好!

如此大好机会,她怎能不把握?

“大师,看到了吗?又是两起乱子,恶果再次显露,是何原因谁该负责也显而易见!”

星云也顾不上荣安,赶紧命人速速查看。

好在,今日护卫严密,虽出现了小乱子,但并未造成多大影响。

可众人一口气还没舒出,荣安那巴拉巴拉的巧舌不停,将星云第二桩罪也摆了出来。

“今日诸多善男信女从各地赶来,有的甚至是赶了数百里路,提前了几日而来,可他们都被拦在了清风坛的外围,别说一观您风采,听您答疑解惑,就是您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理由是,他们的身份不够。大师,这像话吗?这就是您传播佛法的态度?

而这个现场呢?又有多少人是真对佛法有兴趣的?多少人是借此攀比,借此结交,借此巴结笼络,借此明争暗斗?说句难听的,远远看来,这里一点都不像严肃的讲经地,倒似是贵人们的一场聚会场子。”

事实便是如此。

也正是这一点,让荣安尤其看不上这老秃驴。什么高僧,听经也分三六九等?怎么?普通人是没资格听他叨叨,还是普通人都没有困惑?

明明更多好吗!

可他呢,巴巴的,不是凑在宫里,就是扎在贵人堆里!

“这便是我说您虚伪,说您追名逐利的原因了。您既是要传扬佛法,为大众解惑,为何不走入民间?又何必只在权贵中进行?别说什么从上而下,慢慢推广的骗人话,在我看来,您还是拜高踩低,表里不一。说难听点,您势利还虚荣,追求的只有名声,压根就不是真正从佛法出发,从民众出发。你服务和愿意服务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这一次,是真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话,太直了!也太过了!

众人纷纷帮着大师开口……

荣华则喃喃:“完了,都完了!”

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啊。大师刚刚云游回来,今日安排他在此讲经,事实是皇后的意思。只不过这事没公布出去而已。荣安她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大师呢?

她的妹妹此刻是虞家小姐身份说话,直接得罪了大师,得罪了太多人,影响的说到底还是虞家,需要承担后果的也是虞家。而最直接将受此影响的,则是她,她虞荣华!

不但她的前程,她的姻缘,就连她的名声全都被牵连了……

荣华眼前终于飘起了雪花,头重脚轻,眼皮一翻,厥了过去。

场面略乱。

荣安作势惊呆在了原地,瞧着廖家人帮着抬走荣华,她才气愤跺脚,冲星云失望摇头。“我说的,又一次发生了。可怜我姐,身子到底扛不住。大师,您也再次看见了,这些果,您至少得承担一部分因吧?”

荣安种种过于言重,已经影响了讲经进程,皇后的女官闻讯也已黑着脸折回,就连那于彤也回来了,一个个都来示意请她离开。

大师刚又开始“阿弥陀佛”,荣安却再次打断。

“大师,今日算我白来一趟。我觉得您解不了我的惑,您也未必配得上‘大师’二字。荣安说话一向直,若有得罪,还望大师多多海涵。但我这丫头已经疼得不行了,我得带她去就医。还有,大师您既然被称为大师,想来也不会与我一个不懂道理不知礼数的小女子计较吧?告辞!”

她要说的都说完了,不赶紧撤了,等着这帮人回神过来群起攻之吗?

荣安按着原计划,搀着“受伤严重”的小荷,干脆利落转身,趾高气扬就甩袖离开了。那份“洒脱”,更叫所有人惊呆了眼。

嗯,事实她让小荷狠摔一跤,真正目的既是多找一个冲星云发难的理由,也是为自己暴怒不平找理由,更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脱身的借口。

她从没打算要真听老和尚废话讲经,既然目的达到,那烂摊子她就不管了。

反正自己再无理,再让人厌恶,说到底还是廖夫人的锅……

当然,荣安离开前也没忘冲葛薇一挤眼,算是对她的加油鼓劲。

葛薇深吸一口上前,先是冲着星云行了一礼,又向众人福了福。

“我家表姐从小长于乡野,性子急且直,有什么说什么,说的着急了,话不中听也未必全对,我这个做表妹的,向她给诸位道歉,尤其是大师,对不住了。”

葛薇姿态优雅,语态柔和,在鲁莽冲撞的荣安之后出场,所以一下给人春风拂面感,留给众人的印象很好。

而她这么一说,不少人也反应过来,她便是虞二小姐亲娘娘家姑娘,姓葛,好像也是官家出身。

“表姐最近运气不好,又为她生母的病着急,原本一心想要在大师这儿寻求慰藉,哪知从来的路上便波折不断,为了上高台自己摔了还连累常家小姐。虞大小姐不舒服还因她欠了人情,后来又是小丫鬟受伤,以上种种一齐发作,让我家表姐便一道爆发了出来……

我那表姐是可怜人,希望各位可以看在她……她身心受挫和未学礼仪的面上,多多体谅包涵我家表姐。”

葛薇又是行了一礼。

“大师,我人微言轻,可有几句话还是得说。您可否给我一个表达的机会?”她诚意拳拳,巴巴望去。

表姐说了,不管老和尚应不应,她都得说。

……

第043章 故人再相逢

葛薇不缓不急,将早已演练好的一段说辞学了荣安的样子快速道来,全然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

“其实,我表姐的话,我也是部分认同的。我家官品不高,今日按理没有资格站上此处,我之所以能站在这儿,全是沾了表姐身份的光。

但只真正站在这儿,我才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我要站的。这处,也并不是真正可以传播佛义之地。佛法讲究众生平等,此刻呢?越是身份高,才可以站得高,听得清。身份低些,可以勉强听上一二嘴。可若没有身份地位,管你是否怀揣赤诚之心,管你是否一肚子的困扰疑惑,你都只能远到看不见人,听不清声,巴巴挤破头也无功而返。

我竟不知,何时开始,连佛法也以身份来划分等级了。这根本违背了宣扬佛法的本意。这不是我心里众生平等的佛法。这也让我对佛法的公平生出了质疑和失望。

此刻的我,深觉我家老祖所言才是真。万事都该脚踏实地,投机取巧哗众取宠即便能得一时荣耀,可岂能做到问心无愧?我不该上来的。”

这是荣安要求的,一定要在最后总结时带到葛家的家风家规上。

“所以,对不住,小女子也告辞了。无礼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葛薇学了荣安的模样潇洒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了惊呆的众人。

荣安说话太冲,做事莽撞,很多人不喜,可荣安是庶女又在乡野长大,身份档次在那儿,所以许多人听着荒唐也只翻个白眼,连辩驳都懒得做。

然而,此刻这位葛小姐……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还挺有道理。有自己想法,思路也清晰,看着家教也好,就是想不起,那葛家究竟具体什么来路,什么官位?葛家老祖又是哪位?听这意思,应该是一贯低调的文官。听着这家风倒是正派的!

回去后还得打听打听……

葛薇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她既紧张又兴奋,手心和手背全都是汗。

她很庆幸,从周围人的眼里,她并没有看到厌恶,反而大部分是默认里还带了些探究甚至赞许。

她提前演练了好久。就连行礼和说话的姿态也是。荣安在这方面似乎有天赋,明明是在乡下长大,可在仪态说话和揣摩心理方面却很有想法。

她全是按着荣安的想法来做的。

她强装镇定到了这会儿。

她不知后果会如何,但荣安一早就觉得,她这么说这么做至少有八成可能让葛家获利,她动心了。所以答应了。

葛家太没有存在感了,至少她带着葛家沾了沾风口浪尖上荣安的光。今日之后,整个京城怕都无人不知收容了荣安的葛家了……

葛薇却不知,事实,这也是荣安来这一趟的最后一个原因。

既然她和娘都回了葛家,她这次又打算全部推倒重来,那葛家显露于世人眼前是早晚。

与其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掌控命运。

荣安不知道今生葛家能否成为自己和娘的靠山,但最起码的,葛家得到的关注度越高,便越安全。

……

荣安是被于彤护着往回走的。

她能感受到于彤的眼角余光时不时打来自己身上。

对方越是审视,她越是心虚。

好在,于彤几次张口,却到底没有多问一个字。

硬着头皮走出场地,于彤才开口,说有大夫候在此处,先给小荷看个伤。

荣安拒了。

于彤又说安排人送她回葛家,荣安又拒了。

“葛家的马车就在一条街外,走走没几步。”

她赶紧谢过于彤,之后便拉着小荷几乎是头也不回一溜烟儿地小跑逃离。

于彤瞧着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后边喊:“慢点,你们等等葛家小姐。”他不由暗笑,刚刚不是嚣张霸道厉害得很吗?怎么这会儿怂成这般?倒是有意思。

等到葛薇主仆两人到场外时,荣安带着小荷早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令得葛薇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她头一回偷跑出门,难道要自己走回去?

于彤见葛薇几乎要哭出来了,主动调了两人护送她离开。葛薇大为舒气,恭谨行礼又说了一箩筐好话……

于彤哭笑不得。

又是一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姑娘……

分明都是怂货,一个个的,装什么义正辞严!

荣安其实压根就没听到于彤在后边叫她,因为她刚小跑几步,就瞧见路口一张“魂牵梦萦”的脸——那张胡子拉碴,桃花眼的大叔脸!

这人来历不明,可叫她最近伤透了神。

这人抓了她太多的把柄,她怕忘记这张脸,几乎每天都要刻意反复将这张脸在脑海中拉出来记上两遍。她又想从那晚的同行里找出更多对方信息,所以每晚都在盘算这人的来历,于是这人还真就每晚都入了她的梦!

此刻一见那双熟悉的似笑非笑眼,她自是连小荷的手都松了,赶紧跟跑了上去。

荣安一直跟到了主街,才在一辆马车的车夫位置找到了那人。

是的,是马车,不是骡车。

一辆简易马车。

只有他一个,并不见上次赶车的那个青年。

“姑娘,可要租车?”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荣安一愣。

所以,他早有准备,这是一早就在等她?

他在跟踪自己?

荣安正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也怕被廖家虞家或是老爹的什么人找麻烦而急着离开,自是立马点头,轻巧撑身一跳便上了车。

小荷倒是不知自家姑娘跑这么快,这才气喘吁吁追到。

荣安刚一伸手将小荷拉上了车,马车便跑了起来。

那人和上次一样讨厌,这毫无征兆的一个惯性,让小荷硬生生撞向了荣安。

荣安猝不及防,直接被扑倒,一下坐去了车板上。

可怜那磕伤的臀还没好,又再次被狠撞了这么下。

“急着投胎么!”荣安龇牙抱怨。

而前边“车夫”则只哼了一声。

小荷倒是管不了这些,赶紧拉了荣安喊停车。

“姑娘,表小姐她还在后边……”

“啊……”荣安这才想起来,她把葛薇忘了。

……

第044章 心狠的主仆

一想到为了哄葛薇为自己打掩护而答应下今日一整天都会带着她照应她,荣安不由牙疼起来。

“她……小荷,你知道我为何把葛薇扔在后边吗?你记着,我不是忘了,是故意而为。我故意把她拉在那儿的。”

“啊?”

荣安很认真地说道,而前方则传来了一声噗笑。

荣安暗暗冲那个后背翻了一白眼,拉着小荷:

“咱们葛家人胆子小,没魄力,你也知道,葛薇最佩服我这样的人,也一心想变成我这样的人。可万事光有张嘴可不行,我敢晚上从荒山野岭走一遭,这大白天,她自个儿自然也能想方设法回家,是不是?这是我对她的考验,也是我为她设计的磨砺。回家她要是攻击我埋怨我,你可得帮我说话。她口口声声要学我,我便用这样的法子来帮她。”

“原来如此,小姐英明,小姐放心。”

“嗯。”荣安揉了揉后腚,瞪向前边赶车的男人。咦,她一直以为这男人身份不俗,怎么他还会赶车的吗?

他们的车刚穿过了一条巷子,总算从拥堵的主道外绕了出来。荣安又觉奇怪了,这些七拐八弯的巷子他都能摸得清?这人究竟什么来路啊?一般的王公贵族公子绝不可能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

“小姐。”

“嗯。”

“您看那边,好像有人在叫您。”

荣安顺着示意往侧后方瞧去,又见到了一张老面孔。正是前几晚驾车的那个青年。此刻的他正在远处人群里挥舞双手,想装看不见都不行。显然,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而是前面驾车的那人。

“喂。”她冲前方宽阔的背影喊了声。“你的同伴在喊你。”

“哦。”男人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头都没回一下。他要吸取上次教训,绝不带着那聒噪之人,免得再得解释一箩筐的废话。

“……”荣安总觉哪里怪怪的。

她走出了简易车厢,扒着车顶站在车辕上往后望去。

居高临下的她看清了,那青年所处的位置尤其拥堵,导致那人分明体格强健有力,可却是困难地从人群里往外挤着。

那一片……

荣安突然想起,刚刚在高台,她开腔的第一番质问结束后,最先闹出乱子的,似乎就是大概那个位置?那个站满了善男信女,却又进不去清风坛,只能挤在外围道路上的方位。

所以……

难道……

所以,难道她先前所以为,是老天看不下去,才被她乌鸦嘴说中的那两起乱子,是这两位弄出来的?

她一肚子的问题都快满出来了,而她刚要开口询问,却突然发现很不便。小荷虽可信,可有些话有些事,是否适合让她知道?这丫头,毕竟收到自己身边才几天啊。

这条路上虽然不堵,人也不少,马车跑不起来,车速并不快。那么……

“小荷。”

“是。”

“你我也做个约定吧?”

“姑娘只管吩咐。”

“我在想,你是不是也该和葛薇一样,接受我的考验,好好磨砺一下能力。”

“啊?”

“只要你能证明你的勇气,能从这儿平安步行回家,你就能得到一大袋子零花钱,以后你还将是我唯一的大丫鬟。月例翻番……”荣安后悔带着小荷了,所以,她打算把小荷扔下车去,方便自己向前边那位大叔发问。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话没说完,便是眼前一花。

咚地一声闷响,小荷已经摔下了马车。

是这丫头自己,主动,毫不犹豫,直接滚下了车。

嗯,都没让车停一下或减个速。

嗯,那丫头还撞上一棵树。

那声闷响,便是碰撞声。

“呃……”她和“车夫”齐齐无语。

荣安一闭眼,她听着都觉得疼。

“主子,看到奴婢的决心和勇气了吗?”小荷边哼边喊。“只要能为主子,奴婢什么都甘愿!”

“表现不错!”荣安见已有不少路人围上了小荷问情况,她自然没有出面,只留了一句在风里……

前边男子发出了啧啧声。

有戏谑,也有调笑,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心倒是狠!”

“她身上有我的钱袋子,出不了事……”

“我说的是那丫鬟心狠,不是你。”男子笑起:“不过你既然有自知之明,我只能说一句,有其仆必有其主。仆随主变,挺好的。”

荣安想起那晚就吃瘪多次,一时间,她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马车七拐八弯,再次开始走起了胡同。

人总算渐少。

荣安开始了她的发问。

“你在跟踪我?”她最在意的还是这一点。

“你的理解不对!”男子微微侧过脸。

上次月夜看的不清,这会儿荣安发现他侧颜如刀削,倒是挺拔俊朗带着英气。

“你就不能理解为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折腾起来不容易,所以出手帮你几次?”

几次?荣安听懂了,果然是不止那两次!

“刚刚两起乱子是你做的?”

“看你嘴皮子动得实在辛苦,便帮你实现了。”男子笑了声:“效果不错吧?就连那老秃驴也没脸来驳你。”

“那晚的事也是你抖出的?”

“还算有点脑子。”

“将军府的府医,也是你出手的吧?”那个脏水几乎泼得廖氏跳进黄河洗不清。

“问那么清楚,你是打算再欠我三个人情吗?”

“你那晚北营出来后又回去了庄上!你这么颠来倒去,为何?”他分明大有目的。

“你只需记得,你是获益人,那就够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你是国色天香还是腰缠万贯,你觉得我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男子说话滴水不漏,两人你来我往,根本全是自说自话,荣安压根什么都问不出。

而他所言,这也是荣安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他若跟着荣华,她倒是能理解。可他一而再为自己出手,这事便怪异了。荣安有自知之明,自己还没有让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为自己疯狂的魅力,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如此利用。

所以只可能是,自己的目的与他是一致的,因而他才愿意屡屡相帮。

“你对廖家有仇?”或者……“你看上了荣华?”这是荣安最近一番思考都得出的最有可能的猜测。

纵是他家世再好,总归比不上太子之流,所以故意跟着荣华捣乱是想坏了荣华和太子的亲事?

可他的年纪……似乎和爹差不多了。这一点,对不上。

难道是有人看中了荣华的凤身,他在帮人做事?

又或者,他是要荣华做他继室?

……

第045章 疑惑和教训(龙哥盟主加更二)

“我只能说,你想多了。”男子的声音毫无波澜,没有被猜中后的任何反应,倒是语带了些讥讽。

“都不是?”

“虞荣安,我好心再次奉劝你一句。你少自作聪明!不是每个人都比你笨,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可以探究,也不是每个人都恰好像我对你没有企图,所以,你这刨根问底的习惯得要好好收敛一番,你该听过,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否则他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荣安沉默。

他说的对。

前世的最后,当她知道了所有,也就是死期到了。

她当然明白这道理,可她……似乎是因为那晚……尤其是他着了她的道却不但没有报复还反手救了她,又对她提点了几句,她觉出了他的好意,所以才会有些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不会害了她。

所以她不但再次上了他车,不但忘了葛薇,连孤男寡女的避讳也忘了……

荣安这才被自己的发现吓一跳。

她对一个陌生人信任上了?

前世今生,自己都这么轻信,是狗不改吃屎么!

她暗自唾弃,又默默推翻。

怎么就信任了?仅仅是好奇而已。

她连他是谁都还不知呢!

“你既然要扮猪吃虎,就好好扮下去。你的形象既然竖起来就轻易不能暴露,否则……你就是玩火自焚。”

“我爹和廖家人都在找你吧?你怎么还敢出现?我在万众瞩目下走出清风坛,你就不怕被人盯上?”反正问都问了,既然男子如上次那般表露了善意,荣安决定,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行得正坐得端,真被找到又如何?”男子回眸,咧嘴一笑。“我又不是那黑衣人,怕什么。”

“……”

“而且你也高看了你自己,你恐怕要失望,没人跟踪你。而且,你确实太过渺小,连廖文慈也没派人盯住你。当然,你也可以自我安慰是他们没想到你今日会出门。”

没说几句,荣安又开始觉得胸口被噎得不行。

这男人……真是讨厌。

男子撇了撇嘴,暗道这丫头果然时傻时精明的。自己能出现,自然是确保了安全的。否则岂不是自投罗网?

荣安脑中却是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好在,她抓住了。

一,这人十有八九那日是跟着荣华去了庄上,说明他是在意荣华的。可如先前推算,他这个年纪不对头。二,他被爹和廖家寻找,可大伙儿都断了线索。此刻他还敢猖狂出现,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三,那晚她就判断他的声音或是故意变音才这般低沉沙哑,那他原本是怎样的嗓音?

恰好,若他……有种可能,刚好可以解释这三条。

他会不会易了容或是妆扮过?他会不会是个年轻男子?

如此,他才不惧被发现,被找到,因为他随时可以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人?

如此,他和荣华……相配的年龄,那就对上了。

而他的嗓音故意压低,也是为了不暴露他的年纪……

真相了!

荣安直觉真相了!

而男子见荣安不说话,便主动到:“你放心,你我没有利益冲突,你的事,我会保密。不会让你吃亏的。”他帮她几次,每次的获益人都是她。她不可能感觉不到他没有恶意。

“怎么称呼?”

“随你。”

“……”荣安叹了口气。与这人交流可真累。说了不少,关于他的还是一无所知。可他对自己,却明显知道太多了。

“今日,你是故意在等着我吗?”虽说欠了两个人情,可荣安也没想到今日就会碰上。怎么每次搞事情,都会遇上这个人?可若说是跟踪,他又为何要自我暴露?

“星云一个出家人,你为何与他作对?他云游四海,口碑很好,也没有得罪什么人。他的下一场讲经就在白云寺,对象是普通百姓。你有些冤枉他了。他未必是你口中那种人。”

“与我何干!”

荣安并无任何冤枉人的心虚和懊悔,反而是不满冷到:“我不过是一个长在乡野的庶女,我只按我的心思、喜好和判断办事,谁还能知道他的行踪和过往不成?”

“那你可知今日讲经是皇后牵线?”

“那又如何!”

是吗?

荣安微微一愣。前世这会儿她还在庄上,她只知荣华成了,却不知还有皇后一层原因在里边。所以这便是皇后今日到场原因?众皇子公主都捧场的原因?皇后等人听完经还不离开,却到后殿喝茶的原因?这才是荣华一心要在今日登场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当众引出凤身,更是因为皇后才是幕后的主人家?

荣安呵呵两声:“得罪皇后的又不是我。我一个庶女,懂什么。”反正被清算的不会是自己。爹是皇上的得力干将,日夜忙于朝政,自然也不是爹的锅。那她还有何可担心的?

车速明显放缓,男子慢慢回头,面露郑重。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看在帮了她多次的份上。

“你为何对星云怀有敌意?”

而且是很深很深的敌意。

就和那晚一样,她根本就带了孤注一掷的意味。

在他看来,那晚的她,胆大包天。稍有不慎,不但搭上的是她自己的名声,还有她娘的名声和她们母女的小命。

今日也一样,星云盛名远扬,她来闹事,砸的,还是她爹负责了防务的场子,她没那么蠢,就不怕连累她爹?不怕闹得不好,会连累了葛家亲人?而且她这般无礼蛮横,将来谁敢娶她?女子嫁人不是第二次投胎吗?这对一个庶女尤其重要,她为何毫不在乎?

一个星云,怎么可能比这些还重要?

不知为何,男子觉得她对待星云和廖氏,几乎带上了同等的恨意,和不计后果的执拗。

一个和尚,按理与她没有交集,哪来的恨?

他从不多管闲事,可她的反常让他对她的秘密生出了兴趣,他直觉他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

荣安暗叹。她怎么说?不能说!

“哪有?我的气愤原因,不是大伙儿都知道了?我就是不满他这场讲经,给大伙儿造成了困扰,给……”

荣安闭眼叨叨,哪知马车突地一个颠簸,车轮磕进一个坑……

随之又是一个骤停。

猝不及防啊猝不及防。

咚!咚!

她的后腚……

第046章 合了我的意

“你故意的!”荣安大怒。

“我没有!”男子一本正经回过头看来。

“你……你睁眼说瞎话!”刚刚人那么多他都能平稳驾车,怎么这会儿人少了还不行?

“那你呢?你是不是睁眼说瞎话?”

“……”

果然是故意的。

可对方气势怎么还就压倒了自己?荣安分明觉出了自己的心虚。

“行了!在我面前就不用撒谎了。你故意撞上了几位贵女我知道,你的丫头故意摔在人多处闹事我也在场!”男子笑了起来,“我瞧着你演戏又生事,看得真真的!”

“……”

荣安头疼,他究竟看见了多少?

今日清风坛下半场讲经只对女眷,可她撞上常茹菲是上半场尚未结束时,他这都看见了,说明他并不是混在了上半场的那些皇亲国戚里。那他……究竟什么来路和身份?

“还有,不妨告诉你,那日你姐被狗咬后你乐成了什么样我也知道。正因知道你对你姐的恨意,所以今日你那场戏我才看了个津津有味。”

“……”荣安隐约听到了自己磨牙声。果然,果然吧,那日午后树上果然有人,果然都是他,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她自以为演戏演得好,可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上蹿下跳当戏看了。

“所以,你别藏了。不如痛快给我个答案。你对星云的恨,来自何处?”

“和尚……对我做过不好的事。”荣安模糊回了他一句。

男子再次一回眸,荣安不愿叫人看穿自己,只瞪大了眼顶了回去。

男子回过了头去。

她才十四,星云离京都数十年了,能对她做什么?

星云与虞家唯一的交集,大概便是那个“凤格”的传说了。

可凤格属于荣华,她恨什么?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去恨?是因为嫉妒?若是一般姑娘,或许会。可这丫头做事爽利,应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况且嫉妒还不至于引发如此仇恨,所以并不存在嫉恨之说。

那么……

能让她同时对廖氏,荣华和星云恨到不惜冒险报复,且将这三者唯一可以串联起来的缘故,似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凤格?

她与凤格有关系?

男子再次看了看她,又摇了摇头:“你今日有一点是对的。你确实不该让丫头在车上。”

“什么?”

男子一滞,果然,蠢劲又上来了。

“我说,以后,再有人跟你问起星云,你最好犯傻!你的秘密一定不能往外吐。再亲近的人也不要!哪怕是你娘,你舅舅,谁都不要说!不仅仅是防谁走漏消息,也是防谁不小心泄露,更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荣安吓得手上帕子都飞了,她倏地起身,又撞上了头顶车板,可她顾不上疼,“你知道什么了?”

男子回头,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可荣安觉得,他知道了。

“就当我没问。我也不会再问。所以你用不着担心我出去乱说什么。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嗯。”容安重重吐出一口气。

“还有,在你有完全能力自保和反击前,你的秘密,还是先忘了才好!”

男子将头扭了回去。

哎!

她的确还不够聪明。

他原本也只是猜测,所以故意这般试探。可看她此刻这从眼到身都在往外泄的慌张和心虚,想来他九成九是猜中了。

“我看你这人冒冒失失,不够聪明,别哪日着了别人的道。今日做都做了,也就罢了。但日后,你对荣华和星云的恨千万千万不要表露出来。”他能想到那种可能,别人未必不会。她的漏洞,还是不少。不管是不是,这秘密要泄出去,廖家为了掩饰,她只有死路一条。

“我又不傻!”荣安撇嘴。

“以后再有人像刚刚我那样诈你,你千万不能再叫人钻了空子,嘴巴要牢。”

“什么?诈我?”哪一句?荣安将他刚刚所有话捋了一遍。“你压根不知道我在清风坛闹了多少事,也不是在威胁我?”

“所以说,人就不能心虚。一心虚就容易想多。我什么都还没说,你自己就走进圈套了。我只说看见你撞了贵女,你的丫头摔了,你大可以理直气壮告诉我,那些都是偶然事件!你可以追问我可有你作恶的证据,可还看见了其他……没凭没据,就是诬赖。是你自己胆怯,是你自己担心我是在威胁你,是你害怕我会泄了你的密,怪得了谁?”

荣安恼火,抓了一只杯子砸出去,可男子一偏身子便躲开了。

“你用不着恼。我给你上这一课,说不定救了你和你娘小命都不一定。你自己警醒着点!”

他的声音始终平静无澜。

“什么时候都要多动脑子。你也不想想,我刚说的两条都是你在高台下发生的,说明我只是站在了外围的附近。那我怎么可能把你刚刚所有的歹行都看眼里?

还有,我帮你的两起乱子,也都不在高台上,说明我上不去。那我怎么看见你的所有作为?你这时而聪明时而犯傻的毛病也要注意着点。”

荣安有些泄气。

他说的都对。这的确是她的毛病。

可不聪明怎么办?

她也很苦恼的。

她每回作恶也都是要先思量好长时间都才定下了计划。随机应变说起来简单,可真做起来一点都不易。

“你为何总提点我?”

“我不想你死的太早。难得我还抓了你两个人情,你还没还就死了,亏的是我。”

哎,人情!

她重生醒来是要讨债的,怎么变成还债的了。

“还有星云,以后尽量不要与他见面了。对你没好处!听到没!”

“哦!”荣安脱口而出应下后才觉不对。自己干嘛答应他?自己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荣安挠了挠头,甩开古怪念头,开始深思他的这番话。

显然,他的建议都很实在中肯,别处可以闹事,但星云那里,确实不能再见了。

……

事实,同一时间的男子也在讶异自己脱口而出的警告,和自己诡异的郑重口气,这事与自己何干?自己为何多费口舌?她是死是活,那两个人情,对自己真的重要?……

一时间,两人无言。

荣安这才发现,马车似乎走了很久了,怎么就还没到地方?

男子却是猛一回头,眯眼笑了起来。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为何帮你的理由。”

“啊?”

“因为你不怕事,还喜欢和擅长掀风搞雨,这一点,正好合了我意。”

“哦。”骗鬼吧你。

“所以……你想不想,咱们合作,再闹上一场?”

“啊?”荣安也猛地向他看去,对上的是他熠熠生辉,闪着兴奋光芒的眸。

“什么时候?怎么闹?在哪儿闹?”

“此时!此地!就这么闹!只要你听我的,我有办法让你在后续……赚个盆满钵满!”

“我的盆和钵,容量可不小。”

“那你便拭目以待!”

“……”

第047章 鸡毛和蒜皮

一刻钟后,街角巷子,有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左摇右晃地冲了出来,直接撞翻了巷子口的两个菜摊。

可马车不但未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这条街行人不多,所以马车转眼便行出去老远。

肇事逃逸?

这还得了?

几个菜农赶紧咋呼着追了出来。

他们大喊大闹,顿时将整条街的目光聚集到了那辆马车。

不少人这才发现那马车的车厢似有种不寻常的晃动。

有行人听到,车中像是有求救声,车窗也有被敲打的声音。

且那求救声,似乎是女子发出。

眼看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聚集了来,那头戴斗笠的车夫似乎也慌张了起来,一下起身,对着后车就是一鞭子并高喝了一声“住嘴”,更惹得后车里传来了一阵尖叫。

“停车!求求你……停车!”

那声尖叫带着哭腔,确实是个女声。

路上行人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纷纷发声。

“停车!”

“什么人当街为非作歹!”

“快去拦住那车!”

有好心人听到呼救,远远见马车过来,赶紧推了路边卖菜的板车拦到了马车过来的方向挡住了去路。

车夫大怒:“老子教训逃家的媳妇,干你们屁事!滚!”

他边吼边调整方向,起身一鞭子甩出去,直将板车抽离了马路,并拿车身上去狠狠撞了一把。

众人眼睁睁看着板车原地转了半圈,随后那被鞭抽到之处咔咔裂开,那片木板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好大的力道!

好个凶残霸道的车夫!

简直可恶!

板车的主人大嚎着追了出去,更叽哇喊着众人赶紧报官。

然而那车夫如此为非作歹,却依旧不见收敛,又是接连撞翻了一个脂粉摊和书摊,还碰到了几个行人。

这还不止,这会儿竟又冲上一个家禽摊,直接撞翻了偌大的鸡鸭竹笼和蛋筐。

粉飞。

脂散。

书脏。

鸡飞。

鸭跳。

蛋打。

狗吠。

人骂。

你撞了我,鸡啄了他。

他骂了你,我打了他。

整条街一地鸡毛蒜皮。

众人回神时,四处狼藉,马车成了众矢之的。

赔!

必须赔偿!

人财两赔!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马车开始追!

众人也发现,马车的摇晃更严重了。

随后,砰的一下。

马车的后窗木格子被撞开了一角,众人这才瞧见,原来那窗的外边插销是锁上的。

随后,一张满脸泪痕,多处青紫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救命!救我!”姑娘伸出了血迹斑斑的手。

可她才刚一露面,似乎再次摔了下去,并撞到了哪儿,发出一声尖叫后,消失在了众人视线。

只剩下了她哭天抢地的求救,以及时不时伸出的血手……

撒谎!

那车夫在撒谎!

这哪里是丈夫在教训媳妇!

刚刚那张脸,不管从面容还是发型来看,都是个少女。

还有那么多血……

不是眼花吧?

可……瞧啊,那被拍打的后窗正被血掌印慢慢染红呢……

所以,是绑架?

有姑娘被绑架!

光天化日!

岂有此理!

何其嚣张!

整条街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张罗报官找官兵。

有人叫嚣赶紧拦车。

有人号召着一起追车。

有人只顾尖叫和凑热闹。

还有人则已经开始捡了路边石块和垃圾边追边冲着车轮和车夫扔了去……

那车夫似乎也更慌了。

车的轨迹越来越偏,越来越糟,越发没了章法。

又一次的,他的车碰到了临街的两个小摊。

这一次次的碰撞和前方因喧哗而围聚帮忙的路人,大大减慢了马车逃离的速度。

而后边越追越紧的众人,更是给车夫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车夫恶狠狠转身,冷酷之音传入了后车,也进入了周围不少人耳中:“算你运气好,逃过一劫,若有下次,小心脑袋!”

好一嚣张又意味深长的警告加恐吓!……

也就只荣安听到他还轻声道了句“准备,来了。”

随后,荣安顿觉马车一轻,车厢前部猛地下落,重重磕向地面,车辕木条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尖利的吱吱声。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一次撞击……

而众人眼里,看到的则是车夫一句凶神恶煞警告后,先是重重一鞭挥下,马车速度加快时,见他从身上掏出了匕首,只那么一两息的功夫,便割断了套马的缰绳,迅速解开了马儿身上的所有束缚。

随后车夫竟是腾空而起,稳稳坐到了马背——众人这才意识到这车夫不但是力气过人,还是个身怀武艺的高手!

车厢带着惯性,以不小的速度往前,眼看就要撞上一间房。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那车夫实在可恨,他却是将马一勒,故意伸出了腿,对准了那已经晃动很厉害的车厢补了一脚。

好狠!

这分明是绑架不成,临了离开还不忘杀人灭口啊!

马车一下就失衡斜了,一边高高翘起,眼看就要侧翻,斜斜冲了出去。

“快!”

“救人!”

“抓住那人!别叫他跑了!”

惊叫四起,许多人都不敢看。

碰撞并未能躲开。

伴着荣安凄厉的尖叫,一声闷响还是来了。

至于那车夫,则是一甩鞭子,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那马跑得实在快,只留下了微微尘土便再寻那踪迹不得!

救人要紧!

在场众人赶紧跑向马车。

咦,要说,这马车运气真好!

并没有撞上房屋撞上墙。

分明单轮失衡,竟也没有侧翻过去。

此刻的马车,整个车身都偏去了右边。右轮深深卡在了泥里,左边则悬空翘起,车轱辘还在慢慢转着……

所幸,是车夫运气不好,也是姑娘福星高照,好巧不巧,那车身的车辕两根长木刚刚好卡在了路边大树粗壮的腰上,大大减小了撞击力,将车身就那么固定在了原处。

众人上前查看。

可这一看,还是吓到了。

车厢的地板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和被摔碎的瓷片。

姑娘身上手上血迹斑斑,已是奄奄一息倒在了角落里,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报……报官!有人……要杀我……”

说完这句,荣安便“晕”了过去……

第048章 长线钓大鱼

此刻的荣安很满意。

那“车夫”不但深解她意,本事也是不小。

她原本还对他临时提出的合作报以质疑态度,不过出来的效果确实不错。

当然,她唯一的一次不满,便是他趾高气扬称她“媳妇”,之后还若无其事占了这个便宜,引了她一声呸……

一刻钟前,当他提议后,她只表示:“我不想再受伤了,尤其是脸!”

“哦!”

随后,他停了车,拿走了车里装水的瓷壶。

等他回来时,壶里的水已经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液体。

血腥味扑鼻而来,荣安蹙眉犯恶心,竟然是真血:“你去放血了?”她忍不住上下打量这男子。

“蠢!”

他继续赶车。“放心,鸡血!”买两只鸡放个血而已。“接下来的,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自己准备准备,弄好了叫我!”

荣安手捧那壶,呵呵笑了起来,接下来,会很有意思吧?

小半壶血,足够用了。

她先淋了一地的血。

又在裙摆上弄了些血珠子。

之后敲碎了瓷壶,寻了片锋利的瓷,她实在舍不得在脸上动口子,就狠了狠心,在上臂拉了一下,并糊了点血做装饰。

看了看手心,反正也伤了,她一咬牙,五指一收,抓了那片瓷便往车板上一拍。

手心伤上加伤。

伤不重,也不疼,但她拿鸡血糊了一手后,便是惨不忍睹的模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计划便开始了。

这几日所有人看她像看猴的表情她实在受够了,她必须确保一张脸不要再被伤到。

于是她把靠背的软枕紧紧抱在了胸前,准备在撞击到来时蒙住脸。

“你要小心点,不能真伤了我!”

“你信任我才会与我合作不是吗?不要怂!”

“下手轻点!”倒不是怂,其实是荣安觉得没必要。他们这么闹一场,似乎意义不大?

“我们还会见面,还会有下次合作的,所以,保证能让你满意!”

“我满意?要说,咱们这次,为了陷害廖文慈,靠谱吗?”

“谁说是为了陷害她?傻子!”男子声音很愉悦。“你等着看就知道了。与我相比,你只能算是鼠目寸光!”他都是放长线钓大鱼的。

“……”荣安气极。“那你呢!狗拿耗子!”

男子呵了一声,懒得反驳。

“一般状况下,若有撞击到来时,最安全的是放低了重心,双手绕头护住后颈。但那就不确定会不会磕到你的脸了。你自己看着办。但无论如何,我也会尽力保你雷声大雨点小。出不了大事的。”

而且此地距离葛家已经不远了。

他会安排好的……

当马车横冲直撞在路面跑起来时,荣安却是再次发自真心感受到男子不是坏人。

他虽将声势做的很足,可一个老人孩子都没碰到。几个被带到的行人都是看上去年轻力壮的男子,且没有一次正面冲撞,大多都是擦身而过,几个不小心摔地的应该也都是皮外伤无大碍。

他虽撞翻了不少摊子,却大多是卖蔬果的,没有碰到一个面摊饼摊包子摊馄饨摊等带火带开水带炉子的摊位,最大程度避免了害及无辜。

就连危害性最大的最后一撞,他也是选定了一棵树。

而在那个时刻终于到来时,荣安却是想到了他的忠告。高速的颠簸叫她恐惧。危急之下,她还是选择了抱头而放弃了掩面。也是那一瞬,她再次惊讶于自己对他的信任。

当然,她瞬间推翻了这一认知,并告诉自己,她只是怕死。

而实际上,那一撞,并称不上可怕。

她做好准备了,可正如他所言,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她简直怀疑他是如何做到的,让两木刚好卡住大树,最大程度减小了伤害。所以这一撞,本身并没能伤到她。

倒是那骤停的惯性,叫她猛地往前。

呜呼哀哉。

她的运气真不好。

头再次磕到。

还正好磕在了眉心。

额头开了口子。

荣安欲哭无泪。

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象到此刻尊容,加上先前额间左右两个没消下去的包,她此刻必是头顶一个“小”字。

更惨的是,她被惯性带着往前,没能站住,双膝正好跪下。一膝磕在了碎瓷上……这下,更是弄假成真了。

好气,气得她临时决定,索性晕过去算了。

她付出那么多,弄得那么惨,不多收点利息,未免太对不住自己了……

现场再次炸开。

可怜的姑娘,惨极的现场!

若不是姑娘求救及时,若不是车夫自己慌神,若不是引发了路人的怒意,这姑娘不但名节有损,就是性命也有危险啊。

还有,那车夫最后离开前的警告,分明是带了杀意的恐吓!

不少人开始张罗请大夫,好在,这条街上就有医馆。

早就有人去报官了。

他们义愤填膺,自然是强烈要求官府赶紧将当街行凶闹事的罪人给找出来!

有人开始关心荣安的身份。

有妇人上前料理时,翻到了荣安的身上的令牌和身份证明。

这让他们吓了一大跳。

第一时间便有人要去将军府禀告,但也有人马上表示不妥。

这几日将军府二小姐的故事闹了个沸沸扬扬,都说将军府嫡母可怕,此刻这二小姐生死不明,指不定主使便是……毕竟谁会对一个乡下来的庶女存绑架之心还带了分明杀机?万一猜测是真,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于是,有人往将军府跑去禀告,也有人去找将军,还有人去两街之外的葛家禀告。

荣安身下裙上都有血,头上腿上皆有伤,人又昏迷不醒,自然无人敢随意动她,只几个妇人帮忙将她平躺车板后就等着大夫到来。

官兵到了,询问种种后便开始寻找起那个车夫来。只不过车夫的面容一直都被罩在了斗笠之下,目击证人虽多,却无一人见到车夫的真实长相。

于是所有的线索都只在对马匹、“车夫”衣着体型和声音的描述上。可人早已打马离开一刻钟,足够跑远了。想也知道,即便地毯式排查也基本无望能找出人来。

但由于受害者颇多,最大的受害者又是将军爱女,官兵们还是很仔细,分散开取证追查去了……

第049章 省事的笨人

将军府廖文慈听到禀告后,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陷害!这是有人要害我?”要不然呢?哪哪儿都是怪怪的!

“来人,去,去把荣安带回来!”廖文慈想了想,还是吩咐让府中的管事亲自去,务必把人带回来。

果然是个扫把星!

果然晦气!

丢人现眼!

荣安和葛氏待在葛家,原本便是损害她和廖家颜面。若不是和虞博鸿闹翻,她不想彻底撕破脸,那对母女早被她想法子弄回府了。

此刻这不上不下的,已让她后悔极了。

若再由着她们惹事,她和廖家在京城都要无地自容了。

正好,不如就利用这个机会把荣安先带回来。葛氏担心女儿,自会自己回来……

将军府赵管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时,大夫刚给荣安把完脉。

基本确认,现场血迹是因为颠簸,瓷器摔碎割伤,大多是荣安手臂,手心和膝盖留下。从伤口的现状来看,应该并无大碍。

姑娘脉象正常,之所以昏迷不醒应该是头部受到了撞击,最大的问题应该也在这儿了。姑娘最终伤情的严重程度,还要等姑娘醒来再做判断。

至于姑娘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尚还不得而知。

赵管事一见现场也是吓一跳,他没想到这么严重。他立马表明了身份并确认荣安为将军府二小姐,当即便让婆子们赶紧将人搬上虞家马车,又说府里已经去城中最大医馆仁心堂请大夫,事不宜迟……

荣安一听便知是夫人的主意,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醒来拒绝并继续一场戏,却闻一声斩钉截铁的“不行”已经喝来。

这让她安安心心继续晕了下去。

葛薇气喘吁吁赶到了。

她是跑过来的……

因被“抛弃”,一路都气得直跳脚的葛薇刚刚回到葛家,还没踏进家门便听到有路人来通知荣安出事了。

她急坏了,瞬间红了眼。

她刚骂了荣安一路。

此刻她惊觉是错怪了荣安。

原来表姐是被坏人带走,为了不牵连她才没带上她,而不是忘了她。

愧疚感发作,她赶紧张罗让通知家人准备接人就医,随后边细细问着,边带了门房几人跟着那路人第一时间往事发地跑来。

见荣安一动不动躺那儿,身上身下都是红,她吓得腿软,却也怒不可遏。

今日出行,荣安目的不少。有好几条都涉及到了廖氏,荣华和廖家利益。

这些路人不知,她怎会不晓。

葛薇第一反应便觉是那帮人害了她。因为荣安今日的冲撞,因为荣安今日让廖氏荣华和廖家从面子到里子甚至将来都大受损失,所以荣安明显成了挡路石。

肯定是他们,也只有他们了。否则呢?要不然那绑匪离开时撂下的最后一句恐吓灭口之言又是何意。

“我不许你们带走表姐!”

葛薇亮明了身份。廖家人若是主谋,荣安这么回去还能有命?这一认知让葛薇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也要帮荣安抗争到底。

“您说不许就不许?二小姐要是出什么事,葛小姐您负责吗?”

“我葛家也会给表姐请最好的大夫。表姐暂居葛家是将军决定的。这位管家,您是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只认廖夫人那个女主子,打算当众以下犯上,忤逆将军还打将军的脸面吗?”

荣安心下乐极。不错不错,葛薇最近嘴皮子磨得又快又利的么?直切重点,这是突飞猛进啊!还是自己教得好!

然而能坐上管事之位的又岂是泛泛,怎么也不能被一小姑娘几句话吓退了去。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此刻二小姐伤势不明,事从权宜,只有将军府才能给她最好的救助,还请葛小姐速速让开。否则耽搁了治疗,小心将军府追究!”

葛薇火气一下被挑了起来:

“大伙儿都听见没?一个奴才,竟然当街威胁我!简直笑话!你们夫人把我表姐扔在乡下那么多年都没见紧张,这会儿演的什么戏?将军府有什么好救治?你给我说说?有好药是吗?行啊,你赶紧回去拉了送去葛家也一样。先前黑衣人之事还没查清,今日又出了绑架案,巧合那么多,恕我直言,还是葛家更安全!”

“葛小姐说话小心点,您这般诽……”

“我说什么了?我指名道姓说是你家谁了?不满意,报官告我去!”葛薇横了起来,索性挡在了荣安身前。“想把我表姐带走,你就先过我这一关!有本事的,把我一起抬走!”

将军府来了好几个护卫,早就围了上来。

赵管事从廖夫人那儿得到的示意是“务必带回”。话说不清楚,人越来越多,他本打算吓唬一番这葛薇。

只是他不知,这个葛薇并不是正常人家唯唯诺诺的小姐,更不知这葛薇刚在清风坛众贵人跟前都耍了一把威风,此刻他的这番威压,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葛薇心里发毛,面上却不露,看着不省人事的荣安,知道民声才能相救,于是她边哭边叫:“诸位为我作证,若是将军府廖夫人的奴才还敢动我碰我伤我害我,诸位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朗朗乾坤,一定要为我和表姐发声!”

她迅速引出了话题,并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暗示,一个信号,一个确实的导向:葛家人也认定,先前害了二小姐和其生母的,就是廖夫人……

再加上她那泪流满面的心痛模样,更是收获了大量同情。

“我葛家虽家世比不上廖家,可我们葛家一向有一颗正直向上之心。绝不会轻易屈服强权,就是死,也要挺直了脊梁和脖子!”葛薇顺便来给葛家往高处抬了抬……

话说成了这样,葛薇又死活抱着荣安不起,赵管事确实是没辙。

在场所有人都在骂他,仿佛他已经对葛薇荣安已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附近彻查的官兵再次聚拢。

这个时候,小荷也到了。

她是走一半被人流吸引了来的。

她见状就扑地大哭:“小姐,是奴婢没能照顾好您啊!”

她和葛薇是一样的心理。

“小姐让我下马车,一定是发现了这个车夫的不妥。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把我骗下了马车的!我们小姐宅心仁厚,对得起天地良心,老天……”小荷学了她家三姑被欺负时的模样,拍地嚎了起来。

“表姐……”葛薇也跟着哭。“表姐,原来你是发现了不妥,才没等我,也救了小荷。我们都错怪你了。姐,你放心,只要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荣安:“……”

哇,原来自己这么高尚。

难怪聪明人都喜欢用比自己笨的人。真省事!

……

第050章 谁也不信了

葛薇实在强势,此地又临近了葛家,考虑到最近的传言,本着安全和及时医治的考虑,官兵最后点头,由葛家暂时来收容医治荣安。

由于小荷与车夫接触过,她便成了官兵问话的重点对象。

小荷心怀愧疚,又急于为主子讨回公道,说话便略夸张了些,将那车夫塑造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坏人形象。

小荷落下马车是当街行为,目击证人不少,官兵跟着她回去了跌落马车的事发地取证后,更是确认那车夫是从清风坛就盘算上了荣安。

如此,动手的对象显然,要么是向荣安寻仇的,又或是在清风坛得罪的人……

官兵也头疼,行凶者早就逃之夭夭,可受害者却一点都不少。

由于是当街发生,目击者实在太多,场面又过于骇人,想要封口也不行,想要压下去也不可能。

这边官兵还没审完,那边从宫中返回收到消息的虞博鸿就赶到了。他怒气冲天,尤其听闻那凶徒最后撂下的那句话后,更是当即便命他的人也加入了搜查。

社会影响实在太大,只几个时辰的功夫,荣安便真正成了京城的风云人物。

她在清风坛的露面;与荣华和廖家人的冲撞;她正面抨击青云大师;加之最后被绑架,恐吓差点被灭口……刚刚好,连成了一条线。

再无人关心今日讲经,所有人都在议论是谁都荣安下了手。甚至还有人开始怀疑起了星云大师。

就连葛家和葛薇等人,也一下家喻户晓。由于葛薇的两次亮相都竖起了同一种不畏强权的正派形象,一时间,打听葛家之人也多了起来……

荣安回到自己屋后,依旧不曾睁眼,由着丫头换了衣裳上了药,由着大夫来这么看那么问……

由于她头上找不到特别严重的撞伤,大夫也不敢给她轻易施针,荣安的装睡很快便成了熟睡。

而她一直不醒,外边的事态也越发严重。

就连那些滞留葛家等着问证言的官兵也走不了,葛家更成了一个关注点。

荣安醒来时,帐外有外祖父和舅舅的声音。

他们都在等她苏醒。

她这才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讲经结束不久,清风坛还差点发生了踩踏事故。好几个贵妇都伤到了。好像场面还很凶险。对这次讲经事件不满之人也越来越多,就连星云形象也一下大受打击。

意外频发,全都应了荣安先前所斥,一时间,声援荣安之人,要求彻查还荣安公道之人更多了不少……

荣安忍不住一眯眼。

踩踏?

她有种感觉,这事,还是那人做的!那人……不但有势有本事,还有很强的决策力和行动力,人脉应该也很广!当然胆子更大,一桩桩,都是光天化日,还是在一众贵人的眼皮子下……

荣安这才决定悠悠转醒。

帐帘打起,她才知晓已是月上柳梢头。

睡了好久啊!

她留下了外祖父和舅舅,遣走了所有人,一开口就是重击:“有人要杀我。”

她不顾外祖父和舅舅的震惊,将一双坚定的眸子对上了两位长辈。

“我很确定,那人对我,就是抱了杀意的!我若没有反抗,此刻就是荒郊野地的一具尸体!”

她想,她用不着再多说什么,这些就足够了。

前世娘死了之后,葛家才开始彻查。结果由于实力悬殊过大,被人轻而易举一窝端了。好在今生还有时间,若是可以,她希望葛家强势起来,不说成为可以避风的港湾,至少要成为一条经得起风浪,在恶劣环境也能试着抗争一番的大船。

“我怕娘也会有危险。”

“我和娘……或许会连累了葛家。”

“或者,我们便先回将军府……”

“安儿休得胡言!”老头面色铁青发话了。“堂堂一个家族,岂会连你们母女都保不住!安全之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万事有我和你舅舅顶着!”

两人出去后,听说在书房谈了一夜。

荣安心里是高兴的。葛家不能和前世一样忍下去了,就该早些警醒,敌人都杀到眼前了,只要不想死的,都不会继续窝下去吧?

若从这一点上,她与那人的这场戏,确实很成功。

荣安打发了所有人,又将今日从贵女们那儿得的珠花送了葛薇一枚,叮嘱她该如何打发大夫,如何对外宣扬她的病,又拿了些银子给她后便继续睡了。

她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葛薇的丫头彩云来禀告,说星云大师天一亮就来了。

“他来做什么?不见!”她毫不犹豫。“告诉他,我还没醒。又晕了!”

过了一刻钟,彩云又回来了。

“大师让姑娘好好休息,说改日再来。又说他明日开始会去白云寺做一段时间的客僧,给民众说经解惑。姑娘若有困惑,也可以随时去找他。

大师说,他来这一趟的目的,一是他昨日说经的场合确实欠妥,姑娘仗义直言,他觉得必须亲自登门致谢和致歉。二是姑娘对他有误解,他来解释,他对天下众生皆是一视同仁,绝无拜高之说。三是他记得姑娘说娘亲病了,所以特意送来了两枚念过经的平安符。一枚给姑奶奶,一枚给您。四是听说姑娘昨日回家路上遭了难,若按着因果说,他确实要担责任。所以大师说,他为您在佛前点了一盏平安灯,会每日给您祝祷消灾解难,让姑娘您有空去白云寺佛前亲自磕个头……”

“嗯。”荣安直接拿被子蒙了头。

这和尚是在惺惺作态?还是真心实意?弄得自己跟个恶人似的。可她一想到老和尚尤其清澈的眼,便下意识想要回避。点什么灯啊,他的人情,她要不起!

“彩云!”

“是。”

“这是十两银子,找人去白云寺,把这银子添作我的香油钱,告诉大师那平安灯便算是我自己点的。以后就不续了。”

“是。”

“等等,找人去追那星云大师,把护身符还给他。就说我不信命,更不信护身符了。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是。”

是了,若天意不可违,人命不可抗,那自己的命怎会被偷走?这一世,她谁也不信!

“嘶——”

“姑娘怎么了?”彩云走到门口又回头。

“牙疼!”

……

第051章 预言将应验

荣安继续装病,就连洗漱吃饭都是由着丫头帮忙完成……

日子是舒坦,唯一让她难过的便是伤了。

弄假成真,前额正中磕破的伤还挺深的。

为防伤口脱痂留疤,娘和外祖母先后给厨房下了令,禁止她的食物里出现姜蒜酒酱椒,还必须一日五次上那修复伤口的药……

她嫌弃地扔开了镜子,眼前似再次出现了那张桃花眼的脸。她有些发愁,那人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秘密。

而她,似乎也推测出那人此刻的面目或是伪装。

再遇到那人后,她倒想试探一番,可那人神出鬼没,下次见面,却不知又将是何时。

她刚要思索她记忆里的青年有哪个是桃花眼时,将军府却是来人了。

荣华亲自来拜访探病,还带来了数十个礼盒。

荣安懒得陪她演戏,以“醒来不久又晕了过去”的说辞让人去打发。

葛薇自告奋勇去了。

“我可没让她进门!啧啧,她哭哭啼啼在门外,好像咱都欺负了她一般,引了不少人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她就在那儿指天誓地表示自己和廖夫人都是无辜的,可怜极了。又说什么她娘因着昨日被人诬陷,急气攻心,晕了过去,救了整晚都还没醒,一早就请御医去瞧病了。她足足说了一刻钟才肯离开,还说以后每日都会来的。她一定要见到你向你解释清楚。”

“荣华也是不易,昨日她可是被气得吓得真晕。可这个时候,反而谁都不在意她了,想也知道,昨日她肯定还被我爹好一顿训。廖氏出不了门,为了表姿态,荣华应该是被廖氏逼着来解释的。她自然很憋屈,眼泪也是真。”

荣华应该很少哭吧?那自己,就不如多晕几日,倒是看看她能坚持几日?

荣安想想都好笑,荣华怕是都想要掐死自己了,却还得委曲求全上门解释又送礼。可苦了她了!

“姐,说廖夫人病了,你看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吧。应该是假的成分更多些。”荣安觉得这几日的事搞得太大了,最近时日或许真该如那男子所言,好好待着不露面。“对了,那些礼呢?”

“退回去了!”

“……”不是说数十个礼盒?就那么……退了?

“以示咱们的气节!”葛薇自觉昨日竖起了家族形象,自然要好好保持,哪能为钱财所屈?

“……”荣安将一声叹息吞了回去,略感心疼。罢了罢了,就当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荣安有葛薇做眼线,很快就打听到舅舅今日是准备了一道奏折去上衙的,而老爷子则一早便去找几个退下的老同僚喝茶去了……

虽没打听到舅舅递的是奏本或是题本,但这还是让荣安一下喜笑颜开。

至少,有改变了。

那就好。

慢慢来吧。

葛薇躺在摇椅上抱着一碗葡萄干戳着吃。

“我昨日本以为咱俩回家要受好一顿罚的,结果你伤了后,完全没人提起咱俩偷跑出去那事。真没想到……”

“大小姐,老夫人有请。”葛薇话未说完,那边老太太的大丫头便一脸怜悯到了。

葛薇哭丧着脸去了。

结果么,葛薇在被狠狠训了一顿后,被禁足了。

却仅此而已。

“我原本也不出门,这不算惩罚啊!”葛薇乐不可支。

荣安笑了笑。

这说明外边的状况,比她预料中还要好。昨日之事,对葛家的好处应该已经显现了。所以老太太只是敲打训斥,而并未有再进一步惩罚……

官府来了人,请小荷再去回话。可怜一身伤的小荷,一日三次往返将军府和衙门。她得了荣安示意,每回都跟着官兵招摇过市,她越可怜,对廖家和廖氏的指责声也越发停不下来。

快到正午,虞博鸿来了。

事实他昨日来了好几趟,可到这会儿才与荣安说上话。

“爹刚从宫里过来。”

“女儿连累爹了。爹,安儿错了,以后再不会惹事生非……”荣安乖乖认错,一撑三滑地“艰难”坐起……

如此模样,虞博鸿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训她,更没告诉她自己因为防务上各种细小岔子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事发时虞博鸿因为太后临时微恙而护送其回宫,不在现场,否则便不是只挨一顿骂的事了。

荣安想知道的太多了,缠着她爹一顿发问。

虞博鸿本不打算多说,可荣安撒娇在先,又来了句:

“常小姐说,我和娘之所以落此下场,便是活得太过简单,让我多说多看多听多学。我想和长姐那样可以为家里分担,我要成长,光有爹的庇护可不行。否则昨日事再现,我连死在何人之手都不知……”

又是一番软磨硬泡,虞博鸿到底没能招架住,与她细细说来。

“今日早朝,你被单独拿出来说事了。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昨日解经,出了一连串的事,正好应了你对星云的斥责。你那番话倒显得很有见地。另一个就是你被当街绑架,歹徒凶残一路闹事,影响太过恶劣了。”

荣安微微一愣。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她折腾这么一下,还能闹上朝堂?

“影响这么大的吗?”

“是!昨日清风坛,前前后后的岔子有七八个,确实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尤其是结束后差点造成踩踏,酿成大祸。有位老夫人当场心悸发作,若不是有大夫在场救治及时怕有性命之忧。今日有御史特意拿来说事,把你昨日对星云看似无礼的指摘一条条复述了一遍,说你话糙理不糙,句句都是良言。

御史觉得,昨日本就不该弄什么解经,不该在清风坛这一城中地段进行,更不该按着身份官品来解经。既有损了朝廷百官形象,又容易引起民反民愤情绪,实在是毫无益处。

你被绑架那事便更恶劣了。你前脚刚抨击完,后脚就遭了难,还让不少百姓跟着受罪并看在眼里,引发了诸多猜测,官员朝廷形象更是一落千丈,治安威信也跟着受损。说起来,再次成了昨日讲经的不是……”

荣安眼前浮现出昨日那男子唇角带笑的模样,他骂她“鼠目寸光”,说会让她赚得“盆满钵满”。怕是真要应验了。

“然后呢?”

“御史的立场都是大周的长治久安出发,从朝廷的立场出发,从大局的威信力出发,谁敢说不对?非但如此,还引发了一众本便对昨日招摇说经大有意见的清贵之臣的大力赞许,觉得你与葛薇直言说出了他们心声。他们也抨击星云大师,还暗戳戳地直指了主导昨日说经的……”

“皇后和太子?”荣安觉得,她快要笑倒了。

……

第052章 上边的暗示

“确实是皇后和太子!”

知道的倒是不少,虞博鸿多看了女儿一眼。

“若不是他们主导又牵线搭桥,若不是他们主持,哪会有那般号召力,哪里能轻而易举将地方选定在清风坛那么个风水宝地,哪里会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和皇亲国戚参与?”

这下荣安就全明白了。

太子虽定下了,可其余皇子也都大了,皇位一日不定,夺嫡战争便不会停。

太子万事俱备,但也需要声望的积累。

皇后原本的算盘打得很好,做这佛家善事,既能成就自己名声,还能轻易帮太子大获好感。且民众多信佛,从佛义入手也更利于提高民声。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半路会有自己这恶鬼杀出来拖她的后腿。

“所以不论如何,这次皇后都是办了坏事。实际协调主理昨日事务的太子被皇上当朝斥责了。太子认错还表示,昨日造成的所有损失,会由他一力承担。这一点你也可以安心了。太子那里的补偿和抚慰都已经在安排了,民众方面不会有人吃亏的。

而除了你被几位清流大臣点名夸赞,就连葛薇和葛家全都沾光了。葛薇昨日当众表示自家官品不够,不配听经,所以当朝便有人问起了你葛家舅舅官品人品。

你舅舅在翰林院做编修十几年,一直处于半透明。被问起后,翰林院主理的那几个老头自然顺着赞你舅舅为人正直,办事勤恳认真,脚踏实地……

不过,几位清流却直接笑驳,说既然勤恳正直了十几年,怎么还是一个区区六品编修?场面略有尴尬,不过……”

虞博鸿笑了笑:“你舅舅这次官品被捅到明面上,或许有机会能晋升了。”

“当真?”

“当真!”

虞博鸿继续到:“你舅仕途不顺,早有所察,他一直怀疑翰林院有人在针对他,在他每年政绩考核的评断上刻意打压。今日你舅舅给皇上递了一道以个人名义提交的私呈奏本。原本没那么快到皇上手里,但由于昨日你们之事皇上亲自过问了,所以你舅的这道奏本跳过了程序。

奏本内容只皇上知晓,但你舅正经翰林出身,文采非常,应该是洋洋洒洒写得不错。后来皇上御书房传召爹,问了你舅之事……”

“然后呢?”荣安暗自磨牙,舅舅官运不济,只怕是少不了廖家的手脚。廖家死了的老头当年官至内阁,文官之首,非翰林不入内阁,他出自翰林院,即便不说翰林院是他的场子,但他在那儿的人脉一定不少。他想要打压哪个,怕也就是一个眼神的简单事。

而舅舅憋屈多年,一来是不得不,二来应该也有忌惮家族处境的缘故……

“然后爹说了你舅的人品能力,葛家的现状,和你暂居葛家的处境等等。”

“皇上说什么?”荣安似乎有些明白了。

“皇上说,会查证一番。但按着这个趋势,你舅晋升不成问题,但怎么升法,还得看后续。”

荣安的笑略微敷衍。关键在她接下来的态度识相与否吧?

舅舅文采好不好,能力够不够,其实在皇帝那儿都不是重点。天下能干的人多了,用谁不是用?关键,还是要听话,要能用,要会看眼色,要听摆布,要顾及上边和朝廷的颜面……

呵!

好吧,她好像全听懂了。爹,其实是在给她暗示?

“知道了。”荣安却是话题一转:“太子就挨了骂吗?皇后呢?挨骂没?”

虞博鸿一愣,倒是没想到她关心这个。这个傻女儿啊……

荣安又是一番撒娇,红了眼表示一定不会说出去后,虞博鸿还真就悄声讲了出来。

“在清风坛说经,最一开始便是太子的主意,太子考虑不周,做事讲究排场不顾实际,被几位老臣认定过于稚嫩,有待磨砺。

爹到御书房时,皇后正在里边,皇上训斥让皇后以后少做那些无用之事,与其找外人外物给儿子镀金,还不如自己多修身养性!有本事招摇过市,也得有本事自己扫尾……

爹听到的不多,但听说皇后在里边待了一刻多钟,出来时也是面黑得不行。哦,皇后关心了你的病情,还说要派御医来给你看诊,爹给拒了……”

荣安打发了爹去了娘那儿后,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

太子和皇后全因这事栽了个跟头!

倒是意外之喜,那人之功!

哈。只可惜,让他们抓耳挠腮般恨毒的也只会是廖文慈!毕竟自己只是个粗俗无礼不谙世事的小庶女。自己行为不当,自然是算在嫡母身上。

而且,皇后这般怨怒,这与荣华成凤的本意更得南辕北辙了呢。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她们还能不能结成亲家。

荣安越想越乐。

如此,自己不但所有目的真就达到,葛家也大有再起之势,荣华不但婚事遥遥无期,凤身也没着落,廖氏急火攻心,不但声名受损还与皇后结了仇……

就连太子,呵,这次事虽对他没有本质性伤害,但颜面和能力都受了冲击是真。这种夺嫡之时,可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等着揪他小尾巴呢,未必不会成为他被攻击的导火索。

此外,廖氏和荣华还得看自己脸色。只要自己一日不点头,一日不为她们说话,一日不为她们澄清,她们便嫌疑难解。

就连廖家的压力都很大呢!

接下来,他们该卯足了劲来示好了吧?

这么看的话,还真是“盆满钵满”。

荣安再次想起了那人,她自然不会傻到相信那人全是为了自己。那么,自己大赚了一笔,那人呢?他一定也有好处。

果然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肤浅了。

那人确实眼光高远,他看到的,何止是一个廖家或是荣华。或许……更远些,在皇后和太子那儿?他是暗投了别的皇子?在为别的皇子做事?……

想到这儿,荣安却是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谋算了。

眼下自己大功告成,接下来呢?

……

又是一天过去。

一大早,荣华又来了,荣安依旧没见她。

听说,廖氏病得很重,廖家帮着从宫里求了御医为她看诊,可她不肯吃药,且以绝食明志,表示做人一向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来循规蹈矩,问心无愧,并口口声声是被奸人所害。

而荣华从葛家离开后便去了白云寺。

这天刚好是十五,寺中香客尤其多。

荣华在佛前哭得动容,几次三番差点背过气去,言辞里都是求佛祖怜悯,赶紧找出迫害妹妹的真凶,还母亲和廖家一个公道。

瞧着荣华在佛祖跟前都敢当众哭着指天誓地,许下心愿,又行为诚恳,当时众香客倒是觉得或许那事真有隐情或是栽赃也不一定……

此外,廖家也没闲着……

第053章 识相的收获(龙哥盟主加更三)

为了洗脱嫌疑,廖家上下都出动了。

先是被证实,当日讲经,整个廖氏家族只去了三位小姐,而她们的随从和车夫不管是内场还是外场,都是聚在了一块儿,有其他家族的下人可以作证,也有卫兵可以证实。

由于荣安冲撞大师是突发,他们不可能提前策划安排人手绑架,所以廖家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嫌疑……廖家发话,清者自清,若谁再敢造谣生事,诬蔑他们,必定追查到底。

廖家的老夫人入宫了,太后,皇帝和皇后那儿分别走了一遭,主题自然是哭诉委屈……

官府那里,压根没有进展。

虽说目击证人不少,可所有人看见的都只有一个模棱两可的轮廓和背影,压根说不出个所以然。因着那行凶犯一直坐着,所以他们连犯人的身高都没法做出准确判断来。

抓不到人,断了线索,这事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当虞博鸿支支吾吾再次来与荣安说话时,荣安便基本有数了。

没有证据,为了平息舆论,消除不利影响,只能委屈了她。这不是虞博鸿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授意。

她没让爹为难,自然爽快应了。

能收获到眼下局面,她已经很满足了。

否则她还能如何?没有证据,她若逼得廖家狗急跳墙,对她完全没有好处。反而还真会让葛家和娘陷于被动,让爹那里最近下的苦功,得的怜爱全都泡汤……

而廖家那位过世的阁老毕竟对皇帝有恩,这么件空口无凭之事,总要给皇帝面子。所以荣安一早就想明白了。

前晚爹提到皇上对葛家舅舅的询问后,其实荣安便已经懂了。事实不管廖家是否真的做了那事,这个委屈只能她来吞。至于补偿,应该是会给予到舅舅身上。

委屈是吧?她受!得了皇帝一个人情,总比得罪了皇权要强。

本就是个莫须有的事件,她的成本也只是几道皮肉伤,她可以接受。

而她的乖巧,更让虞博鸿觉得自己无用且亏欠。

黑衣人查不到,府医那事也断了线索,此刻女儿遭了大罪他却依旧给不了交代,他几乎无颜以对。

“爹,您只要不忘了娘,时时保护好娘,照顾好娘,安儿就别无他求了。”

懂事的荣安露着甜笑的花猫脸让虞博鸿更加难过,家里的好东西更是不要钱一般往荣安身边搬来……

此外,葛家多了好几个身手了得的护卫,婉娘和荣安身边也各自多了一个武艺不凡的下人跟着。

于是在点头认屈的第二日一早,荣安便“醒了,且无大碍了”。

她收下了荣华代表廖氏送来的两大车礼,并对外宣称,当日那车夫只是贪钱想讹诈她,结果她银子没带够,对方便想给她个教训,结果叫人误解了……而且是她自己上的那车夫的马车,所以并不存在什么绑架之说……

这证词也同时报去了官府。

官府找到了两个目击证人,证明确实荣安是听到那马车出租后,自己选上的马车。当时车夫并未有任何强制行为……

如此,绑架之说一下便再立不住脚。

当事人和官府都发了声,管是真假,管有多少人信,这事也基本告一段落。

两个时辰后,皇后送了补品和礼品到葛家,以示对荣安这个将军府贵女的抚慰和保护不力的歉意,还邀她参加两个月后的乞巧宫宴……

荣安低低笑。皇后可真是大度呢。乞巧宴,贵女里最高规格的盛宴了。

前世的自己没资格参加。但乞巧乞巧,说穿了还是在一个“巧”字上,无非就是通过各种“巧”,来推广姑娘们,以方便贵妇们相看。

在荣安眼里,也就是个变相的相亲场合罢了。

而在前世,这一天是皇后为太子最后相看和决定太子妃人选的日子。这次有机会去了,那该做点什么?……

廖家也做足姿态送了不少补品来,荣安同样大方收下,算是主动表态暂时揭过了这事。她的识相,也让廖家上下略微舒了口气。

立竿见影的地方不少,一天后,葛家舅舅葛崇儒的稽查理藩院的档案被皇上点名赞了,皇上钦点给了他职掌文翰,即负责公文信札。

然文翰属从五品侍读学士职能,相对此刻舅舅的职务,已是连跳两级,虽尚未下达正式提任公文,但其中暗示已是不言而喻……

就冲这一大大的改变,荣安便相当满足了。

而荣安房中桌面也被一张张的帖子给堆高了。

常茹菲等人一早就按着当日约定给递来了帖子邀她和葛薇过府游玩。在皇后赐下礼物,朝堂皇帝亲赞了荣安后,京中众女眷更对荣安起了好奇心。于是各种名目的聚会和宴席,皆有人送来了邀请。

就连葛薇那儿也是,不少人都想瞧瞧芝麻官之女出身,却敢在皇后看重的高僧前腰板挺直拂袖而去,还引发了朝堂议论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这也让葛薇这几日都处于一种高度的兴奋之中。

“怎么样?去不去?哪一日?选哪家?”那一张张烫金的帖子,以前葛薇的身份是根本得不到的。她太好奇了。

“不去!”荣安是拒绝的。

只因她的那张脸。

丑!

额上两个包倒是消了,可额间那道伤却结痂了,留下一道赤红色。

先前像个“山”字,这会儿却似开了天眼的二郎神。

怎么看怎么丑。

若没必要,她并不愿出去叫人评头论足。

然而这两日,廖氏被解禁了。

不是她爹心软……

还是上边的示意。

廖家的老夫人在宫里做足了功夫,太后和皇帝先后找了虞博鸿说话,明示暗示他禁足廖氏并不妥当。至少面上不好看。越是这般禁着,反而会叫人想入非非,更加重了谣言……

而与此同时,将军府没有人主管后的种种弊端也开始显露。府里管事处置不了的事都要等着虞博鸿解决,可他每日往返大营,宫中,府中和葛家已是疲累不堪,再加上诸多琐碎,确实力有不逮。

于是那日宫中回府后,他便去了趟廖氏的屋中想与其谈谈。廖氏委屈上涌,哭诉的同时竟是吐出了一口血。一时间,让虞博鸿也有几分手足无措。加之虞家久不露面的老太太又匆忙赶去,好一番说劝……

多番原因下,虞博鸿在撂下了一番狠话后,还是解了廖氏禁足……

而这些种种也更让荣安意识到,这一世她想要翻身做自己的主,或许还真得将目标放远再放远,仅仅是锁定在荣华、廖氏和廖家或许还不够……

……

第054章 颜家及笄宴

廖氏解禁后,为挽回声名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先是一掷千金捐银子做善事,从白云寺做到了将军府门前。一时间,承了她恩对她美言的基础人群有了。

接着便拖着她抱恙的身子准备了足足两大车的东西,在将军府门前拖拖拉拉,上演了场一心要前往葛家解释清楚自己心意并将葛氏母女接回府来的大戏。

荣华在门前哭着相拦,表示要代母前往。

廖氏则哭骂女儿傻,说对方之所以多日来一直拖着不肯见她,正是不满只有她一人前往,对方分明是在逼着自己这个主母亲自上门,亲自相求……话里话外直指葛氏在借机暗暗争取地位,逼迫拿捏她这个主母,并暗暗导向葛氏并不是如民众看到的那般柔弱,而是心思颇深,主意不少,从丈夫身上挑拨到民众口中……

一番催人泪下的表演后,廖氏最后不顾阻拦推开荣华要上车,可刚一步迈上,便滚了下来。

堂堂二品夫人真真地摔下马车,那一幕,何等震撼。

围观者越来越多。

苍白如纸的面,全是冷汗的颜,气火攻心咳上来,帕子里染红的廖氏引发了大量的同情。

多少人开始劝,可廖氏还是坚持要去葛家。

最终,她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随后将军府进进出出了好几个大夫……

有人开始散播廖氏出身名门的高贵,十几年如一日的种种慈悲和大度,对葛氏母女的诸多贴心,在京中几近完美的名声……

如此完美之人,岂会与个乡野之地,连威胁都构不成的妾室庶女过不去?怎会运用这般迂回曲折的笨法子去折腾?

舆论里更有人开始暗示是有人有目的对廖氏进行栽赃,就是为了借由搞垮廖氏名声,来阻止传言里“凤身”的主人虞荣华一步登高。

不得不说,廖家很努力也很聪明,竟然利用此刻民众对将军府沸沸扬扬的议论,反向开始了对虞荣华“凤身”的热炒。

一时间,凤身之事,被越来越多人关注并问起。当日的天降异象,祥云出世,星云大师的彻夜诵经相护等种种再次被传开。

在刻意的推动下,荣华“凤身”的风头一下就盖过了荣安之事,成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白云寺的星云大师那里也开始被人追问当年种种。这事,大师虽没有正面回应,却也不曾否认,而他越是态度含糊,也越是叫人好奇。

廖文慈身上的议论开始被很好地转移。

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到了荣华身上。就连廖家老夫人入宫时也被太后问起了荣华……

荣安还听说,廖文慈的病这两日好了些。

所以,当常茹菲让丫头路经葛家带来个口讯,告诉她皇后、荣华和廖氏都会参加明日颜飞卿的及笄宴后,荣安找出了三天前颜飞卿让人送来的那张精致的烫金帖子。

她得去。

侄女的及笄,皇后作为颜飞卿的姑母去撑一把倒是正常的。可荣华去,廖氏也去,荣安有些坐不住了。

先前皇后因为荣安的搅局,对整个廖家都生出了厌恶,所以廖家几次求见皇后都被拒了。廖家不得已才只能想法子在皇帝和太后跟前使劲。

此刻……荣安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因为“凤身”传说而心动,这算不算一场相看;也不知廖文慈会不会想法子与皇后达成和解,会不会在皇后跟前做点什么……

“去吧!”荣安将帖子推到了冲自己撑头巴巴看着的葛薇跟前。

哪怕不去搅局捣乱,只求个安心……

荣安又是一挑眼:“但你拿了帖子先去!”

“为何?”

“你觉得廖夫人会让我出现吗?这还是在皇后跟前!万一我坏了她事呢?我怕她给我使绊子。所以你早点去,告诉她们我去不了。”

“我拿走了帖子你怎么进去?”

“我这名头摆出来,这张脸露出来,还能进不去吗?何况有常茹菲她们在,会不让我进?”

“皇后也在,你若迟到……怕不妥当。”

“我不怕丢脸。再说我失礼也是廖夫人先担责!”

荣安不以为然,“倒是你,不比我,你以后不要学我胡闹,要循规蹈矩的,多多和那些清贵家的姑娘打交道。你那天表现不错,继续保持,你人脉和口碑好了,对你对葛家对舅舅对将来总归是好的。等我去了,你也别老往我身边凑,影响你……”荣安说着便再次在摇椅躺了下去,闭眼,晃着,晃着……

葛薇张了张口,莫名为荣安生出了些心酸来。荣安,她可怎么办?看着什么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只有她,名声坏着,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将来可怎么办?葛薇很心疼她……

第二日,荣安带着比前几日看着更可怜无助的小荷出现在了颜家。

她去得晚,不但宾客皆已到齐,就连上笄的仪式也已结束,这会儿不少宾客皆已到了园子里喝茶说话等着开宴。

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百年大族,这颜家,后园场地比将军府大了至少有两倍。

此刻的荣安也算是京里的风云人物,所以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而只要看她一眼之人,绝对还会投来第二眼,第三眼……

不仅仅是她迟到,还因为她的……形象。

她顶了当日荣华给她梳的那款上宽下窄,不伦不类,与她气质南辕北辙的贵妇头,并配了荣华当日给她的那支廉价珠花,还在鬓边坠了两朵艳色海棠。

她的装扮实在好笑,再加上睁大双眼四处观望的豆芽荷,这对主仆完全就是如活宝般的存在。

常茹菲一见她便差点笑倒,心里却有数,她如此模样前来,哪能只为庆生?

荣安见了一礼,常茹菲却是拖了她就往里边走:“走吧,你要见的人都在里边。我给你引见。皇后娘娘和一众贵夫人在前边花厅说话,你家夫人和长姐,还有今日的主人家都在那儿。”

荣安谢过后,问起了葛薇。

常茹菲给她指了,不远处,只见葛薇姿容优雅正与几位千金在湖边观景亭说话。其中有两位荣安是认识的,都是颇有盛名的文官之后……

不错不错!

……

第055章 瘟神的刁难

常茹菲亲自引着荣安穿林而过,见四下无人,常茹菲一下拉了她。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别过于生分了。”常茹菲眼神犀利起来,上次清风坛有荣华在不方便,这次她可不打算玩什么哑谜。她可以帮荣安,可她却不愿成为别人的刀,所以她要看看这荣安究竟是个坦荡的真小人,还是虚假的伪君子。

“常姐姐快人快语,叫人一见欢喜。我是在常姐姐告知今日宾客后,才来的这一趟。所以,还是要谢谢姐姐。几次三番,要谢之处多了,一切皆在不言中。只要帮得上姐姐忙,荣安愿意尽力。”

常茹菲一下笑得明艳起来。不装傻就好。

“我喜欢爽快人。妹妹爽快,很投姐姐脾气。荣安,你只要不是聪明过头,我也都能尽力照顾你,包括你的那个表妹。这对你们都有好处,你懂我意思吧?”

“我对常姐姐没有恶意,也从不觉得自己聪明,姐姐请放心。”荣安很真诚看去。

常茹菲很满意。

这个姑娘或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些。这是在告诉她,其有敌意的,是荣华。因为不聪明,所以需要她的帮助。

很好。

“那你今日……有什么安排?”她倒是有些期待。

“我哪有安排,就是应约而来。”荣安笑起:“随机应变,看着办呗。”

常茹菲仔细瞧了瞧荣安的脸。

这姑娘,细看下是精致的。若忽略掉那些伤,若能好好捯饬,若收起那份没心没肺的漫不经心,应该还是很有腔调的。

她盯上荣安额头那道红痂,难免生出些怜悯。“你那伤口不会留疤吧?”皮层越薄,越难无痕呢。

“全看天意。”这是真话。荣安不想留痕,因为难看。但留痕有好处,只要她走出来,世人就难忘她疑似被劫,廖氏疑似下手的那事。且破了相的她,就如珠子带了痕。荣华再想把她弄去太子身边就不易了。

所以,还是听天由命吧。

“也不知道找片花钿贴一贴。丑死了。”

“你就当那是天眼,我是二郎神,专门来擒邪祟的。”

“噗。这话把我的期待都给引出来了。”

常茹菲笑归笑,但心里却对荣安更好奇了。她是不知者无畏吗?她此刻可是去见皇后,怎么就那么淡定?还能说笑?那日清风坛时也是,那种严肃场合,满腔义正辞严,也没见她多慌。

想自己哪怕到了今日,每每见了皇后都有几分胆战心惊呢……

两人不知,距她们二十丈外的林中亭,三位皇子正百无聊赖。

皇后确有让太子远远相看贵女之意,而为了不太过刻意,便向皇帝求了恩典,让成婚多年的三皇子兴王和从来喜欢跟着太子的六皇子陪同一起来走一趟。

三人等着开宴又懒得应付众人,便来了林中亭。

兴王画瘾发作,又找了笔墨开画。六皇子依旧口没遮拦,正在太子跟前对某位姑娘评头论足,并尽责帮着分析姑娘们的优劣,而太子则在摆弄石桌上的棋子,只笑而不答……

六皇子朱永霖唾沫横飞,一个回眸瞧见远远走来,正是他口中正在评价的俏丽美人常茹菲,刚想怂恿太子玩个偶遇,却是突然发现,常茹菲身边女子,却是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丑八怪!

他一个蹦起:“皇兄,那臭丫头害您和母后被父皇发作,功全成了过,这会儿竟然还敢出现,我这就给您出气去!”

三皇子朱永兴停笔抬头看了眼,太子则眯了眯眼,想到那日这姑娘对他的不屑一顾,心头不爽也跟着上来了……

六皇子朱永霖就这么挡住了荣安两人去路。

荣安一见他便生厌。几个皇子里,马屁一流,虚伪透顶,拜高踩低,心思最龌龊的,非他莫属!

常茹菲赶紧行礼,下意识就在六皇子后边方向寻起了太子身影。

也就这慢了一拍关注荣安,那边荣安已被朱永霖给逮住了。

“大胆,见到本皇子礼数不周,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来人……”

常茹菲一惊,赶紧拉了荣安重新行礼。

“这是六皇子殿下……”常茹菲暗示荣安行大礼磕个头。“六皇子,不知者无罪,这位是……”

“这事与常小姐无关。”可朱永霖唇角一勾直接打断,狠狠瞪眼过去,“这女子外表丑陋,行为无礼,常小姐与之同行,简直掉价。我皇兄最近心情不好,常小姐交友可得谨慎了。”

得了警告的常茹菲一滞,只能将头低了低,向荣安递了个眼色后,微微退上一步。

荣安硬着头皮跪地,那边朱永霖却笑到:“来不及了。来人,将这粗俗粗鲁无礼丑陋的女子……”

有病吧?分明是在找茬!荣安心里已在骂了起来。自己什么都没说没做更没错,和常茹菲一样行着礼,这会儿都给跪下了,他还要如何?

“民女来自乡野,有眼不识泰山……”

”伶牙俐齿,顶撞本皇子,罪加一等……”

荣安顿时明白他的意图了,是马屁啊!看来他巴结的太子就在附近!真烦!她怎么也没料到,今日先杠上的,会是这么个小人。他有闲情,她却无时间。

若叫他得逞,她便白来这一趟了。

“六皇子宽容大度,还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饶过民女。”

“你在将本皇子军?若不饶你,我就是小肚鸡肠不够大度?”

荣安暗暗翻眼,知道还问?要不然呢?

“民女不敢。”

“呵。尖牙利嘴,言行无状,丑陋不堪,丢人现眼的乡巴佬,有何资格在皇后娘娘的母家!来人,给我掌她十个嘴巴子,扔出府外……”区区个庶女,等同于奴才,想要收拾还不是张张口的事?

荣安也是烦躁,递了个眼神给常茹菲,却见那往常在哪哪都张牙舞爪,颐指气使的家伙这会儿却怂成了软包,连个正眼都不敢看过来,叫她只能暗骂其没出息。

“六皇子殿下还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吗?”

跪地的荣安猛一提声音,定定看了出去。

“前两日民女得了皇后娘娘赏赐,今日特来磕头谢恩,可六皇子对民女百般阻挠,是为何故?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还是对娘娘给我赏赐那事不满?此为一。

民女是接了帖子应邀上门,此刻要赶我离开,也该是颜家主子发令,六皇子代替皇后娘娘和颜家主子发落民女未免不妥。此为二。

您想掌我嘴倒是不难,可若以皇后娘娘的名头,在皇后娘娘的娘家对民女这般发落,连累的可不是民女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对民女有不满……”所以借了您的手……

荣安抬头看向朱永霖,“您确定要这么做?”

……

第056章 荣安的教训

荣安可无所畏惧。

朱永霖要真有胆量,肯承认以上三条,那荣安也是很高兴的!

不,应该是巴不得!

她非但不会再多说一句,还保证立马头都不回消失了去。

如此,她一出颜家门就去告状闹大这事,明日早朝太子和皇后必将重蹈覆辙,而他这个搅屎棍,更是马屁不得还得要倒大霉!

她真无所谓,嗯,再往深处想想,好处更多了。

皇后还得继续描补,继续给她送礼,太子不但要被攻击,和荣华更没戏,廖家将更忙……至于她,只要有爹做靠山,谁也还奈何不了她。

想明白后,她不急反而轻松了,索性还勾起了一抹笑……其中挑衅,已是不言而喻。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给暗处的太子看看。最好能让他彻底厌弃自己!

常茹菲惊呆在了一边,这丫头,胆子这是上天了,战斗力比自己还强悍的吗?先前好像还是低估了她,看走眼了她?

朱永霖也傻眼了,手指着荣安,“你,你,你,你……”了个好几下,愣是没敢继续发号施令。

他没想到,真没想到啊,他没想到一个丑陋的乡巴佬,竟然敢顶撞自己这个皇子。关键他堂堂皇子,竟然发落不了一个丑八怪!

他不敢!她说的,都是他不敢的!都特么给他扯上了太子和皇后!都特么好大的帽子!

撂下了狠话又自己打脸,好没面子!还是当着常茹菲的面,这要传出去……

朱永霖瞬间涨红了脸:“你在威胁本皇子!”

“民女不敢。”

“来人……”

“行了!六弟喝多了,与个小女子计较什么!”太子也憋不住了,赶紧现身打断。此刻的他正是关键时刻,被人因为这种破事抓把柄就太不划算了。

好在,附近也没其他人。

“虞二姑娘是吧?”太子缓缓走来……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荣安心跳突如战鼓,快速又强烈。

她深吸一口后,才抬眼看去。

“快起来吧。都是误会。虞二姑娘名扬京城,孤与母后昨日还在盛赞你的爽直,今日再见,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朱永昊笑得如沐春风,心里却在讶异这姑娘竟然直勾勾这么盯着自己,既无任何尴尬窘迫,也不见多少面红羞涩,更没有被他自带的势头压迫性退缩,实在奇怪。

相反,倒是他,被她的眼神看得直发毛。

她那眼神是几个意思?

“孤这六弟与姑娘一样爽直,言行虽不中听却没有恶意,姑娘千万别放心上。既然姑娘要拜见母后,便赶紧去吧。母后……”

然而,朱永昊更不爽了,甚至后槽牙都不受控地打起架来。他话还没说完呢,怎么!怎么这女子已经在行礼做出告退姿态了?是嫌他话多?迫不及待要离开?

与在清风坛那日一样,他在女子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不屑一顾。这让他生出了挫败感。想他,凭着姿容气度和身份,天下哪个女子不求着他多看一眼的?……

而另一边,事实荣安在抬眼看到朱永昊那熟悉的笑颜和虚伪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云淡风轻后,厌恶便再次冒了头,连那心跳也稳了下来。

那是他的招牌笑,好看温暖,足够叫人沉溺,是她前世迷恋的笑颜。

可眼下的情势和环境下,他如出一辙的笑,温暖如常的颜,却只是在提醒自己前世的可笑!

假!

她终于直面了他的假!

面上温和如三月暖阳,可眼里却冷成了寒冬!他何必?面对她这么个可怜虫,他即便为了大局不愿得罪可用不着摆出假笑来吧?有一瞬,她甚至觉得他都不如这恶心的朱永霖。至少这个朱永霖是真实的!

所以,她转身的速度,离开的速度都比常茹菲要快……

“皇兄,对不住。”朱永霖遗憾道歉。“不过……咱们何必退步,这女子几次三番……”

“行了!”荣安的不屑刺激到了朱永昊,“区区一个庶女,你何必自贬身份。大度些!”

“可这臭丫头……”

“你既喜欢,想法子收入府就是……”

“皇兄英明!”朱永霖的声音一下高昂兴奋起来。“不错,庶女罢了,收成妾室他们家还不得感恩戴德?到时候,还不是随意要怎么收拾……”

两人唯一没想到的,却是荣安猛一回头,会将恶狠狠的视线凿来。

荣安胸口都气疼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言语,更是确认她的前世果然都毁在了一个个垃圾手上。

更可恨的是,即便是此刻,她的态度分明,朱永昊的厌恶也已表露,可面对她的恨恨回望,他不知是出自哪种心理,依旧再次勾唇展露了和煦的笑颜……

这一瞬,荣安觉得自己还是错了!

想法错了。

她不该想着拆散他和荣华姻缘的!

他这么假,和荣华当真是绝配!

自己就该让这一对惺惺作态的家伙再续前缘?

或者,她要做的,不是如何让荣华做不成皇后,而是如何才能换掉太子!

可凭她?怎么做?那更难了!

烦!

还有,他们刚刚的恶毒主意不会成真吧?他们不会真打她主意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荣安更烦了,气呼呼越走越快,常茹菲则尴尬跟上。

“你胆子太大了。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你还是尽量不要招惹。尤其是六皇子……”

“你就那么在意太子?”

“什么……”常茹菲没想到她会打断自己反问一句。

“我说,你中意他,是因为他的人还是你的执念,或是家族缘故?”

“……重要吗?”

“我希望你只是看中了他的人。”

“为何?”

“那样你才能少受伤害。”

“我不明白。”

“因为他不值得,”荣安压低声音。“只要不是执念,不是为了家族而不得不,你都还有别的选择。”

“荣安……”常茹菲愣了愣,她怎么觉得似是而非的,还是没听懂。“你说清楚点。”

“好话不说第二遍!”荣安希望常茹菲只是单纯对朱永昊生出了喜欢,因为这辈子的自己一定会用尽全力让太子的假脸保不住,那么届时,常茹菲面对现实,美梦自然破灭。总好过前世,被他耗了前程,因他误了终身要强……

“荣安,虞荣安你给我等等!”常茹菲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开始荣安走到她的前边去了,还反过来教训她了?她还跟着跑了?而且那一贯不正经不着调不像样子的臭丫头教训自己时,完全没有违和感,倒似被家中长辈说教时受着的感觉怎么回事!……

第057章 皇后的不满

小花厅里,皇后一听荣安来了,自是点头让进来。她早就想见见那胆大的丫头了,倒是来得正好。

只不过……这个时候才来,有点没把自己放眼里。

心里这么想着,皇后的视线也若有似无扫过了廖文慈,这个嫡母,是一点规矩都没往下教啊。

廖氏和荣华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是一个对视,均是一惊。

她们分明确认过荣安不会来的,一早上她们的人就在葛家盯着了。

葛薇那丫头也口口声声说荣安今日不舒服,为她解释好几次来着,怎么突然就来了?她们怎么敢?

两人不由暗恨。

一恨皇后才刚问了荣华两句话,还没说到主题上,这边扫把星便登门了。二恨荣安一来,话题怕会偏。三恨荣安礼数不周,只怕要拖后腿。

当真晦气。

荣安顶着众人视线,规规矩矩跟着常茹菲进了屋。她一看现场架势,来人和座位安排,基本也判断出果然皇后这一趟有相看荣华之势。在场坐了廖家好几位,连廖文慈的祖母,那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夫人也来了呢。

那么,自己倒是不算白跑。

她一眼便从满屋子的贵妇里找到了刚“病愈”的廖文慈,和荣华一样,温和关怀的面上摆着一个标准的笑。

好久不见的一张脸。

荣安惊觉,前世二十年之后的廖文慈和此刻眼前所见的差异并不大。一样的优雅华贵如娇兰。不是时间待她优厚,而是她,确实才是前世最大的人生赢家!

深究外貌上最大的不同,或许便是因着前一阵几次或真或假的吐血染疾而造成了些损耗,使得那张原本便不大的脸看上去又瘦了几分,眼眶也有些略微的凹陷。却也仅此而已。

面对这个造成自己和娘家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荣安努力将上涌的恨意压了又压,眼神也不敢再随意撞去……

她畏畏缩缩跪下。

“砰!砰!砰!”

落地有声。

她给高高在上的皇后磕了三个头。

在场众人顿时一个个或看天看地看风景,或捂肚子或捂嘴,各尽所能憋了笑。既因为荣安模样,也因着她的……实诚?

这姑娘,怎么那么好笑!

只有廖氏荣华和廖家几位面上几乎同时烧起来。丢人至极!先前也只是传言,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能亲眼目睹这孩子没有教养了。

皇后上下仔细打量了荣安好几遍,到底还是笑了:“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快起来吧,头上还伤着呢,可别再碰着了。”

常茹菲笑着打趣,“皇后娘娘说的是,虞二小姐真真是我见过最最实诚和真诚的姑娘了。这说话做事连个拐弯抹角都不会,叫人心疼。”她暗戳戳给荣安盖着章。

“实诚了好。”皇后再次细细打量了荣安,还有被挡在外边正不知如何是好团团转的小荷,这对主仆……真真……一言难尽。将军府的姑娘啊,谁能信?廖文慈怎么就这么不上心?

“赐座吧。”

廖文慈坐不住,立马笑着起身上来要教荣安道谢道歉。

可荣安却是迅速后退,不但避开了廖文慈的手,还躲到了常茹菲身后,并小心翼翼行了个礼。

气氛瞬间尴尬。

可众人视线的交流却无比密集起来。

二小姐这是害怕主母!还用多说吗?若不是怕到了极致,也不可能第一反应就缩去外人身后,避之不及地似在……发抖吧?

廖文慈尴尬恼火到只想一巴掌上去拍死这个小蹄子。

可再火大,她也只能和颜悦色放柔了声音:“你这孩子,躲什么。你来晚了,亏得葛家姑娘还四处给你开脱说你病了,这么晚才来,还不赶紧给皇后娘娘请罪。”

说是请罪,其实还是变相暗骂荣安的无礼是其个人行为,是葛家行为,与自己无关。葛薇撒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则挥了挥手,道了声“无碍”。

荣安刻意与廖氏拉开了距离,原地给皇后磕头请罪后,又行至今日寿星颜飞卿身边道歉,并给递上了一份礼。

“听说这是虞妹妹亲手做的。为了做这份礼,虞妹妹昨晚直熬到了四更天。今早头疼发作,差点来不了。所以,廖夫人您可错怪虞二妹妹了,葛家姑娘也并没有帮着开脱,说的都是实话。虞妹妹……很不容易的!”常茹菲帮着解释了一把,继续暗暗给廖文慈往坏心主母的形象再次推了一把。

荣安则飞了个眼神谢她。自己又不傻,既然冒着冲撞皇后的风险,那自然也会先找好迟到的理由。为了给皇后娘家姑娘做礼物晚了,皇后可没处撒火去。

“原来还有这缘故。”颜飞卿本已接过礼盒递去了丫头手里,眼下倒是因着好奇又将礼盒拿回,当众打开了来。

里边是三朵绒花。红黄紫各一。

红色是一串五朵的凌霄花;黄色是一簇亮眼迎春;紫色则是一朵盛放的睡莲。

花型栩栩如生,精致非常,细细嗅之,三花还带有真花香味,几可以假乱真。

就连常茹菲也不由张大了口,惊得不行。

这技艺,也太非同凡响了。

这是她……亲手做的?

刚路上荣安说没有好东西送,只能亲手做了礼物,她还安慰其心意到了即可,不用太在意,不想她还有这手艺。

“手上没有好材料,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姐姐及笄,怎么也不能空手。思来想去,便决定自己动手做上三朵绒花,祝姐姐年年岁岁如花貌美。”

“多谢虞妹妹,姐姐很喜欢。妹妹这手艺,倒叫咱们大开眼界了。”颜飞卿是真喜欢。这三花,都是寓意好的,凌霄赞她身份高贵;迎春祝她前程似锦;睡莲夸她品行高洁,她哪能不喜欢?

她赶紧拿了礼盒到皇后跟前。

皇后和众女眷皆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这绒花确实精致还逼真,几乎可以赶上宫中织造局的手艺了。

众人赞不绝口后,神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荣安很满意地发现,皇后看向廖文慈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满……

皇后自然得不满!大家闺秀不学该学的,整这么一门手艺活做什么?是能长名声,还是能帮着嫁个好人家?是为了挣钱吃饭?还是因为买不起花?或是要靠做绒花来挣银子?……这才是真正的掉价,足够叫人想入非非了。

……

第058章 正面交锋起

我家皇后又作妖正文卷第058章正面交锋起皇后的不满却让荣安无比满意。

这三朵绒花确实是她亲手完成的。

也不枉费她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摆弄了整整两个晚上,才勉强做了这造型相对简易,却足够吸睛的三枝花。

前世的荣安一半年岁都在宫里打发时间,做绒花——这是她除了弄琴调香外为数不多的技能了。一来是为打发时间,二来却是因为荣华。

花无百日红,可荣华偏爱大口径的鲜花来做发饰,一到冬日梳头便总不满意。而且荣华名字谐音“绒花”,所以荣安为了让她高兴起来,便找师傅学了扎花的手艺,并摆弄了多年,练了一手好本事。

前世的荣华是从太子妃到皇后太后一路做过来的,能让她愿意多年戴在头上的手艺,自然不会差,足够叫在场众人惊叹了……

一直坐那儿不声不响的陶云再次发挥了她眼毒的本事,恰到好处直击重点笑问:“怎么廖夫人和虞大小姐也和咱们一般的惊讶模样,你们该不会没见过二小姐的手艺吧?”

她的笑一深,连廖文慈都觉头皮发麻。

是或不是,都不对。

说没见过,便是冷漠不关心,

可若见过还任之由之,便更不对了,大有故意养废庶女,苛待庶女之嫌……

这问题,真够刁的!

廖氏略有犹豫,刚要斟酌开口,那边自家今日唯一到场的侄女廖静却是自作聪明开口来给她解围了:

“安表妹这是哪家铺子买的绒花?城北张恒泰还是城南马荣兴?或是葛家给你准备的?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撒谎可不好。”

谁信?反正她不信!这几朵花,不管造型和配色,都远远超过了路边叫卖的,几乎是精品首饰铺出售的水准了,荣安有那本事?师承何人?她要真那么能,还不早拿出来臭显摆了?

廖静瞧着荣安和常茹菲她们在一起就不爽,自家姑母和表姐不便开口,那便她来揭穿好了。

廖文慈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侄女出了头,她便静观其变了。廖静与陶云荣安一个辈分,也省得自己去解释掉了价。

若是廖静有本事证实荣安勾结了葛家撒谎,那于她和华儿倒是大好事。届时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将先前的种种都推去葛氏和葛家身上,自己和华儿反而清白了……

想明白的廖氏给侄女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荣安伸手,十指尖尖,全都是破皮,小眼和划伤。“这都是绕掐铜丝和针头留下的伤。”

“你还无师自通了?你那个庄上,我也去过的。哪有人会这手艺?而且颜小姐手上这花,没个几年功力也做不成吧?”廖静既然开了口,自是要据理力争的。

常茹菲几个也不肯定荣安是真会还是假做,为免冒犯皇后,这会儿也不敢相护。

“谁说我无师自通了?书本就是我师傅。我娘博学多才,藏书又多,我小时被金陵绒花的插图吸引,生了兴趣,求人买了几本介绍绒花的书,便照着学了几年……”她就自封天才又如何?谁管得着?有谁能证明她不是天才吗?

廖静噗笑而出,就连常茹菲几个也想让荣安闭上嘴了。照书学?确实荒诞了点,她们也不信。就好比她们刺绣,若照书学便能精通,谁家还会特意请了绣娘来教?

廖静底气大增:“你有这技艺,却连荣华姐都不知?你苦学了几年,你们庄上也无人知晓?”

“是!”

荣安也懒得与之废话,多说无益,眼见为实吧!

她见花瓶里插着梅,便开口向颜家夫人借梅一支。

已值仲夏,何来的梅?自然都是假花。

荣安随手抽了一枝梅。

众人见她手法熟练,几下便取了花朵,剥开枝条上的绒层勾条,指甲一掐,一根细细的铜丝便露了出来。

从枝条上抽剪下一截一尺长的铜丝,见她手指几个翻动后,那铜丝竟已被听话地拧成了一朵五瓣梅造型。

众人口型是一致的:惊讶张开。

又是几息过去,五瓣梅成了双层的十瓣梅。

瓣片大小几乎一致,形态也很漂亮,关键那熟练的手法也绝非误打误撞可得。

“庄上人不知我会做绒花,是他们对我关心不够。我长姐不知,是因为我瞒着长姐,想给长姐做好整副绒花头面相赠以作惊喜。还有,我没有廖小姐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我瞧见你们头上五颜六色我也羡慕,想要做些既不耗本钱又艳丽的装饰有何不妥?这个答案,廖小姐可满意?”

荣安又从瓶中挑了枝梅,扔到了廖静跟前。

“你若对我技艺不服,大可以也拧朵花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廖静也是大惊,可事已至此,她哪能甘心认输:“你该不会只会拧这梅花吧?”言外之意,是她故意学了个皮毛来招摇撞骗。

“我是两日前接到的帖子,廖小姐若觉得两日的功夫便能边学边练到这个地步,不如自个儿试试?我翘首以待。廖小姐若还有所疑,想看我演示也可以,等我得了空或者花钱买我给你做,就别浪费皇后娘娘的时间了。”

荣安老老实实又给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依旧淡笑着喝茶,不但没阻止,连个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她本就在考察廖家虞家,这荣安有意思,倒成了她的试金石,正好能看看那家的底细。

众人皆是神情古怪,个个眼里都有等看好戏的兴奋。

廖文慈的太阳穴一阵猛跳,跟见鬼似的盯住了荣安。太古怪了。这是真的天真?话里有话,一坑接一坑。说到这会儿,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庄上人都不管不顾她,骂的分明就是自己。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众人她很穷,需要银子,她的手艺很金贵,是要卖钱的,是在暗示她一直被苛待……

可庄上那么多人,还真就没有一个知道她有这本事啊!

若是心机,未免太可怕。但说不过去,怎么可能?

还有这一手技术,更是匪夷所思。

撒谎?可底气何来?这可是皇后跟前!

莫不是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

廖文慈打量着荣安,可她万万没想到,荣安突地朝她看来……

第059章 娘娘说的是(龙哥盟主加更四)

廖文慈正打量荣安,寻思种种。可荣安猛一回头盯上她后,却是突地一跳,接连后退两步,一脚踩在了常茹菲脚上。

常茹菲吃痛叫出声,所有目光再次齐聚到了一惊一乍的荣安身上。

“夫人……我……又说错……什么了?”可荣安却似尚不知撞到了人,正咬着唇,畏缩里带着恐惧,紧盯着廖文慈……

众人纷纷面露古怪看向廖文慈,就连皇后也蹙眉盯来。

所有人的猜测里,都是刚刚廖文慈对荣安做了什么骇人的示意警告或威胁……

“我……”我做什么了?吃你还是咬你了?多看你两眼罢了。

廖文慈再次体会到了这庶女的难缠。

这种时候,解释是无力的。

她索性错牙一啐,眼中带宠笑骂:“你这孩子,怎么和表姐说话的?”她漂亮地转换了话题。“嬷嬷教你的礼数呢?廖静是你表姐,你一口一个‘廖小姐’,这称谓可不对,你还跟表姐挑衅要银子,你说你是不是错了?”

廖文慈也是在顺带敲打荣安。自己可是她的嫡母,她对自己的称谓也是错的。只要自己想追究,她就是错。哪怕皇后也只会先站在礼数这边。

荣安听懂了,她面色一苦,心里却一乐。她既已决定自己掌控命运了,还如何会被带着走?只有她廖文慈会转移话题吗?她也会!

“夫人……您……我……廖小姐是表姐,可廖表姐冤枉我质疑我给我泼脏水在先,您不维护我保护我帮我说话,反过来还帮着廖小姐质疑我指责我教训我?我知道廖小姐和您才是一个姓,可……您也是将军府主母……”出嫁从夫,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把夫家放在娘家之前了?“还是说,您是因为不喜欢我才……”

荣安可怜巴巴噙着泪。

满堂鸦雀无声。

常茹菲几个心下都要笑翻了!

常茹菲决定,打从今日起,一定要和荣安肩并肩同处一条战线!

厉害啊!廖氏的话的确没毛病,可她就是能抓到漏洞来放大。眼下这么一看,要说无礼无德,还是廖文慈首当其冲。

而她荣安,反正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嗯,暂且这么形容吧。她是抱着万事都有廖夫人和荣华顶在前面,才这般无法无天,在皇后跟前也敢猖狂吧?

有意思,有点意思……

“胡言乱语,皇后娘娘跟前……”廖文慈这会儿终于意识到那日荣华为何不但计划失败,还直接晕死过去。果然小鬼难缠,就连她都觉得吃力啊!

而且她发现,这恶鬼……当真是不少!

她还来不及解释,又被打断了。

“好了好了。安妹妹少说两句。廖夫人说的是,皇后娘娘跟前,这一家人就别斗嘴了。”

不仅仅是常茹菲暗戳戳出来“劝架”,还有颜飞卿这个今日主角。

“安妹妹,谢谢你啊。这是我今日收到的唯一一份宾客送来的亲手做的礼物。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颜飞卿这个主角一开口,廖文慈只得将刚编好的一肚子话噎在了喉间。

好累。

这边颜飞卿赶紧把准备好的回礼荷包塞了一个到荣安手里。

“你手作之礼我很喜欢,还因为我的礼迟到,我这回礼是万万不够的。等会儿我再送你个好东西。”

荣华却是气得一口气喝干了茶水。

憋,憋得慌!

不仅仅是因为娘和表姐都吃瘪,自己跟着丢脸,她更不能忍受的是荣安什么时候还真和常家那一派走那么近了?自己和那帮贱人积怨已深,荣安显然在葛家挑唆下对自己已有怨言,若再被常茹菲几个带着,要成大祸患啊……

荣华使劲向荣安递眼色,想示意她到自己身后坐,可荣安一双眼却压根不往她这边扫,反而跟着常茹菲她们坐去了对面。荣华忍不住,凑身到廖文慈耳边低语了两句……

她自是没察,她的这一举动恰好又落在了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皇后眼里。

常茹菲和颜飞卿正在打趣荣安:“你既做的一手好绒花,怎么也不知给自己做上几朵簪着?”

“我送的礼便是绒花,我若还抢先戴头上,岂不是抢了颜姐姐风头?”

“就你嘴甜!”颜飞卿笑:“那你也该好好打扮,你这个……”

“我打扮……怎么了?”荣安傻乎乎看向了荣华。“不……合适吗?”

荣华心头一咯噔,突觉要糟。她到这会儿才发现,荣安的发型和发饰,似乎都是来自自己。

果然……

“可这不是最时兴的头型吗?我找丫头给梳了半个时辰呢!”荣安憨憨笑。

“噗!谁告诉你的?不是在害你,就是在逗你玩吧?”

这话落下,气氛再次微妙起来。

谁都看得见,荣安一眼不眨,满是委屈盯着荣华。

常茹菲两个瞬间领会,也跟着盯了过去。

那边廖家几位有所察,坐皇后下手的廖家老夫人刚笑着转移话题吸引皇后注意力,却是没想到,荣安又拿下了头上珠花,眼中带泪:“我的头型不好,那姐姐们觉得这珠花如何?”她看向的,还是荣华。

有很多时候,无声是胜有声的。

她不用质问,让众人自己脑补的效果远比控诉强多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将她一个受嫡母和长姐欺压的庶女形象给立起来了。

而所有人都不回她,足可见她发问之荒唐。

气氛越发凝固。

“可……当时,我是被告知,这是老祖……”她再次看了廖老夫人一眼,“老祖宗,赏下的。”

这个垃圾,是高贵的廖家祖宗赏下的——廖老夫人的眉心都跟着跳了起来。这说的是自己啊。呵呵,荣华,这个蠢货!老太太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可她却没法答,只能保持姿态犹若未闻,慢慢啜着杯中茶。

另一边的荣华则生怕荣安胡说八道,手中茶碗盖子都跳了好几跳。

她那慌慌张张,一脸赤红不得不搁下碗盅的模样也落于了众人眼中……

都是聪明人,谁还有什么不明的?

几息后,还是一直没开口的皇后率先打破了尴尬,她笑着面向廖文慈:“姑娘大了,就该好好教着。礼数,学识,装扮,世面,还有身边伺候的,缺一不可。都是大族里出来的,哪怕是庶,也总不好叫人看了笑话,影响了名声。”

廖文慈狠狠咬着舌尖才将眼泪憋回去。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今日这般憋屈过。

“皇后娘娘说的是。”

……

第060章 欠债总要还(龙哥盟主加更五)

姜是老的辣。

廖文慈深吸一口,心头却是一转。

皇后娘娘发了话,荣安的教养成了大问题,可不正好是个良机,可以将她弄回府去?

廖文慈迅速找到了节奏。

“安儿,最近你与母亲之间有些误会,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母亲必须向你澄清。这些年你虽在乡间长大,但母亲对你如何你该心知肚明的。咱们相处少,感情生分是难免。但母亲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多相处,你自然能懂母亲对你的一片心思。

皇后娘娘开了口,你也听到了。你身份不俗,在葛家得不到相应的教养,你姨娘是将军府的人,一直受娘家照顾也不是事,不管对你,对你姨娘或是对将军府的名声都不好,所以听母亲一句,你和你姨娘这便搬回府里住吧。

你和你姨娘的院子,母亲早就让人准备下了,里里外外都是簇新的。你回府后,母亲一定手把手教你。你放心,长姐有的你都有,你长姐学的你也都能学,母亲会给你最好的教养和最好的生活……”

荣安面露惊喜,心下暗笑。

“可……”荣安小声打断:“可我娘病还没好。”

廖氏面部又是一抽:“你姨娘回府了一样能看病。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说你姨娘病好了你们才能回府了?”

“不一直是这么说的吗?……”荣安抬起天真的眼盯住荣华。

众人垂眸抽着气。真真是打发庶女姨娘的好理由!这将军府内里已是这般败落了吗?那姨娘的病若一直不好,岂不是连庶女都不用回府不用嫁人了?

荣华也是一愣。她说过这话?她那日说的是……“等姨娘病好,你和姨娘就能回家了……”荣安分明是听岔了。“就能”和“才能”,这根本两码事啊……

“而且听说当年……正是怕我娘过了病气给主子们,才让娘去庄上的……”荣安小心翼翼,一本正经。

“没有这种事。当年是你姨娘自己主动要去庄上养病的……”廖文慈开口解释起来。

只可惜,有先前的种种,再有此刻荣安生动的表情在那,她的解释不论是否完美,事实也无人相信。

廖文慈深一吸气:“放心,当着皇后娘娘面,母亲给你保证,你姨娘要看病,母亲会请最好的大夫……”

荣安却是突然上前来跪到皇后跟前。

“皇后娘娘明鉴,民女虽知不合规矩,但还是想求个恩典。这些年,府里一直有大夫给我娘医治,这一治便是多年。民女差点以为娘的病很难再愈。然,最近到了外祖家,或许是请的大夫高明,又或是水土风水的缘故,娘的病一下有了起色,已能下床走动。最多再有两个月,便将完全痊愈……”

抽气声再次四起。

荣安不得不庆幸今日来了这一趟。否则廖氏真在皇后跟前叨上话,届时随便一个规矩压下来,自己和娘便不得不回去将军府了。此刻她这么暗戳戳,神叨叨说一半藏一半,谁又听不懂?

“人都说,治病切忌中途换医,所以民女想求娘娘怜悯,能否让我娘在葛家治病痊愈后再行将军府?”

荣安自认说的很明确了。虽在葛家不成体统,但只是为了治病。不治会死,回了将军府治病也会死。所以,她只能和姨娘留在葛家。

一定意义上,她也是直接把皇后架了上去。若不网开一面,她娘便死路一条。万一娘回府后真出了事,今日便一语成谶,等于皇后间接背上了责任。

所以,皇后,自己选。

说完,荣安又是重重一叩。

疼!

起来时,她真就含了泪。

额头那个伤,崩开了,再次见了红。

她不敢让皇后察觉她的恶意,那便只能诚心以表了。

她知道,越是可怜相求,才越能暗示将军府的可怕。

她就不信皇后还会当众将她往火坑里推。哪怕皇后只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着不叫人以为她是因为清风坛之事而故意报复的缘故,本着夺嫡路上不能轻易得罪爹的现状,荣安敢赌这一把。

她知道,皇后一定不会蹚浑水!

常茹菲和颜飞卿也帮着相求。

一个说葛氏有娘家人照顾心情愉悦,病能好得快些。一个说听闻这事是将军的主意,这会儿荣安怕也做不了主……

也正如荣安猜测,皇后并不曾再继续抓着这事不放,反而是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席面之事,直接将这事揭了过去。

颜家主母来表示席面早已就绪,随时可以开始,皇后笑着起身先往里间更衣,众人恭送皇后离开便纷纷起身散去前往席面处等候……

荣华刚要开口叫住荣安,却不及就近的常茹菲手脚快。

“走,我带你去颜妹妹的院子里走走。”常茹菲拉了荣安就走。

“不去了吧。”

“你头上得上药,笨蛋。就这么出去,你要丢我的脸吗?还有你这装扮,难看!”

说罢,她还一把抓了荣安头上那朵珠花扔去了一边。

常茹菲扬了扬声音,推了推鬓角发簪。“你可是将军府二小姐,不管是谁骗你给你这簪子,都是狗眼看人低!”

常茹菲讥讽冲荣华方向一笑,挑衅意味分明。就骂她了,骂她是狗,有本事的,主动把头伸来这帽子下辩驳啊!

可惜,荣华那个孬种,宁可再次气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也不敢承认是她送出的珠花,她就是那条看不起人的狗!

常茹菲懒洋洋扭过了头笑到:

“走吧。别盯着那破珠花瞧了,我回头送你件好的。”

荣安全是没心没肺样,跟着常茹菲,却又问向旁边一位夫人:“我那个珠花……真不值钱?”

常茹菲手指狠狠戳来,“看你不懂才骗你!你个呆子!庄上这些年,把你养傻了,什么都不懂,你可怎么办!”常茹菲就是故意一语道出所有人的心头话。

荣安心下一叹。可不是吗?

在个封闭的小地方待着,不傻也会变傻,再聪明也不会精明,再机灵也会变天真。毕竟只有傻姑娘,才容易诱骗安抚和控制啊……

可怜前世的自己还没出生便被困在局里,若不是重来一遭,根本没可能走出困局嘛!

不过欠债,总要还的!

……

第061章 贵女的慷慨(龙哥盟主加更六)

“荣安,等等,姐姐有东西给你。”荣华到底开了口。

已经走到门边荣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失望。步伐,亦是一顿。谁看她都是被伤透了心……微微屈膝算是告退,她转身毫不犹豫就离开了。

再次留了荣华一人尴尬……

她可不是演戏上瘾这个时候还想继续,只是因为她今日又磕破了脑袋,有破相之危,还那么倒霉被六皇子给惦记上了,总得收点成本回来!是不?

荣华啊,你这般哄骗我,玩弄我,伤害我,令我一颗心就这么当众碎成了渣,有求于我的你,准备如何弥补呢?如何让自己从常茹菲她们这边转投你那里呢?

荣安暗笑,忍不住盘算该如何收账。

至少钱财方面,是肯定的少不了的。

有了皇后默许,什么时候回将军府,可不是廖文慈说了算了。至少,她也得等到对方拿出足够打动自己的诚意吧?呵,呵呵……

今日连本带利,可得赚足了!

“常姐姐,等等我。好姐姐,慢点。”

她果断留下一串声音和一个背影,随后攀上常茹菲的手臂,其中亲昵,可愁得廖家上下和荣华都秀眉同锁……

皇后正在里间换装。

见皇后轻轻摇头,女官双手轻柔按上了皇后太阳穴。

“真是糟蹋那么好的身家,那么强的权势,还有那么好听的‘凤身’之说……”皇后幽幽。所指的,自然是荣华。

“娘娘不满意吗?”

“还真满意不起来。廖文慈下手太猛,既是赶妾去乡野,又是疑似在那病上动了手脚,对待庶女更有绑架暗杀之嫌,手段太脏太难看。她养出来的女儿,怕是有样学样。

那虞荣华看着倒是雍容华贵大度,可对待庶妹却一派小家子气的排挤……瞧瞧那珠花,像样吗?好似庶妹难堪她能得益一般,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明,简直鼠目寸光!”

皇后的头摇得更猛了。

“本宫要找的是皇后,是可以辅佐帮助昊儿登顶的女人,可以帮助昊儿稳定后宫的女人。昊儿身边要拉拢的势力不少,虞荣华那小肚鸡肠,若是跟了昊儿,只怕是要拖后腿……我再一想到你那日所见,更是没法接受虞荣华……”

“那这事……”

“你去给个暗示,就说……”皇后想了几息:“观望!”

“是。”

……

荣安尚未来得及走一遍颜飞卿的院子,欣赏一番真正贵女的闺房,发表一下她的真实感叹和羡慕,便被一群丫鬟给按在了妆台前。

差距,她这会儿也察出来了。

别说是将军府小姐的她,就是做太妃的她也没体会过这种侍婢分工合作,井井有条配合伺候的麻利劲儿。

大族的底蕴啊,不得不服。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从清洗,上药,梳头,重新上妆等一系列已经完成,婢女还选来了三套适合她体型和气韵的衣裙,并各自配好了头饰香囊装饰来供她最后选择。

真不得不服,期间,颜飞卿可是连个明确指示都没下,奴才们自个儿自觉便完成了所有工作。

华丽丽的一片,荣安一套都不想选,可却被常茹菲几个逼着每套都试了一遍。

“你与我们同进同出,哪怕就是顾及我们颜面,衣着装扮也不能与我们差距太多了去!”

“三位好姐姐,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庶女!你们这金丝银线的好东西不适合我。”荣安嫌烦,“而且,你这衣裳一看就很贵,我穿不起!穿坏了也赔不起!”

“不要你银子!”

颜飞卿笑起来:“我的衣裳有的是。这三套都是全新没上过身的。”

她手一挥,定下了荣安身上那套,又让侍女将荣安刚试过的另两套也全都包了起来。“你不用有负担。这三套衣裳,算我送你的。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得了空多做几串鲜艳的绒花送我便是。”

荣安自然拒绝。

一直没出声的陶云撑头道:

“别推辞了。你借了颜姐姐的衣裳穿,更叫人同情,也更让荣华她们没面和跳脚不是?而且她们为了颜面和名声,还会加倍补偿你。你只要筹谋得当,就这一条便足够你从廖文慈手上赚足了银子不是吗?”

陶云笑着啜了口茶:“便当颜姐姐抛砖引玉了。你可记得多讹些,不好叫你颜姐姐亏了去。”

“陶姐姐这话,倒是在理。”

荣安也跟着笑,确实,大学士家的姑娘更聪明呢!这会儿她还真不想脱下衣裳来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只要身上这一件。头饰什么的,算是我借的,明日还回来。”

三件衣裳里,也就只她身上这件淡紫色挑银丝的月华绣裳最低调,她又跟颜飞卿借了两支镶珠的银簪作饰插到了头上。

“你故意抹黑我呢是不是?”颜飞卿好笑,那两支簪子是她准备打赏用的。不值钱且素淡。

她既然带了荣安回来,若再让荣安这个模样走出自己院子,那自己与虞荣华有何区别?

这不是去打荣华的脸,而是丢她自己的人。

颜飞卿再次打开了被荣安合上的八层妆奁箱子。

“不行不行,弄坏磕破了我赔不起。真赔不起。”荣安叫苦,不是推辞,是颜飞卿那箱子东西真就直叫她眼晕,里边怕就没有低于百两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筹到几百两傍身,之后用银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用不起,所以不要那些累赘,这才从一边随手抓了两根银簪子。

“由不得你!”颜飞卿的手速倒是快,手指轻翻,就选了五六件扔到丫头手里,示意给她一股脑塞进了发髻里。

“再给她选个花钿,把她额间伤口挡了吧!”常茹菲示意了婢女。

荣安反抗无果,只能由着一帮人给她捯饬着。

“荣安?”陶云一直在看她。

“你说。”荣安觉得自己和这帮贵女是合作关系,所以一直不觉低人一等,因而对她们也都是“你我”相称。加上她的一贯表现都是没心没肺,所以三位也没多与她计较。相反觉得此般相处更舒服些。

“你这么反复得罪荣华和廖文慈,你不惧吗?你能在葛家躲一时,却不可能躲一世。廖夫人身份在那儿,她是你的嫡母,真要对你动手,轻而易举。你和你娘也不可能不回府,到时候你们还是在她手掌心。”

这是陶云想不明白处。看着顺理成章,可她总觉得荣安那里还有哪里不对。“而且你没多久就要及笄,你的婚事还掌握在她们手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陶云她们和荣华不对付,是对手。“你这么光明正大和我们在一起,只会叫廖夫人对你们母女的仇恨越来越大。你的处境也更危险不是吗?”

……

第062章 开屏的孔雀(龙哥盟主加更七)

荣安听懂了。

陶云确实聪明。她看不出自己的底气来源,自然会怀疑自己的动机。说不定,她还在担心自己是荣华派来潜伏混到她们身边的奸细吧?

她问到点子上了。

荣安对陶云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这些问题她直接开问,而不是遮遮掩掩背地里来试探自己。就冲这一点,她都得认真回应。

荣安之所以不怕惹怒廖文慈和廖家,无非是掐准了因为凤身,廖夫人和荣华奈何不了自己还得想方设法收服自己,事实这才是荣安屡屡敢大闹天宫的真正原因。然而这一条,不能说。

“第一,我没有退路。难不成我不与他们作对,他们就会放过我和我娘吗?我娘的病和廖文慈脱不开干系,我更是接连两次差点遭遇不测。所以我唯一的自保方式不是乖乖向她们求饶,而是只能闹大了事来反抗,来逼迫她们不敢对我动手。

第二,我还有一个靠山,便是我爹。至少我爹还疼我。我只要保住我爹的关心,想要活下去总该没问题。

第三,我不否认,我亲近你们,也是因为你们不惧她们。你们若愿意的,护我一二,你们若不厌恶我,我们可以时不时联个手。但你们若有所顾忌不愿插手,我也绝无怨言。”

面对如此聪明人,荣安不敢装疯卖傻,而是表现很诚恳。

常茹菲出来拉了荣安手:“陶云没有恶意的,她待人接物一向谨慎,这是她的性子。而且你放心,就冲你我缘分,就冲你我契合的性子,就冲你我几次默契配合,就冲你当日对星云老秃驴那番义正辞严的教训大大让我解气……你的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荣安……”

陶云还有问题,这次明显,不再是试探,大多是关心:“你姐姐凤格之说越来越多,皇上前两日还召见了星云,听说就是打探这事。你姐……希望挺大的。你此刻得罪她,将来她若真上去了……你不比我们,我们好歹有家族护着,可到那时,她就是你的家族,你当如何……”

荣安深吸一口。

前世,可不就是?荣华为了彻底成为自己最亲近的家人,连娘都除了!

今生,自己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三位姐姐,你们要努力啊!你们上去了,若你们成了凤,就没我家那位什么事了。”

三人闻言,却是同一表情,同一动作,一齐红脸低头。

荣安一叹,真是造孽。

不同人,却同命,何尝不是悲哀。

颜飞卿也在换妆,她取下了头上一根玉簪,小心翼翼开了一只锦盒,换上了盒中的另一根白玉簪。

“取下来做什么,那不是今日太后娘娘赏下的吗?”陶云觉奇怪。

“可这白玉簪是表哥送的。”颜飞卿面颊红了红。

荣安一下明白,颜飞卿说的表哥,便是太子了。

“及笄礼物吗?”

“嗯。表哥既然给了,我自然得戴上了。今日表哥一早就来了,说会一直留到午后再离开,要给我撑场面呢。”

容安忍不住一声笑。

这个太子,还真是应了先前自己的感觉:阳光普照。

那日与常茹菲眉目传情,今日对颜飞卿又柔和似水,前世他与荣华点滴她更是全都知晓,事实上,就连每每给他们传口信的自己,在他那儿感受到的也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般的柔和。

渣货!

此刻细想来,他对谁又不是这般?

如涓涓细流,冬日暖阳,只要他碰上的,有需要的,他都能尽力用他的脉脉温情去一网打尽。

呸呸呸!他可不配细流暖阳,充其量就是一只为了借力成王抢地盘而四处开屏求关注搏关爱的雄孔雀!

呵!

送些错觉出去,给诸位情窦初开的贵女们种下希望,养出胃口,纵出野心,而成全的,都是他的势力和底气。也是正因这般,这太子才拖拖拉拉,始终都没把婚事定下吧?皇后太子,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真是人生如戏,全是戏子,明日如何,全凭演技啊!

……

荣安的笑和叹引起了几位贵女的关注。

“荣安,问句私房话,你觉得太子真正属意的是谁?”

“我哪知晓!”

“你是旁观者,你比我们清醒,不要有顾忌,你说说看。”陶云不依不饶。她觉得,荣安远比她先前以为的要聪明多了,荣安敢说话,她想听真话。

荣安撇撇嘴,废话!他属意的,自然是能助他最后一步的那位。“你们谁能成就他,他便属意谁呗。”

“荣安,你好像对太子有些……反感?”常茹菲问到。

“没有反感。只是不好感罢了。”荣安笑起。“你们都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们所有人。这样的人,我实在没有好感。而且他只能从你们里选一个,你们大部分人最终都会被断了念想伤了心,甚至坏了或断了前程,就冲这一点,比起对他的感觉,我更心疼你们。”

一群傻姑娘,和自己前世一样。

她这话,太真实。三人虽都怀揣美梦,可谁又真不明现实?

屋中顿时静了下来,淡淡的伤感弥漫,各人各有心思。

荣安也有些纠结。

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说这话。

今生的她,是怎么也不会让荣华再做皇后的。可真想要掌控自己命运,和廖氏一族抗衡,并不再被拿捏,事实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夺回前世被抢走的一切,也就是她自己做上皇后。

可矛盾来了。

先不提那个难度,就她眼下一想到朱永昊便心烦厌恶的状态,她是实在不愿再与这人共度一生了。若是这一点来看,她不想做皇后。

既然她不信命,既然荣华能成后,那么别人自然也能。所以她最近在思量,她是否能相助某位姑娘取代荣华成为下一任皇后?

就比如面前的三位。

然而真相处下来,她又忍不住想到前世。上位之争过于艰难,前世这三位,下场并不好。

陶云脑子好,最早收手,损失算是最小,嫁给了她爹的关门弟子,基本算是下嫁。可按着陶云心气,她生活再好,也很难真快活。这一点从她婚后便再极少露面便能察出……

颜飞卿和荣华有宿怨,颜家为避免两相生害,避免荣华将来报复,后来便将她远嫁了。议亲晚,选择本已不多,嫁的远,家族更是照顾不及。在现皇后去了后,颜家靠山倒了一半。荣安记得,颜飞卿大概是皇后薨了没多久,也因难产丢了小命……无人知晓是否人为。

……

第063章 收获的荣安

至于常茹菲,前世命运更是叫人唏嘘。

她一直不死心,和荣华争啊斗啊,白白耗了几年。满京城无人不知始终不肯嫁人的常大小姐对太子的心思。她的痴心一片,叫太子感动,却让荣华记恨了多年。

常茹菲被耽误,常家开国功勋的身份地位开始发生效用,越来越多的御史官员都觉得太子不该委屈了她。哪怕只为安抚老臣之心,劝诫之语屡屡出现。

当时眼看大业将成,荣华如何不惧?常茹菲身份在那,真来了太子身边,至少一妃甚至一贵妃之位是必然的。而且弄个不好,皇后之位也要受威胁……

荣安记得当时荣华很愁,但没过多久,便听说常茹菲谋害荣华被抓了个正着……常家大家长与廖家主谈过,只数十日后,常茹菲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听上去嫁的很好,兴宁伯家的夫人,可却是继室,还成了四个孩子的继母。也是后来才听说,那兴宁伯面上温和,实际却是个残暴的,原配夫人便疑似是被他酒后失手害了……

那时候的荣安还以为都是传言,可她接下来多年都没再见常茹菲。再后来,便是听说常茹菲抛下两个亲生孩子上吊了。她这才相信那些传言是真。为求解脱连骨肉都弃之不管,可见其惨况。

当时的荣安唏嘘不已,可荣华却哼声说这是报应,还欢喜地喝了一壶女儿红。

酒后的荣华提了句,说那兴宁伯的求娶,是她和廖家的示意和推动,问荣安,她做的好不好?是不是给常茹菲这个祸害选了个好夫婿?又说每回她心情不好,都会找人去兴宁伯跟前提一提常茹菲和太子的过去。只要一想到有人比她惨,她心里就舒坦多了。

与她斗的下场,就当如此……

荣安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当时的她却没把这些醉话放心上。

这一阵与常茹菲有了往来后,这些人的前世便也如画卷般一点点在荣安脑中走动起来。

看着眼前鲜活的姑娘们,荣安实在于心不忍……

这一世自己的命运改变了,那对于身边人呢?她即便不推动,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步步走向沼泽?

所以这是第二组矛盾,她忍不住,总想点醒这些姑娘,让她们远离朱永昊。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她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堵住了一声叹息。

或许,正如今日冒出的那个念头,她真正该考虑的,是将太子拉下位?如此,大伙儿都能好过些?

可她怎么做呢?

她有什么能力?

“要开席了。请姑娘们挪步。”丫鬟来请,几人才从各自思绪里抽离。

……

寿星刚一出现在后园时,便立马吸引了众多关注。

然而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无疑是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贵女三人行突成了四人游,自是看点十足。

多少人都是在那第四人身上来回扫个多遍后,才认出那是……虞家那个庶女荣安?

当真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摇身一变后,不但焕然一新,还如若换了一人,风头也半点没被压下去嘛。站在三贵女中间没有一丝突兀,倒有几分理所应当的光彩。

清秀中透着清美的小脸蛋,挺得笔直的小腰板,目不斜视抬高的尖下巴,倒是有种别样的……可人。尤其那眉心的伤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桃花钿,立马叫那原本略显寡淡的脸娇俏艳丽了几分。

衣裳饰物档次上去后,整个人气度也似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从她出了颜飞卿院子开始,便当仁不让成为了众人眼中和口中最关注之人。

“你倒是有模有样。”颜飞卿一直在担心荣安会丢脸,自己是今日焦点,实在害怕出纰漏。

“荣安只在荣华跟前出纰漏。其他时候都还算靠谱。”常茹菲早就摸清了荣安套路。

荣安闻言冲她一笑,算是回应了她。

“荣安,记得,跟着咱们,有肉吃,有金花,有礼收。”陶云笑颜如花。

三人带着荣安一路从贵妇群中走过去。

一路请安,见礼。

荣安是生面孔,好奇的贵妇不少。

惊由一介绍,贵妇们不管是看在三位贵女面上,或因自己长辈的身份,又或是冲着最近荣安的风头,都或多或少掏了份见面礼。

银钱自然是送不出手的。

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荣安便得了不少或大或小的金器。

尤其两只手腕,被套有近十只金镯子,虽分量都不是很重,却叫她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注意你的仪态。合上你的嘴。”

“偏不。我要气晕荣华,欢欢喜喜和你们在一起。如此这般,回去荣华为了哄我,才能花更多银子更多心思和功夫。”荣安早就注意到荣华和廖家那帮正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的家伙。

“有道理。那么,咱们去那边,我们常家老太太那儿还没去过呢。”

“啧,连自己人都坑。”

“那你别去。”

“去,去!”谁不知道常老夫人家产丰厚,自己这么个专长拖荣华后腿的到了,老夫人一定大方。而荣华远远看着,更得气得仰倒。这两边都能获益,傻子才不去……

荣安越发感叹不虚此行。

这一趟,让她遍体舒畅。荷包的丰厚,更让她踏实心安。

她远远关注到,就是葛薇也一直乐得没能合上嘴。中间荣安找她说话,可她居然让颜家侍女来传话,说是没空……还说待会儿会跟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回去借几本好书,让宴席结束后,荣安自己坐府中的车回家。

对此,荣安表示鄙视。怎么有种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娃嫁人就不管娘的感觉?……

四处走逛期间,廖静突来堵住了荣安。

“荣安,你还有没有规矩了?今日可有向老祖宗请安?”

“哪个老祖宗?”

“你……自然是廖家,你的外曾祖母。”

“还不曾。”祖宗?她配吗?

荣安拉了常茹菲。“姐姐陪我一起去见过廖家老夫人吧?”荣安故意轻晃闪着金光的手腕,常茹菲立马会意。

廖静没想到常茹菲会跟着,却又实在想不出理由阻拦,只能由着两人。

……

第064章 成对芙蓉玉(龙哥盟主加更八)

“给老太太请安。”荣安老实冲明显在等着她的廖老太太行了一礼。

“什么老太太,该唤曾祖姥姥。”廖静打断。

“为何?”她不想叫。她不愿叫廖文慈母亲,这老太太自然也一样。

“什么为何!这是规矩!”

“可夫人没教我这个规矩。”荣安看向廖文慈。她笃定了此刻急于缓和与自己雪上加霜关系的廖文慈不会逼迫自己……

不过这天下总有那么些自作聪明的热心人。

听出荣安的得寸进尺,廖文慈没开口,廖静却再次帮着跳脚:“你这会儿学也来得及。还不跪下给老祖宗磕头行礼道歉?”

“好,我可以跪。”荣安慢慢屈膝:“不过你们确定要在这儿教我规矩?”笨蛋还敢来教训自己!

呵,要她来可以,那就要经得住被她气。别说是叫人,就是下跪又如何?只要她们能舍了脸面,不怕叫人当众指指点点!

荣安很干脆,已经虚心跪了地,全是老实接受“苛责”,等着被发落的模样……

廖老夫人和廖文慈一个对视,均是震惊于荣安的应对。廖静犯蠢,她们没有及时阻止,是本打算给荣安个教训叫她知道个斤两。

可此刻……

她们都用不着打量四周,已能感应一大片视线都在投来,足够叫人想入非非了。

无疑,自以为占了理的廖静吃了两位长辈同时剐来的一眼。

廖文慈赶紧去拉人:“安儿,你廖表姐不是这个意思。快起来。”

“就是嘛!”常茹菲冲着荣华嫣然一笑,自己既然来了,怎能不伸个腿脚踩一踩。

“今日是颜姐姐的好日子,我便厚着脸皮做个和事佬了。”常茹菲拉高了声音,为慢慢走来的众多贵妇小姐答疑解惑。“安妹妹从乡野来,规矩虽不是很好,但可以回家教嘛。这当众跪不跪的教训着,未免太不顾忌安妹妹颜面了。安妹妹年纪不小,都快议亲的人了。总要给些面子的。”

廖文慈真想一巴掌抽翻这常茹菲。

臭丫头,睁眼说瞎话。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是为了不让荣安嫁个好人才这般打脸似的。

“常小姐误会了。”廖老夫人和颜悦色。“老身可是真疼安儿。刚刚还告诫了安儿她母亲,安儿讨喜,让她一定不能让安儿嫁得比华儿差。”

荣安埋着头,一声冷笑。这么个当众的应承和保证,真该感动呢。

常茹菲噗笑出声。这什么意思?

荣安这个庶次女,嫁的不比身带凤格的嫡长女差?

这是睁眼说瞎话?或是荣华不想做皇后,只想嫁个普通人?还是要姐妹共侍一夫?

可笑。

“老夫人说得极是!咱们大伙儿可都听到了,都会记在心上的!”

常茹菲笑意更甚,话锋一转。“老夫人一看就不是个偏心的。以后安妹妹身上您可得多上心。怎么的,也不能与华妹妹相去甚远。”

常茹菲示意了荣安这一身。“就这还是沾了颜小姐的光借穿的呢。”

廖老夫人眉心一跳。

今日是皇后暗暗相看荣华,所以她和文慈才会前来皇后这娘家。而从她到荣华都是精心打扮过,祖孙三人全端的是华贵大方范,尤其是华儿。周身都讲究了一个贵和重。

此刻常茹菲分明是偏生要咬定“偏心”二字……

言外之意,她能不懂?又有谁不懂?

被当众说开到了台面上,是装傻都不行。

多少人都在看笑话,荣安那小蹄子,周身上下都是别人家的,连双手都套满了别人家给的镯子,自己这个祖宗,如何能干看着?不但得当众摆好立场。还得用实际行动叫人服气啊!

果然小鬼难缠。

荣安这蠢货,招惹什么人不好,竟被常家小贱人缠上了。静儿也是个笨蛋,既然要找荣安出气,怎么也得私下而为……

廖老太暗自磨牙,面上却笑得全是褶子:“瞧瞧这伶牙俐齿的常家丫头。你这般护着我家安儿,老太婆我倒是心安不少。安儿,之所以让廖静唤你来,就是老祖宗要给你东西呢!”

她撸下了腕上的冰花芙蓉玉镯子塞到了荣安手上。

廖静瞪大了眼,拉着荣华的手直打颤:“曾祖母,那镯子……”

廖老夫人眼神一厉顶过去,廖静到嘴的话全给吞了回去。

老夫人亲自给荣安将镯子套上了手腕。

“这可是你们外祖家传下为数不多的宝物。安儿,你对你母亲有些误解。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是你姐还是你母亲,都是一心为你好。而廖家,则永远都是你的外祖家,不管何时,都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常茹菲拉过荣安手看了眼,略有些惊讶老太婆的出手。“好东西呢。真好看!”

冰花芙蓉玉本身产于温泉,价值上来说,不如和田玉。可廖老夫人这个,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关键是里边的云状花纹竟是芙蓉花型,这便刚好应了其芙蓉玉的美名。

这个成色和花纹的冰花芙蓉镯,就常茹菲也是头一回见。

“冰花芙蓉玉是玄宗与杨妃的定情物,所以才用杨妃小名‘芙蓉’命名之。杨妃珍之爱之,曾寻遍大唐求冰花为芙蓉纹的此玉,最终还是未果。”

“常小姐所言极是。此镯有价却无市。不但珍贵,还稀罕,也是老身的心头爱。”廖老夫人和蔼看着荣安……

荣安也惊讶。

前世这成对的冰花芙蓉玉镯子,廖静和荣华都眼馋,老太太是直到荣华婚事定下,圣旨到了才赠予了荣华。

到底是形势决定眼下,这会儿为了笼络她,恢复廖家和廖氏名声,老太太忍痛割爱,倒是顾全大局。

荣安眼皮突然跳了跳,等等,有价无市啊?那这镯子……应该值不少银子吧?得找人估个价呢……

果然,下一息,荣华手上也多了一只同样的冰花芙蓉玉镯子。

“这镯子是成对的。正好你们姐妹一人一只,外曾祖母一片心意,你们自个儿体会。只求你们姐妹不论遇到何事,都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相辅相成光耀门楣。家和万事兴,天下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家人……”廖老太的高大形象顿时竖立起来了。

功夫做得不错。几句话说的也真心。若是前世的荣安,自当感动。可惜啊……

瞧着的人不少,老夫人知道刚常老太给了荣安见面礼,自然还得继续她的大度,便也大方给常茹菲送了一件玉……

所有礼数和面子都做得尽善尽美……

第065章 比试开眼界(龙哥盟主加更九)

“这丫头比想象中厉害。”

荣安和常茹菲离开后,廖老夫人忍不住叮嘱孙女。“你们都上点心。我瞧着她对你的敌意挺大的,无论如何,你得好好化解。”

“是。”

廖老夫人上下打量起了廖文慈。

“虞博鸿多久没去你那儿了?”

“我……这阵子不是身子不好吗?”

“没用的东西!拴不住男人的心还拴不住男人的裤腰带吗?长点心吧。”

“可……”

“没有可是!你再不上进,虞博鸿的一颗心被那葛家小贱人绑住后,有你后悔的时候。赶紧把虞博鸿的人和心都收回来,你的权利和话语权才能巩固,葛氏和荣安才好控制,哪怕是用点手段,还用我教你吗?”

“……”

“知道你别扭,可祖母的冰花芙蓉玉镯子都豁出去了,为了女儿前程,为了廖家,更为了你自个儿,你也努努力吧!”

“是。”

“等你好消息。”……

眼看将入席面,为防荣安再次跟着常茹菲她们混去一块,荣华一直拉住了她。

荣安一脸无所谓,心下却知道她们意图。无非是最近谣言太过厉害,今早又再生波折,所以想要在外人跟前与她演个姐妹情深。荣安无所谓,想和自己肩并肩,可以啊,只要你承受得住……

荣华很快就后悔了。

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先是刚入席后,荣华轻声与荣安耳语:“安安,你今日就跟着姐姐好吗?别和常茹菲她们在一起了。”

哪知荣安却是猛一抬头,没心没肺当众问到:“怎么了?常姐姐她们很好啊!”

一语毕,齐刷刷的眼神全都集中了来。

在所有人的判断里,都是荣华正在编排常茹菲几人。

荣华手足无措,荣安这才“后知后觉”:“对不住,我声音太大了。会注意的。”

荣华傻傻看着荣安那张无知的脸,再没有做出任何应对,也再不敢与她多说一句。

接下来,是席面开始后。

荣安就像一个……贪吃鬼!饿死鬼!

没有形象,完全没有!

吃着碗里的,盯着盘里的。

每一道菜都要问一遍菜名,问一下材料。

什么都让她惊讶,什么都叫她惊喜,什么都让她贪吃。

每一道菜动一次箸也不停,示意布菜的丫头去添了一次又一次。丫头有两回手慢了,她竟然等不及自己动手了。不但将手伸出去老远,还站起了身。

每吃一口,还得赞一遍。赞菜品,赞厨子,赞宴席,生怕别人不知她是乡巴佬,给人那种生平第一次吃好东西的错觉……

荣华坐那儿,直臊得脸发烫,心下懊恼不已,暗道就该让她坐去常茹菲身边的。

刚开始,同桌和邻桌的女眷还对荣安目露嫌弃,可在发现她这个菜不识,那个鱼不认,全都是第一次见,头一回尝,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孤陋寡闻的好奇心,不知礼数的莽撞,说到底也不能怪这姑娘。且看那吃都吃不饱的样子,确实怪可怜……

一盏燕窝上来时,荣安却慢下了速度,开始了细细品,慢慢抿。

廖静讥讽她:“吃不下了吧?那便全当漱口吧。”

“拿燕窝漱口?那是你们过的日子。不是我。”荣安只盯着面前碗盏:“这是我第一次吃燕窝,自然得仔细尝尝。”

荣华来气,终于憋不住了:“我每回去庄上,都会送一盒燕窝去的吧?”第一次吃?什么意思!合着她每十日一次带去庄上的好东西都喂狗了?

“这东西贵着呢,你送去了我们也舍不得吃,都拿去换银子了。”

荣安睁眼说瞎话。由于精贵,所以燕窝每回都是英姑亲手在屋里炖的,她撒谎又如何,荣华根本无从考证。

“……”荣华一时摸不着她所言真假,刚想问她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一想到她可能又要牵扯到没钱或是庄上克扣之事,赶紧闭上了嘴,只暗暗念叨这顿饭可赶紧吃完了才是正经。

所有人看来的视线都是鄙夷难当。

旁边一位小姐好心:“廖妹妹,你敞开了吃。我这盏燕窝没动,你要是不介意……”

接着,荣华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荣安没脸没臊接过了那盏燕窝,又甜甜道了声谢后放到了跟前……她,她是乞丐吗?荣华觉得自己又快要晕了……

“说的是,廖二小姐瘦弱,确实得多吃点。”又一位好心的夫人。“把这盘子红烧鹿筋和蝴蝶海参端到廖二小姐门前吧。”

“廖二小姐想吃什么只管让婢子端,那八珍一品煲是宫廷做法,用料足,汤底醇,你尝尝看。看你吃得香,咱们胃口都好多了。”

“去给廖二小姐端盏山楂陈皮茶消消食。”

“……”

荣华脑袋越来越疼。

所有人眼里先前对荣安的嫌弃和鄙夷,就这样暗暗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荣安那儿收获的,只有同情怜悯和关怀。

更有八卦的妇人问起她庄上种种,她却是那般无知,将她庄上过的日子道了来。很快,在众人眼里,她的形象便成了个成日里不是河边钓鱼,便是帮忙摘果的农家女。

被刻意养废——荣华亲眼听到,有人已经这般判断……

荣华食之无味,荣安则自顾自吃的欢畅。

酒足饭饱,荣安还在啜着杯中甜滋滋的颜家特酿,不死心的廖静便拖着一位相熟的范姓小姐过来了。

她还是不信荣安会做绒花,所以找到了一位懂些皮毛的小姐,一心想要当众刁难让荣安丢脸。

“这是范小姐,也喜欢做绒花。往日里经常琢磨着做花玩,我提议,便让范小姐和我安表妹一道比一比,也让咱们开个眼界?”

廖静安排的很好,连铜丝和钳子等物都准备好了,压根就没有给荣安拒绝的余地。

那范小姐略犹豫:“我就只略微学了些,不精通的。”

“不要紧,切磋切磋吧。制作完整绒花耗时不短,你们便各自拿铜丝弯几个造型出来意思意思就成。如何?安表妹,你这会儿,该不会说没时间吧?”廖静冲荣安挑了一眼,随后又起哄问众人要否亲自出题?

有热闹看自然好,不少人听说荣安早上送给颜飞卿的绒花得了皇后一赞,这会儿正好奇,自然一呼百应。

……

第066章 眼馋的彩头(龙哥盟主加更十)

阴魂不散!

荣安只觉廖静无聊至极。

想玩?自己可以奉陪!

但玩小了有什么意思?

荣安投了个眼神给最聪明的陶云。

陶云一下心领神会。

她想到荣安午前应对廖静的发难时便说过,想要看她亲制绒花,要么等她得空,要么出得起那笔银子……

陶云笑道:

“这么干比有什么意思,怎么也得放些彩头。有输赢才有看头不是?”

“这……”那被廖静拖来的范小姐犹豫了一二,没有把握的她拿出了干巴巴的一副金耳坠。

相对荣安此刻的底气可足得很,两只手腕全是金,再有颜飞卿塞给她的回礼,随便拿出一样都够了。

不过,陶云得了她一个眼神后,一下便明白了她势在必得,直接从她头上拔下了颜飞卿借她佩戴的一支金珠碎宝流苏发钗扔到了桌面上。

“陶姐姐,这使不得。这是颜姐姐借我的,我若输了可怎么赔得起……”

“没事。我说了算。反正今儿好日子,高兴还热闹。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和你颜姐姐一人一半。”

廖静略微面抽,没想到她们玩那么大,下这么重的注。

如此一来,范小姐这边的筹码显然不匹配。可人这么多,自己又不好临时收手。

她只能从自己腕上拿了一只白玉镯,压到了范小姐的那副耳坠子一道,并努力挤出笑颜:“那我便效仿陶小姐了。反正热闹高兴,范妹妹不要有负担,只管放手一搏。”

唯恐范小姐怯场会退缩,廖静很大度,坚持把玉镯添作了彩头。

“不成不成,哪有只让参比的自己出彩头之理?廖小姐你是比试发起人,既担了这名就要行这义务,姐姐本就当取一样好东西出来添个彩头的。姐姐不如再拿一件?”陶云笑得灿烂,“反正一边是你闺中密友,一边是你自家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廖姐姐既然要热闹,可不能寒酸了出手哦。”

陶云的打趣挑不出错,一出口,便引了不少姑娘来跟着起哄,一个个均是要求廖静再添一份彩头。

被拱上去的廖静有些搬石头砸脚的感觉,所以,自己不管能否揭穿荣安,都要再贴一件东西?

好气!好憋!

范小姐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自己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看向荣安时,她又正好捕捉到了荣安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和那蜷握成拳,有些发抖的手……

慌了?

那就好。

看来胜券在握了。

范小姐玩绒花已经两年了,还得过师傅指点,荣安那三脚猫水准,连个正经师傅都没有,不可能是其对手的。更何况她已经问过了,拧梅花是掐铜丝里最简单和必学的,所以她才笃定荣安哪怕梅花拧得再快再好,也是半吊子水准,这才敢闹了这么一场。

如此一想,廖静定下心来,取了头上的红翡如意簪来添作了彩头。她暗暗打了个小算盘:只要范小姐赢了,得了荣安那副流苏金珠钗,她绝不好意思再拿了自己这簪,届时这簪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上……

嗯,自己帮着荣华和姑母出了口恶气,之后说不定还能有所得,不会亏,不会亏的……

桌面被清空。在廖静的主持下,荣安与范小姐一人一桌,开始了比试。不限时长,一人完成一简易铜丝作品便可。至于输赢的结果,则按着时长、难易和完成度、美观性和真实度由在场众人评定。

荣华本欲阻止,可廖静在她耳边嘀咕:

“只有当众揭穿了她才能证明她是个满嘴谎话胡话,不值得信任的骗子。若是那般,不但先前关于你娘的谣言不攻自破,她和她娘连葛家都待不下去,自然只有回去将军府,你爹看穿她的真面目,也会厌弃她,再不会一味相护。这是一举多得的事。届时,声名尽毁的小庶女还不是任由你们摆弄。”

廖静得意极了:“你该谢我帮我,该站在我这边,该去再找些人来看热闹,你要有本事的,最好再去忽悠怂恿了谁来加些彩头。对了,特别是常茹菲几个,她们若输了这一把,被当众揭穿与个骗子形影不离……这个打脸,你可想看?”

荣华从廖静开口说第一句便被说服了。是啊,只要揭穿荣安,她就再不用这么累。届时便成了荣安来求她。自己届时顺水推舟,便能完全掌控荣安了……

荣华抬眼瞧见不远处的老祖宗和母亲分明好几次看来,关注到了这一片,却依旧无任何反应,显然也是默认且暗许的态度……

这就好。

这边颜飞卿和常茹菲都到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颜飞卿作为主家,拿了一枚玉璧,添了个彩头。

“荣华,你妹妹参与比试呢!你这个表姐,怎么也得支持下!”常茹菲再次杠上了荣华。

“那是自然。”荣华找了块分量十足的玉佩出来并说了几句漂亮话给荣安打气。

那边不知谁去皇后跟前漏了口风,皇后人虽没来,但为了给颜家撑个场,也许了一套瓷器添彩。她自不是好奇那荣安究竟什么水准,她更是想看看将军府究竟把这么个庶女逼到了什么境地……

皇后一出手,女眷圈子里便再无人不知这处有场比试,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这一片便站满了人。

颜家一位老夫人和其两家姻亲也送来了彩,廖老夫人为了面子,自然也不好一毛不拔。挑来挑去,拿出了身上最便宜的一只玉件。上百两,又没了。

常茹菲拍了拍荣安肩膀,也添上了一只镯子到那彩头盘中。

荣安看着盘中越来越多,金光闪闪,贵气沉沉的一大片,心头早就乐开了花。

到底是贵人圈啊,自不会拿银子之类俗物来添彩,当然贵妇们身上也不可能揣着银子,所以这堆东西都很拿的出手呢!

把这些赢回来,够她和娘这辈子都吃香喝辣了吧?真没想到,还能玩到这么大。

果然,还是贵人的银子好赚!

她原本还不太在意,只想怎么躲懒怎么来,可这会儿她看在这笔送上门的钱财面上,也生出了些必须想法挣银子的斗志来!

……

第067章 笃定的比试(游荡万赏的加更)

众人被要求站远观望,尽量少发出干扰后,比试便算开始了。

范小姐渐渐从慌张中镇定下来,努力抛开了外界干扰,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手上。

她最拿手的便是做莲花。

她打算做上一支盛莲,再以几支含苞待放和刚露出尖角的菡萏来衬托,另简单拧上几片圆形莲叶,便大功告成,构成一整幅内容完整的莲景。

正是莲花初开时,高雅还应景,而只掐了铜丝没法穿上丝绒,自然会略显寡淡素净,所以与之相配同样素雅的莲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范小姐一下找到了自信。

一支栩栩如生的莲终于在她手上渐渐生出。

完美!

速度上也不错!

最主要的一部分已顺利完成。

手虽有些疼,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范小姐抬头,这才发现大部分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另一桌面上。而关注自己的人,明显不如荣安那里多。

她伸长了脖子瞧过去。

荣安跟前的桌面上,一朵硕大的牡丹已经完成。

范小姐心头一凉。

她如何不知,越是花盘大的花越是难做。尤其此刻只用铜丝打了型,没有颜色来抢眼,但凡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被放大。

自己先前做过几次牡丹,都不尽如人意。

可那荣安竟然敢……做那么大……

范小姐渐渐惊讶。

牡丹花型大,花瓣多,层层叠叠好几十,还要做上不少花蕊,就难度上已经比自己这莲花要高了许多,

而自己这朵小小的莲才刚完成,可旁边那位不但完成了牡丹,还已经在做其他了,哪怕在速度上,自己也比不过啊!

其实……自己已经输了不是吗?

甚至是在立意上……

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

国色!

谁敢说牡丹输?

还是在皇后娘娘的娘家!

谁活腻了不是?

范小姐心下一慌,手也抖得不行!

差点要糟啊!

她在心中将那廖静骂了个百遍,已是生了主动认输的念头。而她之所以还不罢手,只是为了颜面再撑上一会儿。

又一花苞做成,范小姐再次看向荣安,只见荣安正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串去牡丹上……

蝶穿牡丹,使得荣安那未完成的作品一下生动高级了起来。

比自己这寡淡的莲,高出了太多档次。

不管是大小、速度、难易、立意、完成度或是故事感,对方全胜。

自己这红花绿叶两支荷,完全激不起人一丁半点的想象力。

可对方呢?

恰恰相反。

那是什么品种的牡丹?什么颜色的牡丹?那个花型既像赵粉又似二乔,是哪一种呢?那蝴蝶又是什么颜色什么品种?是在玩耍,停留还是授粉?……

不用配色,不用后续步骤,给人留下的想象空间反而更多了。

惨败啊!

范小姐有一瞬的无地自容,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出此大洋相!……

范小姐起身,直接主动认输了。

而此时,荣安也已完成了。

所有人都惊叹于荣安手上那支牡丹。

就连荣华和廖静也傻在了原地。

竟然!

那死丫头竟然真会!

真是自学成才?庄上肯定没人会教她,她果真天才不成?

“荣华,你可看见了。这就是你时时刻刻维护的好妹妹!这么大的本事,她都一直瞒着你呢!”廖静不忘挑拨。

荣华磨了磨牙,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笑。

“咦,荣华你妹妹赢了,你苦着脸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盼着她输呢!”常茹菲一下就将荣华带着漏洞的表情推到了众人眼前。

她再次一哼:“荣安手艺这么好,做的东西都能卖银子了。你这个长姐脸上也有光!”她就是要将廖氏母女“苛待”之名给落实了。

“姐姐谬赞,熟能生巧罢了。”荣安行了一礼,回以羞答答一笑。

荣华脸色更黑了。蠢货!怎么不反驳?怎么不告诉大伙儿这不是卖钱的?你不反驳岂不是承认了?

还熟能生巧?你是在告诉大伙儿你常常做,每日做,一直做,做了好去卖钱?……

范小姐认了输,那么自然也不用继续往下评选。

由于皇后给了彩头,所以两人作品便被拿去了皇后跟前。

牡丹一出,皇后自然笑了。

“实至名归!虞二小姐手艺精湛,确实无可挑剔。”

虞博鸿的这个女儿,还算有点脑子。

罢了,既然这个马屁拍了,那上次的冲撞她便从心头抹了吧。

皇后还是看了廖文慈一眼,再次暗暗摇头。

撵去了庄上不止,都逼着庶女要学手艺过活了,那日子可想而知。且这功力,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显然那是个苦孩子。

不成!还真就不成。这样的人家,怎能配得上儿子?怎能成为助力?皇后再次在心里否了荣华一次……

事实和范小姐一样,荣安也是选了最拿手的来做。只不过她拿手的,恰好就是牡丹。

讽刺。

前世荣华只要碰到带花的,一定会选牡丹无疑。为了投其所好,荣安刚一开始学扎绒花便是冲着牡丹去的。几种名贵的牡丹她都做过。

荣华三十那年,她更是耗费了五个月做了一整套凤穿牡丹的绒花头面。

今日她倒是想拿铜丝拧只凤送给皇后拍马屁的,但时间不够工具不够她也懒,便随手弄了只蝴蝶上去……

为了拿到那一大盘的首饰,她志在必得。

其实她心里清楚,哪怕没有什么蝴蝶,哪怕做的很慢,哪怕做的不像样子,只要她做的是牡丹,在今日这个属于皇后娘家的大日子里,只怕也不能让她输了比试。

除非这些姑娘都傻了……

所以,她早就笃定了。从瞧见范小姐做的是莲,她便知自己必胜无疑!

荣安将那位范小姐的赌筹金耳坠子给找出退了回去。

“范姐姐的莲清雅至极。我不会做莲,这次只是侥幸。下次姐姐教我吧。”

荣安这么一说,那范小姐一下有了台阶,顿时感恩无比。

“好了不用谢,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一起玩。”

荣安的云淡风轻让那范小姐尴尬全消,当即便邀了她改日去自家府上……

而廖静则被范小姐给横了一眼,直气得暗自跳脚。待她再去找范小姐时,却被一刺:“廖小姐何故把我当刀子使。我差点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你,才送我如此个大难堪。以后,你还是离我远些。”

若不是廖静口口声声保证荣安只是个撒谎的三脚猫,她又如何会被哄骗着上场?这廖家的,果然不是个东西!……

第068章 操心老妈子

心情愉悦。

颜飞卿很够意思,找人将一整盘的首饰全都清点后列了单子,又一样样装进了箱,送到了荣安跟前。

荣安视线落在箱中便忍不住要笑。

这一整箱沉甸甸,若卖出去,只怕有上千两了。再加上自己今日四处得来的见面礼,也不知统共能卖多少钱。

前世的她,从没把银钱放在眼里,当然,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后来在太子府和宫中,她的吃穿用度都有配额,也用不上银子。所以她对银子的概念并不是很强。

最近她没少走街串巷,贴近生活后,她便决定要存银子了。手攥几千两,底气也不一样啊!

“别瞧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常茹菲几个一起打趣她。

“我穷啊,看到好东西不得多看一会儿?反正……”

“反正丢的不是你的人。”三贵女竟是一齐发声。

“嘿嘿。”荣安没心没肺笑:“以后再有好事,都别忘了叫我。姐姐们只要吱一声,你们安妹妹一定不缺席。”

“德行!”三人对她笑骂,可心头却也为她操心。荣安时不时打压廖家是开心,可她如此面目示人,将来姻缘确实困难……

荣安将两只手上那两串金镯子也都给装进箱子,东西太多太贵不好保管,她又请颜飞卿帮忙直接找人将东西先给送回了葛家……

得了皇后夸赞的荣安一下成了香饽饽,先前不少对她远远观望,悄悄议论的姑娘这会儿都近了来与她说话。

很快她们发现,这个荣安并不讨人嫌。反而她说话和性子都很直爽,有一说一,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倒是很好相处。

一时间,荣安风头无二,连荣华等人也自叹不如。

荣华去更衣时听到有人在道是非,编排她家逼迫庶女到为了生存去挣手艺钱的种种,荣华抹了好几次眼泪,这次,似乎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荣安则又收到了好几个过府小聚或是参宴的邀约,她一概没应也没回绝。

好不容易打发了热情的众人,她刚要起身去瞧瞧葛薇,可荣华却以为她又要去找常茹菲几个,立马就拉住了她。

那廖静得了荣华一个眼神,主动表示要带荣安逛逛颜家。

荣安宴上吃了太多,刚被拉着又灌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正撑得慌想要消食,见两人紧张兮兮,便默认了。

“姐,其实我学绒花是为了你。”荣安说的很认真。

“什么?”

“你叫荣华,绒花,荣华。一个音。你是凤身,唯有牡丹可配,所以我学绒花时才从牡丹学起。你才是我学绒花的唯一动力。从小到大,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无以回报。”

饭后消食,最配的是什么?

自然是故事!

荣安决定,给荣华讲讲故事。

“我吧,从十岁那年便开始偷偷学做绒花了。我求了英姑到市集买了许多书。为了给你惊喜,我都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或是晚上才动手做的。我在这方面似乎还挺有悟性的……”荣安一本正经,东拉西扯胡说着……成功将自己塑造成了为亲姐而努力向上刻苦的好妹妹。

廖静的嘴一直都没能合上,荣华则有些感动。

她也终于大舒一气。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自己!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惊喜!

这就能说通了。

果然,还是那个纯真的妹妹!倒是自己小肚鸡肠差点错怪她了。……

荣华横了廖静一眼。

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这事不能怪荣安。真正惹是生非的就是廖静!她若不是对荣安抱有偏见,自己和母亲何至于得此编排耻辱。还令得荣安对廖家对娘的成见越来越深。

真真祸害!

荣华一想到,若没有刚刚那一出,在将来某个场合,荣安捧出的牡丹是当众赠予自己的,再配上刚刚那个一心为姐的故事,该多美。

姐妹情深——成就的又是一番佳话!

一定意义上还能推动将来她二人效仿娥皇女英的佳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荣华忍不住,又是狠狠一瞪廖静。

廖静心火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拔高,先是皇后跟前,后来是曾祖母给的镯子,然后是刚刚,这会儿荣华还不识好人心,自己屡屡相帮,却还落了这样那样的不是?她几乎就有些怒火中烧……若不是刚被老太太骂了,她才不在这儿自讨没趣。

刚荣华和廖静得了廖老夫人示意,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务必要再次赢得荣安信任。与此同时,还要警告荣安注意言行,注意与常家等人保持距离……

任务不少,所以两人不愿太过引人注目,便打发走了几个丫鬟,带着荣安往那些人少安静地走着。

荣华一路走一路说,巴拉巴拉说了一箩筐。

几番强调了廖家老夫人给的镯子何其珍贵,多少价值,有何典故,又强调了姐妹情谊,表示府中已在准备迎接荣安和姨娘的回归,她们的两个院子挨着,都已经备下了。还反复提及荣安今非昔比,既然在贵人们跟前崭露头角,便定要珍惜和维护形象,注意自身举止的同时也要澄清有损家族的谣言等等。

“而且安安,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尤其是大吃大喝,大喊大叫。”她拉着荣安语重心长。“不管何种境况下,你都要顾及形象,否则你再这样,会影响你的名声和婚事。”

荣安好想大笑。

她有些可怜荣华。真是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命啊!这会儿开始担心她再这么不顾形象,连太子的妾都做不成了?

“我的名声已经在那儿了,何来影响之说?而且……我又不想嫁高门。”

“可你是将军府的小姐……”

“姐,你是怕我连累你的名声吗?您放心,我以后在公众场合会离你远远的。”荣安甩手就走,荣华拉着她眼睛都红了。

“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姐姐都是为你考虑。”

“我只是庶女。乡野之地长大的庶女。”

“即便是庶女,可你姓虞。比一般人家嫡女都要强多了。就你的身份,去世家王族做妾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我只想做妻。”荣安笑了起来。“若是做不成妻,我就终身不嫁!哪怕那人位高权重,哪怕那人是天王老子!”

这话,令得荣华脑壳又一抽抽疼了起来。

她好想告诉荣安:你一出生便注定你要跟着我嫁,你必须跟了太子,你必须做妾,这是你的命!你命只有如此,才能成就我的命啊!

……

第069章 荣安的教训(雪姐万赏的加更)

荣安只把荣华当做了笑话,又撂下了狠话。

“我娘就是妾,结果一辈子不开心。所以我对天发誓,绝不做妾。我若食言,天……”

荣华吓得花容失色,扑过来捂住了荣安嘴,只唯恐荣安说出胡话来。发什么誓?她不允许!

“安安别说了,不要胡说,别开口闭口就发誓。不好的。”

“姐,你可真心疼我。”

“是,安安,誓言不可乱立,姐姐素来心疼你,别让姐姐担心。你没听到老祖宗说的吗?咱们姐妹同心,都要谋个好姻缘,好前程,一起共进退。”

“那么姐,你一定要多帮帮我,帮我实现愿望,帮我谋一个不输你的正妻之位,好吗?”

“……”

荣安盯着荣华发白的脸,接不住话的笨嘴拙舌,觉得那般舒心愉悦……有趣!

默默走在前边,一直憋到这会儿的廖静实在忍不住了。

“就你这样的还想做妻?你觉得哪家高门会娶你这样的人为妻?荣华好心劝你收敛,你还不知好歹。你这样的,就是做妾也得靠沾家里光吧?

你瞧瞧你,什么模样,凭什么让荣华次次都让着你,凭什么让虞家廖家名声都被你所累?你又可知你的行为是在害了荣华的名声?

冒冒失失,莽莽撞撞,不知礼数,口没遮拦,行为举止更是荒诞可笑,你这个样子,将来别说做妾,怕只能和你那个姨娘一样,窝在个山野成粗妇,一辈子没出息,一辈子出不了头。”

荣安听出来了,显然廖静尚不知荣华和自己凤身相换之事,所以才敢如此猖狂。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提到了娘。娘是不是出息,是不是粗妇,还轮不到她来评判!

“行了!我把话就撂这儿了。我,虞荣安,宁可做寒门妻,做农户渔夫商人妻,也绝不为高门妾。你满意了?”

荣安冷笑了几声。

“既然我在两位姐姐心里这般不堪,那荣安告退了。既然我和我娘在你们心里如此低贱,那么为了不影响你们名声,你们也别巴着求着我和我娘回将军府了。

哦,还有,廖静,我看好你。你既觉得做妾这般好,那你可得争气做个表率,这辈子千万别做妻。我倒要看看你能做成谁的妾!”

荣安生气了。

她突然想起来,廖静也还没议亲。因为廖家一直在等着水涨船高,等着荣华定下太子妃之位。前世的廖静沾了荣华的光,嫁得极好。荣华富贵,夫疼子孝,儿孙满堂,喜乐美满……简直可笑!

所以这会儿她再看廖静,真是怎么看怎么烦。自己一点没招惹她,可她从上次清风坛开始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充当了荣华的走狗。虽说没沾上什么光,可讨人嫌却是真的。

前世今生,可不都是这般?

廖静的存在,不但如爪牙,更一定意义上是一个传声筒。

廖文慈作为人妇,自然不能时常回廖家。可荣华和廖静成天腻在一块儿,廖静更是隔三差五到将军府送这个玩那个,传个口讯递个书信。正如前一阵廖文慈被禁足,荣华在家养病时,据荣安所知,廖静便是一天一趟跑将军府……

看来,为保前路通畅,这个廖静,得先处理下……

“虞荣安,你刚叫我什么!”廖静一贯是大小姐待遇,此刻却被荣安这么个庶女劈头盖脸一顿嫌弃加诅咒,自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来。

“廖静,我叫你廖静!”

“你……你敢直呼我名。”

“呼了如何,你要打我吗?”打了才好。只要她敢动手,荣安立马就闹到皇后跟前去。

“你以为我不敢!”

这话出来,可不就是不敢?

荣华已经来拉住了廖静,荣安冲她讥讽一笑:“我劝你赶紧修身养性去吧,可别丢了廖家颜面。”

她的声音不小,三人虽已行至了僻静处,可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

荣安也不管那两人,自顾自往景观湖边走去。

她注意到,身后两人边交头接耳,边快步跟着。荣华说了什么,廖静一脸的愤怒渐渐转成了郁闷。

荣安的步伐快了快,直走到了湖边才停下。

后边两个很快赶到。

荣华过来拉了荣安手:“安安,刚不怪你,你别生气。是表姐的错。她来跟你道歉了。她不该说你的不是。她作为表姐,明知你长于庄上,更该以身作则好好引导你,我说过她了。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能拌嘴更不该置气。有什么都说开就好了。”

廖静一脸不甘垂着脑袋,“荣安,对不住。我只是嫉妒你得了曾祖母的镯子,又羡慕你有荣华这么好的姐姐。”

荣安心下暗笑。这些人呀,简直了。时时刻刻明着暗着都在强调老太太和荣华的好。这心意……诚啊!连廖大小姐都低下高贵的头颅了。

荣安没搭理她们,看都没看一眼,似乎压根没听见她们说话,只昂着脖子看向湖对岸,轻声喃喃:“太……子?”……

太子么,自然是在湖那边的。

男女席面分开而办。男宾酒宴尚未结束,所以众男宾还在湖的那边。

荣华和廖静闻言同时眼睛一亮,放眼望去。

而下一瞬,却是噗通一声,廖静滚进了湖里。

荣华吓一跳。

荣安傻眼。

而廖静,则在水里喊“救命”……

自然是荣安干的。

但她绝不会承认。

意义么,很快就会呈现。

找茬引火是故意,生气离开是故意,引诱那两人跟来湖边才是目的。

她轻声一提“太子”,那两人不但立马走神,还下意识走前了两步。

荣安一直在盯着廖静的脚步,只是趁她不备,在她走前的瞬间将脚落在了她前方。刚一被她碰上的瞬间脚一提,一侧身,肩膀一拱,手肘一推……

这百无一用的娇小姐就这么被推着滚进了湖里。

至于荣华,所有心思都在寻找对岸太子,完全没看到这一切如何发生的。

廖静尖叫着连连呼救。

荣安则在暗骂她蠢货无疑。这种时候呼救只会让她自己颜面尽失,最好的办法应该赶紧上来避免丢人不是?毕竟,这所谓的景观湖岸边,既然没有砌防护栏,那么水自然不会深。说好听是湖,但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个莲花塘罢了。

当然,这是廖静个人的选择,她既然选择闹大,自己当然不会介意。

反正丢的,总归不会是自己的脸!

……

第070章 八戒照镜子(润德万赏的加更)

荣安淡定欣赏起了芙蓉出水景。

清风习习,碧波微荡,绿叶红花间,一嫩黄贵女似不满风头被抢,正仓皇露脸,反复扑腾,惊叫连连……

出淤泥,染了个透!

“表姐,别急,别叫了。这里水应该不深,你先站起来,走过来就好了。”荣华也看出这处水明显不深。

不过,连荣安也没想到,廖静是真没用。

她竟然站不起来。

一是受了惊吓腿软了,实在提不上力。二是脚下全是荷塘淤泥,踩不实。三是无力的她还想借力,可周围除了荷花荷叶,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可支撑之处。

“荣安,你……快救救廖静。”荣华急得团团转。虽在一番呼救下,已经听到有人应了,可到底这地方偏,找过来恐怕也得要一段时间。

而那边的廖静,眼看着又一次起身未果,反而脚下一滑,往后坐了下去,整个人彻底闷进了景观湖。

不会游水的她连吃两口水,再露脸时,已是惨不忍睹,一脸淤泥,咳嗽连连,听着肺都要咳出来了。

两口泥水吐出,廖静却被自己恶心到了,竟是边哭边嚎还边吐了起来。胃部一阵抽搐,她吐了个昏天黑地,在身上和水面留下了一片污秽……

“安安,快!”荣华捂了鼻子,将荣安往前推了推。廖静太惨了,一会儿人都聚来,不但丢脸,只怕又得被老夫人训斥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赶紧将表姐救起来。

“安安,你赶紧去救人。”

“姐,我怎么救?”

“你……你下去两步,把表姐拉上来。”

“可姐,你怎么不救表姐?”

荣安不由好笑起来。有血缘关系的,成日里腻在一起的,是你们好吗?

“我……”我怕弄脏了衣裳,我嫌恶心,我不想碰到泥、水或污秽,我还要见太子,我一会儿还要在茶会上露脸,绝不能有半点失态。可这些话怎么说?

荣华红了眼:“我没有力气,拉不上表姐。”

“我也不便。”

荣安拒绝。“我这一身衣裳都是颜小姐给的。我弄脏了不但赔不起,还等于冲撞了主人家。我满头珠翠更是借来,弄坏了弄丢了,我更是无力偿还没脸见人。”

“安安……”

“姐,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拉不上表姐来?”

“我……”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荣安目光灼灼,盯得荣华直发虚。

事实一直在向荣华求救的廖静也没想到,荣华到这会儿都没有付出半点实际行动来。反而是反复催促荣安。

刚分明是荣安将自己推下去的!她不知自己与荣安不对付?此刻让荣安来救自己,她究竟什么心理?她就这么完全不顾自己颜面和危险?

廖静一委屈,眼泪滚了下来,荣华,真是好姐妹……

可荣华因着荣安的不满,尚未意识到廖静的暗恨。

荣安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长姐是觉得我粗鄙,所以就该我来救人,反正我丢脸也已经丢到家了,再脏再臭也无所谓是吗?其实你心里对我的评价是和廖静一样的,对吗?可惜你刚刚还说要和我同进退呢!果然都是骗人的!”

荣安一声冷笑。也好,总算找到再次冷脸和下一次甩脸的理由和缘由了呢。“行,我去救。”

荣安也不多言,卷了袖子就往前走,慢慢腾腾找了石块垫脚,又折了树枝往水里递……

廖静对荣华失望至极,荣安的树枝到跟前时,却不得不伸手抓了……

可荣安既然推了她下去,怎会不让她多长长教训?多长长仇恨?当然,是对荣华的恨意。哎,被人背叛的恨应该要比被人耍更猛上许多吧?

于是荣安手里的树枝略有些不听话。

左摇右摆,上下抖动,一不小心还打到了廖静的肩颈,令得她左摇右摆还是没能站起身。

“虞荣安,你是故意的!”

“你再不识好人心我就走了!”

“别,别。”荣华拦住荣安。“表姐不是故意的。听姐姐一句,先把表姐救起来。等她上岸,我让她跟你赔罪。”

“……”廖静瞪眼,一口牙都咬得咔咔作响了。谁向谁赔罪?自己被推下水,被那臭丫头戏耍还要向她赔罪?这说的是人话吗?荣安无耻,荣华,更是可恨!

荣安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再次稳住了树枝,廖静被荣华劝了两句,总算双手牢牢抓住了。

可谁又曾料想,刚一使上劲的荣安会手一滑。

荣安这边的力突地一泄后,整条树枝都飞了出去——被廖静拉了过去。

好不容易刚站起了身的廖静再次跌进了水里。

这一次,水花更大,摔得更惨,也更远!

尖叫!

震动耳膜的尖叫!

廖静几乎要疯了。

“虞荣华,虞荣安!”廖静狼狈不堪,整个人都沾满了湖泥。这个时候,哪还有半点优雅从容淡定高贵模样,索性尖叫嘶吼两人名字。

荣安不由暗笑,啧,果然,荣华在廖静心头的地位,已经瞬间跌落到与自己并列了呢。

廖静如何能不怒!

她再次确定,就是荣安!

荣安在害她!

这个臭丫头,坏透了!

而虞荣华在做什么?袖手旁观!她不是帮自己脱困,也不是在帮自己谴责虞荣安,而是在对自己越发难堪的处境推波助澜!

究竟谁和谁是一伙儿的?

良心呢?被狗吃了!……

不少宾客和颜家的丫头婆子都赶来了。

十几息后,廖静被跳下水的婆子架着救了上来。

瑟瑟发抖的她被裹进了一层薄毯,颜家人要带她去换洗,可她又怎能莫名其妙就吃这亏,咽这口气?

“虞荣安,你何故推我下水!”

“我没有!”

“就是你。敢做不敢当吗?”

“姐,我没有。”荣安却不是对廖静说的,而是荣华。

荣华一愣。

廖静反应过来,也是灼灼盯住了虞荣华:“对,荣华,你是目击证人,你说,是不是虞荣安推我下水的?”

“姐,我再说一遍。我没有!”

荣安很淡定,同样盯住了荣华。“姐,和刚刚一样,你还是要让我吃亏是吗?我身份低,粗俗鄙陋不懂事,所以就该每次都被推出去吗?”她眼中再次冷了下去。“此刻,你还要对我再来一次?”

荣华傻眼。

猪八戒照镜子了!

……

第071章 谁拆谁嘴脸(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华不但是不好回答,她还不会回答。

她确实就没看见事情经过!

可她却是在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按理,不管是按着她自己的判断,或是为了廖静,她都该站在廖静那边的。可自己和荣安因为刚刚那一出,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似乎又生出了隔阂,此刻若自己一口咬定了荣安,那她二人的关系便更得雪上加霜。

荣华的压力一下上来了,这一刻的她,彻彻底底里外不是人了。

“表姐,我没有看见安安推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落水的。但我相信,安安不是那样的人。”

“你……你……荣华你当真……”廖静气得咬牙切齿。这就是十几年的姐妹,竟然毫不犹豫就转投了庶妹?

“表姐,会不会是你自己脚滑了?”荣华上前,努力眼神示意廖静,让她赶紧息事宁人。荣华清楚,即便是老祖宗来了,为了大局,为了笼络,也会毫不犹豫站去荣安那一头。所以争执毫无意义,大事化小才是正理。

可荣华尽力了,廖静压根就没领会,更明显有些记恨上她了。

“脚滑?我是三岁孩童吗?我不会走路吗?我没长眼吗?若不是有人推我,我何至于往河里滚?”

“表姐你冷静点……”荣华再次走近了些,向廖静挤眉弄眼的同时还示意廖家几个奴才赶紧将人带走。

“我冷静不了。你去那脏水里待一待看会不会冷静!”廖静下意识伸手,可荣华却是连连后退好几步。

廖静看到了荣华眼里唯恐自己会弄脏她衣裙的嫌弃,心头愈冷,一把撞开了来带她离开的下人。

“虞荣安,你别以为有荣华包庇你就能为非作歹不被追究,今日我非要撕破你的假脸,拆穿你恶毒的嘴脸。”

“谁拆谁还不一定呢!”荣安面色一变,“你别借着吃了亏就觉占了理,你既不依不饶,那咱们便说个清楚。”

荣华见荣安又生气了,心道不好,赶忙去拦,却没能拉住人。

她不由暗呼“完了”,人已越聚越多,颜家的夫人也到了一位,有几位男宾也被吸引到了湖的那边,正观望过来。

荣华环视时,更瞧见皇后身边的那位女官也不知何时到了,正板着脸在树边瞧着。

掩不下去了。

廖静和荣安都倔得似头牛,单凭她怎么降得住?荣华赶紧让人去请母亲和老夫人过来……

荣安已开始了发难。

“第一,你究竟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你了?我是左手推的还是右手推的?怎么推的?你可能给我还原一番?

第二,我为何推你?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反而不管是上次清风坛,还是今日种种次次,都是你对我有成见,都是你对我冷言冷语不罢休吧?

第三,我若是如你所言那般恶毒,怎么不把你推下假山推进深湖,反而把你推进这么个小水潭子,意义何在?这人多眼杂的,还能不穿帮?我不偷摸推你,还光明正大推?我不赶紧跑,还等着让你抓?让你出丑,我面上就有光了?你姓廖我姓虞,不在一个屋檐下,井水不犯河水,你倒是告诉我,推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第四,我若要害你,为何还要救你?刚刚看见的人可不少,只有我在救你吧?”

立马有人应是。

最早附近赶来的两个姑娘到场时,荣安正拿着树枝在营救拉人——那一幕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倒是荣华,袖手旁观着……

“我推了你再救你?我闲的吗?廖小姐大概是刚刚席面喝多了酒昏头了吧?”

一提所谓的“救”,廖静更气了。

“你那是救我?你反把我挑进湖里怎么不说?”

“廖小姐,你说话能不能过个脑?你年纪比我长,个子比我高,看着也不比我轻,泡过水滚过泥就应该更重了!凭什么你觉得我能拖得动你?原本不想打击你,但此刻,为了自证清白,我也只能实话跟你说,你太沉了!比我庄上鱼塘里网住的百斤鱼都还重了好多!你该减重了!”

噗笑声四起,多少人没憋住,喷笑而出。

廖静闻言气得差点要吐血。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呢!“廖大小姐需要减重”——这个话题明日就该传遍贵女圈了吧?她还要不要见人?还嫁不嫁人了?……

“而且,我还伤着呢!我出手相救已经很够意思了。你还嫌弃我?对不住,我说话确实难听,可我也是无能为力。”

荣安边说边摊开了手。

“我的手还没养好,若不是看你可怜,我会冒着伤口崩开的危险去拉你?还挑你入水?你想多了!好人没好报,还得被你反咬一口,可真真叫人寒心。”

那是一双手心伤痕不少,十指全是红印的手。

那与手肉颜色不同的红印,显然是刚用力抓着树枝留下的。

众人也这才想起来,可不整个京城人士都知,荣安上次被“绑架”,一双手是受了大伤的。这种状况下,冒着伤口崩开的可能,她愿意出手相救已很难得了。

一时间,不少人瞧向虞荣华的目光也古怪了不少。

堂姐落了水,要好的堂妹袖手旁观干看着,命令没有血缘关系,还受了伤的庶妹去救人,怎么看怎么怪。

怎么想,有问题的都是这对堂姐妹吧?

不知不觉间,荣华的为人在不少人心头又掉了那么一点……

被荣安咄咄逼人这一阵质问,廖静傻眼的同时也有些懵,更不提辩驳。

但她记得,当时那个方位能撞到自己,推到自己的,就只有荣安啊!

荣安气定神闲。

“既然大伙儿都在,那我便更得自证清白了。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最有利的佐证,我来告诉大伙儿!饭后,是我姐和廖小姐引着我出来散步的,应该不少人都看见了。

后来话不投机,我便离开了去,应该也有人瞧见了。我一个人想要冷静才来了这僻静的湖边。说我有预谋推廖小姐下水?怎么?我难道还有未卜先知之力,知道廖小姐会尾随我前来?”

确实。

有理。

一大群人都点起了头。有姑娘证明,的确是看见了荣华和廖静一路跟着荣安过来的。

“多谢诸位姐妹仗义直言。”

……

第072章 占据制高点(逍遥万赏的加更)

如此,荣安的嫌疑基本已经洗清。

当事人和受害者都说不清楚,嫌疑人没有动机,目击证人也没有,此刻再证明了没有预谋之说,廖静的认定基本已是无稽之谈。

荣安却是话锋一转:

“倒是廖小姐,我更怀疑,你是不是贼喊捉贼,看见我在湖边,周围又无旁人,这水也不深,所以想要给我点教训。便自己跳进了湖里,然后倒打一耙想要来害我!”

“你胡说!我又有什么动机来害你?你值得我害你?”廖静一肚子的委屈无处下口,又一而再地受刺激,几乎要抓狂。这会儿一听,这脏水还倒泼了回来,差点就要仰倒。

“那可不一定。你本就厌恶我嫌弃我,一直都在对我冷言冷语,讥讽挖苦。你刚不是还说你嫉妒我吗?你不是告诉我,因为老夫人的镯子到了我手上才生气?我觉得你就是心有不甘,所以便想法子给我泼脏水,就是为了教训我的同时,要回这只本该属于你的镯子是不是?”

荣安当众晃了晃此刻手腕上唯一,廖老太给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

不少人豁然开朗。

动机出来了。

这个似乎……更说得通啊!

不管是午前在皇后跟前,还是后来席面,廖静都对荣安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后来更支持了外人与自家表亲来了场比试,其中弯弯绕绕,一品即出……显然廖家是真不满虞荣安,倒是应和了最近那么多的传言……

今日老夫人给镯子时,廖静差点就开口反对了。可不是把那只镯子视为了囊中物?她心生怨恨,所以尾随而来。若她推荣安下水,只能出口气。可若是苦肉计,那荣安不但要被追责,还必定惹了老夫人生气。毕竟廖静,她才是廖家的孙女,而荣安则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出外孙女。明显,廖静可以获益匪浅啊……

眼下被揭穿,倒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你又有什么证据……”廖静压根就拿不出有力的反驳。没有论点立足,反而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把柄在外,注定败局已定。

“好,你说你没做,可我也没有!那会是谁?难道是我姐?”荣安突然一伸手,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了面色铁青的荣华身上。

“我没有动机,我刚说的一二三四五更是我洗脱嫌疑的有力证据。可刚刚湖边只有咱们三人。那只剩下三种情况。第一,你自己不小心,脚滑或是喝多,自己掉下水去的。第二,我姐不小心把你推下去的。第三,便是我怀疑的,是你想要谋害我,算计我的镯子所使的苦肉计!”

三选一,你随意。

荣安看出廖静那脑瓜子早已一片浆糊,面对自己咄咄逼人,她一直都被带着走,只剩否定之心却无辩驳之力。

荣安又站定到荣华跟前。

“姐,关于这事,你怎么看?”

荣安一脸欲行追究的模样,冰冷神情里,不见一丝心虚。

她越是这般,事实反而荣华的底气更弱。

荣华也很懵。刚听完荣安的分析,她也开始怀疑是否廖静贼喊捉贼了。其实廖静有多喜欢这镯子,她比荣安更清楚。刚刚一路来追荣安时,廖静都还在叨叨这镯子太便宜了荣安,让她以后想法子将镯子要回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想不明白荣安有什么动机去害廖静,没有意义啊!而且荣安言之凿凿的,一点都不见心虚。还有,荣安最近虽暴躁,可凭着十几年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心机之人,恰恰相反,她一直很单纯很好骗,今日她又没和葛家人接触,也没人会教她使坏啊……

事实荣华心里,早已将荣安排除了嫌疑。

那么,不是自己不是荣安,也只能是廖静的问题了。这才是她一直强调,是廖静自己脚滑的缘故……

“表姐……”荣华深吸一口。“你该向荣安道歉。”说到这里,她更是想起,正是她逼迫廖静来道歉,才发生的这事。所以……难道真是廖静?是她不愿向荣安低头,再加上镯子的缘故,心中一恨才……

“你道歉吧!”荣华再次强调。这一次的语气,明显又坚定了几分。

“荣华,你至于吗?你至于为了一个庶妹,跟我的情分都要断了?”廖静眼里已经没了荣安,她更不能接受的是荣华的态度。

“都是姐妹,我不看情分,只看对错。事实明摆着,表姐,别让人看了笑话,坏了你声誉……”

“好好好,虞荣华,你还真是大义凛然……”

“你给我闭嘴!”这一次喝声而来的,是廖家老夫人。“姐妹之间有什么是非得争个面红耳赤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曾祖母,您给我做主啊。荣安她推我下水,她要害我。”总算底气到了。廖静自觉委屈,热泪盈眶上前。

“胡言乱语!”廖老夫人再次喝止。“哪来的谋害!我都听到了,荣华都看见是你自己脚滑落水,你就别再胡闹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小姐回家去!”

“曾……”廖静还欲开口,可廖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不但叫她话全卡在了喉间,婆子的一只手也堵了上来,边拽她边劝……

荣安见廖静离开时,那恶狠狠的眼神还是留在了荣华身上,不由暗暗一笑。她倒不指望廖静报复心起狗咬狗,但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让廖静少在荣华跟前晃悠。

她也不指望就凭这切断廖文慈和娘家的联系,但能少一点是一点。廖家是廖文慈最大的后盾和底气,为了掌控自己和娘他们的命运,若是可以,荣安自然是希望可以试着挑拨的。

或许,从廖静开始也尤为不可。毕竟她是廖家的嫡小姐。从她身上开始蹦跶,多少能拖不少后腿吧?

老夫人和荣华的表现分明让廖静寒透了心,而从老夫人刚刚的表现来看,她也未必会信廖静,啧啧……也不知廖静的爹娘会信谁?

自己尽人事,之后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荣安懒得应付剩下种种,抢在老夫人开口前行了一礼:“看在您的面子上,这事我便不予追究了。”

她,连大度这一便宜,也要占了。

她知道,越是高姿态,越是底气足,越是占据了制高点!

……

第073章 暗沾上的光

这事,注定是说不清楚的。

荣安的高姿态和失落冷脸,更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受了大委屈。

连廖老夫人的赔笑她也没放眼里,直接去向颜家一位夫人告了退,众目睽睽下便昂首离开了。

马上就是下午茶会了,她本就全无兴趣,反正今日收获颇丰,走就走吧。

毫不拖沓,转身就走。

那委屈又心冷的模样,令悄声的议论更多了。

廖老夫人蹙眉示意了荣华赶紧跟上相劝,自己则只得笑脸出来收拾善后……

荣安大步离开,荣华则拖着娇贵的身子追了个气喘吁吁。

“安安,你生气了是不是?你听我说,我,我明日就让表姐去向你道歉……”荣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没放弃紧跟着。

“姐,你信我吗?”荣安看了她一眼。

荣华如鸡啄米般点起头。“安安,我知道你为人。你不会的。”

“嗯,姐你放心,我不会生你气的。我身份低微,第一个被怀疑很自然,苦活累活我来担也无所谓。但我还是再与您强调一遍,我没做。”

“安安,你说这话还是生我气了对吗?我没有要让你代我做苦活累活,也没有要让你丢脸的意思。明日一早我便去看你。我……我到时候再与你好好解释,咱们之间不少误会。比如那支给你的珠花,是因为你在庄上用贵重的不合适,明日姐姐便给你送最好看的珠花去,保证比颜飞卿的这些个要好看……”

“行了,多说无益。我走了。”

荣华喃喃:“这事太奇怪了。你没做,我没做,可一共就只三人。那便只有表姐了。可……不对啊。”

荣华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越思量越觉得有问题。“安安,我觉得不是表姐。”荣华再次追上来。

“嗯?”

“你不知道表姐有多好面子,多看重她的外形和名声。她或许会用苦肉计,可那满是脏兮兮淤泥的莲花塘,肯定不会是她的选择。而且她不会游水,万一那处水深不浅呢?又是偏僻地,她不会拿自己安危冒险的。”

还有半句荣华没说:就凭表姐认知里,荣安你这样的庶女,压根就不值得她用苦肉计。她若真想要你的镯子,也只会想别的办法……

“而且若说是脚滑,表姐应该也不可能摔那么远,不对。这不对。……”

荣安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她得承认,荣华不是笨蛋。

“那么你觉得还是我?”

“不不!安安,不是你!”荣华蹙眉:“我大概知道了。”

“嗯?”

“咱们都被‘现场只有三个人’这一条给禁锢局限了。但谁能肯定这一点?谁确定当时只有我们三人?”

“什么?”

“那些树后呢?会不会有旁人?比如黑衣人?比如会武之人?比如比我们还早到那儿之人?隐在了暗处之人?”

“……”继续。

“安安,你还记得那晚庄子里的黑衣人吗?你还记得绑架你的人吗?那些真不是母亲做的。母亲要对付你,何必那般迂回曲折?我恐怕是真有外部势力的存在。当然,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为了对付咱们家。”

“额……”荣安不得不佩服荣华的想象力。黑衣人?啧啧!自己怎么没想到……

“我若没猜错的话,刚刚很可能还有其他人在现场。或者和先前害了你的两拨人是同一伙儿也不一定。

有人趁咱们仨都盯着对岸看,故意将表姐推下了水,为的就是挑拨咱们姐妹三人关系。如此一来,咱们廖家和虞家将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不但要成为笑话,还会令你我关系弄僵。而安安你还得要生母亲的气,生表姐的气。表姐觉得委屈,也会怨我怪我。只怕有人巴不得咱们吵起来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叫廖家虞家全都颜面扫地……”

荣安挑着眉,张着嘴,“哦——”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分析,的确很好,很巧,很给自己面子。

“是了,一定是了。我就说嘛!最近怪事那么多,分明都是同一伙人做的。简直可恨。”

“嗯,挺有可能的。”荣安猛点了一连串的头。

“安安,你以后还是少和常茹菲她们一道玩。”荣华压低了声音。

“姐,不会是她们。她们身份高贵,不会做那些事。”荣安就愿意看荣华抓狂的样。

“我也没说就是她们。只是有可能。而且你懂什么!为了无尚的荣光和权利,就是杀人放火又如何?”

呵,呵呵。

“咱们没有证据,查起来有难度。虽说今日宾客好几百,但说不定动手的就混在刚刚的人群里。”今日宾客九成都是冲着皇后娘家来的贵宾。

你真要查?查呗,可别得罪了人。

噗……

荣安暗自好笑。

“不行,我得去找老祖宗商量一番。”

“去吧。好好查证。”

“那安安,你自己回去吧。”

“嗯,不用担心我。”荣安才不介意,自顾自往回走。走出去一段,她还不忘回头补到:“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我和廖静一个公道!”

“姐姐尽力!”

荣安大步离开。

黑衣人?

想想就好笑啊。

倒是不想,自己竟又沾上那人的光了。

咦?那若下次再要惹了事,是不是还能推去黑衣人身上?

辰光还早,天高气爽,心情不错,要不要,趁机去逛逛街市?

自打上次“绑架”事宜后,府里拘得她极紧,轻易再不让她出门。

难得葛薇也不在……倒是自在……

荣安跟着婢女走的还是早上来时的路,经过树林时,午前太子他们所站的石桌那里,兴王还在,应该是在作画。

朱永兴,当今三皇子。现今二十又七。

由于皇长子和次子都早夭,所以这三皇子事实上便是众皇子里最年长的。

他的生母是皇帝的元后,本当尊贵无比。从他的名字永兴,便能觉出当日皇帝对他寄予的厚望。

只不过命运这事素来无常,前皇后却在他两岁时便仙去了,这位皇长子还没长大,便迎来了现皇后这个继母。

不知是三皇子为了自保还是当真无能,又大概被皇后刻意养废,总之是真的很废。

……

第074章 熟人再相见(逍遥万赏的加更)

朱永兴本该是太子当仁不让的人选,却偏偏只好作画,只擅长做画,便那般谦让地与太子之位渐行渐远。

好在皇帝对早逝的元后感情不浅,对他很是疼爱。早在他十六便给他封了王,娶了个高贵的世家妻,保他无忧无虑无灾祸。他也从无问鼎皇位之心,倒是活得天真烂漫。

总之,就因为他的威胁性比那些刚出生的小皇子还不如,所以连皇后和太子都对他懒得设防,他也被朝中上下都认定成了“画疯子”级别的草包。

而他在作画上的造诣还真就不差,几乎可以媲美宫廷画师。所以不管是谁家什么宴,甚至是宫宴,只要他兴致一上来,谁也没法阻挡他出手。他也不愿被拘着,想走就走,想画就画,很是自在。

荣安一叹,只觉他纯真一如前世的自己。

荣安之所以多看了朱永兴两眼,不为别的,只是她想到了今日屡屡在脑中冒出的那个念头——拉太子下位。

想要做这样的事,总得要有可取代太子的人选,或者可以与太子抗衡,搞风搞雨的人选才是。

眼前这人……除了帝宠,似乎也没什么了。光有皇帝护着,怕是不行……她实在看不出,永远跟在太子身后的兴王是在韬光养晦而不是真的无能……

看去时,兴王正冲她一颔首。

荣安不好装没看见,只能上前请安。

前世的她因着皇帝的关系,与兴王也有过几次接触,这人……还是不错的。

“额……”她一眼看向他手中的画作,却不由一愣。

他画的,是她。

前世的她可一次都没得他一画,今生怎么会?

再细细一瞧,荣安却宁可他没画自己!

画中的所有人都正恭谨卑微看向太子,只有她,抬着下巴……眼睛说好听了是在远眺,说实话便是在翻白眼。

那眼里的不屑都快满出来了,要不要这般形象?

而她与周围人一比,不管衣裳还是装束,都是反差巨大。再配上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她完完全全成了这幅画里的一个异类。

确实生动传神,可真的好吗?

“兴王殿下不去喝酒而在林中作画,真真雅兴。”荣安有些牙疼。

“姑娘是……”兴王一脸疑惑。

“……”牙更疼了。是他眼拙还是自己装扮前后差距过大?大到他都认不出自己了?怎觉有些受挫呢?“我是你的画中人。”

直到荣安冲他翻了个白眼,那兴王才大笑了起来。

“本王第二次画你了。那日清风坛本王也见你在贵女间做这个表情了。回府后本王只用了一刻钟就把你生动有趣的模样给画出了七八成神韵。今日本王再见你表情,画来明显得心应手许多。姑娘看如何?”

这是在显摆?生动有趣?丑态必现才对。

“兴王殿下既是画的民女,能否把这两张画赠予民女?”

“这……”

“兴王画工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妙手丹青,跃然纸上……但民女是女儿家,自然得要顾及名声,这画作未免过于误解民女了……”

她冲太子翻白眼,是为了拉低太子对荣华的印象。她虽喜欢惹事,但却不想留下或将被人说三道四的把柄。

见这个兴王一脸蠢傻的模样,她忍不住直言:“我还要嫁人的。这两幅画恐怕会害我嫁不出去。”

“是,是本王疏忽了。不过这张尚未完成,另一张也还在我王府,这样,待本王回去完成后,便将两幅画赠予小姐……”兴王郑重,果然停下了笔。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直到荣安消失不见,朱永兴才一拍脑袋。

话说,这位姑娘是谁家的来着。她刚没有自我介绍吧?两位皇弟早上分明提起过,他怎么想不起来了?那这画,送哪儿去?……

荣安很快便出了颜家,随后在马车前等着从另一边赶过来的小荷,可百无聊赖的她瞥见远处一胡子叔后,她再一次的,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为何自己每回只要出门都能碰上他?

他果然是在跟踪自己吧?

“小荷呢?”车夫问到。这一次的车夫,名叫阿生,是个会武的,是虞博鸿选来跟在荣安身边的护卫。

“让她自己回。”荣安绝不会承认,自己又把人忘了。“我在考验她。”

她探着脑袋锁定住了始终不远不近与马车保持了一个距离的那人,指挥马车一路来到了大街,看着那人进了一家茶叶铺子。

“停车。我要去给外祖父选斤茶叶带回去。”她直接进了铺子。

铺子里边方方正正一目了然,并未见那人身影。

“姑娘要买茶吗?”伙计迎了上来。“姑娘若要挑好茶,可以到里间茶室品尝了再选购。”

“可有推荐?”荣安瞧了似有言外之意的伙计一眼。

“来了一批上好的安吉白茶,姑娘可要一试?”

“那就来点。”荣安进了茶室。

“姑娘稍待,马上就到。”

荣安点头。

安全方面,她并不担心。

阿生就在外边,她若一碗茶的时间不出去,他也必定会找进来。

茶比人先到。

茶香扑鼻,一闻就是好茶。

荣安啜了一口,却是略微蹙起了眉。

她拖过茶壶,瞧了眼里边茶叶,上错了吧?

“有什么不对?”胡须男笑着出现,踱步来坐到她对面。

一脸的笑,大有深意。果然非一般啊。他都差点被骗了,真以为她是个被欺负的可怜庶女。

他刚让人给她上的是新到的一批高山毛尖。由于气温低,日光充足,所以滋味鲜爽,不苦不涩。恰恰好与自己手上的这批白茶口味极度相似。在花果香、炒豆香、鲜甜度,甚至回甘和茶味都很相近,真要说区别,也只茶香上略有区别。

然而,她只喝了一口便尝出了不对。

可见是喝惯了好茶的。

这么看来,这与她的身份不太相符啊。她身上果然还有秘密。

“没什么。”荣安一见他面上过甚的笑意便再次泛出了心虚。

她不知他是否故意弄错了茶叶,可她稍一回想,便发现自己刚确实露出了破绽。怎还是不够谨慎呢?怎么每回遇上他都会发生这样带着各种心虚的事?

……

第075章 要你做的事(不言万赏的加更)

“你今日去颜家又弄事了吧?”男子不客气,开门见山。

“你果然又跟踪我?”荣安一瞪眼。什么叫弄事?会不会说话?

“我只是去门外等你,没有跟踪。若不是闹事,你会去?看你心虚转移话题那样就知我猜对了,又做了什么坏事,怕把柄落在我手上吧?你放心,我说一不二。真没去。”

“你引我过来有何事?”

“确实有事。”男子给她添了茶。“你可以放心,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你都见不到我了。我要离开一阵。”

“关我何事?”

“关你事。我不在的时候,需要你帮我做点事。”

“凭什么?”

“你莫不是忘了欠我的两个人情吧?”

“……”讨债的来了。哎。她倒是想赖账,无奈人家手上有太多自己的把柄。

“放心,你应该很乐意帮我做事。”

“说……说看。”

男子定定看来。

“我要你继续闹事。”

“啊?”

“你想要怎么闹都成。只要不让你姐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

“你果然对我姐有意思……”

“先听我说完。或者是,只要让太子或皇后那里难堪、恼火,生气、丢脸、不高兴、做错事、面上挂不住……随便是从你姐,你们虞家或是廖家,又或是其他人那里入手都行。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那人喝尽杯中茶。“就按着你眼下对付他们的套路来便成。不难。”

“……”

所以他的目标,果真是太子他们?荣安一下想到,他上次所说的盆满钵满,那次的后果,便是皇后和太子都受了罚。

果然,他一早就有他的目的,而自己,只是他的武器,只是他借用的手。应该是他不方便露面,而自己的出现刚好做了他想做之事,所以他便暗中推波助澜……

突然感觉很危险?

还有,重点是,这货究竟是谁啊?目标搞那么大,自己和他混一起……想想都不寒而栗。可别以后脱不了身呢!

“你一直帮我,是因为你我目标一致吧?”荣安细数过,从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到后来他散播流言,对付府医,再到后来清风坛几起乱子加上当街闹事,他帮了自己足有七八回。

“目标并不一致。但差不多是殊途同归的意思吧。”

“……”荣安喝掉杯中茶,三指将茶盅立起一拧,茶盅便快速转动起来。在它停下前,又有谁敢保证它是正面或是反面朝上?

“你那什么表情,不愿做?”

“太危险了。你让我得罪皇后?”

“噗,你最近做的,难道不是拼命得罪皇后和太子,好让你姐做不成太子妃?”

“话是这么说。”

“你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

“你必须说清楚了。”

“不提你爹的缘故,也不说万事可以找廖夫人顶锅的理由。只要涉及你安危,我自会有法子助你。就如当日恐吓你家府医,如当街闹事,我总会想法子帮你把注意力引开。实在不行,我会给你找背锅的。”

“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我还得继续合作。凭我需要你帮我。所以自会保护你。”

“可我对你一无所知,而你却对我无所不知。”

“我真对你无所不知?”男子勾了勾唇。“你休想骗我。你的秘密,多着呢!”

“……”

“放心,我不问你的秘密,你也不用执着于我的身份和目标。大丈夫说话算话。真要出事,我一定不会连累你。你必须信任我。像前几次一样。等下次见面,你对我便不会抱有这么多疑惑了。”

“你是说,下次你会以真面目见我?”

“应该会。”

“可万一你见不得人,我岂不成了与你绑一起的蚂蚱?”

“小妹妹,你也握着我把柄呢。我还怕你把我的秘密抖出去呢!”

荣安闷头喝茶。

“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做。”男子推过来一个荷包。

荣安打开,里边全是银票。略略一翻,没有面值低于百两的。

“想到大额的银票你用起来不方便,就给你兑了小额的,不至于让人怀疑多想……”

荣安撇嘴,显然在这人眼里的“小额”,与自己认知里的小额不是同一定义。

“给,给,给我的?”

“……你听我说完。”伶牙俐齿突然结巴,男子哭笑不得。“这是我给你闹事的费用。我担心你闹事可能需要装备或是……”男子看了她一眼,“备礼什么的。”

果然,他瞧见荣安的眼明显一亮。

“你可以去采买,不用经过我。若是有剩,全都归你。”

“当真?”荣安动心了。闹事而已,她本来也要闹的。既然他这么说,岂不是意味她可以吞下不少银子?至于采办装备礼物,她不是有廖家和荣华?她向那边伸手就成了……

“当真。你随意即可。我大概离开两个月,这笔银子应该够你支配了。这是银子方面,你若是缺人或者需要别的装备又或是需要帮忙,便来这家茶叶铺子找王掌柜。”

“好。”

“若我有其他要求,届时会想法子找王掌柜通知你。”

“其他要求?我完不成怎办?”

“你尽力即可。”

“那成。”不过,“我什么事都能来找王掌柜帮忙吗?”

“只要不过分的事。甚至刺探打架也可以。你若要杀人……”

“呸呸呸!姐姐我靠的是脑,谁要杀人……”她最近最缺的,可不正是人手吗?正好她有件事还想找人去做呢。也正好来考验考验他的人,是真得用还是草包。

“你上次听我的,收益不错吧?”男子添了茶。

“嗯。”

“今日行头不错。很好看。”男子笑着赞了句。

“谬……”赞字未出口。

“就是不适合你。尤其那个花钿。太过娇柔妩媚了,沐猴而冠,叫人看了笑话。”

“……”骂谁呢!“说起来这事,还不得怪你?”荣安一提这事就一肚子的火气。

“与我何干?”

“你那日驾了马车撞树弄那么大的阵仗做什么。吓死我了,当时我只怕你手一抖丢了我的小命,想到你先前叨叨让我抱住后颈才安全的鬼话,我只能放弃了护脸。结果……结果我当时额头就磕下去了。

就因为这个伤正好在额头皮薄处,本就有破相的危险。今日磕头又伤了,伤上加伤,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好。万一我要是破了相,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可不是银子就能打发了我的……”

……

第076章 试探和上当(三万推荐票的加更)

荣安越说越激动,直到男子伸手过来。

荣安下意识往后避,可男子却抢先,两指已经触到了她额上花钿。

隔着花钿,她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他轻轻掀开花钿,露出了那个伤口。

确实有点严重了。这花钿什么材质的?他手错了错。

是啊,破相了怎么办?

她刚说什么?破相了,会不放过自己?怎么个不放过法?她自己蠢,关自己何事?

“你是不是傻。明知伤了,还拿这种不透气的东西闷着?这不是适得其反?你该不会是看上了我,想要嫁我才故意想破了相,留了疤来讹我吧?”气氛略尴尬,所以他话到嘴边,便成了打趣。

“你若想嫁我,难度有点大……不管是相貌气度,还是身份谈吐……”

荣安却是眼珠子越来越圆。

在他本以为她要发怒时,她却瞪大了眼,伸出手指对向他:“你……你的胡子掉了一片!”

他心头一慌,暗道糟糕,伸手摸向下巴。

没粘牢?

他快速从下巴间摸到鬓边,又把手划到了另一边再次确认了一遍。

不是啊,分明就挺好的。

再看她时,只见她正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他。

上当了!

男子笑了起来。

“果然!”

荣安的笑也深了几分。“大叔,演的不错啊!不过,比我差了点!显然我的表演更胜一筹!还嫁你?想得倒美!我连你长得像骡子像马都不知,凭什么嫁你?你的脸都不敢露,也好意思来挑剔我?”

男子勾唇。大意,大意了。可他不觉得是她的表演好,在他看来这分明是美人计。

这会儿倒又聪明了?猜出自己是乔装,还想出门道让自己露馅了?

心情……尚可。

反正也要走了,下次见面,应该不用遮掩了。

“你真想看我脸?”他把脸往前凑了凑。“谁说我不敢露,你自己扯掉我胡须来看看。我保证不躲。”

见他的桃花眼里倒映出了自己,荣安心头却是一颤。

“罢了吧。”她想到了上次他的警告。算自己怂!万一那张脸此刻不适合露面……还不如暂时保持着这简单的合作关系。

她自己的事都还没扯清呢,可千万不能与别的什么破事扯上关系了。

她今生一定要得个善终,不能死于非命了。

“没什么事了吧?那我走了!”荣安赶紧把银票塞进荷包,飞一般离开了……

阿生已在马车边等得快不耐烦了。

“茶叶呢?”

她的手上空荡荡。

这么长时间,不会没挑中吧?

“呀,忘了拿。”

荣安一拍头,暗骂“猪脑袋”,怎么慌慌张张的。

她直冲里间,却见男子正在将她取下的花钿放在杯中,学她刚刚的手法滚动着杯子。

到底是有本事的,那花钿竟然在高速旋转中也不掉出来。那杯子最后也稳稳当当,听话站在了桌面。

“看到了吧,你得要信任我。哪怕看上去再危险,可都还在我控制范围内。一切都会顺利平稳的。”

嘚瑟!

荣安此刻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她挑眉笑问:“那么,看在我额头伤口的份上,今日的茶叶给我免了银子吧?”

“俗!自己去选吧。”

荣安也不多要,只让包了上好的碧螺春、白茶和刚喝的毛尖各一斤。

“谢咯!”

“以后要喝茶就来拿吧。还有,你若真破相了,我无偿供应你一辈子的花钿!”

“反悔了是小狗!”她已经走远了去。

男子却挑眉。

那个蠢货,怎么就答应了?这么傻的一个人,要是真被人下套,可怎么往外爬?

……

荣安进了马车,禁不住傻笑起来。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

一笔笔的横财挡都挡不住,几乎砸得她头晕目眩了。

她让阿生驾车到了京城最大的长盛钱庄验了验刚得的这些银票。

结果,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通兑票。

足足一千两。

这个手笔,还是让她惊讶。

他究竟是信任自己还是太想闹事了?哎……不过,千两银子眼都不眨,挺有钱啊。刚刚那家铺子显然也是他的,啧啧……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财大气粗的,以后露了真颜,要是个能交往的,也不知能不能带自己发财……

荣安又去了家首饰铺子。

她问了问金价,置换价和打首饰的工钱。

今日得了那么多金器,她打算熔掉一部分给娘打一副金头面,再换些上好的玉啊翡啊的头面。娘这些年养病,一直没有办过像样的行头。但娘的病很快就要好起来了,自当打扮得漂漂亮亮。

荣安又想到了前世,初回将军府的那些日子,因为寒酸,她和娘被那些姨娘和庶子女欺负和看低到了什么地步。

今生,这些事绝不会发生了……

荣安也没忘晃了晃腕上老夫人给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问掌柜收不收,能出多少银。

掌柜要求细看。

拿到手后,他问的却是有一还是双。

“一多少价,双多少价?”

“单只的话能开到五百两,但如若是一模一样的品相还成对的两只,那至少一千五百两朝上。您知道的,冰花芙蓉玉相当养人,最好就是成镯。左戴护心,右戴护肺。当然最重点的,是姑娘这个冰花,实在是稀罕,所以价格绝不会低。”

荣安瞧着掌柜巴巴的眼神,只说好话而没有一个字不是的态度,便知这镯子价值应该还得更高。

她笑着将这镯子套回腕上:“我今日刚得的,只是问问。”

掌柜一脸惋惜:“若姑娘将来有意出手,还请别忘关照一二。届时一定给姑娘一个好价钱。”

“自然的。”

……

荣安一到家便回了葛老太爷那儿,送去了一盒子温养的白茶,简单说了说今日种种,自然包括了她被欺负的那几桩。

老爷子听闻差点要拍桌。

“人善被人欺,我处处忍让她们,所以她们才会变本加厉。可如此这般,她们不但不会收敛,反而还一而再地越发过分。”

荣安将她强势回击,据理力争,最后不但没吃亏还占了不少便宜都说了一遍,话里话外暗示怂恿引导着老爷子强势。

她又将葛薇应了国子监祭酒家小姐之约,前往喝茶看书之事也告知了。见老头眼中闪过光彩,荣安也满意了。

只要不退缩,总会越来越好的……

第077章 宴后之种种

荣安又走了一趟舅母郭氏那儿,将今日葛薇的表现好一番夸赞,说得葛氏喜笑颜开。之后,她又将今日得的一只碧玉镯坚持要送给舅母。

郭氏自不会要个小辈的东西,可荣安太过坚持,郭氏虽收下了那镯子,却还了荣安一对珍藏的耳坠。

荣安想着今日葛薇收获不少,便也不与郭氏客套,收下了那耳坠,并将那斤碧螺春留下,让郭氏转赠给舅舅。

“这茶……价钱不低吧?”郭氏家世不错,一眼便看出了好坏。她不由暗叹,好个懂事的孩子。

“舅母,咱们是家人。葛家人是我最亲的亲人。有好的,我一定会孝敬你们。”

荣安说的很诚心,只叫郭氏一听这话便对她的心疼多了几分,拉着她又是关心了好几句。尤其是她额头那个伤口,郭氏表示前天就找了人去百里地外一家祖传去疤的医馆买药膏了。

“舅母不用为我担心。我皮糙肉厚什么都不怕,您好好照顾舅舅和两个表弟才是正经。表妹聪慧,舅舅踏实,表弟们也上进,再有咱们的支持,葛家一定会更上一层。”

“嗯!”郭氏知道最近葛薇与荣安走得近,葛薇虽很多事不肯说,但女儿总归是亲生,真话假话,可有隐瞒,她大都有所判定。所以最近荣安的努力,她基本有数。

而女儿此刻未回却是去了大周最高学府掌门人家里,已经让她激动不已了。这样的圈子只要能踏进去,那种隐性助力,不管是对葛家声誉,女儿姻缘或是丈夫前程,均是大有裨益的。

荣安功劳,她如何不知?

“你娘身子不好,好多事帮不上你。你需要什么,只管来找舅母。不管是吃喝用度方面还是银子人手上,只要舅母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郭氏的保证和信任让荣安又心安不少。舅舅那里,不一定能理会自己各种“良言”,但舅母的枕头风便未必了……

荣安还去了趟亲娘那儿。

葛氏最近身子好了不少,这两天已经能做些针线活了。给她看诊的大夫是虞博鸿亲自安排的,用的药也是两位大夫议定后给出的最好方子。

荣安进屋时,葛氏正半躺榻上,抱着书本晒太阳,落日给她周身镀上了金,给她面颜晕上了粉,全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荣安满足一笑,为了将这安定长久守住,她必须好好努力啊。

“又乱花钱,娘不能喝茶。”葛氏一见女儿便起了身。

“娘,这茶叶不是给您的。这茶叶给爹。您代我给他。”

“既是你孝敬的,自当你自己给去。”

“您代我转交吧。我今日太累,一会儿回去就睡了。”

荣安拉着葛氏手笑:“爹每日奔波够辛苦了。我又不是三岁,用不着他天天去瞧。有那时间,您还不如给他多泡几杯茶呢!这个毛尖我尝了尝,味道浓香,他应该会喜欢的。”

“你送的,你爹哪会不喜欢。”

“还有,娘,我有钱。银子方面的事,都不算事。”

“你大了,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你的银子得要攒着。你总要嫁人的。不能乱花。你嫁人的私房越多,将来你的底气也就越大。娘私藏的那些底子,自然都是你的。将军府那里,咱们却不能抱太多指望,你爹虽暗里能给你贴补,但……”

“娘,您想的太远了。您也说我大了,我会自个儿上进的。您的银子都藏着,我不要!您只管等着我的孝敬……”

“既然说到你的年纪……”葛氏刚要开口,荣安便知她要提婚事,赶紧扶着头喊头晕,撒腿就跑。

“臭丫头!”……

葛薇回家不久就来了荣安屋里,进屋时,荣安正将她今日得的金铺了满桌,乐乐呵呵在清点……

“来了?”荣安头都没抬一下,心下却很高兴。

她知道,葛薇回家后的第一时间便被老爷子和舅舅各自叫去问话了。大伙儿都很关心她的今日,其中意味,荣安如何不喜。

“啧啧,瞧你那财迷样!”葛薇累极,直接躺倒在了摇椅里。

“你收获也不小吧?”

“我就得了几样见面礼,哪能和你这些比。”

“来日方长。”

“对了,我得了邀请,明日要去参加诗会,你说我要去吗?”

“当然要去!只要你喜欢的,你觉得对家族好的,自然都要去!”

“那你呢?最近还打算出门吗?”

“出啊!从明日开始,我只要有时间,都会出门。”尤其是有荣华的地儿。

回来一会儿的功夫,门房便已经送来三张邀她的帖子了。

她可是几天之内,得了皇后娘娘两次赏,两次赞的人!

荣安招呼葛薇坐了。

“快给我说说,我离开后如何了?”

“你前脚刚走,皇后便也离开了。想来她也烦躁,原本是高兴事,哪知一直不消停。尤其廖静那事,被这么一闹,分明是给颜家蒙羞,不给她面子。弄得似乎还是颜家之过。所以皇后离开时,脸黑得厉害。廖老夫人战战兢兢,亲自去送的皇后……”

“廖文慈呢?”

“她似乎忙着。我都没见到她。”

“那荣华……”

“她也忙,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去那儿的,坐立难安,好像还是在纠结廖静那事。后来茶会开始,她虽参与了,可分明魂不守舍。就是太子到场了,她也没有什么发挥。”

“她没吟诗写词?”

荣安知道荣华每每这种场合都不会忘了表现她的文雅高贵。她和廖文慈一样,打心底里其实是看不上虞家和爹的。她最怕别人因她是武夫之后而觉得她粗俗,所以但凡千金们齐聚必须有所表现时她都会用最文绉绉的方式。

荣安记得中午廖静提过一嘴,今日由于是皇后相看,所以荣华为了出风头,提前就写了几首诗词打算卖弄文采的。

“没有。皇后显然是没相中她。太子身边又一直聚着人,我瞧见她两次,都是心事重重的。不过……直到后来我们散了,她都还没走。还有廖文慈,我离开时也没见人影。”

“哦?”她们是去查廖静落水之事了吗?好像有哪里不对?

……

第078章 我要的出路

荣安撑头思考时,葛薇却是盯住了她金光灿灿的桌面。

“你这些能给我挑一样走吗?都太好看了。”

“行啊。你挑吧。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那我不要了。”葛薇想到上次也是这般,结果不知不觉就成了她计划的重要一环。当时无畏,可后来想想又有些后怕。

“怂!”荣安斜她一眼。“这次很简单。”

“说。”

“这些金器,除了因为我身份,那些长辈不得不给的,其他都或是我激将,或是我暗逼,又或是那场赌局赢来的,我自然觉得问心无愧,但我娘在意我名声,知道我这般挣银子,一定会难过的。将来也就罢了,可此刻她病还没好,我不能让她担心。所以如若她跟你问到银子,你得帮我掩护掩护。”

葛家其他人顾及娘的病,肯定不会多言今日她被欺负,被迫比试,被“泼脏水”之事,但她突然有钱,四处散钱,娘早晚会生疑,多半会找葛薇去问……

“你要我怎么说?”原来是这事。

“我会做绒花的事肯定很快就传开了,你便说,有贵女家里的产业里正是做饰物的,瞧我绒花做的好,便许我一份利,让我参与到了其中。既是帮她们忙,也是为了借我被皇后娘娘赞过的名头来盈利。”

“这简单啊。你娘在庄上多年,对贵女圈子也不熟悉,想来也不会多问。可将来怕就不好应付了……”

“笨!等我娘病好了,我可以从铺子里‘撤’出来啊。”又或者,自己可以真就想法子弄个产业?就像今日那男子的茶叶铺子。哪怕是挂个别人的名头?

“成。”

“挑吧。”

“看在你是为了我姨来求我,我便不要你好处了。”葛薇笑起来,她本就是随口一说,自打跟了荣安混,她不但进账不少,还占了荣安不少便宜。就连彩云和小荷,今日光就在颜家的各种打赏和赠礼都拿到手软了。

“说过不能反悔哦。”荣安咧嘴。“记你一份情,下次有好处不会忘了你。”

“行了行了,财不外露,赶紧收起来吧。”

“不收。”

“怎么?还是坚持要给我一样?”

“想得美!”荣安啐她,“我若猜得不错,廖家的礼就该快到了。等礼到了,我瞧瞧贵重与否,再决定这些东西怎么个收归法。”

心情真好。她刚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去买了个妆奁箱子。总算,她也有个像模像样装首饰的收纳箱了。

“对对对,还有将军府。待会儿廖文慈定也会给你送东西来。到时候我来帮你。”葛薇眯眼笑,露着两个甜甜的酒窝。“哪怕不是我的,可这么些金光闪闪的东西,看着也舒坦啊。”

“你又想多了。”

荣安再次咧嘴。

“天都快黑了。我今日在皇后和贵妇们跟前丢尽了廖文慈的脸,连皇后都开口示意她要对我好些了,所以她的补偿一定是会众目睽睽,大张旗鼓的。

同理,廖家那位老太太也一样,既得为她拉着我和荣华要求共进退的话负责,也得为她的孙女冤枉我而补偿。她的礼也一定会来!明早!她们的礼一定都会是明早送来。”

“那这会儿廖家还哪来的礼?”

“廖静她爹娘啊!廖静今日欺负我那么多次,先是在皇后跟前,后来那比试联手外人,再后来栽赃我……我那么委屈,都甩手就走了……”廖老太太应该慌张极了。

廖静虽不知凤身在自己身上,但廖家长辈主子却未必不知。他们怎敢和自己闹僵?今日廖静几次三番那么“不懂事”还坏了事,总要有人出来善后和安抚的。

老太太自然不可能,那么大概便只能是廖静爹娘了。而且这份礼,还必须和廖老太太作为老祖宗送来的给分开……

那么,只能是今晚,抢在老夫人的礼送来之前先“弥补”了……

荣安猜中了。

廖家大奶奶,也就是廖静的亲娘魏氏,亲自来了一趟。郭氏去招呼了,而荣安自然没打算出面。

魏氏无非是代替廖静道个歉,说廖静知错了,将来必不会再犯。说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漂亮话,让荣安不能生表姐的气,以后和和睦睦共进退。又说已经查清廖静落水与荣安无关,让她放心。

魏氏不但给荣安送来了一套赤金头面,还给葛家几位主子,包括葛氏和葛薇都带了礼,也算是客套极了。

郭氏原本便因着小姑子和外甥女的事没个说法而对廖家有怨,还是见对方态度诚恳,来人是正经主子,又带了重礼才坐下一见。可她一向是个护内的,一听荣安几次被刁难,当时便拉下了脸。若不是担心小姑子的将来和自己丈夫前程再被廖家使绊子,郭氏差点就要让奴才撵人。

于是在魏氏要求见荣安时,郭氏以荣安身子不舒服早早睡了为由,直接给拒了。

魏氏讪讪,却也没法子,只能赔笑离开。

“你娘威武!”荣安拿了杯子与葛薇一碰。

不但是郭氏,葛家上下都觉得廖家有些过分了,在他们同看来,都有些打脸的意味。

“打个巴掌给颗枣吗?咱们葛家就算没落,也不至于下贱至此,孩儿被当众辱没,几个银钱几句抱歉就能随意打发?”

一番相商后,老爷子拍板做主,把魏氏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又给全部退了回去。

“你这会儿还高兴吗?”葛薇瞧着荣安正把桌上的金器一件件装箱。

“高兴啊,更高兴了。傻瓜,这意味着,为了让我消气,为了安抚葛家上下,明日廖家还回来的礼将更多。哈!而且……无功而返,廖家人等要气坏了。尤其是他家老太太。儿媳妇不中用,你猜老太太会不会对魏氏发作?”

魏氏今日因着女儿落水丢尽了脸,应该够糟心了,被老太太逼着出来给小姑子夫家的妾室娘家送礼是何等掉价?她肯定既憋屈又恼火,可受了这么多委屈还吃力不讨好,两边都没给她面子。

哈,她即便不爆发,也得对不分青红皂白偏心荣华和小姑子的老太太,对白眼狼一般胳膊肘往外拐的荣华,对令得自己受尽委屈的丈夫和廖文慈等人生出不少幽怨的小火苗吧?

应该很有意思呢!

见荣安止不住的笑,葛薇好心提醒她。

“姐,你很在意银钱吗?你可别叫祖父知道了,他该觉得你俗气……”

“在意。但谁也阻挡不了我!”

她要挣很多很多银子!谁知前路会如何?万一什么都不成,万一她扳不倒,争不赢,万一最终看不到出路,有银子在手,说不定还能挣一条退路呢!

……

第079章 老夫和老妻

同一时间的将军府,廖文慈终于等到了虞博鸿。

知道他会早早回来,只因今日是荣华重要的日子。他再狠,对儿女也是好的。

尤其荣华的起点摆在那儿,皇后的人选,家族的荣耀,他怎么也不可能不关心。

所以廖文慈做了很多准备。

衣着简单飘逸,妆容亦是素淡怡人——是虞博鸿好的那种风格。

她拖着最近消瘦许多的身子,站在花间,迎着晚风,似一不小心便会被风吹走,有种冷清落寞的美。

怕虞博鸿不愿进屋,怕憋闷环境下两人不满态度又会一触即发,她还将一桌子精心准备的菜肴摆在了自己院中小亭里,挂上宫灯点上烛,营造了轻松舒适的氛围。

她另给虞博鸿准备一壶烈酒——一壶加了些许料的烈酒。

这是自打黑衣人事件后,她与虞博鸿第一次有机会好好说话,也是她迫于形势,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第一次让步。

她再不愿,也只能为了女儿和家族前程咬咬牙。

虞博鸿来了。

见此场景,他却是脚步一滞,微微一蹙眉。

“老爷……”廖氏素来架子端的高,偶尔这一服软,巨大的反差让虞博鸿有几分不知当如何开口。尤其是她泪水一滚,可怜巴巴的模样,更令虞博鸿手脚几乎无处安放。

“有话……还是直说吧。”

廖文慈一噎,暗骂这个十几年如一日不解风情的大老粗。“老爷,先用膳吧。”

亭中风景好,空气好,不会太压抑,是廖文慈思来想去的选择。

“都是老爷爱吃的。这是老爷最爱的冬瓜瑶柱老鸭汤,这个时节喝最好不过了。这鸭一早就煲上了,入口即化,老爷尝尝。”廖文慈亲自动手,更是惊呆了虞博鸿。

再一瞧桌面,竟然全是他爱的大鱼大肉。

炸鹌鹑、炖肘子、蒸扣肉、炒腰花、酒糟鱼……都是他爱吃的。

这些往日里都是廖文慈嫌弃太油腻,看都不看一眼的菜品。

虞博鸿还没坐下,廖文慈便已给他张罗好了主座以及满满一碟子的菜。

他幽幽一叹。

“先别忙了。华儿今日究竟如何?好还是坏?皇后娘娘可有示意?”

他没打算动筷子。

“边吃边说可好?老爷,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而且今日事不少,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但饭总是要吃的。这是老爷喜欢的高粱酒……”

“我还不饿。”虞博鸿坐下了,但他神情未松,别说酒,就是筷和匙也没碰一下。

廖文慈这才发现,状况或许比她所以为的还要严重。

“老爷,你我……怕是被离间了。”如此,廖文慈只能靠话题来先将人留住了。

“什么?”

虞博鸿一愣。

“有人在咱们中间,在安儿和婉娘那儿挑拨在先,暗害在后,为的,只怕还是坏了华儿的婚事和咱们将军府的名声。”

“挑拨暗害?”虞博鸿忍不住哼出了声。“那不都是你干的?”

“老爷!我说了,与我无关!”

廖文慈气煞,却只能强压火气,换成了苦口婆心脸。“您若再这般不听我解释,咱们整个将军府都要陷于被动,被人害了都不自知啊!老爷手握大权,华儿身带凤格,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呢!”

廖文慈是真委屈,这会儿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虞博鸿只是瞟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赶紧说。

“今日有人将廖静推下了景观湖。可当时在场的,只要华儿安儿和静儿三人。”

虞博鸿面色一突:“是有人暗中下了手?”

“否则呢?”

是啊,否则呢!只有三人?虞博鸿信得过安儿,肯定不是她。华儿和静儿感情好,也不会是华儿。静儿最好面子,更不可能是她自己下水丢人现眼。

“当时华儿就预判有神秘人一直跟着她们。就如当晚黑衣人跟着安儿一样……”

“你先等等!这事……该不会是你为了洗脱当日黑衣人的嫌疑,所以自己安排了神秘人而演了这场戏吧?”

虞博鸿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廖文慈闻言却是气得差点吐了口血出来,他的脑子可真会转啊!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成什么样了?

“老爷!我是疯了不成?廖静栽在荷塘里,满头满身都是泥,丢的是廖家的脸,同样也是丢了站在那儿的华儿的脸。今日对华儿何其重要,更何况皇后娘娘也在,我再怎么也不会拖自己后腿吧?”

虞博鸿一时也接不上话了。

倒也是!

为了今日,她准备好多天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华儿一步登天更重要了。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愿让华儿成为太子妃,所以才下绊子?”

“正是此意。毕竟现场只有三人,您说让人如何议论?静儿那么惨,谁看都只能是华儿或者安儿做的。当时丢了好大的脸,围聚了好多人,连我祖母也一直在帮着善后。皇后娘娘生气,提前离场,华儿的婚事只怕岌岌可危……”

廖文慈越想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

“老爷若觉得我说话不值得信任,大可随便找人一问便知我所言可有假话,可有夸大。静儿这一摔,害了华儿和安儿两人的名声啊!”

见虞博鸿不说话,廖文慈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而且,当时安儿还和静儿吵起来了。又是惹了个大笑话。安儿本就对华儿不满,当时华儿帮谁都不行,最后,华儿被安儿和静儿一起给责怪上了。这分明是有人在挑拨啊老爷……”

“安儿,安儿她没事吧?”

廖文慈再次一噎。今日这事华儿才是苦主,他听到了没有?他竟然还是只关心安儿?

“安儿自然没事。她一生气,拂袖就走了。”

廖文慈再次抹泪,“倒是华儿,一人面对一个烂摊子,还要面对那么多夫人小姐的压力,又忙着安抚安儿,送安儿离开,后来再到茶话会时,整个人都蔫了。回来后,华儿谁也不肯见,几乎崩溃了。”

虞博鸿一叹。“华儿那里,明早我去瞧瞧。”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华儿的芙蓉院了。到底是养在跟前十几年的孩子,这会儿被廖文慈这么一说,他心里也软了几分。

“华儿是咱们费了十几年心血培养的,原本就承载了助力家族的义务。她最近屡屡受挫,又承受了许多指责,此刻身心俱疲,正是脆弱之时,老爷别再冷落她了。”廖文慈眉眼带情,话中有意,将“冷落”二字咬了咬,深深看了虞博鸿一眼。

……

第080章 相谈两不欢

面对虞博鸿,廖文慈素来姿态摆的高,她没法死乞白赖去求,也做不到卖弄风情去勾,如此暗示,已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然而那该死的大老粗,却只知蹙眉捏拳,没看出她眼中意味,更没听出她话中暗意。

“华儿与你亲,还是你多去劝导她吧!”

虞博鸿不但没生出多余的怜惜,反倒是怨气出来了:

“要说,你也是的。你和你们廖家,这么多人去参宴,这点事都做不好吗?怎会出事?华儿她们为何只三人去了湖边?她们身边的奴才都做什么去了?安儿第一次去颜家,可华儿她们却不是头一回了,也不知道要带着妹妹吗?为何安儿会与静儿闹起来,是不是静儿又欺负她了?华儿为何不制止?她们三人怎么就跑湖边去了?你们既然怀疑有人暗中动手,当时做什么去了?此刻回来说,牛都过了河了,还有什么用?你还指望我怎么查?去哪儿查?……”

廖文慈慢慢瞪大了眼。

她是真没想到,这男人……这般倒打一耙!

原先还打算委曲求全与这男人重归于好的心思到这会儿直让她周身泛冷,挡不住的嫌弃之心再次在她骨血里开始游走。

“老爷与我说笑呢吧?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不是咱家。我倒是想查,可我一没人手,二没权利,更是因为不敢!我但凡要查,岂不是打皇后娘娘脸?要往那偏僻湖边走的是安儿,华儿好心,带着静儿一路跟着还成了她们的错了?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表姐,华儿夹在中间已经够难了。因着她二人,华儿自己当做之事没做成,一直都在丢脸,一直都在给她们扫尾,老爷这会儿反倒怨上华儿了?有这样的道理吗?

另外,宴会规制在那儿,奴才和主子们都是分开的。若主子们身后全都跟上一阵奴才宴饮,岂不是乱糟糟乌泱泱?我来与老爷说,也是为了告诉老爷提醒老爷,为了让老爷警醒起来,并不是让老爷去彻查。

这事本就是突发,老爷您怎能将错都归结到我们几个妇人身上……”廖文慈何尝不是一肚子的怨气。

虞博鸿没吭声,心头烦躁的他,拿起了酒壶就闷了一杯。

廖文慈见状,只能住嘴,咬牙将怨气吞回,把声音放柔放轻,又给虞博鸿倒了杯酒。

“要说,显然有人因为华儿的凤身已经针对上了咱们家,咱家最近才会接二连三出怪事。老爷对我有误解,安儿对华儿有误会,家宅不安,大概也在他人的算计之中。老爷,那个黑衣人真的真的与我无关。我若要对付婉娘,用得着派黑衣人?”

“可婉娘的病,绝对是你的责任。”

“这一条,我也不认。我此刻怀疑蔡大夫差点被黑衣人灭口,也是有人在幕后操作。老爷您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对府中上下如何?我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动一动,怎会害人命?婉娘病着,安儿是庶,她们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我何至于对她们动手?这些,老爷您可都仔细想过?”

虞博鸿自然是有些疑惑的,然而这些后宅的弯弯绕绕正是他理还乱的。正因他弄不清那些迂回曲折,所以他宁可相信眼睛看见的。

他不吱声,却也不打算就信了廖文慈。

“若蔡大夫还好好的,自当为我作证。可这会儿我百口莫辩……”

“说重点吧。”

“这事,我思来想去,唯有最好的一个解决途径。”

“什么?”

“让荣安和婉娘回府来吧。他人能离间,正是因为有隔阂。我愿意后退一步,也愿意做出表态,与婉娘化解隔阂。华儿和安儿也是,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一个屋檐下,只有团结起来,才能不被打倒。此为一。正好老爷也能看看我的态度,对待婉娘母女的心意。

第二,老爷您官声和名声也重要,妾室住在娘家,这对老爷不好。也坏了虞家名声,让虞家蒙羞,成了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对孩子们的姻缘更不好。您哪怕不看在华儿面上,也得顾及着安儿,对吧?

说到安儿,她在葛家待着也不利于她今后。回家后,她至少可以和华儿一道读书写字,可以学学礼仪,学学女红。快及笄的人了,嫁妆也得准备起来了。府里的兄弟姐妹也得熟悉起来,有了要好的玩伴,才不容易被人利用了去。而且她很久没拜见老太太了,也该在老太太跟前学一学,尽尽孝。毕竟,很快也是要嫁人,要孝敬公婆的人,老爷您说呢?”

廖文慈学聪明了,只字不提她自己,要么从府中,要么从老太太,要么为了荣安将来。这三点,虞博鸿绝对没法说个不字。

“荣安不好的玩伴,你说的是葛薇?她何时利用荣安了?”虞博鸿一下就抓到了廖文慈漏出的所指。

“葛薇自然是好的。安儿那孩子,若如今日葛薇那般,只与那些清贵家姑娘在一起玩,我倒不操心了。可她偏偏跟着的是常家姑娘……”

“哪个常家?”

“还能是谁?鲁国公家的呗。当日老爷征西的兵权是从鲁国公家接过的,为此常家一直耿耿于怀,没少刁难咱家。这会儿他们家小姐和华儿同为候选……您说,安儿她跟着常家的,还从常家小姐和老太太那儿收了份沉甸甸的见面礼……为这事,我实在忧心得很。”

虞博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见他的怒意全被转移,对待自己的咄咄逼人也少了许多,廖氏心知自己计划还是成功的。

正好一阵风吹来,她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喷嚏。

“虽已入夏,但早晚凉,以后就别把晚膳摆出来吃了。趁饭菜还有些余温,赶紧端进去吃吧。”虞博鸿站起了身。

“安儿做事一向有分寸,她既与常家姑娘说得来,便由着她吧。咱们与常家多年未有来往,说不定慢慢也能消了芥蒂。安儿性子直,也不是什么坏事,规矩什么的不重要。她既不是嫡,也不是长,平平安安最重要。什么读书写字女红的,有华儿就够了。咱们家是武将之后,用不着那些。安儿对习武有兴趣,我打算便让她练练腿脚……”

廖文慈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的心已经偏到了这种地步。

这都是说的什么?

自己句句在理,可他却能用这些荒谬的理由驳成这般?

她真的惊呆了。

荣安不学规矩反而去练武?这像话吗?难道还要上沙场继承他衣钵不成?还嫌那丫头惹的笑话不够,还嫌她不够拖华儿后腿吗?

廖文慈一想到,将来华儿母仪天下的身后,跟着的是个横眉怒眼,五大三粗,一言不合就亮拳头的妹妹,她便再次打了一个大冷颤。

……

第081章 你妇人之见

廖文慈接连深吸了两口,努力压下不爽。

“身为女子,自当相夫教子最重要。安儿起步晚,不能再耽搁了,练武是能强身,但事有轻重缓急,安儿这年纪……”

“安儿的婚事,不用你操心了。”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安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

“什么?”廖文慈更惊了几分。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荣安的婚事,怎能他来做主!

“我已有人选了。”虞博鸿面不改色。

“谁?”

“你不用管了。这事我亲自处理。你若闲着没事做,可以先给安儿把嫁妆准备起来。行了。就这样吧。没别的事了吧?”虞博鸿显然这就要走了。

“老爷,”廖文慈挤出一个笑。“饭菜既然备下了,便赶紧趁热吃一口吧。”

她咬了咬牙,伸手去拉虞博鸿。

可……

他避开了,并直接转身。

“我……还得去趟葛家看看安儿。”

“那……我等老爷回来。”廖文慈的声音在抖。

“你大病初愈,早些休息。我一来一回时间不早,就睡前院了。你若觉无聊便去疏导疏导华儿。告诉她,我明早去看她!”虞博鸿瞧了她一眼:“以后多穿点,着凉了更麻烦!”

虞博鸿毫不犹豫就走了。

廖文慈气得发抖。

这个时辰了,他还不饿?他分明是要去陪葛氏用晚饭。

他放着自己的嫡女不先关心,反而急吼吼去找庶女?

她都如此放低身段,如此低声下气挽留了,他不是看不出,他是在装傻。何其冷漠之人!

“我话还没说完。”廖文慈整个人冷了下来,追了两步。“老爷明日若方便,便隐晦到皇上跟前提一提虞家或正被人暗害之事。总不能这般不清不楚就断了华儿前程。”

虞博鸿脚步一顿,再次眉头打结回头:“你都说是不清不楚了,既无证据,我如何贸然与皇上去提?妇人之见!”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廖文慈气得面目扭曲。

整桌饭菜都被她推翻在地。

她能做的,都做了。

依旧是不欢而散,依旧话不投机!

高贵如她,到头来还是抵不过一个妾。呵!

留不住心,留不住人,那么她也不用再抱什么念想了。

“我尽力了,既做不到,便还是不要强求了。”

一刻钟后,廖文慈拿了一只巴掌大的盒子给到了李嬷嬷手中。

“夫人这……当真……”

“你没看见吗?我这般努力为华儿,可他天天在皇上跟前晃悠却还连口都不肯开。他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既如此,我只能自己努力了。为了华儿,为了廖家,为了将来……没什么不敢做的!去吧!让阿力亲自去送。”

“是!”李嬷嬷抹着泪退下了,廖文慈眼中却是狠厉一次次闪过。她从来对别人能狠,对自己也一样……

而同一时间虞博鸿一出将军府便打马前往葛府去了。

安儿的婚事,他早有主意,经过最近之事,他不放心将这事交给廖文慈。

他给荣安相中了于彤。

他心疼荣安,只想给她找个会照顾人的。安儿受那么多委屈,他也不想再逼迫她学这个那个,不想学就不学吧,开心就好。正好,于彤长在他身边,是他知根知底的,性子宽和体贴,他觉得于彤值得托付,也能够胜任。

且于彤是孤儿,自己亦师亦父,婚事可以全权做主。于彤已近双十,本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他视于彤为左膀右臂,自然不能委屈了于彤。思来想去,与其雾里看花胡乱挑人,还不如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他本就在思量要给荣安和于彤创造相看相处之机,可先是在北营,后来又是清风坛,两人不但见上还说上话了,他觉得很好,两人缘分也匪浅,确实良配。

当然,这事他还得找婉娘说一说,让婉娘先看看于彤。只要她同意,这事便能定下了。

婉娘病也在好起来,等孩子及笄,华儿的事定下后,安儿的婚事便能办了。

甚好,甚好……

虞博鸿不由将马速提了提,夜风不小,怎么还越跑越热了?

……

荣安听说爹是从将军府过来葛家,猜想廖文慈一定大告了自己一状,本以为他定会找自己问话。

哪知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她爬上了床迷迷糊糊快睡着,爹既没来,也没回家。

“额……”是她送的茶叶喝醉老爹了?

一打听,说爹是真醉了,留在了娘的房里,压根就没回将军府去……

“啧!”

荣安咂咂嘴,娘的病也快好了。说不定自己还真会有个弟弟?

第二天一早醒来,荣安便听说,荣华病了。

病了,自然不会应约来葛家了,荣安拍手叫好,反正她不想见荣华也懒得费脑子应付。当然,据后来虞博鸿身边阿虎告密:是茶饭不思,自己作的,为了向外界摆态度,诉委屈,也是为了引将军去探望,更想以此来逼迫将军在皇上跟前做些引导……

荣华让贴身丫头送来了一封道歉信和一小盒子的首饰。

里边有三串很是得体的珠花,两根带宝石的簪子和一件珊瑚链子,算是应了她昨日给出的承诺。

很快,将军府和廖家也几乎是前后脚送了东西来。

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廖文慈被皇后当众要求“上心”,这会儿自然不敢懈怠。廖家老太太加上昨日廖静的“赔罪”,这份礼自然也不轻。再加上两家都有意在银钱上引诱荣安听话,在势头上压住葛家一头,这礼更得重上几分。

荣安瞧着长长的礼单,却压根连面都没露。

就气死她们!

反正她不懂礼数,连皇后也都是知道的。哈哈哈!

她把礼单送到老太太跟前:“外祖母,你瞧着,这诚意可到了?”

“你决定就好。”

“那就……免为其难,收下吧。”两家光就送来的绫罗绸缎加起来,便差不多一车了。再多要,她倒是好意思收,就怕别人会骂葛家不知礼数。

心安理得的荣安手一挥,就让把东西全拖葛家库房去。

“你可打住吧!”老太太啐她,“要叫人知道了,还不知该如何编排我老太婆贪墨你一个孩子的东西呢。”

“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要孝敬长辈,谁敢挑错?”葛家自然没要荣安的东西,但荣安还是把东西分出了多份,给葛家众主子都送了一份去……葛家上下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但心里也是对荣安更心疼了许多,愈加对她疼爱宝贝着。

不过老太太那么一说,荣安更是转了个心思。是呢!

廖文慈她们那般阔绰,该不会思量着这些东西葛家定不会要,所以转头到底还会回到将军府,还是会作为自己陪嫁?只不过是提前支出来走个过场?

她们休想!

……

第082章 荣安的回礼

我家皇后又作妖正文卷第082章荣安的回礼既然荣华病了,荣安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她第一时间便准备了一份回礼,一份问候信,让人送去了将军府。

她们可是好姐妹,至少得让荣华继续这么认为。

所以戏嘛,自然不能少。

“抠,真抠啊!”葛薇盯着荣安手,已用言语和表情嫌弃了足足一刻钟。“先不提廖家,就你家将军府都快给你搬空了小半个库房,这会儿人病了,你个好姐妹就回这个?你倒是好意思。”

而且,哪怕再撇开了将军府,就荣华送来给荣安的礼盒葛薇也瞧见了。数目上虽只六样,但确实都是好东西啊!尤其是最上边的那串珠花,顶珠又大又圆又亮,精品无疑。荣华为了挽回荣安心意也是下了本钱了。

她还是没法想象,即便面上,也总该回份像样的礼去啊。

荣安不以为然:

“第一,我家和廖家的家底丰厚,他们的小半个库房,就凭我一个,还搬不空。而且库房是死的,给我的这些也是死的,真正的值钱的是房屋地皮,是外边的产业店铺,是活的营生。那些才是真财富!这些个死物,廖文慈可没放心上。

第二,万事讲究你情我愿。是他们自己要送,自己主动要表达心意,又不是我让他们送的。昨日咱们不是还退了一份礼回去?可转头他们又送来了。可以说是他们懂礼,可以说是他们心虚,也可以说是他们犯贱。我光明磊落所以不用学他们,也不愿落了他们那般的下乘,随手回个礼已是仁至义尽。

第三,礼轻情意重。什么能赶得上亲手做的那份诚意?”

荣安正一针针挑着手上绒花。

“你想想,颜飞卿及笄我才送了三朵绒花,此刻姐姐病了,我亲手做一朵送她已经很够意思了。颜飞卿要知道了,还得觉得我送得太频,该嫌弃了。

第四,不管是荣华她们,还是外人,谁都没法说我一个不是。毕竟我的绒花,是皇后夸过,当众比过的。心意,才是最珍贵不过!你信不信,下次谁家再办宴,荣华一定会顶着这朵绒花去!”

葛薇啧啧啧啧好几声,还往外呸了一下。

“你管这叫亲手做?管这叫心意?还有脸说珍贵?”

“怎么说话呢?二两银子买来的呢!要不是我手艺太好,只有这正经的几家首饰铺子勉强有我的水准,我都只想路边花几个铜板送她一朵。可心疼死我了。”

荣安这辈子都不愿给荣华亲手做绒花了。所以她拉着葛薇一大早就去街上采购了。她一口气买了二十来朵,生生把价钱从三两说到了二两银子一朵。她打扮得很朴素,也没人识她,所以讲价的过程尤其顺利。

当时葛薇便问她,“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万一荣华和廖静那种人上了瘾,老跟我要呢?她们又不出银子,我又不愿花费自己心思,以后就拿这些打发她们!多买些自然是便于讲价,能省一两是一两。”

“可这些花都打着标识呢!明眼人只要一瞧就看出是来自哪家铺子了吧?”

“笨!我自然是看准了我能拆能改才会买的!”当然,识破又如何?自己还不能先从店铺里买了回家仿制吗?

所以此刻的荣安,正一针一针小心翼翼将标识给拆了……

拆完标识,荣安又拿着绒花眯了眯眼。

“你倒是提醒我了,哪怕是绒花,我也不愿叫荣华占了便宜去!”

于是她又在花托位置刺了个华字上去。

多有心意和新意!量身定制!多费了她一刻钟呢!

“噗!”荣安笑了起来,哪有贵女会将名字戴头上,被人瞧见不得笑死?

所以,即便送出去她也戴不了。真真是满富心意的废物呢!“她啊,不值得我一针一线挑灯做花,也只赝品更适合她。而且,我要她连赝品都不配……”

荣安笑意深了深,将绒花放进盒中送出了。

“姐,你最近好财奴的样子。”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要攒家底的人!”

“姐,她不值您一针一线,那我呢?你做的绒花,我也喜欢。我能有吗?”

“你猜?”荣安笑着戳她脑袋。“就冲你刚骂我呸我,你也就值我一针一线。”

“岂有此理!”葛薇跳来:“那我一针一线都不要了,索性求个痛快!呸呸呸!就呸你了!呸!你能拿我如何吧!呸!……”

“你这模样,可不像是个正经千金。丢人。”

“那也是跟你学的。你我日夜相处,近墨者黑!责任在你,我可不怕。”

荣安笑脸却是突地一收,一下蹦起,正经脸摆出,讪讪冲门口唤了声:“舅……舅,舅母。您来了。”

葛薇叉腰手一僵,瞬间一缩脑袋一耸肩,慢慢转过了脑袋。家里规矩一向严苛,这下,怕是不但要被禁足,还要打手心了……

她娘……哪有娘!

门口空无一人。

“小妹妹,不是说不怕吗?怎么这模样倒似只鹧鸪呢?今日我便教你一个道理:恃宠而骄不是因为宠才敢骄,而是因为有让人宠着的底气。同理,我粗鲁无礼,并时不时甩锅给廖文慈也是因为有拿捏住她的底气。所以,你休想把你的低俗强加我身上,本小姐不允许。”

荣安挑眉笑:“我也挺多优点的,你闲着没事,可以跟我学学绒花啊!我正好差个打下手的小徒弟。又或者跟我学武啊,我正好差个练手的……这样才是好姐妹,可以共进退!”

……

接下来几日,虞博鸿来葛家明显勤了,不过他基本都是往葛氏院中跑,只在“喝醉”那次的第二日来了荣安这儿,问起她是否真和常家小姐交好。

“刚认识没几日,暂时关系还不错。”

虞博鸿略带犹豫地提点了关于立场的一二。

“爹,我只是与她性子相投才在一起玩的。常小姐与我一样,是个直爽之人,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这样的人好相处。不像大部分贵女,说一句藏三句,骂个人都要拐弯抹角,我实在融不进那些圈子。爹放心,我万事都会注意分寸,无论什么事,若事关立场,我一定不当众掺和。”最多暗地里搞个事。

“成。你开心就好。”

虞博鸿也是操碎了心,白日里他还特意找人打听了常茹菲的性子,听说了那是个喜怒哀乐放脸上的姑娘。此刻听荣安这么说,也是稍微放心。

“凡事多长心眼,不管什么事什么困难,只管来找爹。爹公务是忙,爹若不在,你用不着难为情,直接找于彤帮忙也成。那小子如爹半个儿子,不会推辞的。”

“说到于副将,您帮我谢过他。那日我和葛薇多亏了他照应,尤其葛薇,还是他找人送回来的。”

“小事。谢来谢去就太见外了。什么时候我带那小子来葛家吃顿饭,到时候你们自己谢吧。”虞博鸿悄悄开始拉红绳,却不知荣安已一眼看穿了他。

“行,您安排吧。”荣安决定,到那天“忙”着不在府里就成了……

第083章 练功和练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荣安确实很忙。

每日一早,她便开始练武。

葛薇原本还以为荣安只是说笑,可她每天都是被院中如成群野猫扫荡的各种闷响脆声给吵醒的。

虞博鸿安排的女师傅每隔三天会来指点荣安一次,并验收前一次留下的训练任务,每每,荣安都出色完成了。

“到底是将军爱女,天赋真好!这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热的劲头,更是姑娘里头一份的。”

女师傅第一次来的时候,葛薇就坐一边看着。

烈日炎炎,她怕热,所以院中大树成荫,基本遮住了一大半的阳光,可即便如此,只要日头一升,依旧热度难挡。她瞧着荣安浑身湿透也咬牙坚持,没有懈怠没有抱怨的劲头,心头钦佩得很。

“不知小姐想学什么?防身还是健体?”女师傅见荣安很好完成了她布置下的各项任务,便打算开始正式教学了。

“偷袭和逃跑!”荣安回答地不假思索。

葛薇闻言,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

荣安对葛薇狠狠一瞪眼。

自己想要作妖,自然最好是掌了偷袭本事。闹事之后想要全身而退,自然得要有一身逃跑功夫。为了留得小命好好活着,还是这两样最重要。她容易吗?

也亏得底子好,这些年基本功扎实,想来学什么都还不算太难。

那师傅也不多问,当即便应了。

于是,荣安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练功期。女师傅在的时候她就学,不在的时候,她也是每日早上两个时辰,晚上两个时辰,雷打不动,一定要练满四个时辰。

至于每日午后到傍晚那段日子,她也没有懈怠,忙着游走于各种宴席会面。

天气渐热,姑娘们的活动时间也都改到了午休后的申时,大多是些凉快的花宴茶会。

时间上没有冲突,荣安对此表示满意。

倒是葛薇,渐渐开始闹着要把院子留给荣安,再不要与她一起住了。

不仅仅是早晚难安,又常常被一惊一乍,更是荣安每日神出鬼没,时不时还要拿她练手,每每都吓得葛薇哭着嚎着坐地……

比如前日,晚回的葛薇刚从老太太主院请安回到自己房,后背一阵风吹来,腰带就松了。她左看右望却见无人,低头重系腰带时,却被人从后给抱住,接着后髻一松,一头墨发掉下,头上发簪也少了两支。

她差点以为是什么登徒子进了家,刚要尖叫,口中却被人塞进了一物,拿出一瞧,竟是自己腰带……随后便见荣安坐在了两丈外的桌边喝茶……

比如今早,葛薇是尖叫着起身的。如往常一样,她醒来便坐起,可一股大力将她后拽,疼得她哇哇大叫。

彩云听到她醒了赶紧进来,也是吓了一跳,之后便噗笑出声,葛薇一缕头发被绑在了床柱上,脸上更是被画了个猪头……

仔细一瞧,那“画作”还是口脂所画,那脂早就干了,所以只怕是夜半所为。

她们都不用猜就知又是隔壁那位所为。

“彩云,你放她进来的?”

“没有的事。”彩云哭笑不得。“奴婢就睡外间,压根不知啊。不过昨晚奴婢倒是听到窗户似有响动,还以为是起大风了。想来,表小姐正是从窗口进来的吧?”已经入夏,为了透气,晚上睡觉窗子都留或大或小一道缝,谁能料想,会有人偷摸翻窗而入……

“难怪我半夜醒来总觉得脸上痒痒,还以为是蚊子……”葛薇很确定,当时她听到蚊子的嗡嗡作响了。很显然,那也是荣安。

她实在受不了,大喊了起来。“虞荣安!你给我过来!”

可外边来报,荣安出门了。

葛薇便跑到老太太那儿告了一状。

荣安也表示很委屈。

她学的功夫总要有练手之人吧?

师傅武艺高强,她在师傅手里都过不了两招。

小荷最近被她练的天天连人都找不着了。长辈们那里不好下手,她看来看去,也就葛薇最合适。若她能瞒过丫头偷摸近身葛薇,也算是一个大考验。

她自然要做。

几次三番如此“考验”下来,葛薇觉得精神压力太大了,不但不敢走夜路,半夜要醒好多次,连沐浴解手都小心翼翼,她坚持要搬去别处住。

荣安送了份压惊礼。

“你忍忍,我最多再待一个多月,必定要回将军府了。”

“你爹说的?”

“不用他说!我清楚着呢。之所以此刻还赖在葛家,主要还是用的娘养病的名头。等娘病好了,不管是为了爹或娘的名声,当然还有葛家名声,我和娘都不可能再留葛家了。”再有廖文慈和荣华的缘故,她们距离开葛家的时间应该没几天了。

“我的处境你该最懂,我怕回了将军府被欺负时可以反击或是下次再遇到危险时可以逃跑才急吼吼要学要练。薇啊,你受委屈了,姐给你赔不是……”

这话一出,葛薇又心疼她了,眼眶也红了起来。

“薇,姐这么做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瞧你这会儿是不是机警多了?姐保证,下次不在你脸上画画了。”

“等等!”葛薇气得拿手指她。“还有下次?”

“下次也不会坏你形象!”

葛薇倏地起身:

“下次,你要再拿我练手,我便开始收费了。你这会儿不是私房丰厚吗?下次,你每对我使坏一次,我便拿你一件宝贝!反正你的东西,都在我知道的地儿!有本事的,你在这院中掘地三尺全都埋起来!”

“真不友好!”荣安一叹。“罢了,我还是拿小荷练手吧。小荷比你便宜,只要几个铜板就能打发。话说,我让小荷买点吃的而已,她怎么在外边磨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

……

荣安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

练功,参宴,吃喝……基本是惬意且安逸的。

只有一次,叫她略有不爽。

那是一场办在了瑞云公主府的荷宴。

很是盛大,参宴的多是达官贵人。

荣安早已成为京中无人不晓的将军府二小姐,这类宴席再不会缺了她的身影。

由于主家身份不凡,所以最近鲜少露面的廖文慈也带着荣华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没见着廖静。准确说,是自打上次落水之后,荣安便没再见廖静。

……

第084章 不懂事的爷

荣安与荣华面上依旧保持了融洽关系,所以宴席上有近半时间二人是在一起的。

当荣安问起廖静时,荣华叹了口气。

“虽说上次那事咱们都知是有人在捣鬼,可表姐因着我和老祖宗没有第一时间站她帮她说话,还逼着她道歉,所以直至今日都还耿耿于怀不搭理我。真是愁人。连带着舅母对我也没那么热络了。”

“你舅舅呢?”

“舅舅左右为难,与舅母闹得也不太痛快。”

“哎。”荣安一叹,心下一喜,真好。廖家也生矛盾了。内里一乱,多少能给他们找些事做,如此这般,他们对外也能少做些坏事。自己要是有机会,看来还真得多多搅水,救人救己。

“荣安,咱们往那边走走?”

“不好吧?往那边就多男宾了。”一般这样的场合,很少会男女宾客混坐一处,男女宾之间为了避嫌,要么以前后院之分,要么以湖以墙以林等为界限分开两处进行。

今日也是这般。

“我嗅到前边香气扑鼻,倒似是昙花的香味。安安,你没见过昙花吧?机不可得,咱们去瞧瞧!”荣华双目微光闪过。

荣安则眯了眯眼。

昙花?明显是欺负她无知,把她当傻子呢!

荣华眼下这路数,前世就没少发生。

荣安很清楚,若无意外的话,走着走着就该偶遇上太子了。

打了照面却转身就走未免失礼,自然要说上几句。而既然并非孤男寡女,那自然还能多说几句。说话投机,还能来些个视线交流。就这么很自然的,便有了邂逅加了解的机会……

当然,实在叫人瞧见了,也不怕什么。反正碰巧嘛,大伙儿都能作证。又或者,可以说是各自迷路;被花香吸引;被鸟叫引来……反正是有缘分,说啥都成。谁若愿意宣扬一番那便更好,反倒更加促进了他二人的佳话。

一来二去,关系熟络。三来四去,渐生眉来眼去的暧昧。

说些不清不楚的话,留着似是而非的情,总之,前世便是这般……

前世的荣安一开始还真以为是巧合和缘分,后来才知,原来是两厢情愿的算计。太子那里她不太清楚,但荣华这里,是总会有人漏出太子行踪,以便两人顺利碰上……

“好安安,走吧!”荣华面色微红,拉了荣安就走。

荣安无所谓。

让她去,倒是不难,只要荣华不怕她打扰他们的郎情妾意便成。

果然,她二人刚上假山凉亭,对面有两位贵公子也到了。

就是那么巧!

那么完美的邂逅!

不过除了太子,还有那可恨的瘟神六皇子朱永霖。

太子依旧不改他阳光普照的笑颜,不但温暖了荣华脸,还闪过了荣安眼。

朱永霖也在笑,可那笑里,分明都是不怀好意。

荣安见他便生厌,一下想起这两人上次威胁她时说过要把她弄进府去收拾的话来……

“姐,这里既然有人了,咱们便换地方吧。”荣安行了礼转身就要走。

“安儿……”荣华的礼可不像荣安那般粗糙敷衍,所以荣安说这话时,她一个礼都还没行完。如此良机,荣华哪能轻易错过?荣安一走,她又还有何理由留在这儿?

荣华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法子。

“哎哟”一声,她急着转身呼喊荣安,结果脚滑了下。

“虞大小姐没事吧?”

太子的关心溢于言表,直接走前了几步。

荣安扭头看了荣华一眼,心下鄙视,可却接收到了荣华一个乞求的眼神。

“安安,我脚扭了下,等我缓一缓再走。”

荣安鄙夷。

好烦!

烂透的桥段,可却那般实用。

既给了太子关心和表现之机,又给他二人提供了话题。还为暂时走不成给出了理由。而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没理由扔下姐姐吧?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瘟神朱永霖已经哼笑上来,几个箭步就挡住了荣安去路。

“虞二小姐急什么?不等等虞大小姐吗?”

“自然要等的。”

荣安转身,冲太子道:“太子殿下也听到了,家姐腿脚受伤,民女得给她仔细查看一二,敢问能否劳烦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移个驾?顺便帮忙找个大夫过来?”

“……”太子和荣华。

这孩子,是太懂事还是太不懂事了?

荣华只觉脸都烧了起来:

“安安,我……没那么严重。姐姐休息下就没事了。太子殿下尊贵,你……不可无礼。”

“无碍。”雄孔雀再次温柔笑起。“虞二小姐心直口快,满京城皆知。来,虞大小姐赶紧这里石椅坐吧。”

啧啧,荣安瞧着他先拿汗巾垫到了石椅上,又帮着将假山小路和石椅附近几片被风吹来的残花落叶给踢开了,关怀备至将荣华引了过去。

好个体贴入微的郎君,叫荣华那张俏脸上的红晕直接烧到了耳垂。

这会儿冷眼看来,确实看到的更多。好一块汗巾,既防凉又防脏,既提高了印象分,那脏了的汗巾子还能成为下次见面的桥梁。

这太子爷,经验技术纯熟,显然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

荣安越发看不上他了。

再次为前世可怜的自己默默叹气。

“多谢太子殿下……”

“虞大小姐在孤眼皮子底下受伤,孤保护不力,已是内疚至极,虞小姐这一谢,实在叫孤汗颜。”

两人四目相交,男的愣神定住,女的羞涩挪开眼。

然而太子朱永昊衣袖下的一双拳却在越握越紧……

就连他眼底的一汪深情水也不受控地越来越淡……

因为从他的角度,眼角余光正好能扫到虞荣安。

他瞧见对方在笑,直白露齿的笑,抱胸毫不避讳的笑。还有那脑袋,晃什么晃?她怎么还坐下来了?她的裙摆在抖动,她是不是在抖腿?

自己是不是还得递一把瓜子给她?

她这个模样,像极了戏楼台下坐着的爷!这是把他当戏瞧了!

他不用正眼瞧过去,已能再次感受到对方的鄙夷,他一下便想起了前两次,虞荣安翻出的那两个白眼。

这一瞬,他的兴致全无。

如一盆凉水淋下,刚刚欣赏美人的热情瞬间消失。可他的脸面却不自觉有些发烫……是臊?是怒?是恨?还是其他?

游刃有余的戏码,怎叫他觉得丢人了?

……

第085章 做缩头乌龟

“疼得厉害么?试一试,看脚腕如何?”

朱永昊深吸一口,强行将注意力从荣安身上收回,再次关怀问起了荣华。

“晒不晒?”他贴心站到了向阳处,既帮着荣华挡掉了阳光,又隔绝了虞荣安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可需找大夫过来?”

“……”

见对面两人开始了交谈,荣安思量是否要掺和一脚,可朱永霖却再次挡在了她前边,并压低声音到:“我觉得你还是少管闲事,多为你自己将来发愁吧!”

“我的将来,与你无关。六皇子殿下也少管我的闲事吧。”

“话别说那么早那么满。你瞧那边。”朱永霖示意了不远处。

他们站在假山群上,居高临下,顺着朱永霖的示意,荣安能看见不远处的廖文慈。

“站在你嫡母身边的,是我姨母。你猜,我姨母找你嫡母做什么?”朱永霖的笑又深了几分。

“做什么?”

“蠢货,自然是要收你做我的……玩物。”

“哦。”荣安没有半点慌张。

等着看荣安惊慌失措气急败坏模样的朱永霖有些不爽。

“你嫡母应该巴不得将你这个祸害弄出府去还她清净,我这么做是帮她大忙了!你放心,到我身边后,我一定好好调教你。用不了多久,你一定成为乖乖小绵羊。到那时,你姐也不会因你而耻,你们全家都会对我感激涕零。只不过……怕谁也管不了你的……好坏和死活了。”

“六皇子真是过分。”

“怎么,知道怕了?不如此刻跪下来求我,求得我高兴了,或许……”

“这会儿天色还明,您就白日做梦,不是过分是什么?”荣安轻轻嗤声。“我嫡母真心待我,自不会卖了我的。”

朱永霖刚哈哈了两声来取笑,随之便慢慢变了面色。

不远处,只见廖文慈与贵妇明显已从先前的相谈甚欢变成了两相生厌。廖文慈含着敷衍的笑慢慢行礼,而朱永霖姨母则甩袖怒气冲冲离开了……

“啧,看来,我嫡母看不上六皇子您呢!”荣安笑得灿烂。

她自然不急,上次朱永霖和太子当面恐吓她,她便无惧。阿猫阿狗想要她?她都懒得回绝。对廖文慈来说,她可是凤身,岂容糟蹋!有谁来要她,最着急的无疑是廖家人。

廖文慈既这么热心,荣安便为她拉了一波仇恨做回礼了,不谢……

朱永霖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被回绝。

姨母身份高,谁不得给些面子?

姨母脾气好,让她拂袖而去,显然对方的态度很坚决!

对方这是毫不犹豫和考虑,一口回绝了。

一点面子没给他?

他好歹是个皇子!

朱永霖恼火更甚,眼里狠色闪过,咬牙便冲荣安伸出手去。他还不信了,区区一个庶女,他堂堂皇子还会一而再地收拾不了。

软的不行,他便来硬的。拉个手,扯个衣,看她就不就范。下贱庶女,主动勾搭,有太子做人证,他倒要看看,廖文慈会不会上赶着连夜将这丫头送来他府上!

可荣安早有防范,轻巧退着避过了他手。

“过来,你主动过来,我便留你几分颜面。否则我一声令下,我假山下边的人上来,到时候你就难看难堪了。”朱永霖勾着唇慢慢踱步上来。

“是吗?”

荣安又是后退两步。“不过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贵女,没有规矩,不介意所谓的名声受损?”

荣安瞥眼那边,荣华和太子还在眉来眼去窃窃私语……真真无语。

“而且你信不信,连我姐都不会答应让我去你身边?她也会觉得你配不上我。”

荣安挑眉笑着往假山退,索性连上两阶,一步跨出去抱在了假山上,将半边身子悬出了假山外。

有些危险,下边候着的几个守卫几乎是同时昂起了脖子。

“我若此刻呼救,大叫你逼迫我,你猜丢人的是谁?”

“凭你?”朱永霖面色已变,可笑意依旧。“你真高看你了!就你那丑八怪乡巴佬德行,本皇子还会色令智昏对你无礼?本皇子身边扫地丫头都比你强了太多,你以为有人会信?”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没打算咬定您对我无礼。因为我打算跳下去,然后摔个半死后告诉所有人,是你把我推下了假山。你猜我敢不敢?一般小姐顾忌名声,没有胆量,可我不会!六皇子,试不试?赌不赌啊?”

“你……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何要推你?”

荣安压低了声音,轻笑到:

“也许……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荣安将视线投向了正轻声交谈的太子荣华身上,“你怕我碍事?又也许,你嫌我名声不好会坏了谁的好事,为了博取谁的信任,便帮谁出手了?……”

荣安点到即止,除非朱永霖真是头猪,否则绝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他只要敢动手,她就敢把太子拉下水。她不介意名声,可在场其他三人却赌不起。尤其太子!

“公主府大宴,我听说今日还来了其他几位皇子,都说兄弟齐心,其他皇子也一定会和六皇子一样,站出来为太子殿下分忧的。”

荣安笑得略显小人了些。太子的声名不容有污,不管是女色方面,或是品行方面,一旦叫人当场抓到把柄,看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即便没有证据,也可以借题发挥嘛!

她料定了朱永霖必须只能做缩头乌龟!

另一边的朱永霖,正错着上下牙,他知道,她真敢。一个敢走夜路,敢闯北营,敢大闹清风坛的女子,还有什么她不敢的?他知道,他再次败在了这个无耻到连颜面不要的女子之手。相反,被她这么一说,他还真就怕她掉下去了。

不仅仅是她刚说的那些,更重要的是,若因为他的行为连累了太子,皇后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他!

“虞二小姐还请顾及虞大小姐颜面,速速回来,莫让大小姐担心才是。”朱永霖后退一步,咬牙提了提声。

太子和荣华这才注意到这边。

“安安,你成何体统,快下来。”荣华吓一跳,赶紧喝了一声。她双面绯红,这一刻只觉丢脸至极。

……

第086章 我喜欢的人

我家皇后又作妖正文卷第086章我喜欢的人荣安对荣华表露的嫌弃有所不满,所以,对不住了,今日你与太子不但没法继续热谈,这段回忆怕也不会那么美好了。

“姐。”荣安一声哭腔提起来,“我也想下去,可我不敢。六皇子他……要逼我做妾。我不要,你帮帮我!”

“什么!”荣华面色大变,倏地起身,猛地回头看向了朱永霖。

她的这一明显到过分的反感反对质问态度令得朱永霖差点炸了。

又一个毫不犹豫啊!

几个意思?

果然,连这虞荣华也觉得,自己堂堂皇子配不上她的庶女妹妹?

荣安则投了个讥笑的眼神给他,满满的鄙夷。

被料中的丢人一下席卷了朱永霖全身。

荣安的哭腔和控诉还在继续:

“姐,这种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好歹也是将军府小姐,他好歹也要顾忌爹娘和您的颜面吧?他这般相逼,我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告诉他,他若再来逼我,我便只能跳下去了。”

荣华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安安危险,你快下来,万事都有姐在。你放心,只要姐在,谁都没法轻易逼你!”

“我不下去,想我下去,除非六皇子保证永远不会再生如此念头。”

朱永霖额头青筋都跟着一颤。她,让他开口保证?她配吗?

他更没想到,荣华竟一转身,面容严肃走来,再无一点脚疼做戏之意。

“六皇子殿下,您与家妹有些误会对吗?”

虞荣华的表情和言语让朱永霖更不爽了。

他若承认是误会,岂不是彻底认输?那下次再见这臭丫头,他颜面何存?

既已捅破,朱永霖索性站到荣华跟前:“直话直说,也没有外人在,不瞒虞大小姐,我确对令妹有些意思,不知虞大小姐以为如何?”这会儿的他,更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如虞荣安所言,她们都看不上他?

朱永霖觉得,但凡虞荣华有点脑子,都会表现出欣喜来。自己可是太子身边第一人,是恭维巴结讨好自己,还是得罪自己,这个选择明摆着不是?一个庶女能与皇室攀上关系,这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吧?对虞荣华的将来也是大推进啊!

“六皇子殿下身份高贵,舍妹如何能高攀得起?六皇子还是莫要打趣了。而且正如舍妹所言,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的说道就能成的。是不是?”

虞荣华虽笑着开口,可眼里没有半点喜,反而是敷衍态度明显,与那虞荣安有几分同仇敌忾之意。这也让朱永霖越发恼火。

可荣安却还唯恐天下不乱,觉得荣华不够霸气,觉得朱永霖怨怒不够,索性对着看热闹的太子开腔。这货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置身之外?

“太子殿下,六皇子说了,只要他一声令下,您的人都会上来围了我逼我就范,是真的吗?”叫你袖手旁观,叫你出馊主意!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一定不会纵容手下作恶的。六皇子刚刚狐假虎威在撒谎,对吗?”

管不管?管就赶紧把朱永霖弄走,不管的话,你就是个纵容行凶的卑鄙小人。当然,这两人若还不以为然,荣安打算跳下去。这个高度,她还是很有信心可以安然无恙落地的。果然还是练武有底气啊!

太子拳头捏紧,面上却在打哈哈,上来表示一切都是误会,又冲着朱永霖喝了两句,骂他玩笑话也没有个度。

他很不爽,当着虞荣华,这是把他说成什么人了?他还没定下太子妃人选,所以不能与虞荣华撕破脸皮。怎么就被虞荣安说得成了他们兄弟两人用武力合逼她就范?她是天仙不成?

还有这个虞荣华,脑子有毛病?看不出把虞荣安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的好处?看不出这个乡巴佬配老六已是高攀?他确实在纵容,他也确实对老六有过暗示,他料定她们都巴不得,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识相。

朱永昊忍不住,狠狠一眼瞪向这个六弟,没用的东西!

而朱永霖连牙都咬得咔咔响了起来。

他算是发现了,这将军府上下,脑子都不正常!

荣安被荣华扶着下了假山,两位皇子看得眉头蹙起。这姐妹情深若是假的,那这两人也太能演了。

荣安拍了拍手上灰,笑到:“我就说嘛,太子的随身侍卫怎会为六皇子所用,太子又怎会那般随便任由人四处乱打幌子。果然,是有人夸大其词了。”她没忘随口一挑拨。

太子低低一笑:“既是误会,说开就好了。其实六弟并无恶意,两位小姐误会了。事实孤觉得,六弟和二小姐性子都爽直,还挺契合的。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如……”

“可我不喜爽直的。”荣安再次一口回绝。她直直盯着朱永霖,面带笑意:“我喜欢温和的,儒雅的,善解人意的,如……”你这样的。

朱永昊两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天下,竟有此般无礼的女子!直勾勾盯住男子不说,还张口闭口“喜欢”,还,还有,她什么意思?她说喜欢谁?

荣安又是冲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一开口就解开了误会,果然能力过人,叫民女钦佩不已。那以后六皇子若再欺我,我便求太子殿下做主了。”

太子又是一噎,特么的,朱永霖的事,凭什么来找他?

荣安没等太子拒绝又一脸钦慕看去:“太子殿下如春风细雨,女子当嫁,怎么也得以太子殿下您为标杆!”

结果,太子一肚子的话全被这似表白又似恭维还像玩笑的话语给堵在了嗓子眼,连招牌笑都挤不出来了。

就连朱永霖,也是伸着手指“你,你,你你你”了个半天,他想说:太子你也敢调戏?可说出来皇兄就该恼了。

“你是说,你没看上我,看上我太子皇兄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倒是敢想!”

“太子殿下笑得好看,每每见我都在笑,我哪有不喜欢之理?”荣安没什么不敢说的,反正也无旁人。叫他下次见面还敢不敢笑?看他下次还能不能到处乱笑!

“嗤!你真是恬不知耻,你配吗?你就是给我皇兄端洗脚水,皇兄都嫌弃你。”朱永霖呸了声。

“太子殿下,我连你的洗脚水都端不上是吗?”荣安冲朱永昊走近了一步。

……

第087章 端洗脚水的

能不能端洗脚水?

朱永昊只觉面部肌肉都在跳动。

这话已是无礼荒谬至极,她怎么说来那般理所应当的?

他若应是,显得他也很低级,还有当面凌辱将军府之意。

他若不应是,她是不是还真就肖想着到他身边来?

“虞二小姐真能说笑……”

“不是说笑,我很正经。”

荣安不罢休:“太子殿下,我能给您端洗脚水吗?”她甜甜笑着。

“不能!”

这一次,朱永昊毫无犹豫打断。“身为女子,目无尊长,语无伦次,不顾声名,毫无礼仪修养,虞二小姐路漫漫,确实连孤身边的宫女都比不上。以后这样的话,还是莫要再言了。”

“行吧,太子殿下可得记住今日这话,回头您再想来找我,我可不会应了。”

荣安说完便行礼准备告辞,直接看呆了三人。

“哦,还有您。”荣安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六皇子殿下,在您口里我是癞蛤蟆,在太子殿下眼里,我连端洗脚水的宫女都不如,那么想来尊贵如您,自然不会那么没眼光,再对一只癞蛤蟆,一个连洗脚婢子都不如之人感兴趣的,对吗?”否则你是啥?你也是癞蛤蟆?还是捡破烂的?

荣安扬长而去。

荣华大口大口喘着,她的冲击,才是在场其余三人里最大的好吗?发生了什么?荣安喜欢太子,太子厌恶荣安,太子和荣安双双撂下了狠话,其中还牵扯了六皇子?

这些,都和她的原计划相去甚远。她是要和荣安双双跟去太子身边的啊。这……

如一团乱麻,荣华压根无从下手。

一时间,她都不知该先向太子解释还是去安慰荣安了。

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呢?

荣华顾不得与太子的戏,心乱如麻的她冲两位皇子行了一礼,赶紧追着荣安离开了。

……

太子朱永昊憋得不行了。他深深一吸气,这一家子,都有毛病!绝对的!

朱永霖也是憋屈:“所以,皇兄,那个虞荣安,究竟是看上了你,还是为了针对我才故意拿您做借口的?”

“别说了!”朱永昊更郁闷了。

不管是哪种,他都厌恶。

原本,他确实挺中意虞荣华的,不管是从“凤身”之名,或是虞博鸿手执的兵权,都是他此刻最想要的。

可只要一想到这个虞荣安,他一颗刚刚热起来的心就如挨了一盆子的冰,瞬间凉透。若虞荣华成为他的妻后,这山鸡便会成为他的小姨子,何等笑话,何等羞耻,何等叫人恶寒?

她在京中活动才几日的功夫,可捅出了多少篓子?瞧她不客气的模样,自己若成了她姐夫,还不得天天给她善后?她那么不知羞耻不要脸面,他岂不得跟着成为笑话?刚刚那种话若在其他人跟前说出来,小姨子和姐夫……这是要将把柄给那些御史送去啊!

这一刻,朱永昊连带着对荣华也生出了几分腻味……

荣安心情尚可。

今生破罐破摔,百无禁忌的路线确实更加痛快。

她也不怕或将受到来自朱永霖的报复。

细究起来,那瘟神此刻对廖文慈和荣华的厌恶想来相比自己并不会少。而荣华与太子的“邂逅”彻底泡汤,太子对自己更加厌恶,她也算是间接再次完成了那个神秘人留下的任务……以上种种叠加,荣安觉得这一趟一点都不亏。

至于是否得罪太子,那她便更不用担心了。哪怕不计荣华她们会在前挡着,就老爹的兵权在握这一点,就注定了太子哪怕对她恨到死,在面上也只能保持和颜悦色。

“安安,你放心,以后姐姐都会保护你的。”荣华追了上来。

“多谢姐。”

“不过安安,你刚刚……言重了。你告诉姐姐,你是否真对太子有意?”荣华不知是该乐还是悲,心头滋味酸楚倒是真的,既有对荣安凤身注定与真龙有缘的嫉妒,又有将来可以省心的庆幸。

“姐,说说而已。我说过了,我只想做妻,不做妾的。哪怕是天下最尊贵的妾,我也不要。所以我不会和你抢的!”荣安笑笑,留下一肚子话却无从下口,只觉百爪挠心的荣华……

荣安很快便被廖文慈拦住了。

果然,朱永霖是找人到廖文慈跟前给说媒了。

“安儿,母亲为你给拒了对方。对方位高权重,母亲顶了多大压力你也明白的。母亲对你如何,你总该知道了吧?”

荣安点了点头。

廖文慈对她,最大的用处应该也就在这儿。

反正不管是廖文慈还是荣华,在她的安全和婚事方面,不管遇到什么波折,她们都会主动挡上去。而她做了什么事,也有她们收拾善后。

妙啊!

……

之后没过几日的又一场宴席,荣安诱导着常茹菲几个撞破了荣华与太子的“邂逅”。

依旧是恶俗的戏码,男子捡到女子的荷包,收入了囊中。女子发现私物丢失回来寻找……有缘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赞赞花香,一个夸夸荷包熏香。一个问是否要帮忙摘花,一个表示可以帮着调出同款香……

画面养眼,可站在不远处的贵女们却刺目无比。尤其是太子的举动和笑颜,还真是眼熟!有些事哪怕心里再清楚,可亲眼看见后带来的冲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荣安很善意很单纯,高声唤了荣华一声。

结果,两相暴露。

场面相当尴尬。

公孔雀饶是脸皮再厚,此刻也面红耳赤了起来。

平衡有被打破的危险,这让他有几分顾此失彼。

荣安静静欣赏这个翩翩公子少有的失态,她能感受到,周围几个贵女明显淡了几分的热情……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波澜不惊过去了。

荣安额头上的伤基本好了。

然而那伤口还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口,施粉后不见,平常时候也难察,但若在阳光下,那个浅浅的印记便有些明显。

她尽力养护了。

大夫让她继续上药,再多用些保养的脂膏将养着试试,即便不能完全退掉印记,但总归能越来越淡化的……看了几个大夫,都不肯定是否能完全不留痕。

那便……还是看天意吧!

倒是葛氏的病情基本好了个七八成,药也从治病开始转成了调养。大夫说了,快的话十天半个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那困扰了多年的咳疾便将不复存在。之后只需好好保养着,应该不会再复发。

……

第088章 大贵说又至

时间一天天过去,荣华和太子的事依旧八字没一撇。

初开始,荣安还帮帮倒忙,但进入六月后,天气越发炎热,不止是她,谁都不愿出门了,宴席少了,聚会也没了,日子清闲不少。

倒是葛薇,前阵结交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新朋友,正处于兴奋中,猛一拘在家里,哪哪儿都不对劲,天天念叨想出门,几次三番怂恿荣安带她出去。哪怕只是去街市走走。

荣安才不理她,抱着冰碗吃得痛快。

“你刚交了朋友的那些文静姑娘要知道你这般表里不一,估摸一个个都得对你敬而远之。”

“我与你在一起才动若脱兔。”

“完了,你的脸皮也见长。”

“还不是你给我带坏了?”

“所以你赶紧离我远些,再这样下去,怕舅母也得要找我麻烦了。走走走,哪凉快待哪儿去!”

打发了葛薇,荣安躺廊下午休,却是越来越热。

她翻了个身,此地阴凉,又在风口,怎么热气腾腾的?

又翻了两个身,只觉喉间都干了起来。

“姐,吃瓜吗?”葛薇拿签子戳了块冰西瓜到荣安口边。

冰凉的气息带着西瓜的清新,荣安眼皮掀了掀,确实想吃。

见那红色汁水正往下滴,眼看就要掉在自己新做的衣裳上,她赶紧张嘴叼了。

还不及咬下去,荣安便扫到自己躺椅边的风口,不知何时被摆了一只炉子……

她瞬间明了。

难怪风是热的,难怪自己会热得喉间冒烟。

好你个葛薇,确实从脑子到脸皮再到胆子都长了。

“好姐姐,吃了我的东西可就不能反悔了……”葛薇笑得巴结谄媚还带了丝猖狂。“我要求不高,你想法子带我坐个船吧。我从小到大还没坐过呢。”

一块西瓜就收买自己?荣安毫不犹豫就要呸着吐出去,却叫葛薇死死按住了嘴。

荣安一呛,还是被动吃下了瓜。

荣安刚一坐起身,葛薇便狗腿了起来,搬走炉子亲手泡起了茶,又拿了签子给荣安剔起了西瓜子。

荣安则越发嫌弃:“你想出门还不简单,再有两日不是六月十九了吗?这么堂而皇之出门的理由都不会用吗?”

“对哦!”葛薇傻眼,一拍脑袋。“六月十九,观音的三诞之一。满京城的夫人小姐都会去烧香拜佛吧?”

“嗯。你可以去白云寺,整个京城范围最大的寺庙了。你喜欢的那些千金应该也都会去那儿。白云山高,山上也不热,你可以去那儿玩一天。”

“我怎么没想到。”

“你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只学会了赖皮和取巧,没学到一丁半点动脑的本事呢?”

“我这就去跟老太太说,咱们一大早出发,她一定会答应。”

“别咱们,我不去!你可以找舅母或者你的其他表姐妹一起去。”

“可姐你才是我最喜欢的人,我认识最聪明的人,你不去,我去做什么。”

“不去。”拍马屁也不去。

“你就不怕荣华和太子又在那儿勾搭上?”

“不管。”威胁也不理。

“星云应该没空搭理你。”

“……”

确实,荣安不想去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星云。星云这个客僧做的时间还真就不短了,最近一个多月他一直在白云寺帮忙,半个月前还帮着筹款重修了地藏王殿,当日受了影响的口碑也似乎又回来了……

她怕见了星云,会有恨意流露,会忍不住冷嘲热讽。她怕引人起疑。她怕被看穿。

“咱们去也就是玩一玩。听说白云寺后山围了很多地养了不少动物,离得不远就有一片马场。山坳里有一片湖,里边可以泛舟。我只去过白云寺,那些地方都没去过。我娘即便和我去了,也不会跟我去玩,所以我还是想和你一道去。”

“没兴趣。”

葛薇却突然就叉起腰来。

“你若不带我去,咱们便来算算今早你偷袭彩云,害彩云摔了一大跤,托盘里我的新衣裳蹭了一地泥的事。”

“你怎么知道?”

“废话,彩云是我的人!我嘛,也不多要,一只镯子就成。你自己看着办!”

“……”荣安一叹。“我去。”大不了避开众人便是。

“早点从了,何必浪费那么多口舌?”

“你早点使出杀手锏,我还能省些口水。”荣安一把推开葛薇,捧过切半的西瓜盘腿挖了一大块送进口中。

确实有个大问题。

她攒些钱财不易,若没有个好的安置地,怎么放心。此刻在葛家倒是不怕,但她却不想带了所有身家钱财回将军府。这事有空还得盘算盘算……

荣安实在是对白云寺没有任何兴趣。

六月十九早上,她拖拖拉拉,磨蹭了半天才爬上马车。

时间被她耽搁了好久,倒是让她们避开了早上出城方向的拥堵。

她们到白云寺时,已近午时,大部分的香客都已上完香磕完头,或去休息,或去喝茶用斋,或去听经……

除了大雄宝殿和观音殿,其余地方倒是空闲。

运气也是不错,早上还日头毒辣辣,到了这会儿反而是凉风阵阵,午后怕是会有雨。荣安心道正好,雨下下来,她便能理所应当先回去了。

她只想寻个清净,哪儿人少便往哪儿走。

很快她便寻到了一间应该是还在等待修缮,佛像晦暗,金漆斑驳,无一人在的偏僻殿宇待着。

不愿踏足白云寺,除了星云的缘故,更是因为她依旧没能理清心头种种。

她糟糕的前世皆因“命”被夺走,所以她难免怨恨老天给了她这守不住的命,让她一辈子被控制,连个反抗之机都没有。

可她偏就得天眷顾回来了!

那她究竟是该恨还是感恩?

对命运,对人生,对那个和尚,对这高高在上的老天,她究竟该报以哪种态度?用怎样的心理去解读?

看着高处永远都是慈眉善目的菩萨,她确实很巴望心头困惑可以早些解开,得到解脱……

既然来了,她便还是跪了拜了,点了香到菩萨跟前。只不过,她没有许愿。这一世,她并不想要靠谁保佑。

“阿弥陀佛。施主香火直上,乃大贵之兆……”

有声音从后方殿门外传来。

星云?

荣安大概辨出来了。

……

第089章 解不开的缘

真是避都避不开!

荣安心下直犯嘀咕,今日的她,打扮低调,就是个普通百姓家姑娘的模样。她也并未与葛薇一道,到白云寺后,她便游说了葛薇去找那些清贵姑娘了。

不想引人瞩目,她连小荷都遣走了,也没去找常茹菲几个,只打算猫上一会儿就回家的。

可今日白云寺都快挤爆了吧?后殿后山客院,斋堂茶堂法堂,应该都是一大堆的香客。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或这老和尚是从山门跟着她过来的?

也没可能啊。不至于。

巧合?应该是。

荣安猜想自己背着身,星云应该不知自己身份,所以没回头,只想赶紧将人打发了。

“师傅看错了。我没有大贵之命。”

“贫僧只是看香说话。同样的香,点出来的火、烟和灰都没有一样的。只要心意到了,香火也能透露出一丝天机或人运。施主这香火,高、直、旺,大有青云直上,破空而出之势,确实极为少有。不过……贫僧听着施主声音熟悉,莫不是虞家二小姐?”

“……”荣安心下一叹,这老和尚怎么回事?她不但没回头,特意没叫“大师”二字,还有意将声音压了压,他这都能听出来?是上次自己说话太难听,给这星云留下印象和阴影太深了?

“倒是头一回听说,大师还擅长看香火。”

荣安只得回头,冲星云行了一礼。“大师,我上次不是胡言,我的命,真的不好。大师别觉得我出身好,姐姐又有凤格,我便也能沾光。我是庶女,卑微的庶女,总被欺负,寄人篱下的庶女。”

星云盯着她看了两晌,将头摇了又摇。

“不然!贫道扪心自问,看相看命从不以身份出身来做判断标准。是施主对贫僧有不小的误解。施主的命,恐怕比贫僧先前所以为的还要好,后劲儿还要足。”

他没说谎。

他不是神棍,不管是他擅长的批断八字,或是涉猎不深的面相手相看香,他从不轻易给判断给结论,更不可能随意出卖本心而胡言。

尤其是十四年前他一口断出”凤格”那事后,他更是鲜少为人看命。

但最近在这位虞小姐身上,一向讲究万事从心的他却屡屡破例。他并不知何故。

他疑惑,他好奇。

他钻研佛法多年,从来心平气和。

至于心血来潮——那种心头突地生出不受控的悸动,几十年便只有过两次。而上一次,便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今日也是。

他在佛堂突心有所感,顺心而至,他一下便将视线停到了这位女施主身上。远远看来的一个背影,便叫他踏步而来。

他正好将女施主上香的过程尽收眼底。

火头很正很旺,向上之势显然。香烟也很直很高,一直冲到了高高的顶梁。可即便这般,烟气都久聚不散。殿门朝南,今日正好南风,阵阵清风吹来,按理既会影响到烟气,也会影响燃烧速度和留灰的程度。

可稳,太稳了。

风都没能影响那香头。

这气运,确实非一般。

其实他说“大贵”,事实……或也保守了。

“所以施主,”星云一脸淡笑:“施主还年轻,此刻自断命格不好为时尚早。”

“早?”

荣安低低一嗤。“那大师十四年前如何在我姐未出世前便给断下了凤命?那岂不是更早?”老和尚,话都被他说了。

“阿弥陀佛。万事皆有因,贫僧那次确实是个意外。施主对贫僧误解不浅,贫僧愿意一作解释。贫僧做事从心,先前在清风坛,确有不周不妥之处,贫僧正在努力做弥补,也愿向女施主道歉,还望女施主多多包涵。”

星云态度很好,他越是谦和,荣安反而越没法甩脸。又瞧见不远处有几个妇人被引了在看来并偷偷私语着,荣安更是不好说重话了。

“大师说的弥补就是为菩萨重塑金身,重修殿宇吗?可小女子无知,怎觉与其花费大量金银做那事,还不如多买些米面赠予贫苦百姓,多办几场义诊给看不起病的穷人更实际?佛祖既是心慈天下普度众生,又怎会在意那无用的表象?可见大师与我之间不是误解,而是从心而发对种种的解读便不一样。”

星云面色未改,依旧一脸笑意。

“施主错了,你我的出发点完全一致,只是方式不一。施主不如换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亘古不变。佛祖自不在意表象。然世人眼孔浅,只看皮相,不注骨相者居多。

姑娘所言自然极是,施粮派药固然不难,但贫苦百姓源源不绝,所需也从来不断,姑娘如何确保善举能持续下去?一次两次三次筹款容易,可八次九次十次呢?

贫僧筹款面向的是贵人富户,他们愿意一掷千金来塑佛,是因为他们有崇敬心,有恐惧,有期盼。但若是因行善筹款,靠的便仅仅是一时的心意或是跟风的立场。没有自内而发的热忱与真心,注定不会长久。

疾风骤雨固然酣畅淋漓,可涓涓细流方得长久。佛带金身,心有敬畏,香客源源不绝。这才是维持白云寺百年不改,十日一次派米,一月一次施药的来源。这么说,施主是否可以理解?”

荣安盯着他看了两晌,没有回话。嗯,好像辩不过。

“女施主若有时间,不如移个步,先去贫僧为施主点的灯前磕个头上个香,再到禅房一坐。贫僧看出施主心有困惑和执拗,贫僧愿意全力一解。另外,贫僧愿意为施主一解八字……”星云发现,他对荣安不仅仅是好奇,更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

他相信缘分,他觉得,这便是一种缘。

“不用了,我的困惑,只怕大师解不了。”

“施……”

正说着话,却是有一少年同时闯进了两人视野。

“大……大师,可看见家姐了?”开口的少年,荣安一眼认出了。

虞荣英,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廖文慈的亲生儿子。今生醒来后,这是第一次见。

此刻的他,却是荣安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

第090章 二姐求帮忙

此刻的虞荣英,一身脏污,通红的脸面有几处泥点,头上还沾了片树叶。整个人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鬓角额前不断往下滚着汗珠子,并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扶着墙的手上还有些擦伤,靠那儿都似快站不住了。

这哪里有半点贵公子的模样?

失仪失态至极……

将虞荣英打量了好几眼,荣安都觉有几分不可思议。

她印象里的荣英,从来都是仪表堂堂,年纪小小便颇有君子之风,谁见了都得赞他一句。

此刻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明显,他口中问的家姐并不是荣安而是荣华。

虞荣英也是看到了荣安,眉间闪过一丝犹豫后,开口叫了声“二姐”,并行了一礼。

荣安虽住庄上,但每年的除夕,却还是会回将军府住上几天的。加上中秋、祭祖、长辈生辰等日子,她与荣英一年也能见上几回,两人并不算太陌生。

荣安回了他一礼。

“大师,可看见我家长姐了?”

星云回:“老衲见廖施主去了客院休息,却不知虞大小姐去向。小施主不妨往客院方向寻一寻。”

“哦……”荣英一脸沮丧,抹了抹汗,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向荣安:“二姐……二姐能否帮我个忙?”他巴巴看来,眼里噙了泪,还抱拳揖了揖。

荣安一口答应了。

不是她与荣英关系要好,也不是她好奇荣英,而是她此刻求之不得有个光明正大不用和老和尚废话,还能有多远走多远的去处。所以荣英来得刚刚好。

她快速请辞,无视星云淡笑的面颜,跟着荣英离开了……

荣安瞧着前边快步低头走的荣英,略有恍惚。

眼前的少年还不到十岁。前世的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唯一的兄弟,虞家的将来的。许多时候,虞荣英有所求,是自己出手。虞荣英捅了篓子,自己也帮着兜过几回。他每每入宫,也总会到她那儿喝上一杯茶……

可此刻想来,当时的情分越深,事实便越是荒谬。

虞荣英作为廖文慈唯一的儿子,前世自己身上种种他怎会不知情,怎会没有配合?荣华才是他最亲近之人,他也一直都在欺瞒着自己,享受着家族的荣光,可她到死也没得到任何他的回馈或帮助。

眼下的荣安,面对这么个孩子,是很难再生出多少关心来了。

“要我做什么?”

“二姐能否帮我往客院那里瞧一瞧,看长姐在不在?”

“这样的小事,你自己去就好了。”

“二姐,我……我出了点事。不能叫娘或是廖家人瞧见我。求您了,帮我去走一圈,找到长姐让她来寻我就好。”

“我不去。”荣安懒得搭理星云,更讨厌见到廖文慈和廖家那些人。“这样吧,我帮你找谁家的丫头进去找一圈,你在这儿等着就成。”

荣英眉头打结,还是摇了摇头。

“不……不能。万一我姐不在里边呢?不行,我等不了了。”荣英盯住了荣安:“二姐,您帮帮我吧。这方面,您可能比大姐强。二姐,我求您了。您只要帮我这次,您让我做什么都成。或者……”荣英在身上掏了掏。“您要玉佩,元宝都成。好不好?”

荣安扫了他几眼。怎么?她的贪财之名都已经传到个孩子耳里了?

“天太热了……”荣安转身就走。她又不傻,她要拿了弟弟的东西,万一被谁反咬一口岂不是惹了一身骚?

“姐。您不能不帮我。我没时间了。若这事您不帮,回去我一定遮掩不了。东窗事发,我就完了。咱家会倒霉。到时候您见死不救,也会被爹厌恶的。而且常家,常家也会恨上您的。”

荣安越听越烦,怎么还就扯上常家了?一听就是麻烦事呢,今日真是晦气到头了。还有,这臭小子,不会要坑自己吧?

“你先说,什么事。”

“来不及了,边走边说吧。”荣英的急汗一直如雨下,一袖子擦掉又是一额头,确实不像是在假装,而是急迫得很。

“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待我十岁,便有机会入宫陪读皇后娘娘的另一个嫡子十五皇子的。不过此刻待选的却不只是我。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便是常家二爷的三公子。而咱家与常家……您大概也知道了。不管是家里过去,还是因为各自的姑娘,总之就是不对付。”

“嗯。”

“而最近因为……您,咱家和常家更是……关系尴尬。加上长姐和常茹菲的竞争关系,今日我和常家老三发生了口角。后来谁也不服谁,我两个就决定比一场。趁着大中午,吃斋的吃斋,午休的午休,我两人便相约去了后山林子,打算一比高下。”

荣安上下打量这小子。难怪了,这一身既破又脏。他打小学武,常家是勋贵之后,常家小子应该也有些本事,俩愣头小子一言不合就约架,倒是可以理解。

“这事你找我做什么,我可不会打架。”

“不……不是打架的事,是后来出事了。”

“你打死了常家小子?”荣安脚步一滞。

“不是。二姐,您听我一口气说完。”

荣英又催着荣安走快几步。

“我与他只各带了一个下人,找了僻静地,说好了败者自动放弃陪读名额。大丈夫说一不二,各凭本事。可……可那常家小子技不如人,竟然脚下一滑,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我追过去时,就见常家小子倒地,旁边有条蛇。他手腕上有个口子。也不知他是被蛇咬了晕过去了,还是滚落时撞到树晕了。我一刀斩了那蛇,我那随从秋生说蛇没毒,可我放不下心……”

“这事,你赶紧去找大夫啊。我可管不了。”

“姐!不能找大夫。我两个私斗,要是传出去,我二人的入宫机会便都飞走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找大人也不能传出去。姐,您只要去帮我确认下,看他究竟是被蛇咬了晕过去还是撞了脑袋晕的,或者是吓晕的……成不成?”

“……”荣安眯了眯眼。“然后呢?”

……

第091章 她倒要看看(新年快乐的加更)

虞荣英略有些抖。

“若是吓晕的,咱们就弄醒他,万事大吉。若蛇没毒自然也不怕。若他受重伤或中了毒,咱就不瞒了,我自当承担责任。您若是愿意,可以叫来常小姐,咱们两家人私下解决,至少还能保住陪读名额。所以不论如何,您帮我先去看一眼成吗?

而且我瞧着天,马上要下雨了。常三还在野外,总归不妥。万一他真出了事,咱家和常家这次,只怕要……这次您帮了我,以后我保证为您赴汤蹈火办事。”荣英说着,又擦了擦一脑门的汗。

荣安抬眼看天,确实天边黑云已越来越近,很快怕将有一场大雨。

“那常三的下人呢?没管他?”

“我们是偷摸比试,所以当时常三的下人大福和我的秋生一人一边守在了路口,打斗时只有我们两个。常三滚下坡后,我吓坏了,赶紧悄悄跑去路口找秋生过来,我二人将人挪到了树后隐蔽的一处草丛。我让秋生守着他后,便绕出来找人了。那大福不知他主子出了事,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找他了……姐,咱们再快些。”

“你可真够行的。”荣安细想了下,似乎没什么大毛病。一个九岁的孩子,还撒不起这么个大谎。“我若去了,你该不会到时候一口咬定常三是我推倒的吧?”

“姐,常三会武,个头还高,说您推倒弄晕了他,谁信啊。而且常三和他的人是受害者,他们不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就不错了,还会冤枉您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一声呼叫传来。

“虞少爷!”

远远的,有一人跑来。

荣英一下紧张起来,拉拉荣安衣袖,挤了挤眼。

“虞少爷,我家三少爷呢?”来人是随从模样,荣英已悄声告知,这便是常三手下,大福。

“我们比试完就各走各的了。他没去找你吗?那便是他输给了我,心情不好,大概回去用斋饭了吧!”荣英强装镇定。

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说来就来,荣安暗暗冷笑,敢做不敢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更是个孬种。打小这坏胚子性情便已显露,长大了怕更要变本加厉。

那大福见荣英身边还有个女子,心想打斗结束应该有一会儿了,顿时有几分气弱,告退离开了去。

可荣安更不爽了,怎么自己有种帮凶的感觉?

她更不想去了。

“这下您该相信我没骗您了吧?常三他……真出事了。”

“我还是去帮你找长姐吧。”是没骗,可荣安却越发讨厌这小子了。

荣安不想再搭理他,正好迎面瞧见一群姑娘经过,荣安赶紧上前询问她们可有瞧见荣华,却是得到了一个答案:说今日山中湖那边摆了诗会,还有诗词和垂钓比试,不少人都去湖边了。她们用斋的时候荣华便和几位姑娘已经去了,就连常茹菲几个也不例外……

“……”难怪今日这么冷清。

“姐,求您了。”

“在哪儿?远了就不去。”看在常三公子的面上。常茹菲待自己不错,这事自己不知道就罢了,若知晓了还见死不救便说不过去了。

“不远不远。我带您走,就前边林子,这边。”

确实不远,但很偏僻。

林子里有片空地,有打斗过的痕迹。这小子应该没撒谎。

“就前边。”荣英在前边带着路。

眼前出现了一片坡。

荣英“嘶嘶”两声,便见荣英的奴才秋生从草丛里冒出了脑袋。

“怎样?醒了吗?”

“还没。给……二小姐请安。太好了,二小姐庄上出来,见多识广,应该会看,您快来瞧瞧这蛇是不是有毒。”

秋生扒了扒草丛,从上方可以明显看见树边草丛里倒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少年。

荣英在旁边连连抱拳鞠着,秋生也起身退到了一边。

“姐,下坡慢点,我……我扶您。”荣英上来搀扶。

荣安避过他的手,走了前边。

这坡确实有些陡,滚下来若是撞了树晕过去倒是有可能的。

荣安下坡很小心,很顺利行至了草丛边。

倒地的少年闭着眸子,只露有一个侧颜。

略有……眼熟。

荣安刚想起来他像谁,脚下却是一空。

她下意识收脚回退,后方却是大力已经撞了上来。

呵,被算计了。

臭小子!果然是在坑她!

咚的一下,荣安掉进了一个坑。

一个深度比她个子还要高了几分的坑。

而她掉坑的瞬间,倒地的少年也一下睁开眼,倏地起身。

随后,她头顶出现了两张脸。

哪有什么常三。

荣英,还有廖静的亲弟弟廖思明。

这俩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算计她,荣安好笑又好气。

费心了,竟然知道她对常家人多有依靠,所以拿常家人来引诱她。

而这沟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刚好在倒地的少年身边,所以荣安过了难走的下坡路便自动放松了警惕,将注意力都放在那死蛇和少年身上。有心算无心,谁能想到问题出在看似最安全处,还是大意了。

且这臭小子故意来扶她,而她为了避开他才走去了前边,他倒是把她心思都揣摩透了。

而荣安之所以觉得好笑,是显然这事跳过了廖文慈荣华等人,是两个小子私下勾结……不对!

“谁指使你们的?廖静吗?”

就凭这俩小子,不可能想得如此周全。

常三是假,那刚路上碰到的奴才自然也是假的;这沟里泥土还湿润,所以定是为她新鲜挖成;他们还必须找到这么个隐蔽地,确保没人经过和看见;更得确认荣华没在客院,确认后山大部分人都去了湖边……这几条,全都需要人手。这两小子不可能有本事瞒过廖文慈调动这么多人陪着他们胡闹。

还有,凭这俩不到十岁的孩子,编不好这么完整的一个谎。

所以他们还有帮凶,或者是……主谋!

而廖静,没那脑子,所以也不是!是谁?

“识相的,拉我上去。我念你们年纪小,暂且不与你们计较。我今日心情不好,你们最好不要惹毛我!”

荣安可不急,这个高度,还难不倒她。她倒要看看,这两家伙年纪小小,是尚存了良知还是已成蛇蝎。

……

第092章 现身的主谋

“拉你?”荣英面上早已冷峻一片。“我正眼看你都嫌恶心。巴不得你最好永永远远都在这里出不去才好。”

荣安低笑一声。

“小子,你说这话,问过你娘的意思了吗?我劝你赶紧收手,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娘带着你跪在我跟前求我原谅你!”

“呸!”

荣英一张俊脸涨成了绯红。一为被当成孩子被看轻。二为荣安恬不知耻还欲行用威胁来拿捏自己和娘。三为她如此无耻无礼,他觉得丢人。

“你个毫无礼数的庶女!别以为你能一而再地逼迫我娘退让。我娘有顾忌那都是先前,今后,不会了!今日我要代替娘和姐好好教训你。这些日子你没大没小,害得府中鸡犬不宁,母亲和姐姐,还有廖家上下都被你所累,你真是嫡庶不分,尊卑不论,礼数不周,留着你都嫌丢人……”虞荣英骂得唾沫横飞,他身边的廖思明则连连点头附和。

“虞荣英,你的书都念去狗肚子里去了吧?我嫡庶尊卑不分?你何尝不是长幼无序?我礼数不周也比不上你谋害亲姐不要脸。你方方面面比我狠,还哪来的脸与我说礼?”

“呵,我不和你磨嘴皮子。你可瞧好了,看今日最后究竟谁跪在谁的跟前求网开一面!”

荣安闻言也是敛了敛目。廖思明嚣张不够,她故意与他们废话几句全都是荣英在主导,所以这事只怕与廖家或是廖家人无关。更不可能会是廖静主谋了。

而且,好大的口气!

他凭什么这么猖狂,究竟谁在给他撑腰?让他不但冒着被发现和追责的危险也要来出手?

一声轻咳传来。

“搞定了?”

很耳熟的声音。

原来是他!

荣安辨出了,是六皇子朱永霖。

这个瘟神!

虞荣英这小子,竟然勾结上了朱永霖。他两人对自己都有恨,怕是一拍即合。

这就解释通了。

难怪虞荣英一路急得热汗横流,他真正担心的应该不是失手,而是没法巴结上朱永霖。难怪俩小子能有本事做这么个局。原来是有这么个有权有势有人手的瘟神帮撑腰,可不是小菜一碟?

这个朱永霖,也是够难缠。这是存心和自己杠上了。

想来上次廖文慈拒绝了他,让他恼羞成怒的同时,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廖文慈的儿子身上。如此这般,事成之后,廖文慈哪怕一肚子的恼火,为了不争气的儿子也不敢闹大,唯有吞下这口气……

朱永霖大获全胜,还教训了廖文慈,倒是一举多得!

荣安错了错牙,费心,当真费心了……果然是个睚眦必报,卑鄙下流的货色。

“是,幸不辱命!”荣英巴结谄媚的声音传了来。

“很好。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多谢六皇子殿下抬爱。”

“行了,去吧!你刚刚冲虞荣安提的要求,本皇子都听见了。本皇子一定极力满足你,叫这虞荣安……长长教训,以后见到你恭恭敬敬。”

“是,多谢六皇子殿下出手。”

荣安听着一声闷响,不由鄙夷。若没听错,荣英应该是冲朱永霖磕了个头。

“对了,敢问六皇子殿下,是否需要荣英和表弟帮忙在附近盯着?”

“小子上路啊!本皇子记住你了。放心,本皇子的人在外围守着呢。不用你了,去吧。”

荣英两人谢了又谢,脚步声渐渐离去,朱永霖的面目也露了出来。

那张脸,一如既往讨人嫌。

他在坑边蹲了下来。

“啧啧,让我瞧瞧这是谁啊!哟,几日不见,看着……”好看多了。原本尖细的下巴多了点肉,整张脸放开了不少,伤全都养好后,清秀的面目也显露了出来,倒是有点味道。“看着勉强能收到我身边做个玩物了。”

“六皇子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我已经很明确告诉过您,对您没兴趣了吧?”

“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处境。”朱永霖笑到:“此刻的你已经彻底落在我手心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也爬不出这个坑。除非我点头,否则你绝对出不来。”

荣安抓了抓四周泥,明白了他所言之意。

这坑里泥土松软,一抓就散,一按就陷,根本就借不上力。若无依托,除非武功出众,否则确实很难爬出去。凭心而已,就她的水准,想要轻易爬出并不容易。

而此地位于林坡下方的阴处,即便附近有人经过,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来,更看不到这片区域。对方精挑细选的地儿,应该早有安排。

“六皇子为了抓我倒是费心了。”

“是啊。一般的宴席动手不易,每每见着你却不好下手,真叫我念想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我估摸着你就会出现。所以一早就给你选好了地方挖好了坑。你瞧瞧,还不错吧?说实话,我还真怕你不来呢!

我都做好两手准备了。我特意多带了几人,万一你今日不出现,我便只能让那个叫葛薇的出个意外把你引来。不过,你倒是一点不叫人操心,如期而至了。”

“朱永霖!你就这点本事吗?没有办法明面上赢我就用这种下三滥法子,枉你还是堂堂皇子呢,你丢不丢人?还有,上次先替我拒绝你的分明是廖文慈,我中意的也是太子,可你却不去对付廖文慈让她低头,也没本事赢过太子来让我主动投怀,反而是这般一而再对我一个弱女子下手。你这算是本事?你这么欺软怕硬,只会让你和你太子哥的差距越来越大!”

荣安也是无语的。其实上次在假山,她已经尽力挑起朱永霖对廖家的恨并试着挑拨他和太子关系了。可小人就是小人,心里再恨,屡屡被他拿来开刀的也只有弱者。

此刻的荣安心里再有主意,也还是暗恨。只因这个下三滥提到了葛薇。凭什么,凭什么她们背景不够强便一定要被欺?要成为随时可能因为别人的报复而被毁了的弃子?

前世今生,葛家人都会成为她的软肋,她一旦不听话第一个受害的也还将会是葛家人。仅凭这一点,她便已对朱永霖生出了恨意。

这人,不能听之由之了。

……

第093章 皇子的选择

“你少在我面前挑拨离间!”

朱永霖呸了一声。

“我哥是太子,我是他的帮手,我从没想过要与他争长短,所以你死了那心。这是一。第二,你算是哪门子的弱女子?上蹿下跳四处蹦跶,脸皮更是厚比城墙,你有今日是咎由自取!

最重要一点,别整的可怜巴巴的,你没看见抓你是众望所归?你的弟弟和表弟,都巴不得你倒霉呢。混成这样,不赶紧摇尾乞怜,还敢叫嚣?你也真是极品了。”

荣安注意到天色越来越暗,乌云越来越近,大雨快要来了。

“直说吧,你欲如何?”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找到应有的态度吗?这荒郊野地,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不行?虞荣安,你喜欢什么样的戏码?温和的还是刺激的?人多热闹的还是私密偷摸的?你想要煮成熟饭还是半遮半掩?你来选还是我帮你选?”朱永霖猖狂笑起。

“我再说一遍,我嫡母对我的婚事有大主张,六皇子殿下这么做不合适,也一定会后悔。”

“虞荣安,你慌了!”朱永霖哈哈大笑。他听出来了。她刚刚还对他直呼其名,这会儿却给他的称谓加了“殿下”二字,显然已是怂了。

“你个乡野山鸡,你嫡母收拾你还来不及,还大主张!你可真有脸!劝你赶紧求我。你好好求,若哄得我开心了。我便为你留一点颜面。你看,我想了几个收拾你的选择。你不如来猜猜,我会选哪个?

第一,反正也是荒郊野地,孤男寡女。你我两相欢喜,情不自禁。待发生点什么后,你会不会听话点?

第二,我取走你的贴身物,拿去你嫡母跟前。说你送了礼给我,你名声毁了,你会不会不得不?

第三,你此刻大声呼救,我来上演英雄救美。我弄些人来,众目睽睽,我与你手把手,身依身,你我有了接触,你的名节有损,你是不是没有了别的选择?

第四,你继续硬气,我继续陪你。等雨下来,附近的人越来越少,你的处境也越来越糟。你所在沟里的水将会越来越深,泥越来越滑,你想上来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而这一片地势下沉,这场雨若下上几个时辰,你猜周围雨水会不会全往你所在的坑里灌来?我先问一句,你会不会游水?憋气水准如何?哈哈哈!

即便老天爷帮你,可淋了雨,湿了衣……这大夏天,我瞧你穿着单薄,咳咳,你或将成为一道随我观赏的风景?等我看够了,我便去多招呼些朋友过来一道欣赏,到时候……或者你会求着我收了你?

当然我最中意下面一种:我可以直接敲晕了你,随后将这个坑继续给盖上……此地荒凉,也不知半夜会不会有什么兽类经过?且你若彻夜未归……咳咳,明早被人发现衣冠不整在此地……

当然,你也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下边那么孤单,我会送些生动活泼的小伙伴下去陪你……另外,明早我会安排帮我喂马的独眼鳏夫来发现你。届时他会救你出坑,收你做个宠物……”

“别说了!”荣安心下将这货骂了多遍。他还真是闲。这一肚子坏水,都用在这种事上了。

朱永霖大笑:“怕了?那便赶紧求我啊。”

说着,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两个麻袋抖了抖。

看不见里边是何物,但能看出里边非但是活物,还正在一突一缩活动着。显然,她若不听话,这两只麻袋里的活物便会被扔进坑中。这应该便是他口中所说“生动活泼的小伙伴”了。

“我求你!”个鬼!荣安面色变了好几下,最后,她到底还是将手上帕子往上递了。“这帕子给你,你去找我嫡母吧。我愿意跟你。”她选第二种。

“总算识相了些。不过,光有帕子可不行。不够分量啊!”

“是不是拿了我东西,我向你认错,你就能既往不咎?”

“自然。”

荣安扯下了腕上廖老太给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这个行吗?”

“勉勉强强。”

荣安拿那块帕子包了镯子,踮起脚尖,将东西举过头顶。

朱永霖伸手来接。

抓到东西的他笑了起来。

猖狂的臭丫头!天真如斯!

还不是成了手下败将?

还不是主动乖乖奉上了私物?

区区下贱庶女,屡屡冲撞自己,害自己颜面尽失,还想全身而退?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臭丫头,这次他不连本带利把场子找回来,不看着她跪在坑里苦苦求,不让她痛哭流涕求,不让她受尽苦,不让她丢尽颜面,从此抬不起头,他便不姓朱!

真敢想!

她莫不会以为她国色天香,真有机会跟了自己吧?呵。他能看上她?

敢挑衅自己,这便叫她好好尝尝后悔的滋味。太子皇兄因为她也是颇为苦恼,迟迟对虞荣华下不了决心,今日晚些去皇兄跟前,倒是还能邀功一番。毁了她,也算帮了皇兄个大忙。

今晚……不,明晚,他便要她巴巴求着给自己端洗脚水……

朱永霖准备充分,暗自得意……

只是,分神的他刚一抓到镯子,手腕却是猛地一阵刺痛。

痛感突至,令得他手有一瞬的麻木。

想要抽手的他却已来不及。

手腕被紧紧扣住,瞬间被下拉的同时,那把突来的大力也在带着他人往下。

只一瞬的功夫,他便由蹲变跪再变趴,敢看就也要滚进坑中。

单手撑地,将五指深深插入泥中,勉强掌了平衡后,他对上的是下方虞荣安因为笑意而变得狭长的眸子。

事实到这一刻,他也不觉得荣安有本事将他拉下去。

然而抓镯子的手腕越来越痛,他这才看见,被拖住的右手手腕豁开了口子,有血已经开始溢出。而罪魁祸首则是一根尖锐的簪头……

“大胆!来人!”

朱永霖心头生出了一丝恐惧。因为血。他流血了!

他是龙子,尊贵的龙子。他的血,何其宝贵!他都已有十多年未流过一滴血了。上次流血还是儿时,而那个没照顾好他,害他受伤的宫女早就死了多年。

胆敢!虞荣安这贱人!看他不把她剥皮拆骨!

……

第094章 好看和好玩

半刻钟前荣安摔进坑的第一反应便是从头上拔下了最近常戴的鎏金铜芯簪子。她很喜欢这簪,每天都戴。无他,主要是这簪质地很硬,戴着踏实,用来防身最适合。

她一直悄悄攥紧了这簪。

刚拿帕子包裹玉镯时,她借着帕子遮挡和光线的帮助,将簪子塞进了右手袖口。

上方的朱永霖自然看不见帕子下方她的小动作。在他手抓到帕子那一瞬,荣安却手掌一收,抓着簪子狠狠冲他近在咫尺的手腕划了下去。

瞬间的麻木让朱永霖未尝反应,荣安的另一只手便已经搭了上去。

她双手死死拽住了他手腕往下拉。力气,荣安有。但荣安并无十足把握将他人拉下坑去……

朱永霖还在哇哇叫着。他努力甩手,这才发现虞荣安的力气这么大。他试了好几把,却压根没能将她甩开。

“闭嘴!再喊,你看我不戳进去!”相比一手撑在坑口,一手被拖着往下滑的朱永霖,荣安最大的优势则是双手可以共用。双手对单手,对上的还是他受伤的单手,她自然优势明显。

荣安的动作实在太吓人了。

这会儿的她,单手抓了簪子高高举起,眼瞅着便要冲着朱永霖受伤的手腕戳下去。

这还得了!万一戳得不好,戳进血管……朱永霖已是面色大变……

手起。

簪落!

“住手!”朱永霖喝止的同时,下意识便用撑身的手去挡了一把……

只是他想不到,荣安的这一下,却是实打实的假动作。要的便是他出手这一挡。

她哪里真敢对他下杀手!

她只有一个目的:把他拉下去。

机会来了。

朱永霖撑身的手松开,对荣安来说最大的难题便已除。

“笨蛋!”她骂了声,猛一发力,把所有力气都拿来沉身用力一拽。

趴着的朱永霖就这么一下便滑着往坑里坠去!

可他人还没摔到坑底地面,突觉手上一松,荣安已放开了他。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早已蓄势的荣安看准他将落地,一脚已经踢来。

他腹部在着地前,就这么生生挨了一脚。

他这才发现,虞荣安的力气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胃腹疼得一阵抽搐,整个人又咚地一声闷响落地,令得浑身都似快废了般疼痛难忍的朱永霖边嚎边喊人,边弓身撑地想要爬起。

此刻的他又怎会知道,荣安之所以踹他这一脚,是和刚刚作势拿簪子划他一样,并不只是泄恨,而是声东击西。

她要的就是此刻。

她需要他乖乖捂着肚子弓起身子来。

此刻下意识捧着肚子跪地的朱永霖无疑就像一个跳板,一阶楼梯,一个着力点和借力处。

荣安毫不犹豫,一脚踩上了这位尊贵皇子高贵的脊梁,狠狠往下一踩,就势高高跳起,双腿一收如蛙般往上一挣,双手使劲,便将整个人给撑到了坑边。

手上一发力,配合腰部一挺,她便出了坑,到了十息前朱永霖所在的位置。

至于朱永霖,后背又被这么一踹,“吧唧”,手一滑,直接趴倒在了泥里。

“蠢货!你不下来,我怎么上去?”荣安呵呵笑。

这泥太松了,荣安暗暗试过,纵是她最近勤于练体,也没法从这软绵绵的泥里借到足够的力道来爬坑。所以她才忍着怒火,委屈了耳朵,听这瘟神聒噪废话了半天。

得意忘形了吧?

如此这般,两人位置对调。

居高临下的成了荣安。

荣安笑容灿烂,满是挑衅,令得浑身骨头都似散架,疼得满头冷汗的朱永霖咬牙切齿。

“我早就警告过殿下你,让你放我上去,否则你会后悔。你不信,此刻呢?怎么办?求我啊!你好好求,求得我满意了……”

“虞荣安,你少猖狂。你知道我的人在附近的吧?等他们过来,老子要你好看!”

“六皇子殿下还是少撂狠话吧。打脸打得还不够吗?”

荣安学他刚刚的样子,蹲身伸出了个脑袋。“嗯,不但是打脸,这身子都快被打残了呢。嘴还那么硬!看来即便我是乡野山鸡,也比你嘴硬的死鸭子强!”

荣安随手捡了把泥,冲着朱永霖便扔了去。

那边朱永霖正在艰难起身,有东西飞来,惊到的他下意识伸臂去挡,一不小心,再次滑坐在地。这才发现,散落他满头满身,在月白色的长袍上留下污点的,只是一把泥。

他……

“你胆敢!我的人在过来,你给我……”

“来了再说吧。不过……”

荣安冲他拍了拍手上泥,“您是高高在上的大男子,对付我一个小女子还要靠手下帮忙的话,未免有些掉价呢!我区区弱女子,与高大威猛英明神武的殿下您,肯定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来啊,我就在这儿,您不是准备了一二三四五来要我好看吗?我等着。等着看究竟是你要我好看,还是我在这儿看你这死鸭子游水玩泥巴好玩!”

朱永霖这边好不容易终于站起了身。

他确实想上去。

可……

“放心,我不踩你。我保证!”

朱永霖咬着牙,往另一边试着爬了一次。

上不去!

再爬一次。

还是没上去!

荣安哈哈大笑。

“你有什么用?不过如此罢了!个子太矮,力气太小,怪谁?果然哪怕是龙子,也有歪瓜裂枣。”朱永霖已意在毁她,她也自不会再与他客气,言语越发难听。“简直酒囊饭袋浪费了皇家口粮!瞪什么瞪!有本事的,上来打我啊!”

荣安冷笑。

“朱永霖,你真当我傻吗?你真以为我会信了你鬼话?我真就天真到以为奉上我的私物你就会放了我?我一看你那一肚子坏水的模样便知你本意就在羞辱我。你这般大费周章,既是收买我那好弟弟,又是带人找地方挖沟松泥的,花了那么多功夫就为得到我?我还真不信!

所以,真要说天真和愚蠢,有你这么当仁不让的,我还是别凑热闹了。我若猜的不错,今日你的原计划,应该不仅仅是要我求你,还得把我折磨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即便不死,从此也只能变成一或残或苟延残喘的废人对吗?”

荣安从坑边提起了那两只麻袋。

“我倒要看看里边都装了何物。”

……

第095章 来教你做人

其实荣安拿到两只麻袋,凭着里边发出的细碎动静,和从麻袋上透出的大小和形状已经对其中之物基本有数。她面色更沉,这朱永霖,果然卑鄙。

不用打开,若没猜错,应该一袋子是鼠,一袋子是虫。且都是活的。

这是吓不死自己,也要恶心死自己吧?

即便自己无惧,被周遭躁动的鼠虫包围,怕也得头皮发麻难以忍受。被咬被蜇还是好的,疯了死了在这荒郊野地他也能撇个干净……

荣安冷笑:“买通了虞荣英,准备了死蛇,安排了人与我们偶遇,选了这么个地,挖了这么一大坑,准备了两麻袋脏东西,费这么多心思,可真是难为你了。”

可想而知,若自己被算计上又没能力脱身,定会被毁个彻底无疑。他说的一二三四五不是吓唬自己,那一条条,是他会一一拿来用在自己身上的。

而他准备这么多,无疑是从未想过给自己出路的,其心何其歹毒!

此刻的朱永霖正在大声呼救,从他落坑喊人到这会儿已经过去几十息了,可他守着几个方位的手下,一个都没回来。渐渐的,他的恐惧也越来越多。

事情,不简单。

而这个虞荣安……分明有问题!

这地方是他选的,本就偏僻。这个时间点,也是他掐的。此时此刻,年轻的香客大都去了后山湖凑热闹,年长的这个时间不是在用斋,便是在午休。大雨将至,谁闲着没事往这山坳里跑。他的本意是要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显然眼下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永霖咆哮:“你把我的人如何了?”

“你脑子果然有问题。我一直与你在一起,连你的人是猫是狗是猪都不知,能把他们怎么样!”

荣安正捡了一根足够长且有两指粗的树枝拿到手上。

她提着树枝,往坑里伸了去。

朱永霖一惊,以为她要打人,下意识就缩去了一边,更惹了她鄙夷一笑。

再看去才发现,她是要拿了树枝挑那刚被他掉在坑底的镯子和帕子。

朱永霖意识到了这是可以拿捏对方的点,自然不会放过。

他赶紧扑上去抢。

他差点忘了,拿到这两样,他还是可以与她交易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女子那么狠,他的手才刚刚触及镯子,她手中的枝条便狠狠一下抽了来。他的手背,竟然被抽出了一条红印!

火辣辣的!

瞬间,他的眼都红了。

生平第一次,他被人骂,被人打,被人踢,被人扔,被人拿泥巴砸……

“哟!殿下怎么笨手笨脚的!先说好了,是你自己撞上我树枝的,可不是我打的!”荣安真恨不得将他抽到哭。

“虞荣安,你可知冲撞和殴打皇子什么罪,这可是大不敬!”

“你还知道你是皇子?成啊!你赶紧敲锣打鼓去状告我。只要你要脸!我倒想看看,世人是笑我还是笑你,你我究竟谁更丢脸!是我冲撞大不敬,还是你丢了皇室颜面!”

荣安说罢又是一抽。

晾他出去了也不敢自曝今日!

趁着朱永霖一缩,她总算是挑到了帕子,可那只镯子,却还是落在了朱永霖手上。

“虞荣安,想要这只镯子,就给我识相点。若不然,有本事你这会儿下来杀了我,否则,这镯子便是你我的定情之物。我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你看你,又低看我了。”荣安再次笑起,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怎么敢杀你?”就他,还不值得自己脏了手呢!纵然他是皇子。

“你想要这镯子做定情之物,是不是忘了一个前提?那便是你得先能离开这坑!你说的对,笑到最后才是真本事。我吧,不杀你也不打算下去,但今日一定会让你乖乖给我奉上镯子来!”

朱永霖听到这话,喉头再次一紧。

什么怕来什么。

他刚以为他的人之所以还未到场,极可能是被引走了,他还试着想拖一拖时间。可虞荣安这般猖狂,这般有恃无恐,显然,她根本就不担心他的人会回来……

他再次呼叫。

无果。

他吹了口哨。

依旧无果。

只有荣安,依旧笑撑着下巴,蹲在坑边看他,笑他,上下打量他仓皇失措的丑态。

“我的人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

“你身边有帮手?是谁的人?虞博鸿?虞博鸿给你的人?”

荣安面不改色,心道这货总算开始动脑子了。

“六皇子殿下,你的记性真不好。我分明一早就告诉你,我继母对我的婚事有安排了,她暂时绝不允许我出事。可你一而再地算计我,你说,她会让这事发生吗?”一本正经的胡说,加上陷害。

“廖文慈?”朱永霖确实一下想到那次他找姨母提荣安事,却被一口回绝……“廖文慈在暗中护着你?”

“总算还不是太笨。实话告诉你,我嫡母自打我接连出事后,便一直派人暗中护着我了。”荣安怕朱永霖将来会将怒火乱烧,爹自不会惧他,可她却担心他会认定葛家在帮她护她。这个时候,廖文慈自然是顶锅的最佳人选。

“她虽先前疑似害过我,但她看重名声啊。你说你傻是不傻,勾结和笼络谁不好,偏偏……”而且,对不住了荣英,你既小小年纪不学好,那自己这个庶姐便来教你做人。“你偏偏选中了我继母的儿子来害我。”荣安,他得背二号锅。

荣安摇着头轻笑:“想也知道,当你找上我那个弟弟时,他心里该是何等的郁闷。难做人啊。既不敢得罪你,想要拍你马屁,还要敷衍你,另外还不能让我真出事。想来,他为了应付你,所以也演了场痛苦的戏。”

“……你说真的?”

“若不然呢?动动你的脑子吧。葛家一家子文人,哪来的高手护卫。而若此刻牵制住你手下的是我爹的人,他们早就来救我了,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脸?不,应该说,若是我爹的人在护着我,根本就不会让我跌下坑去……”

荣安作势压了压声音:“只有我嫡母,真是可怜,露面也不是,帮你也不对。当然,你若不信邪,不妨继续叫着试试看……”

这些,自然都是假话。

……

第096章 敬酒和罚酒

帮助荣安之人,确实不愿露面。

是王掌柜和他的一个伙计大壮。

此刻的王掌柜,只距离荣安二十步,在朱永霖这井底蛙的视线范围外为荣安守着……

上回神秘男离京时便说会保她安全,荣安也不傻,自不会随随便便让人跟着自己。

一番试探和较量,她发现茶叶铺子上下,从王掌柜到店铺里的几个伙计身手都很好。比自己那个武艺高强的女师傅怕也差不了多少。

关键是这帮人都很听话还很能干,是会做事还不多问的那种。缺人手的她,对此很满意。

加之最近她的武艺学得尚可,女师傅不在的时候她便急需练手对象,因而她便多跑了几趟茶叶铺子练功。

她与王掌柜相处融洽,也生出了几分默契。王掌柜曾是从军里出来的,不但教了她许多实用的近身防身术,还教了她不少交流用,以声音长短和气息薄弱来传递信号的鸟叫类暗号。

此外,王掌柜还直言若有需要,他可以做护卫之用,明里暗里护着荣安。

今日……若不是葛薇坚持,荣安压根不想出门,所以她一早抱了早退之心。马车她打算留给葛薇,因而昨日她便安排让王掌柜今日午后来接她。正好,她要出去办点事。

王掌柜则表示白云寺属山区,地广人稀,索性便由他早些前来相护。

荣安想到还没与王掌柜实际配合过,便点头应了。

从她刚进白云寺,便瞧见了装扮成香客的王掌柜和大壮。

也是因无所畏惧,在荣英找上门后,她才会愿意走这一趟。她又不傻,若无周全防备,她才不会冒着风险来救人……

所以,即便她掉下陷阱也没慌。

王掌柜知道她水平,一旦她真有危险脱不开身,他也定会出手相救。

但由于王掌柜不方便露面,所以不到不得已,他也一定不会先贸然出手暴露。

而荣安之所以愿意听朱永霖巴拉巴拉说一大堆一二三四五的废话,其实就是在等着王掌柜他们动手。她要脱身并离开,必须有个前提,那便是先处理了朱永霖的爪牙。

由于需要时间,所以哪怕朱永霖企图速战速决,事实荣安也会尽力拖延。

就这样,当一声荣安熟悉的鸟叫声起后,她便叫停了废话不断的朱永霖,随后借力出了坑。

当她爬出坑的第一时间,便见王掌柜现了下身,冲她点了点头,当着她面将一个明显被偷袭过,不省人事,随从打扮的家伙给扔去了一边。

而此时此刻,大壮正将俩被敲晕的少年一手夹一个拖了来。嗯,正是荣英和廖思明。这是荣安一出坑便示意大壮去抓来的。

荣安冲他们一点头,喝了声:“去把我的丫头找来!”

两人闻言,整齐应了声:“是!”

底气之足,却是令得坑底的朱永霖面色更白,冷汗更多了。这帮人已经走到明面上,岂不是说明,自己的人真被解决了?……

“我嫡母在哪儿?”荣安冲王掌柜一眨眼。

王掌柜刚听了一会儿,明了她意,自是用恭谨里带着谦卑的声音配合到:“夫人还在客院。姑娘,您……说话声音小一点。”

“闭嘴!主子的事,还轮得到你个奴才指手画脚不成。”

来人能迅速报出廖文慈的所在,还恭谨又小心,这一句,彻彻底底,让朱永霖确认了自己失败原因的关键。果然是廖文慈无疑了,还真是几次三番坏他好事。那个虞荣英,果然不是个东西。

荣安装作没看见他那恨天恨地的表情,又冲远处道:

“先不急去禀告,等会儿我亲自去见她。”

“是。”

“带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过来!”

“是!”

荣安的话让朱永霖更没底了,听着,她的人还不少?也不知共来了多少人?不对,若有多人暗中守护荣安,那她刚过来之时,自己的人不可能完全没发现。

看来……这臭丫头说的不错,应该是荣英骗了自己后又回去报信,然后廖文慈调了多人过来,这才不声不响偷袭解决了自己的人。

廖文慈的人不敢得罪他,偷偷摸摸不敢露面,所以暗地里帮着荣安。哪知荣安恨她,直接将这秘密抖了出来。

荣英那臭小子,刚已经知道自己手下的方位,要带人偷袭还不是轻而易举!

朱永霖咬牙切齿,十指全给抠进了泥里。果然,碰上这帮姓虞姓廖的,真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个仇他记下了,待他出去……

再一次的,荣安蹲回了坑边。

她面上怪怪的笑,令得朱永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会儿,殿下您可死心了?”

“拉我上去!”

“你求我啊!”

“虞荣安,你别太过分。别忘了你镯子还在我手上。”朱永霖紧紧拽着那只镯子,又当着荣安面,将之塞到了衣襟里。

“啧,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虞荣安,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会很惨。趁此刻你还没犯下大错,收手还来得及。”

“我没得罪你时,你给我设定的下场便已惨不忍睹了不是吗?”既然如此,还能更糟吗?她又何必客气?既然这货欺软怕硬,那她还不如就强势些!

“殿下,我便警告你一句。雨,很快要下下来了。这个坑里待着,怕是不好受。你若是赶紧把镯子交来,我这便离开,待会儿自会有人救你。你若不从,那我……”

荣安忍不住笑了:“便只能让我的人敲晕了你,剥光了你,拿走镯子然后找些稻草啊树枝啊给你好好遮掩一番,一走了之。当然,在那之前,还会……”

她提着那两只麻袋学先前他的样子抖了抖:“我还会送这些小东西下去陪你。一定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你想不想试试?”

她手中树枝对准朱永霖腰间就是一戳,只窘得朱永霖苍白的面色瞬间充血。

他确实害怕。

交易,威胁,恐吓,竟然都不成,他再一次直面了虞荣安的难缠。

可真要败在这么个女子手上,他又不甘心。他拖了几息,还在暗暗企盼能有转机,他的人能赶来。

可荣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真就开始解起了那麻袋的系带。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了,交易失效。我自己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您,好好受着。”打开第一个袋子后,荣安还是被恶心了一下。

大大小小,有各种各样近百只虫。且大部分都是活的。更夸张的是,在最底下,还有两只大黑蜘蛛。

荣安无语的同时更生气,他是真没打算放过自己啊!

她毫不犹豫捻着袋底,将整整一袋子虫,一股脑从上方倒了下去。

……

第097章 恶人先告状

细碎恶心之物如雨而至。

朱永霖惊恐叫出声来。

“你给我闭嘴!再叫我把这袋子也扔下去!”荣安甩了甩另一麻袋。

“别,别。”

荣安刚刚那一下扔的准头很好,一大群虫子落在了朱永霖的头顶,从他的头发往里钻,从他的颈脖掉进了衣襟,让他的一身月白染上了一片黑,更令他只觉衣裳里外都有虫在爬。

恶心,可怕。

他原地蹦着跳着,努力踩着,抓着。

可在弄死了数十只后,这些细碎的东西便成了无处不在的存在。

他浑身又痒又痛更膈应得慌,只感觉身子里全是脏东西,边蹦跳边浑身上下抓了起来。

他哭了。

眼泪控不住往下滚。

镯子,直接被他扔了上来。

“你赶紧走吧。我认输,我认怂。”

“那以后还对不对我报复了?”

“不了,一定不。”

荣安瞧见他早把腰带扔去了一边,解开了沾满虫的外裳,这会儿露出了中衣里白生生的一大片嫩肉,正拿着外裳四处拍打……

那不如……

索性,她打开了另一只麻袋,只看了小小的一眼,她便差点要吐了。

真就是一袋子老鼠。

小老鼠。

很小,连毛都没长好的那种。

费心费心了!

垃圾东西下三滥,真真无耻!

荣安觉得恶心,她都不想倒了,只抽走系带后,便索性连袋踢进了坑里。

这一次朱永霖的惊恐比刚刚还要大。

整只麻袋落在了他拿着外裳的手臂上,一大群小东西便探着脑袋四窜了出来。

冲击!

太冲击了!

那诡异的重量和可怕的数量出现在他手臂上,并瞬间四散蔓延后,他毫不犹豫连同外裳都给扔了出去……

两袋子小东西令得坑下热闹无比,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大,还因为它们无处可去而挤在了一块。

鼠怕人,四处窜起,想要往上,又偏爬不上。

虫怕鼠,鼠恐虫,加上一个蹦跳之人,整个坑底炸锅般地躁动着……

一时间,多少东西都爬到了朱永霖的身上。此刻他的战斗对象,早已沦为了这群小可爱。

“我保证不再找你麻烦,你赶紧把我弄出去。你我恩怨一笔勾销。虞荣安,算我求你了。”

荣安呵呵笑,趁他顾不得,轻而易举拿着树枝挑起了落在坑里他的外裳。

这个好,扔鼠下去就是要这个。

远远的,见小荷正在过来,荣安站起身,抖了抖手中朱永霖那已被弄得又脏又破的外裳。

“那殿下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以后再找我麻烦,就连这些虫鼠都不如。老天看着,在如此佛家净地,撒谎的话,佛祖可都看在眼里。一会儿雷雨下来,是要被劈的!

时候不早,本姑娘便先行一步。殿下放心,等我安全离开后便找人来救您。最多两刻钟,您便忍忍吧。对了,您的外裳,我给放在这边树枝上了。所以,您若还想保住颜面,可千万别大喊大叫……”

这会儿的朱永霖,形象和状况实在糟糕。

只要他不想成为整个京城明日的笑话,只要他不怕丢了皇室颜面,自然不敢大叫求救。这才是荣安想法子拿走他外裳的原因……

她得让他在这儿安心等上一会儿。一为长长记性,二为下一场戏做准备。

“我受不了了。你赶紧,虞荣安,我向你道歉,你赶紧找人来!”朱永霖分明眼里的恨都满出来了,可却只能违心地求着。

荣安也不拖沓,转身就走,面上嬉笑转瞬变冷。

烦啊!

一桩接一桩,真不消停。

今日算是彻底杠上这货了。

荣安才不信他真会信守承诺,卑鄙小人,何来信用可言。这人,自己对付不了,也没底气对付,所以唯有从长计议了。

眼下她能做的,便是先尽可能转移仇恨,另外,看来以后还是得少出门为上……

荣安行至了几十步外的荣英跟前,冲那家伙踢了一脚。

不动。

“敲晕了。下手不重。最多两到三刻钟就会醒。”王掌柜轻声道。

荣安点头。“辛苦了。朱永霖的人……”

“这帮人嘚瑟,压根没料到会有人偷袭,基本是一拿一个准。放心,咱们动手时都在后方,很顺利,都扔去那边林子里了。而且咱们拿汗巾蒙了脸,他们压根什么都没瞧见。姑娘,这帮人如何处置?”

“不用处置了,我一会儿自有安排。好了,准备回家。”荣安示意了王掌柜继续隐去了暗处。

“大壮,你先在这儿盯一会儿,若有人经过附近,便想法子引开。等一会儿我安排了大拨人过来后,你继续盯看一阵再离开。你直接去马车找我……”

荣安行至荣英跟前,哼了声,上去一把抓了那货后襟,拖了就走。

她,要找廖文慈算账去!

她算是发现了。

恶人先告状,都是一告一个准!

她就做恶人了!

更何况,这臭小子还真就是个罪魁祸首!

今日再见荣英时,荣安还想着前世与他接触不多,也没多少仇怨,对于她该如何应付这小子本有些犹豫。此刻这样也好,站在对立面,也不用委屈了自己,倒是方便多了……

这人小心黑的臭小子可不值得她背着,所以只能委屈他难看些了。

荣安又是一哼,自己够对得起他了,都没抓了他腿让他的头在地上滑呢……

豆芽荷也学了荣安拖起了廖思明,可才拖了几步就没力了,只能用背的。走了几十步后又没力了,跟在后边呼哧呼哧大喘着。

荣安眼见出了林区,地方快到,索性一手拖一个……

她一人拖俩,咬着牙一脸怒容往客院方向走。

小荷则得了她示意,摆出一个哭丧脸,帮着在后边搭把手。

不少人在附近消食,也有不少人见天色不好唯恐下雨从四处回来客院附近,见到这荣安如此令人目瞪口呆的行路方式,均是几乎惊掉了下巴。

再一瞧俩小子,更是抽气声四起。

区区一个庶女,怎么敢?颐指气使还不止,怎么还是找茬脸?还敢这么对待弟弟们?

俩小子怎么都闭着眼,莫不是被她……

“我嫡母住的哪个院子?”

好几根手指点去了同一方向。

……

第098章 找茬的荣安(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安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廖文慈的所在。

气喘吁吁的她没敲门,直接闯进去时,廖文慈正在询问李嬷嬷星云大师所在。显然,她又企图把今日当做“凤身”的传播地了,只可惜,从一早到这会儿,不知是她运气不好,星云太忙,还是星云有意避开了她,她偏就没能与星云说上话……

荣安气焰嚣张出现,廖文慈的茶碗直接落了地。

李嬷嬷一见后面跟着乌泱泱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来人,倒是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冲出去关上了门。

花容失色的廖文慈瞧见荣安拖着的是荣英——不省人事的宝贝疙瘩,差点就软瘫在地。

而下一瞬,她便挣起冲荣安扑了过去。

荣安将人往跟前一丢,廖文慈的张牙舞爪,双眼冒火瞬间变成了眼泪滴答。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荣安,你对小宝做什么了!我的小……”

“死不了!就是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了!马上就醒!”

另一边,小荷也学荣安的样子,昂着脖子将廖思明给丢去了地上。

“是你,是你做的……”廖文慈惊恐检查着他儿子状况。

“廖文慈,你真能演戏!……”

可荣安才一开口,刚扑过去搂着廖思明检查的李嬷嬷抬头一喝打断了她:“二小姐刚喊夫人什么?夫人之名您也敢……”

“啪!”清脆的一个耳光。

荣安反手抽了出去。

“滚开!你没资格和我说话!”李嬷嬷是廖文慈的心腹爪牙,荣安早就想教训她了。

这个耳光,荣安几乎用了全力。

李嬷嬷眼前一花,耳朵也嗡嗡作响,人更是歪去了一边,连怀里的廖思明也“咚”地一闷响,摔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竟敢……”廖文慈没想到,荣安这般强势霸道可怕,一挥手示意了几个傻眼在一边的奴才赶紧去把荣安拦住。

“我敢!我有什么不敢的!”荣安可想闹事,非常想!

她还很想打人!

一直想!

尤其是廖文慈和她的爪牙们!

所以这几人,上来得正是时候!

难得有此良机,难得她这会儿有的是底气,闹事揍人,她还会惧?巴不得呢!

上呗!

乒铃乓啷!

丁零当啷!

嗯哼哦哈!

小小的客院,一下子热闹极了!

丫头婆子,哪个能是荣安对手。

哪怕荣安没有练功,单凭蛮力和巧劲也足够收拾这帮娇贵家伙了。

不到十息的功夫,上来的丫头婆子全都只剩地上打滚的份。

荣安有心对廖文慈使坏,特意一把大力将一丫头推向了廖文慈。

丫头退退退,蹲身抱着儿子的廖文慈哪里躲得开。

结果,丫头后腚直接坐到了荣英的肚子上,丫头脑袋则往后撞翻了廖文慈,丫头的一脚更是正好踩在了廖文慈手上。

呜呼哀哉!

廖文慈往后仰到,与丫头和荣英滚作了一团。可她,偏偏还是垫底的!

她少有地失态了,疯了一般抓了丫头的发,又是踢又是掐,只为将人从自己和儿子身上弄开……

里边乱,外边也渐渐炸锅,人越聚越多。

荣安刚找茬意味分明,这会儿里边传出的动静更明显:打起来了。

议论纷纷,纷纷议论。

交头接耳,接耳交头。

真是可惜,进不去啊……

这会儿的整个小院,就只荣安和小荷还立着。

荣安手指廖文慈:

“你口口声声对我好,时时刻刻演着戏,你的嘴脸终于露出来了!关上门,区区奴才也敢一个个往我身上冲,这会儿也无旁人,你就不用那么辛苦装了。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何必耍阴招对付我!我就站这儿,要杀要剐就来,大不了的,同归于尽就是……”

“荣安你发什么疯了,我怎么你了!”生平第一次,廖文慈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当年,她为了将来好拿捏荣安,为了拉大荣安与荣华的差距,为了方方面面让荣华成为荣安崇拜的对象和依靠,确有将她养废之心,这才答应将她留了庄上……眼下看来,只怕大错特错了。这孩子,怎会养成了这个模样?当真是武夫之后,显然像她爹,粗鄙无礼刁蛮野性,是从骨子里滋生出来的下贱卑劣。

野性难驯,这会儿,她倒有几分搬石头砸脚的感觉……

“我是你的嫡母,你怎敢对我动手!”

“怎么?你还想恶人先告状?我先动手?这话你也有脸说!你怂恿你儿子勾结了朱永霖设计了陷阱来害我,差一点,我便丢了名节和小命,你没想到我还能逃脱魔掌吧?你这会儿还跟我装疯卖傻?你都跟我撕破脸了,我还怕你不成?”

荣安一转身,冲小荷一抬下巴,“关什么门啊,有脸的人才怕丢脸。反正我早晚也没脸,不如大伙儿一道别要颜面了。开门去!让大伙儿一道来评评理!”

廖文慈的面色变了好几下。

大惊失色的她不用发话,那两个嬷嬷已经连滚带爬,一个拦在了小荷跟前,一个将后背紧贴住了门闩。

“荣安,你在说什么?母亲没听懂,也与母亲无关。什么朱永霖?你说的是六皇子殿下吗?荣英,荣英与六殿下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害你了?”廖文慈这会儿越发觉得胆战心惊起来。

一出出,都不在她的预判范围,却全都让她无措。

荣安的失控,儿子和侄子的昏迷,外面等着看笑话的众人……此刻再加上六皇子,她几乎招架不住。

“还有,荣安你声音小一点,明显咱们之间有误会,凡事咱们自己解决,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母亲?你配这两个字吗?别演了!你们姓廖的可真行,一个个人面兽心,假仁假义!什么书香门第,什么清贵名流,根本就是道貌岸然的骗子,假面对人的戏子!”这话,荣安想骂很久了!这会儿扯了嗓子骂出来,欣赏着廖文慈脱色的脸,是那般畅快。她的嗓门不小,这一句,应该是传到门外了吧?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想让我一辈子翻不了身。可你们廖家何必一边说什么让我与荣华共进退,一边又想要毁了我?你说帮我拒了朱永霖那边,却又为何假惺惺,勾结了朱永霖来毁我?我知道,我跟了朱永霖后,对荣华成为太子妃帮助很大。可你这么害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成为你们的踏脚石?”

……

第099章 心疼和狠手(四万推荐票加更)

我家皇后又作妖正文卷第099章心疼和狠手荣安一本正经泼着脏水。

她很清楚,这一次,应该又可以一石多鸟了。她咄咄逼人的愤恨,在廖文慈那里,是一波又一波巨大的冲击。

“荣安,母亲敢对天发誓!母亲绝对没有让荣英勾结伙同了谁去害你。母亲信佛,在佛祖脚下,绝不会胡言,不会胡作非为,更不会抵赖撒谎!你快告诉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嬷嬷也跪到荣安脚边,连连磕头:“真的,真的。夫人说的都是真话。究竟出什么事了,还请二小姐说个清楚啊!”

“那便是你这个歪瓜裂枣,年纪小小却心肠狠毒的好儿子!他伙同了你们廖家的小子,勾结了朱永霖要毁了我。两人做了陷阱,要毁我名节要我死,要我走投无路彻底完蛋!”

“您……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要死要活的?李嬷嬷不明所以。

“那是因为我吉星高照有人相救,否则此刻的我要么成为朱永霖的侍妾,要么便只死路一条了。你说,这笔账,我是该找你儿子算,还是找你算?我说出去,外人是相信你儿子年纪小小就不学好,还是相信是你指使了他所为?”

廖文慈几乎呆若木鸡,将头摇了又摇。

她说的是真?儿子竟然……?

廖文慈并不敢肯定,可她看着荣安的模样,又有些信了。一时间,她不知是该吸气还是舒气,是否该庆幸荣安还好好的……

不过,那两顶帽子哪里来的?她不要,她和儿子一顶都不要!儿子和自己的名声,都不容有失!

“荣安,你是不是搞错了?事情没弄清楚前,你不能冤枉了弟弟。母亲相信荣英他不会……”

“哗——”

荣安抓了石桌上一茶壶,开了壶盖,将整壶凉茶一股脑全都泼到了虞荣英脸上。“他做了什么好事,你大可以自己问问他!”

将壶扔去了一边,荣安拍了拍双手,哼到:“请你顺便转告你儿子,刚刚他把我送进了陷阱,我实在气不过,脱身后把朱永霖扔进了那个陷阱里。”

“什么?”廖文慈听到这儿,几乎已是头晕眼花受不住。“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六皇子丢进了陷阱。此刻的他正在哭嚎却无人相救,此刻的他以为荣英勾结了我,此刻的他恨不得要找你算账!”

廖文慈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这一次,是她主动将怀中儿子摇了又摇,晃了又晃。

若荣安所言是真,这意味着,她和儿子同时得罪了六皇子和荣安。将来这两人一个明面闹,一个暗地坏,她,华儿和廖家的前程,究竟何去何从?

荣英刚被丫头一坐吃痛已经有了将醒的迹象,这会儿既是被水泼,又被廖氏掐了好几下人中,还真就掀开了眼皮。

“疼……”他哼了声。

荣安走近了两步。

荣英掀开眼皮瞧见的第一人便是荣安,顿时一惊,一下便瞪大了眼,瞬间几乎全醒。

“你……你怎在这儿,你不是……你不是应该……”他上下打量荣安,打量环境,惊讶惊慌的模样被廖文慈看在眼里,她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真的,竟是真的。

“应该什么?”荣安笑。“应该被侮辱,应该被折磨,应该寻死觅活?”

“六……六皇子呢?你怎么出来的……”荣英发现自己躺在了母亲怀里,环境还是白云寺,可自己缺了一段记忆,知道出事了。

荣安不用再答,只淡淡看向廖文慈……

廖文慈被盯得头皮发麻,心下一计较,还是一咬牙,一个耳光扇向了儿子:“逆子!你究竟做了什么,速速道来!”

“娘——你竟然为了区区下贱胚子打我……”

“住嘴!”廖文慈一狠心,又是反手一巴掌抽了出去。“目无尊长,你就是如此对待亲姐的?”

“她算哪门子亲姐……”

“还敢顶嘴!”

廖文慈又一下拍到了儿子腿上。她知道荣安粗鄙,就是在等着看她教训儿子。她只能选择动手。还不能手软。否则这臭丫头再发飙动手,自己是拦都拦不住。

心疼,生平第一次打儿子,但为了将来。只能忍了……

而此刻,院门被拍响了。

是廖思明和廖静的娘,魏氏。

她是闻讯赶来的。

先前因为廖静落水和葛家甩脸的事,她心下对廖文慈是很有意见的。尤其是女儿处处为荣华出头,可这次受了大委屈荣华却不管不顾女儿的行为,着实也让她失望透了。所以最近,她与廖文慈的关系一下疏远了不少。

女儿大丢颜面到今日都不肯出门,连白云寺都不愿来了。今日魏氏便是来为女儿上香的。但她并未与廖文慈同行。

往日拜佛总同享一个客院,这次魏氏却刻意将客院选在了远处……

然而刚刚,有人相告,说瞧见荣安拖着不省人事的儿子来了廖文慈这儿!

她吓一跳的同时又恨了起来。

怎么?儿子又是因为虞家人而受牵连了?

什么叫不省人事?

为何廖文慈的人没去通知自己?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原本她还有几分将信将疑,可一路过来,瞧着聚在廖文慈小院外边议论纷纷的众人,她的恐惧也越来越大。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否则谁吃饱了撑的。

魏氏是提着裙子跑来的,她推开了众人,砰砰砰大力拍响了院门。

“开门!小姑子,是我!开门!”魏氏边拍边叫。“开门,思明呢!我要见思明!”魏氏已经从两位夫人口中确认了儿子在里边,状况不太好,也听到众人议论说里边打起来了。她更是听到里边隐约有荣安霸道的呵斥,荣英的叫闹声传出来……

她急坏了。

可门那边的婆子竟然回到:“夫人别急。表少爷在午休。我们夫人有些家事要办,请夫人先回吧。”

睁眼说瞎话?

午休?

儿子调皮,平日里在家都不肯午休,今日兴奋出门反而午休了?还在廖文慈这儿午休?这谎撒得太没水准了。

魏氏更慌,心里认定对方在遮掩,儿子出事了。

“廖文慈,大白天你锁什么门。赶紧给我打开门来!你若不开门,我便找人来撞了!”

……

第100章 光脚和穿鞋

廖文慈头疼至极,一桩接一桩的糟心事,令她头都快炸了。

“好嫂嫂,思明他真的没事!你信我!”她只能开口安抚。“佛家净地,嫂嫂稍安勿躁。您放心,我解决完手头之事便去找您,亲自带着好好的思明去找您。思明是我的亲侄子,我还会害了他不成。”总之门是绝对不能开的。这会儿开了门,再想要关上便不易了。

可廖文慈越是这般说,魏氏越恐惧。她越是怀疑儿子出了不测才不让她进去,她边再次向众人确认儿子状况,边继续拍打这门……

而她不打听还好,一打听,都说荣安如何暴力如何嚣张,说儿子没一点反应,又听说廖文慈到这会儿都没找大夫,她更是惊恐至极……

门那头,廖文慈忙乱不堪。

她一边安抚荣安,与丫头合力将儿子扶去椅子上问话,一边又命着婆子赶紧将地上的廖思明搀起弄进屋里床上去……

荣安则往门边走去,一个示意后,和小荷一人一边,一把拖起了那背靠门闩的李嬷嬷,直接将人丢去了一边,把门闩推开,带着小荷退了两步。

瞬间,魏氏和她的嬷嬷冲了进来。

门一下大开,趴在门上狠敲的魏氏不料,一个趔趄,直接栽了个狗吃屎。然而她抬头的瞬间,便瞧见儿子趴在一婆子背上一动不动,正被背着屋里去。

顾不得疼,顾不得丢脸,顾不得掌心被擦伤,魏氏飞快冲上,一把从后边薅住了正推门的婆子。

儿子,她的儿子,果然不省人事。

“怎么了?思明你怎么了?”她尖声嚎了起来。“大夫呢?快去请大夫!廖文慈,你究竟在做什么!你什么居心!大夫,谁帮我去找找今日寺中义诊的大夫……”

另一边,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的李嬷嬷吓坏了。

她瞧见大门敞开,院中狼藉和正口不择言哭嚎的魏氏都暴露在了议论纷纷的众人跟前……

她赶紧的再次冲上,合上门,拿背抵住,阻断了外边窥探的视线……

而事实她越是这般心虚,引发的议论也是越大。

荣安目的达到,拍了拍手上灰,冲焦头烂额的廖文慈道:

“廖文慈,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便暂时不在这人多之地与你追究了。但这事,我绝对不会算了的!你若还要脸面,你若还顾及着荣华的脸和廖家的脸,那么我等着你的实际行动!”嘿,真好。有底气就是不一样!大度可以是自己,无礼可以是自己,霸道可以是自己!当然,获益的必须是自己!

“至于朱永霖那里,请你自己去给你儿子捅的篓子善后吧。”与自己无关,她必须撇清了。

“我不知道你上次是如何拒绝朱永霖的,导致他对我的怨恨如此之大,势在必得心如此之强。但因为你……”荣安将“因为你”三字咬了又咬。

“因为你的回绝,他恨上了我!他非要报复我!这一点,我接受不了!所以这个你捅的篓子,请你自己去收拾!”荣安索性,将她与朱永霖的仇也给推去了廖文慈的身上。

“还有,我警告你一句,你若还把我当做将军府二小姐,真希望与我和平相处,那么请你赶紧,彻底,给我与朱永霖划清界限!他若下次再来纠缠我,我可再不会给谁面子!我不怕死,还是那句,最多也就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嗯,这个大概就是光脚不怕穿鞋了。自己赌得起,可他们家大业大,反而玩不起。

心情,刚刚好,与沉闷的天气成了反比。

老天也似乎要凑热闹,她刚说完这句,天上竟是打起了雷。憋了许久的云团终于蠢蠢欲动,要下雨了……

“去给我拿两把伞来!”荣安指着李嬷嬷。

李嬷嬷抽了抽嘴角,却只能应是。

眼看荣安要走,魏氏却是不依了。

儿子她检查过了,除了头上一道磕伤,没有发现另外明显的伤。廖文慈的丫头在劝她,说只是晕倒,很快就醒。探着儿子平缓的呼吸,她一颗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一半,可眼看罪魁祸首大摇大摆要走,她如何能允。

魏氏第一时间示意了自己的嬷嬷拦住了荣安。

“虞荣安,我儿子是你打晕的?”她也拦去了荣安跟前。儿子女儿,都被这个小瘟神欺负了,她真恨真委屈,只恨不得上去抽两个耳光。

然而荣安那眼神只是轻轻掠过了她,随后停在了廖文慈那儿,其中轻视,显而易见。

“廖文慈,我能不能走?”她就是要做恶人,看看这对姑嫂的关系何去何从。

廖文慈这会儿见荣安愿意让步,正是巴不得。

她刚从儿子口中确认了大概,听说那坑有一人多深,正烦扰不堪。这善后直让她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下手。她得赶紧去救人和善后,这会儿的瘟神自然是少一个是一个。荣安这臭丫头,还是麻溜利索地,赶紧能滚过远滚多远。

廖文慈赔笑到了魏氏跟前:“这事与荣安无关。先让荣安离开……”

“无关?”魏氏的声音再次一尖。

是当自己傻还是大伙儿都眼瞎?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来捏了!

即便与荣安无关也与她脱不开关系。还有,她是怎么凌辱儿子的,一路!一路拖过来的!多少人瞧在眼里,这是何等丢人打脸?儿子也算是京里的贵公子了,以后还做不做人?

“你说无关?廖文慈,你还真是吃里扒外!思明可是你的亲侄子!虞荣安!你不许走,必须与我说清楚了!”

“嫂嫂,嫂嫂你听我说。”廖文慈直接拉住了魏氏。

“我不听!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还口口声声说我儿睡着?说我儿好好的?你的女儿利用我儿,你的儿子欺负我儿,怎么,我的儿女合该被你们全家欺负?你自个儿就满嘴胡话,难怪教不好孩子!放开!放开我!”

魏氏越发恼火,一生气,便狠狠推开了廖文慈。“告诉你,我儿若出什么事,不管谁拦着,我都不会罢休!”

廖文慈最近一直虚得很,被她这一推,腰便生生撞上了门,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顿时收起了赔笑的脸,冷冷冲着奴才们一个示意。

……

第101章 真不虚此行

廖文慈一个示意,她的四个奴才,立马俩俩拦住了魏氏主仆。

“嫂嫂,对不住了!”

廖文慈咬着牙起身,让去了边上。“荣安,你先走吧。一切待回城了再说。母亲会善后的,六皇子那里,你就不用管了。母亲这里处理完便去找你。”

廖文慈亲手打开了门……

“不行!不行!”魏氏大怒。“廖文慈,你敢对我动手!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我儿受此折磨,你就这般放走了祸首!廖文慈,你敢!”

无济于事。

荣安与小荷一前一后,昂首挺胸走出了小院。

刚走出才几步,豆大的雨伴着惊雷也下来了。

一人一伞,大摇大摆,扬长而去,惊瞎了多少人的眼。

哪怕就是围观的众人,也嗅出了荣安趾高气扬的底气。

天啊,先是拖了两位公子,而后打砸大闹,这都没事,还颐指气使?都是人精,一眼便明!堂堂夫人甘愿吃瘪,不用猜,只一种可能:显然是廖家人又搞出破事来了,否则谁家嫡子被庶女凌辱还会这般窝囊?那廖文慈又岂是个好相与的?无疑是心虚啊……

雨势一下就大了。

刚还围着小院的众人顿时散了去……

“廖文慈,你疯了!放开我!你这般对我的后果可想过?”

荣安两人走出几十步,都还能听见身后魏氏冲着廖文慈的怒骂。

回头一瞧,满脸水珠子,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魏氏刚一冲出院子,便再次被婆子们拉扯了回去。

魏氏还不罢休,可廖文慈更绝,一个手势,便见她的婆子直接将客院门上挂着的铜锁取下,把魏氏几个给锁在了院中。

廖文慈带着几个奴才,拉着虞荣英,往林子方向步履匆匆赶去。六皇子那里的事更麻烦。她不能冒风险由着魏氏闹事;或让她去追荣安;又或是由着她跟着自己。事从权宜,只能如此了。

临走,廖文慈还不忘向四周探头探脑之人留了句:“这是我的家事,谁多管闲事,就是与我廖家虞家作对!”

魏氏的拍门声哭闹声依稀能闻,然廖文慈头也没回一下。

可不得哭?

儿子交到小姑子手上,未得保护不说,受了害还不得医治,不得通报,不得照看,得到的只有谎言。若仅此也就罢了,偏罪魁祸首分明可以拿下,却还被生生从眼前放走,自己还被拦,偏又是最信任的小姑子对自己动的手,甚至强势到连句解释都没给,任谁能受了?

荣安勾勾唇。

此刻的魏氏无疑与当日的廖静一样,心中对背叛的恨要远大于被欺负的痛吧?

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

许久没觉如此畅快了。

就如这被磅礴大雨冲刷的世间,一时间,何等清爽。

一想到此刻在坑里,与虫鼠抗争还不止,还得和老天大雨战斗的朱永霖,她想笑。

一想到今日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从廖文慈李嬷嬷,到两个屁孩,再到朱永霖甚至魏氏,都被她直接或间接揍了骂了来出气,她想笑。

一想到魏氏撂下的狠话,曾经亲密的姑嫂因着两次事件从此仇怨滋生,她想笑。

一想到廖文慈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与朱永霖交涉善后周旋弥补,她想笑。

一想到朱永霖那小人今日之后明面上或许不会如何,但暗下一定小动作不断。即便不提廖文慈这次与他结上仇,就冲今日他丑态被廖文慈全收在眼里,他也不可能偃旗息鼓。别说是荣英的陪读,只怕荣华的事,也少不了他的拖后腿……她还是想笑。

一想到最近好不容易有所回复的廖文慈名声因着今日事怕将再次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想笑。

再一想到,回去后,她依旧是苦主,廖家依旧对不起她,她想笑。廖家内部,魏氏和丈夫,廖文慈与兄嫂,廖老太与子子孙孙,甚至几个晚辈之间,都将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仇,想想,她更得笑了……

离间做了,挑拨也干了,陷害没少,气也出了,之后收获也将少不了。

荣安还真就很满足。

留下小荷,让她等在白云寺,待葛薇出来后告知其自己先行一步,荣安便自个儿离开了。

大雨滂沱的路上大步前行,经过一间荒弃的三角亭时,荣安在雨幕的那边再次瞧见了星云的脸。

“阿弥陀佛。施主这便回去了?”

荣安想了想,还是停了步。

“大师好雅兴,看雨呢?”

“哈哈哈,施主真是风趣。贫僧站此地许久,都未有人发觉,施主是贫僧站这儿后,第一个瞧见贫僧之人,可见你我缘分。”

荣安撇嘴。是有缘!孽缘!

不过她想起先前廖文慈和李嬷嬷的议论,她们在找星云许久却始终没找到人,这老和尚应该没撒谎,不过他好好的在这儿,该不是躲懒呢吧?

“我与大师有因果,自然有缘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告知大师的,大师以后还是莫要轻易与人掐算了。不准,真的!

您午前还说我气运好,可您瞧瞧我这模样,像是好运吗?实话不瞒您,今日我又遭殃了,吃痛吃亏受委屈,手上刚养好的伤也又见血了。瞧瞧我这一身狼狈,真的很倒霉!所有人都欺负我,连八九岁的孩童都不愿放过我。我的名声更是一塌糊涂。所以大师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免得连累您自个儿的名声。”

星云盯着她看了两息:“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或许会错,但一定不会胡言。然而施主身上……贫僧很肯定,没有看错算错!施主自己或许不觉,可在贫僧眼里,施主红光满面,鸿运高照,根本就是否极泰来之相。若说有人欺负施主,那想来欺了施主之人必定更惨,怕还不止是见血那么简单……”

“……”荣安又怂了。这老家伙,似乎真有些门道。

她赶紧行礼告退离开。

“施主可愿给个八字,贫僧愿意一掐,或许可试着帮施主一解命中之劫……”

“我不愿!”老和尚,第三次跟她要八字了。莫不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吧?荣安赶紧离开。她再次暗骂自己不长记性。上次那人反复警告过自己远离星云的,显然,听他的才是正理……

荣安几乎是小跑着离了白云寺。

……

第102章 善后的廖氏

王掌柜已经等在了寺外,见荣安过来便远远引着,绕过了葛家马车和大部分马车的停靠地,从一片林子穿过去,到了他的马车边。

爬上车没一会儿,大壮也回来了。

“雨天路滑,慢慢走。”

“姑娘放心。咱们的马虽瞧着其貌不扬,却是一等一的好马。一口气跑百里都没问题。”

“嗯!劳烦了!”

王掌柜办事牢靠,这一点荣安早知了。就如此刻,马车里不但有茶水点心,还有干爽干净的毛巾,一只茶炉也在下边搁着,连火折子都在旁备着。

荣安赶紧生了火,烤起了湿哒哒的衣裳。

“可有人跟着?”

“姑娘放心,并没有。”

马车跑起来后,她自然要关心朱永霖之事。

大壮便一五一十道了来。

“姑娘离开后,那朱永霖果然怕丢脸,也没敢呼救,只一个人折腾。爬了几次都没能出坑,竟哭得稀里哗啦。小的听得那抽泣直起鸡皮疙瘩。后来又闻他从佛祖求到老天,还求起了坑底蜘蛛,叽叽哇哇的死乞白赖声差点叫小的笑死。

一个惊雷下来,那坑底的虫鼠几乎要造反,大概是全往他身上躲去了。他干嚎了两声,尿骚味就出来了。那货彻底怂了。怕丢人,又怕雷会劈下来,基本就只剩了哭求。

雨下来后,坑底的躁动更厉害。小的偷偷瞧了眼,见虫鼠都在往他衣襟里钻,他没有办法,只能脱掉了中衣……一手扯着腰带,一手提着中衣在坑底拍打蹦跳……

小的爬上了高树,一直盯着附近。不过天色不好,虽有人经过却也都是远远的快步路过,一直到廖文慈赶到,也无他人发现六皇子被困。

之后……咳咳……”

大壮没憋住,还是笑了起来。

“之后就尴尬了。廖文慈大概是不敢找人求助,所以带在身边的,除了她那个儿子,全都是丫头婆子。一群人一股脑往深坑方向去营救,结果瞧见上半身光溜溜的朱永霖,一众女子还没来得及脸红,便被一坑不听话的小动物吓得叽哇乱叫。廖文慈还被后退的丫头推了一跤,跌得一脸泥水,一身脏污,狼狈极了。

当时积水已有不少,许多虫鼠都浮在了水面,围在了朱永霖身边。雨大,虫鼠不安,朱永霖身上热闹得很,更有不少鼠躁动往坑外爬……

两个丫头哪里见到和想到过这般场面,一下蹦起,吓得花容失色不说,当即便又哭又呕了起来。廖文慈受了影响,竟也跟着犯恶心差点吐了。

你们没瞧见朱永霖的模样,差点要吃人了。在他眼里,大概觉得那些人是看他恶心才会犯呕的。他破口大骂,可丫头们不敢去救,廖文慈不方便去救,只得两个婆子面红耳赤,畏畏缩缩伸手去拉人……

状况乱,又有小动物往外蹦,风大雨急,那光溜溜的手臂都是水,劲儿可不容易使,拉了几次人能没能上来。那朱永霖恼火更羞耻,一把便扯了个婆子拖进了坑里,最后竟是学着您的样子踩着那婆子爬出了坑……

廖文慈不敢冲撞也怕碍了自己名声,赶紧背身。两个丫头手忙脚乱帮忙,朱永霖上来后便瘫了下去,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由着丫头帮忙穿衣,他骂也骂不动,只恨恨说让廖文慈走着瞧。

廖文慈尚不知您把她卖了个彻底,还一直叨叨叨为您解释,言外之意也是您的婚事已经基本定了,实在没法将您再许他人,请六皇子高抬贵手。又说府中还有一位庶出姑娘,也快到议婚年龄了……

她话没说完,六皇子就爆了,大骂:‘老子是公狗吗?什么下三滥都能配?’接着便轮到了六皇子冲廖文慈一顿臭骂。骂的可难听……”

“那便说出来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荣安要求。

“骂她欺世盗名,骂她卑鄙虚伪,骂她惺惺作态,骂她金玉其外,实际却连儿女都教不好,骂她若不是有个强力的祖父和得势的夫君,她这样的,做姨娘都要被嫌弃……当然,还有许多脏话夹杂其中,小的就不一一转述了。

廖文慈火冒三丈,底气不弱,不但没有如一般妇人被羞辱后掩面而泣的模样,反而是步步紧逼,看着还挺强势。她厉声喝止了六皇子,表示将对他玷污三朝老臣之后,高官家眷诰命夫人的言行暂时持保留状告的态度。

她自我辩驳之时表示六皇子利用了自己儿子作奸犯科,这笔账,她可算可不算!暗示让六皇子自己掂量着……朱永霖那个怂货其实也没多少选择。今日事他不敢抖出去,又忌惮着虞将军和太子那里,充其量也只能撂下些狠话。

小的瞧着差不多,便悄悄往林子那边绕了绕过来的。雷雨交加的,他们半点没发现小的。”

“你辛苦了。前边找合适的地方停一停,你换个衣裳吧。”

“小的皮糙肉厚的,不要紧。”

“他们交谈间可有察觉我诓了他们?他们提到护着我,帮了我的人没?”

“提到了。不过鸡同鸭讲,谁也信不过谁。六皇子原本便基本信了您,认定是廖文慈的人对他的人动了手。这会儿见廖文慈与虞荣英迅速赶到,而您已经离开,廖文慈还口口声声帮着您辩驳,更是深信不疑,这才对廖文慈恼火到大爆粗口。

而廖文慈那里,小的听她话中之意,大概是以为护着您,救了您的是将军之人,因而并未就这一点做太多辩驳。对她而言,还是赶紧摆平六皇子这事更重要,所以,她始终将姿态摆得很高,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六皇子头上,话里话外都有警告之意。”

荣安嗯了一声。

其实说白了,廖文慈真要发现自己玩了她又如何?她也只能看作是自己对她儿子行为的报复!先使诈作恶的是她儿子,她除了受着还能如何?活该!

她讨好自己还来不及,除了善后,还能再报复回去不成?事实这一点,才是荣安最大的底气所在——到底,自己有价值啊!

只不过廖文慈这套路……前世今生似不太一样啊!荣安本以为自己给廖文慈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足够她伤脑筋费心思左右不是了。可她倒好,干脆利落,面对朱永霖也依旧没有发怵,反而有几分反胁之意。

和前世她事事妥帖,人人赞好,谁也不得罪,谁都是朋友的路数相差甚远。

她这般强势,连假面都不愿做,是她因着最近事索性打算本性流露了?

荣安总觉是有哪里没想到,或是被疏漏的……

第103章 缺钱的荣安

“姑娘做的挺好。”

王掌柜也夸了句。“如此,六皇子那里一定会在太子跟前反复拖后腿。太子和虞荣华之事困难便更大了。这次借了手,咱们短期之内倒是可以轻松不少。”

“是啊!”荣安重重吐了口气。“我也算是对得起你家主子的要求……”和银子了。

那一千两,挣得还算心安理得!

这一个多月过去,荣华和太子的关系还在原地打转。须知前世的这会儿,帝后都已基本点头,两人关系也突飞猛进,正是眉目传情,基本到了就剩捅破窗户纸的阶段……若从这个方面,他留下的任务,她基本也算是完成了。

荣安衣裳烘干了,便打开车门,将茶炉提到了前边,又递了茶壶和杯子过去。雨势不小,虽有遮挡,可前边两人衣裳都是湿的,哪怕烘不干,喝口热茶总是好的。

事实荣安对这两人也很好奇。

她知道这两人功夫好,却不想这么好。

朱永霖带在身边的,应该水准不至于太差,即便被偷袭,可悄无声息被一拿一个准,只怕不是对手太笨,而是我方太能干!

可这般能干,却只是被暂留京城,守着茶叶铺子?

还有,这个大壮!

他只是铺子里的伙计。

可他刚刚一番话口齿清楚,逻辑清晰,从环境到各人,全都交代地清清楚楚。非但如此,记忆力也惊人。那几人说过的话,他基本复述出来了。而且转述的口吻也像。

这哪里是只会腿脚的武夫糙汉子的本事?

一个掌柜,一个伙计。瞧瞧,还会驾车。

不可小觑,大材小用,是全才啊!

“大壮,你武功与老王比,哪个更强?”

“小的自然比不上王叔。”

“那大壮你也待过军里吗?”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偶尔帮着打杂而已。”

“……”偶尔到军里打杂?忽悠呢!和没说有区别吗?

“老王,说到你家主子……他是否快回来了?”她忍不住一问。上次说是两个月,已经过去一半多了。

“应该快了,姑娘勿念。不过姑娘的念叨,小的会代为转达的。”

荣安一呸。

“老王,你跟你主子年数不短了吧?”

“姑娘何出此言?”

“我瞧着你这脸皮与你主子差不多厚,近墨者黑,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姑娘谬赞了。”

荣安咬了咬唇,都是属狐狸的吗?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一点话都套不出,说了半天,她也没问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你说你是从军里回来的,这么看的话,那你主子难道也是?”桃花眼,军里回来的贵人,都有谁?想不起来。

“来日方长,主子的事,今后姑娘自个儿去问便是。”

“没劲!”荣安抱怨了句。

王掌柜笑着喝了杯热茶。

他对这姑娘观感越来越好了。

早先听说要帮个大府姑娘办事,他心里是很别扭的。不过这姑娘好,从来没有那些千金的毛病。

既能帮得上主子大忙,又不会过于斤斤计较。既老成又聪明,能吃苦还不叫苦。既开得起玩笑,也不矫揉造作。心有小算计也都放在了明面上,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

尤其是随和这一条,更让他们行事方便了许多。一口一个“老王”,他相处起来也舒坦。

“姑娘,咱们这便回城吗?”

“老王,你可认得我先前生活了十几年的那个农庄?”

“大概知道方位。”

“那劳烦,走一趟。”事实这才是荣安让王掌柜他们来接自己一趟的原因。无他,她还惦记着那晚,埋到山林里的那包首饰。

坐葛家的马车去找不妥当,叫别人发现也不行,今日既然出了城,她很方便可以顺路一趟。入夏了,之后雨水怕越来越多,她埋得似乎不够深。

好歹也一大包首饰,虽没多少好东西,但拆卖个一二十两不成问题。她是个节俭人,还是不要浪费了那些东西。

荣安那晚入北营将首饰调包成石块后留在了胡须男骡车上,所以那男人肯定知道她藏了首饰,因而她也不用遮掩,大方让王掌柜两个充当起了帮手。

走了半个时辰,又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荣安做记号的树。

正好雨停了,东挖西挖又费了两刻钟,王掌柜两个几乎把那一片翻个底朝天,才终于将那包东西给找了出来。

再上马车时,三人都似兵荒马乱时期的难民,似泥水里滚过的猴,一个个污泥落叶盖顶,衣角泥水滴答。

王掌柜两个无语的,是荣安刚爬上车没几息功夫便开始收拾那只脏包袱,如数家珍般将所有首饰摆弄了起来。

除了副金耳坠子,几根银簪和一只银镯,其余基本都是鎏金饰物,王掌柜两人看了一眼,便只能默默摇头。

荣安跟大壮借了匕首,便坐那细细拆分起了首饰,真金鎏金,珍珠假珠,分成了两部分。

“姑娘很缺银子吗?”老王两个没想到,折腾那么半天,就为了这么几个东西。

“缺,我开销大着呢!”

“爷给您的银票……”

“我不会退回去的。你们爷说了,我全权负责。”

“小的是想问,您银子是不是用完了?小的可以再给您预支一些……”

这么好啊?那位爷,真的很有钱。

“老王,茶叶铺子很赚钱吗?”

“还成。”

“你家主子,除了茶叶铺,还有什么产业?”

老王笑而不答。

“你别误解了我。我就是想看看有什么营生赚钱,看看可有适合我的营生买卖。”赚钱这方面,荣安真是有心无力。她前世就半点不精通,今生过来也没有个可商量之人。葛家都是文人,看不上做买卖的,最大的入账也是靠着祖上积的田地收租。

今生万一要栽,万一要跑路,万一要带上葛家一大群人,那她还得赚很多银子才成。

“我们爷脑子活络,银子倒确实还不缺。还是那句,不久后姑娘见了我们爷,自己和他探讨一番。不过小的觉得,姑娘脑子活泛,这无本买卖做的也挺好。”

荣安哼了声。

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呢?

她或骗或讹或赌或诈,总归不是长远之计啊。

……

第104章 心大的荣安

“把这个给我毁了。毁干净了。”荣安把拆走了珍珠真金真银的首饰都装回包袱递给了大壮。

她瞧着大壮跳下车,捡了块石头,拿了包袱去路边砸砸砸。

马车没停。

十几息后,大壮追上跳回了车。

荣安接过包袱时已经不再听闻任何叮当脆声,打开一瞧:稀碎……基本是完全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本面目的那种碎。

“大壮办事,牢靠!”荣安由衷一赞。这些饰物基本材料或铜或铁,几个眨眼就能砸成这个模样,靠的可不仅仅是武艺,更是内功。

而那家伙追逐马车,跳上车来的速度,更是让她开了眼界。

都非尔尔!

爹是武将,身边的属下和府里的护卫武艺水平如何,她大概知道。

可这两人,随意指给自己用的这两人,武艺哪怕拿到军里,也绝对是上等水平了。这样的人,从军里轻易出来了?这样的人,在军里才前途无量吧?尤其老王,凭他的年纪和老练,在混资历的军里,至少是个长官级别,且听他口音,老家应该离京城不近……

实在好奇啊。

究竟都什么路数?

“姑娘,回府吗?”老王问。“时候不早了。”

“回城,不回府!”荣安想了想回到。

她才不回家。

这么好机会,送上门的机会,她自要“赌个气”。当然,气的是廖文慈和虞荣英。至少,她也得比葛薇晚回去。葛薇她们得等雨停了才回,到家至少也得要一两个时辰后了。

不过……赌气?

荣安眼前一亮,赌?

“你们可有知道的赌场?”星云老头口口声声她气运过人,鸿运高照,她倒要去看看是真是假。

老王两个一对视,几乎以为听错了。

“星云说我气运好,我去试试手气看他所言真假。”

“叫人瞧见了不妥吧”这姑娘,究竟有多缺银子?

“没什么不妥。我不介意,你两个操什么心。”

几十息后,两人再见荣安,面对的,是一张正笑得欢的陌生脸。

简单啊,易容?谁还不会?

小桌上的豌豆黄炉边烤一烤,干结后拍散成粉沾点水脸上抹一抹,白润的肤色立马带上了蜡黄。

路边捡根树枝放那茶炉烤一烤,枝头烧出黑灰后凉一凉,拿那黑灰把眉毛加粗一二,拉长两分,额头和面颊各点一痣,再把头发重新拧了个妇人髻,选了根刚得回的银簪插入了发间。

此刻的荣安,俨然是妇人打扮。且一下老气了十来岁。

老王两个反对无效,只能应了。

对于“易容”效果很满意,那就不怕抛头露面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荣安做东,一定要请老王两个吃饭。

乡野没有好地方,三人就近,城郊路边找了个馄饨摊。

滋味虽尚可,但环境简陋,食客粗俗。

王掌柜两人本以为荣安即便不甩手走人,也绝对坐不下去。

可他们还是小看荣安了。三人一桌,她吃的很香。

没有架子也没有乱七八糟对他二人或是对馄饨和环境的嫌弃。

她还给他们添了份卤牛肉,并表示抱歉,下次请他们吃顿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对荣安的感观更是好了不少。

“老王,我让你帮我找的东西如何了?”

“找好了。正好送姑娘回府的路上经过茶叶铺子,姑娘可以顺道一瞧。若满意了,便拿走。若不满意,小的再给您找。”

“好,以茶代酒,先谢过您了。”

“不敢。”

几刻钟后,他们选定了城南距市场不远的一个中等赌场。这雨天没法干活,赌场的人还真是不少。三人入场并不引人关注。

荣安一开始只是站在老王二人身后,以防入了谁的眼,也是先观察一番。

她确实好奇自己的运道,也很想质疑星云的水平。

然而,有些事,就是邪门的。

老王和大壮一上桌时,手生,猜大小输了五把只赢了两把。

而接下来的三把,都是荣安选定大小。

很随意,却全赢了。

换桌推牌九。

一连几把,依旧是赢。

再换桌……

半刻钟后,见庄家变了面色,手上动作明显变多,老王拉了荣安袖子。

“别太引人注目了。”

“哦。”

又玩了两刻钟,荣安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

她已经发现,不管是赌什么,十把里她至少能赢七到八把。关键是她全程几乎都靠蒙,毫无技术可言。

就连那庄家都几次三番酸溜溜道:“手气真旺。”

总共玩了一个时辰,赢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不想惹麻烦的老王从荣安手里抢过了三十两给庄家,说请喝茶。庄家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这钱好挣,有机会再来。”

“姑娘下次手气若再这么旺得不像样,只怕银子就要烫手了。”

“那下次换个赌坊呗。”

“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姑娘还真是……心大。”

“你两个在我身边,我怕什么!何况……面子名声什么不重要,是否收益才是正经。”

老王笑:“这话,我家主子也常说。”

……

夜幕已下,从城南回到葛家又用了三刻钟。

荣安没想暴露老王两个,擦掉脸上灰,简单梳了梳发,早早在两街外便下了车,由老王远远护着,慢慢走路回家。

倒是不出所料,葛家门前,不少奴才正在张望。

不仅仅是葛家的,还有虞家人和爹的侍卫。

葛薇道听途说,所以葛家人知道的不多。

然而虞博鸿消息灵通啊。

他还没回府便听闻了荣安一手拖一弟气势汹汹上门去找廖文慈之事……就这一句,涉及到的四个人,全都和他有关。当时虞博鸿便火烧眉毛了。

他先跑了趟葛家,被告知荣安未回。回府,廖文慈也还没回,他便赶紧往城外方向去寻了,最后堵到了廖文慈的马车……

荣英一见他,那畏缩的小眼神非但不敢看来,还直往廖文慈那儿飞,虞博鸿便知事情与这小子脱不开干系。再一看廖文慈那副精疲力竭的衰样,心下更是沉了几分。

他一把将儿子拖了来,廖文慈要开口,却被他阻了。

“我要听荣英说!荣英,要么,你给我赶紧细细招来,要么,你们所言我一句不听不信,我去问荣安,问他人!到那时,你们再做任何解释我都不会接受!”

……

第105章 什么都是错

荣英顶不住他爹威压,也清楚这事纸包不住火,很快便招了。儿子一招,廖文慈那里也不好相瞒,便索性一五一十全道了来。

虞博鸿怎么也没想到来龙去脉竟是这般。

“瞧你引以为傲,胳膊肘往外拐的好儿子!”虞博鸿暴怒,生平第一次,一巴掌冲着宝贝儿子呼了过去。

虞博鸿什么力道,这一巴掌,叫虞荣英的脸颊瞬间肿起。

廖文慈心疼不已,抹着泪哭拦:“荣英被打晕,已经受到惩罚了。当着安儿面,我也教训过他了。他还未看过大夫,还请老爷手下留情。”

“你看他此刻好好站这儿,他能有什么事!要看大夫的是荣安吧?”

虞荣英哭到:“儿子也无奈啊。六皇子殿下找来,儿子为了长姐,为了府里,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你给我闭嘴!六皇子什么路数,荣安不知你还不晓?几个皇子里,就他的声誉最差,可你就这么把你姐往火坑里推了。你给我少带你长姐和家里!

他定是答应在太子跟前为你美言,答应说动太子去皇后跟前引荐你陪读了是吧?你有做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不如在学业上精进些,等着皇上指明来请你!

荣安到底是你姐,是你血亲,把自己姐姐往死里算计,就是品行不端。好的没学会,溜须拍马倒是学得挺溜!你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如此模样,还想入宫陪读?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别丢了我老虞家的脸!”

“爹!”

虞荣英砰地叩地,立马怂了。

“儿子错了!愿受责罚!”话是这么说,他心中却更恨了。第一次,他领会了娘为何看不上爹。爹所言,竟与那个乡野贱种所道一模一样。他品行不端?爹呢?为了个庶女,竟不管不顾嫡子女的前程和立场,真真让人失望……

“老子回去再收拾你!”

虞博鸿一把砸了廖文慈跟前的白瓷杯。

“我问你,荣英干这事,你这个做娘的,究竟事先知不知晓?”

“天地良心,自然不知啊。”

“不知?你是否将庶女卖给六皇子,换取荣华,你和廖家的好处了?”虞博鸿眼神一凛。

“老爷,绝对没有的事,我若有此心思,当时六皇子找人来说亲时,我又何必一口回绝?”

“因为我不答应。因为我一早已经明确告诉你,荣安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心下不满,所以另作打算,便用了如此非常手段?”

“不是,真不是。”

廖文慈简直要疯了。这都是哪里来的揣测和联想?他那榆木脑袋这会儿怎么转那么快?

这一下午,她什么都没做,一直都在各种扫尾之中,到这会儿,她身上都还因着冷汗和雨水,冷一阵热一阵,发昏发晕眼都快睁不开了。若不是担心有口说不清,若不是担心荣英会吃亏,她早就躺下了。

她只能狠狠发了一个誓。

虞博鸿直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那么,安儿人呢?”

“安儿……她还没回?”

廖文慈也吓了一跳。“我当时手忙脚乱,忙着营救六皇子……”

虞博鸿略微失望,连她也不知安儿去向,那安儿会去了哪里?

“哼!儿子教不好,名声也保不住,你先前究竟是怎么拒绝六皇子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等等,他堂堂皇子,安儿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去算计安儿?”

虞博鸿眸色突地一深,“该不会是你……故意……”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廖文慈要怄死了。这对父女怎能都这么编排她?先前她不惜冒着得罪朱永霖的风险,直言拒绝了对方的示意。她如此态度,没有夸赞就罢了,还被疑上了?“我的一片心思天地可鉴……”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究竟是故意上次激怒朱永霖,引导他打击报复荣安?还是故意与朱永霖有所交易,跟我玩了个正面一套背面一套。如此这般,我的打算落空,荣安声名尽毁,不得不跟了朱永霖,荣华和荣英还能得了朱永霖的助力……”

“您想多了,真想多了。我以我廖家和华儿的名声起誓,你总该信了吧?”

信任崩塌后,自然什么都是错。

“你还像是个做母亲的吗?”虞博鸿更怒了。

“所以那大风大雨里,你就让她一个受尽委屈,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一个人离开了?白云寺回京几十里,她没坐将军府马车,你可有关心她如何回来?可问过她是否坐葛家车?你为何不让她等一等一起回?你可问过她被那般算计是否受伤?你为何不给她找大夫?你就让她带着惊恐和不安离开了?你连给她拨几个人手都没想到?

山路崎岖,多有危险,你倒是安心!你是真见不得她好啊!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在路上出个什么事?我告诉你,安儿没事就罢了,安儿若有事,将军府你也不用待了!……”

“老爷稍安勿躁。荣安真的还没回葛家吗?”

这都叫什么话!怎又全成了自己的事?廖文慈其实更委屈。为了善后,她连自家侄儿都没管,自家嫂嫂都得罪了,哪有功夫去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

虞博鸿的咆哮让廖文慈脑袋一抽抽地疼了起来。

虽然廖文慈对于虞博鸿这番可笑之词已是无语至极,脑子怕是被驴踢了的他才用什么“委屈”,“无依靠”,“可怜”,“惊恐”,“不安”用这些词来形容荣安这个“小姑娘”,然而廖文慈却只能将这份不屑和可笑暂时搁下。

荣安此刻未回,是廖文慈也没想到的。她惊讶之余也惊恐。不单单是因为显然这次又成了她担全责,更因为她……事实比任何人都还担心荣安的安危啊!

“没回!”

“怎会?怎会呢!她离开白云寺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廖文慈慌了,调出了除车夫外的所有人手,让赶紧沿路去寻,细细去寻。而这落在虞博鸿眼里却更觉她惺惺作态。

“够了够了,不用演了!我的女儿,我自己派人去寻。不劳你操心。你只需告诉我,你与六皇子那边可谈妥了?”

“妥了。我亲自送了六皇子和他的人离去的。趁着大雨,安排人和马车从寺院后门离开的。六皇子那里为保颜面,这事会当做没发生……”

“成!你既然这么说,这事又全因荣英和廖家小子而起,那么六皇子那里的篓子,便由你和廖家接着了。别妄想我去给你们善后!”

……

第106章 无知和胡说

“不对啊!”

廖文慈噎得胸口发堵,同时也蹙起了眉。

“老爷,您的人不是一直护着安儿吗?她的行踪,您怎会不知?”

“什么我的人?”

虞博鸿安排了几个护卫在葛家,今日荣安确实带走了两个,可刚从葛家得到消息,两护卫都还在马车上。进寺庙时,荣安葛薇与几个姑娘同行,所以压根就没允许他们跟着。因而他们连荣安何时离开白云寺都不知……

荣安是女儿家,虞博鸿手上没有得用的女侍卫,就连教荣安功夫的女师傅也是向人借的,因而他虽对女儿安全不放心,却也一直只能默认护卫与荣安保持一定距离。所以他并没有安排贴身护卫给荣安……

虞博鸿焦躁无比回了葛家,在问过小荷话后,更是郁愤不安,几乎就守在了葛家门前……

荣安到家已是华灯初上,她被一大群奴才簇拥着进了葛府。而虞博鸿则是第一个从葛家冲出门来迎她的。

对于葛家门前种种乱糟糟,她是很满意的。

她不拖着俩罪魁祸首的臭小子闹事,今日如何善了?

她不闹得人尽皆知,她爹如何会知晓?

她不拖到此刻再回,如何让包括她爹在内的一大群人火急火燎?

她不让爹怒火中烧,怎能让他与廖文慈的隔阂再次加深?

她不做到这一步,如何继续她之后的买卖?哦,叫交易更准确些。

荣安苦兮兮,哭唧唧,虞博鸿一肚子的问话瞬间便全被吞了回去。

荣安脏兮兮的脸和发,布满泥点的衣裳,全是污泥的鞋和裙摆,浑身上下透出的狼狈,蔫乎乎的人……让他除了心疼,只有心疼。

“爹,我闯祸了。”荣安眼一红,就要往下跪。

虞博鸿一伸手就托住了她。

“天大的祸,都有爹顶着。爹都知道了。已经没事了。爹在,那人不敢上门的。”

虞博鸿一顿安慰,荣安才渐渐平息不安。

“安儿,你可还好?”

“不……”荣安不字出口又一下收回:“爹别担心,我还好。”

之后,低头,不看爹的眼,嗅一嗅鼻子,摸一摸肚子。

“饿了?”虞博鸿顿时想到,荣安出门晚,据葛薇和小荷所言,到白云寺已将近午时,以此推算,显然这孩子到了晚饭时间却连午饭都还没用。“先吃饭,吃饭吧。快进去。”

“爹有话就直接问吧。问完,我想早点休息了。”荣安心知今晚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个不眠夜,她与其四处解释,不如彻底躲懒还更可怜些。

虞博鸿顾及她颜面,让赶紧准备水和食物后,送她到了住处屏退众人。

“安儿,大夫在一边候着,告诉爹,你可有受伤?”

“让大夫回去吧。就几处皮外伤。不打紧。”

“这么长时间,你都去了哪儿?”

“我都在回家的路上,哪儿都没去。”

她一本正经告诉她爹,她得罪了朱永霖怕他会来追,所以没法等葛薇,只能留下小荷跟葛薇报信后,趁着大雨赶紧离开。

出白云寺不久,她便拦到了一老大爷驾的骡车。对方看她可怜便捎了她一段。

后来由于不顺路她只能下车。之后走走停停,又迷了路。乡野之间行人和车马都不多,她走了一个时辰,才出了山间。再后来,使了钱银坐上了一载货的车,跟着回了城。

她闯了大祸,怕会被抓到,是混在了行人里走回家的。她原本还唯恐会连累葛家,思量是出走还是去府衙自首。后来到了附近,观望了好一阵,发现葛家并不见六皇子的人她才敢出现……

一顿胡说八道,听到要“出走”,虞博鸿更心疼了。

“安儿,你要一直记着,有事就找爹,不管是多大的事。爹能给你扛,你不要怕,不要担心。”

老爹很认真,荣安是感动的。

“还有,你告诉爹,今日是谁救了你?”

“那不是爹您的人吗?”她一脸无知。

“什么?”怎么也这么说?虞博鸿也有些懵。“不是爹的人。你快把经过速速说来。”

荣安连连点头。

“好在我学了几天功夫,那一般的陷阱困不住我。我把朱永霖拉下坑后,借了他的力总算逃了出去。我一出坑便见有人帮我打晕了守在路边六皇子的人,并把刚暗算了我的荣英和廖思明扔到了一边,还向我行了一礼。我与他们说话,他们也答了。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您派来保护我的人,所以我让他们去帮我找来小荷。他们也去了。再之后,他们便不见了。他们……真不是爹您派在我身边护着的?”

“不是。安儿,他们有几人?”

“应该有……五六人吧?”

虞博鸿愁眉紧锁。

“你可还记得他们面貌?”

“没有,蒙着面呢。”

“又是蒙面的。”虞博鸿脑中乱成了一团麻。“难道……”

“难道什么?”

“没什么。安儿,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爹,你可……”他压低了声音,“可有在朱永霖手上吃亏?”

“不曾。他不知我有本事在身,对我掉以轻心了,所以他一点便宜都没占上。反而被我欺负了。我当时一生气,才把他对付我的手段都还给他了,我还骂了他一顿。爹,我以后怎么办?”荣安泪眼婆娑。“我得罪了六皇子,他不会放过我的。”

“他敢!”虞博鸿磨起了牙。“有爹在,朱永霖他休想打你主意!爹会去安排的。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你早些休息,明日,爹给你一个说法。”

虞博鸿怒气冲冲离开了。

他回了将军府。

廖文慈和荣英都在等他。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荣英还在跪着。阿虎告知,荣英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是和廖文慈两人一道跪着,后来夫人撑不住,晕了过去。大夫过来瞧了,夫人淋了雨染了风寒,正高烧着,刚刚才服下了一剂药。

虞博鸿不由多看了因高烧而面红发抖的廖文慈几眼。

自己跪还让儿子跪?

上次闹休妻她都没肯低一下头。

更何况她一向疼爱荣英,即便惺惺作态也不至于一跪那么久,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

第107章 飞来的横锅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荣英做错,我这个做娘的,绝对不会包庇。他就该跪着!”

廖文慈一反常态。

“荣英今日所为,于情于理都是错,是我们娘俩儿欠安儿的。老爷,明日我便会带着荣英上门致歉,一定会求得荣安和妹妹的原谅。都是一家人,家宅不宁都是我的错。待这事过去,老爷想要如何罚,文慈都接受。荣英……”

“爹,儿子错了。儿子甘愿受罚!”虞荣英掷地有声磕了三个头。“儿子一定向二姐求得原谅!”

虞博鸿盯着两人瞧了好半晌。

“那好,我便拭目以待。你二人明日致歉后,我再来罚。”

虞博鸿甩袖离开,刚走几步又回来补了一句:“葛姨娘病没好。今日这事还瞒着她,明日你们要去致歉可以,但绝对不能叨扰了她。荣安受了大委屈,你们若能取得她的原谅也就罢了,若不能……呵……

还有,打晕荣英的,不是荣安。救了荣安的,也不是我的人。荣安也不知是谁,其中弯弯绕绕,你自个儿思量一番。”

“什么?”

廖文慈还来不及对虞博鸿明摆的偏袒暗恨起来便被后一句给惊住了,赶紧上前追问。然虞博鸿未搭理她,直接去了前院。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重点在救了荣安的那伙人身上。

他们能在六皇子的人跟前来去无踪,说明身手不凡。一来就是五六个,更绝非尔尔。那么多人,怎可能暗中对荣安相护?荣安又不是荣华,他们费得着那么大的劲儿吗?所以那些人的目的不在荣安身上。

他不由联想到荣安的前几次出事,以及上次廖文慈口口声声说廖静落水怕有暗人手脚。他不得不思考,难不成这次出手之人和上次推廖静下水的是同一帮人?为的,就是让虞家廖家和六皇子惹上仇怨?

或者说,是有势力不愿荣华成为太子妃,所以才闹了这个风波,让朱永霖大吃苦头?

虞博鸿越想越觉得确实。

所以,那帮人的主使要么是想取代荣华的,要么便是不满太子的!

虞博鸿怎么也想不到,荣安诓了他。为的,就是要带跑他的思路。

可荣安也没想到,他爹比她以为的还要精一些。

一思量,便想多了。

虞博鸿开始觉得,或许,荣华的事还没必要那么着急定下来。一来,是暗中那势力实力强悍,在自己尚未有一点眉目和推测之前,他还不想被动站队太子!他是皇帝的人,他急个屁!二来,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在示好。说不定哪日便有人会来寻这个人情?

可一旦荣华婚事定下,他家便算是绑定了太子……妥当吗?

他有他的打算。

他虽嘴上说将朱永霖那事交给了廖文慈,但实际并不放心。

婉娘和荣安都是唯一的,他不能再冒风险了。治标不治本,他才不找朱永霖。

第二日早朝后,虞博鸿叫住了太子。

众目睽睽下,他请太子借一步说话。

朱永昊心下一突,知晓他找自己定是为了昨日六弟之事。他昨日第一时间就听说了那事。

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这虞博鸿并不如他往常认知里只是粗鄙武夫。事实上,朱永昊私下邀请他喝茶,给他送礼多回了,但没有一次成功。他一直保持了距离。朱永昊还觉得他固执痴傻不懂变通,此刻看来,倒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这人,选什么时候与自己说话不行,偏选在了朝后,既引人注目,又做到了光明正大的避嫌,更有些……威胁之意……

朱永昊几乎是硬着头皮与他去了偏殿茶房……

半刻钟后,虞博鸿出来了。

一刻钟后,太子去找了朱永霖。

很多人的视线都盯住了这俩人,好奇着,猜测着两人的谈话。

出宫后,虞博鸿便抽时间来了趟葛家……

廖文慈已经带着儿子来过了一趟。

但荣安以不舒服为由打发了他们,表示等午后再见。

廖文慈不好赖着,只能带儿子先回家去了。

葛家众人原本是要为荣安讨公道的,但荣安昨晚在几个主子跟前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又暗暗表示她对爹的言语里略有夸张,并表示这事件的后续会自己全权盯住后,葛家几位主子见她依旧活蹦乱跳,便暂时处于了观望状态。

所以哪怕廖文慈上门来,他们也都尽力克制,任由荣安去了。

听闻老爹来了,荣安自不会不见。

“我怕安儿担心,一谈妥就来了。”虞博鸿帮女儿捋了捋发丝。“爹找了太子,让他去约束六皇子了。”

噗!

荣安笑翻在了心里。

可怜朱永昊,和廖文慈一样,好好待着天上也能飞来横锅!

啧。他大概也会想起上次自己假山上对他的警告,告诉他今后不管朱永霖再做什么坏事,都会找他做主那话了吧?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天天为个帮不上忙还只会扯后腿的弟弟善后,他又能忍几日?又不是嫡亲的!

当然,在天家,纵是嫡亲也是扯淡。

呵呵!

“这与太子何干?”荣安故作不明。

“与太子无关。但六皇子是太子跟屁虫,谁看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太子撇不清,那爹便将账算在太子头上了。”

“爹爹威武!”真是亲父女啊!想的都一样!“那太子能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爹还暗暗表示怀疑他与此事也有关。你上次不是说,他在假山上撮合你和朱永霖被拒绝了吗?那事正好能暴露朱永霖的意图,害你的动机和他撇不清的关系。爹把那事搬了出来,太子辩证不得,气得憋红了脸。

爹又问他,是不是曾侮辱过你,说你是癞蛤蟆,连他的洗脚水都端不上?他更是无地自容解释不过来。这事他也躲不过。

爹告诉他,他对将军府的凌辱可以忍下,但若有谁对你动手却是爹没法容忍的。你是爹的心头肉,容不得任何人糟践。谁若伤你害你,便是与爹过不去。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婚事必须是漂漂亮亮,扬眉吐气的,谁再做小动作,爹不管他是何等身份,都会不遗余力。爹让他把话转达给六皇子,也好好敲打了他一番……

太子只能拱手表示愿意承担下为人兄长之责,立马去找六皇子问话,并好好对之管束。顾及双方名声,他觉得便不来葛家叨扰了。待下次再见面,他会亲自带着六皇子给你赔不是……”

……

第108章 一家的疯子

虞博鸿心疼女儿,所以这事都处置周全了。

“另外,太子还表示,昨日事他会警告六皇子保密,绝不会害及你的声名,也保证再没有下次。

所以安儿,你可以放心了。太子既然应下了,凭着朱永霖的性子绝对不敢再对你动手。他再无法无天,也不敢顶撞和忤逆了太子。他娘只是一个贵嫔,身份实在不够高。太子是他最大的靠山。而皇后是她娘的依靠。他蹦不出太子的五指山。所以爹才觉得与其找朱永霖,不如从根本上找太子管用。”

“那太子……会否只是敷衍?”

“更不可能。”虞博鸿压低声音:“傻孩子,你以为太子和皇后相看荣华,皆因‘凤格’二字吗?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爹手上的权利和皇上对爹的信任。仅仅这两条,对于极度渴望权利的太子来说,其中价值……你自个儿体会吧。”

荣安自是知道的。

这也是荣安不那么相信星云和凤格之说的原因之一。若凤格落在一个普通姑娘家头上,她可能一步登天吗?绝无可能!爹手掌大权——而且是兵权,是统领禁军的大权,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爹,前世,比自己和荣华活得还长久。哪怕自己那孽子上位也对爹多有忌惮,说穿了,还是兵权和军威的底气……

可若说星云胡扯,荣安又觉不是。

比如他口口声声咬定自己气运过人,荣安细想下,确实前世今生,自己运气都很好。努力自然会有收获,可这世间偏有气运二字,不是努力争取就能得到。这玩意儿,确实是天生。前世纵然生活在镜花水月里,自己却也是喜乐顺利过了一辈子。又比如昨日之赌,那旺得几乎能与明显出千的庄家抗衡的邪门运气又该怎么论……

荣安深吸一口,最近的脑子,确实动不过来了。

“爹,多谢你。多亏你了。”

“说什么傻话。爹最疼你。”

“嗯。”

“爹,夫人和荣英刚刚来过。”

“是。他们主动要来的。他们要向你道歉。你先听听诚意,对荣英,你是姐姐,想说就说,想骂就骂,想动手也行。你看着办。总之,有气便撒出来,也好让他长长教训。不过我瞧着你嫡母这次态度尤其的好,似乎很想要与你和解,所以爹觉得,与其出气,你不如跟她提些条件更实际。”

荣安对爹的这个回复很满意。

爹对自己,确实不错。至少没有以家和万事兴,没有以虞家颜面,没有以长和嫡来要求自己,委屈自己,这便够了。

……

虞博鸿只是抽空过来,很快便去办公务了。

倒是老王,应了她的要求,想法子找人递了封信进来。

她昨日让老王去廖家打听打听,看魏氏和廖思明回去后廖家的种种……

大壮不负重望,昨日今日跑了两趟,带来了完整消息。

荣安瞧着数十页纸的细述,更对老王他们的来路咋舌。

先前只是猜测他们家非富即贵,此刻看来,是不但富贵,还有权势,才能查到如此细密的地步。

纸上说:一肚子委屈,带着儿子回到家的魏氏第一时间倒不曾去找家中老夫人告状,反而是一口气请了三位大夫来府中,一下惊动了老太太等人。

老太太一见乖曾孙不但提早回来,还一身脏泥,脑袋被绷带缠绕,脸上手上都有破皮伤,在那边哭边喊着疼,她顿时勃然大怒,搂着廖思明口口声声要为其做主。

魏氏抹着眼泪将荣安如何不给廖家颜面,如何一路拖拽孩子撒气,如何趾高气扬,不思悔改,而小姑子又是如何包庇,如何不为所动,如何护着荣安离开和阻止自己找大夫全都说了一遍……

但听着听着,老太太便变了脸色。

受了伤正觉委屈的魏氏要求找荣安算账,要小姑子赔礼道歉,要严惩带儿子冒险的荣英……

可,拒绝!拒绝!拒绝!

老太太毫不犹豫,连个迟疑都没有,便是三连拒。

理由是:荣安这孩子,一听就是受害者。文慈懂分寸,这么做,必有原因。荣英很快要入宫陪读,将来会成为廖家的靠山,所以,一个都不能得罪。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息事宁人吧。

魏氏惊呆了。

孙儿不如外嫁的孙女已是可笑至极,可若说嫡亲的曾孙不如外姓的曾外孙就说不过去了,更可笑的是,曾孙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夫家庶女?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也没有要让对方颜面扫地之意,她只是想要一个说法,想为受了委屈的自己和儿子要一个公道而已。

哪有错?

魏氏几乎没法接受,她想不明白。

可老太太呵斥她,让她照顾好孩子才是上策。其他事,都不用她管!

大夫人,也就是她婆婆也来呵斥她,骂她慈母多败儿,说文慈是自己女儿,做事从来妥帖,要相信文慈。一家人,自然是要和和睦睦才能互做依靠。

魏氏只觉这家人可怕,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来,可苦尚未诉尽,丈夫便冷漠让她照着老太太所言,万不可去将军府闹事。

这一大家子莫不是都疯了?

魏氏与丈夫闹开了。

整个廖家,没有人站在她和儿子的立场上,所有人都在为廖文慈,虞荣安姐弟开脱。

再加上先前廖静那事也是同样模糊收场,魏氏的愤怒已经压过了所有理智。

一怒之下,魏氏提出要带儿子女儿回家住几日。

老太太让贴身嬷嬷去劝,在马车前堵住了魏氏。

魏氏泪流满面。

“所以,我的儿女就合该轮番被虞荣安他们欺负?静儿的事我听你们话退一步海阔天空了。静儿声名受损到今日都还未缓过来,到今日都不敢出门,眼下你们便又对明儿这般,明儿静儿,他们才是姓的廖,你们真是太过分。”

提到静儿,她突然还想到老太太连传家镯子都给荣华荣安,静儿这个正经的廖家小姐反而是如此待遇,这分明是打的她的脸面。

魏氏伤透了心,事实正如荣安所想,廖家人对她的冷漠,远比事件本身所带来的伤害要大了太多。

“什么时候廖文慈,虞荣安和虞荣英来跟明儿道歉,明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魏氏一甩袖,带着陪嫁的下人就上了车。

“胡闹!”老太太挡在了马车前。“要走可以,要么从我老太婆身上碾过去,要么,你自己走,把我廖家人给留下!”

老太太一挥手,数十奴才团团围住了马车。她再一颔首,几个婆子冲上马车,魏氏直接被按住,而廖思明则被强抱下了车。

……

第109章 本性和立场

魏氏和廖静尖叫出声,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竟如此霸道蛮横出手。

廖老太冷笑:

“我廖家声誉一向很好。廖家几代人里都没有媳妇赌气带孩子回娘家这种丑事,也不允许这样的丑事发生。这个恶人,便由我这老太婆来当。你若要怨,怨我一人便可。

你若能等,等明儿长大,你终有一日能明白我苦心。你若听话,乖乖下车,大伙儿当什么事都没有。但你若不从,那么对不住,你只能一个人离开。连廖静也不行!廖家的媳妇头一条,便是孝。我且问你,做到了吗?”

魏氏气得浑身发抖。

所以到最后,不但用儿子女儿来制她,还拿一个孝字来治她。

她若离开,便不是廖家人,而被休的理由,则是“不孝”!

真是厉害!

廖思明的爹廖青上去拉魏氏,却被魏氏推开了。

而这个动作更是惹了老太太不快。

“哪来那么多的臭毛病!廖家可不需要不听话的子孙!最后问一遍,你下不下来?”

老太太竟是唤过了孙子,随后将身边丫头给推进了孙子怀里。“你若不下来,今晚珍珠就是廖青的人了!”

魏氏彻底惊呆了。

她的贴身嬷嬷反应过来,拽了廖静一把。

两人赶紧将魏氏拉下了车。

廖静跪地哭着相求:“母亲只是赌气,没打算回家,老祖宗消消气。以后不会了。”

老太太则直接走去了魏氏身边:

“明儿是我的曾孙,我也心疼。但凡事要看得长远些。你不如这么想:华儿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届时文慈什么身份,荣英什么身份?而咱家明儿又是什么身份?”一切为了大局。从荣安到荣华,一个都不能得罪,廖家还必须为她们服务!

“那若荣华成不了皇后呢?”

魏氏挑了眼冷笑。“此刻他们便没把明儿和我放眼里,将来,怕更难吧?”今日事过去几个时辰了,可廖文慈别说登门道歉,就是连口信和问候都没送来一个。眼下尚且如此,将来更指不上吧?

“晦气!”老太太刚刚放开的老脸再次收拢:“不知好歹!要走就走吧!走了就别回来!总之孩子们是不会走的!”

老太太带走了廖青,命人拖走了廖静廖思明,带着奴才们几十息内便撤了个干净。

魏氏失魂落魄被贴身嬷嬷拖回了自己住处,可下人也很快就告知她,说少爷小姐的院中都多了不少奴才,是奉了老太太命过去“伺候”的。魏氏一惊,派人去给儿女送糕点,却均被拦在了外边,说孩子们已经睡下……

魏氏一时间拿不准这是老太太防止自己带走孩子的手段还是以控制孩子来逼迫自己。

廖青来了,只是干巴巴安慰了她几句,转达了老太太让她冷静思考之话。

魏氏刚又抹起泪,廖青却不愿面对,怕她又要纠缠,索性便喊着头疼,去了妾室屋中……

大壮说,他盯了很久,透过窗户人影,见魏氏一直坐在了原处一动未动。后来更深夜静,大壮上了屋顶,偷看了一眼,只见魏氏指甲都掐断在了桌面,手指尖尖都是血迹,却连一滴泪都没有……

今早,廖静要出门被拦了回来。要见魏氏,还是被拦了……

而魏氏去见儿子,也给拦在了儿子院外。

魏氏回去后,好一会儿才出来。她梳洗干净,去见了老太太……回去后,廖静再去找魏氏,便无人再相拦了。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荣安读完,忍不住一叹。

魏氏摊上廖家,也是倒霉。女子想要反抗一个家族,谈何容易。

荣安知道廖家人都狠,可果决到这种地步,也是少有。那死去的阁老和此刻当家的老太太都是狠人,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下得了狠手。

往下几个主子甚至廖青也都不是东西,尤其廖青面对妻子委屈连个解释之心都无,为了前程毫不顾夫妻和父子情分,足可见其本性。难怪乎廖思明年纪小小便能跟着虞荣英为非作歹……

魏氏早日看穿这帮人本性,也未必不是好事。……

而午后廖文慈两个过来时,荣安又午休了。

廖文慈微微蹙眉,意识到荣安这怕是故意而为了。

然她已在虞博鸿跟前做下了保证,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见荣安一面的。更麻烦的,是荣英被打晕之事与荣安无关,这一点使得她所有的立场全没了。

除了忍气吞声,她再无选择。

所以,只能……

等!

廖文慈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昨日受了惊还受了凉,最近身子又一直不好,加之昨晚一夜难眠,她始终高烧不退。她已是在强挺了。

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虞荣英的面色越发难看,廖文慈则头晕眼花觉得要撑不下去,只得又求见葛氏。

果然,这招好使,不到一刻钟,荣安就来了。

廖文慈还没开口,虞荣英便规规矩矩行起礼来。

“别别别。”荣安笑着让人去拦住了他。

“我担不起。昨日这位爷便说了,嫡庶有别,我这个庶姐就活该被他教训。哦,对了,这位小爷,你是不是说,昨日是代替了你娘和你姐来教训我的?要让我跪在你跟前求你原谅的?昨日底气不是足得很吗?这会儿就别假惺惺了。夫人,您也想要看我跪下求饶吗?您说是,我就做!”

廖氏是铁了心要争取荣安心意,咬牙反手对儿子又抽了一耳光出去。

“逆子!你怎能在姐姐跟前说出如此不敬之语!安儿,荣英年纪还小,太不懂事,的确大错。今后母亲一定严厉管教他,绝不让他再顶撞你。”

虞荣英忍了下来,将头更是低了低。这两日,他一共挨了几个耳光了?

若不是娘昨晚劝了他好久,明示暗示虞荣安有大用处,他又何必……他虽不太明白什么用处能比他这个家中嫡长子的颜面还重要,但为了赶紧让爹消气,他愿意退一步。至于将来……虞荣安,他定不会放过!

廖氏拉着儿子:

“安儿,昨日事是荣英犯错在先,而我作为母亲管教不严,母亲不开脱,所以母亲带着荣英来给你道歉了。”

在她的示意下,虞荣英很到位地行了一礼。

“二姐昨日教训的是,长幼有序,昨日之事皆是我的错。荣英知道错了,昨晚已是自省了一晚上,荣英保证,今后对待二姐一定尽心,将长姐二姐一视同仁。还请二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荣安你大度,便念在你弟弟年幼,把这事忘了吧。”

廖文慈一脸温和笑意,递过一张纸。

……

第110章 就是嫌少了

廖文慈递来的那张纸是礼单。

她今日带来的礼很有分量。经过前两次,她觉出荣安还是很在意银钱的,所以她一直在观察荣安的小表情。

荣安接过那礼单,上下看了一遍,却将礼单还了回去。

“夫人,你知我昨日被何等欺辱?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吞了多少苦?若昨日事是我姐遭遇,只怕已是天翻地覆了吧?若昨日事是发生在那些清高或脸皮薄的姑娘身上,怕早已悬梁了。若不是你儿子来暗算我,一切都不会发生,这区区一份礼,就想要揭过?夫人也太看不起我了。你是在骂我还是打我脸?”

廖文慈没想到,这臭丫头回绝地这么直接。几个意思?是嫌少了?还是在骂自己脸皮厚?

礼单上,两整套的头面都是给她的,一金一玉,是足够让她出席任何宴席都不会被同等级身份的姑娘比下去的那种。

再有一件翡翠给葛氏,一套瓷器给葛家,总价值不小了。他们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回去还得要面对虞博鸿的责罚,她还要如何?

“安儿,以后可不能在外夸张说什么吃亏被辱的话,容易叫人想入非非,平白坏了你的清白。母亲都从你爹那儿打听了,你昨日并未吃什么亏。”

荣安抱胸冷嗤:“若不然呢?我该如何告诉爹?我难不成该告诉他,我吃了大亏,让他去杀了朱永霖?”

廖氏一惊,倏地起身,额头有冷汗渗出:“安儿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昨日……吃亏了?”所以才有什么悬梁的话?

荣安哼了一声,将头埋了埋,嗅了嗅鼻子,也不多说。

廖氏喉间一咽,压低声音的同时不忘四处张望了下。“荣安,事关名节,这事得保密,若不然你这辈子就完了。这话不好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咬紧牙关,索性……你就忘了这事!一定要忘了!”

廖氏心头七上八下。所以,这才是荣安昨日炸毛到那种地步的原因,这才是荣安胆大包天打这个打那个还敢把鼠虫扔朱永霖的原因,这才是荣安恐惧到偷偷冒雨步行回家的原因,这才是荣安到此刻还张牙舞爪的原因?她不方便对她爹说也怕她爹冲动,所以瞒下了?……

荣安瞧着廖文慈的面色,知对方已想入非非误会了。

她故意的。

反正昨日事发,除了她和朱永霖,也无其他外人。她若一口咬定被欺负,廖文慈根本证实不了。

“昨日之事我不想再提,也不会再提。不过说到底,若不是虞荣英,昨日一切便不会发生。我对他信任,想要照顾他,可他却想要我死,夫人,我的痛,你明白不了的。于我,他就是罪魁祸首。所以不管你是给我戴高帽,又或是拿礼来劝,我都还做不到大度。即便我此刻装作原谅,可我心底里却还是恨的。我是个粗人,只会直话直说。或许咱们最好的关系,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安儿,那你如何才能原谅荣英?”

“我亦不知。”荣安坐了下来。“等哪天……我心情好了吧。”

廖文慈心下一转,不由多打量了荣安几眼。

若这说法……那她刚刚还财迷样地接过那礼单看什么?她分明……也是有期望的!难道她是嫌钱少了,觉得头面不够弥补她的委屈?

若是钱银能摆平,廖文慈还是希望赶紧将这事给到此为止的。

不管了!

廖文慈闭了闭眸子,定心道:

“安儿,母亲在城东杨楼街有一间临街的铺子。眼下租出去了,不过八月租期一满就能收回。刚好母亲还未想好那里要做什么。不如这样,母亲便把那铺子当做礼物赠予你,你打算继续出租也好,打算亲自练手做点产业也成……你看如何?”

荣安看着她,面色是平静的,心头却欢呼雀跃。总算不枉费她坐这儿废话半天。总算不枉费她几乎都要自损名声。总算是正经捞了一把了。

铺子啊!

前世到死,她都没有自己的产业。

今生,这便挣到了!

两人各有心思。

廖文慈笑得和蔼,按原计划她这铺子是给华儿陪嫁的,不过荣安将来与华儿同进一府后,她一个妾室,还不得听华儿的?这产业,早晚还是能转回到华儿手上的!

“夫人是说……送我一间铺子?”

“正是!”

“不是哄我?”

“绝对不是。”

“杨楼街……在哪儿?”

“从这儿过去,走路大半个时辰。安儿放心,那铺子在街面上,母亲的陪嫁。是可以生钱的好铺子。”

“您会再收回去吗?”

“给你了,哪有收回之理。”

瞧见荣安口齿含混不清,眼里也冒了两次光,廖文慈总算是舒了口气。

好了好了。如此这般,总算能赶紧各归其位了。

今日把这事了结,虞博鸿那里可以交代,也不会影响了荣英进宫陪读,荣安高兴了,赶紧哄回家后,荣华那事就能定下来了。只要荣华定下来,廖家那里魏氏再不满也一切迎刃而解。荣安这死丫头,早晚连本带利……

“今日时间上赶不及了。明日,明日母亲便将地契拿来。再加上这张礼单,母亲心意也算是到了吧?所以荣安,这事……咱们就这么过去了,好吗?”

荣安点了点头,“夫人如此爽快,我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既然是明日事,还是明日再说吧。”她站起了身,下了逐客令。

“你……”

“我应了。明日等夫人上门。”荣安淡淡一笑:“夫人不是刚说想见我娘吗?我让下人带您去。”

廖文慈定下心的同时也是一喜。这趟上门,她的确也有瞧一眼葛氏之意。她听说葛氏病基本好了。若是那般,葛氏自然再无赖在娘家之理。此刻荣安这蠢货给她机会,那她自然要探个究竟。

“荣英,你就别去了。咱们聊聊,可好?”荣安主动开口。

虞荣英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块儿。

“怎么?你什么表情?所以你刚刚那番道歉话还是诓我呢?……”荣安的脸又有些山雨欲来势。

廖文慈好不容易有此局面,又急着找葛氏说话,立马向儿子瞪眼。

“荣英,你便留下与二姐说说话。你们接触少,也该好好增进感情的。”

“娘……”荣英不觉得他和荣安有什么可说的。

而且他总觉得,虞荣安那张脸上的表情,分明带着不怀好意……

第111章 情分补不了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荣安哼声。

廖文慈又冲儿子一瞪眼:“好好与二姐说话。”生怕虞荣安反悔,留了两个丫头给荣英后,廖文慈便带了李嬷嬷急急忙忙往后边去了……

荣安瞧着荣英,笑了起来。

越笑越灿烂。

坐下,端茶,轻啜……

荣英则是站在下首位,高下立现。

“出去!”

荣安示意了廖文慈留下的俩丫头。“放心,门不关,你们大可以在外盯着,看我会否欺负你们少爷!”

荣安都这么说了,丫头们自然只能应是退到门外。

“你还记得我昨日是怎么警告你的?”

荣英低着头不答。

“姐姐我说到做到,要让你后悔,要你上门相求。我昨日说的,除了一样,都做到了。你看到了,不但是你,还有你娘,还有你娘的首饰,你娘的铺子,一样一样,全到我这儿了!你挨了打,爹怒娘怨,你的荣华姐委屈,还连累了廖思明,可所有一切全因你而起……”

“二姐想要辱我还是骂我,便直言吧!”

“你倒是爽快!我记得清楚,你昨日离开前最后一句,说要让我瞧好,究竟是谁跪在谁跟前求网开一面是不是?所以,你还差我一跪!我要你跪下求我。否则等你娘回来,我便告诉她,你的心不够诚,我不想原谅你了,除非她给我两间铺子!”

虞荣英猛地抬起头,眼中恨意再难掩,一口牙也上下打架地咬了又咬。

荣安则只是笑,笑得灿烂猖狂,笑着转动腕上镯……

那边,廖文慈则刚刚跟着丫头来到了葛氏住的小院。

这走一路,她是一路的嫌弃。

到底是小门小户,整个葛家,都透着穷酸。

而葛氏那出嫁前的院子,一眼看去,还没将军府管家住的地儿大呢!

她并未将鄙夷露在面上,待会儿见到葛氏,还是得以安抚和敲打为主。她头晕目眩太不舒服了,得赶紧回去躺着才是。

然而,她却没能见到葛氏。

只因她才前脚刚一行至院门,那边她留给荣英的丫头便慌慌张张跑了来:“夫人,您得赶紧回去。少爷他,不小心碰碎了二小姐的冰花芙蓉镯。两人又闹起来了。”

“冰花芙蓉……你说的……是我祖母给荣安的那只镯子?”

“正是。”

廖文慈腿又软了。那只镯子,价值不菲,是老祖宗的心头肉,是老祖宗为大局委曲求全的退步,怎么就……

而且,怎么就又闹起来了?所以刚刚一切,又白费了?

“究竟怎么回事?”

“二小姐要与大少爷说话,让我们站去了门外。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似乎各自不肯退步,还越说越生气。两人面对面站着,然后少爷突然就推了二小姐一下,二小姐退了两步,撞上了身后机子,手腕也正好磕在了机子上。二小姐腕上镯子一下就撞裂了,落到地上,碎了。二小姐的手腕处也被撞出了一块青紫。然后,二小姐就大怒,让……让少爷滚走。说她,一定不会原谅少爷……”

“你亲眼看到少爷推人?看到二小姐手上的镯子摔碎的?”

“是,差不多。少爷推人时,奴婢两人就吓一跳,边喊边盯着了。那一下,撞得有些狠了。”

廖文慈心疼头更疼。

那么,那镯子便是真没了。

她知道,荣安还挺喜欢那只镯子,最近都戴在了腕上。今日也是如此。她是亲眼瞧见了。儿子……她分明千叮万嘱了,怎么就……这孩子,还是太冲动!

廖文慈自然再没心思去找葛氏,赶紧回去刚刚见过荣安的那小花厅。

她到的时候,正好见儿子被请出了门。

儿子将头低低埋着,不见辩驳……这是心虚气弱啊!

荣安瞧见廖文慈被搀扶着过来,只冷冷笑:“夫人何必勉强荣英来这一趟呢?心不诚,这个歉道出来,有意思吗?来人,送客吧!”

“荣英?”廖文慈喊了声儿子,未得回应,只能问向荣安:“安儿,母亲听说老太太赏你的镯子……”

“碎了!”

“拿给母亲瞧瞧,看是否能补?”

“补?”荣安冷笑,“这天下,可不是什么都能补的!比如镜子,比如这玉!还有情分!”

她示意了丫头拿来了簸箕。

廖文慈下意识伸长脖子看去,随之可惜一叹。若是碎成三五截,还有办法拿金箔金片包裹一补。可这……不少都碎成了细颗粒……

荣安从簸箕拿起一截芙蓉玉,“这是碎下最长的一截了。夫人能补?您有那时间,不如问问荣英,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否他心疼廖家这镯子落于我手,宁玉碎,也不让我得?也罢,你们廖家都有气节,你们是名门,你们家的好东西,我一个庶女一个粗人,用不起。”

荣安一生气,拿手中玉砸去了荣英脚边,那截玉顿时四分五裂,碎成了芝麻绿豆大小。

“安儿别说气话。说不定是意外。你可不能因弟弟失手连廖家都怨上了。”廖文慈想要进门,却被拦住了。

“荣英,是你干的?”廖文慈一声低喝:“说话!”

“我……只是推了她,镯子碎是意外。不是故意。”虞荣英依旧低头,可他的不甘不爽已经掩不住地在外泄。“她逼我下跪,拿言语刺激我,我忍不了。”

廖文慈眉头蹙起,看向荣安。逼儿下跪?她心头微颤。

“是!”荣安也不打算遮掩。

“昨日虞荣英骗我下陷阱时不但毫无悔改,还警告之后要我跪地求他网开一面。当时我也回他,将来会让他跪地求我。夫人,我与他昨日便结仇了!

实话实说,今日再见,我瞧他这个模样,便是惺惺作态。然而夫人心诚,我也不愿爹和荣华姐为难,所以还是打算给虞荣英一个机会的。

虞荣英,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刚刚是在试探你!我就是要看看你在夫人离开后,是否还会对我如刚刚那般恭敬有礼,诚心致歉。我压根就没打算真让你跪!”

她一本正经颠倒着黑白……

“毕竟,你是虞家我辈唯一的男丁,家族还指着你,我哪敢让你跪?我又哪敢不给你面子?我将来还要靠你呢!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可惜,你真是让人失望。夫人一走,你便原形毕露,昨日狠毒重现,再次对我动手。对不住,这样的你,我不打算原谅!”

她恨恨说来……

第112章 这一砸之得

廖文慈脸色黑透了。

她一直在观察两人,荣安说昨日种种时,儿子没有反驳,显然荣安没有撒谎。

而荣安的后半段话,她也有几分信了。

今日来之前她还想着该如何让护母心切的荣安点头得以去找葛氏探探病情,所以刚荣安答应她去找葛氏时她还颇感意外。原来是为了支开她的缘故。

倒不是说不通。

荣安虽没规矩,却是个务实的,应该还不至于真让荣英下跪。没好处啊!正如她所言,荣英是将军府的希望,荣安她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葛氏斟酌。折辱弟弟,不但对她没好处,还会有大影响。

所以,试探说应该是真。

儿子到底稚嫩,也怪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不但道歉没成,这矛盾还激化了。

廖文慈暗恼,今日若不安抚好荣安,虞博鸿真要出手,别的不怕,就是荣英那里要吃大亏。

“你……你胡说!”虞荣英手指荣安,气得涨红了脸。他没想到荣安还能给出这种理由,她刚刚是何等蛮横无礼步步紧逼,这会儿说是试探自己?

“虞荣安,话都被你说了,你还要脸吗?”

荣英年纪在那儿,面对荣安早有准备的说辞,自是明显的笨嘴拙舌,也想不出有理有据的反击点。

“行了!瞧你这德性,直呼亲姐名,手指亲姐骂,不但本性毕露,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荣安粗粗冲廖文慈行了个礼。“多说无益,我懒得与你们争辩解释。你们走吧。夫人,对不住了。我身子不好,要休息了。”

荣安将手腕转了转,露出刚磕下的一大片淤青。“我还要上药呢!你们请回吧。”

“安儿等等。”廖文慈深吸一口:“荣英,速速向你二姐道歉。诚心实意的道歉。”

“娘!”

“啪”!又一个巴掌。

这次,廖文慈用了不小的劲儿。

本就高烧的廖文慈摇摇欲坠,却还是上前几步到荣安跟前。

“荣英有错,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对亲姐出言不逊,更不该动手。今日亲眼所见,母亲也是心惊不已。是母亲管教不力,母亲向你道歉。回去后,母亲一定好好罚他!安儿,都一家人,你便看在你爹和你姐的面子上,大度些吧。”

廖文慈深吸一口。

“那镯子,是廖家老祖宗赏给你的。荣英摔碎,自然得赔。好在这冰花芙蓉玉镯本就成对,明日母亲便将另一只给拿来。”

“别!我不要赔偿。另一只芙蓉镯是姐的,您给我拿来我也不好意思戴,再惹了我姐,廖静,廖家老太太和荣英的不快,我这日子更不用过了。”

“安儿放心,既是母亲送出手的,谁再敢不服,自有母亲在前边给你挡着。你只管安心收下便是。”

廖文慈低头看着那被摔碎的芙蓉镯,也是一阵心疼。

“你姐素来疼你,一只镯子而已,她不会与你计较的。安儿,你记着,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母亲。母亲一定给你做主。安儿你手受了伤,明日母亲给你送药过来,刚刚你受惊了,母亲那儿有一枚定心的暖玉,你用着应当不错。”

见荣安还盯着荣英,廖文慈补到:“你弟弟年纪小,性子冲,长大就好了。你不用管他。以后他再为难你,你只管拂袖就走,回头来告诉母亲,母亲为你出气。”

“呵呵。”

“刚刚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可好?”

“……”

廖文慈见荣安没有立马回绝,心头微定,上前拉住荣安手。

“母亲明早便过来,届时便不带你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了。你等着母亲。咱们好好说说话。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到底还要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昨日今日事,便到此为止,可好?如此,你爹也不用为咱们关系操心了。”

荣安点了头。

廖文慈随之一松,之后几乎是被左右搀着出的葛家。

荣安听说她那身子虚得连马车那一步都上不去。最后还是婆子给驮着上了车。她这化干戈为玉帛的心,确实“诚”!

这帮人一走,荣安的脚步便轻快了起来。

到了自己房中,她的笑再憋不住。

葛薇咋呼着进里屋时,荣安正坐在桌边笑。

葛薇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没能合上。

“你……那……不是……”

“锁门!赶紧的!”

葛薇点头,锁门跑到荣安身边,一把拿过她手上抓着的镯。

“这……”分明,就是前一阵荣安天天戴手上的冰花芙蓉镯,传言刚被摔碎的那只。

“嗯!我掉包了。碎了的,并不是廖老太给的那只。”

“我就说嘛!我听到消息时,还真以为是虞荣英推打了你。毕竟你那么抠,那么爱钱,怎会舍得砸了那么贵重的镯子来冤枉虞荣英呢?万一廖文慈没赔给你,你不得哭个十年八年的?”

“你是在夸我吗?”荣安呸了葛薇一下。“不过你说的有理。就是因为如此,因为贵重,所以大伙儿都下意识不觉得我会为了陷害而自己砸了镯子。连廖文慈也骗过去了。”

“你怎么做到的?”

“我逼迫虞荣英下跪磕头道歉,否则就要讹他娘。另外,又低声说了许多指桑骂槐的难听话,对他步步紧逼。花厅里的人被我支开了,所以我说得很重。

他本就心高气傲,和他娘一样,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谁都配不上他们,谁都没法让他们折腰。我这么逼迫凌辱他,他当然受不了。到底是个孩子,是个自以为是的小爷,又正好处于易冲动的年纪,被横竖看不上的我那般埋汰,哪里受得住!

我还没怎么发力,他就扛不住了。之后么,顺理成章。镯子,自然是我自己使劲撞去机子上才碎的。

当然在那之前,廖文慈前脚一走,我便偷偷将腕上镯子给调换了。那臭小子一直不甘心低着头,自然既瞧不见我掉包,也认不出我手上镯子原本什么样。我怕砸得不透,可使了大劲了。疼死我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伤口。不过,这一砸,单镯变对镯,挣了好多钱呢。别说区区一块淤青,就是留疤她也心甘。

葛薇咂咂嘴,心悦诚服。

“你就不怕廖文慈看出来?原本那镯子有芙蓉花,很别致的。”

“怕啊!所以我这计的前提就是必须把廖文慈支走不在现场。否则你以为我得多缺心眼才会让她去找娘?我怎会让娘不痛快?只因廖文慈走了,才方便我计划实行。

等廖文慈回来时,我早已冲着半发懵的虞荣英发了好一会儿脾气,将其中没碎透能看出花型的几截玉都借着怒意给当着虞荣英面砸了。簸箕里那一堆,廖文慈就是神仙也只能看出颜色而辨不出花纹了。”

……

第113章 放心都我来

自打知道那冰花芙蓉玉镯很值钱,且成对的价格远大于单只价格后,荣安便动了心思。

当日神秘人允诺王掌柜他们几人可以由她随意调用后,她便让老王去做了葛家人不便做之事:即帮她按着廖老太给的那只冰花芙蓉镯去寻类似的镯。

找了快一个月,总算找到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只。新采买的这只由于冰花不显,所以并不值钱,她只费了百两银子。

昨日问起镯子时,老王告诉她,镯子已经到了茶叶铺。所以在赌坊回程时,她还去了茶叶铺一趟,就是取回了镯子。

这只镯子,她原本是打算用在荣华身上,让荣华主动捧出另一只来赔偿的。

可经过昨日事后,她改主意了。

虞荣英成了她的目标。

她想做就做,晚上一思量,便觉如此可行。

所以今日她一直在磨这对上门道歉的母子。一是为了出气,二便是在这炎炎夏日里,磨掉虞荣英的耐性,让他的火气层层递进。她磨的,也是病中的廖文慈的判断力和反应力。

廖文慈心急如焚,荣安料定,越是磨下去,廖文慈便越急躁,越急于摆平,才会越阔气……

她,都料中了。

收获,更是不凡。

“廖文慈事后会不会怀疑?”葛薇有些担心。

“不会!她的丫头眼睁睁瞧着荣英推我,眼睁睁看着镯子落地,虞荣英自己都认下了,我还有一院子的证人,她怀疑什么?”关键她砸碎的那只镯子除了冰花,颜色形状上和原本那只完全无异,一旦砸碎不见冰花后,根本引不起怀疑。

“再退个百步,她真怀疑又如何?她有求于我,巴不得我揭过这事。她又无证据,也只能受着。”

“姐,你太厉害了!”葛薇啧啧称奇。她跟着荣安一段时间,却发现每回虽名义上的苦主都是荣安,可真正吃亏的实际都是别人。而更妙的是,每回让人赔了夫人又折兵时,都还欠了她人情,巴巴求她的原谅。

“葛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葛薇摇头。“昨日那事,若不是你学了点功夫,能够轻而易举出坑,要是换做了我,换做别人,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若被迫跟了朱永霖,他还不知会如何折磨羞辱你。我姑母为了保你周全,更得去求着廖家。再有咱们葛家,为保你们周全也只能低声下气。

我一想到你说的那些老鼠蜘蛛虫,我都觉得那帮人太可怕,都不是东西。朱永霖活该,虞荣英也活该!”

正是如此。荣安昨日算是报复了朱永霖,可虞荣英有廖文慈护着,就这轻轻松松道个歉便跟没事人一样?凭什么?年纪小小,歹毒至此,为何不用为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就因为他年纪小?呵!没事,她来教训!给自己讨回个公道!廖家更是,也得让他们多出出血才知心疼。

如此,一石多鸟。

得到了一大笔财富不说,还既让虞荣英的本性进一步暴露,也让廖文慈更得大力来补偿。廖文慈去跟荣华要镯子,荣华自然会给,可心里还不知会痛成个什么样!恨自己是肯定的,但只怕也少不了对荣英的埋怨。

廖文慈一定不会将凤格的秘密告诉虞荣英,所以那臭小子定会对他娘和姐的一再让步生出埋怨和不满,早晚还要闹事。

廖家老太太要是听闻宝贵了几十年的镯子才几天功夫便不但被毁,还彻底被送去了外人手,只怕更要气晕过去,老太太不生荣英气,也得怨上廖文慈几句吧?毕竟因着镯子,因着荣英,廖家都不那么太平了……

那两家不一直都同气连枝,互帮互助吗?

荣安就是要看看,有她一次次去推波助澜后,他们还能团结和信任到什么地步!

“葛薇,你以后可不能学我。我迫于处境,为了自己和娘的将来,不得不狠一些。但你别学。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败露,于声名也是大伤害。”

“姐,你们虞家,让我越发觉得龙潭虎穴一般。你不回去不行吗?”

“傻子。方方面面都不行。上次皇后便差点发话了,要不是有先前传言帮忙,我拿了我娘的病说事,我和娘早就被迫回去了。只要娘的病一痊愈,我们便没理由不回了。”

而且除却为了爹娘,为了葛家和将军府名声,还有一个问题越来越显露。

爹最近“喝醉”留在葛家过夜好多次了。

娘身子虽大好,但还能对他劝酒不成?爹又不是贪杯的。

所以,咳咳,不用说,肯定是……

于是前几天荣安便偷偷拦着大夫问过话——关于娘的身体是否能受孕。大夫跟见鬼一般盯着她看了好久,大概是思量她反正是京中有名的粗鲁无礼,又看在了一两银的面上,还是与她直言了。

大夫表示,不搭界。

咳疾不搭界,眼下喝的药也不搭界。葛氏的病虽是顽疾却在气管,先前虚弱,此刻已是无碍。

所以,荣安觉得,娘更不能不回了。

万一自己的亲弟弟来了娘肚子里,这怎么说?

若不是在将军府怀上,届时若有人使坏不愿认这孩子,那这孩子的来历便说不清了。廖文慈面上大度,因着凤格之说对自己能一而再退步,但若有或可能影响她全局的新生命到来,却未必能容忍。

尤其是荣安好几次瞧见爹娘蜜里调油的模样后,她也得开始考虑回将军府的种种了……刚好,刚好,昨日事倒是来得刚刚好……

想要她回府,可以。但必须有个前提!……

廖文慈上门后的种种很快传遍了葛家上下。

葛老夫人和葛氏都让荣安过去。

荣安先去了外祖母那儿,回了廖文慈补偿之事。老太太也问起了廖文慈可有提到回府之事。她也烦恼得很。她的担心既有安全方面,又有和荣安一样,怕最近女儿和虞博鸿……

“回。但外祖母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明日或后日,我就让大伙儿都放下心来!”荣安陪着外祖母吃了一盅绿豆汤,又给按了两刻钟的肩,才去了葛氏那儿。

由于葛家上下都瞒了葛氏昨日事,所以葛氏猜想廖文慈的到来是逼迫她们母女回将军府,找荣安正是要商量这事。

荣安看出了娘的焦虑。

前世的她,在娘病愈后兴奋异常,并未关注娘是否愿意回府。可今生,她察出来了。

她想起来,都说娘是主动且铁了心自己要求去的庄上。

连爹也这么说。

会不会娘原本就不想回,只是为了自己才……

第114章 谁种的因果

荣安向葛氏探问了几句,一无所获,便找了英姑问话。

英姑也在烦恼回府后之事。

荣安与她开门见山,直言相问。英姑考虑到最近种种和回府面临的问题,思量下还是将荣安想知的全盘告知了。其中有些事,荣安原本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前世今生,却是第一次听了这一完整的过往:

早在二十多年前,老镇国将军还在时,曾领兵征南。南藩屡屡入侵,老将军在边境一待便是八年。期间,他儿也就是虞博鸿,也在其军中历练。

当时葛家老太爷刚外任南边,正是那一地的地方官。同是京中老乡的两家子便是那时走近的。

正因如此,虞博鸿和葛氏才有青梅竹马长大之说。边境之地,原本便冷清,也没那么多讲究,两家子逢年过节都在一块儿吃喝。孩子们相处时间一长便看对了眼,大人哪会不知。

在一年中秋,老将军便笑言不如结个亲算了。两家人都同意,孩子们也高兴。那一年,虞博鸿十八,葛氏也快十五了。当时还笑说,等葛氏及笄,两家便着手办喜事。

可丧事来得更快。

葛氏及笄礼还未办,老将军在一次巡边时中了埋伏,身中两箭,回来后救治了两个月,还是没了。

虞博鸿扶灵回京。

皇帝下旨命虞博鸿承将军衔。因体恤老臣,皇帝对虞博鸿很是优待,后来一度暗示想要为其指婚。

然而虞博鸿以守孝暂不考虑婚事之由屡屡推辞……

期间,葛老太爷任期到,又调任了一地。

三年后,葛家全家回京了。

葛老爷子外任多年,终于做回了京官。

虞博鸿沉闷了两年多的性子愈见开朗,其母孙氏敏锐发现了儿子变化,不及细问,却是儿子先一步跪地,表示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已过,他想要迎娶父亲在时许下的姑娘。

孙氏一头雾水,细问后才知晓,在戎边的那些年,父子俩跳过了她,竟是连儿子婚事都定下了。

她赶紧去打听了。

然而葛家的家世并不叫她满意。

丈夫没了之后,将军府无疑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她并不确认儿子的能力将把将军府带到哪个位置。所以她原本的设想,便是趁着皇恩尚在,借由圣恩和丈夫的军功寻一门好亲事的。

那葛家算什么?寒门出身,不合格,没帮助啊。

而且孙氏自己家族虽已然不显,但祖上也曾辉煌过。孙家早年也有爵位,却是个流爵,到了她这一辈,孙家男子皆无用,她也是勉强凭着祖上荣光嫁进了将军府。

所以孙氏不仅仅对儿子和将军府抱有期望,更希望能借由将军府扶一扶孙家。相对,葛家实在入不了孙氏的眼。

然而孙氏却不敢一口回了葛家,因为葛家姑娘已被耽误了。儿子按例守孝,葛家姑娘也等了三年多。若回绝了去,于儿子和将军府名声都是大打击。

当时,如瞌睡递上了枕头,廖家刚好出现了。廖阁老亲自登门,在园中亭与孙氏交谈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三日后,便有一贵妇登门寻孙氏说亲来了。

虞博鸿闻言态度强硬告知孙氏,除了葛氏他不接受任何人的说亲。

另一边葛家虽有耳闻此事,却信任上门做客,并立下保证的虞博鸿。为了两家颜面,并未太多出面。

孙氏那里一边安抚儿子,一边表示愿意请葛家姑娘上门相看一眼。虞家小姑子帮忙使了点手段,一番相看下来,虞博鸿醉了,葛氏也丢了名节……

孙氏骗了两人,做出了满意的表相,表示择日会上葛家提亲,成功将两人骗了过去。

三日后,圣上赐婚的圣旨到了。

廖家那位阁老入宫去求的。

圣旨来得太快,虞博鸿猝不及防,更没法反抗。

抗旨虽不一定会是死罪,但他身上只有虚衔却没有实权和军功,一旦此番冒犯君威,整个将军府不但前程断送,祖辈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加之孙氏几番寻死觅活,忠孝二字压下来,虞博鸿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另一边的葛氏因为名节已失,再无底气,同样没有退路,自当任由拿捏。

与此同时的廖家也发力了。

葛老太爷只不过是刚回京的小小文官,根基浅又无助力,而廖家老太爷却是文官之首,葛家的前程全被廖家抓在了手中,其中利害关系可见一斑。葛家,同样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婚,只能婚,只能与廖文慈婚。

而虞博鸿对廖家提出的要求只一条:他不会放弃葛氏,廖家也不能为难葛家。

廖文慈本就觉自己是下嫁,这一条更让她尚未出嫁便厌恨上了虞博鸿。

至于葛家那边,长辈们愤怒不已。尤其是葛家老爷,他对虞家的出尔反尔,对孙氏的背信弃义和下作无耻都反感至极,连带着对一直中意,当做儿子看的虞博鸿也不待见了。

女儿从妻成妾,即便不看葛家名声,就冲虞家那位主母,他便不愿答应。

然而他再不愿,为了情投意合的那两人,为了葛氏已丢的名节,也只能委屈一次。加之虞博鸿苦苦相求,廖家也表示可以接纳葛氏并善待之,葛家最终同意了。

奉旨成婚没多久,葛氏便也入了将军府。

葛家名声不显,这事并不引人注意。

而虞博鸿看不得葛氏受委屈,很快,便查清了当日母亲和妹妹联手断送了自己和葛氏姻缘之事。他一怒之下,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便为那个骄纵过头,母亲最疼爱的妹妹相看了一门婚事。而对方,是个满身酸腐气,满口大道理的读书人。

孙氏自然要阻,虞家小妹也哭闹不愿嫁,然而虞博鸿给的理由冠冕堂皇:“长兄为父”。

“那公子饱读圣贤书,刚好可以好好教教你,什么行为才是礼义廉耻,身为女子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是对小妹说的。

“您不是一直在劝我文人的好处,与文人成婚的好处吗?怎么?小妹与我,同配文人,您又有何不悦?”这是对孙氏说的。

强硬的虞博鸿到底是一家之主,孙氏抗争无果,虞小妹便嫁了出去。

府里的气氛截然不同,孝顺的儿子行此逆举,心疼的女儿嫁的糟糕,自己做了恶人,连媳妇也心有不满,孙氏一腔怨怒自然只有放在了葛氏身上。

她怎么看,都是葛氏当年小小年纪便行了勾搭之举,将儿子的魂都引走了才有了今日之祸。

就这样,诡异至极,将军府的主要矛盾竟到了主母和儿子的妾室之间。

……

第115章 真正的症结

当时的廖文慈倒是落得清闲,关注着不平衡的两边,时不时出来做好人帮一帮葛氏。

她很聪明,如此一来,葛氏感激她的屡屡出手,虞博鸿也感谢她。没多久,反而孙老太成了被排挤的那个。

虞博鸿越发不满母亲的出手,而廖文慈不争不抢的性子和事事挑不出错的行事确实大气,不到半年,将军府大权便渐渐全转移到了廖文慈手上。

于是当虞博鸿迎来了圣上第一次给的任务出征时,他便将葛氏的安全交到了廖文慈手上。而虞博鸿不在的时候,府中的矛盾也在一点点激化。

尤其是虞小妹有一次回娘家时鼻青脸肿,哭诉因为她与友人看戏回家晚了便遭了丈夫毒打后,直接去找葛氏大闹,骂她是祸患,是灾星。

孙氏很快赶到,哭哭啼啼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说要一道悬梁。

廖文慈姗姗来迟,赶到时葛氏屋中都被砸得稀巴烂了,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劝回。

然而虞小妹却在将军府住下了,她丈夫每日来闹,而虞小妹则每日跑葛氏那儿闹事。整个府里乌烟瘴气。挺着大肚的葛氏苦不堪言,只得寻了婆婆相谈。

孙氏直言不想在府中见她,只要她在一日,自己便不会舒坦,只要她在一日,便没法正视儿子和她未出生的孩子,只要她在一日,府里便不会太平。孙氏明言,一定不会退步。因为终有一日,儿子还是会在母亲和妾室之间做出选择。

心力交瘁的葛氏当时便已生出了离府心思。

荣安出生后,屡屡出些怪事。时而出疹,时而呕个不停,日夜啼哭,总是难安。大夫诊断查不出个所以然,等过个几日,莫名病就好了。再过几日,又会犯病……反反复复,折磨着小小的荣安,同样也让葛氏痛苦不堪。而葛氏的体弱,也是因为月子里的种种,在那段时期便留下了病根……

葛氏娘家嫂子郭氏前来照看她时,曾暗暗提出,会否是她婆婆孙氏对孩子下手?

葛氏懂事后都长在边境,那里的日子相对简单,她虽听说过后宅手段层出不穷,但从小到大却从未经历过。一时间,她更是几分无措。

而孙氏也确实叫人失望,二孙女出生后,连个正眼都没给,只让嬷嬷送了个金锁,而荣华那里却完全相反,大张旗鼓办这个那个,一日三趟亲自去看去抱……其态度由不得让人想入非非。

相对廖文慈,则更显主母风范,不但帮着葛氏打点,还尤其心疼荣安,每天都会亲自过问荣安的种种。见荣安总不好,便拉着葛氏暗示会否是碰上了脏东西。之后,廖文慈帮忙,请了个老道上门,帮着看了那院的风水,还好一番的除秽。老道表示,府中戾气略重,不利于孩儿成长。

而这一点,更是加重了葛氏想要离府之心。

虞博鸿回京后,见瘦弱的葛氏和病恹恹的荣安,打听到了不在时的种种,更将所有不满都对准了孙氏。他可不信什么污邪之说,思量下,他觉得能做这事的,还是只有亲娘。

孙氏见儿子德行也是不满,指着儿子鼻子狠狠一番斥责,更连死去的老将军也一道骂了进去。虞博鸿一向视父亲为榜样,自是没法忍,当时便撂下狠话,再有如此诋毁父亲之语出现,便别怪他不念母子情分。

同时,虞博鸿下了令,除非过年过中秋和祭拜先祖,又或是府里有邀请,其他时候都不允许小妹回府。

当晚孙氏便病了,虞博鸿苦恼不已,既想去伺疾,又担心这是娘在用手段逼他就范。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朝堂上,虞博鸿因不顾亲娘死活落人话柄被攻击,落了皇帝斥责。正上升期的他若有污名,前途堪忧。

家宅不宁,诸事不顺,葛氏觉自己是所有问题的关节。她不愿惹风波,不愿夫君难为,不愿女儿有危险,更疲累于应付每日的鸡飞狗跳。郁结于心时间一长,大病小病也不断。

那段时间,她的咳疾很重。

斟酌后,她自请出府养病。

虞博鸿自然不肯,廖文慈也屡屡相劝。

可葛氏主意已定,表示一切皆是自愿,与任何人无关,更是谢过了廖文慈的多番照顾。

虞博鸿没能留住人,他对亲娘的失望也是积重难返。

他找了孙氏,让她好好养病,说他会努力上进,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会尽力帮助孙家几位叔伯,也会每隔三日前来请安一次。但将军府上下所有事宜,再与她无关。

变相的架空和疏离。

打那之后,孙氏便深居简出了。

当然,是被迫的。

大部分的时候,她的存在感甚至都还不如一个丫鬟……

荣安前世对这些有所了解,此刻一整合,自是看得更明白了。娘心存的顾虑她也了解了。

她最没想到的是,原来坏了爹娘事,让她从嫡变庶的,竟然是亲祖母。

难怪前世回府后,娘也总避讳着老太太。哎!荣安对那位不苟言笑的老太太没多少感情,也没多少印象。前世除了逢年过节,她大概只在及笄和荣华大婚时与祖母说过几句话。今生,她不能让娘再受委屈再窝囊受气了,如若回府,她得换让老夫人对娘绕道走!

当然,那个故事里的老好人,怕同样是问题的症结!

廖文慈,将军府的过往看似没她什么事,可荣安此刻细细一思量,却发现其中没少了她的手脚。自己的出生自不用说,就连祖母对娘的仇视,若不是因她在其中捣乱失了平衡,老太太怎么也不会焦虑到生出如此巨大的威胁感来与娘一个妾室过不去。

当然,如此这般,对廖文慈的好处太多了。

兵不血刃。且不引人注目。

包括爹娘在内,人人都道她的好;她屡屡相护,娘才依靠她;爹见她心慈大度,也对她宽和信任。而她借手,更是轻而易举挑拨了两边关系,府中权利不用使劲,老太太那个主母便易人了。

从此将军府便成了她的天下。

这些,才是后来种种,包括自己和娘都将她视作依靠的基础。

呵,什么邪祟,什么老道……她不是对自己是凤身深信不疑吗?这天下究竟有什么邪祟敢与真凤相斗的?自己的小病不断,怕也与她脱不开干系,毕竟当时阖府权利已被她抓在手上。包括屡次动用朝堂关系逼迫爹,她和廖家还会无辜吗?……

都不是什么善茬!

最好,如此,待回府后,既不用客气,也没必要让步了。

……

第116章 为你做些事(不言万赏的加更)

第二日一早,廖文慈便来了葛家。

她依旧虚弱,李嬷嬷说她高烧还是未退。

带病前来,真是感人。

她很贴心戴了顶帷帽,坐得远远的,说是怕病气会过给荣安。瞧她恹恹倒在圈椅里咳着,谁又忍心太过为难她呢?

荣安笑看于她,暗道:你可得撑住了……

廖文慈果然带来了荣华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

荣安半推半就收了下来。

廖文慈一松气,将那张地契也给拿了出来,表示李嬷嬷带了章鉴,随时可以与荣安去府衙办理手续将铺子过到她名下。

“不急。”荣安接过那张地契看了眼,记下了地址。在那之前,她还得找人去瞧一眼再说。

此外,廖文慈又递来一张礼单,上边相比昨日又添了几样,诚意满满。

“安儿,你弟弟那事……”

“我这次便不与他计较了。但绝对不能有下次。”

“这是自然。母亲一定好好教他约束他,今后他定会待你如亲姐。”

荣安笑。

“你娘身子快好了吧?我能否见她一面?”

“夫人有话跟我说吧,我娘昨晚睡得不好,还是别打扰她了。”

“那……安儿,母亲能否讨一口茶喝?”

看来话还不少。倒是正合荣安意。

“自然。夫人坐着说话吧。”

“那母亲便开门见山了。”

该来的,到底来了。

正如荣安猜测,廖文慈难得有这与荣安心平气和说话之机,自是提出了想要迎接她们回将军府之事。

荣安能感觉到廖文慈的急躁。

自己和娘一日不回,关于廖氏迫害的流言便一日不会停止。廖氏名声有损便罢了,却直接导致了荣华此刻的尴尬境遇。皇后和太子前后也算相看了荣华多次,却依旧悬而未决。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可不得火烧眉毛?

“安儿,你放心。你回去后,母亲一定待你如亲生。一定对你和荣华一视同仁。”廖文慈探着身子伸出手,荣安则下意识往后一避。

尴尬的廖文慈轻笑一声:“你这孩子,对母亲的误解依旧不小啊。你我相处少,疏离也是自然的,可见亲近的重要。你大概不知,其实你儿时,母亲时常抱你,你每每一见母亲都咯咯直笑。母亲可怀念那些日子,你依赖我,我照顾你,很是欢愉。你若不信,去问问你姨娘便知。”

荣安不答,只是笑。

“华儿一直盼着你回去呢!”

廖文慈拿了张纸出来。

“上次华儿应该转告你了吧,府里给你和你娘重修了住处,已全都完成了。你瞧瞧,这是图纸。你姐亲自捯饬的。你的新院落就紧挨着她的芙蓉院。如此,以后你俩每日都能吃和玩在一块儿。你不会寂寞,华儿也能多多照应你。你们姐妹同心,也好处处感情。

那一片都种满了花儿,好看得很,风一吹,鼻间衣间香气盈人……每回有姑娘来做客,都可羡慕华儿了。园子后边有一片池子,里边养了许多鲤鱼。风生水起,都是找人看过的,风水是整个府里最好的。”

荣安点头,风水全府最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信!

“你的院子全都收拾好了,里外都重新粉刷上漆了,家具都是簇新的,装饰物也都是你姐开了库房亲自去一件件挑了摆出来的。母亲给你在靠墙处全给种上了金桂,给你添一添贵气。只有后边一片空地还没收拾出来,你姐说索性留给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由你自个儿安排……”

廖文慈说个没完,荣安含着笑边听边喝茶,暗道她们还真是下了本钱了。前世她回府前,可没人给她大费周章弄院子,她住的院子临近其他两个庶妹的地儿。结果她初来乍到,被欺负惨了。

在她最伤心难过痛苦难熬时,都是荣华一而再地来护住了她,她对荣华也从感恩成了依赖。荣华更是去跟廖氏相求,将芙蓉院旁的空院拨给了她住。只用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她便住了进去。没有重新粉刷没有重新布置,也没有多少簇新的物什,可即便如此,她也感激涕零。

对方只用了这小小的手段,便让她在荣华的照顾关怀和相帮下,越发死心塌地……然而今生,显然这一招暂时还用不了。

她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让自己消气。

“若不然,安儿,今儿你若没有其他事,不如随母亲回家去看一眼?”廖文慈有信心,那个华丽精致的住所,绝对能让荣华动心。

“不用了。姐安排的,自然不会错。不过……我娘呢?她住哪儿?”

“放心。你娘的住处也重新修整过了。怕她不适应,还是当年的院子。你爹心疼你娘,当年他给你娘准备的,便是府里除主院和老太太那里,最大的一个院落。和你那儿一样,里边整修一新,好得不得了。种满了你娘喜欢的竹子,清净优雅,适合你娘养病。你爹也去看过了,他也满意。”

荣安还是笑。呵,连爹都搬出来了。

“可是……”她犹豫道。

“安儿,在母亲跟前随意些便是,想说什么只管说,没有这个那个顾忌的。你直言便是。”

“可是,我只是个庶女,我娘也只是姨娘,我两个回府,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府里为我们这般大兴土木,花费银钱,我心下不安,是否有些不妥?而且您刚也说了,我到了待嫁的年纪,在家中待不了多久,如此铺张浪费……我与娘委实难安啊。”

“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感情可比银钱重要多了。你娘在庄上清苦多年,眼下病愈,自该好好享福。你虽待嫁,但总是我将军府走出去的,给你备下院子,他日你回府也有个落脚处,多好的事……”

廖文慈大度再显,诚挚道:“母亲心疼你,这些年没能尽到做母亲的义务,眼下你便给母亲这个机会,让母亲为你做些事好吗?为了弥补你和你姨娘这些年吃的苦,只要母亲能做到,只要你开口,母亲一定不遗余力办到。”

荣安的笑意一深再深,直达眼底。

为了给世人摆出她的姿态,为了快速将自己哄回府去,这个饼,正如荣安一早所猜,画得又大又圆。

廖文慈怎么也不会猜到,荣安等的,就是她给出的这些应承。

话说出口,再想收回,就是撒谎了。

……

第117章 三四五六七

荣安略作思索

“夫人,您刚说,我有想法,都可以开口直言,是吧?”

“自然是。”廖文慈面上有一细微抽动,她突然直觉不那么美妙。

“回去是自然的。夫人先前所劝都有道理。但恕我无理,我有几个小小的请求……”

“安儿直言便是。”

“那好。回去后,第一,我大概不能叫您‘母亲’,也没法唤我娘为‘姨娘’。所以我便与此刻这般,唤您‘夫人’,可否?”

“你与你娘感情深厚,既是习惯,自然可以。母亲理解。”廖文慈略微松气,她原本便有此打算。这荣安和她爹一模一样的性子,想要笼络,先得哄骗。名头上的事,她可以忍。

“那廖家那里,我也不能称呼‘外祖母’,‘外曾祖母’,就按着‘夫人’,‘太夫人’那样称呼,可否?”

“可以。廖家上下都不是计较之人,你以后相处久了便知。”

“夫人真大度。”荣安作势重重一呼气。

“第二,我与我娘可能会经常来葛家走走探望,到时候您可不能拦着。”

“这是应该的,只要不是三天两头回,只要不留宿葛家,绝不相拦。”廖文慈松了松气,枉她刚有一瞬还提心吊胆,原来都是这样的要求,还好,还好。

“第三,我和我娘性子都孤僻,不喜欢生人伺候,所以我和我娘的院子里,哪怕是干粗活的,也由我们自己准备。就不劳烦夫人和府里的人手了。”

“你是打算从葛家带人过去?”

“也未必。或许亲自招一拨人,还没定。”

廖文慈面容略有僵硬,但还是摆了笑。

“可以的。”她真要想渗透进她们身边,有的是办法,人手方面不要她插手也好。“不过丑话说前头,若你和你娘带人进府,她们不但得按府里规矩行事,之后的约束也得你们来。若有什么不妥不是不应该,我概不负责。”

“这自然。夫人所言极是。荣安感恩不已。”她露了个甜甜的笑。“第四……”

“安儿一共准备了几条?”

“六七条,不多的,都是小事,夫人别紧张。”

“哪有紧张,就是看你装个大人模样实在好玩。安儿,别一条条了,不如一口气说出来?”

“第四……”一口气说出来,怕你扛不住。你要晕过去了,自己又说不清了。“我娘身体不好,祖母那里的晨昏定省,她就不去了。”

“这也不是大事,不但是你祖母那儿,就是我那儿,你娘也用不着去请安。你娘便只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

“夫人越发让我刮目相看了。”

“你这孩子。”廖文慈笑。她本就没打算让葛氏四处请安。就那破身子,再闹出事来,虞博鸿和虞荣安不得一起炸了?那府里还不得天翻地覆?

“不过,你与你祖母祖孙情分太浅,你娘不去,你是一定要去的。你没两年就出嫁了,与祖母也该好好培养感情。孝这方面,一定不好落人口实。”

廖文慈敛目暗自思量:孙氏这些年虽看似平静,但憋屈多年的厌恨即便没有积聚,也绝不可能少。荣安无疑是其继葛氏之外她另一嫌恶之人。届时,府里的风波便没自己什么事了。荣安不会再对自己纠缠,虞博鸿的怒火也会再次烧回他亲娘身上去……

“可以!给祖母尽孝是应该的。我愿意去。”荣安眸色一闪。老太太养尊处优日子快活,她自然要去孝敬一番。

“好孩子。”

“第五,我娘不能住以前的院子。”

“怎么?那院子好着呢。”

廖文慈眉头一蹙。为了消除虞博鸿的不满,为了安抚荣安,为了哄骗葛氏,葛氏那个院子,她费了不少心思,花了快三百两修出来的呢!这会儿说不要,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可我听说,我娘以前住的那个院子不太干净。说是夫人当年还找了道长去看过的。指不定我娘的病就是因为那里的邪祟引起。以防万一,那里还是不住了。否则我娘住进去再病了,爹该埋怨夫人不细致了。”

被廖文慈细心收拾过的院子,荣安可不要。既怕有手脚,也因娘在那里住的非但不开心还很痛苦。她怎会让娘住回去触景生情?

“是母亲想的不周全。”廖文慈深吸一口。这臭丫头,故意提虞博鸿是在威胁她?这一条即便自己不应,她也会通过虞博鸿达成所愿。“母亲也可以答应你。那按你看,姨娘应该住在何处?”

“夫人别急,先听完第六条和第七条。”荣安又是笑起。“第六条,您和姐给我选的院子,我也不要住。”

“这又怎么了?你与你姐感情要好,住在一起……”让荣华沾沾你的凤格,更让外人看看你们的姐妹情深啊。

“感情要好才用不着朝夕相处。一来是我喜欢僻静地,不需要太多人。二来么,我不喜欢花花草草。您既然说姑娘们都羡慕那地,不如夫人努力努力,早些再添个妹妹,届时正好住进去。”添个妹妹是假,荣安一心要给廖文慈添个堵才是真。

“别胡说,姑娘家家的……”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在学武。我每日早晚都要练功。不但会吵到姐,还会害及花花草草。爹给我请了师傅,我们切磋起来也是拳脚无眼,我姐不会喜欢。你们给我捯饬的院子怕也经不起折腾……当然,这一条夫人若是坚持,我也是可以退让的。但学夫人那句,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我学武时动静太大,神出鬼没,伤到这个吓到那个坏了哪个,我概不负责……”

“……”

“所以,我要住去僻静地。地方我自己选。府中后院的边边角角就成。不需要什么华丽华贵的布置,能住就好了。至于我娘的的住处,也由我一起代劳选定了。就在我的院子附近。我能时不时照应她一二……”

“第七呢?”廖文慈越想越头疼,这一次,到她主动发问了。

“第七,我的院子要开个后门,后门外就得是府里的外墙。那里给我开道小门,可以直通府外。从我院子就可以进出将军府。”

“这成何体统!”

“我院子在角落,不麻烦的。只要能穿过外墙就行。”

“不妥。”

“您就说应不应吧!”

……

第118章 过不去的十

“即便我应了,你爹也不会点头……”

“爹那儿我摆平。是否他应了,您就不拦着?”荣安步步紧逼。

廖文慈思量了一二,慢慢点头。

“……成,你爹若点头,我自然不好说什么。”

“那么,第八……”

“你不是说一共就六七条吗?”

“刚刚又想起来了两条,正在补充。”

“……”

“第八,我进出府,谁也不许管我。我要做什么,谁也不能拦着。我邀请了谁入府,你们也不许阻。你们有什么宴席活动,不能强制我参加。一切以我自己的意愿为主。我娘也是一样,谁也不能勉强她。另外我的院子里,我最大。谁要来找茬或是欺负我,比如虞荣英,我有权利不向任何人解释,直接将人扔出院子去。”

“第九,我是庶,我娘是姨娘,我们简朴惯了,府里的娇贵口味怕不适合我们。所以我和娘另开炉灶,待我把住处选定后,请夫人给我们准备一个厨房。我和娘的吃喝,便由我们自己安排了。府里不用过问也不用负责。”

廖文慈的面上早就没了笑,正一口接一口不住地灌茶来压下火气。她越发觉得是小看了荣安。这臭丫头,一点点,一条条,分明是早有万全考虑。说得好听是回府,实际却是在争取回府后的绝对自由,杜绝自己对她们生活的任何接触和干涉。

这是哪门子的姨娘和庶女,分明是将被供着的两尊大佛!

这臭丫头,尖嘴猴腮,尖牙利齿,越看越像只狐狸。

“只要你爹同意,这两条我也可以答应。”

“第十……”荣安将语速放慢了些。

“……”还有完没完了?

荣安心下大笑,十全十美嘛,怎么也得凑个十条。

“夫人您刚说要对我和姐一视同仁?”

“……”不好的预感再次生出。“是!”

“那敢问,府中的份例方面……”

廖文慈呼出了半口气。

“你的份例,全都比照华儿。一年四季的用度,都由府里承担。”

“月例呢?具体点,告诉我。”

“你姐的月例是一月十两。但她的交友打赏多,母亲另外给她贴补十两一月。眼下你入府了,便与她一样。一月二十两银。府中另外两位姨娘的月例都是五两一月。但你娘不一样,自要高她们一段,便比照府里的另两位姑娘了。五两的月例加五两的贴补,一月十两。你觉得如何?”

廖文慈觉得她该知足了。她能与荣华平起平坐,葛氏比照主子待遇,如此抬举,再要嫌少,就没天理了。

可廖文慈怎么也想不到,荣安盘算的却是另一码事。

“就是说,我和我姨娘每月总共是三十两银子,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毕竟你和你娘在府里生活,吃喝用度都不用自己花银子。足够……”

“夫人,我没有嫌少的意思。我觉得,挺满意的。”

“那就好。”

廖文慈面上总算是漾出了一个笑。

可荣安眼瞅着她的那口气刚呼了一半,又是笑到:

“那么,夫人能不能把之前的银子先补给我和我娘?”

“什么?什么之前的银子?”

“您说我和我娘每月月例有三十两,但据我所知,在庄上,我和我娘只拿了府里每月十两银子的份例,也就是说还差了二十两。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两。掐头去尾,按十二年算。那便是……两千八百八十两。您病中还来这一趟,我感念您的诚意,自然不能斤斤计较,便抹了零,您还差我两千八百两!这笔银子,怎么说?”

荣安面上的笑渐渐收敛,而廖文慈已经压不住火气一下站起。

“荣安,母亲好生与你相谈却不是让你随意为难侮辱的。之所以答应给你每月二十两,是念在你最近受了苦的情面和荣华的要求上。你先前提出的几条,虽不说是无礼,却均不合规矩。母亲心疼你,都退步答应了,但你不能拿母亲的大度来得寸进尺,来狮子大开口,来无理取闹啊!”

廖文慈说的够好听了。若不是虞荣安有用,她早将这臭丫头抓起来教训百十遍了!一张口两千八百两?掐头去尾还抹零?还感念她诚意不打算斤斤计较?自己是不是还得谢谢她的大度?她知道快三千两是多大的一笔数吗?可以买多大一个宅子,可以养多少人吗?

“我无理取闹?”

廖文慈更是万万没想到,荣安却是一下拍桌而起,茶杯带着碗盖跳了好几下,茶水也溅了不少出来,倒叫廖文慈吓了一跳。“你愿给我就给,不愿给我就不回!”

荣安将声音扬了扬。

“好像我稀罕回那个家一样!我和娘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我正是给爹面子才愿意坐这儿跟您谈。夫人您可别忘了,此刻巴巴求我回的是你!几次三番欺负我和我娘的也都是你们!廖静的事我已经息事宁人,您别忘了昨日之事还有廖思明的份!

你们姓廖的屡屡找我茬,我若想追究,你们一个两个全都跑不了!还有您,口口声声说只要我提,只要你能做到便都满足我的也是你!惺惺作态演完戏,这会儿就反悔了?也太快了吧?

真退一步,即便我无理取闹又如何?让府医耽误我娘病的是你。纵容儿子行凶,差点害了我名节和性命的也是你!你们连我和我娘的命都不在乎,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们面子?就你寥寥几句,我凭什么一而再地原谅你儿子?

我开出的价码荒谬吗?伤害已经造成,我愿意用银子来一笔勾销已是极大的让步。我狮子大开口?还不如说是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荣安一推桌子,起身一脚踢开了门。

她又不急着回将军府,谁迫切谁注定就是孙子!

“多说无益!也不是强买强卖。您愿意接受,便回去准备银子。若不接受,那您就把我和我娘当成爹在外边养的外室好了。好走不送!”

荣安可不给面子,甩袖先一步扬长而去。

廖文慈气得双面发白,是在左右的搀扶下才勉强控制住没厥过去。

她跟在后边喊了好几下,荣安脚步都没停。

她想再找荣安一谈,然而荣安那里来报:不舒服,想吐血,今日没法再谈了。

廖文慈气得口苦,只得悻悻离了葛家。

……

第119章 做梦要笑醒

葛家上下听闻了荣安开出的霸气条件,各人均大为解气。

两位一直觉得荣安做事略莽撞的老人一下放心不少。外孙女所为虽听着无礼,但每一条都是颇有远见的自我保护。能考虑到如此周全,比他们都有过之……

葛氏闻言亲自来跟荣安确认了一番,眉间郁结松了不少。

舅母郭氏则张罗厨房一口气添了十道菜,庆祝这扬眉吐气的一天。

虞博鸿来用晚饭,听闻了种种,一句废话都没有,只是告诉荣安,想要如何,他都愿意支持……

他的态度让葛家人颇为满意,老夫人则直言,让他说话要算数,重来之机不易,切忌重蹈覆辙。

虞博鸿跪地磕头,表示这次一定倾尽全力好好保护葛氏母女。

而以上这一切,发生在六月二十。

六月二十一,荣安出门找到了老王,将一对冰花芙蓉玉镯交到老王手上,让他悄悄找买家。她又去了趟廖文慈打算过到她名下的那家铺子。地段尚可,地方不大。

打听了一番,那铺子经营平稳,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什么债务,中规中矩,一月挣个二十两应该不成问题。可以拿下。

她故意在外边逛了两个时辰后才回府,而等了一上午的廖文慈刚刚离开。

午后,廖文慈再次登门。

荣安安心睡了个午觉,又拖了一个时辰才出现。

廖文慈的面色依旧难看,听说昨日又请了御医上门……

廖文慈开门见山,直言她可以出银子,但出不了那么多。她带来了府上的账本,跟荣安分析了府上一年的盈利、开销,和账面上的活动银子,明确告诉她,府上此刻一共只有五百两流动银子可以周转。她最多能出的,也就是这一笔。

荣安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知廖文慈所言是真。

爹的饷银,军衔的禄米,加上各种贴补,一年总共也就小几百两。加上田地的租金产出等等,虽看着收入不菲,可支出也不少,账面上自然是盈余不了多少银子。

然而荣安真正想要的,是廖文慈的银子。

“这是府上欠我们娘俩的,所以夫人是打算赖掉?账面银子不够,就合该我们吃亏?难道不是做账的,管账的和当家的的问题?难道不是您早年出手不公的问题?要吃亏的,怎会轮到我?”

荣安笑。“您为何不让姐和荣英吃这个亏?账本这么重要,您怎么拿来我跟前?这不合规矩。所以是这账本假的?还是夫人打算退位让贤,想将管家权交给我?若是那般,我可以考虑少拿些银子的!”

荣安随口胡扯,连个正眼都没给被气得胸口起伏的廖文慈。

她确实想讹廖文慈银子,但更想知道对方的底。

荣华的日子一向奢侈,若阁老爷依旧建在也就罢了,可那位阁老已经没了十几年,然廖家依旧一如既往。是什么支撑荣华的排场堪比那些名流世家女,比肩颜飞卿,常茹菲她们?

前世的后来也是,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朝夕相处的她却知道,荣华花钱如流水,荷包从来就没有瘪的时候!只要她想要的,廖家就没有不想法子给她弄来的。

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她知道廖文慈私下有不少产业,可这么一文官家族,这些产业又哪来的?荣安下意识便觉廖家暗地里勾当不少,若要扳倒廖家,若能寻到秘密把柄未必不是捷径……

廖文慈见荣安漫不经心胡说八道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然而她能做的,还是只有苦苦解释。

荣安则让下人抱了半个西瓜过来,当着廖文慈的面,一口一口挖着吃了起来。

廖文慈苦口婆心,口干舌燥,而虞荣安则大快朵颐,吃得痛快,直叫廖文慈气得口苦。而她还时不时呸出一口西瓜子来,更让廖文慈一边火气上涌,一边努力压抑。

有几个瞬间廖文慈都觉得,若再这么天天面对面谈上几日,自己一定会吐血倒下。

“说完了?”荣安也吃饱了。

“其实很简单啊。夫人您不是有银子吗?您看您,随手就能拿出一个铺子来让我高兴,这么点银子而已,难不倒您的。您先垫上呗,反正府里的账都要从您手里过,到时候您自个儿再补上。”

廖文慈盯了她好几眼。这是在惦记自己银钱还是在暗示自己贪墨府中银钱?那种憋屈再次堵上了胸口,发泄不出,又吞不下去,只能由着卡那儿,不上,不下。

“五百两。我先给你贴补五百两,加上府中账面上五百两,总共给你一千两银子。这是极限。”她咬了咬牙,退让了一次。

“不是一视同仁吗?姐的那套翡翠头面,是曾祖母留下的吧?记得是哪位皇上御赐的?至少也值千两吧?没想到,您和爹一样偏心,一会儿爹过来用晚饭时,我可得跟他好好说道一番。听说曾祖母当年也留下了几样好东西的,这会儿也不知在谁手上,要不要让爹去给我瞧瞧……”

“两千八肯定是不可能的!一时间我真的筹不出那么多。”廖文慈实在受不了了,再次让步。“一千五百两。府里拿五百两,我私下贴补你五百两,再欠你五百两等我到年前算清!”

“夫人爽快,那我也愿意退一步。一千五肯定少了。一口价,两千两!直接结清!”

“你……”

“您要分次也可以,那么便是两千五百。您先给一千,剩下的一千五年前结清!”

“荣安!”

“还有,您若要分次,必须给我写一张欠条。”

“等等……”

“时间不早了,我要沐浴了。夫人回去考虑下,明日,等您答复。”荣安起身就要走。

“不用了!”廖文慈拦住了她。“两千两,明早我亲自送来!同时你必须写一张字据收条,保证此事到此为止。”

“夫人爽快!多谢夫人!”

荣安瞬间恭敬,大大方方行了个漂亮的礼,直叫廖文慈头疼再次发作……荣安早知会是如此了。廖文慈肯定不可能写欠条,也不可能一点价都不压下去。她更没那么多时间一日拖一日,自然只能应下。

荣安伸了伸懒腰。

从天而降两千两,做梦都要笑醒了。

……

第120章 有人要入京(不言万赏的加更)

六月二十二。

廖文慈送来了银票。荣安收获了前世今生最大数额的一笔银子。

同时,她还与廖文慈一道,前往衙门将那间铺子过到了名下。铺子租在外边,尚有两个月到期,所以眼下还没荣安什么事。

她暗自窃喜,有银有房,总算是好的开始。

府衙出来,廖文慈提了回府事宜。

“夫人,我先前给出的那十条,必须一条条写下来,你我签名,白纸黑字,才叫人放心。”

廖文慈盯着荣安的时间更长,面上的笑维持的时间也更短了,再一次的,她直被气得面色发白上了车……

六月二十三。

十条罗列,白纸黑字。

廖文慈来商议回府时间,荣安则笑。

“回什么?不是住处还没定?这样吧,夫人回去把将军府宅邸图纸拿一份过来,我来选地方。”

两个时辰后,图纸到。

“急什么?总要给我时间考虑吧?我还得问问娘和外祖母的意思。”

六月二十四。

两个院子位置总算选定。顺便的,荣安再一次提了这个那个的要求,廖文慈几乎是扶额听完,看都不愿看她了。

“回府的时间……”

“急什么?您不是说,要修整一番?待修整完成后,我与娘自然也就能搬回去了。”

这一次,廖文慈没急着离开,而是一直等到虞博鸿到场后,确认了葛氏母女最晚下月初回府。她也保证,两院的修整一定会在此之前全部完成。

廖文慈打算赶在七月七乞巧前将荣安弄回府。

乞巧那日,太重要了。

一是那日宫宴盛大,不但京城贵女大都会到场,就连皇上皇后太后也都会出席。

二是按着往年惯例,那日圣上有给喜欢的臣子贵女指婚的习惯。如此良机,绝不可错过。

三是经过打听,太子妃人选,若不出意外那日就将最后定下了。

最近这段时日,是廖家全力活动的时候。朝中关系和皇室关系都动用了。

府里这月底还要连办三场派米,将由荣华亲自主持。荣华写的两首词也送去让人排曲了,乞巧节的种种脱颖安排也在进行中。

她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必须万无一失。

所以荣安越早回府越好。

一来是为了荣华名声,二来是荣安也被皇后邀请参宴。

几次三番,荣安都胡闹着出现,拖后腿,丢脸面,叫廖家上下不寒而栗。

这次是宫中,若再出岔子,廖文慈想都不敢想。

当然最好,是荣安索性就没法参加宫宴……

事实这也是廖文慈一而再,再而三愿意退让的一个原因。只要荣安回府,主动权便都掌握回自己手里了……

六月二十五,荣安给出了两张图纸,就她和娘的住处提出了种种要求。廖文慈终于可以不用每日跑葛家,开始了将军府的重新捯饬。不过,听说她一到家便病倒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带病处理着各种琐碎……

六月二十六,王掌柜递来了口信,那对冰花芙蓉玉镯的买家找到了。

荣安亲自跑了一趟茶叶铺子。

“三千五百两。”老王笑到。

“这么多?”出乎意料了。荣安上次去的那首饰铺子,掌柜开价一对是两千五百两。她本以为最多能卖三千,倒是意外之喜。

“买家什么人?”

“姑娘放心。买家不在京城。千里之外。所以绝无后顾之忧。”

荣安点头。

“倒是姑娘,镯子出手后,会否有后患?万一廖家追问您镯子去向……”

“怕什么!我送人了呗。那老太太要真问我,我便告诉她,这镯子引发了廖静对我的不满,引发了廖思明对我出手,引发了虞荣英砸我镯子,还影响了我和荣华的关系。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邪门之物,我索性送了人。你说那位老太太会不会直接气晕?

哈,这么邪门之物,亏她还宝贝了这么些年,可见她更邪,真真魔头无疑。”

荣安呵呵乐着,点着手中银票。

又是一笔巨款啊。

三千五,减去砸烂的那只百两镯,她还是净赚三千四。她从中拿了一百两给王掌柜,作为辛苦费和犒劳大伙儿的酒钱。

王掌柜不肯收,但荣安很坚持。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若不收,我也不踏实。那我岂不是又多欠了你们主子人情了?”

“那成。”老王是个爽快人,再没废话,收下了银票……

空手套白狼的感觉真是不错。

那镯子荣安是真不稀罕,总没有变成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加上神秘男的一千两,廖文慈的两千两,再有先前爹零碎给的几百两,和她卖了些廖家给的首饰出去,她此刻身上的活动银已有七千多两了。

她确确实实富婆无疑。

然这些银子如何归置,她还是没想好。

廖文慈的两千两拿来后,她原本是拿了一千出来孝敬葛家长辈的,可两位老人怎么也不肯收。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两位给她暂时保管那千两。

还有那铺子,她是否要收回来自己做营生?可她该做什么?

六月二十七,荣安带着一个想法去找王掌柜,然而茶叶铺子却没开门。

六月二十八,她正在练习女师傅教的飞镖,葛薇却是跑来,把她拖着就走。

“做什么做什么!”

“你这傻乎乎的,今日,燕安王世子要进京,你不知道吗?”

“知道。爹昨日说了。”燕安王唯一的嫡子,世子朱承熠今日进京,是皇上钦点了爹带了禁军去城外三十里地迎的。说是迎,准确来说是防。或者是下马威?

太祖皇帝当年平定天下后,遵循尊王攘夷思想,封了几位兄弟为镇守边塞,扩土开疆的塞王。本朝初立时,前朝不少残余势力均北逃。所以太祖对北面形势尤其忌惮。

于是北路的防务便交给了他最信任,也是能力最卓著的皇弟,封为燕安王,掌北路疆土,命其掌险隘,控要塞,肃清沙漠,平剿蛮夷,清除反贼,开疆扩土。

塞王权力不小,拥有地方军队,也可以任命王府官吏而不用经过朝廷批准。而燕安王一脉也是着实争气,只用了四代人的努力便将他们原本的封地扩大了近一倍。

北地局势越发平稳,如此,在现皇帝眼中,其封土便略显碍眼,其过去军功更是硌眼。身为君主嘛,这样那样的忌惮总要比常人多得多。

世子入京,皇帝命虞博鸿带了足足三千余人去迎。为震慑,也为试探。

荣安知道,爹为这事最近很忙,兵力和防务上的调度显然比外界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

第121章 燕安王世子

“那你可知燕安王世子是燕安北地第一美男?”葛薇细声到。

“听说过。”

还见过呢。

那人的确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潇洒风流别说北地,就是京城也绝对能排上号。然而长再好也是个短命鬼,活得还没自己久,没等继了他爹王位便殒命了。还死得不明不白。

“咱们不去见识见识吗?”

“不去!太麻烦了,人太多,不想去。你带着彩云去吧。叫上阿生,让他护着你。”

“听说圣上打算给燕安王世子赐婚呢。”

“你都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出去赴茶宴时,最近姑娘们都在讨论这位世子爷。第一自然是因他的相貌,大伙儿好奇,都想看看是否如传言那般俊美。第二便是因为皇上此次招他入京便是要给他赐婚,而据说,皇上为他挑中的是乐平郡主。”

葛薇怕荣安不明白皇室人员,还特意给解释了一句:“乐平郡主,就是长公主唯一的掌上明珠。驸马爷逝于公务,皇上感念其功,封了其女为乐平郡主。

燕安王世子其实若从辈分上细究,他与当今圣上是平辈的,两人名也只差了一个字。虽算得上是堂亲,然相隔千里,关系到底有些远。

此刻若由乐平郡主加牢关系,非但亲上加亲,对两地稳固也好。因而大伙儿都在说,这是大好事呢!”

“哦。”荣安应了声。

葛薇压低了声音笑:“皇上还笑言,乐平郡主美在丹凤眼,燕安王世子俊在桃花眼,这两人若结合,也不知孩子是何种眼?”

“这样的话,会是皇上说的?”荣安一愣。

前世,她没太关注燕安王世子。但她可以确认,世子朱承熠绝对没能娶到乐平郡主。且凭她对皇帝的了解,这般没谱的话能出他的口,本身就有问题!

等等!

荣安心头一阵急跳。

桃花眼?

朱承熠?

对了,记忆里的朱承熠,确实是桃花眼!

那个让自己好奇了许久之人,会不会是他?

身高……差不多。

体型……能对上!

荣安闭眼试着将神秘人那把须子忽略掉,发现其人与记忆里模糊的朱承熠……很像。

五月时他说大概离京两个月,今日六月二十八,虽有偏差,却差距不大。而她之所以一直没从京城的权贵子弟里找到神秘人的可能人选,说不定不是因为她想不起来,而是范围不对。因为他根本不在京城啊!

因为他是燕安人,他是偷偷潜入京中!

荣安越想越确实,后背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确实是皇上说的。昨日我听到……”

“走!”

“啊?去哪儿?”

“带你去看燕安王世子入城!”

“不是不去吗?”

“你要是不想去我便自己去了!”

荣安带着葛薇换了身普通布衣,各自准备了帷帽,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府。

她让马车从茶叶铺子所在的那条街上走了。

老王的铺子还是没开门。

这就能说通了。

昨日荣安便觉奇怪。

老王究竟有什么大事,一下就没了踪影。所以……是他要入京,老王他们去帮忙打点了?

荣安有些紧张,不仅仅是似乎离真相很近,更因,前世不管是这位世子本身,或是燕安王他们,全都只有一个字可以来总结——惨!

她必须立马确认!

葛薇打听的倒是仔细,连对方车队将从德胜门进入都知。

一路忐忑往城门方向赶,唯恐赶不上会错过。

路上闻讯前往看热闹的人不少,都想一瞧世子爷风采,于是路上已见拥堵,还有不少官兵在主道上维持秩序。阿生是虞博鸿拨给荣安的人,倒是各路都熟悉,他出去略一打点,他们的车很快便沾光跟着一路官兵往北城方向走,倒是半点没耽搁。

哪知到了城门附近,热闹是热闹,可氛围却偏偏不对劲。

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都是被挡在外围的百姓。

稍微听了两句,说是世子人还没到。

没到吗?耽搁了?

不对啊!

马车高度在那儿,视野也相对开阔,城门外,依稀可见不少明显不是京卫着装的卫兵,那些就是燕安兵吧?

马车已没法前行,荣安与葛薇下了车,阿生护着两人混进了人群之中。

人群里多是对燕安王世子的讨论,既有对燕安王一脉军功的讨论,也有对其相貌和经历的赞叹,不少人还提到了“联姻”“质子”等字眼。

荣安也是不由一叹。

若按着前世来看,联姻没有,质子也未必。

只可惜前世的这会儿,自己还在庄上,是半点相关记忆都没有,也不知前世今生的这会儿是否有差。

不及感叹,他们三人身边便多了一人。

荣安两人虽戴了帷帽,但在城门维持秩序的于彤还是通过阿生一眼便将她二人认了出来。

于彤将她二人往边上带,护着两人往虞博鸿那边去。

“爹在公务中,过去找他合适吗?”荣安低声问。

“不打紧。”于彤笑到:“城门外也聚了不少百姓围观。将军说了,既然您要看热闹,还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容易出事。”

“我爹言之有理!”爹说可以,她自然更可以。

城外门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卫兵林立,标识是“燕”字的卫队只有不到百人。相对之,京城官兵则多得多。

队伍的最前边,跪着一个燕兵。看那打扮,应该是个统领。

而虞博鸿,正背手站在城门口,一脸的严肃。

放眼望去,荣安并没找到世子模样之人。

对面马车倒是有一辆,人是在车里?

“不用东张西望了!车里没人!”虞博鸿一眼瞪过来。“出来做什么!”

“看热闹啊。爹忙着,我自己瞧便成。”荣安嘿嘿一笑,心下则对没见着人略感失望。

“没什么好看的,站个一刻钟便回去吧……”虞博鸿一挥手,招来于彤:“你们有想知道的,可以问于副将。”

“多谢爹。”

荣安心下一哼。原来这才是爹没赶走自己的原因。先让于彤带自己过来,再让于彤陪说话,等下还会让于彤送她们回马车吧?这是费尽了心思在撮合呢。

……

第122章 荒唐世子爷

于彤低声道来:

“召燕安王世子入京是圣上的旨意。队伍按原计划应该是在七月初抵京的。然他们队伍进行速度倒是快,竟是足足提前了三四天……”

荣安点头。七月初,刚好应了他的两月之说。

燕安王势力渐大,皇帝的猜忌心自然也在增加。这是最基本的试探。敢不敢来?来不来?是否推辞?是否情愿?

朱承熠是燕安王唯一的嫡子,是世子,是其王位的继承人。但凡燕安王心思不够坦荡,但凡有些异心,世子便不敢也不能走这一趟。

皇帝显然是在观察。

而朱承熠选择了快速入京,提前入京,这大概也是打消皇帝猜忌的一个手段。尤其比原计划还提前了几日,他的巴望,足可表现他的坦荡。

眼前这几十辆扎了绸花的礼车,更可表现燕安王臣服的心意。

荣安又是一叹,然,后果……她不由生出了些怜悯……

于彤正低低道来:

原来,京中前日便收到了燕安王世子已抵达京城北百里地的消息。而昨日,对方是在五十里地外扎的营。

今日一早,虞博鸿带着禁军前往相迎。

按皇帝的意思,是要将对方暂时挡在三十里之外既做检视也做试探的。

哪知三千禁军一路往北,压根没有碰上对方。

一番打探却回说,对方还在昨晚营地,压根没动。

虞博鸿索性带人前往,并打算按着圣上示意进行一番试探。

然而到营地后,对方却磨磨唧唧,吞吞吐吐,虞博鸿发觉不对。

一番逼迫才知,世子并不在队伍之中。且对方也交代不出世子此刻的去向。

从对方的统领到朱承熠的亲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且都说今早醒来他们才发现世子消失了。

虞博鸿自是不信,当即便下令围了对方千人,并上下进行盘问和查探。

营地四周整夜都有人检视,并未发现任何外人闯入的踪迹。同时,朱承熠的马也不见了。而营地上下消失的,也就只一人一马。因而不管怎么看,应该都是朱承熠自己离开的。

那么问题就大了。

离开?是离了京城回去了燕安?这便是抗旨!死罪!

或是未经允许,尚未接手入城许可而偷偷入了城?按律:塞王及其亲属未经传召一概不得入京,这还是死罪!

又或者,他突然消失,会否在京城附近还有接应之人,还有可去之地?他在做什么安排?若涉及谋反,依旧是死罪!

燕安军统领跪地以人头作保:表示世子虽性子跳脱不羁,但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所以既不可能突然撇下部下一人返回,也不会贸然入城。

世子二十年来头一回入京,多半是流连美景,一时耽搁在了某处。且世子不会忘了今日入城,定会准时赶回,求虞将军给些时间……

虞博鸿略作思量后,索性决定加深试探,直言由于世子失踪,要求燕安军必须原地扎营,并由京城禁军负责看管和查检。若无允许,不得离开营地范围一步。否则,杀无赦。

如此,不管世子是否已进到城中,都等同于被砍断了手足。朱承熠出不出现,朝廷也都有了拿捏的底气。而对方若不同意,那么燕安军的忠心自然也得重新考量。

燕安军倒是识相,领头的二话没说就表示世子不在,一切听从虞将军指示,乖乖带着千人一齐缴械,正式扎营。

于是,这才有了虞博鸿命五千禁军原地“照顾”燕安军,他本人带着一队卫兵“护送”燕安王世子一行百余随从,礼物和行李来到城门,并等在城门之事。

眼看将至午时,原定的入城时间将至,虞博鸿也让人备马,打算先带对方跪地的统领回宫向皇上复命。

这边虞博鸿刚要上马,那边却有马蹄声和大呼小叫声正在临近。

滚滚黄土被卷起了半丈高,来人不少,声势不小。

第一个冲出昏黄沙尘的,是一个黑衣白马的男子。

若忽略他微微倾斜的身子和狼狈的表情,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如昆仑美玉一般自带光华的男子。俊美——就是俊美,引发人群里抽气声连连的那种俊美。

“世子爷,是我们世子爷!”跪地的统领一下松了气。

虞博鸿也暗暗舒气。从郊外来的,还好,还好,若是从城中方向过来,今日只怕不少人要跟着倒霉。

“虞将军!救我!”谁能料想,那朱承熠千里而来,发出的第一声便是求救。

虞博鸿也是莫名其妙,原本望着由远及近的一群人,他还在眯眼思量这小子一人离开多人回,果然还有接应吗?不过这会儿离近后他算是看清了,最前边的是朱承熠,此刻的他正被身后一群人追着跑……

这是几个意思?

最前边的朱承熠打马冲来,禁军护卫纷纷拔刀护在虞博鸿身边。

虞博鸿则一抬手,示意放他过来。

“将军,救我!您……是虞将军吧?久仰!”

荣安深抽一口气。

看清了!

她很确定,就是他!

是他!

那双光彩满溢,掩其心意的桃花眼,睁大的眼里有淡淡邪气微微精芒,而眼角弯起后则完全看不见底,绝对就是他!

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知道她秘密,帮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神秘人!

竟然是个塞王世子!

那个一脸疲惫,仓皇狼狈逃窜的家伙正向虞博鸿求救。

而此时此刻,他身后追兵也已赶到。

那帮人无惧于在场的虞博鸿和禁军,竟是瞬间兵器全开,足足十把长刀齐刷刷对准了朱承熠。

而下一瞬,朱承熠的那群护卫见状也纷纷拔刀,护了上来。随即引发的,则是在场禁军和城门官兵同时举戈相向。

众百姓如惊弓之鸟,齐齐往城门禁军们身后缩……

“何人在此闹事?”虞博鸿厉声一喝。“若不速速放下兵刃,便统统按谋乱论处!”而他冲向的,不仅仅是朱承熠,更多的是那群正对朱承熠围追堵截,举刀相向的家伙。

“将军!”他们之中一人下马单膝跪地:“在下长公主府护卫长千墨。此人一早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出现在长公主别院,惊扰了长公主殿下和乐平郡主。此人还敢冒充是燕安王世子,在下奉长公主之命将他捉拿。”

“……”荒唐!

……

第123章 确实纨绔子

荒唐——是大多数人此刻心里冒出的第一反应。

“呸!什么冒充!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燕安王世子朱承熠是也!”

朱承熠整了整衣摆,“哪有鬼祟,小爷路经长公主堂姐家别院,都是一家人,岂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顺路一探,结果被误解了而已。”

他分明心虚气弱,往虞博鸿身后站了站,“回去告诉长公主,她误解我了。我过两日再登门探望。”

再度哗然起!

长公主府众护卫如见鬼般盯住了他,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禁军众人也抽气连连。

听到了啥?

燕安王世子还没进城门便闯了大祸,偷摸进了长公主别院,还被抓了个现行?还当众承认了?分明理亏却没有道歉,还大咧咧约下了要登门?

这世子未免太过恬不知耻,不守礼节了。到底是蛮地出来的,非但纨绔还是最低俗的那种……

“将军,看来确有误会。”燕安军统领刘贺上前来冲虞博鸿与那群护卫分别抱了拳:“这位,确实是我家世子爷。”

虞博鸿抚了抚微颤的须子,冲朱承熠伸手:“还请世子爷将身份印鉴和证明出示一番!”他又转身示意手下:“画像拿来!”

一番确认加问询,确认这人是朱承熠本人无疑。

事情经过也弄清了:

皇上有意要给朱承熠和乐平郡主赐婚之事已经传开,昨晚听说长公主久居别院近十年,而此地距离那别院只不到二十里地,于是朱承熠便打算走一趟。

他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担心一面圣便会被赐婚,所以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去碰碰运气瞧瞧,看能否见见乐平郡主其人。哪知他今早刚想法子跟着菜农进了别院宅子,便被发现了。

这才有了一边追,一边跑之事。他不识路,结果走岔绕远了,他只能向着城门方向跑,本打算到了城门再往北走……

公主府侍卫也向虞博鸿确认,朱承熠并未能闯进后院,对长公主和郡主只是惊扰,并无实质性的冲撞……

那统领也帮着在一边解释,说世子年轻,一向想一出是一出,好奇心过人是世子的一贯性子……

多少人都掩唇而笑。

原来如此。

他们会好奇世子其人而在这边围观,那世子好奇传言里的未婚妻所以前往一瞧倒也能理解。

只不过,偷看姑娘太没品,到底是野地来的,空有如玉容颜却还是粗俗无礼。

朱承熠向公主府众人抱拳表抱歉。

众侍卫虽觉委屈,但确认这位便是圣上召见的世子,也只能退步……

朱承熠连道抱歉,为向公主府众侍卫致歉,竟是拿出一壶马奶酒作礼,连个铜板都没给,引得无故追了近一个时辰的公主府侍卫们更是面冷了几分。

围观的百姓也悄声议论,并啼笑皆非着。公主府很有可能将是他的妻族啊!他既然知道去偷看,怎么不知道趁这机会打好和修补关系?哪怕偷偷塞个金元宝都是必要的吧?马奶酒?公主府的侍卫还差你一壶酒?再说了,一壶酒给谁喝?还真是不懂事,笑话连连,不谙世事的粗人……

虞博鸿一直在细细打量这位世子爷。

长相细腻,面白肤嫩,一看就未经风霜。眼里流光,举手投足都带痞相,一看就是骄奢淫逸惯了的。相比他爹,这显然就是个纨绔败家货色。想那燕安王,一声驰骋疆场,汗马功劳,偏就生了这么个细皮嫩肉的二流子,也是可惜了……

探子曾报,这位爷在北地也是胡闹惯了的作风,既有过为了个唱曲的与人打架,结果战力不济,被人打晕抬回家,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经历。也有与一帮贵公子一道与自家庶兄弟打擂台,结果将庶弟打成重伤,气得他爹小妾一命呜呼的过往。

还有荒谬的,是他为了验证巴豆的功效,将豆粉下在了自家马厩,结果延误了燕安王的公务,被燕安王吊起来痛打了一顿……

种种荒谬,几乎可以写个话本。燕安之地,几乎无人不知他的荒唐事。

而他的优点,除了那张俊到姑娘一瞧便面红发烫的脸,也无其他了。

至于他的军功,几乎没有。因为他从不肯跟着燕安王抗敌。每回都找各种借口逃避。

不过若细细数之,他也不算是毫无建树。比如有一回,他在酒楼喝酒,出去解手时刚好瞧见小二牵了两匹油光水滑,健硕雄壮的好马去马厩。使了几个铜板找到了马主人,强行要买马。马主人不肯,他苦苦纠缠,结果被对方一把抽翻了。

怀恨在心的他竟然溜进酒楼马厩,又拿刚买来的巴豆下到了那两匹好马的精饲料里。之后他带着一帮纨绔子跟着那两人想看好戏,可渐渐却发现了不对。那两人的去处是一黑漆漆的破旧民居。两人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门打开了,里边却无灯火。

纨绔几人翻墙而入,发现民居院中空空如也,离近了则只隐隐听到了两句胡语。几人大惊,道难怪对方会有那么好的马,原来是胡人乔装。

为何要乔装?为何要如此鬼祟?为何不见灯火?他们尾随的很可能是胡人奸细。于是乎,他们中离开两人去报信,剩下人等则继续盯住。

院中人发现了纨绔动静,本欲出击。哪知几个纨绔带着手下一道起哄,闹出了极大动静,并反复在墙根拔刀抽剑和叫嚣。院中摸不清状况,不知院外人数,只能仓皇而逃。

巴豆立了大功,那马早就跑不了倒在了一边。纨绔又给放了一把火。

瓮中捉鳖,官兵到达时,活捉了两胡人,并将民居里潜伏北地多年的一帮奸细给一网打尽。

一群纨绔因为机敏行事又拖下了宝贵时间,倒是歪打正着立了一功。

然,朱承熠生平的功劳也就仅限与此。

燕安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偏就什么都阻挡不了这位爷吃喝玩乐的劲头。好在燕安王身强体壮,燕安地局势平稳皆在掌控,所以世子的胡闹也就不那么显眼。

虞博鸿知道,前几日燕安王的来信里,便提到了让皇帝好好帮着教导朱承熠一番。其中谦卑态度,还是让皇帝满意的。

虞博鸿观察着朱承熠,正看他其人表现与其过往可有出入,看其眼神心性可有作假。

眼下看来,这货倒确实风流荒唐的纨绔子无疑。

……

第124章 真不成体统

荣安也懂了。

朱承熠是下一任燕安王,可皇帝却不够了解他。

召他入京,还故意泄了要给他与乐平郡主指婚之事,就是要看他的反应。

联姻,自然要挑强硬的对象才能互利互惠。对于燕安王来说,最好便是挑个分量重的儿媳妇。

而乐平郡主,分量虽重,却只重在了名头。

长公主驸马已逝,再尊贵,也只空有个名头。对燕安王世子来说,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个妻子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直接被皇帝再次绑定。

如此一来,燕安王世子再不是与皇帝和长公主平辈,而是小了一辈。推之,那么燕安王也不仅仅是皇帝的长辈,反而多了一重亲家平辈关系。从宗亲关系看,对燕安王一脉是绝对削弱。

权力上也一样,燕安王世子因着地位和妻族关系更得被皇室牵制。婚事之后,郡主更成了明面上的一枚棋子,碍眼却除不掉,还多得是理由和办法让燕安王一脉扯不清皇室关系。

而皇帝如此大度,将最疼爱的表妹嫁给世子,但凡燕安王再有异心,也会被人叫骂。若如此联姻,于情于理于利益,沾光的都是皇帝。

所以,皇帝在试探。但凡燕安王想法多一点,或对皇帝没那么恭敬,都一定会以各种名目推掉这出婚事或者阻止世子入京。那么届时,皇帝一定会有所行动。

想来燕安王他们是一早已经觉察到了皇帝的起疑,所以朱承熠早先便已悄悄入京。

如此,都能说通了。

由于相貌过于出众,是绝对的一见难忘,所以先前的他始终在易容。他入京期间四处打探,就连京中各条街巷都摸得熟记于心,还暗插了茶叶铺子这般的点,应该是在收集和整合各种消息。

他大概是打听到了赐婚意向,所以急忙返回了北地。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自己那个农庄,并不是因为荣华,而是因为太子,因为爹……他发现自己,应该只是个意外。

荣安顿时想到了一大串前世种种,瞬间让她如芒在背,冷汗涔涔而下。不行,她得捋捋,回去好好捋捋……

先看眼前……

若自己和周遭其他人一样,第一次与之相见,或许真会被他骗了。可他何其精明和细致之人,怎会鲁莽到擅闯长公主府?荣安稍一细想便明了。

好办法,好主意!

第一,他在表态,他对皇帝的赐婚没意见。非但没意见,还很热心,很好奇,很迫切,所以想见传言中的未婚妻。

第二,他在暗暗表露莽撞性子,粗糙性子,直爽性子,而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都不足以成为威胁。即便他承了燕安王之衔,也不足为惧!他在努力打消皇帝的疑虑。

第三,他害怕自己这一入京会被皇帝偷摸处理掉,他怕他会真的变成一个质子,他怕他的形象不够“高大”,所以在努力自保。

在城门闹了这么一出,如此笑话,如此众目睽睽,如此带了画本色彩的男女故事,都刚刚好可以让之变成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此一来,他莽撞形象不但深入人心,整个京城都会无人不知他这位世子爷的驾到。那么之后,皇帝再想简单粗暴处理他,便再无可能。即便皇帝真要动手,也要掂量着……

第四,舆论若是闹得厉害,最不满的应该便是长公主了。还没赐婚,八字没一撇便贸然闯门,那将来呢?郡主是长公主和驸马唯一的明珠,长公主心疼,怎会舍得女儿远嫁,怎会舍得女儿嫁这么个憨货?长公主一定不希望赐婚发生,一定会有所行为……

第五,今日事明日定会被御史拿来弹劾说事,胡闹世子荒唐行事,朝中上下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会就此形成。御史闹得越凶,负面评价越是多,对他则越有利。皇帝也会越发安心。对于长远来看,他无能比他能干的好处要多了太多。

所以,他都想到了……

荣安垂着脑袋,几分无力。他和自己,竟是相像的?装傻充愣,不计形象。要么被算计,要么去算计别人。说到底,都是为了保全。然而,他比她,更惨,惨得多!

她忍不住轻声叹过……

虞博鸿在继续着他的试探。

“世子的千人卫兵还在五十里地之外。本官暂时安排他们原地休整了,世子以为如何?”

“将军看着安排吧!”朱承熠果然没有任何坚持。“也不知京城好不好玩。若是皇上应允,小爷倒想多待一阵。看皇上的意思吧。实在不行,便让他们先回去吧!”

虞博鸿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丝笑。

不管是因胆怯或是谦卑,总之是没有让自己为难。识相就好。他只带百余人入城,皇上也能安心不少。

“那么,时候不早,本官这便护送世子入宫了。”

“走吧!”朱承熠丢了马缰绳,预备进马车。

虞博鸿扭头示意于彤,轻声道:“你送两位姑娘回府。”

“姑娘?”朱承熠突然转身,迅速通过于彤的动作将视线停在了荣安两人身上。“这两位,是虞将军的千金?”他双目晶亮,唇角勾笑。

虞博鸿的声音原本很低,他并不愿叫人知晓荣安葛薇在场,哪知这货完全没脑,说话中气十足,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荣安两人身上。

两人赶紧将帷帽往下压了压。

可那朱承熠还是未察出不妥,竟是大咧咧行了一礼。

荣安两个被众人围观,难免面红耳赤,只得回礼。

虞博鸿面色难看,解释两人并不都是自己女儿,让赶紧出发。

然那朱承熠一心纨绔到底,准确指出了荣安,肯定道:“将军千金是这位无疑。”

围观众人起哄:“何以见得?”

“这位姑娘不卑不亢,气度过人,一看便承了将军气场。”

众人点头。

“且看这位姑娘风雅脱俗,举止优美,礼仪涵养更是一等一,比我等北地女儿更胜百倍……”

“行了!”虞博鸿怒吼一声。当街评价自家女儿,这货当真无礼。虽都是好话,却不成体统。“时间不等人!世子还要拖延不成?”

“将军,您总得告诉我,猜对了否?”

虞博鸿懒得搭理,翻身上马,示意启程。

谁能想到,那边朱承熠却突地一声“冒犯”,掀开了虞荣安的帷帽。

……

第125章 虱多了不痒

人群再次哗然。

大胆!

好个大胆放肆无礼还鲁莽的世子爷!

这位爷,混世魔王无疑啊!

人群好几层,有不少年轻公子姑娘隐在其中,自是有人认出了虞荣安。果然虞荣安!

随即,不少人直接笑出了声,刚刚,这位世子爷说什么?以无礼粗俗名头响彻京城,夜行闯营,冲撞大师,手拖亲弟,顶撞嫡母的虞荣安,在燕安王世子口中竟是风雅脱俗,举止优美,礼仪涵养一等一?哈哈哈,何等好笑!何其有趣!

虞博鸿见这小子对女儿无礼掀帽,一时大怒,差点拔刀。

而那边朱承熠则一边鞠躬道歉,一边还在向众人确认是否猜对。他那胡闹无端的秉性再次显露无疑。

得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他便快步往车边跑去。

虞博鸿见他上了车,只能强压怒火,示意于彤赶紧将面红耳赤的荣安带走,并挥手部下准备动身。

谁又曾想,那朱承熠并未躲进车中,竟是去而复返。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还拿回来了一块不明动物的皮毛:“在下唐突了,给虞将军和虞小姐赔罪。”

无疑,他这一出手,再次引发了所有人的爆笑。一块毛皮做赔罪礼?哈哈哈!这个出手,更好笑了。这土包子!

“不用了!”虞博鸿强忍了抽刀之心,一声吼去,直震得那朱承熠连退了好几步。无礼,胡闹!这厮再这么闹下去,女儿原本便不怎么样的名声更加堪忧了。

他挡在女儿跟前,拿剑柄将那块毛皮给推了回去。

“世子爷若再拖拉便将误了吉时。本官着急进宫复命。世子爷若还耽搁,本官便先行一步了。”

“走,走,这就走。”他再次冲荣安方向抱拳一拱随即转身,“诸位都散了散了。多谢大伙儿相迎。”他有几分厚颜无耻,几分没脸没臊,更多的是没心没肺的单纯样。双目清亮,没有丝毫的畏怯,拉了拉衣襟,高高上马,还不忘向众人挥手……

队伍离开,荣安又是一叹,这才将帷帽戴上。

她怜悯他,就如心疼前世的自己。所以,她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今日暴露出的所有,都是缺点。

除了擅闯长公主府那一件,他还故意冒犯她来冲撞了她爹。若不出意外,爹入宫面对皇帝时,即便不告他状,对他做出的评价也好不了,不满那是一定的。然而这恰恰对他是保护。他越无能,便越无害。

站在皇权立场,他若真有异心,不但不可能当众对她无礼,也不可能挑衅爹,相反只会去巴结笼络。所以,他又安全了些。

另一方面,他故意闹出一个两个笑话,更是落定了他的莽撞粗鲁,更多人会对先前判定深信不疑,更会对他不屑。如此二世祖,不但叫人看不上,连带着还会对他爹有这么个儿子唏嘘惋惜不已。

对他,全是益处。

荣安能理解他的作为,所以才让自己的这张脸暴露在了多人跟前,算是帮他配合了一把。唯一糟糕的,是他今日冲上风口浪尖就罢了,不小心还带上了自己!

她站在人群里,能听到很多人的言辞里有自己……

哎!关于她的传言和议论够多了,眼下又多了一条。也罢,虱子多了不痒……

回府!

回到住处的荣安关上了房门,焦躁极了。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爹回家。

“燕安王世子为何会入京?”

“皇上的旨意。”

“皇上要给他赐婚?”

“也许。”

“乐平郡主?”

“……不知。”

荣安盯了她爹两眼,竟然不和自己说实话。果然是忠臣。

“皇上怀疑他爹?”

虞博鸿本以为女儿是有委屈要跟自己诉,哪知她越问越离谱。

“安儿,何来此言,不可胡说。”

他不由放低了声音,四下瞧了瞧。“塞王权大,提防总是没错的。他们手握重兵,又有军功,身有皇室血统,万一其心……”

“以前也没有这些事,怎么突然就召了入京?是燕安地出了什么事?扩兵了?还是他们结仇了?”

“……”虞博鸿面对女儿紧逼的发问,一时不会敷衍了。“姑娘家不需要知道这些……”

“爹,我过几日要入宫,您忘了。别人家都有长辈提点。您若不给我说透了,我得罪了人怎办?”

虞博鸿蹙眉,他想到的倒不是得不得罪人的事,而是荣安今日与朱承熠打了照面还莫名其妙差点被牵扯……

他决定,还是与女儿说道说道。

“以后再见到燕安王世子,记得远离。”

“皇上要对他动手?”

“……”臭丫头,真能想。“没有的事。”虞博鸿一叹。“你记着远离便是。尤其是,你姐若成为太子妃,你便更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这话什么意思?荣安暗暗蹙眉。怎么,是爹随口一警告,还是荣华的事有进展了?不过这一条,还是暂时被她先搁去了一边。

“所以,是太子的问题。是太子出的主意,将朱承熠引了入京?”

“你这孩子!皇权里边,涉及的关系太多了。爹没法与你讲。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讲清的,你且记住爹的话便好了。”

然荣安听出来了,爹压根就没有否定。果然,是朱永昊为了兵和权搞出来的事了。其实荣安想确认的就是这一条,眼下,目的已然达到。

见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谈话,她扔下了重重一句:“我讨厌太子!”

虞博鸿半转的身子滞住了。

“即便他成了我的姐夫,我也厌恶他。”

“安儿……”

“他眼里都是算计。”

“皇子们为了那个位置,都是这般。”

“可他讨厌我。”

“只要爹在,他不会对你有害。”

“若可以,我不希望他上去。”荣安作势漫不经心,“哪怕姐嫁给他,我也希望他上不去。”

虞博鸿张了张口,事实前几日荣安事后,他想了很多。他一度怀疑几次三番对荣安出手或相帮的是某位皇子的人。可他眼拙,实在没能找出是哪位所为,也没有人上门来领功或与自己谈条件,反叫他一头雾水。

荣安想得简单,可他真不想告诉她,其实除了太子,其他的几位皇子或许更不中用……

第126章 恩怨与杀戮

荣安扯笑的眼里伤感蔓延,连虞博鸿都察觉了。

然而荣安的伤感并不仅仅是太子这方面,还因朱承熠。

前世她关于朱承熠的记忆并不多且久远。无非只是几场宫宴上远远见过那人。

然而“燕安王”这三个字,却……纵是她一个后宫妇人,前世听到那三个字都是复杂到唯有叹气……

当今皇上对燕安王的态度和决策荣安知道的不多,但太子那里,她却很清楚。

燕安王虽名义塞王,可随着势力的发展渐渐又近乎于历史上的藩王,哪怕再安分,随着血缘亲属关系日渐淡薄,总会让在位者越发在意。

太子一直是坚定站在撤藩位置上的。现皇帝在位时并未就撤藩有过多少实质性作为。但朱承熠,确实就似一个质子的存在,被留在了京中。后来,包括他的亲妹妹,长宁郡主也被召进了京中,嫁入了京中,这些都无疑是一种控制……

然而在朱永昊登基不久,他对燕安王的行动便展开了。

只可惜前世的荣安到底只是一深宫后妃,她知道的,确实少得可怜。而家族的信息也都只会传达到荣华手上,能到达她耳里的,要么是道听途说,要么是后妃们和奴才们之间的闲聊……

她记得,似乎是突然说朱永昊接到了密报,指向燕安地之所以多年来战事不断,正因燕安王与鞑子间有协议,拿接连不断的战事换取他塞王和塞地的价值。而这一条,事实从本质上便已违背了太祖爷加封塞王以求驱除鞑虏的本意!这一条,已足够成为了朱永昊以求撤藩的基础。

密报里又说借着不停的战事,燕安地一直在偷偷扩充实力兵力,积攒财力,更使得朝廷忌惮局势不但每年对燕安地的政策越发放宽,还就贴补一而再地扩大着……这一条,不得不让人深思燕安王的目的,即便不说是造反,但从长远看,确会威胁到大周的长治久安,所以必须立马阻止眼下燕安地如此发展。撤藩的必要性也有了……

然密报里还提到,就连燕安之地那扩大的地盘也是偷偷在鞑子难熬的严冬以输送物资为代价换取的。此外,燕安王为了进一步敛财,还以地形优势遏制住了与西域通商路上的几大要塞,不但收取过路费保护费,更私开市场赚取高昂差价……如此,罪名也已就位。

而这一密报的来源,正是与燕安地久战不停的鞑子!朱永昊的龙案上不但有燕安王与蛮部联络却被截获的通信,也有蛮部奸细招认的供词……如此,一部分证据也有了。

荣安之所以对这封密报记忆这般清晰,正因当时这事闹得极大,几乎到了举国愤慨,人人怒骂的地步。她清晰记得当时就是后宫众嫔妃围坐一起时,也都无不个个怒骂和诅咒燕安王……如此,民声基础也有了。

如此这般,自然要查。

朱承熠的证词自是无用的。皇帝一道圣旨,封了包括兄长兴王在内的三大巡察使,进入燕安地调查。然而在边境上,一行千人却遭遇了箭雨刺杀。一千人,无一生还。其中包括了兴王。

兴王不仅是堂堂王爷,更是先帝和先元后唯一的血脉,他死了,打的就是皇室的颜面,朝廷的颜面。

此外,他还是皇上最敬重的兄长啊!

举国大怒。

动机上,非燕安王莫属。时机和地点上,正好两地边境,把控的刚刚好。再早一点晚一些,再进十里退十里,都不合适。而有能力做到全歼的,还是只有燕安王。

一番排查,总算有了线索。射杀众人的箭头卸下后,是三叉尖口,刚好能完美匹配上燕安王部下的箭头。

如此,最直接的证据有了。

动手的导火索也齐全了。

由于三大巡察使包括了当今王爷,御史清流和一代老臣,死伤又尤其巨大,手段尤其残忍,所以群情激愤,上至皇帝下到平民,无不声讨燕安王。就是后宫也展开了好几轮的资助。荣华还大手一挥,直接捐了令荣安目瞪口呆的三千两白银作为表率……

朱永昊“顺应民意”,一纸《清塞檄文》下发。大军开拔。

然而,燕安之地却也揭竿而起了。

一因所有罪证燕安王皆不认,他不甘不愿被冤枉,他愤恨痛苦。二为燕安地百姓,为了燕安地官员,为了燕安地长治久安,他不得不反抗。

然而还有最重要的,则是燕安王世子,即朱承熠也在那千人之中——死了!

朱承熠是燕安王唯一嫡子,王位的继承人,却这么荒唐死了!

燕安王怒不可遏,也散布了讨伐檄文。声称如此悲剧,分明是现皇帝自导自演,口口声声被迫害,实际是为了以正义姿态撤藩,事实真正违背太祖遗愿,残害血脉的正是现皇帝!

然而大周上下处于受害者位置,燕安王的说辞被看作了垂死挣扎和走投无路的狡辩和栽赃。

至于朱承熠的死,朱永昊只轻描淡写解释到:

朱承熠是自己主动要求加入巡查队的。巡查队身负使命,又有风险,他之所以答应朱承熠,既是念在亲属关系上,希望之有将功补过之心,又希望以朱承熠的身份来保护巡查队顺利进入燕安地。哪知他尚未公布此消息,队伍还没完全进入燕北之地,便遭了暗杀……可见是天意……

事实从燕安王发布檄文那一刻便已经输了。不管先前所有证据的真假,此刻的他已是板上钉钉的谋反罪。

就这样,朱永昊得偿所愿,终于站在了最完美的位置用最适合的借口发动了这次战争。

他,顺应天意,响应民意,众望所归!

当时的征北大将军,正是朱永昊最信任且倚靠的虞博鸿。

历经了七个月又十八天,大周军赢了。

然而虞博鸿回信里却并不是很高兴。

后来他吐露:之所以这场战争得以迅速推进和收场,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与燕安军多年不死不休的鞑军反戈一击之缘故。燕安军被前后夹击,插翅难飞,焉有不败之理?……

然而就这一点,当时的说法,是燕安军多行不义必自毙。完全弱化了鞑军这莫名其妙的出击。

若没有多年后再起的战事,包括荣安在内的大周人还真得以为燕安军皆是混吃等死,败絮其中的酒囊饭袋……

第127章 改变那结局

当时大胜,举国欢庆,燕安王一行被押解入京。

谋逆罪的下场,可想而知。

抄家是必然,燕安王府被撤,财富充入国库。燕安王一脉直系全被砍头。旁亲也皆流放岭南,永不得回京。就连嫁人多年的长宁郡主也自缢了。

据说燕安王被砍头前仰天长啸,义正辞严。

说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全力抗敌,鞠躬尽瘁。他为了打消皇室疑虑,把唯一的嫡子送入京城,却害死了儿子。是他对不起儿子!他确实有愧先祖。却不是因为造反,而是因为没能完成先祖宏愿,没能彻底赶跑鞑子,更遗憾在位者其心不正,被利益蒙蔽双眼,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大周将败!国运将衰!时局将乱!百姓将苦!……

无人知晓那是预言还是诅咒,但却莫名烙在了不少人心中……

那一日京城大暴雨。

然而纵是滂沱大雨,洗刷着污秽,可空气里却始终弥漫了一丝血腥。一连多日,皆是不散。

荣安记得,因为爹立了大功,那段日子,朱永昊还留宿她宫中好几次。他每回都喝不少,让荣安赞他,让內侍夸他,他就爱听对他的歌功颂德词。

他说他盼了多年,筹划了多年的计划,终于实现了。从今往后,他的政绩又多了一笔。他要成为千古明帝,他要永载史册!

然而如此喜庆境遇下,朱永昊半夜却总不踏实。屋中必须点灯,枕边必须放刀,睡前必须喝安神汤。但纵是这般,他一夜都要醒上多回。

当时的荣安只是以为他殚精竭虑,对他心疼照拂,此刻想起却又是别一番滋味……他是恐惧心虚啊!

燕安王被剿灭后,虞博鸿留在了燕地两年多的时间,重新编制和整顿地方军。期间他也与鞑子有过几次交锋,然而他虽想打,可对方却都是试探性的交锋。

燕安之地平稳,加之朱永昊作为皇帝的疑心病又开始发作,他开始不放心虞博鸿了。

虞家兵权越来越大,又是外戚,这些让能力平平,但心高气傲的朱永昊有些忧心。于是虞博鸿被调回了京城。燕安地,则被朱永昊的娘家舅舅颜岑接管。

然而没多久,燕安地开始不太平。

鞑子屡屡南下,刚开始还有些顾忌,在发现颜岑虽名号响亮是老牌勋贵家出身,但纸上谈兵能力远强于征战之力后,自然无所畏惧。在一次偷袭中,鞑子直接活捉了颜岑,并一口气南压百里地。

大周好不容易平定了燕安地,声威正是如日中天,哪容贼子如何挑衅。朱永昊对鞑子宣战,并集结了三十万兵力,宣布御驾亲征。随后,他带着多年拥戴他的朱永霖及一众心腹,意气风发北上了。

虞博鸿求请陪同,朱永昊非但拒绝,还调走了他的几乎所有兵权。

然而,对敌情认识不足,判断有误;对自己期望过高,能力有限;对刚结束燕安王战事此刻再起硝烟时机不对这一现状认识不清;再加上急于求成,兵力,武器和物资的补给不足……本以为以十倍兵力战之,可以速战速决。

可战争才开始了两个多月,周军便被拖住了。对方人数虽少,但对方老道的骑兵相对于周军的步兵,灵活机动,优势明显。再有地形上,习惯上和对周人的了解上的经验优势,对方几乎是一打一个准。

整个大周都被拖进了战争的泥沼。所有的物资和银钱都源源不断流入了大战的无底洞……

开战的第四个月,朱永昊中了埋伏,若不是一众死士相护,连包围圈都出不来。好不容易返回大营后,他将大军暂时交到了朱永霖手上。

朱永霖拍胸保证一定拼尽全力阻挡鞑军,毁灭鞑军。朱永昊伤重,急急回朝,抵京抢救了半年,最终一命呜呼。

荣华成了太后,荣安成了太妃,新皇登基。

但新皇年纪小,权力暂被架空,一切政务由内阁处理,太后过目。

而北地又是经过半年战乱,周军不但负多胜少,死伤无数,朱永霖还屡屡被敌军打得四处逃窜,战线越来越往南,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燕安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内地也因为多年战事未平,税收越发严苛,物资匮乏而引起物价上涨,民怨也随之越积越重。

多少人这才开始想念燕安王,想到曾数百年如一日平稳的燕安地,想到有燕安地挡着鞑军从来难以逾越的战线,想到燕安王临死前那番慷慨的言辞。一时间,对朝廷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

朱永霖终于扛不住了,一连派了七拨人回京要求议和。荣华和廖家也表示支持。

朝廷最终决定停战。然而此刻不想停的却是鞑子。经过这两年,当日燕安王打下的疆土早已被鞑子回收,还更近了一步。想要停战,他们自然要拿够好处。于是鞑子开出了一系列过分打脸的条件。

虞博鸿愤慨至极,再次要求带兵出征。这一次,却是荣华阻止了他。

“内忧外患,爹在,京城才能稳固。”他若走了,她,小皇帝,廖家谁来守?他们又能放心谁来守?

于是,协议签订。

笑话一般,泱泱大国竟是每年要赔款给一帮喂不饱的鞑子。多少文人恨恨,多少将士不平。然而受苦的,还是百姓。多少人不堪重负,直接导致了盗匪猖獗,难民流民数量急剧扩大。

往年水患干旱灾病发生时,朝廷还有充足余粮和钱银去赈灾,然那几年,国库空虚,实在做不到了。

记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一石普通粮也从平常的五百七百文涨到了近十两银。饭,是完全吃不起了。

更糟的是,燕安王的下场历历在目,大周其余三大塞王都是吓坏了。

那几年,谁也不敢闲着,纷纷在暗中扩兵,悄悄屯粮,磨刀霍霍,以防某日会落得与燕安王一样下场……

于是,荣华的那几年并不好过。

虽然她依旧锦衣玉食,努力无视乱象,可朝堂上的压力还是一波波袭来。此外,不甘被架空的新皇也一直忿忿不平。荣安则一直努力照顾着这两个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新皇几次私下冲她发脾气,责怪荣华和先帝。

新皇怒骂朱永昊胡乱贸然对燕安王动手,才导致了之后不可控的一切发生,才导致他登基后竟是面对如此乱摊子。

荣安刚开始还劝,可后来儿子不耐烦,冲她喝到:

“你懂什么!燕安王本无罪,朱承熠本也不用死,那千人之死都只是父皇一手策划的好戏!是他亲手亲自策划了那场血案!他才是始作俑者!

否则如何逼得燕安王主动举起反旗,如何逼得大周上下支持他撤藩。他如何去斩获威望成就他的名声。他那么做,只是想要名垂青史,他更害怕死后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他违背太祖遗愿,怕留下他弑杀亲族的污点!

还有兴王,他就是个呆子!他根本就威胁不了父皇也没有什么用,可父皇却厌恨这个挡在辈分排序上让他必须恭谨善待的长兄。有兴王在,兴王才是父皇那一辈永远的嫡长子!父皇是用最完美的办法除掉了这个碍眼长兄!

他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却将大周在往战乱上送!还有鞑子,听到他要灭了燕安王,自然振臂高呼万岁。燕安王一脉,与他们打了百年,血海深仇,此刻有人代劳,自然让他们造什么文书都愿意,送多少口供和人证都情愿,让他们如何配合都答应。可到头来呢?反而便宜了那帮鞑子!”

儿子唾沫横飞,拍掉了一桌子饭菜,激动地青筋爆起,当时的荣安惊呆了。她那时才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对朱永昊的了解连皮毛都未达。

“母妃,人心险恶,您在虚伪繁华表象下活着,又能懂什么?”

暴躁的新皇哪哪儿都看不惯,越发急于亲政,越发不满荣华的懈怠和偏安宫中的模样。

他几次提出亲政,可荣华却觉得还能等一等,廖家的实力还可以继续扩充一二,所以荣华一推再推,迟迟未能给出准确时间。

这才有了后来,新皇毒杀荣华只为迅速夺权,只为赶紧亲政……

今晚,往昔一幕幕袭来,荣安注定难眠。

所有的症结都在燕安王。不不,准确说,是朱永昊的除王大计。

他贸然打乱局势,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偏偏他又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最终闹了个早死下场。他若真有本事,就该堂堂正正去拿权,又如何会诡计一出出。

燕安王冤枉委屈,他的报应说到底发生了。早先出钱出力灭杀他们之人到头来也都多少得了报应。因果循环,倒是一报还了一报。

所以,没错,朱永昊就不该成为皇帝。这个人,眼高手低,以完美君子形象示人,可能力有限,为人虚伪卑鄙,他才是关节点啊!

前世的荣安的确稀里糊涂,今日从朱承熠的立场一思量,这才将前世今生的种种全都连到了一块儿。

朱承熠两次千里而来,都只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下的一番挣扎。他不是没有努力,而是没能挣得过!

燕安王那里有所察,所以他第一趟,应该是亲自来找出了燕安地的最大威胁。

不管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找对了。正如爹的暗示,挑唆两地关系的,正是朱永昊。

而就朱承熠此刻的能力和位置,并不足以将朱永昊拉下太子位。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毁坏朱永昊与虞家的联姻。在他看来,爹有能力,兵权在握,还得了圣上信任,是一号相当危险的人物。

一旦两家结亲,那么朱永昊实力大涨,对燕安地出手是早晚。

再加上荣华身上的凤格传说,让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太子和虞家身上。

荣安深以为然。

朱永昊最终选择荣华,也是在多番的考量下选定的。

颜家表妹好是好,可亲上加亲的意义不大。毕竟皇后便是颜家出身,他还怕某日颜家会抛弃他不成?

常家虽是老牌勋贵,有许多老族人脉,但那到底是早先的关系。哪怕再根深蒂固,但随着兵权被卸,常家显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陶家那样学士之家确实不错,不管前朝后宫都能帮上他大忙。然而这样的选择却不足以拉大他和兄弟们之间的差距。毕竟众皇子都有一共同点:便是没有兵权。那才是可望不可及的。

相比下,荣华母族身份上有前阁老的人脉,父族身份上有兵权,她本身还有凤身之名,无疑是最好选择。事实也证明,前世在定下太子妃之位后,朱永昊与其他皇子们差距顿时有了明显的拉大。曾被朱永昊视作劲敌的八皇子,从此也再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朱承熠是有过考量的。

当日他跟着荣华应该本打算是要找到爹或荣华的弱点把柄,哪知一下跟到了荒郊野地那个庄子,这才上树观察去了。自己分明的捣乱之心正合了他意,所以才有了他的出手相帮,也才有了他一夜之间弄臭了廖文慈的名声还收拾了府医之事……他比自己更不希望两家联姻。

清风坛那次,是皇后和太子主导策划,所以他想搞乱子,结果自己再次做了他想做之事。他便顺水推舟了……他比自己更渴望乱子,更希望太子和皇后栽跟头。

这才对啊。

清风坛他在人群里前后闹了几次事,绝对不是能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性完成的。荣安先前不明他是如何做到的,眼下看来他是早有安排。

几次三番,他刚好发现自己所为都能帮上他。而他本就不便暴露,正如瞌睡递上了枕头,他傻了才不用。

所以荣安先前的猜测准确,自己只是他借用的手。这也才是他愿意提供银子提供人手的根本原因。他也愿意保护自己,毕竟自己这样的,若是一命呜呼怕是再难找……

好在,今生比前世的状况要好了些。

荣安给自己灌了一杯果酒。

反正自己也要改变前世结局的,此刻看来这个合作,不算差。还很合适。至少,目标是一致的。

……

第128章 后来的后来

夜色渐深,荣安喝了不少,却依旧难眠。

脑中前世今生的记忆纠缠在了一块,令她难以平静。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尤其寒冷,性命结束的冬日。

儿子,荣华,锦绣,小李子一张张嘴脸再次重演了一次。

毒酒发作,她痛苦到痉挛,五脏六腑似绞到了一起。

鲜血从一丝丝溢出她嘴边,到大口大口被喷出,最后将金砖染红了一大片……

痛,却分不清是来自身体还是心头。

然而,意识却并未就此消散。

她看见了很多。

很多她死后的场景。那么真实,完全将她带入了进去……

在皇帝给了口谕让她陪葬荣华陵寝后不久,她看见爹冲进了殿中。

两个女儿死在眼前,死因能瞒得过其他人,又怎能瞒得过爹?

荣安看着爹慢慢跪在了新皇跟前,拜地,辞官。

“外祖父劳苦功高……”新皇赶紧去搀起了人,荣安以为他要挽留,哪知他却道:“您也该颐养天年了。”他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一做。

虞博鸿虽有心理准备,闻言也是一愣,抬头看向自己这亲外孙。

他低低一笑,眼中苍凉里透着失望。这个皇帝,也怀疑他!

他做了三朝臣,他兢兢业业,他鞠躬尽瘁,可他还是被怀疑。这一刻,他与当年燕安王一样,痛,恨,却无奈。

新皇亲手开始拆起了虞博鸿的头冠。

虞博鸿僵硬跪着,依旧挺拔的肩头有微微的颤动。

“外祖父,别这副表情。朕知您委屈。可您也要为朕想想。朕的母后母妃都是虞家人,朕最倚重的文官是虞家主母的娘家。而朕身边最重要的武将,手握重兵的,还是姓虞。您说,这怎么行。

朕姓朱,是皇族血脉。朕不能让这偌大的金殿从前朝到后宫从文官到武官都为你们虞家廖家把控,不能让朕的时代成为你们家的一言堂。所以母后和您,都得帮帮朕。

毕竟母后那凤身没了,朕才能成为真龙。母后这些年仗着凤身的命格干涉朝政,已经足够威风,足够胡闹了。”还有半句,他没说:所以虞荣华早该死了。

皇帝见卸去头冠后白发显露的外祖父,还是安慰了一句:“外祖父放心。镇国将军衔是先祖赐下的,只要有头衔在,锦衣玉食总可保的。您回去安享晚年便是。”

“我交出去的兵权,皇上打算如何安排?”

“为了不威胁皇权,又能相互牵制,朕打算将您那份兵权一分为三。外祖父放心,荣英舅舅那儿,朕也会留一份的。”

“原来皇上早有安排。兵权分散,虽用起来麻烦,但确实安全。是臣……是我这老头子瞎操心了。既然皇上一心文治上重用廖家人,那么荣英那儿就别给权利了。”虞博鸿觉得,虞家既被皇帝怀疑上,便不能再有权在手了。趁着他还能见皇帝这一面,趁着这会儿或许还留有些残恩,他还是求上一求。

“这事,不成!”

皇帝笑。“这一点,朕得学学先帝,总不能被人戳脊梁骨,骂朕狼心狗肺啊。所以该留的得留,该给的得给,可不能寒了老臣心。朕还是得用虞荣英的。”

虞博鸿再无话可说,垂头,叩地,告退。

他后退离开大殿前,皇帝还在笑:“而且外祖父您信不信,不出两个时辰,廖文慈和虞荣英就会跪在朕脚边,却不是替母后母妃抱不平,而是来挟恩求权?”

皇帝笑得开怀,虞博鸿也跟着苍凉一笑……

皇帝料中了。虞荣英果然求走了那份兵权,非但如此,当晚,廖文慈和儿子还找上了正默默喝酒的虞博鸿。

两人表示,既然他已从位置上退下,自然该把将军衔让出。

虞博鸿点头应了,没有一句废话。没有给两人一个正眼。他看不上他们了。

两人离开,荣安才发现他眼边有一滴泪。

是悲伤?惋惜?悔恨?不平?不被理解?被至亲反复背叛的失望?还是一无所有的悲凉?

第二日,到了午后,府里才发现,虞博鸿没在了。

当晚,未回。

第三日,未回。

十日,未回。

还是未回……

他消失了。

虞博鸿,他用他的方式,让儿子上位了。

老将军失踪,新将军承衔,理所应当。

虞家是否有人出来寻他,他也不在意了。他知道,他们都巴不得看不见他。巴不得他永远消失。

他只是漫无目的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头,喝了一壶又一壶的烈酒,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荣安看着爹,竟是看懂了他。

爹努力了一辈子,可突然发现,他所有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在漫长的努力中消失了。

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他空有一腔尚未使尽的劲,却再无用武之地。妻子嫌他,儿子夺权,爱人早亡,女儿也没了……他,活着,却再无为之奋斗之人,之物。

很快,荣安看见,战火四起,硝烟纷飞。

趁着新皇掌权,内政不稳;趁着国内刚刚停战,尚未复原;趁着民愤尚在,民声堪忧,担惊受怕了好几年,一直在积蓄实力的三大塞王同时宣布脱离大周,并同时起兵开始明目张胆扩张吞并土地。

皇帝手忙脚乱,国内征战不停。

而鞑子见大周乱成了一团,很快再次撕毁了协议,也倾大军南压……

就这样,荣安死后尚未一年,大周便进入了战乱年岁,国土分裂,难再一统。

朱永昊费尽心机想要的英名未曾实现,他是大周由衰转败的关键点,他必须要为大周负责,背上历史的骂名。

分裂战乱均在新皇统治时发生,哪怕新皇努力,也同样逃不开历史骂名。

虞荣华听政期间,只顾自身骄奢淫逸,只顾为家族牟益,还与鞑子签订耻辱条约,也要被骂。

虞荣英手掌大权却没能力平定祸患,同样被骂。

廖家在太后掌权期渗透朝政,作恶不少,还是被骂。

各地揭竿而起,有农民军闯入了京城,冲进了权倾朝野的廖家……搜刮到了远超百万两的白银和堆满库房的宝物。

京城保卫战结束后,皇帝为了平民愤,对廖家虞家抄家……

虞荣英官爵两丢,廖文慈上吊,廖家上下全都发配。可即便如此,整个大周依旧风雨飘摇,大厦摇摇欲坠,随时将倾……

第129章 找到了方向

这场梦就这样来了又去。

可,这真是一场梦吗?

荣安醒来,久久还是分不清这究竟是真是梦!

更不知该哭还是笑。

或者,这便是老天给她的答案!

是了,她死之时,已是风雨飘摇。三大塞王与大周几乎只剩挑破窗户纸的动作,早晚决一死战。

皇帝要亲政,荣华和廖家不肯放权,他又忌惮爹,只能用非常之法。

然而皇帝如此狠毒,猛一上位,朝野上下又有几人能服他?他能依靠的,只有廖家。然而廖家人,若有争气之辈,当年老阁老死前又何至于如此筹谋……

所以,前世的最后,不管怎样发展,都会走上这条道!

这不是梦!

这就是她死之后的发生!

与其说是老天给她答案,不如说是老天给的警示!

荣安倏地坐起身,若不改变命运,若不扭转命运,今生还是得要走到那一步!

牵一发动全身,她不知能做到哪一步,但那个结局她不喜欢,她必须改变!

她至少要全力努力过!

荣安洗了一把冷水脸。

最近略有些迷茫的她,一下便找到了方向。

半个时辰后,她去了茶叶铺子。

今日铺子终于开门了。

“我要见他。”荣安冲老王道。

“可主子这几日怕不得空。”老王对荣安认出自己主子一点不意外,也没有过多掩饰。

“那等他得空了来送个消息给我。我都有时间。”

“是。”王掌柜本思量打趣两人,不过见荣安少有的严肃,下意识便收了口。“姑娘前两日来跑空了两趟?”

“你怎么知道?”

老王只是笑,给她倒上了一杯茉莉花茶。

“街对面,有家铺子也是我家主子的。”

“……”这么能耐,可惜还是……

“姑娘前两日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嗯。”荣安拿了两张千两银票递到王掌柜手里。

“帮我买地。”事实她前两日是想要老王帮她到京郊找个落脚点,养些好马,弄些个马车准备着,并置办些东西。

她寻思此刻有钱了便该开始谋划出路了,万一将来若有变故,她能带着家人迅速跑路。得先要有备无患着……

可她改主意了。

既然她要银子是用来防患的,不如就多做些。

粮食,或许眼下看来不算什么。但十年二十年之后……除了三大塞王,屯粮更成了不少黑心商发横财的机会,成了百姓难以生存的关键。

十年后的街头,百姓日渐买不起米。

而二十年后的街头,则满街都是难民乞丐。

荣安不知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既然老天让她重来,她总要尽力。哪怕只是杯水车薪。若自己当真命格贵重,今生,势必会有转机吧?

“全买地?”

“全买!”她还有银子,还有时间。她应该能囤下很多粮吧?

“买哪种地?”

“粮食地。只要粮食地。到粮食高产的两湖或江南地区买吧。”

“这事不难。我找人去瞧一瞧。不过姑娘最好提前准备些人手,好就地看管。”

“我……暂时没有得用之人。所以您看看帮我买下地后,能否找个可靠之人或是牙行租用出去。只要信用好,佣金高些也不要紧。等我有合适人手后再来跟您接手成吗?”

“成。姑娘等消息吧。这会儿去安排时间刚好,秋收之后又能播种了。”

“多谢您。”

“不谢。”

“您帮我多费心,若瞧见其他地方有土肥价低的地,也帮我拿下来。”

“好。不过……”老王给她杯中加了一匙糖。“姑娘这都要做大地主了,还不开心?”

荣安冲他一笑。好眼力啊。能陪着朱承熠入京筹谋的,岂是泛泛。

“王掌柜,我让您大材小用了。您若觉得委屈的话,一定告诉我……”

“姑娘,别。您还是叫我老王便成。”他笑:“莫生分了。”

……

一连三日过去,茶叶铺子都没来找她。

但她却收到了关于朱承熠的一二消息。

果然,朱承熠刚一入京第二日,便被御史弹劾了好一通。

无非是无知无礼无理。

长公主也入宫了,找完皇帝又找太后,听说哭哭啼啼闹了一通。

皇帝只是骂她沉不住气,并未多言……

这些,当然都是虞博鸿告知的。他也不喜欢朱承熠。

荣安问他原因,他回:“如此纨绔,如何继承他爹的王位?如何继承太祖皇上的遗愿?”

“爹真是一派忠心。”看爹那怒其不争的模样,荣安不由撇嘴。她还以为爹是因为那人对自己无礼才厌恶。在爹心里,果然是国排第一。

然而皇帝倒对朱承熠是个酒囊饭袋大松一口气,虽面上责骂,但私下却还是赏了他好些东西,问候了他爹,也表现了作为重视血亲的堂兄的关怀。当日便回了一份礼和一封手书送去燕安地……

廖文慈在七月初一早上找人递了个信来,请荣安回去看一眼,说是将军府按着她的要求已经把两个院子都收了出来。待家具全都就位后,她们母女便能回了。

荣安感叹廖文慈手脚之快,让小荷代替自己回去瞧了眼。

小荷回来后告诉荣安,她得了五两银子的赏赐,说荣安院中,连她这个丫头都已经备下了一个单独的房。

荣安哼哼,她的这嫡母,真是大方。

初三早上,荣安接到了门房送来的信,是王掌柜通知她午后去茶叶铺子。

她知道最近的朱承熠确实很忙。

二十九那日,皇帝办了盛大的宫宴欢迎他。听说他席间豪迈,喝得皇帝左摇右晃,而他自己也酩酊大醉。

三十那天,他睡了整天,然晚上又参加了一场公子哥为他办的接风宴,随后又是烂醉如泥才被送回燕安王在京中的老宅。

第二日还在宿醉中,他便被一群纨绔拖去狩猎,结果从马上摔了下来听说还伤到了肋骨……

大夫让他不要饮酒好好休息,可他昨日还是在自家老宅中回请了众公子,听说热闹了整晚。不但请了戏班子回去,还包了京城第一花楼醉月楼的所有头牌献艺,一大群人嘻嘻哈哈,一直闹到天亮才散……

到结账时,又说现银不够,还又跟俩公侯之子各借了三百两。

而今早,葛薇听阿生说,长公主又风风火火入宫去了……

难怪长公主坐不住,就他这几日的言行来看,分明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纨绔子。还是荒唐到满京城无人能及的那种。

还听说,才几日的功夫,他便在一众纨绔里混的声名鹊起,个个纨绔都争着回请他……

第130章 故人再相见

荣安与小荷轻车熟路,一个掩护一个走后门,在裁缝铺轻易甩掉了护着的阿生后,荣安戴了帷帽穿街从茶叶铺子的后门进了去。

她等了一刻钟朱承熠才到。

“我就知道你能一眼认出我。”这是他进门第一句。他迅速闪身入门,哪有半点受伤的模样。空气里,有些轻微的酒气。“我还与老王打了个赌。我赢了!”

“赢了多少?”她下意识地问。

“二百两。要不要分你一半。毕竟有你一半功劳!”他咧嘴笑起,接过老王递来的茶水。

“你要是愿意,我自不会反对。”荣安横了老王一眼。“老王挥手间就是二百两,倒显得我上次的打赏寒酸了。”

老王赶紧添茶:“姑娘若想把那赏的喝酒银子讨回去,小的可不依的。”他压低声音笑:“但姑娘不妨考虑下回你我联手,咱们一道套我家主子银钱。您七我三。”

朱承熠笑骂:“爷还在呢!等爷走了再商量不成吗?”

老王笑着退下。

“看来,你与我的人相处得很不错啊!”这一点,是出乎朱承熠预料的。老王他们军里出来,本就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掌柜伙计都只是身份,很难得可以瞧见他们主动玩笑。

“虽说我已回京,但你若有需要,还可以继续调用他们。”

荣安没法说不。她寄居葛家,不便培养自己的人手。爹的人很多时候又不方便。眼下还是他的人用起来顺手。

“那我便谢过了。”荣安举了举杯。

“我也得谢你!”他低低笑起,抬眼看来,弯起的眼里有大片光亮。“那日由着我掀了你的帷帽。没试着躲,没试着避。”

“然后害我和你一起成了笑话。”如她猜测,朱承熠的荒唐故事窜上风口浪尖后,先前被取笑了两个月的她不但没被所有人遗忘,还参与进了他的故事里。他和她几乎成了整个京中无礼胡闹的代表。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真的给你准备了一块毛皮。是一块白狐毛,在老王那儿。我带人追了一个月才打到的,做围脖不错。晚些你自己跟老王拿吧。其实……我倒不是要算计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认出了我没有?”

“所以你当时掀我帽是在试探我?”

“对!我对上你眼的瞬间便知你已认出了我。你什么性子,我岂会不知?你若不曾认出我,谁能动你?你还不得当场闹起来?可你忍了下来。”他的笑一深加深。

“……”

荣安确实没想到他是在试探。“那我若没认出你,你是不是依旧会以神秘人身份来与我相见?”

“应该会。毕竟那样更安全。”朱承熠喝尽杯中茶,又或者,这个茶叶铺子会彻底消失,那么她永远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荣安也是起袖一口喝尽,可手还未放下,便见他将脸对了上来。

“我有一点不明。”

“嗯?”

“你一直想见我脸,一直想知我身份。但那日我在城门,你为何见了我后,先是失神后是忧郁。我自认自己这张脸还不丑,不至于让你恶心到变色吧?”

“我戴着帷帽,你倒是看得清楚?”

“那日我猜到你会去。所以在人群里寻了寻。你身边有于彤,我一下便瞥见你了。趁着大伙儿都昂着脖子将注意力放我身上,你为了看清我,不是偷偷站在表妹身后掀开了帷帽的纱吗?你那面色变了好几下,我可看清了。没有仰慕,没有赞叹,没有看呆,反而很古怪。”

“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如此大名鼎鼎的世子爷。”荣安暗叹,好个观察细微之人。

“呵……”谎话精!他坐了回去,也不揭穿,给她倒上了茶。一个乡野间上来,忙着和嫡母嫡姐作斗争的女子,京里的公子哥都认不齐全,还会知道他一个塞王之子?

荣安多打量了他几眼。仔细瞧来,他双目炯亮,哪里有一丝那日的轻浮。如此颠倒众生脸,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又哪里看得出是个短命还死于非命的?

“说吧,要见我所为何事。”

他连灌了三杯茶。“为了见你,我可是逛了一路铺子,买了不少东西。”

“有人跟着你?”

“自然。我初来乍到,明里暗里,还不知多少人盯着我呢。”他淡笑。“就我那老宅里,就有好几双眼。”

“你既知道了,不拔除吗?”

“那倒不用。与其收拾掉引人注意,下回不知被安插到哪个位置,还不如按兵不动盯住了他们。而且,这种人除不尽的。”

“所以你早先才入京?”

“是啊!他们有安插,我也得有安排,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

“……”

“其实我的祖上是太祖皇帝最信任的嫡亲弟弟。在燕安地,我们一直兢兢业业,从没任何反心。燕安地领土越来越大,与京中皇室关系越来越淡薄后,信任度自然会下降,这一点我们理解,也做出表忠的努力了。

就像我的名字,原本是先帝赐的,叫做朱承烨。与现皇帝朱承煊是排名。然而,烨字指代日光,与皇上的煊字一样。觉出了先帝的试探,我爹连上了三道折子,自请将我名改成了朱承熠。

熠,指代萤火虫,指代荧光!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其中表态,相当明显了。先帝应当是满意的,赐了不少礼赠我。而我爹,又自请将燕安地的南界限北划三十里。

听上去虽只区区三十里,然燕安地狭长,那却是好大一片地。如此,不但燕安地小了一大圈,燕安地产出最好的一片也南割了。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王府距离大周更近了。京中要动手的话,我们便更难了。”

朱承熠也是不由深吸一口。

“总算,此举也保得我地快二十年的安稳。然而,眼看我长大,又开始了。皇帝要见我,我自然得来。

我上次入京便是收到了消息。太子几次三番在朝上指出了藩国的危害,总想着引导皇上撤去塞王,收回封地,屡屡提到拥兵自大说,富可敌国说,养虎为患说……一日两日或许还好,可这事如何经得起反复提?”

……

第131章 合作不合作

朱承熠倒是爽快,直接道来。

“所以我先前入京便是打探虚实。当时我们便猜到,皇上经不起念叨,早晚起疑。果然,我入京没多久,圣上便颁了圣旨往燕安地送去了。与此同时圣上放出了消息要给我赐婚,所以我来不及收拾太子,不得不赶紧回去……”

荣安点头。前世大概正因如此,他错过了最好的破坏太子和荣华婚事的时机。等他回来时,那两人事已经定下。太子得了爹势力,之后一路顺风顺水,朱承熠纵是再有本事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见荣安不吱声,他又道:

“不是要找我吗?直说吧,我时间不多。一刻钟够吗?”

荣安却是一愣。她到这会儿才发现,她想说的,无从下口。

“心事重重啊?”

朱承熠轻笑。“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你从你爹那儿听到我的故事,害怕与我扯上关系将来被牵连吧?”

“不……”

“没关系。这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你放心。我一大丈夫,再怎么下作也会保你苦苦挣扎的小女子。若某日我真有危机,一定会提前斩断与你的所有关系。我可以保证。”

他放下杯盏,认真看来。“既要合作,便定要信任。你有疑问,可以直言。你有想知道的,我也尽力回答。你若要撤出,我绝不勉强。”

“我信你!”荣安从没想过中断与他的合作。

他前世滞留京中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燕安地的平衡。然而他稳住了现皇帝,却到底没敌得过卑鄙之流。相比朱永昊,他干净多了。

“只是……你对我这般……敞开心扉,你就不怕我某日对你反戈一击,出卖背叛你?”荣安面上在笑,实际却是面对他的坦言想到了他的前世,忍不住想要提醒他。“你我认识不久,我若蛇蝎……”

“哈哈哈!”朱承熠却是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这么问,我更愿意向你解答。不过,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与你一样四处演戏,演惯了戏之人,怎会这般轻信?你不如这么想,我愿意对你掏心挖肺,是因为我需要你,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又或者说,我有信心能够控制住你?”而且,他好像还知道了她身上天大的秘密。

事实他与她明着合作还是冒险了。不过,他这辈子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不是吗?明刀不可怕,暗箭才危险啊!

“而更重要的,便是你我身上有太多的相似点。我暂时想不出你背叛我的理由。

首先你我生存的环境是一致的。我们身后都有家族,你我得为家族负责。而家族更多时候都意味着压力和负担。所以我们背景都很难,就该惺惺相惜。

再来,你我目的是一致的。你要破坏太子和虞荣华的婚事,我也一样。你我的利益点和出发点也是一致的。你要保全,我也是。甚至你我的手段也都一致。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有疑惑,你也一定听到了许多我的不堪,我这边向你解释。

传言里我不学无术一无所长是因为我身边一直都有他人眼线在监视,我必须无能。我的肤白貌美也是我的保护,只有这样,才会让人给我一个纨绔的第一印象,才会让接触我的人第一时间便看轻了我。

我不是不愿跟我爹上疆场,而是我若跟着爹建功立业,那会让京中不少人晚上都睡不着觉。我对外只有三脚猫功夫,但我实际武艺如何,你也知道了。都是伪装。

传言里我为了一个戏子与人打架,结果我被打晕,是因为那个与我约架之人来自京城,他在试探我。我为了表现冲动也为了表现学艺不精,便咬牙被他打到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当然,我只晕了一夜而不是传言里的三天三夜,但我为了制造凶险方便收拾那奸细,我三天滴水未进,放出了不醒的传言。

传言里我摆擂台打庶弟气死姨娘,是因为姨娘被京城势力收买,将我王府种种往外泄。若直接杀她太明显,所以我只能拐了个弯。

给我爹的马下巴豆,是因为我推测出那次鞑子的突击有问题,极有可能是饵。而当时风向不对,我心下不安,可我爹箭在弦上,我出于无奈才下了手。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爹忍痛将我绑在柱子上,当众鞭打了我,将我更一步塑造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形象。

就连我带着纨绔抓奸细也不完全是偶然。而是我在酒楼时便发现了不对……

所以,和你一样,在我的大局里,我个人的名声不算什么。我不但得装无礼装无知,还得装寒酸。我只有与纨绔在一起,才能更让人放心。我只有混账混蛋些才不会被人瞧在眼里。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糟糕的名声反而更方便你我行事。所以,你我的手段也相似。

如此你我,合作事半功倍。你觉得如何?”

“我同意。都同意!但有一点。你说的目的,我改了!”

荣安也严肃看他。

“我此刻的目的不是要毁了太子和我姐的婚事,而是……要让太子做不成皇帝!你……跟不跟我合作?”

“这个合作意向……”

他微怔,笑容一深,随即拿了杯子来一碰:

“我很喜欢!不过最近我不得空,过几日,你我好好合计一番。”

“那你以后可别再提人情之事。”

“自然。你我合作关系,必须是平等的。先前人情,一笔勾销。”

荣安点头。最好了,她不喜欢欠人情。

“以后你若心情不好可以来这儿。你的秘密在这里没人在意,你是什么模样也没人在乎。这里至少可以做你自己,成为你暂时的庇护所。”

他这么一说,荣安才惊觉,自己这段日子,确实三天两头跑茶叶铺子。事实她心底里也觉得在这里舒坦,她自以为难办为难的事,在这里并不被看作难事。她小心翼翼护着的秘密和银钱在这里也没人看得上。她不用顾忌谁的心情,思量利害关系,在这里想说说想做做。就连她做过的坏事在这里,也都不算什么……而且老王他们,确实帮了她很多。

哪怕就只看不厌其烦地指点她武艺也能算得上是良师益友了……

第132章 帮你出个手

朱承熠原本打算起身离开,不过站起又坐下了。

“朱永霖是小人,他短期应该不会对你动手,但长久看来他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吧。”

“你怎么帮?”

“还不知道。不过京中最尊贵的纨绔就是他不是吗?这种人,不难对付。”朱承熠一脸的不怀好意。

“嗯,那便谢过你了。最好是能一劳永逸,让他从此再蹦跶不起来的法子。”堂堂皇子,弄死是不可能,最好生活不能自理,免得他再有龌龊思想。

“你可真狠!不过这是最好的办法。”

“为民除害而已!”荣安这几日的记忆全翻出来后,前世对鞑子大战,朱永霖屡屡后撤逃跑,主导的求和之事也再挥之不去。如此卖地求和坑害百姓的无能败类,只要有机会,就该狠狠打击。

“你想怎么做?”

“我么,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大概会学你,去借手。”

荣安哼声:“什么学我,你何尝不是借了我的手做事?”

“各取所需,互相帮忙。你借我人手势力,我借你手闹事,挺好的。”朱承熠刚起身到门口,再次折返:“听说你要回将军府了?”

“是。”

“你若不愿回,我可以帮你弄些事,想法推到黑衣人或是朱永霖身上。”

“不用了。总要回去的。而且我答应爹了。”

“那成。我走了。有事再联络。”

“去吧。”

朱承熠刚走两步,再次回来,定睛瞧向荣安。

这还不止,他快步凑近,一眼不眨。

那张俊脸瞬间拉近,荣安心头一跳,下意识将脖子后仰。

“你伤好了?”

她的额间,那道伤口已经找不到了。

“嗯。好了。”舅母弄来的偏方还挺好用,那道伤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就好。走了。”背身后,朱承熠莫名觉得略有些……失落?

荣安刚要准备从后门动身,又见门帘一晃。本以为是他又回来了,定睛一瞧,却是一似生似熟之脸。

“虞小姐可还记得我?”青年咧嘴憨憨笑着。

那声音也熟悉……那么,只能是……

“你是那晚驾车,送我去北营的青年?”

“正是正是,就知道姑娘能认出我家主子,也能记得我。”

当日青年那张平凡脸这会儿变得俊朗不少,原来他也是易容过的。

“我叫阿暮。入城那日我就在随行队伍里,我冲姑娘眨了好几次眼,姑娘都没注意到我。今日我特意来跟您打个招呼。以后您若有吩咐,只管……”

随后便那阿暮被一只手拖了出去,朱承熠伸了头过来:“虞小姐别见怪。这货就是啰嗦事多,所以我平日不爱带他。回见。”

“等一等,主子您是误会还是心虚了?”阿暮的声音传来,“小的就是想提醒您,您准备的那盒子花钿还在马车里……哎哟……疼!”

花钿?

荣安想起,他上次说会对她的伤负责,若伤不好就一直给她准备花钿之事……

几息后,朱承熠只得再次露面,递来一只精巧木盒。

“你可能用不上了,拿着玩吧。”

打开,满满的一盒各种材质、颜色和形状的花钿,片片精致,全都是精品。

“破费了!多谢你!”荣安甜甜回了句。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

初四,荣安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将军府一切就绪,约定将于明日回府。

显然廖文慈还是心急于七月七的宫中大宴,火急火燎才十日,便将两个新院子给拾掇了出来。

虞博鸿代她去瞧了,廖文慈做的很到位,一切都按着她的要求有过于而无不及。

而中午时候虞博鸿过来告诉她:朱永霖出事了。两个罪名……圣上大怒,太子也急于撇清与朱永霖的关系……

荣安暗暗咋舌。是朱承熠做的?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原来昨晚,朱承熠一如既往应酬去了。

这次地点是在玉明湖。

一艘画舫上。

这是京城最大的画舫,实际也是京城最大的移动娱乐场所。

可吃喝,有歌舞,能女票能赌,也有其他各种乐子。

各人得通过一条条摆渡船上到画舫。

虽不是朱承熠做东,却是朱承熠选定的地方。

如此纸醉金迷地,如此独立于湖地,做点什么不行?

朱承熠找人穿针引线了一番,成功让朱永霖也成了他们那一席的座上宾。

一群人,要了四层的一个大包间。

纨绔之间酒说话。

几巡酒下来,各人便都带上了几分醉意。尤其六皇子被朱承熠带着多喝了几杯,酒话上头,舌头打结,还摇摇摆摆搂着舞女转了好几圈。

喝多了水就多,自然要去解决。

朱永霖在净房里放着水,却听到一墙之隔,隔壁包间净房里有两人正窃窃私语,并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是不知道,听说两麻袋呢!一麻袋是鼠,一麻袋是虫……”

听到这一句,朱永霖一凛,一个寒颤打来,连尿也憋了回去。

浑身充斥的那种麻痒再次袭来。

他面色一黑,拳头攥紧……

眼前再起了梦魇一般的那日。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这几日几乎是依靠着美酒美色才好不容易忘掉那个可怕记忆,此刻,那浑身刺挠的感觉再次回来了,直让他瑟瑟发抖。

“两麻袋的东西,就这么全都倒下去了。”

“确定是鼠和虫?”

“是,一只没剩,全倒进去了!”

“哈哈哈!那还能有好?”

“可不是?一只两只也就罢了,足足几百只呢。啧啧,那虫和鼠啊,这里钻到那里,躁动得直往人身上钻,可惜坑那么深,白云寺山大,那片又正好没人,还不敢喊人,你说惨不惨吧?”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下起了大暴雨!”

“落汤鸡啊!哈哈哈。”

“是啊,还是一群娘们儿救起来的。又叫又闹,丢死人了。”那两人说得兴起,笑得猖狂。一人还轻声冲另一人到:“听说人弄起来时,身上一股臭味。约莫屎尿都在身上了……”

朱永霖本还抱有一丝期望这说的不是他,可到这会儿,这不是他还有谁?若能穿墙而过,他直接就得过去撕了那两人……

……

第133章 把人扔出去

我家皇后又作妖正文卷第133章把人扔出去两人说话源源不断钻入朱永霖的耳中。

“不过,你说的倒似话本。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第一手的消息!”

“那他还有脸出门?”

“怎么没脸?你不知道,今日他也来了!”

“是吗?倒是佩服他。心真大!”

“可不是?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好了,咱们酒散了,该走了。明儿再见吧。”

“走吧!”

两人声音渐小,显然正在离开。

朱永霖如何能忍,冲出净房直往房门,连身后众公子的叫唤都不顾,直接撞开人出了包间。他倒要看看,究竟谁的狗胆,大到如此地步!

可他走出时,那两人已在下楼梯了。他只看到了两个背影。

他唤了侯在门口的心腹,蹬蹬跟着人往下冲去,一直跟到了三层。

三楼除了两头房间,中间部分是一个大厅。

这个时段正是最热闹时,人也尤其多。

朱永霖放眼向大厅里找去,哪里还寻得见刚刚的两人。

一圈找下来,他注意到了大厅台前,正摇头晃脑听琵琶曲的一人。

熟人啊!

那人,正是廖家那个廖青!廖思明的爹!

热血瞬间从脚底板冲上了后脑勺!

是他!

他刚冲过来时便知道,泄露风声的只可能是廖家人。虞荣安一不会拿自己名声出去宣扬二不会泄露她的霸行,所以肯定不是虞荣安。虞博鸿向来护短,也不是他。那也只能是廖家那帮人了。

对,虞荣安可不知自己尿裤子之事,也不知自己的哭求,更不知是一帮娘们儿救了自己,知道这些细节的,只有廖文慈和她亲近之人!

且前几天都没风声,今日自己刚一出现,那事便散播了去,可见,多半是今日画舫上传出去的!可刚一圈看下来,能与廖家搭上关系的,除了这个廖青还有谁!

是他,是他,定是他不满自己那日坑了他儿子一道算计虞荣安,所以偷偷将自己的秘密泄了出去来报复!

朱永霖咬着后槽牙就去了廖青桌边,一把揪过他衣领:“你给我出来!”

廖青刚要怒骂,一见来人是朱永霖,立马想到前几日那事,下意识蹙眉,见朱永霖表情不善,又赶紧摆出了巴结里带着慌张的笑脸。

“六,六皇子殿下?”

可他这面孔和结巴在朱永霖眼里,便是心虚。

“你给……老子出来!”

朱永霖咬牙一拽,那文弱廖青便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随后,廖青被半拖着跟着朱永霖出了大厅。

周遭人等纷纷看来,那些眼神只让朱永霖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就连人群里各种各样的笑,他也怀疑都是冲着自己的。他的怒火越烧越旺,脸也越来越红,酒劲也都化作了怒意,令他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了这廖青。

再一想到自己上次的屈辱,全因这帮姓廖的,就他那怒火,直烧得他最后一点理智都没了。

廖青被他推进了一个距离大厅不远,没有人的客房里。

随后,他的拳脚便如雨点般上来了。

一句话没有,就是打。

拳打脚踢的暴打!

廖青倒是想开口,却被打得开不了口。还不敢还手。

当然,就他那文弱身板,绵软拳头,也压根不是此刻狂躁的朱永霖对手。

朱永霖被那个噩梦纠缠了多日,太子又对他一番警告,不但吓得他连虞荣安都没敢找,连个发泄地都没有。那是何等憋屈。此刻自不会手下留情,反而是更将所有的怨恨都加到了廖青身上。

廖青的下人墨雨跟上来求情,朱永霖则示意了手下:“把他嘴给……给老子捂上!”

于是那墨雨也被抓住,被捂嘴的同时肚子上也挨了两拳。

一顿暴打,朱永霖总算舒服多了。

“把老子的事……抖出去是你做的吧?”他揪着廖青脑袋直磨牙。

“什,什么?”

“还敢装傻?”朱永霖又是一脚。“老子不给你们……廖家人点……颜色瞧瞧,你们是打算……全家都……爬到本皇子头上……拉屎撒尿了。你和廖文慈,可都是……狗胆包天!”

朱永霖舌头略有打结,手指廖青那手下墨雨,示意心腹:“不说实话,开,开窗!把这人给我扔出去!”

“是!”窗一开,墨雨的身子便被推出去了一半。

“究竟是不是你?”朱永霖一巴掌冲廖青抽了出去。“不说,你的这手下就得去湖里喂鱼了。”

“我……我实在不知六皇子殿下所指为何啊!”

“扔出去!”朱永霖吼了声。

“真的吗?”朱永霖的心腹有些犹豫。

“扔下去!”他必须给廖家人点颜色看看了!这是警告!也是教训!否则自己还混不混了。否则自己颜面还要不要了?

“别别别!”

“啊——”廖青的喊停与那墨雨的叫声同时发出,只见朱永霖心腹手往外狠狠一推,廖青那手下便后仰着被推下了窗……

“看见了?赶紧给我把谣言撤了……”朱永霖双手抓了廖青领子,龇牙咧嘴威胁。“否则,你的……下场……”

“主子!”朱永霖那心腹一脸死灰喊了声。

“闭嘴!”朱永霖骂了声,继续冲廖青:“你的下场……”

可门,却被从外边给撞开了。

门外站了一众纨绔,朱承熠也在,只不过他站到了靠后的位置,毫不起眼。

而朱永霖拽着口边溢血的廖青领口威胁的场景也落在了每个人眼里。

朱永霖微楞后又一下笑起。

“兄弟们继续回去喝。我和这人还有些……私事没,没处理完。马上就来。”

“主子,出事了!”那心腹扒着窗,双腿发软。

“什么事?”朱永霖还没反应过来。

“死……死了……”

朱永霖这才注意到窗外传来的阵阵喧哗,也才想起刚那人被推下时似乎没听到噗通的落水声。

原本,这就该是一个打一个挨,自己狠狠出口恶气,回头廖青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能教训了廖家的好事。即便叫人瞧见他动手也不怕,酒后打架嘛,这画舫上天天都发生。而且,自己是堂堂皇子,谁能不给自己兜着?

死了?真死了又如何?他又不是没杀过人。死就死了,怎么,他廖家人还敢还会找自己算账?

可不对啊!

这会儿非但是死了,还众目睽睽。那么,即便廖家不追究,这事也不能当没发生啊!……

第134章 你不妨猜猜

“不可能!”

朱永霖酒气退下,瞬间清醒,汗流浃背,慌张冒顶。

他一把推开廖青,可不知是腿软还是腿麻,他还是众目睽睽坐了地。顾不得丢脸,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去了窗边……

众纨绔闻言大惊的同时也从主仆俩的慌张言语和心虚表现里明了,这是……将人推下去了?

也是巧,原本朱永霖那心腹推着那墨雨到窗边时还瞧了眼下方。主仆俩都觉得推下去也就是落个水长长教训,哪有什么危险。

哪知朱永霖威胁了几句,示意手下再推人时,下边正有摆渡船往画舫靠来送人。朱永霖自是不知,而那手下的视线被已经半挂窗口的墨雨挡住,亦是半点不知。

那墨雨后仰摔下去,刚好头部朝下。摔得不巧,头便磕在了正靠来的摆渡船尖头铁件上……

墨雨死在了当场,死在了摆渡船上众人眼前,落了一船板的血,吓坏了摆渡船上的一帮贵客。尖叫四起,就连玉明湖上附近的几船也都被惊动了。

有人是瞧见了墨雨落下过程,锁定住了那道窗和窗边人。

也有人循着方向,寻过去瞧见了扒着窗的两人。

当然还有更多闻声而来的,都瞧见了那窗口还挂着墨蓝色布条,分明来自死者衣裳。

纨绔那里,更是几乎成了目击证人。毕竟房间里也无外人。更何况死的是廖青的人,而他们进来时,廖青正挨打受罪被威胁……

而朱永霖的怒意和凶蛮,更是从大厅便被不少人瞧在了眼里……

所以很明显,主谋是朱永霖,凶手则是得了他授意的手下!

人证物证实在太多,这是想要掩盖都不成。

影响实在太坏,目击者还不少,所以廖青哪怕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追究,可凶犯还是死死锁定在了朱永霖身上……

朱永霖尽力了。他努力想要压下风波,封锁消息。他还找了太子帮忙。

太子一听死了的是廖家人,这事要闹大,明显不利于他与虞荣华的婚事,只得出手相帮。

他派人试着周旋了。画舫暂时停在了湖中不让靠岸,官兵那头也压下了。可画舫上上下下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豪绅富户,想要遮掩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人处心积虑推波助澜

太子的人发现,越是封锁消息,画舫上下便越是好奇心泛滥,且人心不安。而两个时辰后,画舫上上下下基本已是无人不知朱永霖杀人了。封口那种事,对平民百姓效果能好,可那画舫上多贵人,这些人的口如何去封?

太子见苗头不对,再帮忙怕是要引火烧身,只能收手。他又让人警告了朱永霖,绝对不能将白云寺之事扯出来,并示意他将所有责任推在“意外”二字上。

朱永霖早就傻了,自然只能应是。

今日朝上,朱永霖这事被好几个御史提及。杀人一条罪。杀人未遂又一条。

公开场合公然动手,扰乱安定,影响皇室声誉,引发民众议论和愤慨。而受害者还是前阁老家中,如此公然嚣张动手,其行令人发指!

皇帝勃然大怒。是真怒!

太丢人了!

堂堂皇子混迹纨绔之中,醉生梦死也就罢了,还被抓现行,太打脸了。

而太子更是怕因往日与朱永霖的紧密关系被牵连,在朝堂上竟是第一个出来义正辞严怒斥六皇子,并跪地要求皇帝将六皇子严办。一会儿的功夫,堂上便跪满了朝臣。

这事最后被皇帝暂时交由了顺天府审理……

“不是我!”朱承熠摇了摇头。荣安兴奋前来询问,给了一连串夸赞并暗骂他够毒时,朱承熠却否了。

“什么?什么不是你?”

“昨晚之事,我的参与不足十分之一。”

“说清楚些。”怎么就不是他?不是他是谁?

“引诱了朱永霖的那两人不是我派去的。激怒朱永霖的那番言辞也与我无关。而他那下人的死,更与我无关。”朱永霖眯起那双眼,眼中光彩似要溢出……

“我什么都还没做,便被人捷足先登了。”

“怎么可能?朱永霖不是你引去画舫的吗?还有廖青……”

“朱永霖的确是我引去画舫的。我知他心情不好,最近沉迷酒色。所以很轻易便约到了他。因我今日有所图,所以便在二层到四层都安排了些人手控场。

席间,我手下找到我说了几句,说我们人到齐后,隔壁包间被定下来了。然而,这画舫是越往上价钱越高,四层多的是空包间,竟有人选在了我们这间吵吵闹闹的包间旁?其实这也还好,关键是我的人来报,说是隔壁只进去了两人,那包房一间都比我这茶叶铺子还要大,两人用一间,是否铺张过头了?怎么看,两人都是有目的的。

而今日这场宴是定国侯家二公子为我设的,一切以我为主导,画舫是我以燕安地少湖无船,引导着定国侯公子定下的。若有人心怀歹意,我只唯恐缘故是在我身上,怎敢掉以轻心?所以当时那两人便被我的人盯上了。

然而稍一排查,我分布二楼三楼的手下便肯定,这两人是跟着最后入宴的朱永霖而来。且是确认朱永霖进了四楼包间后,才指定要求了隔壁包间。两人只随意点了些酒水,连伺候的婢女都打发了。账也是先一步结清才关上了门,处处透着诡异。

我拿不准他们是针对我还是朱永霖,当即便暂停了我的原计划,打算见机行事。而隔壁分明有目的,却大门紧闭。我的人试图装作醉酒拍门,里边也只传来的几声怒骂滚开。没人开门,且那声音……略显远了些。这或者说明两人不在外间厅中……

先前为了实施计划,我一直在起哄给朱永霖灌酒。当时的他已经喝到了七分醉。他在净房的时间很长,中间我好奇,装作不知有人特意进去了一次,却听到了隔壁包间传来的几句交谈,一下确认隔壁那两人果然在对付他。

当时我便退了出来决定静观其变。当然,后来我的人去证实了,隔壁净房的墙角被人临时拿钝器钻了两个眼,那两人应该正是通过那两个眼观察,等到朱永霖去解手时进行的刺激。”

“知道那两人是谁了?”

“那两人离开后,我的人也一直远远盯着。你不妨猜猜看?”朱承熠指捻杯身一错,那杯子高速转了起来……

第135章 矮子拔将军

荣安往深处思量后,心下便有了计较。若说这事不是朱承熠所为,那如朱永霖所猜,了解白云寺前因后果的,除了自己和虞家寥寥几人,便只剩了廖家人。廖家上下,一个个深谋远虑的,谁会去冒着得罪那瘟神的风险折腾?除了……

“魏氏?廖思明的娘?”

“正是!”朱承熠一拍桌面,杯子稳稳当当停下。

“魏氏怀揣的一肚子怨怒没法在廖家寻求发泄,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的计划应该是故意让朱永霖以为是你,廖文慈又或和廖家人泄露了他的秘密。如此这般,朱永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朱永霖若对你这个罪魁祸首报复,她求之不得。若对廖文慈动手,她的报复也是成功。即便朱永霖是对廖家老夫人下手,她也乐于成见。只有老夫人吃亏跌了跟头,她和儿女才能喘息,才能在府中得到话语权。怎么看她都是赚的。

所以她一早便让人跟住了朱永霖,想要激怒他。她的盘算其实还算不错。可是她的运气不好啊。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丈夫,会在画舫上,反而成了朱永霖第一个报复之人。”

“所以,其实廖青原本是在你的计划里……”

“确实。由于身份和立场,我要动手便只能借手。廖青原本便是我的一环。时间不够,来不及布局,我本意只是打算让他们狗咬狗先折腾起来,让太子焦头烂额影响他们的结姻进程并转移朱永霖对你的敌意。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弄那么大。

我之所以选择画舫,正是因为那里是廖青最近常去之地。上次帮你探听了廖家事后,最近我们也适当关注了一下。上次之后,魏氏看似妥协,实际心有不甘。廖青不愿面对她,可老往妾室那里跑又不好对魏氏交代,加上家里廖静和廖思明又老是找他哭诉,所以廖青那个没担当的,便做了缩头乌龟。家里待不住,每晚都会假借应酬出门自个儿厮混快活……”

“败类!”

“是。他分明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可又自得且碍于前阁老孙子的身份,场面上不好太过下流,所以在外行的是古人附庸风雅型的路线。与同流就着月色吹着河风,喝喝小酒,听听琵琶小曲儿,与相好的歌女眉来眼去一番……这就是他最近的日子。魏氏确实不知他每日在外就是如此厮混。这才功亏一篑。

那两人消失人群后,朱永霖带着对廖家人的怨怒,在大厅找了起来,阴差阳错就发现了廖青,之后一切顺理成章……我见朱永霖怒气冲冲出了包间便知他要闹事,当即便怂恿了一帮纨绔跟着。酒都多了,一起哄,全都跟出去了,总算是跟到了一出好戏。一直听到远处喧哗和尖叫,一帮偷听的家伙才撞开了门,算是抓了个正着。

那逃走的两人也小心,期间换了衣裳一直混在了人群中,今早上岸后也是各分东西。其中一人在上岸不久,与一婆子接上了头。后来,我的人跟着那婆子循到了魏家。之后便见魏家的主管匆忙出门,在一间茶室与魏氏碰了头……”

“倒是……天助我也?”

“确实!所以我根本没做什么。真要深究,还是朱永霖自恃身份,毫无忌惮,任意妄为才惹出那么大的事。”朱承熠略一蹙眉。自己何必解释这一句,怎似怕她误解了自己狠毒一般?

“魏氏那里,你需要我帮你抖出去吗?”

“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用。留着魏氏在廖家,或许更精彩。”

“嗯。”荣安也这么觉得。魏氏其实也是受害者。她要报复,自己该拍手叫好才是……

也是这时,老王来报。

收到消息:顺天府出结果了。

“这么快?”荣安很惊讶。

“能让顺天府这么快动作,显然是皇帝怕夜长梦多有所示意,这种事时间拖越长,越容易发酵闹大。还不如早些盖棺定论,那也就没得议论了。”朱承熠早有预料。他低低一哼,略有不满显露。

老王点头,“主子说的是。朱永霖那手下将罪名认下了。说是他与墨雨打架,那墨雨是失足掉下的窗。一切都是意外。要论责任也都在他,他主子只是被他连累。朱永霖也表示愿意全力配合补偿,廖青那个怂货,当堂表示就是二对二打架,他们技不如人,才会被揍。绝对没有谋害之说,也愿意大事化小,不予追究。所以这个结果一下,谁再编排便是诽谤了。”

荣安也跟着哼声。

“那朱永霖……完全逃脱责罚了?”

“顺天府那里,并没有明确。应该是要等看皇上的意思了。小的会继续关注。”老王说完便退了下去。

朱承熠给荣安倒茶。

“放心。朱永霖对廖青暴打威胁乃众目睽睽,行为恶劣,极大影响了皇室形象,对皇上而言,这是于公。堂堂皇子四处惹事还流连享乐之地,丢的是皇上的颜面,这是于私。打死的是廖家人,廖阁老身为三代重臣,有情分,不好太过包庇,更会被人背后骂,这是于情。于理更不用说,一言不合就亮拳头,借着酒劲作恶,活该被追责。

所以皇上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便任由之蒙混过关。再加上八皇子那里……听说盯得紧。今早已经开始运作,翻起了朱永霖旧账。毕竟朱永霖是朱永昊的人,这次除了他,一定意义上也是断了朱永昊一大助力。”

“所以,这事还是对我们很有益,算是达成目的了,对吧?”

“是!”朱承熠低低笑起:“首先头一条,我能歇上几日了。”

“何意?”

“出了这么大事,这几日谁还敢四处赴宴?我也能松上一松。而太子这会儿也顾不上我。所以我才能定性与你在这儿说上几句话。”朱承熠懒懒往后躺了躺。

当然,他也闲不到哪里去,他这几日得去皇帝太后跟前多晃悠多拍马屁,顺便将宫中多走上几遍熟悉熟悉。

“而朱永霖的下场,就看其他有野心的皇子能力如何了,要是有本事的,此次就是良机。”趁此机会,大可以将朱永霖的过往细细扒一扒。如此败类,外边把柄势必不少。若能往深处引一引,拖太子下水又有何难?真要引祸水,哪怕开道渠,也能将水引过去吧?

朱承熠不由叹口气。

真是手痒,只可惜自己什么时候都只能在后边看着,暗中推着,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大展拳脚之机……

好在,昨日他选的画舫好,聚集了各方各势力之人,他又第一时间让暗人将朱永霖杀人之事扩散……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