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是财迷》 1、君子爱财 钱朵盯着街对面的鸡汤摊,已经有一段时间。 随着铁锅盖的掀开,香气伴着热气腾腾的白雾扑面而来。 旁边案板上,摆放着早就盛好线粉和鸡丝的陶瓷碗。 舀进两勺奶白滚烫的鸡汤,线粉和鸡丝顿时舒展开,再撒上芫荽滴上麻油,香味一下冲进人鼻子里,勾起肚里馋虫无数。 美味归美味,可惜喝的人却少。 鸡汤老板眼看着碗里的汤变凉,生意却没有起色,愁的眼睛和鼻子都皱在一块。 这个时候,钱朵站起身。 “哎呦!”蹲的时间太久,脚麻了! 钱朵连忙扶住身边的堂兄钱大壮,这才没摔倒。 钱大壮关心的问:“妹,我去给你买!” 钱朵一愣:“买啥?” “鸡汤啊。”你不是馋了一上午? 钱朵闻言,表情立刻变的恨铁不成钢,牙齿里都露出一股肉疼: “哥,咱现在是穷人,知道不?” “鸡汤一碗五文!五文!你知道能买多少窝头,够咱全家吃多久吗?” “没想到你是个败家的哥哥!” “……”不是! 那不是看你盯人家,盯的眼睛都绿了吗? 钱大壮被钱朵说的一愣一愣,不敢再提买鸡汤喝的事情。 还没回过神,钱朵已经来到鸡汤摊点前,张口就问:“老板,你这生意不行啊!” “……”钱大壮想哭。 这不是咒人家? 谁家做买卖爱听这话? 钱大壮卷袖子过去,露出腱子肉。 老板一抬头,呵! 挺好看一个小姑娘,声音像黄鹂鸟般清脆,咋说话那么不中听。 老板想发火,一眼瞅见钱朵身后身体壮实、横眉冷竖的傻大个儿,硬生生将凶恶的话咽回去。 他一口外乡口音:“谁家的孩子,别耽误我做生意,一边玩去!” 钱大壮立刻拉钱朵走人。 钱朵甩开他的手,笑眯眯:“老板,外乡来的吧?” “不了解本地情况,我帮你啊。” “不过你得分我好处,一碗提利一成,如何?” 老板气笑了。 若不是青州是安王势力范围,治安好,少泼皮,他也不会跑来做买卖。 没想到,泼皮没有,占便宜的小姑娘来了一个。 鸡汤老板心里堵住一口气,虽然害怕钱大壮会揍他,但语气还是不耐烦:“哪儿来的小屁孩,口气不小!” “你若是帮我多卖,每碗我给你两成利!” “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赶紧滚蛋!” 钱朵眼睛“刷”亮起来:“两成,这可是你说的!” “……”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鸡汤老板气的太阳穴直突突。 半个时辰后…… “再加一碗?好的好的!”鸡汤老板忙得不亦乐乎,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钱大壮偷偷问钱朵:“我以为你借许先生木马,是用来玩的。” 钱朵抄着手,含笑不语。 此刻,鸡汤摊点原来的桌椅板凳,少了一半。 摊子旁边的空地上,却多出六个造型不同的小木马。 木马不稀罕。 稀罕的是这几只小木马,染了颜色披了衣裳,模样奇巧,造型独特,在镇上那是独一份。 先是孩子来了不走,大人拗不过,只能花钱坐钱朵的小木马。 孩子玩着玩着,闻到鸡汤的诱人香气,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又闹着要喝鸡汤。 一切为了孩子……买! 就这么着,鸡汤摊点生意肉眼可见的红火起来。 钱朵出租木马,又是一笔买卖。 等最后一位小孩被他奶奶抱走,钱朵的生意告一段落。 她眯着眼睛,将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 赚钱啦赚钱啦,呼风唤雨笑颜开,天天乐开怀! 钱大壮看她高兴,心里也高兴:“朵,挣钱了,要不哥给你买碗鸡汤,庆祝庆祝?” 钱朵猛的将钱收进袖子,警惕的离开对方三尺远:“窝头不管饱?咸菜不是菜?” 说完鸡汤,她想起还有流落在外的铜板没收,赶紧来到鸡汤老板面前,一伸手:“我的分成!” 鸡汤老板面露难色。 钱朵眉头一挑,到嘴的铜板,能让它飞? 她扬声说道:“老板,你连一个小孩子的分成都想耍赖?” “言而无信,做生意大忌!” “不是,没有,误会!”鸡汤老板看着钱大壮挽起袖子,嘴角抽抽,赶紧否认。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给钱朵数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磨磨蹭蹭总数不清楚。 “三十文!”钱朵说:“每碗五文,两成利就是每碗你得给我一文。” “刚才我数着呢,你一共卖出去三十三碗鸡汤。” “我看你也不容易,免你三碗的提成,给我三十文就行。” “……”我谢谢您呢! 鸡汤老板在钱朵的盈盈笑意中,在钱大壮的满身横肉下,抽着嘴角数出三十文。 钱朵眼疾手快,将铜板抢过去,刚想数,却感觉背部一凉,似乎有一双利剑般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猛的回头,并没有发现异常。 难道被小偷或者歹徒盯上? 钱朵没心情数钱,将铜板迅速收起,对钱大壮说:“哥,收摊!” 趁天亮,路上人多,抢匪不敢妄动。 “小姑娘,慢走,不送。”鸡汤老板突然舍不得。 毕竟人家确实帮了忙。 钱朵一抬头,见鸡汤老板眼巴巴望着自个儿,挺可怜。 唉! 她就是那么人美心善。 钱朵停下,好心多说两句:“看在你痛快掏钱的份上,我给您一句忠告。” “鸡汤你去州府乐安城卖,那里富人多,愿意喝这不饱腹的汤汤水水。” 云冈镇上,来来往往都是出大力的穷苦老百姓,更愿意吃便宜又管饱的面食。 鸡汤老板一怔,没明白,还想再问,就见钱朵跳上套好的骡车,头也不回离开集市。 钱朵家,住青州潘阳县云岗镇的云龙后山脚下的钱家沟。 她躺在骡子车上,眯着眼睛,不敢漏财,紧紧搂着自己的钱袋子。 若真有人抢,誓死捍卫自己的财产! 钱大壮回头,并不知道钱朵脑补出什么。 他见对方紧张兮兮,想缓解一下气氛:“妹,我觉着你就是个招财猫。” 本来他菜卖的不太好,但这两次钱朵跟着,一到集市菜就被抢购。 这回钱朵借了许先生的木马,又帮了鸡汤老板,挣的可不少。 “回头你把挣的钱交给咱奶,让她知道你能干,免的总骂你。” 钱朵本就紧张的脸,瞬间焦黄,没有人色! 夺人钱财,天打雷劈! 2、钱朵值二十两 钱家沟背靠云龙山,面朝赵王河,依山傍水,物产丰富。 只要人勤快,吃饱饭不是问题。 因此整个村的人都平和乐观,见人先笑三分,街坊邻居相处融洽,就没见过苛待小孩的人。 钱朵家是个例外。 钱家除了钱大壮,上到祖母,下到堂妹,连着老实的屁都放不出一个的大伯娘,都认为钱朵是个扫把星,恨不得立刻扫地出门。 原因,就是钱朵的外家遭难,连累了老钱家,害她们失去荣华富贵被打回原形,从京城灰溜溜返乡,成为钱家沟最穷的庄户。 一直穷,也就无所谓。 最怕乍富之后又乍穷,心态容易崩。 钱家如今就是这个状态。 尤其钱朵父亲前年病逝,再没人护着她,钱家憋在心里的怨恨终于压抑不住。 钱朵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幸亏有钱大壮护着。 她辛辛苦苦挣的钱,为啥让对她不好的人享用? 是数铜板的声音不好听,还是赚钱的时候不快乐? 钱朵知道钱大壮实诚,对钱老太婆是真的心存敬爱,说的话没有恶意。 她趁对方不注意,钱袋里只留下十文,余下的全倒进自己鞋子,踩到脚底下才放心。 然后,她慢慢给钱大壮洗脑:“哥,奶厌恶经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卖菜都是偷偷溜出来,我也是打着给你帮忙的名义才被放行。” “如果让奶奶知道我去麻烦许先生,借人家木马,还钻外乡人空子要分成。” “您说,她会夸我,还是打我?” “……”钱大壮沉默。 这两年,不管钱朵怎么做,最后结果都是挨骂挨打。 “妹,可能……奶是怕……穷。”钱大壮结结巴巴,找理由。 钱朵呵呵两声,犹豫再三,万分艰难的将钱袋递到钱大壮眼前: “哥,十文钱,你就说你卖菜得的,余下的,我有用。” 收买人心这件事,再心疼也得做。 外公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钱朵存私房钱的事情,从来不瞒着钱大壮。 钱大壮以为她生活艰难,想多存点银子,将来嫁人有保障,也不多问,甚至帮忙瞒着家里。 他心疼钱朵,当然舍不得要她的钱。 钱大壮将钱推回去:“你收着!” “这两次带着你,卖菜卖的快,挣的也多,奶那里不会计较!” 钱朵一听,心里乐开花,当即将钱袋收回去。 失而复得啊。 她热泪满盈,同时觉着钱大壮真好,想想,说道:“哥,过年我给你做两双新鞋!” 两双! 大不大方? ………… 不知不觉,两人到了云龙山脚下,离村还有三里路。 许先生在山上住着。 两人想着先将木马还回去,然后再回村。 只是还没拐弯上山,就见山上冲下一位梳着大辫子的姑娘:“你们去哪儿了,急死人!” “朵朵你赶紧回家,我刚听到你婶说,要把你卖给傻子做媳妇!” 梳着大辫子的姑娘,是邻居姐姐大丫,今年十五,比钱朵大两岁,是她在村里交的好朋友。 大丫小脸冻的通红,表情惶恐不安:“我上树摘柿子的时候,偷听到你婶正跟你奶说这事呢,快快快,回去告诉她们你不同意!” 钱朵三婶李翠花,要把钱朵嫁给隔壁村宋员外家的傻儿子。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宋员外家的傻儿子今年都十八岁了,那嘴角的哈喇子从早到晚,流到旱地里第二天就张苗。 钱朵长的好看,又识文断字,父亲还是个状元。 就算落魄,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羞辱。 钱朵早就对钱家的底线不抱希望,听后没什么反应。 倒是钱大壮火了:“啥?” 他丢了骡车就往家里跑。 钱朵一把拽住他:“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钱大壮脸通红:“奶和三婶太糊涂!” 钱朵心里呵呵一笑。 可不是糊涂,是早就想将她这个扫把星甩出去。 不过,她是想离开钱家。 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抬头瞅一眼跳脚的钱大壮,钱朵抿了抿嘴:“急也没用,慢慢来。” ………… 钱家沟西北角,那座秋风里摇摇欲坠的一片茅草屋,就是老钱家的居住地。 钱老太婆坐在堂屋上座,眯着浑浊的眼珠子,冲底下站着的家里人脸上一个个扫过。 大儿媳妇张氏,缩着肩膀躲后面,一股胆小怕事的样儿! 小儿媳李翠花倒是昂首挺胸,但是五大三粗,明明黑脸堂子,非要擦的跟猴屁股一样…… 钱老太婆在李翠花脸上一扫,感觉辣眼睛,立刻转向小孙女钱芷身上。 十二岁的钱芷,长的倒是像老太婆最爱的小儿子,唇红齿白,要多秀气有多秀气。 只可惜跟她娘学了一身的小家子气。 钱老太婆叹口气,闭上眼睛,再想想憨厚、一根筋的大孙子和不争气的小儿子。 得,还活着的一家子,没一位合她心意。 哎! 可惜了她最出息的二儿子。 如果不是受钱朵那倒霉外祖家连累,她还是那个状元郎的娘,丫鬟环绕的老封君! 哪知道…… 钱老太婆一阵心悸,难过的想抹眼泪,急匆匆低头拿手边的旱烟。 谁知道,跟一只老鼠对上了眼。 胖老鼠刚溜进老钱家的时候,眼睛里冒着精光。 现在它爪子摸着眼睛悻悻然离开,扫兴的很。 太穷了。 老钱家太穷了! 面缸里没面,油壶里没油。 胖老鼠给了钱老太婆一个鄙视的眼神,嗖一下跑去邻居家。 钱老太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辈子,竟然沦落到被一只老鼠鄙视! 她狠狠抽一口旱烟,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问李翠花:“你刚才说,对方给多少彩礼?” 忐忑不安的李翠花,立刻变的眉飞色舞,挥着一条烂手帕说: “二十两!” 足够全家人一年的嚼头还有剩余。 “娘,宋员外家说了,只要咱同意亲事,从此跟咱就是亲家!” 是亲家,就得当亲戚走动。 逢年过节,宋员外家手指头缝里一漏,老钱家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喝西北风。 “可是……”钱老太婆很心动,但仍然不松口。 李翠花不懂。 明明老太婆也不待见钱朵,如今有拿人换钱的机会,为什么犹犹豫豫。 平时骂人的刻薄劲哪儿去了? 不行,她得下重药! 3、来自钱朵的问候 “娘!”李翠花抬高声音:“钱恒屋里躺着,看病的钱还没着落呢!” “你好好想想,他为啥这样?咱家为啥又沦落到今天!” 为啥? 当然因为钱朵那个扫把星! 一出生就克死她娘。 后来克她外祖一家。 好好做着官,怎么就得罪了皇帝,最后全家被流放,还连累老钱家跟着遭殃! “娘啊!”李翠花张开嘴,干哭不掉泪: “钱朵就是个扫把星!” “克父克母,还克死她外祖,眼见着咱家要被她克没了!” “钱恒是她叔,被她克的至今昏迷。” “钱芷是她妹妹,被她克的差点破相!” “我就被她瞪一眼,差点噎死。” 李翠花当然不会承认钱恒是想推钱朵坠落悬崖,结果自己滚到山沟里,脑袋碰上石头。 她也不会承认,自家闺女偷钱朵娘留的金锁,怕被发现跑太急,自己撞门上; 她更不会承认,自己偷吃肉被钱朵瞧见,着急上火一下给噎着。 反正都怪钱朵。 钱朵这个扫把星,克光了二房,现在又逮着她们三房克! 李翠花咬牙切齿:“娘啊,咱不能再留她!” “如今有人拿她当宝,还给足彩礼,这可是老天爷给咱活路啊!” 然而钱老太婆在李翠花的哭声中,脑袋瓜子突然冷静:“嫁给傻子,说出去多难听!” 她年轻守寡,辛苦拉扯大三个儿子,大儿子死的早,就不说了。 剩下的两个,钱老太婆拼了命供读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老封君。 于是她不但对家里人严,对自己要求也高。 当官的,名声最重要。 脏活可以做,但不能用她的手。 钱朵可以卖,但不能从她嘴里同意。 扫把星这个理由,说出去总会被人诟病,也不容易取信外面那些读书识字的官员。 钱老太婆转转眼珠子,殷切地望向李翠花。 儿媳妇是外人,没事! 万一事情暴露,一纸休书扔出去,钱家还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李翠花可不清楚自己婆婆黑心的想法。 她看对方还犹豫,心里着急上火。 其实她说这门亲事,也不只钱朵是个扫把星的问题。 宋员外家有亲戚在齐郡做官,据说权利还不小。 宋员外说了,只要做成这门亲,就推荐钱恒去县城,最次也能做个师爷。 经历过京城的繁华,李翠花现在做梦,都想做官太太。 李翠花尖着嗓子,想继续添柴加火。 嘴还没走张开呢,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嚷嚷:“奶,我们回来了!” 李翠花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扫把星回来了。 背后算计她没事,但是当面算计,肯定会倒霉。 就是这么邪性。 李翠花闭上嘴巴,往嫂子张氏身边蹭了蹭。 院子里,钱大壮不敢看钱朵的眼睛。 他一进院就咋呼,就是怕家里人正商量坏事,被钱朵撞个正着。 钱朵虽然不敢犯钱老太婆的上,但是家里其他人可没少吃亏。 瞧不见三叔钱恒,至今还躺炕上昏迷不醒吗? 钱大壮不想钱朵被卖,也不想家里人遭殃,于是在院子里先嚷一声,算是提个醒。 就是有点对不住钱朵。 钱朵没在意,抄着手,一瘸一拐往堂屋里去。 鞋底藏着钱呢,一高一低,怪不舒服。 “奶,你们商量啥呢这么高兴?”钱朵用肩膀撞开堂屋大门。 有光进来,李翠花下意识拿袖子挡眼睛。 钱朵噗呲一笑:“婶,太阳快落山了,能有多刺眼?怕不是做坏事,害怕鬼敲门?” “……”李翠花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她不敢直接跟钱朵怼啊。 每次都是她自己倒霉。 倒是她闺女钱芷,初生牛犊不怕虎,幸灾乐祸的说:“钱朵,你要说亲了!” 还是个傻子。 钱朵朝她脸上一照:“呦,你脸伤好了?” “你……”钱芷下意识捂住脸。 因为脸上的伤,村里的小孩都骂她丑八怪。 钱芷生气钱朵揭人伤疤,开口要骂。 “够了!” 钱老太婆怕被钱朵带歪话题,当即脸一拉,先发制人:“出去野一天我还没说你,回家就搅和的人不素净!” 钱朵紧紧闭上嘴巴,朝后退两步,正好退到钱大壮身后。 钱大壮护着她,眼睛直盯着李翠花:“三婶,听说你给我妹说亲?” “你这孩子,倒关心妹妹!”李翠花讪讪一笑。 她也不敢明着得罪钱大壮,毕竟这是钱家第三代唯一的男娃,钱老太婆看的跟眼珠子一样。 所以她慢慢哄:“大壮,三婶这都是为了钱朵好啊。” “眼看着她虚岁都十五,早前的婚事被人退掉,一直没着落。” “虽然说钱朵做过千金小姐,但现在爹妈都死了,境遇不比从前。” “婶这不是怕她眼界太高,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剩下吗?” 钱大壮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那你说的谁家?” “就……宋家。”一打听就打听得到,李翠花没法在这上面说谎,只能含糊其辞。 钱大壮又问:“宋员外三个儿子,两个已经成亲,还有一个傻儿子!” “您说的,到底是哪个儿子?” “……”李翠花答不上来。 “若是说给成亲的,咱钱家祖训:姑娘不给人做妾!”钱大壮说:“婶,你说的哪一个?” “……”哪一个哪一个,不就剩个傻子了吗? 李翠花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心里暗恨:钱大壮平时实诚憨厚,怎么在钱朵的事情上,就变的机敏? 她狠狠剜了大壮他娘张氏一眼,然后冷笑:“你管哪一个!” “我就知道宋员外家良田万顷,奴仆环绕,钱朵嫁进去直接就是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 “以后她年年有新衣裳,天天吃白面馒头,顿顿有肉,比咱们过的都好!” “你质问我,莫不是想阻拦这么好的亲事?没瞧出你嫉妒心还挺强!” 这番话是怼钱大壮,但她却看着张氏说。 张氏面红耳赤,上前拽住钱大壮,冲他摇头,要他别再闹。 她也不喜欢钱大壮为了一个钱朵,老是跟家里作对,害她在李翠花和钱老太面前落埋怨。 钱大壮想甩开他娘,然而张氏拽的紧,根本甩不开。 眼看钱大壮要跟亲娘张氏起冲突,李翠花转移矛盾成功,得意洋洋。 钱朵突然一脸关切地问李翠花:“三婶,李姥姥家最近可好些?你是否要回去探望一下?咱亲戚里道的,别被人说失礼。” 她嘴里的李姥姥家,就是李翠花娘家。 “啥?” 李翠花被问的一愣一愣。 4、香喷喷的大鸡腿 钱朵嘴角噙着笑,朝上望一眼。 老太婆入定一般,好像没听到底下的闹腾。 她再转向李翠花,笑意更深。 李翠花眼皮直跳,总感觉钱朵没安好心。 果然,钱朵接下来的话,让李翠花心里拔凉。 “三婶忘了?” “您真是一心为钱家劳作,可敬可叹。” 钱朵给对方戴完高帽子,话音一转:“昨天,李家舅母来家里找您!” “听村口的孩童说,您送她到村口的时候,塞给她二两银子。” “我想着,这既不逢年又不过节,三婶为啥要给娘家银子?” “这会看见三婶,我突然想起来上次请大夫给三叔看病,您就中途拦截大夫回了娘家。” “肯定是李姥姥家有人生病。” “亲戚里道,又是您娘家,咱不去探病,岂不失了礼节?” “万一传出去,影响钱家名声不说,别人背后也会指着三叔和您,说不孝啊!” 李翠花浑身冰凉,不敢抬头看钱老太婆眼睛。 钱老太婆一恨自家名声受损,二恨儿媳拿钱贴补娘家。 钱朵一席话,直接犯了钱老太婆两个忌讳,将李翠花一锤子干死。 李翠花嫁进钱家十几年,除了开始生个闺女,之后就一直没有开怀。 这是她的心病,也是钱老太婆拿捏她的理由。 除了丈夫没死,她在家里地位还不如张氏。 钱老太婆肯定不会放过她。 果然钱朵话音刚落,钱老太婆维持不住坐山观虎斗的冷静姿态。 她直接跳起来:“李翠花,你背着我给你娘家银子?” “不对,你哪里的银子,坑我呢!” 钱恒受伤,李翠花一毛不拔,哭的跟死了亲娘一样,从她手里要走二两银子。 结果一转身,就给了娘家人! 那是儿子看伤的钱! 这是要翻天! 瞧那李翠花吞吞吐吐的模样,这事假不了! “好你个李翠花,自己丈夫不救,便宜外人,还想坏我钱家名声!” “我打死你这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小贼妇!” 她气的扬起烟袋,冲着李翠花就砸。 “啊!”李翠花捂着脑袋嚎起来,转身就跑。 钱老太婆更生气:“你还敢跑?” 她追着打,别看年纪大,力气不小。 李翠花四处躲,却跑不过。 她闺女钱芷拦在中间直嚷嚷:“别打,别打我娘,你们倒是帮忙拦啊!” 没人搭理她。 钱大壮乐意见李翠花吃瘪,反手紧紧拽住张氏,不让她上去拉架。 四两拨千斤的钱朵,功成身退,坐到钱老太刚才的座位,给自己倒碗茶,边喝边看。 堂屋总共那么大点地儿,躲闪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 钱朵一口茶下去,好心提醒李翠花:“三婶小心。” “砰!” “噗通!” 李翠花撞倒了八仙桌,上面供神的香炉砸在地上,劈头盖脸洒她一身。 李翠花心里惊恐。 摔之前,钱朵开口了,对吧? 她心里委屈又恐惧,索性就地一盘腿,哭天抢地,措鼻涕的声音就像早上的公鸡打鸣悠长响亮: “娘,钱朵不但扫把星,还乌鸦嘴,您可别糊涂信错人!” 钱朵这坑,挖的忒深。 李翠花恨死她了! 钱老太婆手也一顿,目光阴森森的投向钱朵。 钱朵立刻放下茶碗,表情变得要多惶恐有多惶恐,要多紧张有多紧张,完全一个可怜兮兮很好欺侮的小绵羊。 钱老太顿时放心。 小丫头片子,离这个院子都不能活,好收拾,不再这一会。 可恨李翠花平时一副跪舔的模样,竟然也敢忤逆。 今天不收拾李翠花,以后她这个婆婆在家里就没威严。 钱老太分清轻重缓急,厉声说:“你先把你的事儿说清楚!” “今天拿银子给娘家,后天是不是就拿家里钱养汉子?” “你个脏儿揍的腌臜货!” 钱老太婆平时端着不骂人,真骂起来,也就本家的大嫂能赢过她。 她先哭祖上福薄,坟上冒的青烟太细,再哭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儿子,三哭你个虎犊子败家媳妇不忠不孝。 从肉体到灵魂,骂的李翠花怀疑人生。 钱朵啧啧两声,果然姜是老的辣。 堂屋里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口光线一暗,钱朵机敏,立刻抬头,然后愣住。 门口进来位中长身材的男子,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衫,身体瘦弱脸色苍白阴沉,头上裹的像个粽子。 此人就是钱家老三,钱朵的三叔,李翠花的丈夫,读了十几年书都没考上举人的钱恒。 瞧见他进来,钱朵头皮发麻。 李翠花只是想卖她,三叔可是直接要她命啊! 前几天钱恒偷偷跟着她,想推她坠落悬崖。 结果没等钱朵反应,对方自己踩空滚到山沟里,撞了脑袋。 本以为会死,却坚强的在今天醒来! 钱朵两股战战,暗道小命难保。 要不……跑吧! 可惜银子没存够,冒然出逃,困难重重,自己的计划恐怕要延后。 算了,算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命要紧啊! 钱朵暗下决心的时候,突然听见“啪”一声响。 钱恒进屋,一点不含糊,直接就给李翠花一嘴巴子。 顿时堂屋里像被人暗下机关,乱哄哄的场景瞬间寂静,所有人都傻愣愣望着钱恒。 “儿啊,你醒了?” 钱老太婆最先反应过来,也最高兴,上去抱住钱恒又哭又笑:“儿啊,你可把娘吓死了。” “你要是有个万一,娘也不活了。” 钱恒:“……” 他被钱老太婆抱着,转不动身,目光在堂屋里绕了一圈。 这还是那个一贫如洗,满地鸡毛的钱家。 “娘……”钱恒不耐烦,推开钱老太婆,径直走到钱朵面前。 钱朵站起身,鸡皮疙瘩起一身。 钱恒却和风细雨,轻声安慰:“钱朵,三叔替你三婶赔不是。” “宋家的傻子,根本配不上钱家的姑娘。” “你放心,你的婚事,三叔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 太吓人了。 跑,今晚就跑! 钱老太婆也感觉钱恒不对劲。 小儿子因为变穷返乡,情绪比她还过,天天背后诅咒钱朵。 今个儿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别是中邪吧? 钱老太喊:“儿子?你别搭理那个扫把星,赶紧回屋躺着。” 钱恒却对钱老太婆的叫声充耳不闻,专注盯着钱朵,目光隐晦中透着精光,像饿鬼看见香喷喷的大鸡腿。 5、哪个傻、蛋挖的坑? 钱恒的态度,吓坏了钱朵。 她抄着手,坐在骡车上,愁眉苦脸。 这会儿,家里闹剧结束,钱恒被钱老太婆撵着去养伤,李翠花鬼哭狼嚎又被揍一顿才老实。 她和钱大壮,赶着骡车上山,将借的木马还回去。 一路上,钱朵的心忐忑不安,急需找人倾诉:“哥,你说三叔是不是中邪了?” “胡说啥。”钱大壮倒是没有多想:“三叔一直都疼你,也就最近家里突变,心情不好。现在重新振作,不就好了?” 钱朵没那么乐观。 外公说,钱家人无利不起早,得多俩心眼。 从前外公得势,钱老太处处捧着她。 如今外家遭难,父母皆亡,她这个灶,早凉的透的不能再透。 钱朵心里清楚的很,若不是钱老太婆和钱恒默许,就李翠花那没脑子的怂货,敢明目张胆欺侮婆家的侄女? 也就是她无处可去,忍着不计较罢了。 钱朵叹口长气,回头见了许先生,她得把家里事说说,讨个主意。 许先生是村里私塾的教书先生,钱朵跟着家里人返乡的时候,他就住在云龙山上了。 钱朵父亲钱煜挺看重对方,估计知道家里人德行,所以临死的时候,将许先生叫过去,希望以后能帮忙照顾钱朵一二。 许先生为人温和,看重承诺。 他教钱朵识字,时不时下山点点里正,让钱朵村里过舒服些。 可以说,许先生对于钱朵,亦师亦父。 相对于钱家人,钱朵更信任他。 钱朵手里紧紧攥着钱袋,泪流满面。 这十文钱,没给老钱家,但也留不住。 许先生对她好,走之前总要给他留点。 ………… 许先生住在云龙山顶,院子不小,正房三间,周围种满柿子树。 正值深秋,柿子树叶洒落一地,只留黄橙橙得柿子挂在枝头,煞是好看。 院子里静悄悄,钱朵指挥着钱大壮将木马放到空地上,这才上前敲正屋的门。 “进来。”屋里许先生的声音,有气无力。 钱朵推门进去,被冷风吹红的鼻子顿时一暖。 屋里正中,摆着炭盆,火里烧着红泥水壶,还没有开。 许先生就卧在炉前的摇椅上,一脸病容,手里抓着一本书。 随着门开有风吹进来,他连着咳嗽好几声。 钱朵赶紧将门带上。 许先生这两天得了风寒,身体不适。 “先生,吃药了吗?不够我再去抓。” “还有晚饭,您想吃什么?我去做。” 人家照顾自己是情分,钱朵不能理所当然。 洗衣做饭收拾屋子,钱朵平时也不闲着,力所能及的帮忙。 生病的许先生,精神不太好。 他摇摇头:“药和晚饭,有人帮着做,你搬个板凳坐下,给我说说集市上好玩吗?” 有人做? 许先生不是一直独居吗? 钱朵目光在屋里一扫,果然看到屋里干净利索许多,角落里还有两件没来得及收的行礼包裹。 看来许先生,雇了佣人。 钱朵这下放心。 自己想逃跑,最放不下许先生,如今有人帮忙照顾,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咬咬牙,铜板颤颤悠悠摆在旁边桌上,最后望了一眼,然后决然扭过头不再看。 既然决定给了,就要舍得! 然后,钱朵带着哭腔说:“许先生,我估计要离开钱家沟了。” “嗯?”许先生愣住,苍白的脸闪过一丝惊诧,将书放到一边,坐起身,关切得问:“出了什么事?” “我三婶和奶奶,要将我配给傻子。”钱朵毫不犹豫,将钱家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最后,她着重说了钱恒的表现:“三叔表现太奇怪,怕他攒着坏水,到时候我想跑都跑不了。” “……”许先生眉头,紧紧皱起来:“往哪跑?没有衙门文书路引,你寸步难行。” 钱朵笑笑:“我打听了,路引可以买。” 一张路引二两银子,一千文钱是一吊钱,一吊钱换一两银子。 钱朵自从父亲死后,就开始偷偷存钱。 到目前为止,她手里差不多有三吊多一点,买路引还能剩呢。 许先生又咳几声,才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去沧州寻你外祖一家。” “不说他们如今是罪人,自身难保。” “只说沧州在最南边,与青州相距千里之遥。” “孩子,你知道这一路多长多艰难吗?”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孤身前行,能不能活着走出青州还两说。 钱朵情绪顿时低沉,嘟着嘴,眼泪汪汪,完全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许先生看的心疼,这样的好孩子,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走出去被狼叼走怎么办? 他想想,说:“你三叔态度转好,也不一定是坏事。” “你堂兄,待你也是真心好。” “钱家人若是实在不堪,还有我护着你。” “先生……”钱朵鼻子一酸,忙起身:“不知道您晚饭好了没有,我过去瞅一眼。” 说完她转身就走,让外面的冷风吹走眼睛里的水汽。 望着她羸弱的背影,许先生长叹一口气。 在钱家沟纵然活的艰难,好歹能留一条命。 离开青州,就不一定了。 钱朵自然不知道许先生的忧虑。 她不想表现的太脆弱,让许先生担心。 走出正房,等风将眼里的水吹干,钱朵便转去厨房。 踏进厨房,钱朵发现冷锅冷灶,没有一点做饭的痕迹,连柴禾都没有。 不是雇了人? 钱朵心里疑虑,却也顾不上多想。 不光许先生饿着,她和钱大壮也都饿着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回到院子,看到钱大壮正在修补篱笆。 这一片钱朵熟,就没喊钱大壮,自己去后山捡柴禾。 快入冬,树林的柴禾几乎都被村里的娃捡的差不多。 钱朵一直走到树林深处。 但没走几步,钱朵就听到咔嚓一声,脚下一沉。 “噗通!” 等反应过来,头顶就剩个圆咕隆冬的天。 钱朵掉陷阱里了。 “我去,哪个傻、蛋在后山挖陷阱?” 后山没狼没狗熊,只有可爱多肉的小兔兔,值当浪费力气挖这么深的陷阱吗? 钱朵揉揉摔的生疼得屁股,往上蹦老高也摸不到坑边。 个矮的痛苦,她今天体会的特别深刻。 正着急上火的时候,钱朵听到脚步声,心下一喜。 圆圆的陷阱坑边,果然出现一张少年五官刀刻般俊美的脸,只是眉眼间,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等看清出陷阱里的人,少年的脸上,闪过丝厌恶。 钱朵只顾着高兴自己有救,没发现异常。 她冲对方喊:“兄弟,帮个忙,拉我上去!” 少年白眼一翻,扬长而去。 6、管挖不管救 钱朵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蹲在坑里好久,才等来匆匆寻来的钱大壮。 等爬出陷阱,连身上的泥都来不及拍,钱朵直接转身朝村里走。 久等不来钱朵,钱大壮后山来寻,这才知道自己妹妹掉陷阱里。 “谁挖的陷阱?后山又没有猛兽。”逮野兔用不着这么大陷阱。 钱朵冷哼一声:“不长眼的狗挖的!” 管挖不管埋……啊呸! 不管救! 钱朵很久没这么狼狈过。 钱大壮不懂她羞愤的心情,又问:“咱不回许先生那里?” “不回!” 那男子一瞧就脸生,再联想许先生刚雇了人。 钱朵猜着就是这个人。 许先生待人温和,钱朵也想有个人替自己照顾对方。 现在气头上,回去钱朵怕控制不住自个儿脾气,扰了许先生的兴。 但是…… 钱朵突然刹住脚。 后头紧跟着的钱大壮,一头撞到她身上:“妹?” “哥,劳烦你给许先生说一声咱先回去,过两天再来看他。”钱朵吩咐钱大壮: “你再帮我瞧瞧,许先生雇的人用着可顺手?打听打听对方底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钱朵心眼小。 钱大壮茫然的点点头,确实应该给许先生打声招呼。 看着钱大壮离开,钱朵这才慢悠悠返回钱家。 天已经完全黑掉,村里星火点点,倒是有几分家的味道。 钱朵埋头进院,本打算直接回自己的小屋,余光瞧见钱恒屋里亮着光。 为了省钱,钱家从来不点油灯,晚上是村里最早睡觉的人家。 钱朵心里一动,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脚下一转,直接来到钱恒窗下。 屋里,不只钱恒两口子,还有钱老太婆。 钱恒躺在床上,被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个头。 钱老太婆床头坐着,李翠花一边站着。 “我儿子醒了,你这几天就别出门,老实照顾我儿!”钱老太婆气还没顺。 李翠花忙点头。 有把柄在人手里,哪有她反抗的地儿。 再说钱恒醒了,她也高兴。 不过…… 李翠花转转眼珠:“娘,我存私房钱是我不对,但钱朵的亲事,咱确定不要了?” 宋家,二十两银子! 她不信钱老太婆不动心。 钱老太婆眨巴下眼睛,心里确实有点松动。 但是今天钱恒给钱朵说的那翻话,让她有点奇怪。 钱老太婆看向钱恒:“儿,你今天为啥给钱朵赔不是?她的婚事,你是不是心里有影?” 钱恒瞪李翠花一眼。 本来已经消停的事,李翠花非要再提。 “娘,钱朵的婚事不着急,我心里有数!” “钱朵模样好,又是我哥的闺女,嫁给宋家的傻子,确实太亏!” “二十两银子,你们目光也太短浅!” “不如多留她家里两年,既能多干点活,到时候我也寻来了更好的亲事。” 多的,钱恒不再说。 钱老太婆见状,以为他已经有了谋算。 既然能将钱朵卖更好的价格,当然好。 眼见着母子两人打定主意,要放弃宋家的亲事。 李翠花急了,还想说什么:“娘,官人……” “闭嘴!”钱恒先发了火。 愚蠢的婆娘! 钱恒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 梦里他受伤很久才醒,反应变慢,行动迟缓,一辈子与仕途绝缘。 钱家穷困潦倒,钱老太婆得病没钱医治,不久就死了。 大嫂张氏带着钱大壮分家单过。 钱恒染上赌博的毛病,卖了媳妇,卖了女儿,得的钱很快又输光,被钱家沟出族,撵去外乡乞讨。 也不知道过了几年,钱恒突然听说了宫里贵人的名讳,跟当初抗婚逃跑的侄女一个名,都叫钱朵。 他抱着一丝希望,费劲千辛万苦到京城,见到当初被流放的王家重新门庭若市,听到宫里的贵人果然是自己侄女钱朵。 可恨他没来得及认亲,就被京城乞丐打死在城隍庙。 钱恒后悔啊。 这一次,一定要留住钱朵。 泼天富贵,必须钱家人自己享用! 这辈子,绝对不能让李翠花再坏事! 钱恒将李翠花,骂了一通。 钱朵听到这里,不但不高兴自己不用嫁给傻子,心里的怪异感觉更强烈。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知道钱老太婆要出来,忙一溜小跑,回到自己那间又小又窄,还离茅厕最近的小屋。 直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钱朵才捂住胸口,长喘一口气气。 许先生不赞同她现在跑,说的那些话,确实很实在。 没有足够的钱,不但走不到沧州,也救不了外公和舅舅他们。 既然钱家一时半会不卖她,不如就踏实住着。 變朝朝廷混蛋,但有一点好处。 就是男女大防不严苛,若是家里实在困难,女孩子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也没什么稀罕。 钱多,好办事。 还是抓紧时间赚银子是正事。 钱朵这样想着,心里慢慢放松,累了一天,眼皮逐渐变沉。 她睡的很香,第二天还是李翠花扯着嗓子将她骂醒的。 “没见过太阳老高还不起的,当自己还是千金大小姐!” “饭是我做,地是我扫,咋就那么不要脸的吃白饭!” “狗咬叫花子,畜生也欺侮人!” 李翠花昨天受的气,今早也没消。 一大早,搬了板凳坐在院子里,端着热茶,对着钱朵的屋门骂。 骂累了就停下喝口水。 其余人,早就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 只有后院劈柴的钱大壮,气的斧头一扔,要上前阻拦。 “你怎么不听话!”张氏拦腰抱住,气道:“咱们孤儿寡母埋头过日子就行,你往里掺和什么。” 钱大壮就瞧不惯他娘这样:“往昔我二叔对你可尊重,如今他闺女被人欺侮,你坐视不理,良心可过的去。” 说的张氏脸白一阵红一阵,手底下却没松劲。 两人僵持的时候,钱朵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看着李翠花笑:“三婶,早上好!” “噗……”李翠花正在喝水,猛的呛着,差点把肺咳出来。 扫把星啊! 看见钱朵就没好事。 李翠华站起身,指着钱朵:“贱……” “三婶再见!”钱朵才不站着听对方骂咧,转身消失在厨房。 李翠华一句话噎喉咙里,气的火气乱窜。 她抬脚跟过去,打算进厨房继续找麻烦、 “哎呦!” 谁知道脚底下踩到一块没扫干净的苞米皮,李翠花哧溜,摔了个狗吃屎。 7、压价 钱家人仰马翻,谁也顾不上钱朵。 钱朵从屋里偷偷溜出去,直接到后院。 后院摆着几个三层高的木架,专门用来晾晒钱朵进山采的木菌。 木菌已经晒成木菌干,钱朵抓紧时间收起。 想当初,她好不容易晒出木菌干,就因为得罪李翠花,被其全毁了。 后来还是她说干木菌能卖钱,钱老太才让李翠花祸害。 刚才钱恒晕倒,李翠花遭殃,钱朵真怕自己这些宝贝又被人为毁掉。 早收拾早卖钱。 她本来就打算今天去镇上送木菌。 镇上何财主,最爱吃木菌。 凉拌、清炒、炖肉,有钱人总是能吃出各种花样。 钱朵收拾利索,那边大夫才进钱家的门。 她一见,抓紧时间溜。 钱恒如何,与她无关。 钱朵也不想继续留钱家,有时间撕逼,不如多挣些钱在手里。 她去敲邻居二黑家的门。 二黑不姓钱,是他娘带来的孩子。 当初二黑他娘宋婶,带着二黑逃难到钱家沟,为求一口吃的,宋婶嫁给村里的老光棍。 每两年,老光棍也死了,宋婶也没走,领着二黑在钱家沟住下。 娘俩热情,在村里人缘不错。 就算钱老太一家落魄回乡,与族里闹的不开心,钱朵每次赶集,二黑都赶着骡车带她。 这次也一样。 二黑今天照旧要去镇上卖菜,钱朵与他商量好结伴同行。 “笃笃笃……” 钱朵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便垂手耐心等待。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出来的却是宋婶。 钱朵忙招呼:“宋婶好,我找二黑哥一起赶集。” “哦,钱朵啊。”宋婶神情复杂:“你自己去吧,你二黑哥今天发烧,不能出门。” 钱朵忙关切的问:“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发起烧来?” 宋婶一脸不耐烦:“没事,别问了,你忙你的去吧!” “砰!” 不等钱朵说话,宋婶一把将门关上。 钱朵愣了愣,想着宋婶就这一个儿子,二黑发烧,她肯定焦急。 从集上回来的事情,她得买块姜,送给宋婶熬姜茶。 她转身离开,却听见院里有二黑的声音:“娘,你别拦我!” “你个熊孩子,她是扫把星!以后别再跟她厮混!”是宋婶的声音。 钱朵身形顿了顿,无奈一笑。 亲事是推了,扫把星的名声,却传的人人皆知。 钱朵不在乎什么狗屁名声。 外公名声好吧,还不是皇帝说流放就流放;她爹名声好吧,却被钱家拖累,中年早逝。 所以名声这玩意,一不能吃二不能喝,有什么用! 只是,她在钱家沟,估计待不长了。 钱朵加快脚步,还是早点去镇上送木菌挣钱,多点傍身的跑路费! 过了晌午的饭点,钱朵才走到云岗镇,累的不轻。 她靠着墙休息一会儿,也没在街上多停留,直接去了何财主家。 钱朵不是第一次卖木菌了,与何财主家的后厨那些娘子,早就打成一片。 她熟门熟路,进了何财主家后厨。 几位厨房干粗活的娘子,刚吃过饭,聚在一起说话。 “许娘子!”钱朵打了一圈招呼,最后来到管事娘子面前。 许娘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剔着牙说:“钱朵,今天来的可不早。” “这不家里有事,耽误了。”钱朵忙赔笑,将箩筐往对方眼前凑:“不过这次干木菌品相好,数量足,包您满意。” 许娘子探头瞧一眼,确实像钱朵说的,这次干木菌品相很好。 不过她想压价,所以表现的并不是多热衷:“哦,可是今天何老爷说了,最近不想吃木菌。” 钱朵:“……” 有啥不明白的。 许娘子爱占小便宜,每次收木菌,都要使劲压价。 进山采木菌已经够辛苦,晾晒成干木菌,免不了再折损一些。 五十斤的木菌,满打满算才卖一百五十文。 许娘子再压压价,钱朵到手的更少。 若是从前,钱朵无所谓,就当赚个老主顾。 但现在,她想跑路,离开钱家沟。 不能再慢慢积攒钱了! “许娘子,整个云岗镇,也找不到像我这种品相好的木菌!”她寸步不让: “我给你的也是最低价,咱俩做买卖也不是第一次,您给个实诚价,到底多少?” 许娘子伸出一根手指头。 钱朵不干了:“十文一斤?你搞笑呢!” 每斤足足压了她二十文,五十斤就少买一百文! 咋不去抢? 许娘子冷笑:“就这个价,多一文我也不给!” 钱朵:“……” 她不要,钱朵还真没地方出手这么多木菌。 咋办呢? 太亏了! 正在这个时候,后厨走进来一个丫鬟,指使许娘子:“老爷回来了,赶紧上菜!” 原来何财主还没吃午饭。 许娘子扔下钱朵,脸上堆满笑:“老爷请的贵客,也来了?” 有客人,灶上那些菜可不够。 丫鬟满脸不高兴:“贵客有那么好请吗?” 这就是没客人。 许娘子招呼着人,将热着的菜赶紧往食盒里装。 她陪丫鬟说话:“贵客不来,那咱家那些绫罗绸缎,可卖出去了?” 最近镇上来了位富商,四处买生活用品,全要最好。 何财主家卖布,也上杆子去推销,在人下榻的客栈待到现在才回来。 提起买卖,丫鬟脸上高兴点,打开话匣子:“全卖完了,对方果然阔气!” “就是那富商太孤傲,老爷请他,说自己茹素,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来了咱给他全素宴不行吗?” “就是瞧不起人!” 说着话,食盒装好。 许娘子亲自交到丫鬟手里,一路送到门口才折返。 见钱朵还在,她倨傲的问:“考虑好没,十文钱,不卖就走!” 钱朵听了一耳朵八卦。 茹素的大富商,那肯定得吃木菌吧。 这就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 钱朵将箩筐一背:“不卖了!” “不卖?”许娘子有点慌,嘴上却损:“你该不会听说有富商茹素,就想换主顾吧?” “哎呦,年纪不小,胃口挺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们家老爷,全镇首富,都见不上人富商一面,你算老几?” 钱朵翻个白眼:“走着瞧!” 呵! 口气挺大。 许娘子脾气上来了,围裙一甩:“走走走,我就跟着你瞧!若是能成功卖掉,我喊你奶奶!” 8、首富家的孩子 钱朵没搭理许娘子。 丫鬟嘴中的富商,既然生活挑剔,啥都要最好的,肯定不能住孬喽。 云岗镇,交通闭塞,商业落后,就一家能入眼的悦来客栈。 钱朵都不用打听。 到达悦来客栈,钱朵果然看到大厅坐了好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财主。 都是来推销自家产品的。 云岗镇太小,买卖做不大,有大钱和野心的人家,都迁居到县上或者州府。 留下来称财主的,在别地儿也就是开两间门面的普通生意人。 此刻突然来个大客户,采购的额度快赶上他们一年的销售额,当然个个趋之若鹜。 推销成功如何财主那样的,高高兴兴回家吃饭。 没推销成功又不死心的,外加还没轮到自个儿推销的,都留在悦来客栈大厅边吃饭边等候。 悦来客栈的蔡老板,高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亲自出来跑堂。 能不高兴吗? 他不用费尽心思推销,生意都跟着水涨船高。 钱朵进去,大厅里的财主们都紧张的抬起眼皮。 见来的是背箩筐的小姑娘,都不约而同松口气。 不是竞争对手! 钱朵悄悄找个角落坐下,并没有贸然过去推销。 许娘子紧挨着她,斜着眼睛小声说:“瞧见没,都是老爷!” “你现在后悔,我还能看在往昔情面,买下你的木菌。” 钱朵笑:“三十文一斤,不讲价!” 许娘子:“……” 呵! 从前还二十多一文,现在直接按正常价卖了哈! 她是按正常价给何财主报,然后压价进购,中间的差价,就是许娘子的油水。 没有油水,她才不干呢! 许娘子气的直瞪眼,腮帮子鼓鼓,像个青蛙。 钱朵装看不见,默默从筐里掏出块生番薯啃。 被漠视的许娘子:“……” 许娘子的脸,越来越红,肚子里那个气啊,也越来越大:“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坐这看你出丑!” 大富商那么好伺候,何财主还用得着绞尽脑汁? 钱朵番薯啃的慢,等差不多啃完,楼上突然有了动静。 蔡老板出来吆喝:“杂货铺、租车行、笔行、珠宝铺的老板,带着你们的样品,楼上请。” 上午是衣食住,下午就琐碎些。 钱朵没听明白,探头问旁边桌上的人:“老板,杂货、租车我懂,笔行也能理解,怎么还有珠宝行的买卖?” 没听说大富商带着女眷啊? 旁边的人见她小姑娘,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头上连朵珠花也没有,轻蔑的一笑,本不打算开口。 大概是大厅气氛太紧张,钱朵也不是竞争对手,说话缓解心理压力,便说: “看你村里来的,肯定没什么见识,我就好心告诉你。” “楼上这位老板,可跟咱们不一样。” “他是青州墨家的,自小在金银堆里长大,吃喝讲究,连束发的头冠,都是温润到冒油的羊脂玉,金银铺上去,推的是男人用的玉冠、腰扣和扳指。” 钱朵听的目瞪口呆。 那人见状,很有成就感,接着说:“知道墨家吗?” 钱朵摇头。 她还想多打听,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那人更得意:“墨家,咱青州首富!产业遍布青州,当年庆王被驱逐到青州,穷的活不下去,求娶了咱墨家的姑娘,才有今天的气象。” 钱朵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那楼上老板,为啥来咱云岗镇?” 穷乡僻壤,有啥可来的? “呵!”那人浑身每个毛孔,都带着骄傲:“墨家祖籍云岗,他家也是从这里起家。” “据老板身边的那位张管事说,每个墨家子弟成年,都要来云岗镇历练。” “历练?之前咋没听说有子弟来过?”钱朵继续追问。 八卦的人:“……” 旁听的财主们:“……” 确实哈。 墨家都历经六代,以前咋就没听说有历练这回事? 大家表情微微变化,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 该不会是……被撵出来的……吧? 气氛突然尴尬。 钱朵总觉着,好像自己说错花了。 “家具行、书画铺的老板们楼上请。”刚才上楼的老板,很快下来,都耷拉着脸,明显没成功。 因为钱朵一番疑问,被叫上楼的财主,也突然不那么开心了呢。 蔡老板,同样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端着一托盘几乎没动的菜往后厨走。 钱朵目光顿时一亮,在蔡老板手里托盘上扫来扫去。 萝卜炖粉条、清煮白菜、蒸鸡蛋糕、白粥……果然很素,也很无趣。 她猜对了。 云岗镇啥风俗? 办席面桌上没个肘子,主家都没脸见人。 有肉才是有钱人! 悦来客栈,做的就是有钱老爷们的生意。 大富商吃素啊,悦来客栈肯定没有准备啥精细的蔬菜。 木菌好啊,口感丰富营养好。 钱朵喜滋滋起身,许娘子紧跟着站起来,一把拽住她,瞪着眼问:“钱朵丫头,你非要撞南墙吗?” “我再给你提高五文,别自找没趣哈。” “不!”钱朵断然拒绝。 云岗镇就她一个卖木菌,估摸着何家木菌存货已经用完,她才来送的。 许娘子压价太低,她偏不卖。 一天也离不开木菌的何财主,到时候肯定会替她好好教训这个贪心不足的婆娘! 钱朵毫不动摇,许娘子猛将其一推,故意大声说:“一个山里来卖干货的,别在这碍老爷们的眼!” “她卖啥?”有人好奇一问。 许娘子轻蔑的说:“还能有啥,木菌呗!” “……”周围人没忍住,哈哈大笑。 木菌有啥味? 做熟了吧,黏糊吧唧;凉拌吧,不挡饿。 也就何财主爱抽大烟袋,喉咙里痰多,大夫让他多吃,所以离不开。 云岗镇其他人,不吃这玩意! 许娘子跟着嘲笑:“我就说你这丫头不识相,卖东西不长眼睛!” “人家大富商,燕窝喝着,大肉吃着,谁认这玩意?” 周围人符合:“就是,这玩意如果卖的动,云龙山早被采干净,轮得上你?” “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可别这丢咱们的脸!” 许娘子就是让大家帮着指责,让钱朵明白除了她,没人买木菌,平放弃不现实的幻想! 她推着钱朵往外撵。 钱朵伸脖子就喊:“蔡老板,木菌贵人吃不吃?” 众人都笑嘻嘻,围着看钱朵怎么被撵出去。 蔡老板闻言,提着菜刀从后厨出来:“谁卖不菌?” 许娘子一瞅,哎呦,这是要砍人! “蔡老板,小孩子,不至于、不至于!”许娘子就是贪便宜,不想闹认命。 蔡老板一伸手扒拉开许娘子,盯住钱朵:“你卖木菌?有多少?,我全要!” “干木菌,五十文一斤!”钱朵坐地起价。 蔡老板眼睛都不眨:“成交!” 9、售后服务 蔡老板提着菜刀出来,许娘子慌了。 钱朵面无改色,坐地起价,说木菌五十文一斤,许娘子差点摔倒。 等蔡老板领着钱朵去后厨,要买下全部木菌,许娘子:“……” 她扶着墙想嚎。 木菌没了,何财主知道真相,不得锤死她! ………… 钱朵随着蔡老板进后厨,将箩筐里的干木菌全倒出来:“您过下称,全是品相上佳的干木菌!” 蔡老板只瞅了一眼,确实看上去不错。 他问:“你会做吗?” “……”做生意可真难,还得负责售后。 钱朵摇头。 蔡老板挠头:“去何财主家请厨娘,怕是来不及。” 楼上那位,滴米未进呢! 钱朵沉默一下,开口:“刚才你扒拉开的那个,就是何财主家的厨娘。” “啥?” 嗖一声,蔡老板消失在钱朵眼前。 没一会儿,蔡老板拉着许娘子进来,嘴里还说:“您会做,帮个忙。若是楼上老板满意,我付你一吊的工钱!” 一吊,正是许娘子想克扣钱朵的那个数。 本以为鸡飞蛋打,没想到有意外之财。 许娘子忐忑的心,稍微得到安慰。 等知道是钱朵推荐她,许娘子挺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去做菜,不再出幺蛾子。 钱朵还没拿到钱,就留在后厨,看许娘子做饭。 许娘子确实手艺好,用开水烫开木菌,热水里焯一下,只用麻油、小葱、盐稍微一拌,一道凉拌木菌就做好了。 钱朵不会做饭,质疑:“这,就好了?能吃吗?” 她卖木菌,还真没舍得亲口尝过。 许娘子生气:“你可以侮辱我人品,不能质疑我厨艺!” 蔡老板其实心里也二乎,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他对钱朵说:“小姑娘,你端着菜,上!” “……啥?”跟我啥关系。 钱朵不去,伸手给蔡老板要卖木菌的钱。 蔡老板将放着白粥和凉拌木菌的托盘,往钱朵手里一塞:“就你,赶紧的,回来就给你结账!” 太不容易了。 做个小本生意,还得被别人当丫鬟使。 一切为了小钱钱。 钱朵哭丧着,端着托盘上楼。 身后传来蔡老板劫后余生的声音:“我给你们说,你们是不知道那位多难伺候!” 钱朵:“……” 哦,所以让她上。 都说那位富商难伺候,钱朵觉着就是饿的轻! 她战战兢兢上楼,最豪华的那件客房,门大敞着。 钱朵轻轻靠近。 屋里的人正挣得脸红脖子粗,谁也没注意到她。 钱朵偷偷抬头,客房套间的门紧闭,外间八角桌前,围着两位老板。 估计就是刚才喊的那两家具行和书画铺的老板。 家具行老板拍着身边的木箱子:“上好的柏木,你怎么就说是松木!” 坐在八角桌后的那个人,慢悠悠说:“柏木是幽香,松木是松香,你当我鼻子不通气?” 柏木抗湿力度强,松软易加工,不爱变形是,是云岗镇做家具首选,所以比松木贵。 然而两种木材,从外观上看,疤痕都挺多,不好分辨。 家具行常拿松木,骗不懂木材的老实人。 看来今天遇到厉害角色了。 家具行老板被揭穿,很尴尬:“老板您真厉害,我原来拿错箱子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呵。”桌后的人冷笑一声。 家具行老板央求:“您看,回头我带柏木的来,这一单,你给我们家做?” “不跟心思不正的人打交道!”那人还挺傲气。 换谁被骂心思不正,都会恼。 家具行老板羞的耳朵脖子全红了。 他将木箱往怀里一抱,气哼哼说:“不就是被家族撵出来的,在咱这装什么老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桌后的人,啪一声拍案而起。 钱朵吓的眨巴下眼睛,往角落里缩一缩。 果然不好伺候啊。 待会而吃不好,可别打人! “哎,是你?”桌后的人将家具行老板撵走,终于发现了钱朵。 钱朵早就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瞧,差点将托盘摔对方脸上。 这不就是那天在集上,嘲笑她财迷样子的人吗? 若不是当时着急回家,她得逮住对方好好问问:“你认识我吗就说财迷精?” 不过她不能摔,还得乖乖将饭送过去,因为买木菌的钱还在蔡老板手里呢。 钱朵上前一步:“您的饭。” 那人扫一眼托盘,接过去:“哦,等着!” 他接了托盘,转身就去敲套间的门。 “进来。”屋里的人,声音挺有磁性,就是感觉上有点……恹恹地。 莫不是那天的美少年? 钱朵偷偷往里瞅。 然而对方门关的特别快,钱朵啥也没瞅着,不过不妨碍她胡思乱想。 那天见到的两个人,风尘仆仆,模样落魄的很,怎么瞧也不像什么富商。 怕不是来云岗镇吃霸王餐,行骗的吧? 她悄悄问还在等候的书画行老板:“他们买东西,付现钱吗?” “定金,等东西齐了,或者做好,再交付余款。”书画行老板解释。 钱朵“哦”一声,没再开口。 回头结完账,就没她啥事。 外公说,沉默是金。 反正坑的不是她的钱。 正想着,刚才那人就出来,关上套间门后,就似笑非笑望着全钱朵:“你还杵这干什么?” “老板,饭菜还合胃口吗?”她也不想啊。 这不是得看您吃着满不满意。 钱朵装听不见对方的阴阳怪气,一张脸笑的像朵朝阳花。 “还成,能吃!”对方说:“别叫我老板,里面那位才是,我,坐不改名站不改姓,张东成!” “若是您不信,墨家去打听!” 钱朵:“……” 感情刚才质疑的话,对方听到了。 她呵呵一笑,脚底抹油,转身就下楼找蔡老板:“吃了,给钱!” 赶紧的,得罪人了。 再不跑,怕收不到钱。 蔡老板不知道楼上官司,他双手合十,朝头顶一拜,爽快的领钱朵和许娘子去柜台结账。 他打算盘的时候,钱朵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蔡老板,不知道上头那位吃不吃燕窝。” “您瞧咱云岗镇也没有,我这有桃胶,做出的甜品不比燕窝差。” 这还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钱朵从树上抠下来,一直随时带着,就想找机会卖掉。 无奈云岗镇的人,就特么认吃肉! 10、做人留一线 蔡老板迟疑。 木菌人家是吃了,但桃胶这玩意,能吃? 他第一反应,是看许娘子。 许娘子摆手:“别看我,没吃过。” 钱朵忙解释:“咱没吃过,可不能证明这东西不能吃;咱云岗镇都不爱木菌,楼上贵客还不是喜欢?” 蔡老板和许娘子:“……” 对哦。 钱朵将桃胶托到两人眼前:“实话跟你们说,我是京城出生,在那边待过。” “贵人们吃燕窝,吃不起的人家,就拿桃胶和燕米做平价替代。” “听我的,桃胶不贵,只要您十文。” “十文钱,买不了地盖不了房,买不来吃亏上不了当,万一贵客喜欢,您就是赚!” 蔡老板被说动心了。 对啊,万一楼上贵客喜欢呢? 十文钱,真心等于白送。 “行吧!”他又多给钱朵十文:“若是贵客喜欢,回头我还找你采购。” 钱朵喜笑颜开,将钱小心翼翼守在箩筐里,用一块破布盖上,往背上一背,出了客栈。 许娘子紧跟其后。 钱朵都快走出云岗镇,拐到乡间小道,许娘子还跟着。 钱朵停下脚步,紧紧搂住箩筐,回头瞪她:“干什么,非要追上我叫奶奶?” 她都没当着人,出两人的赌约,让许娘子当众喊她奶奶,怎么对方跟狗皮膏药一样,缠上她了呢? 许娘子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地说:“钱朵啊,你不记仇向蔡老板推荐我,谢谢哈。” 钱朵没吭声,等着听对方下句话。 偏许娘子不直说,还绕弯:“钱朵,我觉着你财运真是好,那么多老板都难做贵客买卖,你一去就撞上人家不爱吃客栈的饭。” 这个钱朵认。 她打小财运好。 同样是过年店家抽奖,其他人死活抽不到,她随便一刮就是大奖; 在云龙山,村里小伙伴上山,逮只野兔要么挖坑要么设陷阱,反正特别费事; 钱朵进山,野兔子主动往她怀里跳; 就说木菌吧,云龙山地势开阔空气干燥,气候也不温暖,按说木菌难找; 钱朵捡柴禾就能找到大片野生木菌。 头几天她进了一批伞去卖,村里都说这几天大晴天,根本没人买伞,她会亏死。 结果钱朵刚到镇上,天降大雨,进的伞一把没剩全卖光。 她自从开始卖东西,就没卖不出去过! 所以她听到来了贵客,才有底气不做许娘子的生意。 果然,结果让人很满意。 外公都说钱朵是个小福星呢。 偏钱家人,非说她扫把星。 钱朵面色缓和,对许娘子说:“你挺有眼光。” 许娘子心下一松,这才转到正题:“钱朵啊,你人美心善……那个,家里还有木菌吗,匀我点!” 没有木菌,没法给何财主交代。 钱朵叹口气:“许娘子,平时我对你,是不是特别随和可亲?” “是是是。”许娘子眼巴巴想要钱朵木菌。 以前供大于求,她当老大。 如今人家钱朵不愁销路,许娘子身段,放的可低了,对方说啥她应啥。 钱朵想到从前被许娘子压的价格,心里就憋屈。 今天扬眉吐气,若是不说许娘子两句,她都对不起自个儿受的委屈。 “您知道吗,在京城,干木菌就是卖五十文一斤!” “我一个姑娘家,户籍所限,走不出咱云岗镇。” “加上咱镇就认吃肉,不认木菌,我才将它贱卖给你。” “你倒是好,得寸进尺,将价直接砍的就剩个零头!” “许娘子,您要抠油水,我理解。” “和气生财,我不跟您计较,您却当我老实好欺侮,不给我一点赚头,你自己说招不招人恨?” “恨恨恨。”许娘子拉住钱朵的手:“我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朵啊,还有木菌吗,我按蔡老板的价给你!” 许娘子再没之前倨傲态度,就差给钱朵跪下。 钱朵见气也出了,钱也没少赚,磨磨蹭蹭从箩筐里掏出一包:“喏,蔡老板没买完,留了点,便宜你!” 其实许娘子刚才从蔡老板菜刀底下要救她,钱朵就知道,对方人没坏到底。 外公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于是,钱朵偷偷给许娘子留下一包木菌。 但是她不主动拿出来,就等着许娘子着急上火来求她,免的太容易得到不知道珍惜和感恩。 许娘子一看就木菌,激动的拍手:“哎呦,钱朵,以前我确实混账!” “今天你救我急,还帮我赚一吊钱,以后你就是我姑奶奶!” 钱朵摆手:“别了,你多大,我多大?你叫我姑奶奶,再把我叫老了。” “这是一斤干木菌,五十文钱,你别少我的就成!” “必须的!”许娘子当即从一吊钱上抽下五十文,毫不犹豫交付钱朵,生怕对方反悔。 钱朵接过钱,手里托着木菌,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给许娘子。 她说:“我家里还有些,回头再给你送。若是镇上有什么好买卖,许娘子记着我点。” 不就是打听消息? 许娘子拍着胸脯保证,让钱朵放心。 钱朵这才将木菌交给对方,转身离开。 到了云龙山脚下,她按照老规矩,将钱藏一半留一半,然后进村。 刚进村,村口那些围一起聊天的大婶嫂子们,全都闭上嘴,眼神复杂的盯着钱朵。 钱朵:“……” 她脸上有花? 钱朵想逮住一个人问,结果人家避之不及,像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得! 钱朵想起来了,自己扫把星名声如今全村都知道。 她也不热脸贴人冷屁股,背着箩筐,慢悠悠回家。 还没到家呢,她就远远瞧见,家门口堆着一团东西。 再一瞧! 奶奶的! 这不是她的被褥和换洗衣服? 钱朵脸色铁青,对着家里喊:“谁干的!” “我!”李翠花从院里跑出来,冲着钱朵横眉竖眼:“我扔的,你能咋滴!” 钱朵生气:“你干嘛扔我的东西?” “干嘛?”李翠花扯着嗓门吼:“你个扫把星!” “你让我挨顿打,还将你刚醒的三叔克的又昏过去,你还有脸问!” “告诉你,我们不要你这个扫把星了,爱去哪去哪!” 11、李翠花撵人 李翠花嚷嚷的特别声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喊完就关门。 钱朵一伸脚,将门卡住,透过门缝往家里仔细扫了两圈。 目光往家里仔细扫了两圈。 堂屋门锁上了,钱老太不在家。 就说嘛,钱老太好面子,即使想撵钱朵走,也会用阴柔的办法,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 钱朵双手抵着门,对李翠花冷笑:“三婶,我咋不知道咱家轮到你当家?” “你撵我出去,奶奶知道吗?三叔同意吗?” 就是为了三叔钱恒的仕途,钱老太也办不出大冷天撵无父无母孙女出门的事儿啊! 李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钱朵鼻尖:“这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我告诉你钱朵,你三叔醒不过来,老太太饶不了你!” “赶紧滚蛋!” 钱朵眼皮都不抬:“想我走,必须奶奶亲口出来说!这个家,我只认她老人家的话!” 就算是钱老太的意思,她我不可能让李翠花这么大阵仗撵人的。 想闹大是吧? 来啊! 李翠花今天丢了人挨了打,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是钱朵克的! 所以,钱老太跟着大夫去抓药,李翠花一鼓作气,将钱朵东西全扔出来。 扔出来还不解气,又上去踩两脚再泼上冷水,不信冻不死她! 钱朵若是识相,就赶紧滚蛋。 到时候钱老太回来,肯定夸她办事利索,将亲事被搅和那件事翻篇。 可钱朵不走,死活扒着卡着大门。 两个人僵持不下,时间越拖越久,动静越闹越大。 村里闲人,慢慢围上来。 钱家沟的人虽然都是同族,出五服的都少,但几代人下来,早就不像从前一家人那么亲。 族里最出息的老四房,也就是钱朵他们家,落魄的太快。 自从回乡后,家里是天天闹,在村里的话题度,都赶超邻村张寡妇有多少个相好这个议题。 你瞧今天,老四房一连贡献两场好戏。 这供出状元的家庭,也跟他们没啥两样啊。 大家抄着袖子,没一个上去劝的,全围着看西洋景。 钱朵一扭头,就看到一群人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出生在京城,长大后家里偶尔来老家的亲戚,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钱朵目光闪了闪,凉就凉,反正她求的不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当务之急,不能让李翠花得逞。 外公说,不能低着头做人。 她钱朵要走,也得挺直腰杆,堂堂正正从钱家沟走出去! 钱朵盯住一个人:“四嫂子,麻烦您去里正家,就说我三婶撵我离家!” “我户籍在这里,没有里正给我申报路条,我能去哪里,三婶这是想我死在荒郊野外啊!” 如今钱家沟最有说话权的,除了老六房的族长一家,就是长房的里正家。 为啥不找族长找里正? 钱朵是有自己算计在里头。 从刚做妯娌,里正的娘孙氏就跟钱老太不对付。 凡是钱老太反对的,孙氏都赞成;凡是钱老太喜欢的,孙氏都讨厌。 看着钱老太高楼起,又看她楼塌了,终于等到对方重新与她肩并肩,孙氏怎么会放过这个奚落对方的好机会? 只看早上对方兴匆匆对战钱老太,钱朵就差不多摸透了孙氏心理。 如今对方刚打赢了钱老太,正是得意时候。 再去请,孙氏肯定会雄赳赳气昂昂过来,趁热打铁将钱老太干翻。 被钱朵指使的,是同族的一个嫂子刘氏。 刘氏正看着热闹呢,扭扭捏捏不愿意去。 但钱朵指名点姓喊她,还说出“死”字,就算刘氏不愿意,也得去传话。 真逼死人,里正肯定倒霉,钱家一族臭名远扬。 她不传话,那最后肯定自己也沾一身屎! 刘氏跑的特别快,一溜烟跑进里正家院子:“大奶奶,大婶子,里正大哥在家吗?” 里正不在家,吃过饭就去地头溜达,家里只有孙氏和里正媳妇张氏。 孙氏问:“这不是四侄媳妇吗?你那么慌干啥来?” 刘氏拍着手说:“大奶奶,大嫂子,不好啦,老四房又闹事呢,要撵钱朵滚蛋。” 孙氏乍一听,又是钱老太她家,下意识往上站。 晾晒衣裳的张氏,将衣裳往水盆里一摔,拦住了孙氏:“娘,你可再别去掺和!” “现在谁不知道钱朵是个扫把星,你帮她,谁家出了倒霉事,回头都赖咱头上!” 孙氏手一甩,满脸不高兴。阻拦她战斗钱老太,就是阻拦她晚年最大乐趣! 她脸一绷:“你懂个屁!” “李翠花说钱朵是扫把星,钱朵就是扫把星?” “李翠花啥人?那就是个搅屎棍!” 钱老太娶这么个儿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让她好好奚落奚落去! 孙氏甩胳膊就冲到战场,后面张氏撵都撵不上。 围钱朵家门口的人一瞧孙氏来了,想起早上的精彩,纷纷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是谁说要撵其钱朵出去?”孙氏一进场,就将指着李翠花骂:“撵人要开祠堂的,你算老几!” 李翠花心里窝了个大草:啥玩意啊这老东西,哪哪都有她。 鉴于早上干的那场仗,李翠花算是知道了孙氏的厉害。 但是她也知道村里人忌讳什么了。 李翠花瞪着眼睛说:“大奶奶,早上您没听见,钱朵是个扫把星呢!” 孙氏不耐烦:“听见了,钱朵是个扫把星,克你克你闺女克钱恒!” “可也没见她克别人呢,感情就逮着你们一家三口克,为啥啊?” “难道因为你们脸大!” 李翠花:“……” 这老不死,嘴跟个炮仗一样! 真当我治不了你。 早上被孙氏骂得狗血喷头之后,李翠花脑子里可是一直都在琢磨怎么怼回去。 她早有准备,大声说:“大奶奶,你老糊涂了吧!” “钱朵克的只是我们一家三口吗?” “她父母双亡,我们老四房从青云路跌回钱家沟,全跟着倒霉。” “大奶奶阻止我撵扫把星出门,是不是不拿全村人的命当回事呢!” “里正家了不起啊?” “里正家也得对全村人负责啊!” 孙氏闻言,表情一滞,犹豫了。 12、趁机分开过 李翠花太招人恨了。 说得那叫什么话? 孙氏来找麻烦,管她儿子什么事? 扯着她儿的官名,不好办事啊。 孙氏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却不敢再继续。 毕竟,她心里也犯怵。 那可是扫把星! 跟瘟神、穷鬼一个档次,人见人怕,花见花败,神仙来了都得跑啊! 孙氏都犹豫了,周围人更是想的远,纷纷劝:“大奶奶,李翠花说的对啊。” “咱村里才好两年,不能再招惹祸呢!” “钱朵得撵出去!” 这个时候,他们全忘了钱朵爹怎么救老钱家与穷困之时。 钱朵一瞧,好嘛,扫把星这个名头还真是厉害,让全村人倒戈,连最有利的助手孙氏也退缩了。 看来只能靠自己。 扫把星? 呵呵。 钱朵捋起袖子,使出吃奶得劲将李翠花一推。 李翠花没站稳,哎呦一声后退一步,抓住门柱才算没摔倒。 钱朵一步跨进大门,将抱着的被褥往李翠花身上一罩,大声说:“咱俩谁是扫把星,还不一定呢!” 村里人,全支棱起耳朵。 啥意思,啥意思,还有内幕? 钱朵说:“我出生的时候,祥云笼罩整个庭院,喜鹊绕着我们家飞了好几圈都不散!” “这是能打听到的,不信你们去京城问!” 反正钱家沟没谁真的去京城,钱朵一点都不怕人查。 她继续说:“那时候,我们家蒸蒸日上,过的可好了!” “从啥时候开始倒霉的?” “不就是新帝登基那一年,奶奶领着全家赴京,三婶你住进我们家后院的时候吗?” “我们家好好的,咋你一来,就开始霉运不断?” 所以,到底谁才是扫把星? 谁才应该被撵出去? 李翠花好不容易扯下头上罩的又脏又冷的被褥,听到钱朵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差点气晕过去。 她气急败坏跳起来:“血口喷人,你才是扫把星,扫把星就是你!你克父克母,克我们全家!” 钱朵冷笑,并且气定神闲:“你倒是说说,如果我是扫把星,你没去京城的那几年,我家咋那么幸福呢?” 理不在声高,给你机会说。 李翠花:“……” 她说啥? 确实他们是新帝登基那一年入的京,全村都知道。 钱朵将话堵地死死的! 李翠花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要糟糕,下意识看众人反应。 孙氏连连点头,似乎更愿意相信钱朵的话,其他人也是满脸的疑惑。 钱朵勾起嘴角。 外公说,如果形势对己不利,就先将水搅浑再说。 村里人好糊弄,像墙头随风飘的草,她才说两句,大家又开始摇摆不定。 多好的机会啊! 钱朵决定再接一把力,干脆趁机会分出去得了,反正她也不想跟钱老太一家过。 分出去,以后挣的钱,就全都是自己的。 一切为了小钱钱! “大奶奶,各位叔伯婶子!”钱朵声音又起:“我户籍在村里,走是不可能走!” “今天我家三婶子不留我,我一个姑娘家,无处可去。” “但我钱朵,也不是不要脸的人,非得寄人篱下!” “今天求大奶奶和众人做个见证,家里将我分出来,不能就扔两床湿漉漉的被褥吧?” 众人眼睛,往那两床被褥上一扫,因为刚被李翠花踩过,更显破烂不堪。 这怎么能取暖呢? 李翠花真是狠心啊! 大家看李翠花的目光,都变了。 李翠花黑脸堂子都白了:“她扫把星,给她两床被子都是我心善!” 一个年轻媳妇看不下去:“我说三嫂子,这就是你不对!” 她一开口,大家都反应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李翠花。 “就是啊,钱朵小小一个人,爹还对咱族人有恩,你这人走茶凉的,也太凉了!” “我瞅着你们家,都是钱朵挣钱,咋就分给人家两床破被褥?” 就差指着李翠花鼻子,说她丧尽天良,苛责侄女霸占家财了。 李翠花冤啊。 她就是嫌弃钱朵扫把星,家里钱都是钱老太攥着,就连现在抓药都防着她这个儿媳妇,亲自跟着大夫跑山路去取。 “我没霸占,你扫把星,我撵你还有错?”有钱朵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在前,李翠花再怎么嚎,都显着强词夺理。 一部分人,已经不信她了。 钱朵见情况变的对她有利,该装可怜她绝对不硬撑着。 她一垂头,手在脸上抹了抹,说话声带出哭腔:“我真想好了!” “大奶奶,您可怜可怜我,做主将我分出来吧,我也怕被三婶克啊!” 李翠花才是扫把星! 钱朵揉眼睛哭,李翠花叉着腰横眉冷对,两个人一比较很明显大家信弱的那一个啊。 孙氏心里挣扎半天,最终舍不得放弃跟钱老太作对的机会。 再说,钱朵一小姑娘,无家可归,还是状元的闺女。 就算将来证明她真是扫把星,孙氏也可以说自己仁慈心软,作为长辈哪能眼睁睁看着族里孙女死对不对? 做了决定,孙氏重振旗鼓,当即对李翠花说道:“对啊,你们嫌钱朵扫把星,钱朵指责你才是。” “要我说,为了让村里人定心,你们就分开!” “分开过,看谁过的好谁过的不好,过的好的肯定不是扫把星,过的坏的,咱村里绝不能留下!” 她越说,越觉着这主意真是好,眼睛都发亮:“李翠花,你可不能跟你那狼心狗肺烂心肠的婆婆学!” “分,必须分!” “还有,咱族里不苛责小辈,你们不能只给钱朵一床破被子!” 孙氏行动力特别强,立刻让人将族长和里正叫来,三下五除二写好分家的契书,一分为三,族里一份,钱朵一份,剩下的一份扔在李翠花脸上。 李翠花整个人都懵了。 她没有急智,面对的都是长辈,根本不知道对付也无力还手,眼睁睁看人帮着钱朵将家里搬空一半! 不过,钱朵撵出去了,对吧? 她也算顺利完成了钱老太的交待。 ………… 钱老太提着两幅药,瞅见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头皮登时发麻。 她家又有啥热闹? 没完没了了还! 钱老太不想过去丢人,赶紧绕道从后门溜回家。 一进家,她就感觉不对:八仙桌上的茶碗和水壶,咋没了?炕头的新被褥,咋少一半?屋里仅有的两个长板凳,哪去啦? 13、将她给我喊回来! 家里遭贼啦! 这是钱老太第一反应。 她赶紧跑到炕头,检查自己藏钱和粮的大箱子,看到锁没坏,这才松口气。 但是还不放心,她又打开箱子检查一遍,确定没少,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孙氏尖利的嗓音响起来:“大孙女,你分出去了,自己好好过!” “咱全村人都看着,看到底谁是扫把星!” 钱老太愣住。 分出去? 谁分出去? 她眼皮直跳,明白情况不对,立刻想跳出去问清楚。 但是怕丢人呢! 迈出去的脚,在空中悬半天,到底没敢落下。 钱老太一转身,躲着人,溜着墙根,从后院冲进东屋。 东屋里,钱芷正趴在窗台,气的咬牙切齿眼圈通红。 钱老太照头就问:“说,咋回事!” “奶奶,您可回来了!”钱芷看见钱老太,可算找到主心骨。 她生气自己娘笨,又被钱朵给坑了,没好气的将事情说一遍,一点不为李翠花打掩护。 钱老太听后,脸上的褶子气的直抖。 这个李翠花! 让她撵个人,给撵成分家。 还能再不中用点吗? 熊揍的货,欠打! 等李翠花回家的时候,就看到钱老太怒气冲冲立在屋门口。 “关门!”家丑不可外扬。 钱老太让李翠花关上门,屋里对着她又掐又拧,还不许她哭出半点声。 连带着钱芷,也挨了两棍子,理由是没有及时阻止李翠花犯错。 收拾完两人,钱老太擦把汗,使唤钱芷:“你去,将钱朵给叫回来!” 迫于钱老太银威,钱芷哭哭啼啼起身,还没走出去,又听钱老太喊:“等会,明儿再去!” 现在去喊,村里人肯定都看着呢。 等明天大家都去地里忙,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去喊。 想分家,没门! 她抓两副药,一下子就去了一半的私房。 地里那些东西,仅够温饱,不是钱朵能挣钱,钱老太根本存不住私房。 回来路上她就后悔,撵出去太便宜钱朵,一定要咋干她最后一滴血,才能解心头之恨。 结果一回来,李翠花直接给她一个惊吓。 太刺激了。 必须将钱朵给拉回来,好好收拾! ………… 钱朵被分到村东头,两间破旧的茅草房住。 这里曾经住着一位无儿无女的老寡妇。 老寡妇死后,房子就空下来,年久失修,没一点人气。 又因为紧挨偏僻,更少人来。 本来孙氏想给钱朵在村里找间牛棚先住着,回头重新搭建个新院子。 钱朵不愿意,自己挑了这所旧院落,她才不住村里面对一群人的审视围观呢。 村东头多好,又偏又安静,还跟老四房隔着一个村子。 钱老太想找她麻烦,必须穿过整个村庄。 依对方好面子的脾气,她肯定不愿意丢这个脸亲自来。 使唤家里其余人,钱朵更不怕。 钱朵美滋滋,卷起袖子收拾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 多稀罕啊,她竟然真的从家里分出来,还不用被撵着去外面找营生。 这个结果,她太满意了,回头找机会得好好学谢谢李翠花。 谢谢她的冲动和蠢笨。 院子太破,院里的水缸厚厚一层土。 钱朵先在院子里搭上晾绳,将被褥晒上,然后就去清理院里的水缸。 水缸缺了一个口,但是能用,就是里面脏兮兮,杂物太多。 钱朵将杂物清理出来,又从赵王河提一桶水,将水缸从里到外刷干净,这才去村里喝水的那口井去打水。 水缸灌满,钱朵开始清理屋子。 老寡妇的东西,早就被村里人搬空,就剩一只坡脚的小四方桌和到处是裂缝的炕,今天先在地上凑合一宿。 钱朵扫屋顶,抹窗棂,又和了黄泥将坑缝给堵严实,等明早用火烘干就能睡了。 她手脚麻利,收拾完卫生,太阳还没落山呢。 就是肚子饿的厉害。 钱朵这才想起来,屋里没锅,她也没粮。 寒冷的秋风从茅草屋的缝隙里往里一吹,钱朵一身热汗全没了,打了个寒颤。 她怕风寒,赶紧脱了棉袄往被窝里一躺。 哎呀呀,胃饿的难受,如果此刻再哼首歌“小白菜啊,地里黄呀……” 那就更像孤孤伶仃的小可怜了。 不过钱朵乐观的很。 她有钱! 云龙山半山腰,一个隐秘的山洞里,藏着她存钱的罐子。 两大罐,怎么也得有好几吊钱了。 如今只是被分出来,等钱老太手头紧的时候,肯定还会想办法从她手里抠。 辛辛苦苦挣的,她有用,怎么能白白送给虐待自己的人? 如果能跟对方彻底决裂,生死不往来,就更美了。 到时候,钱朵就将钱罐子抱回来,埋炕底下。 睡在钱上的快乐,没钱的人她想象不到哇! 钱朵仿佛看到天空中,一串串铜钱挥舞着双手,争先恐后往她怀里飞,高兴的忘了饥饿,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舒坦。 早上,钱朵被饿醒了。 她决定,先去赵王河上游逮条可爱多肉的大鲤鱼! 赵王河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上游弯多水清,鱼虾更多,比村边上好逮。 钱朵在院子里烧上柴禾,抽了一些去将炕烘上,然后用瓦罐烧开水先灌自己一个水饱之后,背上箩筐高高兴兴进山。 钱芷大清早被钱老太撵出来找钱朵,等她磨磨蹭蹭走到村东头,就看见钱朵上山的残影。 她心里不顺,气的抬脚就把茅草屋摇摇欲坠的篱笆墙给踢倒。 旧篱笆全是倒刺,墙是倒了,钱芷脚也被扎的生疼。 “死钱朵,为什么不跟着她爹妈去死!”死了就没那么多事。 钱芷咒骂完,先是唬一跳,随后若有所思。 钱朵活着,过的差还好,过的好了,那不就明晃晃表示李翠花才是扫把星? 那还得了。 以后肯定没她们娘俩好日子过。 钱朵死了,一切消失于无痕,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家肯定再也记不得扫把星这回事。 对! 钱芷用针尖大的小心眼思来想去,都快将旧手帕上的线头薅秃噜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追着钱朵进山。 她从来都是在屋里躲清闲,从来不跟着村里同龄人上山挖野菜逮兔子。 所以钱芷在山上绕半天,沿着河不停绕弯,才最终在一处浅水湾寻到钱朵。 赵王河的水,再此处放缓,但是隔了大约十米,又是一段激流。 钱朵正面朝河水,高举着木叉,专注于水中的鱼。 钱芷屏住呼吸,放慢脚步,轻手轻脚靠近对方。 对不住了钱朵,谁让你是扫把星呢。 她这是为村里除害! 钱芷闭上眼睛,双手一推。 14、早点投胎,不好吗? “噗通!” 钱芷自己扑进冰冷的河水。 她不会水,在水里扑棱。 她勉强抬头,发现钱朵举着鱼叉,站在岸边,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原来对方早知道! “救命,救……”钱芷越挣扎,水流的速度越将她往急流处推。 她呛了几大口水,河水冰凉刺骨,恐慌的拼命挣扎,终于抓住一个长长的东西。 钱芷像捞到救命的稻草,死死抱住,怎么也不撒手。 等喘过气,她才看清,自己抱的,是钱朵的鱼叉。 钱朵救了她。 钱芷浑身是水,打着冷颤,很是狼狈,央求钱朵:“姐姐,拉我上去。” 钱朵没说话,蹲下身体,若有所思盯着对方打量。 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堂妹。 钱老太带着大房和二房进京时,钱芷也才六七岁,平时缩在李翠花怀里,见人都怯生生。 不过两年,钱家遭难返乡,钱朵受尽折磨,钱芷每每躲在李翠花和钱老太身后幸灾乐祸。 没想到,这是个狠心肠,一出手,就要人命。 钱朵笑了。 她正想不到办法与钱老太彻底决裂,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谢谢啊钱芷。 钱芷被对方笑的发毛,不知道钱朵又打什么主意。 自己亲娘就没在对方手里讨过好,她现在真的知道怕了。 钱芷正胡思乱想,突然就被对方提溜出水面,然后“嘶”一声,自己衣服被钱朵扯掉一块,然后就是一阵剧痛。 钱朵的鱼叉,扎在她的大腿根。 不等钱芷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摔到岸边草地,然后听到钱朵大叫:“你竟然谋杀亲姐!” 噗通! 钱朵自己跳进水里,顺着水流……游走了! 钱芷目瞪口呆,望着钱朵的骚操作,整个脑子轰隆隆空白一片。 ………… 秋天的河水,真是冰凉刺骨,钱朵在水底打了寒颤。 她跳进水,做出被钱芷谋害的模样,等回头外面躲两天,就会钱家沟找里正,告她老四房莫害人命! 里正一门心思想评选今年镇里的最佳村庄,肯定不愿意出命案惊动官府。 到时候她就闹,逼着钱老太出面与她彻底断绝关系。 两个孙女,一个没爹没娘,顶着扫把星的名声;一个是她宝贝儿子唯一的骨血,惯会哄人。 钱朵用脚指头,也知道钱老太会保哪一个。 到时候,挣的钱全是自己的,哈哈哈哈哈。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钱朵游到一半……腿抽筋了! 天要亡朵(◣д◢) ………… 一只小巧精致的乌篷船,慢悠悠在赵王河里前行。 张东成坐在船头当船公,一边划桨一边对船舱里的人说:“公子,前面就是蔡老板给咱找的府邸。” “我瞧了,高墙大院,砖瓦房五间,视野开阔,虽破旧些,但收拾干净,总比镇上安静舒适。” “嗯。”船舱里的公子,就是云岗县都在传的富商,墨家的子弟,墨宸。 墨宸隐在光线阴暗的地方,坐姿懒洋洋,眯着眼睛巡视赵王河两岸,对张东成的介绍偶尔附和两句,大部分时候沉默不语。 张东成说了一通打听来的云岗镇事宜,也开始欣赏起两岸美色。 你别说,云龙山虽然偏僻,但是风景秀美,山里肯定也不缺吃少穿。 没有饿肚子的危机,怪不得这里的人,都不思进取,小富即安。 墨家能从这里大家走向整个青州,老祖宗真是有强大的魄力和毅力! “咣!” 船身一震,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船舱里的墨宸,手里端的酒杯被掀翻,微红的果酒将他身上素衣染了好大一块红渍。 墨宸脸色,当即铁青。 张东成忙说:“公子莫急,我带着备用的衣裳。” 大概是碰到了礁石。 张东成起身,探头朝船底张望。 “哗啦!” 一个人形带着水流,扒上了他们的乌篷船。 钱朵使劲咳两声,将不小心灌进胸腔的水,使劲咳出来。 腿抽筋了,她在水里飘出好远,幸亏遇到一艘船。 钱朵拼命扒住船帮,大口吐水,看的张东成目瞪口呆。 吐完,钱朵才抬头,一瞧还是熟人,当即热泪盈眶:“救命啊老板!” 张东成,扭头瞅船舱里的墨宸。 他就是个仆从,主人不发话,他不能随便当家。 钱朵等不来张东成拉她,身体在凉水里泡的牙齿打颤。 “咳咳咳!”她忍着小腿肚的疼痛,很清楚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正飞快的流逝。 时不待我啊。 外公还在流放地受苦,她不能死! 钱朵昂着头,目光投向走出船舱的墨宸,面带哀求。 墨宸绷着脸蹲下身,一只手轻轻覆盖在钱朵因为用力爆出青筋的冰凉手上。 对方手上温度,像小时候大雪天母亲给钱朵买的烤红薯,温暖香甜,让人留恋。 钱朵落泪:“我住钱家沟,公子……” 话没说完,钱朵就惊恐地发现墨宸正在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然后,对方淡淡说道:“早点投胎,不好吗?” 钱朵:“……” 她重新被推下水,没有泛起一点水花。 “嘶。”墨宸却扬起手指,紧皱眉头。 钱朵挣扎间,手腕处的银手链断掉,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一滴血。 一道光,滑入伤口,快得墨宸以为自己花了眼。 张东成赶紧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公子,快擦擦。” 墨宸接过,将血迹擦掉,顺手将手帕一扔,却不巧落入赵王河。 “吧唧!” 被扔进水的手帕,从水里跳出去,直接砸在墨宸身上。 然后钱朵从河底一跃而起,嗖嗖爬上船,仰倒在船上,快的让人来不及拦。 墨宸转身上前踩住钱朵胸口,就要将她踹下去。 “噗!”墨宸用力过猛,踩的钱朵咳出一大口污水,全喷他袍衣之上。 然后钱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扣住墨宸的脚环,坚决不撒手。 想她死,没门! 墨宸盯着身上的污水,一张脸铁青,周身登时被寒冰锁住。 张东成目瞪口呆。 自从两人离家,墨宸就摆出一副爱谁谁都特么别搭理我的厌世脸,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村姑破功。 小姑娘厉害,做了多少人做不到的事情。 眼看这么厉害的小姑娘要被踢下水,他扑过去抱住墨辰:“莫冲动,冲动是魔鬼!” 15、不承认害人 钱芷跪在堂屋,哭的跟泪人一样:“奶奶,姐姐她想不开自己跳水,当时岸边就我一个,说不清楚啊。” 钱朵那一嗓子,直接吼来一早进山捡柴禾的小孩。 全村小孩,都在村里嚷嚷,钱芷害死了钱朵。 出了人命,这还了得! 里正领着人,正往老四房赶呢。 钱芷自己想不明白钱朵为什么那么做,只能求助家里最精明的钱老太。 钱老太铁青着脸,旱烟袋使劲敲钱芷后背:“她想不开?自己跳水?” “我瞧她气死咱们,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肯定是钱芷动了歪心思,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做就做,偏偏闹的人尽皆知,跟你那蠢猪娘一个样!”钱老太仰天长叹:“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给老三娶了那么个笨婆娘!” 都说娶妻娶贤,赖妻祸害三代。 果然不假。 但是能怪谁呢,谁让她当初贪人家嫁妆多呢? 屋外,里正已经领着人进了院子:“四婶,你家钱芷真的害她姐姐?” 跟来的水生,是族里八岁的孩子,扯着嗓子嚷嚷:“我和富贵、狗剩都听见了!” “对啊,钱朵姐拼命喊你不要害我,但是等我们赶到,她已经被水飘走。”富贵点头。 另一个叫狗剩的,演绎得更厉害:“钱朵姐拼命挣扎,与钱芷姐打成一团,浑身是血,沾的钱芷姐身上都是!” 钱芷气坏了。 这帮小孩,就是胡说八道。 “奶奶,别信他们,他们到的时候,岸上只有我一个。”哪里来的打成一团,绝望求饶? 整的钱芷多心狠手辣一样。 钱老太冷哼一声,对钱芷的求助不屑一顾。 钱朵在她眼里不值钱,钱芷也没好哪儿去! 都是女娃,不值得她上心。 但是……老四房的名声,不能坏! 钱老太问:“你确定钱朵被水冲走了?” “确定!”钱芷咬死钱朵是冲走,不是游走。 她得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钱老太沉思片刻,说:“你屋里躲着别出去,回头我再收拾你!” 说完,她整理整理衣裳,昂头迈出堂屋。 钱芷是钱恒亲闺女,若是传出残害姐妹的名声,钱恒仕途就想都别想,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吧! 那她这辈子,可真没指望了。 所以,坚决不能让任何人,坏她老四房前程! 钱芷一身的冷汗,等钱老太一出门,吁一声瘫在地上,知道自己安全了。 钱老太出门,冷冷望着里正,等对方先开口。 “四婶,咱们老钱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乱子!”里正见钱老太出来,立马开口: “今天却被村里孩童看到你家钱芷谋害人性命,我来提她去祠堂问清楚!” 里正本身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因为做了村官,为求威严,成天板着一张脸。 又因为他娘与钱老太不合,里正立在院里,除了干巴巴一声四婶,就开始公事公办,竟是一点面子情都不讲。 钱老太打死不承认自己家涉及命案:“呵,几个熊羔子的话,你也信!” 里正没开口,几个熊羔子可不乐意了。 都是七八岁猫狗不待见的年纪,平时在家就挨骂,咋滴作为正义使者,还要被施害者家属指责? 水生叉着腰站出来:“我没说错,都听见钱朵姐喊了。” “她还扎了钱芷一叉子,你让人出来瞧瞧,就知道我们说的对错!” “……”肯定不能让人出来,钱芷腿上一个大血窟窿,一看就露馅。 钱老太婆呵呵冷笑:“打量我们老四房落魄了,是个狗崽子都跳出来欺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我孙女害钱朵,证据呢?” 水生他们到底小孩子,一听证据,都愣住。 人都被水冲走了,哪里来的证据? 里正也没辙,他都是听小孩子说的。 钱老太见状,心里稳当了,感情真的一点证据没有,就靠嘴说啊。 那更不能认! 还有这个里正,跟他娘一样看着讨人厌。 正好,昨天受了他娘的气,今天就还给儿子! 钱老太一拍大腿,指着里正鼻子骂开了:“哎呦我的亲娘,真是没法活了!老天爷不待见我,收了我听话的老大争气的老二,如今是个熊黄子都敢骑我头上!” “恁都说说,个个都来才坏我,是不是想逼死我老婆子?” “昨天我不在,你们擅自给我分家,我不出来说说,你们都觉着我好欺侮呢!” “没凭没据就来我们老四房闹,真当自己芝麻大点官是官啊!” “今天你要是找不到证据,我就去县衙告你,让县老爷捋了你的里正!” 她一声更比一声高,逼着里正找证据。 里正的脸哦,跟锅底灰一样,去哪找证据,这个时候人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 他被骂的心里动摇,不自信得小声问水生几个:“你们确定亲眼所见,有……别的证据没?” “……”能有啥证据?都是听到钱朵喊的内容,先入为主,然后回村演绎的。 水生等人苍白得为自己辩护:“那你让钱芷姐出来说清楚啊。” “呸!”钱老太一口唾沫过去:“没证据说个屁呢,你们就是污蔑,就是诽谤!” “我家精心细养的女娃,千金也做得,你们还想她出来对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 她一句话,打翻一杆子人。 你说这脾气,咋在村里为人? 当下就有水生他娘,钱家老二房的媳妇武氏不乐意跳出来反驳:“四婶子,你说啥呢,你能你在京里待住啊!” 都这样了,还千金大小姐呢,谁还不是钱家沟里出来的? 钱老太叉腰:“你管我待呢啊,有理别往外撇,就说今天这事,你家水生拿证据啊,空口白牙就诬赖我们家!” “你们说钱朵被水冲走,你们那么仁慈,咋不下去捞呢!” “有跟我掰扯的功夫,说不定人已经捞上来,还能有救呢!” “所以,肯定是你们诬赖好人,里正公报私仇,欺侮我老四房没人!” 众人:“……” 听着很不舒服,但说的好有道理。 没凭没据,咋就说钱芷害人呢? 真是里正公报私仇? 钱老太终于扬眉吐气,哎呀妈,可把昨天的场子找回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二黑飞速跑进来,声音带着自己都不察觉的喜色:“里正叔,有人送钱朵回村了!” “……”钱老太脚一软,差点跌进鸡窝。 16、人帅心善 二黑和里正,带着人来到村口,发现钱芷身上披着一件挂上水草的男式素袍,独自躺在那里。 并没有救她人的影子。 里正问二黑:“送她的人呢?” “……不知道。”明明一个衣着华贵的大老爷将人送来,咋就不见影了? 里正被钱老太骂的睁不开眼,这回终于换他挺直腰杆,大手一挥:“赶紧背回去!” 二黑应一声就朝钱朵走去,被他娘宋婶一把拽住:“不许去!” 二黑着急,要冲他娘发火,就听宋婶对里正说:“里正,男女有别,我们二黑是外来户,抱了钱朵怕说不清楚,你找钱朵本家兄弟去。” 里正一听也对,让水生和富贵去将钱朵抬上。 二黑绷着脸,拳头紧紧握在两侧:刚才说没说钱朵是被一个男人送来的? 可不能坏钱朵名声。 他决定闭严实嘴巴。 大家急急忙忙来,又匆匆抬着钱朵回村。 ………… 钱朵被人抬走,张东成从树后头钻出来,看了半天才转回去。 村边赵王河里,被大树遮挡的地方,停着一艘小小乌篷船,墨宸还坐在里头,刚换下干净衣服。 张东成上了船,看都没墨宸,唉声叹气:“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他偷摸先打听了一番,又从村民叽叽喳喳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钱朵被家里撵出来,独自过日子。 他说:“你说她被水一泡,能活吗?村里人有人出钱给她请大夫吗?” 半响,船舱里传出墨宸淡淡的声音:“请个大夫。” 张东成:“……” 公子果然人帅心善。 “走。”墨宸又说。 张东成回过神,立刻开船走人。 自家的房子还没看呢,这一天一天的,真糟心! 墨宸稳坐船舱,眼睛一眨不眨,就盯着自己的食指看。 上面被银手链划破的口子,已经清理干净,早结疤了。 那道光,是什么? ………… 老四房院子里挤满人,都等着里正他们回来消息。 没一会儿,就有小孩跑来:“大家都去村东头!” 钱朵昏迷不醒,肯定不能送进老四房,那等于送死;但是送别人家也没人敢收,毕竟扫把星名声在那放着。 最后还是将她送回冷冰冰的茅草屋。 全村人,又一窝蜂往村东头去。 没一会儿,偏僻很少有人经过的东头茅草屋,就挤满了人。钱老太也被两个妇人架着挤在人堆里,想跑都跑不动。 钱朵家虽然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到底家徒四壁啥也没有。 虽然说大家都害怕钱朵克自己,但人真昏迷不醒,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消失。 况且,钱朵全身泡的水肿,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口气只出不进,孤零零被扔在床上,实在看着可怜。 家里都是有闺女的,难免心软联想到若是自家姑娘遭罪,她们肯定看不下去。 水生娘武氏,刚跟钱老太置完气,更是看不过眼。 她指挥着几个村里关系好的伙伴将男娃都撵出屋,然后齐心合力给钱朵换上干爽的衣裳,见炕已经烘干,赶紧就将炕烧的热乎乎的。 等收拾完,武氏想熬点姜茶给钱朵灌下去,一瞅灶台,干干净净啥也没有,当时她眼圈就红了。 她出门冲水生喊:“去家里拿半袋粮,再整一块姜,我柜子里的黑糖全拿来!” 奶奶个熊,不过了! 水生答应一声,飞快跑家里去取东西。 武氏喊完话之后狠狠剜钱老太一眼,吐口唾沫:“虎毒不食子呢,没见过这么丧尽天良烂心肠的人家!” 钱老太嘴角直抽抽,转向里正:“里正,你说钱芷害人命,现在人没死,可再赖不到我家头上,没事我走了!” 她凭啥在这受个小辈媳妇的气? 钱老太要走,里正也没留。 先将钱朵救醒是正事,钱老太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里正喊了两个精壮小伙:“送你们四奶奶回去,蹲门口守着,一个人也不能出去!” 这是将钱老太当犯人看管起来了。 钱老太呕死,又怕里正继续留她,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到了晚上,钱朵还是没醒,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都回家吃饭。 钱朵家里,只留了武氏、里正和里正媳妇。 钱朵浑身凉气散尽,却烫的厉害,在炕上哼哼歪歪说胡话,嘴里不停喊外公。 里正媳妇伸手一抹,烫的手立刻收回去:“哎呀,这烧的,醒了怕脑子也坏掉。” 这可咋整? “得去镇上请大夫啊。”武氏犹犹豫豫。 请大夫得花钱,她帮忙照应可以,但是从自己兜里掏钱,那也太强人所难,毕竟谁都不富裕。 里正没考虑太多,当即表示:“我出钱。” “屁!”里正媳妇不同意:“家里统共就卖菜的几个铜板,你装什么阔老爷!” “那也不能看着钱朵烧成傻子吧?”话都说出口,岂能被一个娘们给堵回去? 里正挺着脖子冲媳妇吹胡子瞪眼:“把钱匣子钥匙给我,赶紧的,晚了钱朵就没命了。” 里正媳妇跳脚:“死也是老四房的事儿,跟你啥关系?老四房孙女要死要活,那不得老四房出钱,凭啥从咱家柜子里拿?” “头发长见识短,就看眼前一亩三分地!”作为里正,这时候不出面掏钱,将来怎么得村里人信任? 變朝里正是要靠村民自选,三年换一次,选上就能每年从县衙多领一石粮食。 一石粮食,够家里那三个半大小子吃两个多月! 所以归根到底,他还是为了自己家。 最后里正媳妇还是倔不过里正,被抢了钥匙。 她气啊,心里堵得难受,也不在钱朵屋里待了,一甩手,蹭蹭蹭跑去老四房门口找茬。 钱老太已经进门,张氏趁天黑端着一盆衣服出来要去河边洗。 里正媳妇哼一声,跟守门的两个小伙打声招呼,就开始骂: “丧良心的老四房,自家窝里斗,亲孙女眼看着要不行,扔在村东头没人管没人问。” 守门的小伙不明白状况,一愣:“里正婶,不是说钱朵妹妹救活了?” 17、得找钱老太付诊金 张氏脚步一顿,也支棱起耳朵。 里正媳妇余光斜她一眼,冷笑:“救活也是个废人,你们自己想想啊,秋天的河水得多冰?钱朵泡的全身发肿。” “现在钱朵浑身烧的呦,我用手一摸,都给烫到一块皮,你们看!” 里正媳妇竖着手指让人瞧,可不咋滴,那手指头上的皮给烧的,褪了一大块。 两小伙抽一口冷气:“我嘞个天,这烧的也太厉害了吧?” 里正媳妇说:“可不嘛!姑娘家受了凉以后生孩子都难,脑子估计也得烧糊。就可怜我们家那口子心善,掏了所有钱去镇上请大夫,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好呢!” “杀千刀的老四房,犯错不知道悔悟,还死抠死抠,将钱捂得严严实实,看着自己亲孙女死!” 两傻小伙跟着点头:“真是丧尽天良烂心肠,当初大奶奶没骂错。” 偷听的张氏:“……” 张氏臊死了,没脸再出去见人,扭身回去将门关的紧紧的,然后朝东屋瞅一眼。 钱老太见她衣服没洗又回来,骂了一句:“懒臭虫,给谁偷懒呢!” 她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找媳妇不舒服。 李翠花看着两个病号,躲东屋就不出来,让张氏一个人直面暴躁的钱老太。 张氏冷笑两声,都欺侮她都欺侮她! 原来说她克夫,娘家也不管不问,若不是因为生个遗腹子,钱老太早将她卖了换钱。 去京城,她也是看着二房和三房享福,自己天天伺候钱老太起居,比府里婆子还累。 现在好了,二房快死干净,三房眼看着也要没当家的。 以后老四房,就都是她儿子钱壮的! 她心里有压抑不住的雀跃,语气都带着丝颤抖,忍不住想找人分享这个隐秘的快乐。 但张氏太懦弱,村里没朋友,只能往钱老太跟前凑:“娘,钱朵可能不大好了。” “啥?”钱老太旱烟也不抽了,账也不算了,从炕上跳起来。 张氏将里正媳妇的话重新叙述一遍,:“说是去镇上请了大夫,但是钱朵烧这么多天,估计救活太难。就算活了,不能生不能做活,还得抱着个药罐子,没人家会娶这样的媳妇,以后她人生艰难喽。” 钱老太愣半天没反应,表情说不上喜还是悲。 钱朵,长的真像她爹,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刚出生的时候就像画上的金娃娃,可好看了。 谁知道…… 钱老太忙摇头:再好也不能挡了道,影响老四房前程。 死了好。 死了老四房就重新起来了。 但说她有多高兴,却并没有,心里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张氏瞧着不对,猜不透钱老太心思,但直觉不太好。 该不是老太太还念着二房旧情? 那显着她成啥了?里外不是人。 张氏撇撇嘴说:“娘,你说钱朵死了也好,咱好心挖个坑埋个土,不费啥事。” “就怕她没死落个病秧子,到时候咱不帮,村里人又得指着咱脊梁骨骂。” 钱老太:“……” 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扬手招呼了张氏一烟杆子。 张氏吓得脸色入土,赶紧溜出去,躲到后院偷偷抹眼泪。 钱老太气发出来,立在堂屋门口,理智慢慢回炉。 钱朵不行了? 要成病秧子了! 张氏虽然不怀好意,但是话没说错:钱朵死了还好,不死还得拖累老四房。 钱老太严中闪过精明。 ………… 里正出了村口,没走多远,就看到远远来了位背医药箱的大夫。 这个大夫,并不是常在村里看病的,却是镇上最好的一位。 里正迎上去:“老先生,您怎么到我们钱家沟来了,平时没见您出过诊啊?” “啊?哈哈哈。”这不是有人出银子吗? 但是人家不让说。 老大夫摸摸胡子,睁眼编瞎话:“我啊,听说云龙山上有人参,过来瞧瞧。”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里正信了,心里还嘀咕:人参那么金贵,咋能随便哪个山上都能出? 但是他顾不上多问,拉着老大夫就往回走:“大夫,我们村有个女娃掉河里泡半天,现在烧的厉害,既然遇到,您就给瞧瞧行不行?” 老大夫一听,可不就是要救一个落水的女娃。 那走吧! 他一点没推迟,跟着里正就往钱朵家去。 武氏一抬头,都愣住了:“里正兄弟,你飞毛腿吗?请大夫这么快?” “哎,出村口正好遇到。”里正催着老大夫干净给钱朵瞧瞧。 老大夫确实厉害,一碗药下去,钱朵身上就开始不停冒冷汗。 武氏慌里慌张:“大夫,咋出那么多虚汗?” “驱寒的,没关系,等明早就能醒。”老大夫很自信。 镇上那些财主家门的姑娘,为了好姻缘,平均每年都能有个把落水的。 驱寒暖宫,他在行! 第二天一早,钱朵睁开了眼,挣扎着坐起来。 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听“咣当”一声,碗碎了。 钱朵来不及心疼,就见武氏拍着手往外跑:“钱朵侄女醒了,钱朵侄女醒了!” 钱朵:“……” 她就记着昨天落水,倒霉腿抽筋,然后有人见死不救。 之后的事情,钱朵捶着脑袋也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没死,赵王河就不能白掉进去! 所以等里正、老大夫,还有村里几个本家婶子涌进她的屋时,钱朵撑着虚弱的身体喊:“我妹妹……” “啥妹妹,如果真当你姐姐,会推你落水!”武氏双手一推,将钱朵重新推倒:“你躺好,让大夫再给你好好把脉!” 啊,大家已经知道了啊。 钱朵又眼角含泪:“那我奶奶呢?” 武氏皱眉:“啥奶奶?你不都被撵出来了?还找奶奶,你是不是贱骨头,找虐?” 钱朵:“……” 武婶子可真对脾气,回头多跟她亲近,但是戏得继续演啊。 她低头落泪,言语未尽:“可是,药钱……” 得提醒大家她分家没分钱啊,药钱还得找奶奶。 武氏:“……”不是里正出吗? 里正:“……”老大夫出诊费高,他手里的几个铜板,怕是不够,还真得找钱老太要。 很快得到消息的钱老太:“……” 来了来了,来讨债了! 她气的脸红脖子粗,出门左拐找族长! 18、从此与钱朵生死不问 “真是没法活了!” “知道你生气我将你撵出去,但那是我愿意的吗?” “你在家里偷懒耍滑,地里的活全推给你大伯娘,成天就知道满山遍野跑着玩!” “自己失足落水,醒了就攀咬你堂妹,怎么不知道你心那么硬那么黑呢。” 钱老太站在钱朵屋外面,摆着一张锅底黑般的脸,先声夺人。 李翠花跟在后头附和:““就是就是,钱朵你说说你,闹着分出来,你奶奶心里不落忍,一晚上都担心你冻着饿着,睁开眼就让钱芷喊你回家吃饭,结果你倒好,算计起自己堂妹,这不故意膈应人吗?” 昨天都说她黑心肠,撵侄女出门。 现在知道钱朵啥人了吧? 换谁家敢留她? 呸,扫把星! 等着吧,回头彻底断绝关系,看你吃什么喝什么,等你狼狈不堪,我们却吃香喝辣,一想就美。 屋里有了动静。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武氏搀扶着钱朵,怒气冲冲瞪着外面的婆媳。 钱朵靠在武氏身上,身形单薄,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黯淡无神,嘴角微微蠕动,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似乎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看的所有人都觉着可怜。 武氏更是抹泪:“孩子,听婶子的话,赶紧躺回去。” 钱老太婆媳一来就开骂,本来刚喝完药入睡的钱朵被惊醒,挣扎着非要出来。 这就是没爹没娘随便人欺侮啊! 钱朵露出一丝苦笑,将从钱芷身上撕的布条呈现在众人眼前:“奶奶,三婶,你们说我攀咬污蔑堂妹,那这是什么?” “她趁我不备推我下水,我挣扎之间撕破她的衣裳,还用鱼叉扎伤她,你们不可能看不见?” 钱老太:“……” 钱芷那个混账玩意,没给她交待被钱朵撕碎衣裳的事儿。 李翠花眼皮子直跳,钱朵手里的红绸子布条正是钱芷常穿的布料,哎呀呀药丸! 众人也是惊讶,纷纷咬着耳朵小声议论:“看来真的是钱芷要害人,啥姑娘这么狠心恶毒?” 钱朵收回布条,不着痕迹扫了一圈,众人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是啊,姐妹相残,在乡间来说匪夷所思。 老四房名声想保住,难! 钱朵又用余光,轻飘飘转向钱老太,对方一张脸气成猪肝,浑身抖的像筛子,盯着她的目光想淬了毒。 钱朵低头,勾勾嘴角。 外公说,杀敌要直奔要害,一招致命。 钱老太爱惜老四房,尤其钱恒一家的名声,她偏要当众揭露钱芷品行不堪。 然后,她还要以此为条件。 钱朵欲言又止,朝里正张望两眼,身体虚的冒冷汗:这次成功后,再不犯傻以身试险,太难受了。 里正:“……” 钱朵摇摇欲坠可怜兮兮,表情想服软又不好意思呢。 不如他说和说和? “四婶你也别骂,钱朵你也别追究什么真相,你这不没死救回来了?” “或许你堂妹就是吓唬你,你赶紧将布条扔了,咱钱家沟就没害人的人!”年底的最佳村庄啊…… “你们各退一步,四婶你将钱朵接回去好好给她治病,这事就算了结,行不行?” 族长觉着对:“就是。钱状元就她一个骨血,你们老大遗腹子肯定不能过继,老三家都害人孩子了,钱状元肯定也不接受他们,将来让钱朵招个上门女婿,好歹给钱状元留个香火。” 眼下闹的不好看,让外村知道只会笑他们钱家不合。 李翠花急得直瞪眼:“娘,你可别心软。” 接她回去,老四房得填多大的窟窿才能养活这个药罐子? 赶紧断绝,让她不能沾老四房的光! 钱老太绷着脸,抬起眼皮看看病得站都站不稳,一阵风就能吹走的钱朵,心里又想起早上村里传的那些话。 里正是孙氏的儿子,说的话能信? 接回去,让钱朵继续克老四房? 她没那么傻:“呵,都别劝!老婆子我不是吓大的!钱朵,既然你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还拿布条子做要挟,那我就成全你!” “族长,昨天你们背着我将她分出去,不将我放在眼里,那我今天就顺着你们的意思。” “你们不是护着这扫把星吗?行,既然如此,咱就白纸黑字写清楚,钱朵诬蔑姐妹,不忠不孝,威胁长辈,从此老四房与她生死不问,穷富无关,再无瓜葛!” 钱老太将早就备好的断绝书和笔墨,直接往族长手里一塞:“签字!” 彻底断绝关系,从此钱朵生是孤女死是孤魂。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说的话,谁会信谁敢信谁能为她出头得罪老四房! 族长攥着断绝书,像握了一把火炭,烫的手心疼。 他是老六房,得喊钱老太一声四嫂。 正吃早饭呢,钱老太冲他家里拍着大腿哭公婆哭钱老头,闹着要跟钱朵断绝关系。 族长不愿意管,钱老太就说你不管你那天出啥头给我们分家。 族长难死了。 他绷着脸,将手里东西往里正怀里一揣:“那天可是你娘做主将钱朵分出来,说等着看他们老四房到底谁是扫把星。” 里正:“……” 亲娘哎,你可坑死你儿。 孙氏那天闹完,心里高兴,直接回娘家看她娘家侄,顺便显摆显摆,至今乐不思蜀。 里正孤军作战,很是寂寞。 “四婶,你真这么狠心?钱朵一小姑娘,真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可怎么活呢?” 钱老太不听:“呦,现在知道劝我了?早干嘛呢?你就跟你娘一样,想法子不让我们老四房好过!” “……”说话太难听了,反正你们自己家的事! 里正赌气般在文书上签字,然后又催着族长签,签完又不给钱老太。 他还没要诊金呢:“四婶,你做人不能太黑心。钱朵病了,以后你不管,这次的诊金你得付!” 这事可不能忘,否则回家跟媳妇没法交代。 钱老太当然不出:“断绝书上不写着呢,我们没关系了,生死不问。” 里正捏紧断绝书,就是不给她:“断绝关系的文书今天签的,大夫的诊金却是昨天产生的!你不出诊金,断绝书我就不给!” 19、钱恒醒了就找钱朵 “……” 还威胁上了。 钱老太本来就是不想出诊金,才一意孤行要同钱朵断绝关系。 她不想出钱。 钱朵这时候白眼一翻,很是时候的晕倒! 武氏惊呼一声,拦腰将钱朵抱上炕。 有心软的妇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出言:“四奶奶,做人留一线,以后好见面,您别太绝情。” “对啊,好歹您亲孙女呢。” “钱状元当年多孝顺,知道他闺女遭这罪,晚上肯定回去找你!” 提起当年让她风光无限的二儿子,钱老太心尖一颤:“你们,你们站着说话不要疼,懂个屁!” 她此刻更觉着与钱朵断绝关系,太对了。 还没怎么着呢,村里人都开始帮着对方说话,如果再拖下去,将来还不都指着她脊梁骨骂? “你们愿意接济白眼狼你们接济,我昨天就跟她分家了,今天不过是再补办个手续!”钱老太提高声音:“里正你拉偏架,我要去县里告你不公正!” 她的态度,彻底惹恼了里正。 全村谁家像老四房那么事儿,也没出过岢待小辈的人家。 钱老太一步一步逼迫钱状元的闺女,知道的是钱朵扫把星,不知道的呢? 别村还不得各种嘲讽,里正将来怎么混,最佳村庄怎么评? 里正脸一绷:“别扯外撇子!就算你们昨天分家,但是钱朵是钱芷害的吧?” “杀人偿命,不送钱芷去官府都是看你老脸!” “四婶,做事不能太绝情,你再闹我就送钱芷去官府,让你们老四房背官司!” 钱老太:“……” 她怕的就是官司,老三的闺女怎么能背官司呢? 里正见她害怕,腰杆挺的更直。 这就对了,他才是钱家沟里正,怎么能被一个老太太给恐吓住? “来两个人,去老四房四婶屋里,翻箱倒柜也得将钱翻出来!”里正直接耍横,还真没人敢触他霉头。 果然当官要有官威。 当即有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还是二黑,两个人直奔钱老太家。 “哎呦,不许去,不许去!”钱老太伸着胳膊去追,一不小心踩了烂泥,噗通摔了个狗吃屎。 李翠花要去搀扶她。 钱老太使劲一推:“扶个屁,赶紧去拦!” “哦、哦。”李翠花慌里慌张往回跑,再没有刚才的撵钱朵的得意劲儿。 屋里炕上闭着眼睛的钱朵,眼皮来回轱辘转。 不但有断绝书,里正叔竟然还帮忙争取了诊金,这份情她记下了。 李翠花当然跑不过两个大小伙子,二黑听钱朵说过钱老太钱都放在哪,一进门直奔炕头的大箱子。 等他拿着钱跑回来,李翠花才追到半路。 二黑撒开丫子直奔村东头,将一大包钱交给里正:“叔,都在这呢!” “哎呀!”钱老太一瞅包钱的大花布,就知道全完了。 她坐在地上拍腿直嚎。 没人搭理她。 里正打开花布一看,不但有铜板,还有碎银子,他在心里简单换算了一下:“成天哭穷,竟然藏了二十七八两银子!” “那么多?”大家震惊。 二十两银子都够一家好几口吃一年,钱老太腰包够肥的。 众人突然犯红眼病了。 武氏倚在门口唾骂:“那么多钱,拿一点给孙女看病都不愿意,咋那么狼心狗肺呢?” “就是啊,老四房全家都不怎么营生,我估计那钱得有一半是钱朵挣的。”二黑附和。 其他人红眼病,更见不得钱老太好:“虎毒还不食子呢?” “说啥呢,人走茶凉,都怪钱状元死的早。” “啧啧,亲孙女呢!” “亲啥,刚签了断绝书,以后看谁还给老四房挣钱。” 说啥的都有,议论声一窝蜂往钱老太耳朵里赚。 她如果认为自己错,就不是钱老太了。 钱老太地上爬起来,直扑里正:“你们私闯民宅,抢人财物,还有没有王法?还我银子!” “对,那是留着给我相公看病的!”李翠花也回来了,跟着过去抢。 但是她们过不去啊,二黑和武氏一人拦一个,根本近不了里正的身。 族长摸摸胡子:“里正侄儿,也不能全拿,留点给老四房吧。” 钱恒读书人,万一像钱状元一样光宗耀祖呢? 族长年长,想的远。 里正也不想全拿,他只是生气钱老太态度。 自家亲娘跟她不对付,自己若是在对方面前软了,回家不但挨媳妇骂,还得挨老娘捶。 差不多得了。 里正从花布包里数出一半:“钱朵将来看病不知道花多少钱呢,既然分家,那就分均匀,一半一半吧!” 其实还是钱老太吃亏。 钱朵一个人,老四房可还有五口人呢。 里正最后将剩一半的钱和断绝书,一股脑全塞给钱老太:“将你们四奶奶送回去,这两天别让她们家人出来再害人!” 官威就要一耍到底。 钱老太哭天抢地被送回去家,一进门就扇李翠花一巴掌:“让你拦,你拦哪去了?” 她的银子哦。 她给钱恒看病的银子啊! 李翠花捂着脸,委屈坏了:“我没拦住,大嫂不在家吗?” 正出门迎接的张氏脸一凝:啥意思,黑锅又往我身上背? 她翻了个白眼,先开口:“娘,您快去看看小叔,刚才乱哄哄中我听见钱芷喊她爹醒了!” “啥?”钱老太顾不上心疼银子,连滚带爬往东屋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东屋,钱恒果然坐起来,正就着钱芷的手喝水。 “儿啊!”钱老太扑过去,抢了钱芷手里的杯子就往床头一挤:“儿啊,娘天天烧香拜佛就盼着你赶紧醒啊。” 钱恒差点呛死:“娘,咳咳……” 钱老太赶紧拍对方背,又对着李翠花和钱芷骂:“傻愣着干啥,赶紧出去逮只鸡,给我儿子熬汤补身子!” 李翠花和钱芷不敢触她霉头,赶紧听话的去院子里抓鸡。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开始鸡飞狗跳。 张氏气死了,下蛋的老母鸡逮了,以后她儿子每天要吃的鸡蛋咋整? 但她气也没用,谁让现在钱恒是最大的宝贝呢? 钱老太坐在钱恒床头直抹泪:“儿啊,你可醒了!” 将钱朵撵出去是对的。 扫把星一走,你看她老儿子立刻就清醒了! 钱恒却对老娘的哭声充耳不闻,慢慢环顾四周环境,随后眼神一暗武握紧拳头:“娘,钱朵呢?” 20、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钱恒之前醒过一回,隐约听到钱朵被许给了宋家的傻子,他可别醒晚喽。 钱老太没想到儿子一醒就关心起钱朵,她一愣:“问她干啥?” “可是许给了宋家傻子?”钱恒心里一沉,想起梦中也有这么一出,不过当时他没有受伤,还极力赞成亲事,最后钱朵就逃出了钱家沟。 钱老太摇头:“哪里有,你忘了?亲事被长房那个死老婆子搅和了,宋员外还想换你闺女,我没答应。” 老三闺女,可是留着将来结个对钱恒仕途有助力的亲事的。 听到钱朵亲事黄了,钱恒竟然松口气:“黄了好,黄了她就不离开钱家!” 钱老太没听清:“啥?你知道她离开了?离开的好!” 钱恒一震:“她已经走了?” “走了,我撵出去的!刚签了断绝书!” “噗!”钱恒一口血喷了出来。 钱老太吓的大呼小叫:“老三媳妇,老三媳妇,赶紧请大夫!” “不用!”这回钱恒没晕,死死拽住了钱老太,捂着心口焦急追问:“娘,为什么将钱朵撵出去?” 还签了断绝书! 钱恒身体冰凉,忍不住牙齿打颤。 他躺着的这段时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细致到就好像他的一生。 钱朵逃跑后,老四房就开始各种倒霉。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钱老太生病无钱医治撒手人寰,钱恒没有考上举人,被人勾着进了赌坊,最后卖田卖地卖妻卖女,自己也断了一条腿被撵出钱家沟。 他一路乞讨到青州府郡,才知道当初逃跑出去的侄女钱朵,一路买卖越做越大,最后得了宫里欢心,连王丞相一家都赦免回京。 钱恒想去攀亲,没想到根本走不到京城,半路就因为抢食被一群乞丐打死。 一想到自己会横死街头,钱恒就忍不住哆嗦。 钱朵既然能挣钱,那留着她,好话哄着,钱家就不会穷,钱老太不会病死,他也不会变卖一切。 “娘啊!”钱恒哀叹一声,怎么就没醒在钱朵走之前呢。 不对! 当时他醒了,却被钱芷一句话刺激的又晕倒,这才耽误了正事。 钱老太可不明白钱恒的心思:“儿啊,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赶紧躺好。” “钱朵那扫把星你别想了,你瞧咱一跟她断绝关系你就好了,这说明你就是她克的!” “就让她死在外头,你安心养伤,好好念书,过完年咱就下场考试,光宗耀祖!” 再说了,老三也太实诚。 钱朵外公一家咋下的大狱,钱老太全知道。 新帝要收拾他,老三着了人家的道,做了压垮王丞相家的最后稻草,这事钱老太没敢让家里人知道,只告诉了钱状元。 但是没办法,谁能硬过皇帝? 钱老太告诉钱状元也是让他识时务,别去救王丞相那一家子,免得将自己家牵连。 谁知道老二一点都不像她,对那个儿媳妇痴情的不行,卖了所有家产去打通官府要救老丈人。 最后人没救成,还把自己家搭进去,临死都不原谅老三。 你说他是不是傻? 老丈人怎么能跟亲兄弟比? “老三,你可别学你二哥,咱家还不够倒霉吗?钱朵是王丞相外孙女,咱只有将她撵出去,将来你才能官路畅通!” “儿啊,你就听你老娘一句劝吧!”钱老太心里难受,越哭越恨王丞相一家。 她边哭边将最近钱朵怎么气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求钱恒别去找。 钱恒听到钱朵没出钱家沟,还在村东头住着,反倒不像刚醒的时候着急。 没跑远就好。 小孩子好哄,等他养好伤,再慢慢过去将其哄回来。 ………… “不要钱!” 老大夫一本正经,将里正给的诊金推出去:“我最近义诊!” 诊金有人镇上付过了,不让说,老大夫当回现成的好人。 里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老大夫,您说真的?” “你怀疑我人品?”老大夫翻个白眼:“没事你就走吧,我给丫头抓药!” 白捡个便宜,里正当然高兴,当即将那钱全堆钱朵炕头:“钱朵侄女,这是你们分家的钱,叔没本事,就给你争取了一半。” 已经“苏醒”的钱朵控制住自己想搂钱的手,从里面捡出一吊往里正怀里塞:“叔,您为我费心良多,我病得厉害下不来床,这点钱您拿去给我那三个兄弟买点零嘴吃,好好哄哄我里正婶。” 里正脸一红,感情他媳妇闹的时候钱朵都听见了,怪不好意思。 关键人家钱朵不嫌弃,还拿钱出来感谢,可比钱老太懂事。 公事公办的心,不免真的像钱朵倾斜。 ”钱老太扔的铜板放桌子上,又将自己家 他坚决不要:“你自己怎么活还不知道呢,别整这些人情了,留着吧,叔不能收你的钱!” 钱朵没再让,她现在身体虚着呢,一会冷一会热,眼睛也是一阵一阵地发黑,太难受了。 以后千万别再拿自己身体算计老四房,不值当,真的,她老后悔了! 这边老大夫有备而来,箱子里装着药材。 他将所需的药配好,对钱朵说:“你泡时间太长,先给你开三服药,下炕肯定能下炕,不过以后得注意温补。” “没法温补呢?”钱朵犹豫一问。 老大夫愣了愣,环顾一下家徒四壁的环境,再想想刚才的闹剧,济世救人的他心软了,转头又从药箱里抓了一把参片扔桌上:“你每天参片泡水喝,喝完不够你再来,不过那时候得花钱买了。” 他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啊,好人偶尔做一次就够了。 钱朵急忙道谢,却不肯免费收老大夫的参片,让里正强行塞了钱过去。 老大夫觉着这小姑娘真懂事,以后卖药给她打八折。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不再逗留,就背上药箱就走,里正连忙去送。 武氏将参片收在一个罐子里,抱着罐子欢天喜地。 她见钱朵面容淡淡,左手紧紧捏着断绝书,右手覆盖在分家钱上微微颤抖,以为对方心里难过。 武氏捡着好话劝:“钱朵侄女,你别伤心了。” “都说你扫把星,我可不信!你看老大夫啥时候义诊过,偏偏给你撞上了;临走人家还送你参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福气到了!” 21、真香 果然如老大夫所说,钱朵三服药下去,身上立刻轻便,能下来炕了。 她又泡了几天参片,小腹处的冰凉隐隐有减轻的模样。 既然能动能干活,钱朵就不再麻烦武氏过来照顾,自己想着做点事,总不能坐吃山空。 晒的木菌已经卖完,钱朵也没分到地,分到她也不会种啊。 思来想去,还是去镇上打听点买卖,顺便买些点心干果回来还还人情。 云岗镇还是老样子,就是来买年货的多了,点心干果都开始涨价。 钱朵背着一箩筐栗子直接走进干果行,用生栗子换了些炒熟的瓜子花生之类。 然后她出门,去找许娘子。 许娘子答应她,镇上有什么挣钱的消息就告诉钱朵。 钱朵熟门熟路敲开何财主家后厨的门,许娘子见到她可高兴了,又是倒茶又是塞好吃的。 钱朵无功不受禄:“许娘子,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啦?” 从前对方可没这么殷勤过。 许娘子笑得睁不开:“钱朵,知道吗,我明天就不在何财主这帮佣了!” “……”啊? 那真是来巧了。 钱朵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因为没买到木菌,何财主解雇你了?” 不可能啊,她给的那一包够吃到年后。 许娘子摆手,笑说:“我找到另外的主家了,给的工钱是这里的三倍,人家专门请我过去做素食。”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那天如果不是你推荐我,我哪能给财神爷做菜,还被人惦记上,高价请我去帮佣?” 原来是他啊! 想起那位,钱朵咬牙切齿。 她可没忘对方见死不救的臭德行。 钱朵脸上笑容变淡,将许娘子塞给她的东西还回去:“那恭喜许娘子了!” 她才不吃跟墨宸有关的谢礼,噎得慌! 许娘子愣了愣,将东西直接扔进钱朵箩筐里:“你跟我客气啥,你就是我福星知不知道?” “以后你再卖东西,直接去镇西头那座大宅院找我,你送什么我买什么!” “对了!”许娘子又一拍手:“钱朵,你们村种菜的多对不对?” “那位富商说想做蔬菜生意,让我帮忙找位收蔬菜的代理,你那么能干,试一试?” “我?不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钱朵顶天立地,不与品行不佳之人合作买卖! 许娘子惋惜着摇头:“你那么能干,脑袋也灵活,怎么不去呢?五五分成呢。” “多少分成?”钱朵一愣。 许娘子伸出一个手掌:“五五分,你说谁家做生意这么大方,上来就五五分,你不干我再问问别人去。” “别啊,许娘子!”钱朵扑过去抱住对方(¥▽¥) 五五分,挣钱你一半我一半。 按最便宜的大萝卜算,从村里收菜三十文一斤,卖到镇上三十二文,卖到县里就涨到四十文。 既然墨宸是墨家下来历练的,那肯定不会专注于县城市场,估计还有可能将菜卖到府郡去。 府郡萝卜啥价来着?总不能比县城便宜。 就按三十文一斤算好了,抛去运输和人工,假如一百斤萝卜能卖三千文,运输和人工等算一千文吧,那还净赚二千文呢,五五分钱朵就能到手一千文! 这只是最便宜的萝卜,还有茭白、冬瓜和芥菜呢? 大葱、蒜薹又是另一个价,菠菜、莴苣更是贵! 再说不可能每样只收一百斤,县城里都不够供的,何况府郡? 钱朵仿佛看到一个一个铜板挥舞着翅膀,争先恐后往自己钱袋飞,哈哈哈哈哈。 哪里来的败家……不,财神爷啊! 有钱不赚是傻蛋,干! ………… 许娘子做好何财主家最后一顿饭,就带着钱朵离开。 路上,她给钱朵介绍:“我新主家是个年轻公子,叫墨宸,身边跟着位管事,好像是账房,回头就是他跟你接洽。” “他们如今不住客栈了,搬到镇西头赵王河边上,就是从前李财主家那个,那一家不是搬到县城了吗,院子一直想卖,却因为要价太高一直卖不出去。” 房子对着赵王河,背面两间门面靠着云岗镇最繁华的街,你说能便宜的了吗? 李财主宁愿荒着也舍不得不贱卖。 墨宸付钱眼睛眨都不眨,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房,然后高价请了镇上的泥瓦工将房子重新粉刷整修。 镇上那些财主,再也不说人是被家里撵出来的了,都抢着送礼拉关系。 许娘子一路唠叨,终于领着钱朵站到墨宸家门口,规规矩矩上前敲门。 张东成亲自来开的门。 看见钱朵,他一愣:“你好了?” “……好了。”钱朵心里奇怪,却没敢多问,毕竟还等着做合作商呢,多说多错。 许娘子乐了:“你们认识,那更好!” 她将来意说了,张东成重新审视钱朵一番,小姑娘长相漂亮不像个村姑,就是粗布裙子补丁太多,头发简单用绳子扎起,连朵最廉价的珠花都不戴,干净的寒酸。 他心里摇摇头,将两人迎进去:“先让我家公子过过眼,他呀,挑着呢。” 过于巴结的不合作,说话不中听的不要,长得丑的见都不见,找个合作商跟挑媳妇似的。 可真难伺候。 钱朵可不知道这位张管事心里所想,跟在许娘子身后,偷偷打量四周:除了一位做粗活的婆子,院子里竟然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两进的院落,显着宽敞静寂,布置也显雅致,完全跟镇上那些土财主品味不一样。 尤其院里种满柿子树,树叶早就落光,只余黄灿灿的柿子挂在枝头……做成酒酿柿子,能卖不少钱呢。 钱朵心里惋惜,再不摘就熟透,不好卖了。 “哎呦!”想起主子难伺候的张东成突然一拍脑袋:“忙晕了,许娘子你跟我到后厨来,钱朵你先这里等着。” 说完他急匆匆拽了许娘子就走,连句解释都没有。 钱朵:“……” 她定定望着眼前的刚刷上朱红色漆的内院门,有点懵。 来个人啊,将客人独自领内院门口,算什么事?墨家不是规矩特别大吗?被撵出来也不要这么放飞自我啊! 她就一小姑娘,万一来个坏人怎么办? 我好怕啊。 “吱呀!”响应到钱朵心里的呼唤,院门开了。 22、抢钱的妖泉 钱朵两股战战,闭上眼睛转身就跑。 “站住!”墨宸冷声喝道。 嗳? 钱朵可记着这个声音呢,就是那个让她早死早托生的混蛋。 呵呵,你让站住我就站住? 跑啊! “回来。”墨宸有事要问对方,一把揪住对方领子。 然后…… 钱朵和墨宸,大眼对小眼。 两人身体一晃,就被扔在一处绿油油的大田地,不远处还有一汪泉水,再往外看就是白茫茫一片雾气。 赵王河附近,没有这么一处地方啊? 不对! 刚才她不是在墨宸内院门口吗? 钱朵问:“这什么地方?” 墨宸倒是比她镇定,惊讶之后就若有所思,将微微颤抖的手偷偷藏进袖子,呼吸微微变急促。 钱朵敏锐察觉墨宸的不对劲,瞪着眼问:“你知道?这什么地方?” “……空间。”墨宸尽量保持表情淡然,语气不急不缓。 他手指被钱朵手链划伤,一道光飞速闪过,墨宸一直怀疑自己眼花。 为了解惑,他买下云岗镇唯一的书肆,翻遍所有书籍。 云岗镇古籍少,除了那些书生的考试用书,大多数都是话本,书名也乱七八糟,比如:《我和妖狐不得不说的两三事》《青云直上之制霸天下》《沉迷种田之空间在上》…… 墨宸看的脑壳疼,胡乱翻了翻,震惊于现在书生的想象力。 不过那本带空间的,里面描述的世界好像跟眼前的有点像,也有一汪清泉,饮者包治百病。 他犹豫一下之后,挪到清泉旁边,蹲下身,伸手想鞠一把清澈泉水。 然而泉水在他伸手时竟然全都流蹿别处,让墨宸双手周围成为小小真空景象。 墨宸愣了,泉水有灵智? “哎,你解释清楚啊。”钱朵哪有时间看话本,也不知道什么叫空间,她跟在墨宸后头:“哎,泉水不喜欢你。” 哈哈哈哈……不对,泉水还能跑? 钱朵瞪圆了眼,赶紧闪退两步,远远躲在墨宸身后:我嘞个去,有妖物! 泉水在钱朵靠近的时候,一蹦老高,对方闪开后,嗖一声又落回去,失望至极。 墨宸不得劲:“……” 面对钱朵欢天喜地,对他却百般避让。 他不信,转身对钱朵说:“你过来。” “……不!”钱朵吃过墨宸亏,不肯上当。 墨宸想了想,钱朵能进来,说明空间与她有很大关系,想了想,既然两人同时进来,瞒是瞒不住,不如统一战线,共同守住秘密。 于是他果断将钱朵拉下水:“那天你手上银手链划破了我的手,我看到一道光。” “那道光闪进我的手指,刚才与你再次见面,就一起到了这里。所以,我认为这处地方可能也跟你有关系。” 墨宸慢慢说完,换钱朵呆住。 这、这…… “可是空间,有何用?”她考虑的很实际。 别管墨宸说多好听,空间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钱朵最关心还是有什么实际用途。 墨宸就看过一本关于空间的话本,当然也不是太清楚,但是他能丢脸的说自己不知道吗? 不能! 他将话本里对空间的描述,原原本本背给了钱朵。 钱朵:“……” 种出天才地宝不敢想,能储存东西就行。 想想,将来运货去外地卖,有空间就能节省大量人力物力,那得省多少钱啊? 果然她福气重新回来了吗? 钱朵大着胆子靠近墨宸。 清泉雀跃的又跳起三米高,“哗啦”一声将钱朵从头到脚淋地湿透。 钱朵:“……” 空间可以用,泉却不是好泉。 她一甩手,将身上的水往外甩。 “啪!” 钱袋甩出去了。 “我的钱!”钱朵大叫一声扑过去,虽然抢救成功,可还是漏出一个铜板。 铜板轱辘轱辘跌进泉水里,一沉到底。 泉水哗啦啦水花四溅,似乎很兴奋。 钱朵想都不想就扑进泉水,泉水更加兴奋,绕着她转圈。 钱朵惊恐发现有股力量跟自己争抢钱袋! 我嘞个去,妖泉! 她不能因小失大,立刻搂紧钱袋连滚带爬上了岸,跑得离泉水远远的才停下。 她眼泪都出来,我挣钱容易嘛我? 狗屁空间,这就是妖物,贪财的妖物! 泉水呜呜一声,委屈的缩回去。 钱朵打个激灵,亲娘唉,这是抢不到我的钱就装委屈,不但妖,还婊! 她冲墨宸喊:“怎么离开,我要出去!” 话音刚落,“噗通”! 两人被空间甩了出来,原来站在哪里,现在还站在哪里,甚至墨宸的手还放在钱朵领子上,姿势变都没变。 若不是钱朵浑身湿漉漉,两人真以为刚才都是幻境。 墨宸心里惊涛拍岸,面上却毫无表情的松开拎着钱朵领子的手。 他目光放在手指上,伤口上的结疤早就掉了,却留下一个浅白色的月牙印记,若是看仔细些,月牙颜色似乎加深了。 他又往钱朵手腕上一扫,银链子当时就让张东成给扔回她身上,眼下已经对方将其修好继续戴着。 只是银链子的颜色,更乌漆麻黑,一点光泽都没有。 空间,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悄悄屏住呼吸,离开钱朵几步,心里按照话本上的办法,精心默念:我要进去。 “……”他原地没动。 墨宸再默念。 还没动。 他脸色青白,沉默一下,重新靠近钱朵,心里再次默念。 还是没进去。 刚才,好像触碰到钱朵,两人才进入空间的。 鬼使神差,墨宸伸出手。 “公子?”张东成从后厨回来了。 墨宸迅速将手收回,无事人一样负手而立。 张东成走近两人,才发现钱朵一身狼狈:“咦?钱朵姑娘,你怎么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他目光狐疑的在墨宸和钱朵身上来回打量之后,又看向门口的避火水缸,莫不是公子又将人踹进水里? 钱朵心里惦记合作的事情,暂且将刚才的不开心放下,又见张东成一人回来,顺嘴问道:“许娘子呢?” “后厨有刚送进来的腌菜,说是再不开缸就全酸了。”公子不爱吃酸的腌菜,张东成看到许娘子才想起来,急忙领着对方去处理。 哎,他太忙了。 张东成心里惦记收菜的事情:“公子,钱朵姑娘是许娘子找来帮忙收菜的代理。走,咱进屋详谈。” (起、点首发,红袖、qq阅读同步更新,支持正版,谢谢诸位!) 23、莫挨老子 张东成走进内院,打开了书房的门。 墨宸本不想去,庶务他一向不管,但是空间的事没整明白他睡不着,于是跟了进去。 钱朵更不想进。 刚才她一个人被扔内院门口,脑子里将孤身小女孩所能发生的可怕事情想了一个遍。 墨宸她不敢信,但是瞧着张东成虽丑,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正气在。 但是富贵险中求。 赌一把……吧。 输了一条命,赢了就是大笔进项。 想想在流放地受苦的外公,钱朵一咬牙,视死如归踏进书房。 估计是刚搬新家,书房摆设挺简陋,一条桌子几把椅子而已。 但是桌上随意摆放的龙泉窑青瓷茶盏翠绿莹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钱朵想了想,好像外公家也有一套,一套大概……十两银子。 乖乖,果然是金大腿呢。 书房里主仆,可不知道钱朵那么多内心戏。 墨宸径直到上座,抄手坐下,目光带着探究盯着钱朵瞧。 张东成点上火炉,备好茶水,往钱朵跟前一推:“钱朵姑娘,告罪了。我们府上没有小姑娘的衣服,您烤烤火喝点热茶去去湿气。” 钱朵握住暖烘烘的茶杯,搭眼一瞧,杯子里放着两颗大枣一枚姜片,心里一暖:“张管事用心了。” 现在这么好,那天为何见死不救? 别想了别想了,都怪自己憨,馊点子一出挡都挡不住。 咱也不怪人见死不救,这是将来的财神爷。 抱紧,大腿必须抱紧! 钱朵坐正,小脸一本正经,摆出谈大生意的模样。 张东成笑笑,问:“钱朵姑娘,许娘子说你脑子活说话巧,极力想我推荐你,但是你毕竟一个小姑娘,能收多少菜呢?” 来了来了,对方的下马威来了! 呵呵。 钱朵不慌不忙饮口茶,心里暖和点,才轻轻一笑:“别的不说,云龙山周边十个村落我全熟悉,只要钱给足,庄稼人还能舍不得菜吗?” “不过两位外地来的,为了稳妥起见,我想问问两位可找好销路?买主需要多少蔬菜?您打算收多少?什么时候要?都要什么?菜钱是先记账还是先付款?” 张东成:“……” 他还没问出钱朵能力呢,倒让对方一堆问题问的脑壳子发懵。 销路? 没想过! 他和墨宸来云岗镇,也没想过要做买卖啊。 要不是钱朵胡乱猜疑,那些财主能传墨宸是被墨家撵出来的? 为了不得罪墨家,财主们连东西都不愿意卖给他们了呢。 亏了墨宸出手阔卓,全款买了这所大宅院,镇住那些土财主。 然后张东成咬死是来云岗镇历练。 墨家经商,历练自然也要做买卖。 当时张东成问墨宸:“咱做什么买卖?” 墨宸正闹食呢,嫌客栈菜不好吃,顺口说:“蔬菜买卖!” 于是两人就玩笑一样,对外声称要做蔬菜买卖。 正好云岗镇也没卖菜发家的,不跟土财主抢生意,两边倒是和和美美相处起来,都来争取与墨宸合作。 能合作就是面子大,他们谁也没提钱朵这些专问题,张东成之前也不是帮忙打理庶务的,倒真给问住了。 张东成肯定不能露怯,他故作高深,拿眼询问墨宸。 偏墨宸看都不看他,就盯着钱朵,目光还挺渗人。 哎! 不是又嫌弃人小姑娘穿戴不好皮肤粗糙头发黄吧? 可不能再挑了! 张东成急忙说:“钱朵姑娘,我们自然有销路,你尽管收!” 说实话,一个小姑娘,他还真不太相信。 反正做买卖就是糊弄外面那些人的,无所谓,随便搞! 钱朵到底年轻,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张东成是诳她。 但是小心行得万年船,她还要在云龙山混,所以收菜款钱朵得说明白:“咱庄稼人呢,只要菜卖出去就高兴。” “所以收菜的款项,我的意思呢,是您先预支我些,我拿着钱才能收上菜对不对?” “等多收几次,咱买卖名气打开,百姓们都认了,到时候再赊账就方便了。” 所以,前期还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东成也觉着对,便问墨宸:“公子,您怎么看?” “给!”墨宸根本没听具体内容,就知道要付钱。 他穷的就剩下钱,给! 张东成当即进内室,没一会儿就握着几块银锭:“钱朵姑娘,这够不够?” “呦!”钱朵起身,笑:“够肯定是够,但劳烦您将银子换成铜板,咱钱家沟菜多户散,银子不好分呢!” 庄户人家哪里有机会用银子,还是铜板方便,打个酱油买袋盐,不用专门再去兑换。 张东成倒是没想到这个,拿着银子微微发怔,然后就听到墨宸吩咐:“去换!” 得嘞,换! 张东成将银子话里一揣,对钱朵说:“钱朵姑娘,跟我去取铜板吧!” 想大批量收菜,一贯两贯肯定不够,那得用筐盛,钱朵有筐。 钱朵起身跟着去。 “慢着!”墨宸起身,冲张东成挥手:“你先出去,我跟她说两句话!” 张东成:“……” 虽然心里狐疑,但是他还是听话的退出去,给两人留出空间。 钱朵:“……” 就算咱變朝不兴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会被人说嘴,这位墨公子……。 她还是个姑娘! 钱朵捂着胸口后退到门口,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墨宸一直在想空间和灵泉的事情,没察觉钱朵不对劲。 之前空间一直没动静,触碰到钱朵这才有了反应;也是钱朵大喊一声想出去,两人才出来。 再联想到空间里那汪灵……妖泉亲近钱朵,对他爱答不理的表现,墨宸觉着空间可能有自己意识,认人! 墨宸心里酸酸地,想证明一下自己想的不对。 他朝钱朵伸手。 钱朵大惊失色(◣д◢) “砰!” 艾玛……不好意思。 钱朵回过神,立刻丢了手里板凳,扭脸冲出门,埋头往前走。 张东成不知道屋里情况,还以为墨宸交待完了,忙追上去:“姑娘,刚才什么声音?” “椅子倒了!”钱朵含糊解释。 张东成哦一声,又问:“我家公子找你啥事啊?” “让我小心你点,别少给铜板。”钱朵胡言乱语。 张东成:“……” 小骗子,公子才不会那么想他。 张东成没往墨宸出事身上想。 谁出事,他家公子也不会出事啊。 24、回村收菜 墨宸等外面没动静之后,才将身上椅子甩开,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他一心都在空间上,根本没防备钱朵拿椅子砸他。 嘶~ 钱朵下手可真是手下不留情。 这个村姑! 墨宸照照铜镜,自己头上并没有明显砸伤痕迹,他想了想,挪步到库房。 张东成给钱朵装了满满一筐铜板:“你背得动吗?” “背得动!”钱朵咬牙,用尽全力挺起腰。 背不动也得背动! 若是买卖成了,一筐铜板就能换两筐,这点重量算什么? 张东成眼睁睁看着钱朵为证明自己力气大,强行朝外迈出好几步,如果对方腿不打颤,他差点就信了。 “行了,我给你送到村口去。”也不知道小姑娘哪里来的财迷劲儿。 有张东成帮忙,钱朵轻松多了,左手拎点心,右手提干果,脚步轻盈跟在后头。 如果门前没堵着那个浪荡败家子就好了。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张东成总觉着墨宸的脸比锅底灰还黑,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墨宸冷冷扫一眼钱朵。 钱朵心里一紧,想咋办啊?自己没忍住把金大腿砸了,对方不跟她合作买卖了?。 冲动啊,冲动是魔鬼! 不对! 外公说了:头可断血可流,人的尊严不能丢。 钱朵都打算不做这门生意了,却听见墨宸冷冷说:“要收菜赶紧收,收了立刻送过来,过不了三天就要下冰雹。” “怎么可能?”钱朵一愣,忙抬头望天。 天上太阳高照,一点不像变恶劣的样子。 墨宸不再说话,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钱朵:“……” 过来就为一句让人疑惑的话?真不是奸商为了压价制造恐慌? 张东成见她不信,说:“公子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说有暴雨,肯定有。” 钱朵神情变了颜色,不禁站直了腰。 墨宸若是读过书,那就不一样了。 读书人说的话,她是信的。 当初京里也有读书人预测天气,八九不离十。 快过年了,粮食早就收进库里,该交的赋税也都交了,留在手里的紧够填饱肚子,若是想吃肉就得另外想办法。 青州不像京城那么古板,因为王府有个商户出身的老王妃,这里重视商贾,经济繁荣,物品流通。 百姓除去粮食,也种点蔬菜去城里卖掉贴补家用。 尤其钱家沟土地肥沃,又因为在云龙山前山,天气比其它地方暖,收了春麦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换种一二亩的蔬菜挣钱。 已经是深秋,为了防止菜卖不出去冻伤,菜农卖多少剜多少,大部分都地里用土培着。 若真天降冰雹,那损失就大了,不说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起码一年缓不过来。 这还是好年景下的估算,万一来年风不调雨不顺呢? 想到这里,钱朵有些害怕,催着张东成赶紧走,她要回村将消息告诉里正,减少族里的损失。 张东成绕路将钱朵送回村东头就回去了,公子身边可就他一个人伺候,不放心。 钱朵拖着钱筐进家,拿柴禾和杂草将钱筐盖严实锁上门,就拎着点心和干果往村里走。 她先去了武氏家,武氏不在,只有水生看家。 钱朵将干果和点心分出来点,说了几句客气话,又问他们家种了多少菜。 武氏家三亩地,种了一亩茭白,最近事多只卖出去不到三分之一。 钱朵记在心里,转脚又去里正家。 里正也不在家,只有他媳妇和孙氏在。 钱朵往院里一站,还没开口,里正媳妇就吊着脸进了屋:里正要花钱给钱朵看病,虽然最后没花掉,但是她心里记着一笔呢。 倒是孙氏,抬头瞧见钱朵,立刻招呼:“钱朵孙女,你病没好乱跑啥,赶紧进屋暖和。” 快过年了,小北风飕飕往人脖子里扎,冻死个人。 钱朵还是一身早秋的衣裳,连个棉布丝都看不到,可把孙氏心疼坏了。 “孙女啊,那天我不在家!”孙氏又是暖茶又是倒水:“如果知道你奶奶那么混,我就守家里骂死她!” 她从娘家回来,知道钱老太写了断绝书将钱朵扫地出门,还将里正骂的狗血喷头,可气坏了。 她儿子她骂,钱老太算哪根葱? 钱朵知道对方说客气话,也不当真,将手里的礼往炕桌上一放:“大奶奶您别忙活了,这是我带的礼物,谢谢您和里正叔一直帮我忙。” 孙氏往炕桌上一看,点心和干果,全是过年必须的零嘴,当即喜笑颜开:“你看你客气的,来大奶奶这里不用带东西。” 钱朵笑问:“我里正叔啥时候回来?我有事情找她。” “啥事啊?给大奶奶说说?”孙氏好奇。 钱朵也不瞒她,实话实话:“我刚才去镇上,碰到一位做蔬菜买卖的大财主。” “听说我钱家沟来的,知道咱这里种菜大户,想找我做代理收咱村里的菜。” 孙氏一拍大腿:“好事啊,儿媳妇、儿媳妇,你赶紧去地里将我儿喊回家!” 张氏知道怎么回事后,不信任地望了钱朵一眼,却还是老老实实去喊里正。 云岗镇种菜的多,导致菜贱还卖不出去。 大家倒是想往外销,但是云龙山挡着,山路崎岖出不去,运出去菜也变得不新鲜,真是成也云龙山,败也云龙山。 里正的村官今年就到期了,如果能将钱家沟菜卖出去,那下一年还愁选不上吗? 张氏被里正教训一回,可算知道当官的重要性,小跑着去地里拽里正:“回家,赶紧回家,有正事!” 她也说不清,连薅带拽将里正从地里拖回家。 里正腿上的泥都还没洗干净呢,就一脸茫然被拽到钱朵面前。 “里正叔。”钱朵起身行礼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将收菜的意图说了一遍。 里正揉揉耳朵,不敢相信:“你说有财主要咱钱家沟的菜,有多少要多少?” “嗯!”钱朵点头。 里正跟孙氏一样,一拍大腿,激动的转圈:“好事啊,好事啊,眼看咱菜都要烂地里!” 他再三确认后,就下了决心:“侄女,如果菜卖出去,你就是咱钱家沟的功臣,以后叔罩着你!” “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大伙来我院里商量,看看谁家有多少菜!” 说完他就冲出去,差点被门栏绊倒。 太高兴了,这是政绩,年底最佳村庄有望了! 钱朵也笑。 收菜这件事,根本不费事,回头再去隔壁村落转转。 然而等了好大会儿,却稀稀拉拉只来几户人家。 25、竞争对手 “钱朵要收菜!” 这个消息随着里正的通知,传遍了钱家沟。 大家都很高兴,全要跟着里正往回走。 但是走到半路,他们被拦住了。 拦人的还是老四房的李翠花:“你们真相信钱朵能收菜?笑死个人!” “我给你们说,镇上那位财神爷我也知道,人家是要找收菜的代理,但是钱朵个丫头片子能挣过人家财主大老爷吗?” “你们小心被她骗了,她就是想拿你们的菜去做要挟,拿你们的菜铺她自己的路!” 里正脸一沉:“李翠花你啥意思?你有本事你收菜啊!” 自己没本事,还好意思拦别人发财路。 如过放以前,李翠花可能就灰头土脸溜了。 但是今天,她头昂的可高了,一副战斗的老母鸡模样:“我咋没本事收菜?” “告诉你们,我刚从宋员外那回来,人家才正儿八经做买卖的呢,他也要收菜!” “……”大家都糊涂了。 宋员外咋还经营起蔬菜买卖? 李翠花得意洋洋:“我娘家不是小宋庄的吗?我回娘家遇到了宋员外,人家知道咱村里种菜多,要我帮忙回来收菜!” 其实她是担心宋员外非要钱芷嫁给他们家傻儿子,提着礼回娘家,让娘家人做担保去找宋员外。 宋员外已经知道钱朵和老四房闹翻的事情,没说不娶也没说非要娶,只要李翠花帮忙收蔬菜。 他在青州的亲戚送来一个惊天大消息,青州那位老王爷薨了,世子继位,非要全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吃斋缅怀。 宋员外本来就是做投机买卖的,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如今青州蔬菜价格暴涨,拿着银子都买不到蔬菜。 云龙山蔬菜贱卖都没人买,宋员外就想做一票贱买涨卖的投机生意,运输大队都找好了。 正好李翠花有求于他,宋员外还不趁机收一波? 这么一搞,两边收菜的人就撞上了。 李翠花答应的宋员外好好的,肯定不愿意村里的菜让钱朵收走:“哎呦喂,那个扫把星还真是脸大胆肥,跟宋员外抢生意,怕是不想云龙山待了!” 比起钱朵嘴里的大富商,眼跟前财力十足的宋员外更容易让人信赖。 里正气的跳脚,回去就将事情告诉了钱朵。 钱朵:“……” 咋哪哪儿都有李翠花? 老四房可真是克她! “没事,让她收去!”孙氏眼神一闪:“孙女,你收你的她收她的,不碍事!” 能不碍事吗? 李翠花将菜收走,钱朵钱不就少挣了? 这是夺命之仇啊! 钱朵望一望孙氏闪烁的目光,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孙氏肯定心里寻思就看看你们俩谁能赢,输的那个正儿八经就是扫把星。 她可真是孤军奋战呢,呵呵←_← 钱朵眼睛盯着手里冒热气的茶,轻轻说:“我收了蔬菜是里正叔的功,李翠花收了菜,那不就是给宋员外身上镀金?” “……”孙氏嘴里的果子,突然就不香了呢。 ………… 李翠花回到家,将事情给钱老太说了:“娘,宋员外说收了菜,给我一吊钱的辛苦费!” “咱家被扫把星抢走一半钱,相公又醒了等着温补身体,钱是越花越少。” “咱地里菜也能卖不少,算上宋员外给的一吊辛苦费,咱这个年好歹能应付过去。” 钱老太抽着旱烟想了想,觉着李翠花这次办了个正事。 但是提起钱朵,她心里膈应:“你说扫把星也收菜?” “对,还蹿腾着里正做保,在全村吆喝呢。”李翠花撇嘴:“她就是一个人收不上来,没本事,非要现眼!” 钱老太冷笑:“这不废话吗,她是咱家扫地出门的扫把星,村里人都看着呢。” 不过让里正帮忙,最后卖了菜那就是里正的功劳。 让里正一家得意,钱老太就不得意。 “老三媳妇,菜你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收上来,让孙氏和她儿子哭去!”钱老太如此吩咐。 她不吩咐,李翠花也是这么想的。 钱朵污蔑她才是扫把星,导致村里有部分人见她都躲着走,可把李翠花呕死。 这一次就让大伙瞧瞧,谁特么才是扫把星! 李翠花势在必得,当晚就包了一小包黑糖去族长家里。 靠她的名声,收菜肯定不好收。 钱朵找里正,她也得找靠山。 “六叔,您别跟我婆婆一样,她就是落差太大受不了。”在外面,李翠花也算会说话。 她先给族长道歉,抹了前几天族长被钱老太拽着去分家的怒气,然后又开始哄: “您知道了吧,宋员外要收菜呢。” “钱朵也收菜,不找却找里正作保,真是一点都不将您放在眼里。” 族长沉默。 作为族里活着的老一辈,被小辈给忽略,确实让他心里不得劲。 “六叔您才是族长,咱钱家沟当家人,里正算什么?咱族里活该您说了算!”李翠花说:“这一次您做主出头,帮我去收菜。族里菜卖了,您名声起来,下一年里正大家就选您儿子!” 抡起挑拨离间,李翠花无师自通。 族长有个儿子也到了年纪,成日里无所事事不想下地干活,名声有点不佳,都背地喊他半吊子。 若是他选上里正,那肯定就不是半吊子了。 而且长房出了里正,有几次处理事情,都不怎么在乎他这个族长的脸面。 族长意动,对李翠花表情也缓和起来,喊儿媳妇给她上茶,然后问:“菜我能帮你收,你有章程没有?” 李翠花捧了茶,得意地说:“有啊!宋员外说了,收上菜就去他那开钱,回来咱就发下去。价格上嘛……” 她想了想。 宋员外要压低价格收菜的,但是现在出来个程咬金钱朵也要收菜,那不就起了竞争? 可不能让钱朵占便宜! 李翠花咬咬牙:“发正不管钱朵出多少价,咱都比她多一点!” 凭钱朵那个财迷劲,不会做亏本买卖。 所以她不害怕压不过钱朵。 族长认真想了想,觉着可以,送走李翠花,他就派儿子去各家各户通知:他的菜要卖给李翠花,其余人看着办! 这不是逼着人站队吗? 里正急眼了,当时就要领着钱朵去堵族长。 26、擂台(金令山万币加更) 钱朵没让里正去找族长。 找了有啥用,人家摆明要给你打擂台呢。 谁主动谁气短! 钱朵出了个主意,第二天让里正喊了村里人一大早在扬麦场集合。 她将财神庙里的八仙桌搬到场上,钱筐往八仙桌上一放,高高站在旁边石板上,叉着腰看来了多少人。 全村都知道钱朵和李翠花打擂台,里正压钱朵,族长压李翠花。 他们挺为难的。 按说菜卖谁不是卖,但是现在卖给一边就得罪另一边,大家都保持观望态度。 李翠花昨天许了族长,说菜价要压钱朵一头,她怕宋员外不放心,昨天连夜去请示了一番,现在心里有底,也挤在人群里,等着看钱朵闹哪样。 等全村人都到齐,钱朵清清嗓子,开始说话:“昨天大家伙都知道了,我钱朵,帮人收菜!” “大家也知道我钱朵做买卖,童叟无欺,大家将菜卖给我,放心!” 李翠花冷笑一声,扬起手臂喊:“宋员外说了,钱朵出多少钱,他都比钱朵多一文!” 众人:“……” 上来就王炸,真不要脸! 但是村里人得实惠啊,都有点动心。 钱朵不慌不忙:“李翠花说的再好听,那也是空口白牙,有本事给现钱啊!” 她太知道宋员外的套路了:先赊账,赚了钱再付款,如果赔了就赖账,用不值钱的东西抵债,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那一套。 钱朵一把掀开罩在钱筐上的口袋,手往里一掏。 “哗啦啦。”铜板清脆的声音响遍全场。 “嘶~”大家倒抽一口冷气。 乖乖,满满一筐的铜板。 如果说宋员外可信,现在钱朵筐里实打实看得到的铜板,比空口的承诺更能动人心。 钱朵等全场都看清楚之后,扬声说:“咱家的菜要往外运的,人家按咱云岗镇菜价收!” “你们谁家将菜卖给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涨价收菜? 永不可能! 钱家沟的人沸腾了! 市价、现场就交钱,不用自己挑到集上卖,也不用担心天冷冻坏在地里。 谁受得了这个啊。 当即就有人喊:“我卖给你,这就去地里收菜!” 有一个人动了,其他人都从众,纷纷喊着去地里收菜。 钱朵勾起嘴角。 李翠花气呦:“你们就信钱朵吧,她是个扫把星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是不是傻,宋员外出的价格比她高,年前肯定给大家钱!” “卖给扫把星,你们自己算算亏了多少钱?” 众人:“……” 一边是现钱,一边是高价赊账。 咋卖个菜那么难呢? 钱朵放大招了:“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哥哥嫂子们,买菜收钱要趁早,昨个儿我可听说了,不出三天就要下冰雹,现在犹豫到时候菜可就全砸地里了。” “……”真的吗?有冰雹。 大家心有些慌。 李翠花挤过人群,挡在钱朵前面:“乡亲们,别信她!狗屁冰雹啊,她就是想造成恐慌,让你们赶紧亏钱将菜卖给她!” “咱钱家沟,啥时候下过冰雹,顶天了也是大雪,大雪还兆丰年呢!” “你们千万别信她,她就是个扫把星!” “我们一分家,我相公就醒了,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你们将菜卖给扫把星就是亏钱,等着看我们过年吃香的喝辣的的吧!” 种菜不就是为了卖钱? 现在明显有机会卖出比市价高的价钱,换你你不心动吗? 再说钱朵还担着扫把星的名声,这是硬伤? 好些人又转回来,纷纷围着李翠花问:“钱恒他媳妇,你说真的,价格比钱朵出的高?” “真的!” “那你啥时候收,收多少?” “有多少收多少!”李翠花挑衅的朝钱朵斜眼。 钱朵:“……” 没脾气。 她该说的都说了,有些人就是贪小便宜。 贪小便宜吃大亏! 钱朵不是圣母,有些人不让他吃吃亏,他就不长记性。 钱朵望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人是冲着里正的面,有人家里意见不统一,凑一块商量的热火朝天, 还有人,就是纯粹跟老四房不对眼,坚定地支持钱朵,比如武氏。 算一算差不多也能收好几百斤,可以了。 “婶子,待会劳烦您帮个忙,我记账,你帮我发钱,辛苦费不少您的!”钱朵趁机还个人情给对方。 武氏高兴:“没问题,交给你婶子我!” 里正也急忙去地里收菜,他媳妇跟在屁股后头不放心:“哎我说,要不咱两家各卖一半吧?” 毕竟李翠花给的价钱高。 “屁!”里正瞪眼:“没看族长支持李翠花跟咱打擂台呢,咱不能涨他们志气。” 里正媳妇肉疼:“可是咱亏钱吧。” 里正摇摇头:“赶紧的吧,钱朵不是说天要下冰雹吗?” 下冰雹前不抓紧收菜,到时候别说赚钱,不亏得只剩底裤就不错啦。 “能下吗?别真的钱朵哄人。”里正媳妇抬头看看艳阳天,心里不信。 不信的也不光她一个。 李翠花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将扬麦场上的事情当笑话给钱老太说:“哎呦娘啊,您是没看见。” “钱朵还拿一筐铜板出来稀罕人,但是咱价格高啊,村里大半的人都将菜卖给咱。” “大嫂,一会儿你赶紧带上大壮去地里收菜,后天宋员外就派人来收菜了。” 张氏小声嘀咕:“凭啥我自己去,你在家闲着?” “我不得在家收菜记账?嫂子你成天嘀嘀咕咕有意思吗?有本事你去挣钱的买卖?自己不为家里排忧解难,哪来的脸抱怨?”李翠花听见了,当即扯着嗓子冲张氏嚷嚷。 张氏脸一红,求助的看钱老太。 李翠花挣来了钱,钱老太当然偏心她:“懒黄子,咋不懒死你,有本事你留家记账!” 张氏不说话了,她又没有一个教她识字的相公。 婆婆都给自己撑腰,可把李翠花能坏了。 她得意洋洋啃口大饼,又咧嘴一笑:“娘我再给你说个好玩的事:钱朵说不出三天,咱这里要下冰雹,我瞧她财迷心窍,想压价收菜呢。” “呸,吃里扒外的东西,亏里正那么支持她,等着哭吧!” 27、果然如此 钱家沟的人争先恐后下地收菜,当天晚上就收了将近一半。 钱朵生怕李翠花抢先,喊了里正、武氏,就蹲在地头。 谁愿意卖给她,称重之后小车一装直接推到墨宅去。 现在墨宸住的小院,正式改名叫墨宅,连牌匾都挂上,听说过两天要摆宴席请镇里所有财主。 不是说要下冰雹吗,早点送过去心里踏实。 钱朵现场付钱,哗啦啦铜板的声音一个劲往地里菜农耳朵里钻,没一会儿筐里铜板散去大半。 这特莫谁受得了。 “钱朵,我家菜送来了,你赶紧称重给钱。”现到手的钱啊,禁不住诱惑的立刻凑过来卖菜。 钱朵笑眯眯:“各家菜各家捆好堆好,萝卜跟萝卜放一块,茭白跟茭白堆一起,冬瓜跟冬瓜坐一处!” 深秋的菜,品种丰富:茭白、冬瓜、南瓜、红萝卜、水萝卜、还有少量的菠菜、卷心菜、芹菜、荠菜和花菜。 品种越多,挣钱越多啊,钱朵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李翠花好吃懒做,估计现在还躺家里睡午觉呢,等她起来自己已经将菜收完,想想就幸福。 哈哈哈哈…… 人就不能太得意。 正乐着呢,李翠花着急忙慌跑来了。 她边跑边喊:“都别忙,都放下,我的菜价比扫把星高!” 李翠花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拿账本一个扛桌子,仔细一瞧是族长家的小子。 哎呀呀,擂台又打起来了! 爱看热闹的钱家沟人,仿佛看到钱朵张牙舞爪,李翠花上来就左勾拳右勾拳。 在他们心里,钱朵肯定要败。 为啥? 因为李翠花有族长撑腰,族长年纪大见识多,为全族着想;里正年纪轻,行事总是听从县里指令。 上头的指令,有时候必然跟族里切身利益冲突。 这还用选吗? 钱家沟人心理天然向着族长。 尤其李翠花往地头叉腰一站:“都来都来,钱朵给你们多少一斤,我都比她多一文!” 战场立刻呈现明朗局势:钱朵前方的队伍,肉眼可见的缩短。 钱朵:“……” 好吧,正面刚是刚不过了,谁让族长出来站台呢? 她探头看看筐里的铜板,就剩最底下一层了。 还能再收点。 “钱朵侄女,我不想卖给你了,你看能将菜退给我不?”偏有人这时候反悔。 钱朵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周围好多人竟然也跃跃欲试。 她如果退一个,肯定后面跟着退更多。 钱朵脸一拉:“婶,买卖离手,你如果去集上卖菜,人家买走又来退,你愿意吗?” “……”那肯定不愿意,甚至还会上去骂两句。 钱朵觉着不能再待在这:“里正叔,我去墨宅将今天帐算一算,今天就到这吧!” “还有,你们不卖菜给我没关系,最好做好防范措施,真有冰雹。” 人微言轻,没人听她说话,就连里正都劝她别再制造恐慌压价。 钱朵:“……” 好气! ………… 到了墨宅,钱朵将菜往前院一堆,就拉着张东成问:“张管事,我们村有人捣乱,就收上来这些,您别嫌少。” “不少不少。”张管事望着一院子的菜,都惊呆了。 如果没记错,上午钱朵才回村传消息吧? 这都不到天黑呢,一院子菜齐活了。 不过若是做菜贩子,确实很不够。 张管事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呢? 他闭上嘴巴,重新恢复高深莫测:“你还要继续努力。” 钱朵有心事,没注意张东成是个戏精,她忧心仲仲:“你家公子呢,我得问一问,确定要下冰雹吗?” 现在出来个李翠花收菜,钱朵也通知了村里人。 如果不下,钱朵以后在村里肯定说话再也没人信;如果下,她更担心那些卖给李翠花菜的族人损失惨重。 就是这么人美心善,没办法。 张东成忙着称重算账,也没多想,直接指给钱朵路,让她里面找墨宸去。 钱朵一溜烟进了内院小花园,墨宸果然坐在亭子里煮茶。 有钱人的嗜好她真是无法理解:大冷天坐四处透风的亭子也不嫌冷。 她径直过去,先行礼:“墨公子好。” “嗯。”墨宸懒洋洋饮茶,一个多余眼神都不给钱朵。 钱朵不在乎:“公子,菜收上来了,前院堆着,您去看看?” “不去。”这事由张东成全权负责。 钱朵:“……” 还真是甩手掌柜,就这德行被墨家撵出来历练,不亏! “公子,你说冰雹真会下吗?我们村好多人不买菜给我,说我吓唬他们。”按说做买卖,不该这么坦诚露底。 可是下冰雹是墨宸说的,钱朵作为蔬菜代理,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实话实话是必要的。 墨宸捏茶盏的手一顿,心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他终于坐正身体,俯身向前看向钱朵:“下不下呢?” “……”我特么问你呢! 这要不是金大腿,钱朵分分钟送对方进疯人院。 墨宸淡淡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到底下不下。” “……” 娘的,都别拦我,让我揍他丫! “公子您说,别说一件,两件也答应啊。”钱朵脸上堆笑。 金大腿,不能打。 墨宸太想证明心里猜测,他冲钱朵勾勾手指:“过来点。” 钱朵:“……” 她不觉着自己跟对方熟悉到可以咬耳朵的程度。 这位金大腿,忽冷忽热,怕不是有病! 但是自己有求于人……钱朵沉默的观察四周,找好逃跑路线之后,慢慢凑近墨宸。 墨宸一等她靠近,立刻伸手抓住了钱朵领子。 “特……”钱朵发慌,张嘴就骂。 还没骂完呢,眼前就白光一闪。 噗通! 两人跌进了之前那个空间。 空间里那抢钱的妖泉重新活蹦乱跳,哗啦啦就冲着钱朵脑门去。 钱朵从头到脚又被喷一身水:“……么的!” 她骂完后半句,下意识捂紧钱袋……哦,没带,嘿嘿,放心了。 不过她不乐意待在这里,管它什么狗屁能种天才地宝的空间。 钱朵一拍出神的墨宸后背:“我要出去!” 嗖! 又是白光一闪,两人出来了! 钱朵:“……” 总有一种空间听她指挥的错觉。 墨宸脸色青白:“……” 果然空间在他身上,却听钱朵指挥! 28、踩一个捧一个 钱朵默默后退半步,保证自己和墨宸之间有个安全距离:“东家,咱谈正事行吗?” 别动不动就带她去妖泉那,怪吓人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修仙世界呢。 钱朵只想发家致富。 她一张口说话,头上的水滴不小心滑落嘴里,还挺甜。 “天上真要降冰雹吗?真下雹子,那么蔬菜你堆呢?”相比村里那些人的损失,其实这才是钱朵想问的。 她左看右看,墨宅没多大,库房也小,没地方装蔬菜。 露天堆放,那冰雹一砸……飞来的小钱钱半途折损,钱朵不允许! “冰雹肯定会下,不怕,咱有空间。”墨宸用了一个字:咱。 他的优点就是识时务。 家里嫌他多余,墨宸立刻带着心腹离家,不碍任何人的眼。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空间虽然听钱朵指挥,却在自己身上! 眼前不过小小一村姑,见识浅薄,哪里能精的过他? 将来空间如何用,怎么用,用在哪里,还不是他说西边不好,村姑就得乖乖听话往东走。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不酸了呢。 墨宸嘴角似有似无往上勾了勾。 解开了心里的疑惑,他便不再浪费口舌与钱朵,而是收齐石桌上的茶盏,施施然离开。 钱朵:“……” 果然有病! 不过……空间存物? 就那贪财抢钱的妖泉,一堆东西进屋,还不得吃个干净? 她转转眼珠,甩甩身上水珠,小跑着去前院:“张管事,张管事,我给你商量个事!” 收菜的张管事一回头:“……” 没下雨啊,为啥钱朵姑娘又是一身水? ………… 且说钱朵离开之后,地头就成了李翠花的主场。 她也学钱朵那样,将桌子一摆,自己记账,找个人帮忙称重。 看着队伍越来越长,李翠花直乐,突然她瞥见一个人推搡着要排队。 李翠花咳一声,扬声问:“呦,她二嫂,昨天你们家那口子不是说要将菜卖给钱朵吗?” 正往退伍里插的妇人身形一顿,挺不好意思:“那不是看见钱一时迷了心窍吗?还是卖给您才不吃亏。” 李翠花呵呵一笑:“那是,我还能坑你们吗?也就是小丫头片子不知道轻重,竟然吃里扒外让咱自己人亏钱,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 “是、是、是。”对方一心插队卖菜,自然李翠花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翠花红光满面,心里满意极了:“还说要下冰雹呢,你抬头看看这天,是要下冰雹的样吗?” 阳光高照,半丝乌云都没有,就是钱朵想压价故意说的! 说着话,族长进来了。 李翠花不敢托大,从桌子后起立:“六叔,您这里坐。” 族长摆摆手,坐到一边:“你记账,我就看看。”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钱朵和里正,问:“不是说你那个侄女也在这收菜?” 李翠花一听,撇嘴:“她呀,看见我就跑了!” 族长点点头,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他怕李翠花在里正面前吃亏,派了家里小子来也不放心,干脆亲自来给李翠花助阵。 收菜关系到族里利益,更关系到下一年他儿子选里正,族长很重视。 他坐地头默默抽旱烟,做了个无形的招牌。 来卖菜的人虽然收不到现钱,但是心里更加有底,纷纷凑过来说话。 李翠花收的菜全堆老四房院子里,等明天收全活了再往宋员外那送。 嘴上说钱朵扯谎,李翠花心里其实也害怕。 她一晚上起来三趟看天气,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心里有点慌。 等到第二天一早,嗨!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娘哎! 李翠花擦把冷汗,真是自己吓自己,钱朵那扫把星果然在扯谎! 她更加自信,早早到田间地头继续收菜。 今天族长没来,但是大家都自觉将菜推到李翠花跟前。 宋婶家只有二黑一个劳力,昨天没赶上,今天地里菜终于收割完毕。 她吩咐二黑:“快,拉李翠花那里去!” “娘,咱家菜卖给钱朵多好,现钱!”今早钱朵没来,二黑有点失望,更想将家里菜卖给钱朵人,让对方高兴点。 宋婶一听,横眉竖眼:“咱家你是娘我是娘?快点,拉李翠花跟前去!” 二黑红了脸:“娘,老四房家里做的那绝情事,咱能信她吗?” “屁!”宋婶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训斥:“当我不知道你想着钱朵呢。” “告诉你,那个扫把星你靠近都不能靠近,娘就你一个指望,千万千万可不能出事!” 之前她还有想法,自从知道老四房被钱朵克的之后,再也不敢想了。 她可就二黑一个儿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宋婶见指使不动二黑,亲自动手将菜往李翠花跟前推:“翠花,我家的菜你称称。” “哦。”李翠花态度很骄傲。 她可是知道二黑喜欢钱朵的,家里钱都是二黑帮着翻到的。 哼! 李翠花左挑右捡,各种挑刺:“宋嫂子,你们家菜品相不好,你看这茭白叶子全耷拉着,不行不行。” “哎呦喂,大壮她三婶,乡里乡亲的,你一抬手的事!”宋婶知道对方故意的,捡着好话哄: “我们家菜特意给您留着,昨天钱朵来收我都不卖给她!” “你说一个丫头片子,扯谎说要下冰雹,压咱自己人的价,那不是亏心吗?” “您看今天艳阳高照,根本不可能下冰雹,还是翠花你实诚!” 这话李翠花爱听,钱朵扯谎不就显自个是全村大救星了吗? “不是我说钱朵坏话。”李翠花趁机在全村人面前上钱朵眼药水:“你们都说我们家靠她挣钱,我都不稀罕说。” “她一个丫头片子,就是上山采点木菌,十天半个月才晒出那么点去镇上卖,能挣多少钱?” “家里家外不都是我和我嫂子干?” “之前分家咱就不说了,你瞧瞧她办的这事,明知道宋员外收菜的价格高,还非要争。” “她这是不拿咱当自己人,还编瞎话说会下冰雹,想坑咱低价卖给她,小丫头被钱蒙了心呢,不让她吃点亏,不长记性。” 李翠花说着话,就看到里正一声不吭埋头在田里锄地。 她显摆自己能,打击里正就是紧靠族长,于是扯着嗓子吆喝: “我说里正,你别光锄你家地,你作为全村选出来的里正也为咱办点好事,别成天跟一丫头片子屁股后面瞎折腾,让咱族人多挣点吧。” 29、脸疼 里正脸色铁青,这个李翠花,昨天族长给她点好脸,今天就来踩他的脸。 果然老四房除了钱状元一脉,就没好人! 他没搭理李翠花。 李翠花可得意了,里正都不敢怎么她:“里正啊,你地里还有菜吗?剩点烂叶子烂菜根我不嫌弃,好歹亲戚里道的,不能让你吃亏。” “……” 没完没了了是吧? 里正也有脾气! 他锄头一甩,冲李翠花吆喝:“我告诉你,家里的菜都做好防护措施了吗?”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天上肯定下冰雹,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衙门都很重视呢!” 他说谎的,上报是上报了,但是被县衙里老爷训斥了一通撵出来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今天治不了李翠花,他就别干里正了: “你别在这当放厥词,赶紧回家将菜都堆屋里用土培上,那都是咱庄稼人血汗,损失了你担负不起!” “还有你们,别一边踩人家钱朵!” “钱朵克你们谁了,跟着老四房胡说八道,那天她们怎么苛待的人气钱朵你们忘了吗?” 众人:“……” 这不是想李翠花称重的时候抬抬手,觉着说钱朵坏话她高兴嘛。 不说就不说。 钱家沟人好歹要点脸,被里正一骂,真闭上嘴干净过称卖菜。 里正这才擦把汗,接着锄地。 李翠花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冲里正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她面子挂不住,又不敢再怼,就小声埋怨钱朵:“下个屁的冰雹!” “翠花,你别往心里去。”有人小声劝:“他家菜全卖给钱朵了,看着咱们卖的钱比他多,估计早后悔呢。” 又有人说:“对啊,他好歹是里正要面子的,也就是死鸭子嘴硬,翠花你赶紧收咱的菜吧。” 宋婶听了一番,脸上堆满笑:“别跟里正置气,都是钱朵那丫头坏事!” “我早就瞧着那妮子不中,成天招蜂引蝶,现在分出来过也不安分。” “扯谎下冰雹,我看呀扫把星胡说八道,活该撵出村去才对!” 宋婶不想二黑想钱朵,最好的办法就是撵钱朵出村断了儿子的念想。 撵钱朵,还得里正同意才行。 所以不能得罪里正,使劲踩钱朵就行。 李翠花听后,心里总算舒服点,也不挑刺宋婶的蔬菜了。 她边称边笑:“就是呢!告诉你们,我还就把菜堆院里了,看有啥损失!” “对对对,啥损失啊,里正吓唬人呢,亲戚里道我们能找你赔损失?”宋婶不信会下冰雹,啥话都敢许。 李翠花也没当回事:“收完菜我哪也不去,就做外面等着看到底下不下冰雹。” “如果不下,我就撕烂钱朵那张撒谎的嘴,撵她滚出钱家沟,到时候你们都得支持我!” “支持、支持。”不支持你还不收菜了咋滴? 宋婶伸着脖子看李翠花将自家菜称了,记好账,拿好欠条,这才挤出人群回家。 二黑因为宋婶的话,一路黑着脸,到家都没搭理自己娘。 宋婶抱怨:“你给谁摆脸子呢?娘还不是为了给你攒钱娶媳妇。” “就凭钱朵说要下冰雹,娘也不同意你跟她一块过日子。” “啥人呢,为了压价啥慌都往外扯,我活那么大年纪就没见过冰雹长啥样!” 啪嗒! 有东西落宋婶鼻尖,冰冰凉凉。 她扫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东西。 啪嗒啪嗒! 又有东西,这回砸的还挺疼。 宋婶心里一慌,立刻朝天上望。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不知道啥时候阴了,天上开始往下落白色的冰溜蛋子。 刚开始还像小米粒,后来冰溜蛋子越来越大,直接跟鸡蛋差不多了,还越下越紧,越下越紧! “儿子,儿子呀,这是啥!”宋婶顾不上疼,指着天问二黑。 二黑变了脸:“娘,是冰雹!” “啥?”宋婶腿一软,直接瘫地上了。 留在田间地头的人,也全疯了! “妈呀,冰雹!” “天呢,不给庄稼人活路啊!” “翠花,翠花,你昨天收的菜都盖上了吗?” “翠花,我们家菜可都已经卖给你了!” 所有人全围着李翠花,你一言我一句,就等着对方答应收完的菜该付钱还得付钱。 李翠花脸都白了,哆嗦这嘴唇说不出话。 真的下冰雹了! 她眼睛直往菜上扫,好好的菜被冰雹一砸,全烂了! 她想起家里院子里那些,咋也有好几百斤,菜烂了,宋员外肯定不会要。 亲娘咧! “我的菜啊,我的菜!”李翠花直接坐地上,拍着大腿哭:“都烂了,都烂了!” 啥也没用了。 大家伙炸开了:“啥?昨天人家钱朵不都说要下冰雹了吗,你咋就不储存好?” “刚里正还提醒她呢,你看她能的!” “翠花啊,我们可都卖给你了,你不能不认账啊。” “对呀,白纸黑字,你打着欠条呢!” 李翠花不敢答应大,答应了她用啥还,钱老太非撕吧了她不可。 里正用簸箕盖着头冲过来:“你们闹啥呢,啥时候了,不怕雹子将你们脑子砸烂!” 大家慌得又将里正团团围住:“里正,咋办啊,您说咋办?” “咋办咋办,你在这嚎就能办了?”里正怒吼:“赶紧抢收,赶紧将菜拉回家!” 冰雹眼看要下大,再在外面耽误,别说菜,估计人命都搭里面! 大家六神无主,里正说啥就干啥。 还没卖完菜的,慌着将菜搬上车往家里拉,拼命奔跑,就怕争不过老天爷。 已经卖菜还没运到老四房的,也把自家的菜往回抢,能救多少救多少。 只可怜那些菜昨天就卖给李翠花的,想抢还得往村里跑,跑断腿也跟不上天上的雹子啊。 所有人争先恐后往回跑,有人看李翠花还坐着哭,上去扯了对方头发就跟着人跑。 李翠花又疼又狼狈,哭爹喊娘跟着人一起进了老四房。 进去一瞅,一片狼藉。 院里堆的满满的蔬菜,此刻全被砸的稀巴烂。 钱老太站在门口,气急败坏指挥张氏和钱芷使劲往屋里搬菜,但是根本抢救不了多少。 大家一涌进来,钱老太浑身一哆嗦,砰关上堂屋门。 张氏和钱芷进不去,只能转身抱住李翠花可劲的哭。 30、脸疼 里正脸色铁青,这个李翠花,昨天族长给她点好脸,今天就来踩他的脸。 果然老四房除了钱状元一脉,就没好人! 他没搭理李翠花。 李翠花可得意了,里正都不敢怎么她:“里正啊,你地里还有菜吗?剩点烂叶子烂菜根我不嫌弃,好歹亲戚里道的,不能让你吃亏。” “……” 没完没了了是吧? 里正也有脾气! 他锄头一甩,冲李翠花吆喝:“我告诉你,家里的菜都做好防护措施了吗?”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天上肯定下冰雹,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衙门都很重视呢!” 他说谎的,上报是上报了,但是被县衙里老爷训斥了一通撵出来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今天治不了李翠花,他就别干里正了: “你别在这当放厥词,赶紧回家将菜都堆屋里用土培上,那都是咱庄稼人血汗,损失了你担负不起!” “还有你们,别一边踩人家钱朵!” “钱朵克你们谁了,跟着老四房胡说八道,那天她们怎么苛待的人气钱朵你们忘了吗?” 众人:“……” 这不是想李翠花称重的时候抬抬手,觉着说钱朵坏话她高兴嘛。 不说就不说。 钱家沟人好歹要点脸,被里正一骂,真闭上嘴干净过称卖菜。 里正这才擦把汗,接着锄地。 李翠花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冲里正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她面子挂不住,又不敢再怼,就小声埋怨钱朵:“下个屁的冰雹!” “翠花,你别往心里去。”有人小声劝:“他家菜全卖给钱朵了,看着咱们卖的钱比他多,估计早后悔呢。” 又有人说:“对啊,他好歹是里正要面子的,也就是死鸭子嘴硬,翠花你赶紧收咱的菜吧。” 宋婶听了一番,脸上堆满笑:“别跟里正置气,都是钱朵那丫头坏事!” “我早就瞧着那妮子不中,成天招蜂引蝶,现在分出来过也不安分。” “扯谎下冰雹,我看呀扫把星胡说八道,活该撵出村去才对!” 宋婶不想二黑想钱朵,最好的办法就是撵钱朵出村断了儿子的念想。 撵钱朵,还得里正同意才行。 所以不能得罪里正,使劲踩钱朵就行。 李翠花听后,心里总算舒服点,也不挑刺宋婶的蔬菜了。 她边称边笑:“就是呢!告诉你们,我还就把菜堆院里了,看有啥损失!” “对对对,啥损失啊,里正吓唬人呢,亲戚里道我们能找你赔损失?”宋婶不信会下冰雹,啥话都敢许。 李翠花也没当回事:“收完菜我哪也不去,就做外面等着看到底下不下冰雹。” “如果不下,我就撕烂钱朵那张撒谎的嘴,撵她滚出钱家沟,到时候你们都得支持我!” “支持、支持。”不支持你还不收菜了咋滴? 宋婶伸着脖子看李翠花将自家菜称了,记好账,拿好欠条,这才挤出人群回家。 二黑因为宋婶的话,一路黑着脸,到家都没搭理自己娘。 宋婶抱怨:“你给谁摆脸子呢?娘还不是为了给你攒钱娶媳妇。” “就凭钱朵说要下冰雹,娘也不同意你跟她一块过日子。” “啥人呢,为了压价啥慌都往外扯,我活那么大年纪就没见过冰雹长啥样!” 啪嗒! 有东西落宋婶鼻尖,冰冰凉凉。 她扫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东西。 啪嗒啪嗒! 又有东西,这回砸的还挺疼。 宋婶心里一慌,立刻朝天上望。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不知道啥时候阴了,天上开始往下落白色的冰溜蛋子。 刚开始还像小米粒,后来冰溜蛋子越来越大,直接跟鸡蛋差不多了,还越下越紧,越下越紧! “儿子,儿子呀,这是啥!”宋婶顾不上疼,指着天问二黑。 二黑变了脸:“娘,是冰雹!” “啥?”宋婶腿一软,直接瘫地上了。 留在田间地头的人,也全疯了! “妈呀,冰雹!” “天呢,不给庄稼人活路啊!” “翠花,翠花,你昨天收的菜都盖上了吗?” “翠花,我们家菜可都已经卖给你了!” 所有人全围着李翠花,你一言我一句,就等着对方答应收完的菜该付钱还得付钱。 李翠花脸都白了,哆嗦这嘴唇说不出话。 真的下冰雹了! 她眼睛直往菜上扫,好好的菜被冰雹一砸,全烂了! 她想起家里院子里那些,咋也有好几百斤,菜烂了,宋员外肯定不会要。 亲娘咧! “我的菜啊,我的菜!”李翠花直接坐地上,拍着大腿哭:“都烂了,都烂了!” 啥也没用了。 大家伙炸开了:“啥?昨天人家钱朵不都说要下冰雹了吗,你咋就不储存好?” “刚里正还提醒她呢,你看她能的!” “翠花啊,我们可都卖给你了,你不能不认账啊。” “对呀,白纸黑字,你打着欠条呢!” 李翠花不敢答应大,答应了她用啥还,钱老太非撕吧了她不可。 里正用簸箕盖着头冲过来:“你们闹啥呢,啥时候了,不怕雹子将你们脑子砸烂!” 大家慌得又将里正团团围住:“里正,咋办啊,您说咋办?” “咋办咋办,你在这嚎就能办了?”里正怒吼:“赶紧抢收,赶紧将菜拉回家!” 冰雹眼看要下大,再在外面耽误,别说菜,估计人命都搭里面! 大家六神无主,里正说啥就干啥。 还没卖完菜的,慌着将菜搬上车往家里拉,拼命奔跑,就怕争不过老天爷。 已经卖菜还没运到老四房的,也把自家的菜往回抢,能救多少救多少。 只可怜那些菜昨天就卖给李翠花的,想抢还得往村里跑,跑断腿也跟不上天上的雹子啊。 所有人争先恐后往回跑,有人看李翠花还坐着哭,上去扯了对方头发就跟着人跑。 李翠花又疼又狼狈,哭爹喊娘跟着人一起进了老四房。 进去一瞅,一片狼藉。 院里堆的满满的蔬菜,此刻全被砸的稀巴烂。 钱老太站在门口,气急败坏指挥张氏和钱芷使劲往屋里搬菜,但是根本抢救不了多少。 大家一涌进来,钱老太浑身一哆嗦,砰关上堂屋门。 张氏和钱芷进不去,只能转身抱住李翠花可劲的哭。 31、翠花挨揍 冰雹霹雳哗啦,下的又急又猛,两个时辰后估计瞧着造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走人,将天空让给了太阳。 只是空气更冷了,冻得人直哆嗦。 好多人的房顶,被砸出大窟窿。 这都是其次,房顶坏了可以修,菜烂了那真没法活。 谁也在屋里待不住,天一晴,立刻从家里钻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都站在自家院门口,两眼无神望着阴沉的天空。 一年的生活费,全没了! 里正顾不上修补家里被冰雹打漏的屋顶,披着棉袄在村里巡视灾情。 这场冰雹带来的灾难不小,估计县衙里会问,他得提前算好村里损失往上报。 “里正兄弟,可咋办啊!”一位老实巴交,眼睛都哭肿的汉子看到他,拽着里正胳膊不让走。 里正也急,村里损失大,作为一村之长他能好受吗? 但是这些人之前干的啥事? 他将自己袖子从对方手里硬拉扯出来,没好气:“你说咋办,我能咋办?之前提醒过你们,你们谁信啦?” 你看那些听话拿了现钱的,除了房子和家禽被冰雹砸的嗷嗷叫,损失啥了? 这帮不听话又贪心的混账! 里正就是想管,也不是现在管。 他一瞪眼,抄着袖子先去看村里孤寡老人受灾的受灾情况。 转了一圈回来,他发现路上可真安静,刚才那些蹲门口哭的全不见影。 里正吓得够呛,这群人可别急疯了惹祸吧? 他赶紧去找,没走出去十米就见钱朵带着一群小伙急匆匆回来。 那些小伙全是她之前委托帮忙去运菜的,其中就有老五房的水生和富贵。 “里正叔,你找啥呢急慌慌地?”水生老远就打招呼。 里正瞧见他们,心情总算好些。 虽然村里受灾,可也有一部分人及时得到买菜的钱不是吗? 里正越看钱朵越喜欢:“钱朵啊,送菜回来了?送过去的菜没被冰雹砸烂吧?” “没有,人家墨宅院子宽敞屋子多!”外院的屋子全空着,刚好将菜堆里面。 里正听后这才放心。 钱朵左看看右看看,问了和水生一样的问题:“叔,你找啥呢?咱村人呢?” 她还有事要说呢。 墨宸要将蔬菜全扔空间储存,可是里面有个妖泉乱吞东西。 钱朵就想着,要不将村里那些打个半烂的蔬菜给低价收了,先喂饱妖泉? 但是人都哪去了? 里正也懵着呢:“我就找咱村人呢,人呢?” 他四处找,最后可算找着了。 都在老四房闹呢。 “李翠花,你出来!” “别躲屋里装死,我们菜可都卖给你了,现在赶紧给钱!” “你有本事收菜,你有本事开门啊!” 大家慌啊,现在他们想起来宋员外有过赖账记录。 宋员外在小宋庄,一是路途远,二是人家不是一般乡绅,钱家沟的人不敢去找茬。 李翠花近在眼前,就成了他们恐慌的宣泄口。 老四房的院门被人挤得稀巴烂,大家知道李翠花一家住东屋,先去的东屋。 钱芷躲在东屋瑟瑟发抖,哭声喊:“别敲这屋,我娘在堂屋我奶奶那呢!” 好嘞! 大家从谏如流,又集体涌堂屋的门。 堂屋里,张氏搂着钱壮缩在角落里,哭也不敢哭,只要出声钱老太就骂。 大门被拍得啪啪响,钱老太和李翠花使劲抵着门。 “娘哎,咋办啊?”李翠花当真是六神无主。 钱老太心里有气,但现在不能发,大敌当前,应该一致对外:“能咋办,不认账啊!” 菜是收了,但是给宋员外收的。 天灾人祸谁能想象得到? 本来就是这帮人不讲理,想趁机抢劫。 现在低住门,坚决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但是就凭两个女流,怎么跟外面一帮急红眼的大老爷们拼力气。 没坚持多久,砰一声,老四房堂屋门板被人卸了。 “四婶,钱恒媳妇,你们躲啥,你们不心虚躲啥!”一个族里媳妇上来就冲李翠花嚷嚷。 随着她话音落,几个妇人已经迅速将李翠花和钱老太团团围住,对方想跑都跑不了。 都闹家里来,钱老太脸没地方挂:“你们嚷嚷啥,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冷笑:“婶,我们也想好好说,但是你们得开门呢!” 这位妇人是老五房的三媳妇,跟武氏是妯娌,姓高。 武氏鼓动着老五房将菜卖给钱朵,高氏觉着李翠花给的价钱高,偷偷将自家的卖给了李翠花。 结果现在老五房就她损失惨重,在屋里被丈夫捶了一顿,现在心里憋着大火呢。 跟她关系好的小媳妇,是老三房的,也跟着指责李翠花:“就是,心虚躲屋里头,连个交待都没有,你们让我们咋好好说话?” 门打开,将客人迎进来才能坐下好好谈,是老四房自己先惹了众怒。 钱老太不吭声了,一指李翠花:“现在你们进来了,她收的菜,找她谈!” 竟是一点都不遮掩,将李翠花直接推了出去。 李翠花傻眼:“……” 这老太太,卖儿媳妇卖得可真快。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办法,大家伙又吵开了:“李翠花,你到底想咋办?” “咋、咋办?”李翠花结结巴巴:“菜是收了,但是还没给宋员外送呢。” 高氏一听瞪圆了眼:“没送去你就不认啦?你收菜的时候咋不说不认账的话?” “我们手里可都有你的欠条,算赊账给你的,现在我们想提前收账!” 收了账,心才踏实呢。 李翠花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哪里有钱抵账,自然不同意。 逼到最后,她也红了眼睛,反口不认账了,只说菜并没有出钱家沟,只是全放她家存着。 既然没有卖出去,她才不认账,谁家损失谁家倒霉呗。 这就不是个人说的话了。 男人气的捏拳头,不方便动手;小媳妇可就没什么顾忌了,拽头发的拽头发,拉胳膊的拉胳膊,扇耳光的扇耳光。 霹雳哗啦,兵兵乓乓,老四房堂屋直接上演一出武打戏。 ………… ps:(昨天多出来个三十章对不对?分家那块我没写好,让咱钱朵吃亏了,重新改了一下,大家可以回头重新看一下十八、十九章。谢谢书友大懒猫好的意见,以后我会注意不能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总之一句话:写书好难。) 32、大救星 李翠花被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被秃噜地上了。 她俩胳膊俩腿全用上,又打又踢又咬,一点形象不要了:“你们凭啥打人,是我比你们买菜给我吗?” “钱朵也收菜,你们为啥不卖给她,自己贪心倒怪上我啦?” “我的亲娘哎,都怨别人,咋不想想你们自己?有没有天理呢!” 高氏骑在她身上,左一耳光又一嘴巴子:“呸呸呸,还我们账就是天理!” 里正就是这个时候寻进来的。 进来一瞧,几个小媳妇滚在地上打成一片,衣服也扯烂了,木簪也掉一地,披头撒发,没一点形象。 一群大老爷们也鼓着大眼珠子缩一边助阵 里正那个气呦,钱家沟啥时候打过群架,被外面人知道能笑话死。 他拨开人群怒吼:“都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你们几个熊娘们,丢不丢人?还有你们,热闹看的怪上瘾,是不是老爷们!” “起来,都特么给我从地上爬起来,像什么话!” 里正再小也是官,他一发怒,屋里人都没敢再闹。 高氏等人纷纷起身围过去:“里正兄弟,我们也不愿意闹啊,但是菜全没了,这熊娘们还赖账,我们可咋活!” “对啊,这笔账你得让我们算!” “我们菜可是已经卖出去了,欠条也有。” 他们就来听一句实在话,谁知道李翠花直接耍赖不认,直接将众人怒火给激起来了。 李翠花披头撒发从地上爬起来,短短半个月,她都挨几次打了? 她疯了一般冲出堂屋,指着外面的烂菜说:“菜都在呢,我可没动,不收了不行吗,你们自己拉走行吗?” 那么多菜,卖了她也赔不起啊,早知道这么倒霉就不收菜了。 高氏等人恼了:“你欠挠是不是?现在说不收太晚了,早干啥呢?” 早知道李翠花这么不是人,说什么都不卖给她呀。 两边都后悔的不行,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冰雹,谁也没有办法。 高氏打完人浑身虚脱,一时绝望的往冰凉的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老天爷呀你咋不长眼,等我们丰收之后再下冰雹啊!” “我家上有八十岁的婆婆,下有三四岁的娃娃,男人还断了腿,就指着这二亩地过日子呢。” 其他人一听,也心里悲戚,全哭天抢地起来。 这个哭他死去的娘,那个哭她等着喂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可怜。 里正于心不忍,眼圈都红了:“都别哭了,这次受灾的也不止咱钱家沟,衙门肯定会有赈灾款拨下来。” “里正啊,您也说了,受灾的不止咱。”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赈灾款分到个人手上挺多饿不死,我男人看病的钱咋办?” “对啊,家里婆婆等着抓药呢。”另一个小媳妇哭道。 还有个老爷们,哭的跟小孩一样:“叔,原以为今年大丰收,家里没有存粮啊。” 这两年风调雨顺,青州府政|局稳定,大家吃得饱穿的暖,家里都不怎么存粮。 突然间来场灾难,还真不如灾荒时候应对的及时。 人群中有人哭泣:“这时候就指望天上掉下来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啦!” 众人沉默,知道这就是个奢望。 里正叹口气,扫视四周。 本来上千斤的蔬菜,一垛一垛码了满院子,被冰雹一砸,散了一地。 但是堆到最底下的,并没有砸到,只是天气陡然变冷,蔬菜受冻情况严重,挑集上去卖肯定没人买。 里正想起钱朵说的话,默了默,问:“卖菜给李翠花的,都在这吗?” “除了宋婶子,都在呢。”高氏下意识点了一遍人数。 里正点点头,一指那些仅存的蔬菜:“这不还有点没被砸烂吗?虽然卖相不好,但是你们分一分,钱朵要收。” “这些又卖不出去……啥?”高氏哭到一半惊住:“里正兄弟,你说啥?” “钱朵可怜咱们受损,跟人大富商申请了,你们掉叶子砸出坑的蔬菜,只要没烂透,人也收,就是价钱要少一半。”里正按照钱朵教的说。 菜差点砸手里,众人哪敢嫌弃,巴不得钱朵来收:“里正,咱菜也不好了,价钱少一半是应该的,总比砸自己手里强。” 里正放心了,感叹道:“危难时刻才知道谁是真正好人,你们之前那么对钱朵,人家不计前嫌帮你们,以后可长点心吧,别有些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还用里正安排吗? 高氏一拍大腿从地上爬起来:“叔,你放心,我们再也不受人蛊惑说钱朵的不是!” “她能收我们的烂菜叶子,以后就是咱钱家沟的大菩萨!” “大家伙,抄家伙,分菜!” 一群人简直绝处逢生,又惊又喜得去抢那些没烂透的蔬菜,你推我搡,场面一度混乱。 里正一瞧,别钱朵菜没收着,这边闹出人命,到时候又被坏良心的老四房做文章。 他上前拦住人群,吊起眉毛,怒斥:“都别闹,也别挤,各家各户平均分,谁特莫想占便宜这回赈灾款没他家的!” 本来要上去哄抢的众人一听这话,当即收住脚步。 里正指出几个壮汉:“你们几个看着称菜,大家都受灾,都帮把手,谁也别占谁便宜,平均分!” 人群终于有了秩序,先分到菜的,抱着菜喜极而泣,没想到事情还有婉转余地,不免感谢钱朵出手相助。 没分到菜的,够着脖子看前头,生怕轮到自己就没了。 李翠花等第一批分菜的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大门:“你们干啥?我收上的菜你们凭啥带走?带走可以,欠条拿回来!” 正好一笔勾销。 里正给气乐了:“李翠花你可真是真是吹灯熏黑了眼,后边的事儿看不见。” “我们分走没烂的,那些烂菜还是你的债!” “你有时间闹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赔偿,白纸黑字的欠条,就是打官司也是你输,赶紧滚蛋,别找打!” 李翠花一个哆嗦,别人趁机一推,倒在了泥坑里。 路过的人啐了一口:“扫把星!” “对,她才是扫把星,还倒打一耙说人钱朵。” “钱朵跟她状元爹一样,是咱钱家沟的大救星,观世音菩萨显示!” 33、遛你玩 李翠花欲哭无泪,没想到为了贴补家用收个菜,竟然成就了钱朵的名声。 仅存的蔬菜被族人洗劫一空,完了她还得赔钱,去哪儿说理去? 老四房这边指天骂地,钱朵那里却欢天喜地。 “钱朵侄女,你真是大善人,不计前嫌帮我们。” “对啊,没想到咱烂菜也能卖上钱。” 大家数着手里的铜板,虽然缩水了一半,但一想到之前差点赔得底裤都穿不起,还有啥不满意的,个个热泪满盈,逮着钱朵往死里夸。 尤其还有个武氏在旁边解说:“你们品品,仔细品品,谁家富商会收烂菜?也是咱钱朵见不得族人去讨饭,说尽好话,舍了自己的提成才有你们的收入。” “婶,我没……”钱朵下意识否认。 武氏张嘴打断她的话:“没有啥,你谦虚啥?谁缺心眼做赔钱生意,肯定是你求的!” 武氏用常人的心态推理,根本不听钱朵解释,反而认为对方太谦虚: “我给你说,你以后要做买卖,千万别谦虚,该咋办咋办,咱们也不让你吃亏。” “大家伙听着,你们欠了钱朵一个人情,开春后收了粮食,每家记着给咱朵送口吃的!” 也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离开春远着呢,大家纷纷点头:“必须的,必须的。” 有粮食收? 那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钱朵笑了笑,继续算账。 蔬菜损失了一半,余下的也是歪瓜裂枣不耐看,收齐了也就两大车。 人群慢慢散去,帮忙的武氏洗干净手,也准备带着水生和狗剩离开。 钱朵叫住她:“婶,明天一早我想让水生和狗剩跟我去送菜,工钱另算。” “哎呀,算啥工钱,族人互相帮忙应该的。”武氏照顾过钱朵一段时间,跟对方越来越亲近。 她觉着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劲,让人心里特别舒服,对生活充满热爱。 钱朵笑笑,虽然同族,但是便宜占多了容易变味,还是用钱衡量关系比较单纯。 她说:“婶,我一个小姑娘自己生活,得到您帮忙已经是大恩情,哪还能占您便宜。” “您如果觉着过意不去,今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我这住下吧,反正我哥不在家,您回去也是黑灯瞎火的。” “再说外面三大车的菜,万一有人坏心眼来捣乱,我一个人看不下。” 武氏一挥手,本想说咋可能有人使坏,但是刚张开嘴,想到老四房的李翠花。 对方见不得钱朵好,说不准真会来捣乱。 她收回胳膊,严肃的点点头:“你想的很对,我让俩小子去牛棚守着菜睡,咱俩炕上挤一挤。” “那哪能呢,你们睡炕,我去牛棚看着,有事就叫你们。”钱朵慌忙摆手,哪有让客人睡牛棚的道理。 武氏不高兴:“你要这么说,我们就不住了。” 两人拉扯半天,最终还是钱朵和武氏睡炕,外间两个桌子拼一块,让两个小子睡。 武氏烙了饼,熬了粥,四个人分着吃了,各自去休息。 被窝里,武氏摸一摸钱朵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叹口气:“朵啊,你小腹还凉吗?” 小姑娘水里泡那么大会儿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真落下病,将来可咋整。 钱朵听后,下意识将感觉放到小腹那里。 说来奇怪,虽然病好能下床,但是小腹那里却是一直冰凉,甚至偶尔酸胀。 用老大夫给的参片泡水喝,喝的时候暖,之后又开始凉。 但是今天,钱朵摸着小腹那里,并没有感觉凉意,反而暖暖的,很是舒服。 看来参片还是有用,等喝完再去买些。 一提到买,钱朵忽然惊醒,参片可不便宜,得花多少钱啊。 算了算了,还是多攒钱,早点上路去寻外公。 至于身体……反正她不打算嫁人。 ………… 黑灯瞎火的墨宅,只有书房点着蜡烛。 冰雹之后天气瞬间降温,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进入冬季。 书房里点上了火盆,偶有青烟冒出,就着蜡烛看纸条的墨宸眉毛一皱。 旁边伺候的张东成忙解释:“云冈镇穷乡僻壤,根本没有银骨炭,这灰花炭还是我抢着买才买到的,一般乡绅家里都是灶炭,再穷点直接屋里点柴禾,咱不是在府里,公子您将就着点先用着。” 墨宸没说话,继续垂头看纸条,看完之后顺手扔进火盆。 他看着火焰一下子涨起来,又迅速融进炭火:“老爷子薨了,庶兄哭的伤心着呢。” “……”这话张东成没法接。 长公子估计不光哭,还得骂呢。 对方庶子上位,身为世子的墨宸却一路落魄,假借墨家名头缩在穷乡僻壤,任谁看都以为长公子赢了。 但是墨宸跑是跑了,却是带着府里所有精卫和家底跑的,只给人留下一个空壳子。 “庶兄脑子不好使,打小就被我摁着脸在地上摩擦,偏死心眼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墨宸笑起来:“年后,等京里彻底安稳下来,还有庶兄哭的时候呢。” 张东成一想到时候长公子有苦说不出的脸,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力量不对等,有点欺侮人的嫌疑呢。 他硬生生转到了买卖上:“公子,咱那蔬菜怎么往外运?” 做样子也要有做样子的把式,收了蔬菜就得往外运输贩卖。 冰雹一下,路上估计都难走,运输难度增加。 不过也因为冰雹,囤得菜倒成了紧销货,无意中赚了笔钱,张东成想想都觉着不可思议。 跟撞上财神一样。 墨宸眼睛眯了眯,不自觉弯曲了那带着月牙印的食指:“运什么运,费那劲儿!捐了,直接捐给衙门!” “啥?” 不但张东成愣住,连第二天送菜来的钱朵也张大了嘴巴,震惊得问:“你再说一遍?” 传话的张东成,立在墨宅大门的台阶上又说一遍:“公子的意思,咱县里受灾,为了缓解衙门赈灾的压力,咱将菜全捐出去。” “钱朵姑娘,劳烦您再雇几个人往衙门里送一送,工钱好说。” 钱朵终于反应过来,气得跳脚:“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呦,钱朵姑娘,我们怎么坑您了?”张东成笑:“菜钱可是银货两讫,雇人运到衙门我也没赖账呢。” “……”是这个问题吗? 说好的合作五五分账,墨宸往衙门一捐,哪里还有进账? 这不是遛着钱朵玩吗? 34、果然不是好人 钱朵从里到外,一颗心凉哇哇,还不能生气。 人家是要捐的,是做好事。 跟来的水生和狗剩没听懂,小声问钱朵:“姐,人家是不是不收菜了,那咱是不是要还钱?” “你们先别慌,等我问清楚。”钱朵安慰好两个孩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对张东成说:“我要见墨公子!” 张管事面露难色,这个时辰公子估计刚起来,起床气还没消,怕小姑娘承受不住:“姑娘,捐菜是行善,你怎么这么不情愿呢?” 钱朵冷笑:“收蔬菜本就是咱一起合作,不能你们说捐就捐,我的意见呢?” “收菜的时候,你们动动嘴皮子,前前后后我跑了多少趟?为这事还跟村里闹得不愉快。” “那是我自己的事,也跟你们说不着。” “但是收菜我没功劳也有苦劳,说好的合作分成,怎么就凭你们一句话全都抹了去?” “虽然人微言轻,说了没用,但总得给人开口的机会吧?” “瞧您说的。”张东成见钱朵不依不饶,本来以为好办的事情变的棘手,他表情严肃起来:“我就不明白了,受灾的是你们,捐出去也是为你们乡亲好不是吗?” 钱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少特么道德绑架,乡亲一时半会饿不死,我却要没粮了。 急得她口不遮拦,啥话都往外秃噜:“你们若是这般行事,我就去镇上吆喝,墨家做买卖不讲究诚信,随意忽悠合作人。” “你们有钱,但是云岗镇却是我熟悉的地方,以后想再收菜,门口没有!” 张东成又气又好笑:“我说钱朵姑娘,你这就胡搅蛮缠了,咱有一说一,以后最多不合作就是。你四处坏我们名声那就有点公报私仇了。” 钱朵一捋袖子:“公报私仇?若是公报私仇,之前你家公子踹我一脚害我差点真的死掉的事,我记仇没有?” “不跟我合作,我还不愿意再同你们合作!” “算我瞎了眼,财迷心窍。” “菜我收的,现在不想给你了,你还给我,让我现在拉回去!” “我带着村里人跋山涉水出去卖掉,好歹还能带领全村致富。” “至于你预付的那些菜钱,我现在就能还回去!” 大不了私存的那些铜板先垫上,等卖了菜不就转回来了。 钱朵打从做生意起,就没受过这种挫折,一时半会没什么好主意,脾气有点大。 张东成都愣了,这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捐菜就是抢了她的钱袋一样。 真是……有意思。 “你……”他得将人打发走,免得坏了公子兴致。 但是话还没说,许娘子就气喘吁吁从里面小跑出来:“张管事,公子让钱朵姑娘进去说。” 太闹腾了,直接惊动了里面的墨宸。 ………… 钱朵直接被领到上次商议事情的书房。 书房里烧了炭火,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很是暖和,只是椅子却少了许多,只有两把,其中一把墨宸还坐着。 钱朵眼睛在地毯上扫了扫,地材质上乘,毯心为四合如意天华锦文,从门口直铺到座位。 这么一大块,怎么也得费好几十两银子。 第一次见墨宸两个主仆,也不像有钱的模样,两个人什么来路。 凭墨宸踢她的那一脚,该不会是抢匪金盆洗手隐姓埋名躲云岗镇享福了吧? 不过打着墨家的名声,又不像。 普通劫匪没那个胆子。 钱朵偷偷打量墨宸,对放穿着便装,懒洋洋靠在椅圈里,有细碎的头发散下来盖在他光洁的额头,与长长睫毛连在一起,眸子澄澈,一点都不像劫匪。 “外面吵什么呢?”墨宸被她看的不自在,先开口问。 钱朵收回目光,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您就是想做善事,街头施粥,捐钱捐粮都成,捐蔬菜我真没听说过。大冷的天,老百姓难道捧着硬邦邦的茭白帮子啃?” “……粮食?”墨宸眼睛微眯,似乎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嘴角翘起来,心情变得特别好。 钱朵感觉屋里一下亮堂起来,自己心情也跟着好了。 她见墨宸态度尚可,事情有回旋余地,慢慢放缓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怼张东成:“所以你捐菜过去,衙门那边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 “我的意见呢,咱将菜运出去卖掉,分成之后,您想捐就直接换了粮食,多好。” 要捐捐你那份,把我的钱给我。 墨宸听出了钱朵话外的意思,深深看了她半天,目光里充满了趣味:“没想到,一心为公的王相公,却有个唯利是图的外孙女。” 钱朵身形一僵,不可思议望着墨宸:“你……”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答应同你合作收菜?”墨宸说:“我自然要调查清楚合作者的身份。” 再说他跟钱朵,也算有过生死之仇,更不能大意。 钱朵身世好查的很,都不用费劲,青州总共出过一个状元,云岗镇钱家沟人氏。 王相公榜下捉婿,青州王府代表家乡送过贺礼呢,可惜风光没几年,就随着老丈人倒台变凉,没想到躲回了家乡。 这件事随便街上找人问问,就能知道。 张东成早在送钱朵回钱家沟之后,就将其身世打听的一清二楚。 “你觉着自己做买卖是好运气吗?不过是你爹的恩泽还在,大家让着你。” 墨宸走进钱朵,声音低沉浑厚:“还有那因你而来的空间,换做别人,我找抓来囚禁在小黑屋慢慢研究。” “同你合作,一是给王相面子,二是多接触你研究空间。” 钱朵打了个冷颤,突然觉着第一印象很准确,墨宸他果然不是好人。 “你害怕了?”墨宸凑到钱朵耳朵上,小声问:“是不是觉着我不是好人?” 钱朵想哭,想跑,想揍人,但是身体不听使唤,脚软腿打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 难道改变主意,要囚禁她? 墨宸退后半步,看着脸色苍白的钱朵,笑了:“你猜!” 钱朵:“……” 这特么谁猜的出来,她又不是变态。 35、哄 外公说,不可为虎作伥。 钱朵觉着自己现在就是犯了忌讳,河里那一脚,已经证明墨宸不是个好人。 为何她为了点钱,违背了做人的原则? 她后悔了,特别后悔。 “菜我不要了,就当我为你跑趟腿,从此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钱朵及时止损,不再扯犊子。 她放完话,转身就走,却被墨宸伸手拦住。 墨宸眸子淡漠而又深邃,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微光:“退缩了?你跟家里决绝,要自立门户的果断呢?” “……”他知道的可真多。 钱朵额头上冒出汗,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她又能怎么办呢? 要权没有权,要钱没有钱,凭的就是一口要救外公的气。 但是这口气,既不能驾着马车去皇|宫撒|欢儿,也不能阻止老四房的人欺侮她。 面对墨宸的压迫,她只能弃车保帅,保住自己。 外公说了,都要好好活,她要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他也终有一日重回京城实现抱负。 钱朵不能让墨宸困住,她伸手推对方,怒道:“朗朗乾坤,你难道还能私自拘禁平民不成?” 墨宸笑一笑,目光往钱朵手上随意一扫,随即怔住,然后笑容渐渐消退,眉头紧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喝:“你的手!” 手咋啦,碍你啥事,突然咋咋呼呼凶谁呢? 不就是调查她身世细致点,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钱朵脾气上来,刚才因为惊吓而来的忐忑和胆怯一层一层退却。 谁怕谁啊,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还是她云岗镇自己的地界! 钱朵竖眉瞪眼:“我喊一二三你让开,信不信逼急了,我削你!” “你手洗了没有?指甲缝里都是灰。你是小姑娘吗,平时不注意卫生吗?还有你头发,是不是土里滚一圈才来的,故意的吧!”墨宸变了颜色,语气微扬,连连后退,避之不及,好像钱朵是洪水。 “……”埃? 气氛转变的太快,钱朵没反应过来。 等一等! 钱朵想起几次遇见墨宸的场景,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她不急着走了,刚才被对方吓唬一顿,她得找回场子。 钱朵朝墨宸大大走过去一步。 “站那,别动!”墨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是没办法。 他这病从小就有,见不得脏乱差。 这次换他脸色苍白,坐回椅子上,抓起茶盏猛饮一口水,然后将茶盏原样放回。 钱朵目光一直没离开对方,察觉到墨宸那个小小举动,心里更加确定。 她手伸进了口袋,里面有一把早上武氏给的炒黄豆,让她饿了当零嘴吃。 “罢了!”墨宸迅速冷静,控制自己不看钱朵的手:“你外面那几车烂菜叶子,是不是给灵泉备的?” 钱朵手一顿,慢慢放回原处,安静听墨宸说话。 外公教她,事件不明朗的时候,要善于倾听和分析,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 墨宸沉默片刻,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从而掩饰刚才的失态:“你让人将菜拉进来,我也想知道灵泉是不是什么都吞噬。” 吞噬有吞噬的用处,不吞有不吞的用处,他也要弄明白规则,才能说化为己有。 钱朵眼皮动了动,脚底却犹如磐石,试探道:“墨公子,咱们合作关系您觉着还能继续吗?” “蔬菜随便你捐不捐,我给您跑了回腿,您将劳务费结给我就成。” 墨宸挑眉,钱朵还真是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开始继续想办法抠钱。 他慢慢从钱朵脸上扫到其手上……随后立刻收回目光。 他从家里出来,明面上只带了张东成一个,那些管事全留在府里继续给庶兄捣乱。 倒是还有一千精卫,然而培养他们多年也不是用来打理庶务的,更不能放在明处。 所以墨宸很缺人手。 钱朵、孤女、王相的外孙女、钻营取巧、会做买卖,最合适不过的帮手。 他能放过才怪。 墨宸抬手,广袖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放心,我刚才就是吓唬你,既然一起合作,你就是自己人,我做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护短。” “……”鬼才信! “我初来乍到,环境不熟悉,需要你做向导。” “……”呵呵,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本姑娘不吃你这一套。 “所以你再想想,要不要与我合作。” “……”我钱朵,宁愿被冰雹砸死,饿死,再跳一回赵王河,也不再为虎作伥! “蔬菜不管捐不捐,你的分成我都打算给你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院子临街两个铺面,本来想租给你,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 “不要房租,还是五五分帐,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借给你做本金。”墨宸将银锭啪一声拍在案几上。 “……我去喊人。”钱朵眼里包着泪转过身t_t 外公我对不起你,你一身傲骨哪怕流放也不低头,我却为了钱财折腰。 我唾弃我自己! 墨宸在其身后低低笑出声,果然财迷有财迷的好处,起码哄起来不难。 菜运到内院,墨宸吩咐闲杂人等全出去,让张东成门外守着,只留他和钱朵两人。 随后,他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扔在钱朵肩上,将手搭上去。 钱朵正处在极度鄙视自己的情绪中,随他作妖。 墨宸低声说:“你心里想着将这些菜扔进空间。” “哦。”钱朵垂头丧气,心里默念了一遍将菜送进空间。 嗖一声。 院子只有三辆地板车,菜真的不见了。 钱朵瞪圆了眼睛,虽然心里有准备,依旧感觉不可思议。 墨宸早有所料,淡淡说:“你再想着我们一起进空间。” 钱朵激动的一把抓住墨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走,进空间!” 嗖一声,两人跌进空间。 墨宸一站稳,立刻将手抽回去,拿帕子擦了又擦:“你去泉水那洗洗手成吗?” 钱朵翻了个白眼。 你一清早搬菜捆菜手能干净啊? 不过她确实有想法,从身边堆着的菜里顺手捡一颗大萝卜,直接扔进了涌动的泉水中。 “噗通!” 萝卜沉没进泉水,半天没动静。 钱朵下意识摸摸腰间,今天也是没有绑钱袋的一天。 她松口气,小心翼翼朝泉水走过去,想看看这妖物到底闹哪样。 刚近前,“哗啦”,泉水又是一蹦老高,给了钱朵一个湿|身礼。 擦(◣д◢) 36、奸商 钱朵又被淋成落汤鸡。 灵泉估计知道自己办错事,老实的爬回潭里,咕咚咕咚冒泡,不一会就射出一个水灵灵的大萝卜。 钱朵眼睛一亮,顾不得身上湿漉漉,弯腰将萝卜捡起来,在身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 墨宸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嘎嘣一声,钱朵已经啃下来一口。 “嗯,又脆又甜,比我们地里种的口感更好!”钱朵惊喜的说:“看品相也是圆滚滚水灵灵,一点被砸的坑都没有。” 灵泉在潭里转了个圈,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钱朵为了证实想法,又扔了一颗茭白和被砸的只剩三分之二的冬瓜进去。 咕咚咕咚,灵泉冒泡。 这一次时间久些,但射出的茭白和冬瓜,明显比刚收货时候更好看好吃。 钱朵掰下一颗茭白叶子,递给墨宸:“你尝尝。” “……”墨宸后退一步,无声的拒绝。 钱朵冷笑一声,收回茭白叶子,不再理他,而是专心对灵泉说话:“妖泉,你有修复能力?对人也一样?” 她想起那天舔进嘴里的一滴灵泉水,当晚身上就暖洋洋,小腹也不再酸胀凉痛。 若是真能修复,那舀完灵泉出去卖,那还不是包治百病? 发了发了发了发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灵泉此刻却无精打采,又是一动不动像一潭死水。 钱朵皱眉,伸手戳了戳。 灵泉依旧没动。 钱朵抓起一颗烂菜叶子又砸进去,这次灵泉却一点反应没有。 “喂,别装死,说话!”钱朵回首:“果然啥主人啥妖泉。” 冷热不均,一惊一乍,都有病! 墨宸嘴角抽了抽,手往袖子里一掏,掏出一块银锭毫不犹豫砸进灵泉。 钱朵:“……” 奶奶个腿,真是个败家子! 灵泉往钱朵面前趴了趴,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百般不情愿卷起金子缩回去。 “咕噜咕噜。”灵泉突然开始翻滚,想烧开了水。 钱朵惊地刚进后退,差点撞倒了墨宸。 “我嘞个天!”从泉水里腾空而起一条细小的青龙,绕着灵泉飞了三圈,就啪叽一声落在钱朵怀里,一声叹息听着特别亲切。 钱朵:“……” 自从有进入空间,再奇怪的事情她都不稀罕了。 墨宸眯了眯眼睛,盯着飞入钱朵怀里的小青龙:“这是哪,为什么我们能进来,那块地干什么用,灵泉是不是有修复功能,能储存东西吗?” 小青龙甩了甩尾巴,溅了墨宸一脸水。 墨宸:“……” 他阴着脸掏出手帕,忍住怒火擦干净。 “小姐姐,你让我搭理他不?”小青龙昂着头看钱朵脸色,声音像极了讨好人的小孩:“你让我搭理我就搭理,你不让我跟他说话,我半个字都不说。” “……” 钱朵虽然没说话,但是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她偷瞟一样周身泛着冷气却因为没闹清底细不敢轻举妄动的墨宸,之前的不愉快全都没了,甚至觉着丑不拉几的小青龙也变帅气了。 不过该整明白的也得整明白。 钱朵低头对小青龙说:“你从哪来,干嘛的,说说呗!”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好嘞。”小青龙对钱朵特别狗腿。 一个日月系为一个小世界,整个宇宙有三千大世界,小青龙是从外域而来,不慎落在这个小世界。 跌落的过程,它受了重伤,化为幼龙。 因为规则之法,作为外来生物它不能直接显在人前,只有躲在芥子空间里休养。 但这样很慢,所以它需要人的帮助。 但是能帮它的人不好找,可遇不可求。 “小姐姐您不一样,当时一看到您,一身财运亮瞎我的眼,肯定您就是这个世界最亮的崽。”小青龙谄媚地说: “小姐姐,带上我吧,从此咱俩一起闹一起疯,一起达到人生最巅峰!” “……那个,你的芥子空间,在他手上。”钱朵可不敢独揽,指一指被忽略的墨宸。 小青龙抛出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撇嘴:“小姐姐,是他偷你的机缘!不是他拉断您的银手链,抢先用血打开空间,我也不至于落在一个臭男人身上。若不是他扔块银锭让我得到力量化形,我会揍他您知道吗?” 臭男人墨宸:“……” 果然,妖泉! 墨宸重建心情之后,示意钱朵接着问。 钱朵想了想,问了最想知道的:“我们讲究互惠互利,你让我怎么帮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小青龙得意洋洋:“小姐姐,看到那块牧场没有?” 钱朵抬头,灵泉十里开外有一大块绿油油长满青草的地,她和墨宸一开始就瞧见了,却因为远懒得过去,原来是牧场。 “那快牧场,别管你养啥,都长的又快又好产量贼拉高。” 小青龙又一指灵泉:“这泉水,用在人身上,一滴就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女人的美容丸男人的大补药;” “若是用在植物上,种子在泉水里泡一泡,甭管种在良田还是盐碱地,产量和质量杠杠滴!” “姐,别看现在牧场小泉水少,可以变大知道吗?一块地变两块,小灵泉变大河!你品品,你细品品,发家致富不是梦!” 咋感觉小青龙那么能吹呢。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青龙只谈好处,却对得到好处需要付出的代价只字不提! 钱朵又不是傻子:“是不是变大你就好了?需要什么条件?快说!” “……”小青龙小眼睛滴溜溜转的特别快,神情让钱朵倍感熟悉:“既然姐您诚心问,那我就说说。” “一亩牧场变两亩,需要金子一百斤;两亩变三亩需要金子二百斤;三亩变四亩,需要金子四百斤,以此类推多一亩金子翻一倍。” “灵泉变大也是如此,等到灵泉成为一条大河与牧场连成一片,我就能走了。” “……”就说嘛,小青龙眼珠子滴溜溜转的那个快,跟奸商要高价一个表情。 金子啊,不是银子不是铜板,是金子! 而且论斤不论两! 可真敢要! 钱朵将小青龙往灵泉里一扔,扭身就喊:“太贵,不帮!” “别!”小青龙抱住钱朵大腿:“姐,可以商量,一百金不行,您看九十行不?” 钱朵低头:“我给你金子,我们的世界金子不就少了?那不扰乱我们的物价吗?散了吧,你继续空间里躲着!” “别啊姐,八十,八十您看咋样?”小青龙不放手。 钱朵依旧不为所动,坚决要离开。 小青龙哭了:“五十,再送你我偶然得到的两个胭脂配方。”, 见钱朵还是一脸嫌弃,它委屈坏了:“姐真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养不好伤拓展不了空间,也影响您发财不是?” 它想回家,想青梅竹马的小白龙t_t 钱朵想想也是,于是一槌定音:“一口价,三十金,不成就算!” 小青龙咬咬牙跳起来,嗖一声冲到充当背景板的墨宸面前,趁其不备飞速咬住其食指上吸出一滴血吞下去:“三十就三十,血契一签,谁反悔谁断子绝孙!” 背景板墨宸:“……”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37、大善人宋员外 钱朵揣着墨宸给的二十两本金以及临街两间铺面的钥匙,打开了内宅的大门。 张东成守在门口,见人出来,点头示意。 头点到一半,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钱朵又是浑身湿漉漉出来。 内宅里可没有水缸、水沟以及假山泉水。 他心里存着疑虑走进内院,一抬头就看见院里堆着的蔬菜,开始他还没注意,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觉着不对劲,赶紧回头再看一眼。 “公子,那菜……”怎么品相那么好? 张东成跨进书房,将后半句咽了进去,因为墨宸的表情非常难看,竖着食指,像要活吞了谁一样。 再想想钱朵浑身湿漉漉离开……张东成想的有点多:“公子,钱朵姑娘是好人家的孩子,您如果想要姑娘……” “滚!”墨宸将手收回去,搭眼一瞧就知道张东成想歪了。 他懒得与对方废口舌,而且空间和灵泉,能找个人随便说吗? “将外面菜收拾了。”墨宸直接下命令:“去王府换粮食!” 换了王府的粮食,捐给这边县衙,换他的美名。 想到庶兄那张有苦说不出的脸,墨宸郁闷的心情突然高兴了呢。 再说钱朵出了墨宅,带上水生和狗剩,直奔侯楼村。 云龙山周边五个村落,除了钱家沟,还有侯楼村、小宋庄、李家桥和大张庄。 其中钱家沟、小宋庄和侯楼村三个村落,种植结构相似,此次受灾情况都很严重。 既然灵泉有修复功能,钱朵要去多收点被冰雹打坏的蔬菜进去以旧换新。 小宋庄是宋员外的地盘,钱朵直接忽略。 ………… 小宋庄,一群茅草屋中,一座宽阔的三进青砖瓦房特别亮眼。 这就是宋员外的家。 宅院最里头,是个大花园。 花园占地十亩,其中莲花池就占了一半。 池子最中央,修着一座黄金打造的莲花坐台,一位山羊胡子酒槽鼻的胖老头闭着眼睛盘腿在上面打坐。 他就是宋员外。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弯着腰,隔水立在岸边:“老爷,冰雹一下,咱们的蔬菜生意就黄了,唉!” 宋员外没有睁开眼睛,做了一个吐纳小周期之后,才开口:“只可怜了百姓遭殃。” 家丁叹口气:“老爷仁慈,冰雹一停就派了人手出去,估计中午就能拿着地契回来。” “嗯!”宋员外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来:“卖了地,他们手里有钱,就不会挨饿。” “所以说做人呢,要有良心;如果没有良心,哪怕天大的聪明也活不下去!” 家丁附和:“可不就是嘛!您瞧那钱家沟的状元,就是个没良心的典型例子!” “如果不是老爷您好心买地,那一帮穷鬼哪个能活下去?” “可恨钱状元一朝得意,就忘恩负义,逼着老爷您将田地退还回去。” “他怪聪明,就是没良心,所以活不长!” 宋员外微微一笑,做完最后一个吐纳循环,终于睁开了眼睛。 不过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睁开眼睛,因为太小了,像点在发面馒头上的两颗小绿豆。 他从莲花宝座上站起来,圆溜溜的将军肚一挺,低头都瞧不见鞋面。 “老爷您慢点!”家丁慌着要登船去接。 宋员外摆摆手,站在高高的莲花台朝外眺望,正好能越过院墙,看到外面被冰雹砸的一片狼藉的大田地,还有人在地里抱着烂菜叶子哭呢。 宋员外摇摇头,叹气:“天灾降临,蔬菜遭殃,只求百姓早点度过难关!” 家丁感动的风抹眼泪:“老爷您真是大善人,天灾地祸的,一亩地您还能给他们三贯钱活命,换谁有您这么好心肠?” “老爷放心吧,三贯钱够他们买肉买米,饿不死人。” 宋员外点点头,抬手在脸上抹了抹,擦去似乎有的泪珠:“是啊,地在咱手里,他们给我干活,我还能饿着他们?” 家丁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不说侯楼村,就说钱家沟,这次可长了教训,地收回去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受了天灾要饿肚子?” “老爷,这次您买回良田,可不能再心善了。钱家沟的人做咱的佃户,租子得比别村多两成,要不他们不知道您老到底姓甚名谁!” 宋员外轻笑一声:“钱家沟难道还能再出个状元?” 没个有功名的人护着,也没有个能挣钱的人带着,钱家沟拿什么跟他斗? 那几十亩良田,最后还是要姓宋!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小跑着进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宋员外低头一瞧,问:“你不是收地去了,这么快回来?” “老……爷,我们……”那人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个整句。 家丁笑起来:“莫急莫急,先喘口气。” “老爷,肯定是咱们的人一到,钱家沟和侯楼村的人就像看到大救星,争先恐后卖地,瞧把孩子们兴奋的,话都说不成个。” “老爷,恭喜您成为云岗镇最大的地主,以后整个云龙山都是咱的!” “钱状元的闺女不是说不嫁给咱小公子吗?现在咱是主家她是个佃户,到时候还不是要她如何就如何!” 宋员外心中得意,却责怪一声:“地多责任大,你得意忘形了!” 家丁立刻扇自己嘴巴:“小的一时猖狂,老爷教训的是,老爷胸有沟壑,将来必定富甲一方!” “不过小的是真心为您委屈,钱状元都死了,他们还认不清现实呢。” “哈哈哈哈。”宋员外默许了对方的说法。 钱状元啊,等钱家沟的地重新到手,你看我不挖了你的坟,将你闺女踩进泥里,哭着求我! 再说了,等两个村落的地一收,宋员外就是云岗镇最大的财主。 到时候,对州府里的那位亲戚也有帮助。 自己头上的员外郎头衔怕是也要换一换。 换个什么好呢? 还是先看看能有多少收益,到时候慢慢计划。 宋员外捋着胡子,问喘过气的来人:“地契都交上来没有?一共收了多少亩?” “老爷!”那人噗通一跪:“一分地也没收上来!” 38、钱朵坏的好事 一听没买到良田,宋员外脚下一跌,差点从莲花台上摔下去。 家丁慌忙跳上早就备好的小舟,划桨过去接他。 宋员外趴在家丁身上,颤颤悠悠登上小舟,还没坐稳,就指着岸上的人问:“说,为什么没买来地!” 多好的机会,天灾降临,菜农损失惨重,不卖地就没法活着挨过寒冬。 怎么就不卖地? 都傻子吗? 去收地的伙计气急败坏地说:“别提了,我们一进去说买地,立刻就被钱家沟里正撵了出来,说他们村有钱。” “我们偷偷一打听,才知道钱家沟的蔬菜全被收走了,当场结的现钱。” 手里有现钱,只要勒紧裤腰带,寒冬肯定能熬过去,谁舍得卖赖以为生的土地,又不是灾荒年吃不上饭。 宋员外一听:“不对啊,我没给李翠花现钱。” “会不会她擅作主张,那女人一看就没脑子。”家丁质疑。 宋员外想想有这个可能。 当时谁也不知道要下冰雹,宋员外哄着李翠花将钱家沟的蔬菜低价收购。 后来李翠花说钱状元闺女也出来做蔬菜生意,宋员外没多想,一听钱状元三个字,立刻同意李翠花按正常价格收购,先用价格战打退对方再另说。 也许李翠花为了竞争,用现钱结账? 一边是被冰雹砸的蔬菜,一边是上好的良田……宋员外想想都亏的慌。 “老爷,没事,钱家沟的地以后咱想办法,侯楼的地肯定没问题。”家丁安慰宋员外。 收地的伙计顿足:“侯楼受灾的蔬菜,也被人现金买走了!” “……”这肯定不是李翠花干的事,她没那么大魄力,更不可能收烂菜。 宋员外恨得咬牙:“谁,谁在跟我作对。” 家丁也跟着着急,小舟划到岸边,直接打船桨打收地的伙计:“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一次说完整!” 伙计委屈,你们倒是等他说完再各种猜测啊:“收菜的是钱状元闺女,说是替墨宅收的,钱家沟和侯楼的村民,都夸钱朵有其父风范!” “屁!”宋员外没忍住,口吐芬芳:“她爹有个屁的风范!” 就是个得意既猖狂的小人。 想当年,他用尽手段得到了钱家一族的良田,还没在手里暖热,钱家沟就出了状元。 状元不干正事,拿着一堆官员送的银子来赎地。 宋员外那时候就是普通财主,还没捐员外郎的头衔,敢不让对方赎地吗? 他眼睁睁看着大把良田从手里出去,那个心疼呢,比割肉还难受。 所以,宋员外最恨别人夸钱状元。 宋员外阴恻恻说:“钱状元都死了,他闺女又来跟我作对,等着!” ………… 钱朵又采购了好几车蔬菜,通通运到墨宅,看着小青龙将蔬菜全部修复完毕才松口气。 墨宸因为小青龙对他爱答不理,情绪怏怏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钱朵也不废话,来回折腾的,天都黑了,她还想去镇长转悠一圈,看看年后做什么生意呢。 她挥挥手离开,张东成立在门口,上下打量好几遍,确定钱朵这次没有再落水的嫌疑,才松口气。 不是公子轻薄人家姑娘就好。 他还真怕因为钱朵落过一次水,曲线玲珑,让年少气盛的墨宸生出什么怪癖来。 镇上受灾相比较乡野要好很多,毕竟是财主们的聚居地,房子也多是砖瓦。 除了街角蔡记腌菜的咸菜坛子碎的不能再碎,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的损失。 钱朵转了一圈,卖布的、卖酒的、开店的、杂货铺子、干果店……云岗镇虽小,五脏俱全。 她转着转着,又回到了墨宅临街的后门。 后门口堆着老高的破旧家具,还有裂缝缺角的锅碗瓢盆。 钱朵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可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 她转头问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水生和狗剩:“这东西你们见过没,谁扔的?” 狗剩摇头。 水生大声说:“我知道,是张管事扔的。” 蔬菜太多,留的两大间储藏室放不下,只能再腾空几间屋子。 屋子里原本堆放的杂物没地方,索性扔出去。 水生亲眼看着的。 钱朵惊讶:“这么多东西,都没有捡破烂的收走?” “刚下完冰雹,捡破烂的家里估计也遭灾,估计还没空出来呢!”水生答。 钱朵打个响指:“我去找张管事说说。” 家具除了个别缺胳膊少腿,大部分都好好的,木头都没烂,放在农家能再用二十年。 就这么白白扔掉,太败家! 钱朵不允许。 “啥?你要了?” 张东成正愁没地处理那些破烂,听到钱朵要收,当然高兴:“你都拉走,一文钱也不要你的。” 白送? “那怎么好意思?”钱朵说:“墨公子将临街两个门面租赁给我了,能劳烦张管事您将东西搬到门面房里吗?” 张东成一听,不乐意:“那还不是堆我们这里?” “门面房你家公子租赁给我了。”钱朵将“我”字上咬的特别重:“他让我全权处理,不用问他。” 张东成:“……” 钱朵收走东西放在租赁的门面房里,没毛病。 堆就堆吧。 连墨宸都能伺候的了,面对只是爱财的钱朵,张东成表示没脾气。 钱朵当即兴奋的带着水生和狗剩,将东西全搬进门面房,还分门别类摆好。 然后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好嘞,等明儿我再过来,一准这些全剩不下。” “水生,狗剩,今天辛苦你们俩啦,走,姐带你们喝羊汤去!” 云岗镇羊肉汤,名甲天下。 吃饱喝足,天都黑了,但是三个人都高兴,水生和狗剩拍着胸脯说以后就跟钱朵混,再也不在村里跟一帮小泥孩玩了。 没想到出来一趟,收获了金手指,发了笔小财,还收了两个小弟,钱朵心里那个美啊,像个糖心大萝卜。 不知不觉,三个人来到村口。 走前头的水生突然嚎一声跳起来,随看清楚对方,立刻嚷嚷起来:“二黑哥,黑灯瞎火您蹲这吓人呢!” “还有我们收谁的菜也不收你家的,走吧你!” 39、上门逼|债 钱朵也看清楚是二黑,对方局促的立在村口,身边是一车七穿八烂的蔬菜。 水生气鼓鼓的说:“二黑哥,你家去吧,我们不收菜了!” 他可听娘说,宋婶子在李翠花面前说其钱朵姐说的可难听了。 咋还有脸来卖菜呢? 二黑垂着头立在对面,不好意思凑到钱朵跟前去,却又是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模样。 “二黑哥,你要卖菜为啥不白天来?”钱朵也奇怪的问。 二黑嘴蠕动了一下,羞的脸色通红。 他娘早就催着他来,是二黑自己没好意思往人前挤。 钱朵瞧他说不出来话,眼睛往车上扫了扫,也没主动说收菜。 宋婶说她的那些话,武氏当天就说给了钱朵听。 而且钱朵之前被李翠花骂扫把星,一直对钱朵亲切有加的宋婶,脸变得特别快,连门都不让钱朵进。 钱朵又不是包子,心里肯定有气,连带着几天对二黑都没好脸色。 她等了会儿,二黑还说不出一二三,钱朵彻底没有了耐心,领着水生和狗剩就往村里走。 “钱朵妹妹。”二黑超前一步拦住去路。 钱朵停下,歪头看他:“二黑哥,有事说事,叽叽歪歪不像个爷们!” “那个,”二黑被钱朵说的更不是滋味,他不安的搓着双手说:“我刚瞧见之前那个媒婆,又去老四房了,你……小心点。” 钱朵眉毛一挑,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 她犹豫一下,说:“谢谢。” “姐,走了。”水生警惕的望着二黑,推着钱朵就走。 钱朵走出去两步,到底没忍心,回头冲二黑说:“明天你直接将菜送到墨宅,找张管事结账,提我的名字!” 二黑:“……” 他看着钱朵远去的背影,赶紧眼睛有点发涩,回家一定告诉娘,钱朵是个善良的女孩,不计前嫌收他家的蔬菜。 水生和狗剩一直将钱朵送到家门口。 钱朵挥手给两个人再见,水生将狗剩撵到一边,犹豫着小声说:“钱朵姐,以后你别跟二黑哥多说话,知道不?” “……为什么?”钱朵没多想,奇怪水生对二黑为什么那么大怒气。 水生挠挠头:“姐,我娘说宋婶子背后说你坏话,不是好人。” 其实武氏说的是,宋婶之前想钱朵做媳妇,但是后来又跟李翠花搅和在一起,好赖不分糊涂的很,不会是个好婆婆。 小孩子害羞,说不出什么媳妇婆婆的词儿。 钱朵却听明白了,笑着伸手弹了下水生脑门:“知道了,别担心,赶紧回家吧!” 水生哎一生,转身拉着狗剩撒丫子就跑。 钱朵立在篱笆门下,看着两个小屁孩飞速没了踪影,心里暖暖的。 钱家沟还是有好人的。 从前娘埋怨舅舅总是出去喝酒,外公说广交朋友没什么不对,宅在家里怪安静,但是真有事,一个捧场的都没有,那才尴尬。 外公被对手构陷莫须有的罪名,若不是朝中几个朋友力挺,结果怕是满门抄斩而不是全家流放了。 通过这次收菜,钱朵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做买卖,要的就是人场。 孤军奋战是不行的。 钱朵想将钱家沟的蔬菜种植做大做强,成为她以后的进货保障,就得为住村里这些对她好的人。 至于对她不好的…… 钱朵捏紧拳头,目光泛着冷意,看向老四房。 ………… 老四房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气。 连着两顿饭,都没人做。 钱老太捂着脑袋,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喊头疼;她身侧是吃饱饭睡的呼噜噜的钱壮。 张氏立在炕前,端着碗稀饭伺候钱老太:“娘,多少吃点,你两顿没进食,身体要紧。” 钱老太身边就这一个能伺候人了,她倒是收了之前挑刺的态度,对张氏语气平缓:“我头疼啊,疼的吃不下。” 张氏偷偷撇嘴,真头疼假头疼她也不敢问,反正轮不到自己赔偿村里钱。 “你小叔子吃饭了没有?他身上有伤,可着他先吃。”钱老太说。 张氏忙回答:“小叔吃过了,三弟妹还没进食呢。” 钱老太哼一声:“她就别吃了,我看她也是个扫把星!” 这话张氏没法接,也不敢笑出来,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喊:“当家的在吗?” 张氏忙放下饭碗,探头朝窗外张望:“谁啊,赶着晚饭来人家里串门。” “去看看,要账的千万别让进来。”钱老太立刻躺好,捂紧脑门上的抹额,闭上了眼睛。 张氏刚打开堂屋门,人就到门前了,正是头几天李翠花领来的那个媒婆。 张氏脸一白,下意识就指向东屋:“三弟妹那屋呢,你去那屋找她。” 媒婆:“……” 呵呵,这一家子! 她翻个白眼,心里对宋员外交待的任务有了信心。 老四房一家子,都胆小怕事,出卖人毫不犹豫,肯定能达成目的:“你可闹准了,我在你们家当家的,李翠花能当家吗?” 张氏脸色更加不好,“啪”将门关上,半天没回神,太吓人了。 “谁!”钱老太听动静不对,一骨碌爬起来。 张氏忙过去,压低声音:“娘,宋员外家的媒婆,找三弟妹讨钱芷呢。” 钱老太一听,坐不住了。 钱恒的闺女嫁给傻子,以后说出去影响他仕途啊。 钱老太蹭蹭从炕上滑溜下来,猛推张氏:“赶紧将人让进来!” 不能惊动钱恒,儿子养伤呢,受不得惊吓。 白天那群人来闹,都把钱恒吓傻了,半天没缓过气。 张氏只好重新打开门,媒婆扭着腰肢走进堂屋,还坐上回那个座位。 钱老太穿好衣服走出来,堆着笑问:“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瞧您说的话,天都塌了,我能不过来吗?”媒婆这次可没上回态度好:“咱俩打开天窗说亮化,谁也别绕谁。宋员外让我来问问,你们收了我家的聘礼,啥时候定日子送闺女啊?” 果然害怕什么来什么,钱老太眉角直跳:“张氏,将李翠花叫过来一起商量。” 她不能说的话,李翠花能说。 媒婆冷笑一声,稳稳坐着等人来。 40、李翠花又出坏点 “娘,婶子。”李翠花一进屋,看到媒婆,本来吊着的脸更难看。 她勉强打了个招呼,哭丧着脸立在钱老太身边。 媒婆咳嗽两声:“你们家就这么招待客人的,连杯茶都不给喝?” 张氏没跟着进来,钱老太冲李翠花瞪眼:“上茶!” 李翠花摸了摸水壶,还温着呢,她直接拿杯子倒水。 看着温水哗啦啦流到杯子里,钱老太砸吧砸吧嘴,说:“翠花,宋家问你日子啥时候定?” 李翠花拿杯子的手一晃:“啥?定啥日子?” “钱芷和宋家老四,啥时候定日子。”钱老太加重解释一遍:“人上门来问你的意思呢。” “娘!”李翠花要疯:“咱啥时候答应提亲了?” 根本没答应好吗? 钱老太眼珠子朝媒婆方向转了转,没再吭声。 流水顺着桌面慢慢流到媒婆那边,滴答滴答落到对方袖子上。 媒婆正嫌弃的挪了椅子,掏出手帕擦袖子上的水。 正擦着呢,胳膊被李翠花一把抓住。 噗通一声,李翠花给人跪下了:“婶啊,这不是往死里逼我吗?” “当时不说好的吗,我帮宋员外收菜,亲事咱以后就再不提的。” 媒婆笑了:“宋员外啥时候答应你亲事不提了?” 李翠花:“……” 宋员外确实没有明确说明,李翠花再笨,这时候也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套,又不敢跟宋家正面刚,只哭哭啼啼求媒婆。 媒婆捏着淋湿的袖子冷笑:“再说收菜,你也没收上来不是?” “所以这事还是你理亏,咱老老实实说亲事吧。” “婶啊,我闺女还小呢。”李翠花当然不想亲闺女嫁给傻子,何况她就一个闺女。 媒婆可不管那些:“你别哭难处也别哭不得已,咱家的聘礼你们收着呢,钱家沟所有人都瞧见了。” “你们不认,我就去村里吆喝两声,或者说你们钱家沟的人就是翻脸不认账的赖皮?” “翠花啊,宋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嫁过去,不吃亏。” 李翠花继续哭,钱老太却有点明白了。 对方拉着钱家沟的人往里填,肯定不是单纯为一个亲事。 她笑:“老姐妹,你有啥话直接说,我们家人淳朴,拐弯抹角听不懂,别费那个神。” 媒婆一听,眼角的纹路全挤到一处:“果然是当家的明事理。” “咱们宋员外说,聘礼已经下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们家反正得出一个人嫁过去。” “本来不想考虑那么早,只是一场冰雹闹得人心惶惶,需要办场喜事驱散阴霾。” 这话就相当明显了,不就是没收上菜,宋员外不高兴,估计来找茬泄愤吗? 钱老太眼皮子一动:“知道了,老姐妹您放心回去复命,我们这边肯定会出一个人的。” “啊?娘,钱芷不……”李翠花惊的跳起来,撞的八角桌晃荡,茶盏全倒了。 钱老太眼刀子甩过去:“闭嘴,先送你婶子出去!” 李翠花:“……” 她因为收菜的事儿,刚挨完钱老太的骂,不敢在当下顶嘴,只好委屈送媒婆出门。 等送完回来,李翠花是站也站不稳,睡也睡不下,急匆匆冲进堂屋:“娘,我可就钱芷一个闺女,还指望着她嫁个好人家,提携提携咱家。” “她若是嫁给傻子,咱家不就白养这么大一个闺女吗?娘,你咋就答应了呢?” “那二十两聘礼您不是藏着没被翻出来,咱还回吧?” 钱老太见不得她那副蠢模样,哼一声扭身躺回炕上。 李翠花跟在其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就是不肯将钱芷嫁给傻子。 钱老太顺手抓起炕桌上放的饭碗,照着李翠花脑门上就砸过去。 “咣当!” 饭碗里满满稀饭盖了李翠花一脸,得亏汤已经凉了,否则非得烫出个花。 李翠花敢怒不敢言,却也不走,就站在炕头瞪着钱老太。 钱老太恨她不明白:“二十两,人家敢往咱家放,就是让你还不回去的!你敢跟宋家作对吗?” 李翠花肯定不敢。 钱老太又说:“当初老二从宋家手里抢地,肯定对方记着仇呢。” “如今咱家势单力薄,你收菜又损失惨重,村里还等着咱赔偿。” “一边不给钱就砸全家,一边是给咱银子只要一个人,你回屋里细细品去。” 李翠花:“……” 她能品出个啥? 她使劲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反而越想越愤愤不平:“当初明明是给钱朵提的亲,凭啥最后我家钱芷倒霉?” “再说是二叔得罪的人,凭啥最后让三房承受后果,我不服气!” 钱老太:“……” 说,你继续说,快说到点上了。 李翠花垂头闭眼可劲儿的抱怨:“宋家嫌弃钱朵扫把星,那就退亲啊,干嘛非得赖咱家?” 钱老太眯起眼睛:“我看你才是扫把星吧,因为收菜的事,全村都夸她是福星,是财神爷。” “狗屁福……”李翠花说到一半,恍然大悟:“娘,钱朵不是扫把星了,宋家肯定不嫌弃了吧。” “宋家说要人,也没说要谁,不一定非得我们钱芷对不对?” “再说亲事本就是她的,哪有姐妹易嫁的道理,说出去多难听。” “不过她跟咱闹掰了,好好说肯定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钱老太都没继续提醒,李翠花自己就想圆了。 她见钱老太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但肯定不会反对。 凭啥反对啊? 钱朵害的老四房多狼狈,她若嫁给傻子,皆大欢喜。 李翠花不打扰钱老太休息,掉头回去东屋找钱芷,仔细商量商量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 她前脚刚走,后头钱老太就睁开了眼睛:傻媳妇有傻媳妇的用处,出头整治人这种坏名声的事儿,不用经她的手。 张氏耳朵贴门上在外面偷听,不提防李翠花开门出来,两人迎面撞上。 李翠花没拿她当回事,翻个白眼离开。 张氏揣着手,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蹑手蹑脚溜达到东屋窗户底下偷听。 老四房家菜地都是张氏伺弄,全砸在李翠花手里,把她心疼坏了。 更过分的是,事儿是李翠花闹出来的,赔钱却要掏空整个老四房家底。 那可都是她儿子钱壮的! 必须让李翠花付出代价。 41、那啥都脱了,你给我看这? 钱朵一早就出门去镇上,水生和狗剩成了她的小跟班,嘴里啃着饼就跟出来。 钱朵有门面房的钥匙。 打开门面房,钱朵先去屋里写了块招牌放外头,然后就让水生和狗剩去大街上拉客。 两个小孩往人多的地方一钻,就互相飙戏: “哥,我家饭桌被冰雹砸烂了,哪里修?” “木匠都忙翻了,你要排队的。” “那咋办,总不能坐地上吃饭,碗也坏了。” “买吧。” “新的?那多贵,这个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好呢,得省着用。” 这话说的周围大人都点头称赞,就是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受灾不知道平时生活多美。 水生笑了笑,朝着某个方向一指:“那开了一家二手家具店,通通二文。” “你哄谁呢。”狗剩瞪圆眼睛,大声嚷嚷起来:“两文钱刚够买个炊饼,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咋可能那么便宜?” 对啊,周围的人都好奇的看向水生。 水生昂首挺胸:“我刚从那买了一个板凳,就是两文钱,不信你自己去看。” “看就看!”狗剩抬脚往门面房走。 街上的人被勾的好奇心大盛,跟在狗剩后面一起去。 于是钱朵远远瞧见狗剩带着一队伍的人,雄赳赳气昂昂朝自己方向走来。 她赶紧跑到门口,手在嘴边做腊八粥状开始叫卖:“瞧一瞧看一看啦哈,别人卖十文、五文的,我们只卖两文!” “两文钱不吃亏,两文钱不上当,只要两元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狗剩到跟前,惊讶:“真的两文,什么都两文?” “对啊,不管大件小件,通通都两文,您往里面瞧。”钱朵朝屋里一指。 屋里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果然齐全,关键那些碗虽然缺口,但是材质和模样好看。 有人眼尖:“之前看李财主家用过。” 他一说,也有人想起来:“对,这之前是李财主家的宅子,后俩卖给大富商了。” 钱朵脑子一转,忙搭腔:“是呢,连着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一齐卖给我们的东家。” “但是东家全要新的,这些全部低价处理。” “财主用的东西能坏到哪去?大家往里走,都别挤,买一件财主物件回家,保证您来年发大财,日子更红火,生意旺旺旺。” 大家一听,还说啥呢,都往里挤。 就像钱朵说的,两文钱过不了年买不了肉,不如沾沾财主的财气,让生活有点希望。 没一会儿,屋里除了大件实在搬不动的,几乎全被抢空。 钱朵收钱收到手软,笑的合不拢嘴。 寻来的张氏在街角瞧着钱朵手里沉甸甸的钱朵,眼红的不行不行的。 钱朵还在老四房的时候,家里就没缺过钱。 虽然钱老太管的严,但是吃的喝的用的,却要啥有啥,比在京城时差,但是跟邻居比强好几倍。 自从将钱朵撵出去,李翠花一件事一件事闹得老四房损失了所有钱财。 张氏小声嘀咕:“莫不是李翠花才是扫把星,老四房真将财神爷撵了出去?” 如果真是如此,身为寡妇,常年被家里当婆子使唤,婆婆和小叔子肯定是靠不住的,她得为自己和儿子将来做打算。 这么一想,张氏下定决心之后,扶正发鬓,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走到铺子门口,冲着钱朵堆笑:“侄女,忙呢?” 钱朵早看见对方,头也没抬,冷冰冰嗯一声。 水生和狗剩瞧见,立刻挤过去,将张氏拦在门外。 张氏脸一红,讪讪说道:“我就是来镇上走走,瞧见我侄女打声招呼。” 这时候铺子里的人还没走光,水生和狗剩害怕帮着钱朵说话,被人瞧出两人是托。 他们扭头看钱朵。 钱朵挥挥手,让两人走开。 她本打算做完这笔买卖,再想办法去弄清楚媒婆进老四房门里所为何事。 既然张氏主动撞上来,那就省事多了。 钱朵上下打量张氏,对方眼睛飘忽不定,双手紧张的捏着衣摆,脸上似乎有讨好之色。 钱朵心里转了几转,抿嘴一笑:“大伯娘,家里将我撵出来,没想到您见着我不避嫌,主动来打招呼。” 张氏一听对方搭话,心里一松,知道钱朵恨钱老太和李翠花,却并没有一并将她也记恨上:“钱朵,大伯娘有点事告诉你,能找个安静地方说说吗?” 水生和狗剩互看一眼,都警惕的盯着张氏。 钱朵微微一笑:“行呢,大伯娘跟我来。” 她冲水生和狗剩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领着张氏进了铺子后面的小账房。 小账房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两个人站着说话。 “大伯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钱朵连个客套话都没有,直接开口问。 张氏见状,也不含糊:“昨天宋家媒婆进了老四房,你知道吗?” “嗯。”二黑能瞧见,别人也能瞧见,不是什么秘密。 张氏也是这么觉着,见钱朵不意外,她也不惊讶,继续说: “宋员外想讨媳妇冲冲晦气,逼着你三婶将闺女嫁给他家傻儿子。” “你三婶不舍得钱芷,就想让你替过去。” “我?”钱朵冷笑一声:“我已经跟老四房签了断绝书,我的亲事他们做不了主。” 张氏叹气:“明面上肯定是不行,但是你三婶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想来阴的!” “什么阴的?”钱朵等的就是这句话,见张氏想说不说端着的模样,她不吝啬给点好处:“大伯娘可想过为自己存点私房钱?” 张氏眼睛一亮:“如何讲?” “家里的菜烂了,她们碍于脸面肯定不愿意低价卖给我。”钱朵说:“大伯娘您偷偷给我送过来,该怎么算钱我就怎么给你算。” 张氏当然愿意,那些烂菜扔了也是白扔,不如换成私房钱自己留着。 果然跟着钱朵有肉吃。 她语气热烈起来:“侄女,果然家里还是你有良心。我给你说,李翠花要找人引你去后山上,找人敲晕你同傻子扔在一处,然后领着人去撞见,坏你名声。” 钱朵:“……” 以为什么逆天的主意呢,感情闹半天,就来个这? 42、挖个坑 “然后呢?” 墨宸捏着翠绿莹亮的龙泉窑青瓷茶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漠。 张东成站在对面说:“小的就路过听了一耳朵,没敢细问。” 租赁给钱朵的门面铺子,紧挨着后院。 张东成每天都要巡视一遍宅子,今天也是巧,路过后院的时候正撞上钱朵和张氏在小账房说话。 练武之人耳朵聪慧,张东成不想听墙角也听到了不少内容,立刻跑来给墨宸说说: “钱朵姑娘跟老四房断绝关系了,老四房拿捏对方亲事不成,就想使暗招。” “公子,钱朵毕竟是咱招募的合作商,要不要帮个忙?” 墨宸抿口茶,眸子往带有月牙印记的手指上一扫,想到空间只能钱朵说进才能进,心里不太舒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哈?”张东成没听懂。 墨宸眼皮耷拉着,淡淡补充一句:“干卿何事!” 张东成明白了,这是不让他管闲事:“也对,当初咱给她请大夫做好事不留名,已经够可以了。” “到底跟咱不亲,本就是她命里劫数,而且她既然提前知道消息,必定有所防范。” “钱朵多俊俏可爱的小姑娘,生在咱们这种家庭,那肯定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偏她家里人混账,你瞧小姑娘日子过得惨兮兮,唉!” 张东成重重一声叹息,像锤子一样击打在墨宸的心头。 不知为何,墨宸眼前突然浮现钱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像夜空中皎洁的弯月一样好看,一点看不出生活困苦。 再想一想钱朵身上袄裙,用的是最便宜的布料,质量极差,粗糙不堪,洗得都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衣衫褴褛与喜眉笑眼,一点都不匹配。 墨宸手里的茶,突然不香了。 张东成又叹一口气:“说实话,我挺喜欢小姑娘的机灵劲。” 一堆当垃圾扔的家具,竟然被小姑娘售卖一空,甚至出现顾客为抢夺商品差点打架的现象。 他真是服气。 聊完八卦,张东成准备去安排其它事宜。 墨宸张了张口:“密切关注,先发制人!” “……”? 张东成回首朝墨宸望,见对方将茶盏一一摆正,又拿丝帕将水渍擦干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怀疑自己刚才幻听。 “没听见吗?”墨宸见张东成站着发愣,皱了皱眉。 张东成这才恍然大悟,刚才不是幻听,真的是公子让帮忙钱朵姑娘。 虽然心里觉着哪里不对,他还是坚决执行命令,转身大踏步朝外走。 ………… 中午时候,张氏早就离开,钱朵摸出一把铜板扔给水生和狗剩,让两人街上溜达去。 水生和狗剩没瞧出异样,捧着铜板欢天喜地连声道谢。 钱朵噗呲一笑:“又不是给你们的,是让你们帮我囤点货,家里没有余粮。” 早时候还是养病时武氏给的半袋粮,已经吃光了。 钱朵想着现在全镇遭灾害,怕是粮食要涨价,趁着现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存点粮是正事。 “两袋粗粮、油盐酱醋各来两份、两包瓜子两包冰糖。”钱朵想了想,估摸着钱可能不够,又从钱袋里摸出一把塞过去:“羊肉和猪肉再帮忙分别割上几斤,猪肉要五花的,羊肉必须带羊油,如果有卖鸡蛋的也称上几斤。” 她并没有囤太多,一个人住又能吃喝多少? 能撑过困难的一阵就行,留点物资给其他更需要的人,不能吃独食。 钱家沟各家都多多少少卖了菜钱,不眼馋她那点东西,所以钱朵放心的让水生和狗剩帮忙采购。 她又想了想,感觉没再什么需要买的,便摆摆手:“你们赶紧去吧,一定要好好压价,省出来的钱就当你们今天的辛苦费。” 水生一听当然高兴,没想到随便跟钱朵出来一趟又挣到了钱。 他小心翼翼将钱收起后,问:“姐,你不一起去吗?店里都售空了,留这也没啥用吧?” 钱朵拍拍钱袋:“我得给东家结账去。买完东西你们直接运我家去,若是我不在家,就找里正去山上寻我。” “好的。”水生和狗剩年纪小,根本没听出有什么不对,高兴的答应一声,捂着口袋拉着板车去街上置办货物。 钱朵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街头,嘴角勾了勾,将钱袋全部塞进怀里。 她说同墨宸算账是真的,人家的家具人家的铺面,可不得三七分,墨宸三,她七。 不过算账不在今天,既然知道李翠花打的主意,她若是不礼尚往来,岂不显得咱不礼貌? 钱朵揣着一包钱,晃晃悠悠回村。 云岗镇距离钱家沟三十里,听着挺远,其实多走几趟便觉着没那么远了。 钱朵迈着两条腿,一路畅通无阻,想着心事,步伐不知不觉加快,平时三个时辰的路程,今天两个半时辰就到达村口。 村里有炊烟升起,将将傍晚时分。 估摸着水生和狗剩,街上转一圈,也会再一个时辰后回到村里。 她大摇大摆村里绕一圈,然后去找武氏。 武氏家和老四房对门。 钱朵进武氏家钱,朝老四房大门看了看,开着一条缝,院里有人。 她微微一笑,径直走进武氏家里,扬声说:“婶,水生和狗剩帮我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哪不舒服?”武氏正生火烙饼呢,一听钱朵不舒服,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是不是肚子凉,你先屋里炕上躺会,我刚烧的,暖的很。” 钱朵摆摆手,故意打声说:“不了婶,你忙吧,我可能着了凉,一会儿山上去采点草药煮一煮,喝了发发汗就行。” “那哪行呢,天都要黑了,进山多不安全。”武氏拉着她不让走。 钱朵忙跳着跑出去,拍拍胸脯:“没事婶,山路我熟,也不往深处走,再说我得先将挣的钱放回去。” 她脚程快,一会儿就跑的没影,武氏根本撵不上。 武氏摇摇头,闻到一股糊味,朝鏊子上一瞧,烙饼都烧黑了,赶紧过去翻面。 本来有条缝的老四房大门,这时候竟然关严实了。 李翠花在门里轻吁一口气,天赐良机呢! 43、埋个土 李翠花收拾收拾之后,就从后门偷偷去小宋庄。 小宋庄是李翠花娘家,她一个人收拾不了钱朵,得找娘家兄弟和大侄子帮忙。 李翠花娘家本来是富农,他爹跟宋员外母族那边的远房亲戚,家里过不下去过来投奔宋员外。 靠着宋家,李翠花爹在小宋庄扎根,并娶了当地农户的闺女,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大儿子李富老实,在家领着老婆孩子务农,二儿子李贵机灵,在县城一家粮食铺子做学徒,闺女李翠花曾经过的不错,如今很落魄,是老两口的一块心病。 李翠花到娘家时,李家正在吃晚饭,全家围着一盆稀饭舀。 李翠花嫂子瞧见她空着手回来,翻个白眼,将饭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小姑子回来啦?又有啥事啊?” 之前打听着宋员外家傻儿子想娶亲,张罗着将夫家侄女嫁过来,结果连累老李家跟着碰一身骚。 现在又干啥来,还挑着吃饭的点,不知道冰雹过后都困难吗? 别看李翠花在钱家横,回娘家可怕她嫂子了。 她陪着笑说:“我找俺娘和兄弟说点事,好事。” 李翠花冲爹娘和李富使眼色,她娘拉着脸说:“儿媳妇你去厨房再烧点饭。” 明显是支开人,李翠花嫂子端起桌上饭盆,哼一声离开。 “闺女,啥事啊?”翠花娘赶紧拉着李翠花坐下,急切的问。 李翠花将宋员外派媒婆逼婚的事情。 翠花娘松一口气,还以为来借钱的呢。 只要不是借钱,啥都好说。 她踢一脚李老汉:“咱外孙女有困难,你得帮忙。” 李老汉耷拉着脸:“当初我就不同意说什么亲,你们偏要,这下好了。” “少扯犊子!”翠花娘说:“咱闺女在老钱家受委屈,当爹娘的能看着不管?” “她那个侄女就是扫把星,嫁给宋家以毒攻毒怎么就不好呢?” “只是闺女,怎么亲事就落到我外孙女头上了呢?” 李翠花看看爹,看看兄弟,再看看埋头呼噜噜喝粥的十岁大侄子,眼圈一红:“爹、娘,兄弟,这回我可得靠你们了。” 李老汉一惊:“靠我们也没用,我们也得靠宋员外,亲事既然他家认定,我们去说情也不管用。” 翠花娘也沉默了。 “不,不是找你们说情。”李翠花忙摆手,并将自己计划说了一遍:“傻子不是天天在外面逛荡吗?爹你去悄悄引了傻子往山里去跟钱朵生米做成熟饭。” “大侄子,钱朵没见过你,你帮姑去引他往深山里去,哥你从后面敲晕她,然后将她拖到傻子那里成事。” “娘,傻子找不到宋家肯定着急,您引着宋家女眷去山里,撞破他们好事,我也回我们村喊几个人去围观作证。” “都赶紧的,立刻马上,行动起来。” 李老汉和翠花娘互相看一眼,没吭声也没挪动屁股。 李富皱眉:“妹子,是不是太着急了,计划周全点再下手不迟?” 李翠花一拍大腿:“你们不知道钱朵多精,她昨天还拉着村里一个婶子一起住,防备的紧。” “我听说那个武氏同村里女人商量好,晚上轮流跟钱朵作伴去。” “今天的机会最好,她一个人回家上山,以后她去了镇上,怕是再难找机会了。” 一早李翠花就听说,钱朵在镇上盘了铺面。 若是对方真搬到镇上,那就真的鞭长莫及。 所以李翠花才着急,才想今天或者明天赶紧的将事情办成。 翠花娘一听这,也跟着着急:“她爹,你赶紧去,晚了咱外孙女就要嫁给傻子了。” 在他们家,自己孩子才是亲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破布,随便扔。 李老汉点点头:“成,你们先去将钱朵敲晕放倒,我这就去给员外说说。” 商量完毕,时刻紧急,全家分散行动。 等李翠花嫂子从厨房出来,发现家里没人了,连儿子也不见影。 ………… 钱朵猫在云龙山脚一片灌木丛里,得亏穿的厚,否则在深秋的夜得冷死。 怎么李翠花动作那么慢。 给她最后半个时辰机会,再不来真就回温暖的被窝睡觉了。 等啊等,钱朵冻的鼻涕都吸溜的时候,外面还没动静。 气人! 钱朵立马从灌木丛出来,跺着脚回家去,还没进村,就看到迎面走来乌压压一群人,还举着火把。 她听到了里正的声音:“钱朵从哪里进的山,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哇,我家小子回来去送东西,结果没见人。”是武氏的声音:“我就听她说一句进山,这么晚了,咋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 里正说:“那赶紧找吧,冰雹一下,山里冷的很,那些狍子野猪啥的再跑出来咬人!” “走走走!”一群人急头白脸往山里去。 钱朵想了想,没瞧见李翠花回来,莫不是今天对方不打算动手? 既然如此,就不劳烦乡亲大冷天往山里跑,钱朵扬起手,大步朝队伍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就听到小宋庄方向一阵骚动。 钱朵扬起的胳膊顿了一下之后,重新方向,默默转到一颗百年老树后面。 外公说,情况不明时,就以静制动。 且等上一等,瞧上一瞧。 ………… “嫂子,小四估计跑去远处玩了,您别着急。”翠花娘凑在一个胖乎乎跟发面团一样穿金戴银的妇人跟前,担忧的说:“咱这么多人撒出去找,肯定能找到。” 胖妇人正是宋员外的大老婆朱氏,当初生小儿子难产,被稳婆一使劲伤到儿子脑子,从此俊俏的小伙成了远近闻名的傻子。 再傻也是朱氏身上掉下的肉,反正宋家养的起,且已经有了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怕傻儿子小四在家里闷,朱氏买了好几个小厮护着儿子去外面玩,结果今天小厮回来说小四丢了。 三个儿子在外跑买卖,可恨宋员外关键时刻不见人影,朱氏慌的没注意。 然后翠花娘说好像看见小四进了山,朱氏着急忙慌的喊上丫鬟婆子和家丁,整整齐齐往云龙山去。 44、进山找人 翠花娘会巴结,一向跟朱氏走的近,是人家的第一狗腿。 平时朱氏想欺侮村里谁家,咳嗽一声翠花娘立刻就冲上去,为此老李家虽然在小宋庄是外姓人,仗着跟宋员外关系好,腰杆挺的特别硬气。 此刻翠花娘小心翼翼搀扶着朱氏:“嫂子注意点脚底下,四小子肯定没事。” 能出啥事呢? 李老汉拐的,完了找着也是办好事呢,朱氏瞧见傻儿子自己会找媳妇,偷着乐都来不及。 所以翠花娘表面慌张,心里稳的很,不着痕迹搀扶着朱氏往计划好的方向去。 朱氏看清楚去路,停下脚步,皱眉:“跨过这条沟就是钱家沟的界,小四不可能跑那么远。” “可是咱地界都找遍了,没有哇。”翠花娘笑笑:“嫂子,该不会昨天小四听见钱家沟,就摸着来了吧?” 宋员外让媒婆来钱家沟说亲,小四拍着手满村喊“要娶媳妇喽”,翠花娘还关上门偷偷笑话呢。 她这么一说,朱氏心里也犯嘀咕。 对呀,昨天找媒婆说话的时候,可没避开傻儿子,还为娶亲的事拿他打趣。 这傻儿子,该不会真跑去钱家沟找媳妇了吧? 朱氏心里七上八下,都不用翠花娘扶着,脚底下走的更快,儿子可别被钱家沟人给欺负了。 她走的快,钱家沟里正那边也不慢。 三下五下,两个队伍迎面撞上。 黑灯瞎火,对面乌压压一队提着灯笼的人,将里正吓一跳。 他觉着火把朝对面照:“干嘛的?” “小宋庄,寻人的!”跟朱氏来的一个小厮大声喊。 里正不相信:“寻人咋往我们钱家沟跑,该不是来偷树的吧?” 云龙山周围五个村落,各自划分好地边的,谁也不许过界捡别村的柴禾砍别村的树。 但就是有人逞能不能招呼,半夜三更跑人家村里占那三瓜两枣便宜。 为这事几个村庄没少吵吵。 翠花娘听出来是钱家沟那边的人,心里想,这肯定是自家闺女找来看热闹的。 她怕两边闹误会,忙走出队伍:“大兄弟,我是你们钱家沟的亲家,我闺女是李翠花。” 里正听见李翠花三个字就心烦,不是她,钱家沟在这次冰雹中说不定都没啥损失。 他语气及其不好:“喊啥大兄弟,谁是你大兄弟,我们村没你们要找的人,走走走。” 他们还得进山找钱朵呢。 翠花娘闹个大红脸,幸亏天黑看不清。 朱氏见对面不给亲家面子,心里又着急又不耐烦:“我家小四找不到了,说不定就跑你们地边上,你不让我们找,你担得起责任吗?” 里正一听声音,不吭声了。 乖乖,宋员外媳妇都亲自来了,看来小傻子真跑的没影了。 咱不能不让人家找啊,说不过去。 他挥挥手:“那你们找吧,别祸祸我们东西就成。” “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们,就跟我们一起找呗。”翠花娘趁机说:“瞧你们着急的样子,也是出来找人的吧?” “对,找我们村钱朵呢。”里正见不是偷树的,放松了警惕,实话实说:“进山采药去了,没回来,我们怕她危险。” 翠花娘笑:“都是寻人,咱就一起呗,万一他们在一块呢?” 里正听着对方的话,细品品,也没啥毛病。 他转头问跟来的人:“要不,一起找?” “一起呗,瞧他们比咱们人多。”武氏小声说。 一起找,既能防止对方使坏,又能借对方的人手。 其他人也同意。 于是在翠花娘的促和下,两支队伍合在一起。 翠花娘心里有鬼,引着人往预定地点去,她不让人分散开:“黑灯瞎火的,咱们一起作伴,别走散遇到危险。” 钱朵等人走开一定距离,才从树后钻出来。 这这这……到底闹哪样啊? 她扯下头巾蒙上脸,露出两只眼睛,悄悄在里正他们队伍后面。 ………… 翠花娘就着火光,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瞅,心里嘀咕李翠花说会做记号,咋还看不见有啥记号,到底多远啊? 朱氏没出过远门,已经有点喘的走不动到了。 她太胖,半个身子压在翠花娘身上。 翠花娘使出吃奶得劲也要带着她走到现场。 终于又走了大概一里路程,翠花娘瞧见了树枝上挂的一条腰带,腰带顺着风飘扬,一瞧就是人故意挂上去的。 这就是记号! 她一拍大腿:“哎呀,那是啥!” 朱氏还以为她看见傻儿子了呢,惊喜的问:“哪呢?” “那!”翠花娘伸手一指:“我瞅着像根腰带。” 裤腰带?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里正三步并做两步过去,找到一根长木棍,将腰带给扒拉下来。 翠花娘飞速过去捡起来,仔细瞧了瞧,是女人用的。 妥了! 成事了! 估计再走两步,就能撞上钱朵和傻子睡在一起了。 她不着急过去,等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翠花娘将腰带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兴奋:“女人的裤腰带,该不是有人趁着天黑,进山做野鸳鸯吧。” 其他人还好,里正和武氏心里咯噔一声,脸都变了。 钱朵进山没消息呢,突然冒出个女人的腰带,别是…… 他们不敢想。 “哎呀呀,真是胆子够肥,也不怕冷也不怕野猪,啧啧啧。”翠花娘抓着腰带,吐沫星子喷的四处飞。 朱氏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哪里关心这个。 她挥手扇扇鼻子:“走了走了,咱来找人的!” 翠花娘眼睛又看到一件东西,故意嚷嚷:“谁的棉袄?” 这回她不等问,蹭蹭蹭跑过去,又从一颗树底下捡起件棉袄。 朱氏眼睛无意一扫,登时变了脸色,她急冲过去将棉袄抢过来,里里外外瞧一遍,都要哭了:“这是我儿子的,里面还绣着他的名儿呢,哎呀我的儿,不会被野猪啃了吧。” 她脚底一软,就要往地上出溜。 翠花娘一把抱住她:“嫂子,别瞎想,外套上根本就没血。” “我说钱家沟的人,你们刚才说找钱朵,现在有小姑娘裤腰带,还有我们小四的棉袄,该不是两人在里面……” 她两个大拇指一对,嘿嘿笑两声。 可把钱家沟的人恶心坏了。 45、红口白牙 钱朵望着眼前的张东成,很惊讶:“你?” 张东成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里面场面不适合你看,回家去,我们公子自有安排。” 钱朵:“……走之前,我能找我们钱家沟的人说句话吗?” 她在京城,也偷听过舅母她们八卦些大家族私下里的龌蹉。 看张东成的模样,估计里面确实不适合未婚的小姑娘。 钱朵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免得又被有心人做文章。 但是她也不能让帮助自己的人吃亏:“刚我看见水生在队伍里,您能帮我带句话吗?” ………… 山里,翠花娘将话题往钱朵和宋傻子身上引,明显不怀好意。 里正一个男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好上去说话。 武氏扒拉开人群,冲到翠花娘和武氏跟前:“你们胡咧咧个屁哩,凭着两件死物就乱喷。” “哎呦。”翠花娘一撇嘴:“我又没说是你闺女跟我们小四,你慌的啥。” 武氏气的撸袖子:“可你骂的是我们钱家沟的姑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花娘赶紧躲朱氏身后。 朱氏带来的家丁丫鬟一起涌上去,将武氏推搡的一屁股坐地上。 翠花娘躲在人后冷笑:“有啥着急啊,我们小四本来就跟钱朵定亲了,早晚的事!” 钱家沟的人气得撸起袖子就围上去。 翠花娘啧啧两声:“咋滴,你们村出个不要脸的人,还想围殴我们小宋庄啊?” 一句话说将事情上升到两个村之间的战争,小宋庄的人也涌上前吹胡子瞪眼。 水生悄悄溜出队伍,想捡块好使的石头砸烂翠花娘那张胡咧咧的臭嘴。 “啾啾!”一声鸟叫耳边响起。 水生没当回事,低着头挑选石块,就感觉有人拽自己领子,不耐烦回头,差点跳起来:“张……” “嘘。”张东成做了个手势,随即附耳小声说了两句话。 水生眼睛一亮:“钱朵姐说的没错,打架咱也吃官司,不如一竿子憋死那些龟孙!” 说完他扔了手里的石块,掉头去挤到场内,将武氏从地上扶起来,只小声说了一句:“娘,钱朵姐已经回家了,你别怕,使劲怼她!” 武氏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儿子。 水生坚定的点点头:“钱朵姐说的,你就拱着对方蹦跶,蹦跶越高摔的越狠!” “行!”武氏相信儿子,钱朵没事,她就是啥也不怕。 两人声音小,翠花娘得意忘形,嘴里哔哔不停,根本听不见他们对话:“这是小四的棉袄,这是钱朵裤腰带。证物都在呢,否认啥啊否认!” “要我说,既然定亲了,你们就改赶紧将人嫁过来,女大不中留,你瞧出丑事了吧。” 武氏血槽充满,卷起袖子指着翠花娘鼻子:“少特么胡说八道,钱朵早跟老四房没关系,小傻子最后定的是你外孙女。” 翠花娘没想到对方还杠上了,瞪眼:“你放屁,明明是钱朵,都成实事了你还争辩有意思吗?” “啥都没瞧见呢你咋就能确定,死皮不要脸四处扒瞎话!”武氏心里有底气,一点都不怕。 翠花娘头疼,李翠花找的啥人,不是看热闹的吗,咋还来个维护钱朵的泼妇? 她又不敢顺着对方话说,说了那不就是看不起小傻子吗? 翠花娘眼神往朱氏身上瞟了瞟:“嫂子,他们钱家沟欺负人,瞧不起咱们小四。” 朱氏抱着棉袄,脸色阴沉,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场面一时安静。 安静的时候,就显出别的声音来。 刚到的时候大家情绪紧张,后来又顾着吵吵,谁也没有细听。 此刻窸窸窣窣又夹杂着某些不和谐的声音,终于传到众人耳朵里。 翠花娘说的没错,真的有人在做野鸳鸯,而且热火朝天,外面这么吵吵闹闹都影响不到。 朱氏心情复杂,既高兴又生气。 高兴儿子会找媳妇了,生气哪个不要脸的大冷天勾搭她儿子,冻坏了怎么办? 翠花娘心情激动,冷笑:“还否认呢,大家伙听的明明白白。” “真是不要脸,正儿八经的提亲不答应,背地里却勾搭男人,钱家沟出个贱|货。” 说完她冲钱家沟的人吐口吐沫。 翠花娘觉着事情圆满,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转头对对朱氏说:“嫂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也被觉着丢人,明早咱就一顶小轿子将人抬进来。” “不守妇道的人,咱也不用八抬大轿,多省事!” 朱氏也是这么想的,脸色略微缓和。 武氏也听到了,心里更加确信了,里面肯定不是钱朵。 钱家沟的人都很气愤,但是并不知道钱朵已经下山,因此想怼人又没底气。 里正听到里面声音不堪入耳,就要喊着人赶紧回去,如果真石漆钱朵,这么多人瞧见,钱家沟以后就别做人。 武氏也听到了,拦住他:“我听见了,那声音肯定不是小姑娘的!咱如果现在走,不给钱朵正名,以后才是真的没脸见人。” 里正一想确实是,他们人都没瞧见,都是小宋庄那边瞎哔哔。 万一不是人钱朵,钱家沟的人走后无人见证,以后还真说不清楚了。 他点点头,黑着脸对小宋庄的人说:“你们说是就是啊,等人揪出来弄清楚再扯别的。” “对,先将人揪出来。”武氏点头:“钱家沟出个女的,小宋庄出个女的,你们进去抓人。” 朱氏想了想,天挺冷的,还是先将人带回去暖暖身子再说:“行,就这么办,不过你们轻点,别瞎坏我儿子。” 当即各方推出一个妇人,进小树林拿人。 翠花娘还回头追着喊:“你们记得给钱朵披上衣服,外面都是老爷们,别走|光。” “呸呸呸!”武氏恶心的不行:“人都没瞧见,你能别老扯人家名字吗,我还说是你……闺女呢!” 她本来想说是钱芷。 但钱芷也是小姑娘,武氏没那么不要脸,拿小姑娘名声开玩笑。 她讨厌李翠花,干脆扯出李翠花恶心对方。 翠花娘正得意,一听攀扯到自己闺女,当然不高兴:“你血口喷人!” 武氏说:“就是你闺女!里正兄弟,你给我作证,如果真是钱朵做丑,丢咱钱家沟的人,咱钱家沟不认这种闺女,撵出去!” 里正不自信,黑着脸冲武氏摇头。 武氏不管,继续怼翠花娘:“李翠花她娘,我敢说这种狠话,你敢吗?” 46、自己挖坑自己跳 翠花娘有啥不敢的,反正里头不可能是自己闺女,只能是钱朵。 她拍着胸脯说:“谁不敢谁是鳖孙,如果里头是我闺女李翠花,我就……我就将这裤腰带吃下去!” “裤腰带又吃不死人,你对天发誓,如果是李翠花,就让我们钱家沟往她脖子上套双破鞋,游街整个云龙山!” 翠花娘心肝颤了颤。 武氏步步紧逼:“你敢不敢,你发誓啊!” “……有啥不敢,”翠花娘照着武氏的话说一遍,发了誓言:“你们游完街,我们家还要直接抽死这个不要脸的,就这么说了,怎么着吧!” “翠花她娘。”小宋庄有人轻轻扯她衣裳。 “别拦我,今天非骂死她不可!”翠花娘头都不回,叉着腰往前跨一大步,冲武氏嚷嚷“说话啊,你咋不说话了?继续跟我杠啊!” 武氏朝其身后看了一眼,不但不吭声,还朝后退了一步。 翠花娘一看对方退缩,更得意了:“来呀,继续跟我杠。” “就你脸大,就你事多,我说钱朵咋了,一个没人要的丫头你还当成宝啦?跟你啥关系啊,该不是你跟钱状元偷偷生的吧!” “翠花娘!”小宋庄的人急了:“你往后看!” 翠花娘一甩手,呲牙咧嘴的回头:“看啥啊,后面有……” 她像被人掐住脖子,后面的话全咽进肚子。 身后小树林,刚才进去的两个妇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衣衫|不|整,一张脸没点人色的女人出来。 不是她闺女李翠花又是谁? 翠花娘浑身哆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过去看仔细,但是腿沉的像石头。 不可能的,肯定不可能。 说好的是钱朵。 “娘啊!”李翠花一声哭喊,让翠花娘再也无法心存侥幸。 她一屁股瘫在地上,手指头点着对方,哆嗦着嘴说不成话:“你、小傻子,你们俩……哎呀我的亲娘啊!” 这算啥事啊。 糊弄人,将自己给糊弄进坑里! 武氏乐了:“别忙哭,刚才发的誓你还记着吧?” “说我脸大,你脸也不小,明明自己亲闺女不要脸还想往别人头上赖,冰雹砸没劈死你!” “我们钱家沟的人讲理,要脸,给女人挂破鞋游街的事办不出来。” “但是这种媳妇,还有你这种黑心的亲家,我们要不起!” “里正兄弟,你喊个人去老四房说一声,将李翠花的行为原原本本讲出来,看她们家怎么处置!” 李翠花刚经完事,身上不得劲,又惊又害怕,瘫在地上起不来。 听到武氏差人去告诉家里人,白眼一翻晕过去。 翠花娘一骨碌翻过身,爬着就过去抱住武氏大腿:“别啊,千万别告诉我亲家。” 依钱老太的秉性,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武氏冷笑:“求我没用,你觉着这事能瞒得住吗?” “我劝你直接将李翠花领家去,免得留下来被我那要面子的婶子折磨。” 武氏不是狠心人,站在女人的角度,她是真心为对方考虑。 然而翠花娘不理解,一把鼻涕一把泪:“咋领家去,我闺女早嫁给你们钱家沟了,生是你们老钱家的人,死是你们老钱家的鬼,你们不能出事了就不认这媳妇。” 得! 武氏甩开翠花娘:“啥话都是你说,反正都是我们钱家沟倒霉呗?” “摊上你养的这么个闺女,成天欺侮我们老钱家的闺女,闹的家里和村里乱七八糟,我们还没找你家算账呢!” “赶紧将你家闺女领走,别留我们钱家沟恶心人。” “亲娘啊!”翠花娘哭的语无伦次:“她爹啊,不争气的翠花啊,你咋就自己上了呢?” 武氏一听怒了:“啥意思?啥叫自己上,你们还打算让谁上?到底想算计谁呢?” 想起李翠花之前想给钱朵定的亲,武氏觉着自己没猜错。 “死皮不要脸!”武氏跳到翠花娘身上就左右开弓:“你们老李家黑心黑肺不要脸!” 谁也不上去拦着,大家都懵着呢,尤其小宋庄那边。 朱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儿子跟一个老娘们……不敢往下想啊! 偏这时候钱家沟那边有人问:“咋就揪出一个李翠花,那个男的呢?” 钱家沟的人这时候情绪放松了,不是他们村小姑娘就行。 至于李翠花,因为收菜的事,村里人早对她没啥好感,见她出丑还乐得看热闹。 “抓那啥抓双,只揪出一个李翠花算啥?” “你们小宋庄不能包庇自己人,都揪出来!” “走走,咱们老爷们去揪!” 好几个老爷们往小树林冲,刚才进去抓人的那个小宋庄妇女慌着去拦,根本拦不住。 “娘子,你赶紧喊人拦。”妇女催发呆的朱氏:“里面是员外!” 傻子本来傻,揪出来好圆过去。 里面可是员外,被人抓出来示众,宋家以后在云岗镇还怎么混? 朱氏脚下一跌,整个人都被雷劈的里嫩外焦:“你说啥,是谁?” “是员外,咱家老爷!”妇人急得跺脚。 朱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妇人赶紧搀扶住对方:“娘子,你千万要挺住。” “挺个屁!”朱氏都五十多了,生了四个儿子,跟宋员外早没啥感觉。 她不伤心,就是觉着丢人。 “走!”朱氏大胖脸此刻拉老长,扭身领着一帮人就往山下撤。 现在走,就是宋员外一个人丢脸,私德有问题,回头她就闹,起码能护住儿子的名声;若是留下来跟钱家沟掰扯,说明他们夫妻俩都不咋滴,教出的孩子可见一斑,到时候整个宋家在云岗镇都没法混。 朱氏心里盘算清楚后,气也不喘了,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脚底下跑的飞快。 ………… 不远处的清泉边,墨宸披着斗篷,手里握着暖婆子,默默听着外面发生的热闹。 张东成鼻子都冻成了冰溜子,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袄。 小山里太冷了,吹的他脑壳子疼,偏墨宸说穷山僻壤太寂寞,非要留下看乐子。 也对,一到晚上许娘子就回自己家,整个墨宅就他和墨宸两个人,确实无趣的很。 不过热闹看的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张东成问:“公子,钱朵姑娘早就回家,这边也事成了,咱回吧?阿嚏!” 他抽了抽鼻子。 墨宸嫌弃的往外挪挪脚:“回吧。” 两人沿着另一条小路,慢慢走下山。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张东成一路走一路打喷嚏。 墨宸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离张东成远远的,怕他喷自己一身。 到了山脚,看着沟对面房子里传出的昏暗灯光,墨宸停下脚步问:“前面谁家?” 47、钱朵的构想 “笃笃笃——” 有人敲门。 数铜板的钱朵脑子还没反应,双手就将铜板全部扒拉到罐子里,藏到了灶坑最里面。 “谁啊?”敲门声很有节奏,钱朵边堵灶坑边高声问。 “我。”声音低沉且淡漠。 钱朵愣住,顾不得拍手上灶灰就去开门:“你们咋这时候过来?” 换成别人她都不开门。 但是墨宸和张东成刚帮过自己,总不能拒之门外。 墨宸一脚迈进门,未能落下,忽的又收回去,眼睛盯着钱朵脏兮兮的手,声音都颤抖了:“你在家也不洗手?” “……”钱朵望望自己满是灶灰的手,翻个白眼,去锅里舀了还没烧热的水冲了冲。 墨宸突然后悔来了,站在门外不进去:“张管事有点冷,你给烧点姜汤。” “……”对方语气生硬,钱朵想说你命令谁啊,但是看看冻的直流鼻涕的张东成,心一软,又去切姜片。 墨宸不进屋,张东成也不敢进,两个人就在外面吹冷风。 山上火把由远及近,慢慢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和说话声。 钱朵将姜片迅速扔进锅里,一把将两人拽进屋,砰关上门:“别让人瞧见你们,否则明个儿有人嚼舌头。” 刚躲过李翠花,可不能在自己这里出错。 墨宸踉跄站稳,总觉着衣领处不干净,浑身别扭的不行,一张脸纠结到死。 张东成倒是舒一口气:“钱朵姑娘,你小屋子收拾的挺干净。” 随着他的话音,墨宸目光也扫视各处:柴禾码放墙角,占了半个屋子;碗筷胡乱扔在灶上,四方桌随意摆着个缺口的茶盏,旁边就是灰不溜就的抹布。 哪里干净? 他提一口气:“这也太……” “钱朵姑娘,你怎么不将炕烧上,我帮你!”张东成及时打断墨宸的话,动手去搬柴禾。 屋里虽然比外面暖,但是没有烧炕,还是不够舒服。 钱朵忙厉声阻止:“放下!” 张东成一怔。 对方似乎被自己吓住,钱朵不好意思解释:“那是我准备过冬的柴禾,现在天气暖和,不到烧炕的时候。” “谁家现在不烧炕?”天气骤然变冷,只要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早就烧足了炕。 钱朵讪讪笑道:“不冷嘛,我不觉着冷,一会热乎乎姜汤下肚更暖和,你们先坐。” 她说着话,将柴禾从张东成手里抽出来,又重新码放整齐,顺手摆过去两个板凳。 墨宸皱着眉头瞧瞧板凳,从袖子里抽住一块丝帕,反复将凳子擦拭干净后才落座。 大锅烧水快,此刻水蒸气弥漫整间屋子,咕噜噜水声开始翻滚。 钱朵只有两只碗,拿起就要给碗里放黑糖。 “住手!”这回轮到墨宸厉声高呼。 钱朵一顿,还未回头,手里的碗就被墨宸给抽走:“你怎么不洗碗?” “干净的!” “放灶台都落灰尘了,怎么干净?” 墨宸膈应的要死,瞅见灶台下面还有捅干净的水,立刻将碗扔进水桶。 钱朵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就闭上。 因为墨宸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干净丝帕,将两只碗涮净擦干又塞给了她:“舀吧,我用那个没缺口的碗。” “……”您是老板你说了算。 钱朵默不作声将姜汤端上四方桌。 墨宸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再放点黑糖。” “……黑糖是我们钱家沟自己土方熬制,熬的人有可能没洗手。”钱朵默了默后,回答道。 主要是黑糖她也不多,要留着过年待客呢。 墨宸:“……” 突然不想喝姜汤,还想将刚才咽下去的吐出来。 外面街上已经听到吵闹声,隐约听到有人说:“去老四房!” 张东成咳了两声,打破屋里尴尬气氛:“钱朵姑娘,老四房估计今晚很热闹,你不去围观?” 钱朵跟老四房不对付,还是被对方撵出来的。 换成张东成,他肯定要去看热闹,甚至还要讽刺两句踩上一脚。 就是这么小心眼。 钱朵却神情平静的摇摇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威胁不到我了,还理什么呢?” 省点力气赚钱不好吗?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老四房。 提到赚钱,钱朵来了精神:“张管事,我跟墨公子要商量点商业机密,可能不方便您听,回避一下可以吗?” 张东成愣了愣,看墨宸眼色,见对方轻轻点头,他立刻将姜汤喝完,一抹嘴巴,从后门出去,避开外面的人群。 墨宸看向钱朵,长睫毛忽闪忽闪,摇摆的油灯火光映在他的双眸里,像一盏昏暗的亮光在深邃不见底的隧道一闪一闪,勾引着人进入,心甘情愿的走到最深处。 钱朵咽口水,抄起身边一个和面盆,一把抓住了墨宸放在桌上的手:“走,进空间!” 嗖! 两人出现在空间里。 “姐,你来啦!”本来趴在泉水里的小青龙,兴高采烈的甩着尾巴就要扑过去。 钱朵往墨宸身后一躲,哗啦啦,这次水淋了墨宸一身。 墨宸:“……” 小青龙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摇头摆尾冲钱朵笑:“姐,今天挣钱没有,要不要喂我点?” “没有,休想,做梦!”钱朵伸出和面盆:“给我整一盆泉水,有用,快。” 小青龙一点没犹豫:“好嘞!” 它用尾巴一卷,就给和面盆注满了灵泉水。 钱朵毫不含糊,当机立断,一点也不废话,抓着墨宸说:“走,回去!” “姐……”小青龙的呼唤被甩在空间,钱朵和墨宸重新坐回原处。 若不是桌上慢慢一盆的清泉水,都以为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墨宸有些恍惚,不着痕迹抽出被钱朵抓着的手,悄悄捂住了汤婆子。 汤婆子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依旧很烫,伴着刚才那口姜汤,他的脸都给热红了。 钱朵兴奋地敲着和面盆,眉飞色舞:“瞧见没,用这水泡菜种,回头肯定品相收成都一等一。” “我的想法是,咱先跟钱家沟的村民签合约书,以后村里的菜种我提供,收的菜专供咱们。” “以村为试点,做出成绩后慢慢向云龙山周边推广,最后将整个云岗镇作为咱蔬菜批发的供货基地,然后咱再慢慢垄断整个青州的蔬菜买卖,如何?” 墨宸面露惊讶,说:“你这……”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将他的话盖了下去。 49、起风 “钱朵,你个扫把星,开门!”是李翠花。 钱朵和墨宸互相对望一眼,随后立刻行动。 钱朵打开后窗,墨宸迅速离开,一个怕被人看到屋有男人,一个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过,目的不同,但是配合默契。 这边刚关上后窗,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激烈撞开,李翠花披头撒发跌进来。 后面跟来的武氏和里正也跑进来,却来不及抓住李翠花。 她直冲钱朵,却扑了空,一下跌倒在地上:“扫把星啊扫把星!”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躲开的钱朵一头雾水,看着进来的武氏和里正:“婶,叔,她咋啦?干嘛呢这是?” 武氏将钱朵揽在怀里安慰:“别害怕,我们抓住她办丑事,准备带去老四房处置,结果不留神让她跑你屋里。” “啥丑事啊?”钱朵故作惊讶和好奇。 武氏摇头:“小姑娘家家的别瞎打听,污了你耳朵。” “呸!”李翠花被里正拦着过不去,跺着脚叫骂:“装啥糊涂呢,就是你!” “是你将我打晕,然后你又给宋员外灌药。” “你们,你们一个个现在都维护她,小心倒霉!” “你们以为冰雹怎么砸的你们的菜,还不是她乌鸦嘴说天要下冰雹!” “这次我肯定也是被她害的!” “够了!”钱朵听不下去,从武氏怀里挣扎出来,厉声质问:“婶,大半夜你冲进来污蔑人,也要过过脑子吧!” “你多壮,我多瘦?我能打晕你?” “宋员外成天坐在深宅的莲花台上修仙,周围一圈家丁围着,我有给他下药的能力,直接毒死他不更好?” “明明是你心里有鬼!” “……”李翠花被怼的心塞。 可是她想不通啊。 想不通明明是去哄钱朵的路上,怎么就被人敲晕,再醒来就被中药的宋员外纠缠住,跑都跑不了。 不是钱朵,又是谁害她? 这事从头到尾除了李家人,谁也不知道。 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胡搅蛮缠:“不是你是谁?你扫把星,乌鸦嘴,不是你动手也是你诅咒的!” 钱朵冷笑:“我若是乌鸦嘴,就给老天爷说一声,一个雷劈死你!” “头上三尺有神明,你胡乱说话死了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收菜损失惨重是因为你利欲熏心、贪多嚼不烂;” “可恨你不知道反省,倒怪到我头上。” “我有什么错,就因为我提醒了大家?还是因为我赔本收购大家蔬菜碍了你的眼?” 这话一出口,门口跟来的村民全都对李翠花怒目而视。 钱朵又说:“听说宋家派媒婆去老四房,你跟宋员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可别再往我身上赖!” 武氏脸色一变,想起翠花娘在山里说的那句话:“不争气的翠花啊,你咋就自己上了呢?” 这是李翠花一家想害钱朵,结果自己一头栽坑里。 她不愿意再纠缠不休:“得了李翠花,你再磨蹭,也躲不了去老四房!来两个人,赶紧将她拉走!” 里正也点头:“赶紧的!” 老四房难缠,背后有族长撑腰,里正直接将李翠花扔回去让他们自家处置,才不自己动手做坏人。 李翠花本来被钱朵一顿数落,心里又羞又害怕,一听要交给钱老太处理,整个人都匍匐在地求饶:“钱朵啊,你帮我说说情啊,我可是你亲婶子!” “这回想起来自己是亲婶子了!”里正踢她一脚,招呼两个老爷们过来拽人。 李翠花后悔啊,早知道村里人会进山,打死她也不会今天算计钱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死定了! 她四脚朝天乱蹬,又哭又嚎。 两个大老爷们拽不动她,那就三个。 李翠花最终被人抬猪一样抬了出去,里正嘴里咒骂着跟在后头。 武氏拍拍钱朵后背:“别怕,没事了。” “谢谢婶。”钱朵轻轻松口气,眼睛往后窗瞥一眼,也不知道墨宸走了没有,可别被人撞到。 这个时候,武氏突然问:“对了,你啥时候回来的,水生不给我说,我都不知道。” 钱朵心里一提,肯定不能村里人进山时,她就在大树后面躲着:“那个我早下来了。” 武氏一拍手:“那肯定是咱们走岔道儿了,你看今晚这事闹的。” “没事了,你赶紧睡吧,外面别管怎么闹,你小姑娘家别打听,知道不?” “嗯嗯。”钱朵急忙点头。 武氏又叮嘱两句才急匆匆离开。 钱朵拍拍小胸口,关严实门,打开后窗朝外看,外面除了明月和冷风,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的发财大计划还没说完呢! 李翠花真该死! 该死的李翠花并没有死,而是直接被老四房给休掉,当天晚上就和她娘一起被撵回了小宋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都不用钱朵打听,这事儿第二天一早就传遍全村。 有爱嚼舌头的小媳妇,磕着瓜子就溜达到钱朵院前:“朵,你知道你三婶被休了吗?” “啊?啥时候的事?”钱朵正从井里提水呢,边拉绳子边问。 一个小媳妇挤眉弄眼:“就昨天半夜,你知道吗?她竟然跟宋员外勾搭上了,在山里那啥被咱的人拿住。” “你奶奶气的差点背气,吵着让你三叔写休书。” “你三叔也是个狠心的,伤还没养好的,硬是爬起来写了休书,说李翠花有辱门庭,从此……” “哎呀,你三叔掉书袋,咱也听不懂,反正就是他不跟你三婶过了,让她滚蛋!” 钱朵做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毫不意外。 李翠花这回丑事闹得太大,严重伤了老四房体面,肯定是要被休的。 她只是惊讶,墨宸竟然将李翠花和宋员外做一处,真是妙哉。 按照钱朵自己的想法,是将李翠花敲晕扔进山里喂狼,免得总是出来打扰自己挣钱;至于小傻子,钱朵不至于欺侮一个傻子,根本就不在计划之内。 还是太单纯善良,不如墨宸手黑。 这么一来,李翠花滚出了钱家沟,背后黑手宋员外也跟着丢人,一箭双雕。 钱朵正在心里暗自感叹,突然听到小媳妇问:“对了朵儿,昨天你婶子是不是还到你屋里闹腾?” “啊?”钱朵一愣。 小媳妇暧昧一笑:“那么大响动,我可都听见了,你否认不了。” “昨天李翠花还在老四房叫嚷,说你藏男人,桌子放两个碗姜汤,一碗还热乎着!” 50、二黑 一道凉风吹进钱朵脖子,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媳妇凑近钱朵,压低声音,一脸的八卦模样:“钱朵,说嘛,你屋里到底有没有藏男人,年纪到了,又没人替你操心,确实该自己考虑亲事?” “嫂子,你信一个被休弃之人的话?”钱朵抬起头,冲小媳妇莞尔一笑。 小媳妇看着钱朵花一样的笑脸,忙摆手:“嗨,我肯定不信!” “但是钱朵啊,我就是好奇,你一个人住为啥放两个碗?” 钱朵笑:“一碗喝汤一碗盛菜,不行吗?” “行,行,咋不行?”小媳妇丝毫不知道进退:“那你喝姜汤为啥也用两只碗?” “跟你啥关系啊!”一声厉喝从小媳妇背后传来。 小媳妇忙挺直身体朝后看,是武氏扶着孙氏走过来。 一位严厉长辈,一位母老虎,小媳妇谁也得罪不起。 她扔了手里的瓜子皮,拍拍手,抬头望天:“哈哈哈,今个儿天不错。”说着话沿着篱笆墙小跑着溜了。 孙氏冲她背影一啐:“东家长西家短,磕着瓜子四处转,我看就是闲的腚疼,回头必须跟她婆婆好好聊聊!” “大奶奶,婶子,你们怎么转过来了?”钱朵将水桶放下,迎出来。 孙氏抓住钱朵的手:“你瞧这手凉的,别提水了,回头我找几个半大小子给你装满水缸。” “朵啊,你为咱村做了好事,将损失降到最低,让钱家沟有能力渡过这个年,奶奶代表全村感谢你啊。” “外面那些胡言乱语你别搭理,谁要是再跑你跟前嚼舌头,告诉我,我撕烂她的嘴!” 钱朵笑吟吟:“谢谢大奶奶,我也讨厌那些没事嚼舌头的人呢,干点正事不行吗?” 是钱不好赚,还是买卖不好做? 孙氏和武氏过来,就是安抚钱朵的。 昨天李翠花眼看着被休弃成定局,临走竟然诬赖钱朵屋里藏男人,说桌子上两碗姜汤就是证据。 武氏当时就给怼回去,她也在场,明明是一碗姜汤,哪一只是空碗。 谁说一个人过,就得备一个碗,那不是胡扯吗? 信的人不多,但是她就怕有人闲得慌出来找抽。 果然一大早就逮住个碎嘴的小媳妇。 武氏跟在孙氏后面说: “钱朵啊,我俩过来就是给你说一声,咱村里也没有浸猪笼的规矩,李翠花不想做咱村媳妇,咱就成全她。” “不过她回去也没得好,今早小宋庄就传来消息,宋员外媳妇一等李翠花进村,直接将人掳走打个半死,强摁着签了死契,扔在家里后院牛棚做苦力。” “以后你们轻易碰不到,她再没机会害你。” “但是你还是得小心点,小宋庄那边你能躲着就躲着,千万别跟他们正面刚,遇到事赶紧回村找人。” 李翠花不可怕,最怕宋员外翻后账。 这番话很实在,全是为钱朵个人安危考虑。 钱朵除了说谢谢,更多的是感动。 以前外公也说过,宗族是累赘,也是力量,平时看着都讨厌,但关键时刻他们就是维护你的斗士。 外公说过很多话,唯独这一句,钱朵不信。 然而今天,她不得不信。 哪怕孙氏为了里正的位置,武氏为了水生跟着钱朵有好处。 起码此刻,她们站在自己这边,真心实意的维护自己。 为了这份好意,为了自己成为全青州的蔬菜大亨,为了早点挣够赎救外公的银子,钱朵也不能闲着。 所以吃过早饭,钱朵就收拾收拾要去镇上。 结果没走到村里,就被人拦了回来。 钱朵瞪着面前的水生和富贵说:“你们干嘛,为啥不让我出村?” “姐,隔壁宋员外和他媳妇闹可厉害了,宋员外喊着要杀了你。”水生抽了抽鼻涕:“里正交待,最近你老老实实村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富贵连忙点头:“对对对,里正叔还说了,你有啥事交给我俩,我俩今后就负责给你跑腿!” 钱朵:“……”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她还被连累的给禁足了。 “行吧,我就是去买点种子。”钱朵说着掏出一个钱袋扔过去:“你们俩去跑腿吧。” 她犯罪不着急去找墨宸。 先搞到种子,回头赊账给族人,让他们用来年的蔬菜抵账,自己轻轻松松搞定来年的进货。 “记着咱村里常种的集中菜种都给我买点,多多益善。”钱朵仔细交待几句后,抄着袖子回家去。 难得有人给跑腿,还不赶紧去炕上躺会? 嘿嘿。 水生提着钱袋挠头:“富贵,钱朵姐又没地,为啥要菜种?” “谁知道呢?”富贵也想不通。 不过拿了人家的钱,肯定给人办事。 两个人现在该愁的,是怎么去镇上,三十里路呢。 正好二黑推着那车烂菜过来,要去给墨宅送去。 富贵忙戳水生:“他也去,咱凑他的车!” “才不呢!”水生不喜欢二黑:“他对钱朵姐有想法。” 富贵可不想走着去镇上:“咱不跟他提钱朵姐就行,跟他一路还能盯着他。” “……行吧。”水生也不想拖着两条腿去,最后点点头。 于是两人将二黑拦住:“二黑,你去墨宅送菜啊,正好我们也去镇上。” 二黑见是他俩,都没问去镇上干啥,直接点头:“上车!”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跳到车上,二黑坐在前面车把赶骡子。 走了一程,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半天,二黑没忍住:“钱朵呢?” 水生和富贵互相挤挤眼睛,都不搭腔。 二黑没问出话,回头朝两人张望一眼,并没有因为两人不说话而生气。 水生偷偷松口气,拍拍小胸口。 说实话二黑挺好,就是他娘太讨厌。 三人又是沉默好久,眼看要到镇上,二黑想了想,又问:“你们跟着去过墨宅,见到过墨宅主人吗?” 水生和富贵又对视一眼。 搭乘人家的车,却总是冷脸相待,咋想咋不像回事。 说的反正也不是钱朵的事。 于是富贵挠挠头:“没见过墨公子,只见过张管事,三十多岁,就是有点奇怪。” “按说他们富贵人家的大管事应该不干活,但是张管事为啥皮肤那么黑呢,一看就风吹日晒,跟咱庄稼人一样。” “不过他对钱朵姐挺好的……” 水生见他话太多,忙拽拽富贵衣服拦住:“二黑哥,你送菜进去自然就见到张管事了。” 二黑抿了抿,没再追问,但是表情很不好。 50、二黑的怒火 到了镇上,水生跳下车,拉着富贵就跑。 二黑将车赶到墨宅,敲了半天门都没动静。 他回头看看一车的烂菜,再没人收,是真的要烂在自己手里,一年的辛苦真的白忙碌。 二黑心情阴郁,神情黯淡,失望的要转身走。 这个时候,墨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位中年妇人。 二黑认识她:“许娘子?” “是二黑呀。”二黑跟着钱朵去过何财主家,许娘子见过:“你来干什么?” 二黑指一指车上的菜。 许娘子这才看见,恍然大悟:“你来送菜的,那你推到后院来。” 二黑当即将车推进后院,搬完了菜,擦汗的功夫才发现院里只有他和许娘子:“许娘子,宅子里怎么没人?” 许娘子边整理咸菜罐子边回答:“公子和张管事去县里有点事,我帮忙看会家。” “对了二黑,钱朵今天怎么没有来?” 二黑洗干净手,重新将车套好,一听许娘子问钱朵,犹豫了一下:“她有事没空来。” “哦,”许娘子将一小罐咸菜递给二黑:“钱朵不来你帮我捎过去吧。刚腌好的小萝卜,可脆可香,上次她说好要的。” 二黑接过去,小心翼翼用棉袄包裹住塞到车上,又用绳子拴上防止跌碎。 磨蹭半天做好这一切,他抬起眼皮装作无意间问:“许娘子,镇上那么多财主,怎么这家的人就找钱朵做合作代理?” 许娘子一个人待在大院子里,正闷得慌,难得见到一个还算熟的人说话。 她一拍手,忍不住多说两句说:“那还用问,咱钱朵脑子多灵活,人又心善。”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钱朵年轻,好掌控,可比那些老奸巨猾的财主合作着放心。 二黑眼色闪了闪,又问:“那这里的管事,对钱朵挺好的,哈?” “好啊,咋不好?”许娘子顺口一答:“张管事看着严肃,其实人可暖。” “钱朵两次来都弄的一身水,他又是塞汤婆子又是让我给熬姜汤。” “一身水?”二黑突然想起那次钱朵落水,送她回来的男人? 不就是富贵口中的:三十多岁,脸黑? 二黑一颗心如掉在冰窖里,脑子里只有许娘子嘴里说的张管事对钱朵很暖。 他不想打听了。 二黑套上车,告罪一声,撵着骡子就来到街上,望着没什么人的街道发呆。 他喜欢钱朵。 之前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娶钱朵。 但是眼下,好像一切都成了泡沫。 “二黑!”水生和富贵一溜烟跑来,打断了他的忧伤:“走,回!” 两个半大小子提着一串纸包跳上车。 二黑望一眼,问:“你们买的啥?”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水生捂着富贵的嘴,急慌慌说:“咱赶紧回去吧,俺娘等我回家吃午饭。” 二黑见状,脸色更阴鸷,扬起鞭子就抽了下骡子。 富贵扒拉下水生的手,冲他怒目而视,小声质问:“你捂我嘴干啥?” “还不是怕你多话。”秃噜秃噜再引到钱朵身上去,真跟富贵娘一样脑子不中用。 富贵的娘,就是武氏的妯娌,那个下完冰雹带头揍李翠花的女人,老五房的媳妇高氏。 水生和富贵是堂兄弟,冰雹过后高氏让富贵跟着水生往钱朵跟前凑,想讨点好处。 富贵人憨实,水生愿意带他玩,就是烦他憋不住话,鼓噪。 “以后我不让你说话,你别吱声!”水生凶狠的交待一句,亮出自己的拳头。 富贵立刻自己捂严实自己的嘴,果然一路上都没说一句。 直到回到自己家,他还捂着嘴,憋的小脸通红。 高氏看见,皱眉:“你干啥呢,捂着嘴偷吃啥呢?” “娘,”富贵终于放下手,深吸一口气:“水生哥不让我说话,天上飞的小鸟我不能夸,地上的蚂蚁我不能笑话,看见二黑哥棉袄被咸菜罐泄出的卤水打湿也不能说,憋死俺咧!” 高氏:“……” 这个傻儿子。 ………… 水生和富贵先去钱朵家送的种子,等两人离开,二黑才搂着咸菜罐敲开钱朵的院门。 “二黑哥?”钱朵拦在门口,没说让二黑进去,就在门口说话:“有事?” 二黑将咸菜罐交给钱朵:“许娘子给的。” “谢谢!”钱朵接过去,依旧没说让二黑进屋坐。 二黑心里沉甸甸,有好多话想说给钱朵,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 钱朵掀开咸菜罐尝了跟萝卜条,抬头见二黑没走:“二黑哥,你还有事?” 二黑脸一红:“钱朵,你跟我就没啥话说吗?” “……”需要说啥话? 二黑见钱朵一脸茫然,一股怒火从胸口喷发而出:“钱朵,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哪样的?”钱朵真的懵。 二黑涨红着脸说:“以前你出门都是叫上我,有好吃的也给我分享,现在你连门都不让我进!” “那不是村里有人闲话吗?”村里因为李翠花的丑纷纷扬扬,对一男一女特别敏感,早上刚有小媳妇打探到钱朵跟前。 这时候放二黑进屋,被人瞧见,钱朵还能活吗? 二黑可不想这些,就是感觉委屈:“钱朵,你到底对我啥看法?” “……好人。”钱朵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二黑要问什么。 之前她虽然一门心思挣钱,偶尔也会想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 当时身边就二黑对她好,说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其实嫁给他也不错,家里人际简单好相处。 但是就那么一点点火苗,被宋婶大转弯的态度给浇灭,钱朵再也不胡思乱想且慢慢疏远了对方:“二黑哥,我将你当哥哥看……” “撒谎!”二黑不听,好人卡让他胸口的怒火烧成邪|火,眼睛都红了:“村里同辈都是你兄弟,唯独我不是,我不姓钱!” “你跟我好,我也喜欢你,咱俩就该一对!” “你不搭理我,是不是因为又喜欢别人了?” “说,是不是那天救你上岸的男的?” “墨宅的管事对不对?” “也是,人家是墨家公子的管事,比我有钱,比我会哄女孩,你一个无依无靠被撵出家门的孤女还不上杆子去攀附?” 51、唯恐天下不乱 二黑站在钱朵家门口,因为得不到而愤怒,口不择言。 钱朵从惊讶到愤怒,再到理智,冷冷望着二黑继续污蔑她。 二黑声音越来越大,方圆三里都听得见:“你高攀上墨家管事,以后衣食无忧,可不比在钱家沟做个孤女强。” “但是那管事三十多岁,这个年纪早就有妻子儿女,你就那么不要脸去做人外室?” “昨天半夜,你屋里是不是藏着他?” “啪!”钱朵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二黑被扇得脸颊生疼,终于理智回笼:“钱朵,我、我……” 他刚才说了什么? 钱朵不想听他再大放厥词,冷笑:“二黑,你是不是闲得慌,跑我门口唱戏来了?” “先是出言不逊,接着就是自扇耳光,然后我是不是还得陪你唱你听我解释,你不听不听的码戏?” “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不过鉴于你的随意污蔑,我必须给你捋一捋!” “首先我疏远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娘跟着李翠花骂我扫把星,你舍不得怨你娘,就往我身上赖?” “其次,你说我跟什么张管事,完全就是特么的放狗屁!” “我抛头露面做买卖,早想过别人背后说三道四,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先诋毁我的,竟然是我一直当亲哥哥的你!” “既然你瞧不起我,那就麻溜的滚蛋!” 钱朵直接下逐客令,并将门重重关上。 二黑赶紧伸手挡住门:“钱朵,我刚才鬼迷心窍说了重话,你能千万别生气!” “二黑,我说你娘小肚鸡肠偏听偏信不是好人,你会生气吗?”钱朵眼睛愈发的冷。 二黑阻拦的手一顿:“你……我娘都是为我好,你咋能那么说她?” 呵呵,所以凭什么要别人原谅你的暴力语言? “趁我说更难听的话之前,滚!”钱朵一使劲,门重重关上。 二黑的手抽的不及时,被夹了一下,生疼。 但是再疼也没有心疼。 在二黑眼里,她关的不是房门,是两人之间的再无可能的交集。 他用拳头狠狠砸门:“钱朵,我会好好劝我娘,你给我个机会!” “滚!” 二黑还想解释,但是钱朵只有一个字回他。 不远处,有人扛着铁锨怒气冲冲往这赶,周围还有人探头探脑,全听见了。 二黑觉着丢人,只能先灰溜溜离开,回到家他一头栽到床上,任宋婶怎么叫也不起床吃饭。 宋婶着急:“你吃饭啊,遇到什么事了连饭都不吃?儿啊,有啥事给娘说,是不是外面又有人说你是外皮?” 她越问,二黑越烦:“娘,你出去!” 他一把将宋婶退出房间,宋婶怎么喊也不答应,心里担心坏了。 小时候二黑常受村里同辈排挤,后来长成壮实的小伙,一个拳头能打两人,那些人才慢慢补欺侮他。 所以到底是谁家混账羔子又欺侮她的哇? 宋婶抹把眼泪,想自己不能再忍气吞声,于是便去村里绕着圈的叫骂。 “哪个王八羔子不要脸,我儿是吃你家粮偷你家菜了,欺侮一个小伙子你就能耐啦?” 村里人吃午饭一般都聚集在扬麦场边的石磨旁,虽然天气冷,但不是刚受灾吗? 此刻大家团聚在一起,看谁家碗里都是咸菜疙瘩没有肉,心里才舒坦点,于是该聚的还是聚。 宋婶绕着圈一骂,立刻惊动了石磨边的众人。 早上跑去钱朵家门口的小媳妇,消息最灵通,听见宋婶骂声捂着嘴笑。 旁边一个婶子推她:“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别问,我啥也不知道。”小媳妇敲敲碗边,继续喂孩子稀饭。 宋婶正好转悠到这里,耳朵灵敏的抓到小媳妇的话,她立刻走过去质问:“你知道啥,说!” 一个外来的寡|妇竟然当众质问她,让小媳妇很没排面。 小媳妇的脸立马掉的比冰柱子还长:“你问我就答啊,谁欠你?” 宋婶急啊:“你知道你就说,你不说是不是心里有鬼?是不是你家男人又欺侮我儿?” 二黑小时候,就数小媳妇男人领头欺侮的厉害。 小媳妇一听,这还得了,当即放下饭碗,起身叉腰,指着宋婶鼻子骂:“你说谁呢?谁稀罕欺侮你家?” “明明是你儿子不要脸,跑到人钱朵门前胡言乱语,被人关了闭门羹!” “……”原来是这样。 宋婶想起二黑对钱朵的感情,又气有心疼。 了知道了事情起因,宋婶终于冷静下来,见小媳妇面色不虞,忙道歉:“侄媳妇,真是对不住,婶子也是太着急。” “那个啥,二黑怎么就摸到钱朵门口去了,你能给婶子说说不?” 小媳妇翻了个白眼,挺瞧不起宋婶细软怕硬的样,不过该说的她一句也没少说,当即叭叭叭将二黑见钱朵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孙氏也喜欢端着碗到石磨边吃饭,一来就看到小媳妇拽着宋婶喷的吐沫星子乱飞。 我勒个天,这小媳妇没人管了是吧。 小媳妇背对着孙氏,话夹子一开止不住:“你是没瞧见,二你儿子跪下求原谅,人钱朵不稀罕搭理,先是给了一嘴巴子,接着泼了一盆刷锅水!” 宋婶一听心疼儿子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恨死不识抬举的钱朵。 孙氏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抬腿照着小媳妇屁股上就是一脚。 “哎呦!” 正说到热闹出的小媳妇没提防,直接扑到对面宋婶身上,两个人摇摇晃晃互相搀扶,才没摔倒。 小媳妇当众丢人,大声嚷嚷:“大奶奶,你凭啥踢我?” “凭啥?”孙氏指着小媳妇鼻子骂:“我说二傻他媳妇,你刚才撅着腚瞎叭叭啥呢?” “我就在东南地干活,离钱朵院子不远,咋没瞧见她泼刷锅水?” “再让我瞧见你造谣生事,信不信我挖个坑将你埋了!” 小媳妇捂着屁股,羞的脸红脖子粗,又不能忤逆长辈,端起地上的饭碗灰溜溜撤回家。 一群看热闹的人吓得忙埋头专注往嘴里扒拉饭。 孙氏正眼也没瞧宋婶,掉过头对着众人骂:“现在知道扒拉饭了,刚才看热闹看的过瘾不?” “一个个闲得腚疼,是地里活干好了,还是被雹子砸的屋顶修好了?” “咋好意思听钱朵的笑话呢,一群不要脸的玩意,亏了人家收不嫌弃收你们烂菜,还四处给你们找菜种子!” 52、日子过得该有多磕碜 “大奶奶你说啥?啥种子?” 好多人受灾后,都猫家里等上面拨赈灾粮,至于年后地里种什么,还没有什么章程。 突然听到孙氏提什么种子,大家都觉着奇怪。 孙氏瞧见他们不思进取的模样就生气:“啥种子?你说啥种子?” “过完年地里不播种了?” “你家预留的粮食种子还有没有?蔬菜种子你们还有余钱买吗?” 众人端着碗全不说话:“……” 太扎心了。 承平太久,老百姓都忘了战乱和饥荒,家里几乎不存粮。 除了上缴的,留够自己吃的,其余全卖了换钱。 现在冰雹一下,种菜收入锐减,原来六、七百文的粗粮,涨到了两贯钱一石。 如果没有上头赈灾,别说买种子,饿肚子都有可能。 孙氏眼睛斜着瞥一眼宋婶,冷笑:“吹杀灯挤眼——后来的事看不见!” “冰雹一下,肚子都填不饱,地也给冻住,年后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倒是有闲心在这里闹事!”“ “人钱朵跑前跑后给咱想办法弄来种子,你瞧瞧你们这群人,还在外面听人家笑话,我都不稀罕说你们。” 本来挺伤感的众人,顿时眼睛一亮:“钱朵弄来种子了?” “都别嚷嚷!”孙氏大声说:“吃完饭都赶紧干活去,谁再聚堆说闲话我就去你们家骂,等傍晚回家的时候,去我们院仔细商量!” 训斥完,她又狠狠剜一眼宋婶,瞪得宋婶想找地缝钻进去。 因为之前跟着李翠花说钱多坏话,宋婶心虚,不敢跟孙氏硬杠,也和小媳妇一样灰溜溜离开。 但是回到家,看到儿子房门紧闭,里面甚至传出隐约哭声,宋婶又委屈又怨恨,对钱朵更没什么好感。 她干脆蹲在堂屋门槛上拍小人:“一个落魄的孤女,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没家没长辈的,姑娘家抛头露面,一心钻到钱眼里,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染才得来的种子,想在村里当好人,不知道背地想什么好事呢!” “也就我家二黑傻能看上你,你还不知好歹伤我儿子的心。” “呸!” 真是越骂越生气,越骂越伤心,越骂越觉着钱朵不是良配。 她得想办法让儿子赶紧忘掉那个狐狸精才对。 看不见就忘掉了,所以得将钱朵撵出村。 怎么才能撵走呢? 宋婶陷入沉思,傍晚估计钱朵又得出风头,她非得好好扒拉扒拉她的脸皮,让大家看清楚钱朵没安好心! ………… 距离云岗镇六十里外的县城。 县衙里,刚上任的裴县令态度特别殷勤,拉着墨宸不让走:“午饭已经做好,墨公子不如吃过再回?” 墨宸嫌弃的将袖子从对方手里挣扎出来,掏出丝帕认真擦拭了一下,挑眉冷冷瞥一眼裴县令。 裴县令顿时感觉压力倍增,像看到严厉上级对他无声的呵斥一般,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自觉的回答:“是县衙饭堂的工作餐,两菜一汤,符合标准。” “不了,回去!”墨宸将丝帕扔给张东成,自顾自出门。 张东成拦住还要往城外送的裴县令:“大人请回吧,我们公子没有在外吃饭的习惯。” “那、那,不送?”裴县令实干,却不善言辞,否则也不会明明正儿八经进士出身,做了十年官还是个县令。 张东成也不以为意:“咱们捐赠的粮食,还是尽快分给老百姓才对,您忙,我们回了。” “是是是,慢走慢走。”裴县令腰都弯到地上,却说不出多少漂亮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 裴县令身边一个年轻的少年扯他衣服:“爹,人都没影了,别行礼了!” “即便是墨家出来的,身上也没什么功名,你就算转变思想想升官,也不至于折磨跪舔吧。” 裴县令整理好官帽和衣裳,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无知小儿!” “看人看相,就算青州首富的墨家,也养不出刚才那位墨公子上位者的气度。” 少年一愣:“啥意思,他不是墨家的,冒牌货?” 裴县令忙捂住少年的嘴:“呸呸呸,休得胡言乱语!” 送人的时候,他只带了儿子出来。 此刻他左右看看无人,随即小声给儿子说:“你知道王府四处找逃跑的小公子吗?” 少年瞪圆眼睛:“你怀疑他是?” 想想有可能,也只有那位小公子,墨家才会默许他顶着自家名声四处晃荡。 “算了算了,你知我知天知,嘴巴千万把住门,别没事惹一身骚。”少年一脸凝重。 裴县令很满意儿子谨慎的态度:“咱就当不知道,你也别憋家里死读书,回头你跟着老刘压粮食去云岗镇赈灾。” “老刘发粮食,你去给墨公子颁发嘉奖令,露露脸,爹没用,以后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王府那位上位的长公子,一瞧能力就不行,才几天呢,已经人心涣散。 最后不知道青州归谁呢。 趁现在墨宸不显山漏水,赶紧凑过去露个脸联络联络感情才是真的。 唉! 裴县令摇摇脑袋,颇有些憋屈。 父子两个说墨宸,张东成那边也正将一沓资料交给墨宸:“公子,这是裴县令的所有资料。” 墨宸两根手指捏着资料,慢慢翻看:“景德十五年的进士,至今还是县令?” “对,他没啥背景,又不肯孝敬长官,办事认死理,实事没少干,但是挨骂的有他,得功劳的是上司。” “不过自从上年其夫人死后,裴县令态度大转弯,学会拍马溜须,可惜言辞太笨拙,总是东施效颦,事倍功半。” 墨宸想起腰杆弯到地上的裴县令,微微皱眉:“实干家就继续干他的实事事,学什么拍马溜须!” “一个人一个想法,但裴县令品行绝对没问题。”张东成见墨宸不高兴,忙掏出准备好的食物:“公子,吃点东西吗?” 墨宸垂眸一看,是许娘子腌制的萝卜,想起钱朵曾经吃过一块,觉着不错,厚着脸皮向许娘子张嘴讨要。 连咸菜都讨,日子过得该有多磕碜。 墨宸没了食欲,将小罐子腌菜用丝帕包起,直接塞到座位底下:“咸滋滋的没意思,给我块点心!” “是!”张东成又从食盒里掏出点心。 墨宸捻了一块刚要入口,又想起钱朵好像说过,她一天只吃一顿饭,特别扛饿。 “算了,直接赶车去钱家沟。”墨宸将点心扔进食盒,闭上了眼睛。 53、赊账要打借条 傍晚的时候,大家伙又聚集在里正家堂屋。 “里正侄子,赶紧说种子的事。”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催促。 其他人也说:“里正,赶紧的,大家都等着呢?” “钱朵侄女,你面前就是菜种子吗?”有人凑到钱朵跟前。 钱朵点点头。 对方想碰一下,没好意思,抄着手挨着钱朵和种子坐下。 里正坐在上首,让媳妇张氏给村里长辈都倒上热茶,让了座,扫一圈都谁家来了。 除了族长一家,几乎全村都派了代表来,里正很满意。 他清一清嗓子,说:“走时一家子,我也不说废话,直接告诉大家。” “你们也知道,钱朵认识了镇上新来的一位大财主,得人家赏识做了收蔬菜的代理。” “因为这个,咱们钱家沟在这次冰雹灾害里,是十里八乡受损失最少的。” 大家都点头。 有媳妇是外村来的,当即说:“我媳妇娘家,菜全烂地里,估计发了赈灾粮也不管用,眼看着要闹饥荒。” “谁说不是呢,隔壁小宋庄已经有人买二卖女了。” “唉,想不到的灾气。” 里正听见,又咳一声:“那你们就该更记得钱朵的好,别有人扒瞎话你们就凑过去看热闹。” 大家都有点难为情,挺不好意思,纷纷对钱朵说:“钱朵,我们知道错了。” 钱朵摆摆手:“我反正没听见,里正叔,你接着说种子的事。” 别人说啥,只要不当面骂到脸上,钱朵就不稀罕计较。 闲得! 里正这几天为了灾情,操碎了心,急得嗓子冒烟。 他冲钱朵点点头,端起碗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墨家财主给钱朵钱,让她去买了几包种子,差不多够两三个村种的。” “呀,那咱钱家沟肯定不能少!”大家激动起来,全打起精神。 里正点头:“那可不,咱钱朵肯定先紧着钱家沟人的,不过你们也别觉着这种子是白得的。” “人钱朵说了,墨家财主是赊账给咱,让咱免费先用,等收了菜,若是将菜全批发给他,种子钱就一笔勾销。”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觉着这买卖行,既解了咱眼前的难题,将来的菜也有人收,起码来年收入不用愁。” “你们若是同意呢,就在钱朵那拿张借条,摁个手印。” 还要摁手印? 都是不出户的庄稼汉,且不说都不识字,一提到摁手印就想到卖儿卖女才摁手印,一时转不过弯,全低着头窃窃私语。 高氏抓着武氏胳膊咬耳朵:“嫂子,你说咋样?” “里正脑子管用,要不人家咋当官呢,他说好,肯定行。”武氏第一个同意。 高氏犹豫:“可是,要摁手印。” “肯定得摁啊。”武氏说:“种子人家不是白给你的,你不摁个手印,到时候不认账,人家哪里说理去?” 高氏一听,好像在理。 换做是她,如果有人借钱,肯定要找学里的先生帮忙写个收据,让对方摁手印。 她见武氏毫不犹豫信任钱朵,再加上这次冰雹,武氏将菜全卖给钱朵,等于家里一点损失也没有。 高氏觉着还是跟在一家子后面做事保险,不敢再强拿主意,老老实实跟着武氏去钱朵那拿契约。 不光武氏和高氏,之前卖菜给钱朵的,这回全部无条件信任钱朵,全去要契约书。 宋婶倚在门边,纳着鞋底冷眼看众人摁手印,不屑得翻了个白眼。 都是一族之人,还要签什么契约书,要人摁手印。 钱朵可真是一心钻到钱眼里,半点好事不干。 她见摁手印的人越来越少,转转眼珠子,装作无意地问:“你们都不识字,那纸上写的是种子吗?” 正摁手印的人,手一顿。 钱家沟读书人少,几辈子才出老四房一个。 钱状元发达的时候,也修了族学,无奈他没两年就没了,族学无人支援,就地解散。 孩子们倒是会写自己名字,但是几年下来,也忘得差不多,只记着个一二三四了。 钱朵见大家都不动弹,抬头朝宋婶那里张望一眼,笑:“当然是借种子的,要不我念给婶子你听。” 说着,她抽出一张契约书,当着众人面高声念起上面的内容。 大意就是今天有谁借墨家财主种子多少,价值多少,毛利每月多少,等收菜的时候一并还清,可以用蔬菜抵账。赊账人提前还账的,需征得出借人同意,否则视为无效。赊账者逾期不还,需要支付多少违约金,若是耍赖不还,直接提交衙门处理。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手里缺钱的时候,偶尔跟财主借上一点,基本借条都是这么写。 钱朵念完,谁也没觉着有毛病,甚至感觉墨家财主大善人,利息都是按最低标准,还能用菜抵账。 宋婶冷笑:“我们都不识字,还不是你念啥就是啥?” “你们也都知道我逃难来的,我们村上就有人家被财主坑了。” “也是拿出一张纸,说是借条,哄着人摁手印,结果那是一张卖闺女的死契,那家人闹的妻离子散,衙门里也说不清楚。” 钱朵:“……” 这是找茬的。 还真有人胆子小,被宋婶吓唬得不敢摁手印了:“钱朵,你这确定就是借种子的,不是卖闺女的吗?” 钱朵气笑了:“叔,你亲都没成,哪来的闺女?” “……”那人脸一红,但是却放下借条,躲去人群。 里正瞪眼:“又开始胡咧咧,有我做中间人,你们怕啥,我都签了!” “都说了我不识字!”宋婶撇嘴:“谁不知道你跟钱朵一伙的,你签的跟我们一样不一样还两说呢!” 里正气的抓起自己签的扔给旁边一个人:“你对对,看字都一样不?” 那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是的,长得一样一样滴。” 里正看向宋婶:“听清楚没有?你不签就滚蛋,别一边叭叭叭碍事。” 宋婶一双手紧紧握着针线筐:“我要种子,我当然要种子,凭啥不给我种子?” “但是我不信任你们,里正你别瞪眼,咱村有识字的,钱朵她三叔不是个秀才吗?” “你让他来,他念的,我才信!” 54、想啥好事? 宋婶嚷嚷着要请钱恒过来读借条内容。 本来盘腿坐在炕上,不稀罕搭理她的钱朵,笑容慢慢变冷。 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宋婶不是小心仔细,是故意找茬。 等再没人上前来摁手印领菜种,钱朵将菜种收拾收拾,连同借条一起塞进包裹扛起来,跳下炕:“既然大家有异议,给你们一晚上考虑时间。” “咋滴?做贼心虚啊?”宋婶不依不饶:“若是坦荡,让你三叔来,当众给我们念一念。” 钱朵冲她翻个白眼,站着没动。 里正绷着脸呵斥:“宋寡妇,你故意的吧?谁不知道钱朵跟老四房不对付断绝了关系,你让钱恒来,我还不信他能老老实实照着借条念呢!” 宋婶见钱朵不说话,却让里正出来挡,心里认定钱朵心里有鬼。 她说:“钱恒怎么不能念?他是秀才,难道还不如一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有信誉?” “老四房是跟钱朵断关系,但出来闹的都是钱老太和李翠花,钱恒可是一直没说什么狠话。”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钱恒一个秀才老爷,不至于拿族人的利益开玩笑。” “至于那些小买卖人,就说不定了。” “毕竟啊,无商不奸!” 钱朵抬起头扫一圈屋里所有人,有厌恶宋婶做小人的,有静观事态进展的,更有不一部分人胆子小,信了宋婶说的那种可能性,眼神都开始不对。 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紧紧握成拳头,若不是宋婶是二黑的娘。 本想念在二黑往日情义,钱朵不跟宋婶一般见识。 但是对方连“无商不奸”四个字都说出来,看来打定主意要搞臭钱朵声誉。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按宋婶性格,估计是要将她气跑,然后背地谗言。 村里最近又闲,众人无事就扎堆说闲话,所以等第二天,估计谣言都能传好几个版本。 任事态失控,她以后蔬菜买卖就做不成了! 外公说,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钱朵点点头,大声说道:“请我三叔,我不信任她;里正差人对字数,你不信!” “不如派人请了隔壁村教书先生来,他不是咱们村的,平时与我也无交集,与咱们村也没什么利益瓜葛,请他最公正!” 里正不可置信看看钱朵:“侄女,你还真请人来念借条?” “里正叔,我钱朵行的正坐的端。”钱朵郎朗说道:“既然有人怀疑,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待,免得有人背后说三道四。” 里正一听有理,当即点头:“水生、富贵,你们俩个小子脚程块,点上火把去邻村将先生请过了,就说咱村有要紧的事!” “哎!”水生应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没想到钱朵真请人来念,宋婶心里有点发虚,端着针线筐的手微微发抖。 她以为钱朵小姑娘,脸皮薄,被质疑两句会哭着跑开。 然后她就再抹黑几句,多传点谣言,等第二天钱朵回过神,声誉早就毁了。 谁知道钱朵不怕邪呢,要正面刚。 宋婶眼睛回避众人,身体往门后面躲了躲。 钱朵瞅见,故意问:“宋婶,躲啥呀?心虚呢?” “谁心虚?”宋婶肯定不能认输,硬着头跟钱朵吵:“我是为了村里好,怕大家上当!” “得了吧,钱朵敢请先生来,肯定借条没问题,就你说事,耽误大家时间。”钱朵还没说话,高氏嚷嚷起来:“该不是白天你儿子吃了钱朵闭门羹,你耍小心眼吧?” 高氏就是听到宋婶质疑后没敢摁手印的那个,此刻见钱朵行为坦荡,后悔自己又听风就是雨,差点又错过好事。 所以她看宋婶百般不顺眼,帮着钱朵怼了两句。 宋婶的脸有点挂不住,从前胆小怕事的人,突然干起坏事来,一时半会还不适应。 情急之下,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急啥,小心行得万年船。回头先生来了,若真是借条,还能少了你的?” 钱朵听到这句话,冷冷一笑,还想着要菜种? 做梦! 不过现在不搭理她,等一会先生念完借条再说。 大家都抄着手,聚在堂屋里焦急的等。 邻村也不远,等手握借条的拿到种子,水生和富贵已经将人请来了。 富贵拨拉开人群:“让开让开,先生来了。艾玛,可把先生累坏了,我和水生哥就差扛着人来。” 先生是大张庄的秀才,年五十,因为家境贫寒,家有老母要照顾,考了几年进士没考上,索性在村里开了私塾。 之前钱家沟有族学,还请他来当先生。 所以张秀才在钱家沟也算有威望。 一听说钱家沟有很重要的事,他扔下碗筷紧跑慢跑过来,等知道是因为借条的事,颇有些生气:“着急请我来,还以为啥大事呢!” 钱朵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起立站好。 一听他生气,忙捧上一杯热茶:“张先生,您也知道我们村种菜大户,冰雹一下受灾严重。” “我做事的东家搞到一批上好的菜种,比一般的出产量多,我想着帮族里做点好事,就申请了一批。” “但是菜种不是白送的,毕竟东家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因此写了借条让人画押。” “族里有人质疑借条真假,这才赶时间将先生请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钱朵生的漂亮,本就在一群庄稼人中间显着可亲,此刻态度毕恭毕敬,说话声好听又得体,又是为族人利益操心。 张秀才听得心里又舒服又感动,一脑门子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接过借条,凑着昏暗的油灯,将借条内容念了一遍后点点头:“还算厚道!” 这下再没人质疑了。 宋婶扶着门框,摇摇欲坠,这下子还咋抹黑钱朵,人先生都认可。 看着族人围绕在钱朵身边摁手印要种子,宋婶又害怕又眼馋,没有种子,来年吃啥喝啥? 她也想想要。 趁着人多钱朵顾不过来,宋婶一咬牙也挤过去,伸手抽出一张借条,打算偷偷摁上手印换菜种。 借条刚抽出一半,钱朵啪一下给摁住:“宋婶,想啥好事呢?” 55、誓将钱朵拉下马 钱朵摁住了宋婶抽的借条。 屋里热闹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所有人全都扭头盯着宋婶。 宋婶脸烫的比烧酒还热,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五颜六色。 若是此刻跑了,她以后村里抬不起头。 为了来年收成,为了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宋婶尽量让自己说的理直气壮:“我、我拿借条画押!” “宋婶,早点回去吧,梦里啥都有。”钱朵一使劲,将借条抢了回去。 宋婶愣了:“凭啥啊,别人都能画押换菜种,凭啥不给我换?” 钱朵捋一下散落的头发,冲宋婶微微一笑:“三婶,泥人也有三分性,我钱朵本来就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人。” “你刚才那么可劲的往沟里带我声誉,真以为我就此揭过吗?” “你、我……我那是为了族人好,仔细点有错吗?”宋婶也想不出别的词,咬死就是为大家好。 钱朵撇了撇嘴,心想宋婶段位跟钱老太和李翠花比起来,跟她斗心眼都拉低智商。 但是不怼心里憋屈,钱朵到底没控制住自己那张嘴:“往日里村里有人写信写春联,都是请大张庄的先生,就是宋婶你有时候要写个字什么的,也从来不找我三叔的。” “怎么这一回,就提起让我三叔来念借条?” “你说你没有私心,谁相信?” 宋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扶住炕桌才站稳。 钱朵翻个白眼:“宋婶请回吧,我的菜种,就算给小小宋庄,也不会给你!” “你!”宋婶眼睛盯着那些菜种,心里像被剜去一块肉,她手指着钱朵:“你公报私仇!” “本来就是个人的菜种,哪里来的公事?”钱朵不屑。 宋婶手抖着说不出话:“你,你……” 钱朵替她说完:“我还无商不奸!没办法,买卖人嘛,必须考虑亏损。” “……”宋婶被噎得难受,捂着胸口生闷气。 高氏一屁股将她撞到一边:“宋寡妇你够了,一晚上尽显你多事!” “来,钱朵侄女,排到我摁手印了。” “这是借条,您要多少菜种?”钱朵抽出借条,冲高氏微微一笑。 高氏欣喜的报上自己需要的菜种数量,看着钱朵一笔一划填上数字。 等她摁上手印,接过菜种,欣喜若狂:“谢谢钱朵侄女,你真是咱们村的大恩人!” 钱朵不好意思摆摆手,招呼下一个来摁手印。 宋婶哭丧着脸,看着菜种全被人分走,她不但没抹黑钱朵,连菜种都飞了。 怎么甘心? 她眼睁睁瞅着跟自己一样,将菜卖给李翠花,还在其面前说钱朵坏话的高氏捧着菜种从人群中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宋婶赶紧很刺眼:“老五房的,你以为你占便宜了?” “白天你儿子富贵帮钱朵跑腿,是去镇上买菜种吧?你问他话时,我可都听着呢。” 谁让两家错对门呢,高氏又是个大嗓门的人。 高氏不明白宋婶想说啥,反正没好话,当即捋起袖子要跟对方干架。 宋婶躲到门口,冷笑:“明明是钱朵自己花钱买菜种,假扮人富商名义给你们打欠条,你们还以为占便宜呢?” 高氏:“……” 她也想起白天问儿子的话,富贵就是说帮钱朵买菜种去了。 难道真是钱朵自己的菜种? 若果真是的话,身为一族人,在族人受灾难捱的情形之下,费心思赊账打借条生怕人将来不还。 纵然是钱朵自己出钱买的菜种,那也说不过去。 毕竟一族人,血缘浓厚,不主动帮助,还趁机赚钱,品性之劣可见一斑。 高氏招呼儿子:“富贵,这菜种是不是钱朵花钱买的?”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富贵。 富贵正要搭话,被水生抢先一步从后面掐住一块肉。 富贵忍着眼泪捂上嘴巴。 “婶子,钱确实是姐姐出的。”这事都看着呢,瞒不住,水生答:“但是钱朵又哪里来那么多钱?” 高氏恍然,对啊,钱朵穷的揭不开锅,怎么会有钱? 她瞪了宋婶一眼,拉起富贵就走:“回家!” 宋婶在众人看富贵的时候,目光却转向钱朵。 钱朵脸色不好,紧张的看着富贵,像怕对方说话的模样。 宋婶又仔细观察一番,确定对方在紧张害怕,连拿借条的手都抖了三下。 没跑了! “就是钱朵自己的钱!”宋婶找到了突破口,兴奋的说:“你们真以为她穷?” “我儿子见天跟她出去做小买卖,回来就夸她脑子活,会赚钱,但老四房却成天嚷嚷钱朵交的钱少。” “你们动脑子想一想,就算老四房贬低钱朵,但是凭钱朵最近又是收菜又是租赁铺面的赚钱能力,至于这么几年,老四房才存下二十贯钱吗?” 连着里正,都陷入沉思。 宋婶见大家开始跟着自己思路走,口条都顺了许多:“钱朵肯定存私房钱了,存得还不少。” “她花自己钱囤积菜种,回头说菜种不好找,让咱们赊她的。” “亲人们呢,这不是奸商是什么?” “明明就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货!” “亏你们还相信她,她现在可是乘人之危、吃咱族人的肉不吐骨头啊。” 大家都看钱朵:“钱朵,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钱朵死死摁着一沓借条,该死的宋婶,竟然误打误撞,一语道破天机。 是的,就是她自己花钱买的。 那不是因为她出不了村,没来得及找墨宸商量。 “说话啊,大家都问呢,你怎么不说话?”宋婶终于占了上风,心情别提多舒畅,连口条都顺了: “咱们族人多帮你啊,老四房不仁慈,是不是里正带着大家伙替你争取分家钱,帮你找住处?” “你倒好,投机取巧、品质恶劣、狼心狗肺,辜负族人对你的信任!” 钱朵不想她再骂下去:“你骂够没有?” “没有!”宋婶见钱朵不似刚才那般怼她怼的理直气壮,心里确信菜种就是钱朵自己钱买的,这次非拍死她不可: “镇上那么多财主没动静,怎么就一个外地来的那么好心赊给咱们菜种?” “要赊也是全镇赊,怎么就光咱们钱家沟,怎么没听见别的村有这种好事?” 里正也开始动摇:“钱朵,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菜种到底是不是你自己钱买的?” 宋婶笑:“里正兄弟,别问了,咱活这么多年,见过如此仁义的财主吗?就是钱朵坑咱们!” “她还想让咱认她做观音菩萨呢,我呸!” 说着,宋婶三步两步过去,将钱朵一把从炕上拽下来,往门外一推。 钱朵光着脚,正好踩在一块带着砖头尖上,身体晃了两下朝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了钱朵的腰。 56、骂你就是骂我 钱朵下意识抱住对方胳膊,隐约间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 她抬起头,与来人四目相对,微微一怔:“墨公子?” 墨宸目光落在钱朵抱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面因为摁了一晚上借条,沾上不少墨色。 他颦眉,一等钱朵站稳后,迅速将胳膊抽出来,看都不看钱家沟的人一眼,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负手而去。 钱朵来不及多想,听到吩咐,自然而然光着脚丫跟了过去。 无奈乡村小道不如官道干净,每跑两步她就要踩到一些树枝和碎石子。 等跟到墨宸车边,钱朵的脚已经隐隐有些划痕。 墨宸上车时回眸一瞥,正好看到她将扎进脚底的碎石子给拔掉。 他目光顿了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坐进车里:“上来!” ………… 里正院里。 墨宸和钱朵先后离开,钱家沟的人却没谁阻拦,全像木头人一样久久呆立。 留下的张东成稳稳站着,抄着手问:“谁是里正?” 里正最先回神,偷眼打量张东成一番,对方三十岁上下,身材挺拔,却绸缎长袍,束发的金冠在夜色里闪闪发光,且神情倨傲,行事做派像极那些财主身边的管事。 想一想钱朵最近跟着新来的富商做事,这位应该就是她嘴里的张管事。 里正好歹见过世面,也不害怕,上前行礼:“我是这里的里正,管事有何事吩咐?” 张管事斜他一眼:“我家的菜种呢?” “啊?在、在屋里,我给管事带出来?”里正试探着问,见对方没有反对,当即转身进屋将钱朵还没分完的菜种拿出来。 张东成伸手,里正忙小心翼翼递送过去。 张东成掂量掂量,所剩不多,冷笑一声: “刚才谁说菜种是钱姑娘自己花钱买的?” 他和公子来到钱家沟,却没找到钱朵,打探一番,才知道都聚在里正院里。 难得公子想看看钱朵在村里都做什么,悄悄领着他来,却没行到看到钱朵被人欺侮。 公子一向护短,钱朵又是定下的合作伙伴,张东成肯定要帮自己人将气给出了。 里正擦把冷汗,感情刚才屋里的闹腾,被人家当事人听到了。 他真是厌烦透了宋婶,也不袒护,朝身后一指:“她!” 本来躲在门后的宋婶,因为里正指认,被人从堂屋里推了出来。 张东成扫过去,目光满是不屑:“一介乡野村妇,也敢抹杀我墨家公子的仁义之心!” 钱家沟都是老实的村民,好多人连云岗镇都没走出去过,胆小怕事,一个宋员外都害怕,更不必说气场全开带着煞气的张东成。 所有人不自觉后退一步,宋婶更是一身冷汗,站都站不稳,想拿之前的理由为自己辩解:“那个,我也是……” 张东成根本不听,直接打断对方:“我让你说话了吗?” 宋婶一个哆嗦,闭上嘴巴,有点后悔。 早知道菜种真是富商给的,她何必闹这一场? 钱朵为什么不早说清楚,任她叫骂? 正惶恐间,她听到张东成说:“想要我家公子的好处,却欺侮我家的人,天下可没这好事。” “菜种不但给你,以后不管你家地里产什么,只要我家在云岗镇一天,云岗镇就没人敢收你家东西!” 宋婶一屁股坐地上。 张东成又扫一圈众人,见有人脸上不太相信,不吝啬狐假虎威:“若是不信,只管去撞南墙,就看县令袒护哪个!” “……”县令? 在钱家沟人眼里,县令可是天大的官。 人家墨宅的人,跟县令关系好,那宋婶可踢到铁板。 你说明知道钱朵跟着富商做事,怎么就处处找茬呢? 这下好了,菜种被人收回去,一个村都跟着挨骂。 当即有人推一把宋婶:“滚吧,都是你闹的,要不我们早分完菜种回家了。” “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 “以后别出来!” 宋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两次都没能抹黑钱朵,她自己也待不下去,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出里正家院子。 ………… 张东成将菜种放到钱朵院子里后,转身去了村口停在树后的马车前。 车里点着蜡烛,烛光从车窗隐隐透出。 他不远不近,警惕地守卫在一侧。 车内,墨宸稳稳坐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一个眼神都不给钱朵。 车里气压低,钱朵知道对方生气,坐在对面垂着头,像犯错的孩子:“对不起,我假借你的名字赊账菜种。” 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差点臭了名声。 墨宸耷拉着眼皮,淡淡问道:“之前骂的挺欢,怎么后头不怼了?” “啊?”钱朵一愣,没想到墨宸不追究假借名义的事,倒是生气这个。 不过能听出来,宋婶一开始找事的时候,墨宸就来了。 全程被人听了去,钱朵有点难为情,支吾着辩解:“可是她说的是实话,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菜种。” 墨宸觉着可笑:“跟我谈生意的机灵劲呢?卖我旧家具时的巧嘴呢?这时候倒记起来不能撒谎。” 钱朵嘴硬:“那不一样!” “哦?”墨宸挑高音调。 “他们是我族人,我确实想借着这次灾情,扩大自己买卖,确实有乘人之危的嫌疑。”钱朵小声说。 墨宸抬手打断钱朵解释:“别给自己找借口,我也不想听你跟族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蠢就是蠢!” “她骂你,你不打回去,难道就任人拿你声誉作伐,一个失德之人又怎么能帮我打理财务?” “借我名头,不管真假,都不能优柔寡断,摒弃初心。” 钱朵又愣住,抬起头:“公子,摒弃初心是用在这里的吗?” 墨宸:“……” 在他面前,倒是伶牙俐齿起来。 墨宸终于抬起眼皮看向钱朵,却是一怔。 钱朵脸上挂着晶莹泪珠,一双眼睛红的像桃子,此刻一脸茫然的定定望着他。 墨宸目光闪了闪,最后落在钱朵耳边散落的一缕发黄发叉的头发上,眉头又皱起来。 他认识的女孩子,头发个个高耸入云、乌黑浓密,每天想着办法的保养。 不知怎得,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从家里偷跑出来,一路躲闪颠簸的苦日子。 跟钱朵几年的境遇一比,似乎那也算不上苦。 训斥钱朵的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墨宸沉默一下,别过眼睛,冷冷说:“你必须记住!既然借了我的名,办砸事丢的就是我的脸面。” “别人骂你就是骂我,你丢不丢人无所谓,千万别坏我的名号。” 57、新衣裳 话虽凶,钱朵却觉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顶的她眼睛又湿润了。 她见墨宸并没有看自己,忙抬手抹下眼睛:“公子,以前我做错事,外公也像你一样骂我。” “可我听的出来,骂的话里句句都是维护。” “之前觉着你不近人情,没想到公子跟我外公一样好。” “我没王相那么老。”墨宸嘴角勾了勾,从桌子底下掏出食盒,朝钱朵方向推过去:“拿去,瘦骨伶仃,走出去丢尽我的脸。” 钱朵抽抽鼻子,闻到了腌菜的味道。 她接过食盒,掀开看一眼,果然是之前在许娘子面前夸过的点心和腌菜。 腌菜给了,但是点心许娘子却说公子还不够吃,没给。 果然有什么主子有什么仆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钱朵更感动了,对着墨宸莞尔一笑:“您帮我谢谢许娘子。” 墨宸嘴角一滞,不耐烦挥手:“下去!” “哦!”钱朵忙报上食盒跳下车。 “等一下!”墨宸挑开车帘,重新叫住钱朵。 钱朵抱着食盒转身,湿漉漉的双眸定定望着墨宸:“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墨宸挑窗帘的手一顿,随后扔出一样物件:“穿上!” 钱朵只觉着眼前一闪,有东西飞进自己怀里。 仔细一瞧,却是一双精致的鹿皮小靴。 钱朵在心里估了估价,最便宜的一双鹿皮靴子也要二两银,她不敢穿:“公子,靴子太贵了,我怕给您弄脏了。” “不要的!”墨宸敲敲车壁:“东成,走。” 张东成跳上车把,掉转马头。 车内又传出声音:“明天一早来,有事!” “唉!”钱朵答应一声,等车子没影了,重新底下头看手中靴子。 知道墨宸爱干净,但是靴子上面明明没有什么灰尘,估计只穿了一次。 “二两银呢,说不要就不要,真是败家子。”钱朵嘀咕着将鞋穿上,有点大,但是很暖和。 她冲着马车消失方向笑了笑:“败家子看着跟人欠他二百钱一样,但是人挺好的。” 只是欠了他人情,看来以后得加倍挣钱还了。 哎,人生艰难。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公鸡刚叫了头遍,钱朵便起来,将昨天刷好烘干的鹿皮小靴小心包好,又挑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开门,却发现外面站了几位村民。 全是昨天没来得及打借条画押的。 其中一个说:“钱朵,昨天菜种被墨家管事拿走了,你看还能要回来吗?” “对呀钱朵,我家还没菜种呢。”另一个也说。 “哈哈。”钱朵干笑两声:“昨天公子真的很生气,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问。” 菜种还是得给,要不来年咋收菜? 她不知道墨宸找自己合适,也许是继续那天没谈完的蔬菜大亨计划。 事关赚钱,钱朵不敢耽误时间,三言两语打发了村民,并没有松口给个准信。 大家生怕没有菜种,免不了又怨恨宋婶一回。 ………… 墨宸早起练了一套拳法,出了一身汗,等洗完澡换了衣裳出来,早饭已经摆到桌上。 简单的稀饭和腌菜,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菜包子。 墨宸拿起筷子先夹了包子,尝一口,皱眉:“这不是许娘子手艺。” 一边伺候的张东成惊讶:“公子厉害,一入口就发觉了。” 墨宸侧目:“也不是你的手艺。” “呵呵。”张东成干笑两声:“那是当然,小的那手艺您又不是没尝过。” 面食跟死面疙瘩一样,咸汤要么齁死人,要么没味道,炒个菜都黑不溜秋。 害的公子一路上,又饿又冷,受尽苦头,几次后悔怎么挑了他跟在身边。 张东成竖起大拇指说:“是钱姑娘。” “她天不亮就来了,见许娘子告假,我做的面食没发,主动蒸了两笼菜包子。” “别说,小姑娘做的饭味道真是,公子您赶紧趁热吃。” 墨宸面无表情,低头又轻轻咬一口包子。 张东成探头:“公子,如何?” 墨宸没搭理他,慢条斯理将饭用完,才放下筷子,让张东成收拾了:“我去睡一会儿,等人都到了再叫我。” 张东成一愣,朝外指一指:“公子,你不见见钱姑娘?” 墨宸轻轻皱眉:“你指使我?” “不敢不敢。”张东成忙低头收拾饭桌。 待到巳时三刻,墨宸终于来到书房。 书房两列座位上已经坐着几位上年纪的男子,庄稼汉打扮,却比一般庄稼汉更有威严。 他们是云岗镇几个种菜大庄的里正。 墨宸一出来,几位里正立刻起身行礼。 他点点头,撩起袍子落座之后,抬手让人也坐下,顺手端起茶盏浮了浮,眼角瞥了下门口的钱朵。 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里正,钱朵直觉坐在靠门口的座位,同他们互相招呼之后,知道墨宸邀他们来也是为了赊账菜种一事。 看来那天她提议的蔬菜伟业,墨宸听进去了。 钱朵似乎看到大把的银子从天而降,心里高兴,抬头目光璀璨的望向墨宸。 墨宸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雪白的袍子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头上羊脂玉簪交相辉映,衬得他犹如误落尘间的谪仙一般。 墨宸垂着眼睑,嘴角隐约一勾,抿口香茶,缓缓说道:“张管事告诉你们了吧?” “是的。”侯楼村里正起立:“感谢墨公子鼎力相助,解决我们的困顿。” 其他几人也说:“对,墨公子真是好人呢。” 昨天夜里,他们就接到通知,说来云岗镇历练的墨家公子不忍看百姓受灾,特意从州府进了许多菜种,免费发给村民。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墨宸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菜种是专门培育的,比一般菜种出产量更高。” 底下坐着的钱朵抿嘴一笑,这套说辞,跟她在钱家沟说的一样一样的。 抄作业! 墨宸不知她突然笑什么,只装看不见,又说:“当然不是白给,若是你们愿意,就找张管事商议具体条件。” 他起身朝钱朵招招手:“钱管事,跟我来。” “……”钱管事? 钱朵一脸茫然,在里正们惊讶目光里跟着墨宸穿过书房,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立着一位裁缝,迎上去:“公子,现在给您量?” 墨宸一指钱朵:“给她量。” 裁缝问都不问,就冲钱朵说:“小姑娘,胳膊伸出来,我给你量体裁衣?” “啊?不,我不做新衣服。”钱朵这才反应过来,是给自己做衣裳,忙摆手,还冲墨宸使眼色:“我没钱做衣裳。” 墨宸笑了笑:“我有。” 58、公子放心,我懂分寸 “公子,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穷。”钱朵将穷字说的正大光明,一点都不难为情:“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柜子衣服还能穿好几年呢。” 她说什么也不做新衣服。 墨宸不急不缓说道:“你去照照镜子。” “啊?”为什么照镜子? “你身上衣服一共六块补丁,袖口明显短了一大截,洗的发白,要多寒酸多寒酸。”墨宸指一指钱朵身上衣: “既然跟我合作,出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墨家,你穿这么一身,想丢谁的脸?” 钱朵:“……” 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墨宸冲裁缝打个眼色,裁缝立刻上手帮钱朵量体裁衣。 钱朵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个,师傅,用一般布料就行,千万别整贵的。” 裁缝瞅墨宸眼色。 墨宸冷冷一笑:“想多了,就两身粗布衣裳。” 钱朵松口气,又听墨宸加了一句:“账挂在你的分红上。” “必须的,必须的。”虽然有点心疼,但是想到马上就要有分红,钱朵还是很高兴。 裁缝很快量好尺寸,收拾好东西退出去,说是两天后就能将衣服做好送来。 钱朵将人送走,想一想,又折回房间。 墨宸立在窗边,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朵小心翼翼凑过去,喊一声:“墨公子?” 墨宸凉凉回望她一眼,示意她有事说事。 “那个。”钱朵笑一笑:“刚才你说分红,分红什么时候能发?” 蔬菜已经运出去,据张管事说一到州府就销售一空,连王府都采购不少。 估摸着,销售的人已经带着银子返程,钱朵真希望给他们按上翅膀赶紧飞回来。 家里钱罐肯定不够用,回头再去街上搬几个回去。 家里实在放不下,不如兑换了交子,先寄点给外公用着。 钱朵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咧嘴傻傻笑起来,突然脑门被弹了一下。 她捂住脑门,抬头瞪住墨宸:“干嘛?” 墨宸不想看她那副见钱眼开的傻模样,又懒得解释。 他挥手:“去看看张管事那边结束没有。” “凭……”钱朵不想去,她跟墨宸是合作关系,又不是上下级。 然而墨宸冷冷瞥她一眼,吓得钱朵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太骇人了。 所以觉着墨宸是个好人,完全是错觉。 算了算了,他是财主他最大,为了继续合作,少不得委屈一下自己。 钱朵揉一揉生疼的脑门,规规矩矩行个礼,退出去找张管事。 书房里早就空无一人,钱朵摸一摸黄花梨靠椅,又蹭一蹭地上红毯。 这一屋子家具,怎么也要百八十两银子吧,钱朵又狠狠摸一把,眼红极了。 她若是这么有钱,何必在这里看人脸色? 唉! 钱朵摇摇脑袋,还是少做白日梦,做人要现实。 她转身,想去外院找人,结果看到张管事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张管事!” 钱朵冲他招手,但是张管事面色凝重,对她的招呼充耳未闻,直接走进墨宸待的屋子。 钱朵愣了愣:“是不是出事了?” 屋里,张东成将一纸条递交给墨宸:“家里来的。” 墨宸起初不在意,顺手打开,只扫一眼,脸色当即大变。 张东成看着他眼色说:“公子莫急,是真是假说不定呢。” 纸条说是老夫人被墨宸不告而逃气病,但是他和公子却知道,是老夫人提议公子离开旋涡中心,找一处地方安静的休养生息,谋而后动。 怎么可能会被气病? 墨宸回过神,垂眸又看一眼纸条:“是我关心则乱。” 只是老夫人身边跟铁通一样,就连墨宸也轻易打听不来消息。 所以到底是老夫人真病,还是长兄故布疑云引他上钩,都不得而知。 “东成,你……代我回去看一眼,现在就去!”张东成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回去打探消息比那些精卫更方便确切。 张东成犹豫:“可是小的不在,谁服侍您?” 墨宸不自觉看向门外。 院里柿子树下,钱朵正无聊的踢着凸起的一块青砖。 有风吹过,残留枝头的落叶终于没有挺住飘落下来,摇摇摆摆恰好停在钱朵头顶。 钱朵伸手拂下,将落叶放在掌心戳了戳,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莞尔一笑,眼睛亮亮晶晶,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颊和脖颈,嫣红透白,煞是好看。 墨宸只觉着心里某处缺了一块,空落落地有些迷茫。 张东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点点头:“若是钱姑娘,我倒是放心。” 做饭好吃,脑子灵活,正是求着墨宅的时候,想必她不会偷奸耍滑。 他瞅一瞅墨宸神情,见对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纸条反复琢磨,知道这是默许了。 张东成来到院里,将让钱朵留下照顾墨宸的事一说。 钱朵直接愣住:“我?” 照顾墨宸两天? 那么大个人,比她还高,比她力气还大。 “对,就是你。许娘子两天后就回来了,那时候你就可以离开。” 张东成去得急,不容她反对,将家里钥匙往钱朵手里一塞,二话不说直奔外面。 “哎……”钱朵举着钥匙,叫都叫不应。 一天天,跟做梦一样。 打死她也想不到,今天会留在墨宅照顾人,还要两天一夜。 想一想晚上,她和墨宸孤男寡女…… 不敢想不敢想,嘿嘿。 “我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宸走到了她身边。 钱朵将那串钥匙往腰上一挂,回首打量对方两眼,沉默一下,到底没说出“渴了自己倒茶喝”这种话。 她叹口气,问:“公子想喝什么茶?” “随便。”墨宸慢慢走进书房,坐在案前捡起一本书看。 钱朵先去茶水房翻找茶叶,统共就一种茶,闻了闻挺香的。 她也不懂茶,拿起茶壶胡乱沏上,放进托盘就送去书房,并小心放在墨宸手边。 墨宸端起抿一口,微微皱眉,见钱朵垂着手立在一边,眼睛发光,滴溜溜在屋里摆设上打转。 “你怎么不问张管事为什么走那么着急?”墨宸侧头,这姑娘好像除了对赚钱感兴趣,对别的东西并不瞎打听。 钱朵正估算摆件价值呢,猛听见对方询问,下意识回答:“外公说了,交浅言深,君子之戒。” “您放心,我与公子单纯商业合作,绝不会没分寸瞎打听您的私事。” “交浅言深?”墨宸脸色突然阴沉,冲钱朵挥手:“出去。” 59、你可真难伺候 钱朵不知道墨宸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冷,她慢慢收了声,垂手而立。 墨宸久不出声,钱朵想了想从前怎么伺候钱老太的,然后试探道:“公子想吃什么,我去准备准备?” “……随便。”墨宸眼睛放在书上,好似沉浸其中。 “……”随便? 随便是什么? 等人走了,墨宸从书里抬头,看到钱朵敲着脑袋,昂首阔步的背影,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模样。 ………… 小宋庄。 跟朱氏吵了一顿狠架,脑门脖子被挠的一道道血痕的宋员外,怒气冲冲来到莲花台。 站在高高莲花台上,他掐着腰骂娘。 太恶心了。 竟然着了人的道,跟一个又黑又壮的老女人搞在一起。 让别人知道,岂不笑话他的品味。 偏家里母老虎还闹腾,挠得他没脸去见人。 这一切,都是钱状元那个闺女惹出的! “那个钱……朵,是叫钱朵吧?人呢?”宋员外骂过之后,转头问底下人。 常跟着他的一位管事叫宋翔,也是那天收菜没收上来,目睹宋员外差点从莲花台摔下来的人。 他弓着腰答到:“一早去了墨宅,咱们的人都侯在路上,就等半道劫她来家。” “墨宅?”宋员外愣了愣,问:“就是那个自称墨家子弟,来咱云岗镇历练的小子?” “是!” 得到肯定回答,宋员外捋了捋稀薄的山羊小胡子,沉思着自言自语:“钱朵跟墨家勾|搭上啦?” “可不嘛,钱朵有现银大量收菜,背后就是墨宅那位小公子撑腰。”宋翔将最近打听的消息,全告诉了宋员外。 事情变得有点棘手。 如果钱朵真有墨家人护着,凭小小宋员外还真得罪不了。 但是就这么算了,宋员外又不甘心。 他捻着小胡子,眉头皱成死疙瘩。 宋翔转转眼珠:“老爷,墨家发达三代人了,小的可从没见过有人回云岗镇来。” “镇上那位自称墨家的公子,不知道真的假的。” 宋员外一听,眉头舒展一下又迅速紧紧皱起。 不确定他也不敢得罪,万一真的呢? 宋翔又说:“不如这样,小的派人去州府打听?” 宋员外眼睛一亮:“对,我三叔可是王府管事,墨家跟王府来往亲密,他肯定知道。” 他立刻催宋翔去办,恨不得立刻就得到结果。 宋翔临走前,又问:“那个钱朵,咱还派人劫道吗?” “劫啊,怎么不劫?”宋员外说:“等她从墨家出来,你们半路将她给老子劫来。” 又不是去墨家抢的,到时候伪装成劫匪,谁也抓不住把柄,怕什么? 三番五次被一个小姑娘打脸,还是钱状元闺女。 宋员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然而左等右等,等到半夜,埋伏在路上的人都快冻僵,也没等到钱朵人影。 宋翔小跑回来跟宋员外汇报。 宋员外一听,不对劲:“她没从墨宅出来?” “没有。” “没有?”宋员外眯起眼睛:“这两人……真勾|搭上啦?” “我看悬。”宋翔说:“要不钱朵一平时只做点小本买卖的人,怎么墨家公子一来,她就敢趁着天灾低收高卖,囤积居奇?” 这以前可都是宋员外干的事。 钱朵哪来的胆子? 宋员外很不高兴,在屋里来回挪步,半响才招手:“你还得继续盯着,钱朵一落单就立刻上手。” 至于墨宸到底要不要得罪,还得等州府那边来消息再议。 ………… 钱朵在家里也干不少活,劈柴烧锅做饭洗衣服,一点都不轻松。 但是她从来没感觉像今天这么累。 她今天从茶房到书房,跑了三次。 茶具要用沸水烫洗一遍,冲茶时热水必须沿着茶壶缓缓注入,第一遍还不喝,要倒掉。 太浪费了,庄稼人哪那么多讲究,有茶叶沫喝都是感天动地。 还有泡茶时间必须严格控制,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可。 钱朵没经验,前两次给泡坏了,不是生涩就是无味,直到第三次才得墨宸一句“凑合”。 太难伺候了,冲上茶叶直接喝不行吗,反正都是解渴。 只泡茶这一件,钱朵就觉着费劲,更别说墨宸还挑嘴。 炒个豆芽得把须须摘干净,洗吧洗吧不就得了。 茭白就吃个芯芯,那么多叶子难道全扔了,知不知道啥叫浪费? 气得钱朵全剁了给他煎了菜面糊糊,不一样吃的开心? 所以人不能惯着! “公子,许娘子什么时候回来啊?”帮墨宸掌上灯,钱朵坐在对面拖着腮问道。 墨宸目光依旧放在书中,看都不看她一眼,但是钱朵的话,他却是听见了。 等翻过两页书,钱朵百无聊赖的想走,墨宸才慢悠悠开口:“怎么,想撂摊子?” “……怎么会呢?” 钱朵心里想分红还没下来,可不能将你给得罪了,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她干笑两声,语气里不自觉带着殷勤:“你看我笨手笨脚,泡个茶都不会,做饭也不符合您要求,还是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墨宸挑起眉毛,侧头看向钱朵:“你擅长什么专业?” “算账啊!”钱朵一挺胸脯:“我打小就在外公怀里拨拉算盘了。” “哦。”墨宸淡淡应一声,又埋头看书。 钱朵等了一会儿,没见对方回应,也没说让她离开,只好干坐着。 蜡烛点的多,照的屋里犹如白昼,只是光晕也熏眼睛。 没多大会,钱朵偷偷转过脸,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墨宸正好看书看到一个间隙,抬起头休息眼睛。 见钱朵犯困,他沉默一下,说:“去休息吧。” 钱朵像得到大赦,眉笑颜开立刻起身告辞。 墨宸皱皱眉头:“陪我读书就那么不耐烦?” 啊? 钱朵一愣,想说是啊,干坐着当然无趣。 但是想一想都做了多半天好人了,不能最后因为秃噜嘴,好人白做。 她摆摆手:“没有啊,实在是我平时睡的早。” 墨宸点点头:“那你明早过来,我这有些账本需要人整理。” 钱朵眼睛一亮:“看账本估计费点功夫,为了节省时间,那其它的活我不用再做了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真的伺候不了人。 墨宸斜睨她一眼:“那就做完活,再来看账本。” 钱朵越看墨宸越生气,还真当她小工,用起来理所当然。 她眼睛地滴溜溜一转,笑道:“那行吧,明天我早点起来将菜洗干净。” “今天就太匆忙,茭白只用水冲了一遍,也不知道里面虫子洗干净没有。” 墨宸:“……” 60、不信治不了你 眼看着墨宸脸色变绿,钱朵心里舒畅多了。 她笑吟吟冲墨宸行礼:“公子也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说完蹦蹦跳跳离开,去了早就收拾出来的客房。 墨宸端起茶猛灌一口,可还是觉着有些作呕。 直到躺到床上,一闭眼睛脑子还是白菜芯里蠕动的大青虫。 等第二天他顶着乌青的眼圈见到钱朵时,难得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多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钱朵视若无睹,笑嘻嘻捧上早餐。 墨宸垂首一瞧,一盘绿油油地饺子,个个鼓着肚子,倒是别致,他心里多少好受了点。 钱朵介绍:“公子,我用菠菜汁和的面,好看吗?” “嗯。”墨宸拿起筷子夹一个。 钱朵看着他放进嘴里,笑:“我可是从一早就和面剁馅,可累死了,您赶紧尝尝,好吃吗?” 墨宸一口咬下去,汁多馅嫩。 钱朵瞥一眼细嚼慢咽的墨宸,笑容更深:“馅料我可是专门捡的白菜芯,您是不知道,挑出两条大青虫。” 墨宸脸色微变,进嘴的饺子一下吐出来。 钱朵故做惊讶:“怎么吐了,公子哪里不舒服?” 墨宸啪将筷子放下。 钱朵视若罔闻,拿起筷子坐在墨宸对面,夹起一只饺子塞嘴里,吃的那叫一个香。 边吃她还边说:“味道还可以啊,公子您赶紧趁热吃,别浪费。” 墨宸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泛白。 他当然没有再动筷。 过了半响,见钱朵吃的打嗝,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扔过去:“这里有五两银子,你买些东西代我去许娘子家探病。” 钱朵揉着吃撑地肚子一愣:“买什么东西需要五两……银子?” “随你,余下的都是你跑路费。”墨宸只想让人赶紧在眼前消失。 钱朵心里还没章程,手却迅速将银子接过去塞袖子里。 “那,我现在就去?”她指一指外面,眼角带着笑意起身。 墨宸不胜其扰地挥手让她走。 钱朵揣着巨款兴高采烈上了街,背着手先溜达一圈,好多店铺还没开门呢。 她想了想,铺子里卖得点心也不如许娘子做得好吃,不如送点实惠的,比如粮油菜肉瓜果之类。 于是她直接奔到粮铺和肉铺,结果发现贵的要死:“掌柜,前两天可不是这个价?” “前两天还没下冰雹呢。”掌柜的挥手:“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钱朵跺脚:“你这是哄抬物价,朝廷要罚你的!” “得嘞小姑娘。”掌柜一点都不怕:“你出门问问,谁家不涨价?” “财主们都趁机吞并良田,我小本生意涨点价怎么了,你知道现在收粮多不容易吗?” 钱朵也知道因为冰雹,如今什么都贵,她还不能不买,只能忍气吞声掏钱。 除了蔬果没有,全坏在地里,其余的倒是齐全。 本该花二两银子的,一下去了四两,钱朵手里只剩了一两银,心疼的要命。 许娘子家就住在镇上,丈夫死的早,家里田地全被族人占去。 她带着独子搬到镇上,靠四处做工挣钱养家。 好在孩子长大后老实本分,在何财主家卖布的铺子做事,也能拿到一笔月银,大大缓解了许娘子养家的压力。 前几天许娘子还给钱朵唠叨,若不是家里臭小子有了看中的姑娘,她真想钱朵做儿媳妇。 钱朵拖着礼物一路问,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许娘子家。 她抬手敲门,没一会许娘子从里面将门打开,见是钱朵,很惊讶:“钱姑娘,你怎么找来了?” 钱朵也很惊讶:“许娘子,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许娘子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头发凌乱,一张脸蜡黄的没眼看。 许娘子叹着气将人让进来:“别提了,先进屋暖和暖和。” 钱朵将东西搬进屋:“这是墨公子让我买给您的,您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实在许娘子样子骇人。 许娘子闻言,眼圈一红,还没搭话,里间就有人咳个不停。 她顾不上钱朵,忙掀门帘进去,好一会里面消停了,才重新走出来,开始张罗着倒茶。 钱朵拦住她:“许娘子,你别忙这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许娘子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拉着钱朵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她儿子阿福,去庄子上送布匹的时候,遇到一位姑娘。 两人看对了眼,定好了日子上门提亲。 许娘子就一个儿子,肯定是要热闹办。 她拼命了存钱,这也是之前压钱朵木菌价格那么厉害的缘故。 本是喜事一桩,谁知道前几天按照日子去提亲的时候,正遇到有人上门抢那位姑娘。 阿福上去阻拦,被一群人打的浑身是血,还是亲家拉了板车给送回来。 钱朵听后拍案而起:“朗朗乾坤,怎么还有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有王法没有?” “你小声点。”许娘子指一指里间。 钱朵坐回远处,但是依旧愤愤不平。 许娘子叹口气:“对方靠山硬,何财主都不敢帮忙出头,咱平头百姓也只能忍气吞声。” “谁啊?”云岗镇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许娘子摇头:“小宋庄宋员外,人家亲三叔是王府里管事,抢人的就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宋翔宋管事。” 钱朵一听,跟宋员外有关系,当即也不吭声了。 云岗镇财主,隐隐都以宋员外马首是瞻,还不是看在对方有个王府做事的亲叔? 这是个硬茬,她一个小姑娘啃不动。 看着许娘子一筹莫展,钱朵想了想,轻声问道:“阿福被打得一身血,伤势肯定很重,你手里银子够吗?” 钱恒摔了一跤,至今都起不来床,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虽说是钱老太太宠着,但也说明看病花钱贵。 许娘子连儿子聘礼都使劲抠着挣,手里肯定不宽松。 果然许娘子说:“攒的聘礼,加上预支的月银,七七八八全砸进去了。” 钱朵双手藏在袖子里,将剩余的那一两银子捏了又捏。 再看看许娘子憔悴愁苦的脸,她最终还是一咬牙,将银子连着自己钱袋一同拍在桌子:“我就这些了,您先用着。” “哎,我哪能用你的钱,你回来!”等许娘子回过神,钱朵已经没影了。 钱朵一路跑出胡同,叉着腰喘气。 不跑不行啊,不跑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拿回钱袋。 正喘气呢,钱朵发现眼前地面突然多了几条人影。 61、兄弟,他们欺侮人(加更) 钱朵慢慢抬起头,看到几个家丁装扮的人将自己围住。 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对方袖口的花纹上,心里已经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钱朵侧头闭了闭眼睛,暗叹自己可真是倒霉。 但是不能慌。 她直起腰,朝对方抱拳:“几位小哥,对不起,我挡了你们的路。” 说着,钱朵就朝一边侧身,装作若无其事要从几个人空隙里走过去。 为首的宋翔一把拽住她胳膊:“哪去,拦的就是你!” “呵呵。”钱朵干笑两声:“我于各位素不相识,怕是你们认错人了,告辞告辞。” 宋翔冷笑:“装呢!你是不是叫钱朵?” “钱朵?你们原来找钱朵啊?刚才她就走了。” 钱朵装傻充愣,用力将自己胳膊从宋翔手里拽出来,给他们随便指了个方向。 宋翔眯起眼睛:“当我傻子呢?你是老实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绑起来?” “……”看来对方功课做的很足,知道她长啥样。 钱朵余光四下一瞥,唯一的缺口方向还是个死胡同,她被憋死牛了。 硬碰硬,她细胳膊细腿,也打不过,只能智取。 “兄弟,有事说事,动粗不好。”钱朵满脸堆笑,心里却想着怎么脱身才好。 宋翔这一段时间调查过钱朵,知道钱朵滑不溜秋。 老四房全家都挤兑她,却从来没人得到过好处,不是当时就被怼的没话,便是过两天碰到倒霉事。 说什么出生的时候祥云当空,喜鹊满院,宋翔更是不信的。 若真有神仙下凡一事,怎么他跟着宋员外做那么多坏事,从来没有得到过惩罚,还越过越好? 肯定是钱朵狡猾! 他不跟对方废话,冲手下打个手势,众人立刻伸手抓人。 “哎,你们怎么不按套路来?”钱朵急了,好歹多说两句话,让她想出逃跑的法子。 当反派只动手,不哔哔,那形势大大的危险。 许娘子住的偏僻,这里距离热闹的大街隔着两条小巷,钱朵叫破喉咙也没用。 挣扎中,她袖子被他们被扯裂,薄薄的棉絮全露了出来。 完犊子! 钱朵抓住机会,照着宋翔眼睛就是一拳,结果她下盘不稳,被对方推了一把,直接扑倒在地,吃了满嘴的泥沙。 她啐一口,急中生智,直接抓起一把泥沙,照着扑来的众人就撒过去。 “哎呦!” 宋翔和家丁们被迷住眼睛,挥舞着手臂将泥沙扇开。 钱朵趁机往外跑,边跑边喊:“着火啦!” 外面的人一听,纷纷围过来,无形中帮钱朵又拦了荣翔等人一波。 人在逃生的时候,爆发力特别强,钱朵平时脚程本就快,现在更是像飞奔的兔子,终于成功跑到人多的大街上。 这下安全了吧? 钱朵喘口气回头,我嘞个天,属狗的吧,宋翔等人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又追上来了! 大街离墨宅有段距离,再看街上的人见是宋翔,别说帮忙,躲都来不及。 如果没帮手,钱朵结局估计就一个字:死! 她心里着急,边逃边四处扫视。 天灵灵地灵灵,给本姑娘来个帮手啊。 也是她有福,果然发现前面有个背影特别熟悉。 管他是谁,只要是熟人,就算有了帮手。 “喂!” 她朝着人就扑过去,哪知道对方背后像长了眼睛,身体微微一侧,钱朵直接撞到人家烧饼摊上,双手正好按在烧的火红的吊炉壁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这么一耽误,宋翔追到了跟前:“跑,你给老子继续跑啊,带走!” 眼看钱朵躲无可躲,要被人抓走,眼前突然出现一条胳膊,将她给拦到身后。 钱朵抬头,惊喜叫道:“墨公子!” 就说刚才看着眼熟,果然是他。 这会看到墨宸,钱朵完全忘了刚才对方躲闪让她撞上火炉,心里只有欢喜。 她激动地抓住墨宸胳膊,朝着宋翔一指,像小孩子告状:“兄弟,他们欺负人!” 墨宸目光落在钱朵脏兮兮的手上,眉头微皱,轻轻一动将胳膊抽了出来。 钱朵不想撒手,无意间却露出被撕破的棉袄。 墨宸眸子一暗:“他们撕的?” “嗯。”钱朵慌忙点头,小鹿一般的眼睛说不尽的委屈。 墨宸用两根手指将钱朵破损处往一块捏了捏,尽量让棉絮少飞出来些。 宋翔并没有见过墨宸面貌,还以为是多管闲事的:“小子,睁大你的狗眼,这可是宋员外家事。” 墨宸懒得理他,朝人群中悄悄围过来的青年做个手势,拉起钱朵就走。 宋翔追出去两步,却被人拦住去路,怒道:“干嘛,你也瞎了狗眼?” 随后,钱朵就听到一阵拳打脚踢以及宋翔的哀嚎,她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墨宸一把摁住她脑袋,沉声说:“别瞎看,回家!” 钱朵被摁的动不得,只能冲着他笑:“还是有路见不平的人,对不对?” 墨宸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专心走路。 钱朵挣一挣脖子:“墨公子,疼!” 墨宸默了默,终于良心发现,将手收了回去。 钱朵能够自由活动,没忍住好奇心,终究回首张望,却发现两人已经拐了弯,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害怕人再追来,一刻不敢多停,紧紧跟在墨宸屁股后面。 到了家她还不放心,将大门上了三道栓才罢休。 “吓死本姑娘了,宋员外去死!”宋员外再霸道,也不敢擅自闯墨宅,钱朵拍拍小胸口,长松一口气。 再抬头,她发现墨宸已经走进内院,忙跟过去。 虽然有人路见不平拦住宋翔等人,说到底还是墨宸将她带回来。 这份情,她得领。 钱朵一直跟着墨宸进入房间,这才发现对方提着个食盒。 原来对方没吃早饭,饿得跑街上去买吃的。 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殷勤跑过去接住食盒:“我来,我来。” 墨宸没有反对,将外套脱了,撩起袍子落座,等着对方递碗递筷。 “哎呀,悦来客栈的小炒,公子真是有品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钱朵手脚麻利将菜摆上,又冲出去泡了壶茶端过来: “墨公子,这一壶我严格按照您教的方法泡的,您尝一尝?” 墨宸眼睛盯着钱朵的手,上面还划破了一层皮。 钱朵以为他洁癖又犯了,忙伸出双手晃了晃:“我刚洗过了,绝对干净。” 墨宸叹口气:“别晃了,你头发上都是灰,袖子上也是。” 62、傲娇墨公子 钱朵讪讪收回双手。 对方还真是人设不到,依旧是那个难伺候的墨公子。 “还有,谁是你兄弟?”墨宸又慢悠悠来一句。 钱朵一愣,随后想起刚才情急之下,她抓着对方隔壁喊“兄弟,他们欺侮人!” 她干笑两声,解释说:“那不是着急,看见你亲切吗?” 墨宸垂下眼脸,与隐蔽出勾了勾嘴角,随后依旧绷着脸说:“那我也不是你兄弟。” “是是是,您不是我兄弟,您是墨公子。”我也没你这么难缠的兄弟啊。 钱朵心里一丢丢感激之情,就这么给磨平了。 墨宸侧头又上下扫她几眼,然后起身走进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雅致的瓷瓶。 钱朵正想着瓷瓶里是什么,手里就被塞了东西。 墨宸说:“去洗头,换衣裳!” “洗头行,可衣裳我没带换洗的呀。”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会留下伺候人,钱朵握着瓷瓶有点懵。 墨宸将她推出房间:“新衣服已经送来,就在你屋里。” “赶紧走,别影响我吃饭!” 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钱朵在门外愣了愣,瞪着紧闭的房门:“嗨!” 这时候都不知道该感谢,还是生气,反正憋得她无槽可吐。 她拨拉一下头发,果然落下一层泥沙,赶紧嫌弃的扇了扇手。 然后钱朵又拔开瓷瓶的盖闻一闻,香香的,估计是头油。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墨宸一个大男人活的都比她精致。 钱朵摇头叹气回到房间,新衣服果然已经摆在桌上,果然是两身,一件鹅黄一件粉,上前一瞧,连贴身小衣都备的整整齐齐。 她脸上红了红,目光却从新衣裳上挪不开。 虽然她嘴里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哪个小姑娘能扛得住新衣服。 她想摸,又怕弄脏,赶紧去烧水洗头冲澡换上衣裳,果然合身舒服。 钱朵很多年没穿过新衣裳,高兴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又拿起瓷瓶,往手心倒了几滴头油。 墨宸那边估计已经等的不耐烦,过来敲门:“钱姑娘,好了没有。” “哦哦哦,来了。”钱朵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匆匆忙忙摸上头油跑来开门。 她挑了那件鹅黄色的衣裙穿上,衬着刚出浴的小脸白里透红,唇红齿白。 头上滴落的水珠挂在脸上,钱朵用手随意一擦,然后瞪着水汪汪大眼睛冲墨宸莞尔一笑。 不知道为何,看她这副模样,墨宸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来。 他别过眼睛,冷冷抛下一句:“赶紧过来帮我研磨”,便负手离开,脚步隐约有些凌乱。 钱朵跟过去,在其身后嘀嘀咕咕:“真是公子哥,没人伺候连字都不会写。” 墨宸耳目好,听的清清楚楚:“嘀咕什么,快点跟上。” 钱朵赶紧捂上嘴巴,随他进入书房。 说起研磨,钱朵小时候帮外公做过,上手没一会儿便做的极好。 墨宸见了,脸色终于缓和些,摊开纸张开始抄佛经。 钱朵伸头望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抄这个?” “不行吗?”墨宸反问。 钱朵忙说:“在我印象里,都是女子抄佛经给家人祈福,你不是个男的嘛,而且也不像求神拜佛的人。” “那我像什么人?”墨宸今天倒是愿意跟钱朵多说两句。 钱朵想了想,总不能说人是败家子,也不能说见死不救。 “……好人吧。” 好人才看不得她穿破衣裳,好人才帮她在族人面前解围,好人才会慧眼识珠与她合作。 这么一想,墨宸还真不坏,钱朵重重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墨宸听后却不太高兴,瞪她一眼,又看到了钱朵手上的伤。 蹭破皮的手被水一泡,伤口处有些红,但是却无大碍,瞧着钱朵也没有很疼的模样。 他默了默,问:“你怎么在街上被人追,有仇家吗?” 提起这个钱朵就来气:“宋员外就不是个好人!” “你刚来,估计不知道,他在云岗镇敢称第二臭,就没人敢称第一。” 钱朵将自己收菜怎么得罪了宋员外,然后李翠花和对方怎么勾搭的,一五一十给墨宸说了。 “我当时一瞧他们袖口绣的宋,就知道是那个老家伙派的人。” “不就是嫌我收了几个村的蔬菜,害他没办法低价兼并人良田吗?” “对了,许娘子儿子被人打伤也是他们家干的,还抢了她儿媳妇。” 墨宸听后,轻轻蹙眉。 初来咋到,张东成倒是收集了各位财主的信息,毕竟以后要与这些打交道。 但是墨宸本意不在这些人,倒是没有让打听的多详细。 留意到宋员外,也是因为钱朵那位三婶,他半夜将人从被窝里拖到山里。 再多,就没有了。 墨宸沉默一下,慢悠悠问道:“这么作恶多端之人,官府不管吗?” 钱朵愤愤不平:“谁敢告啊?” “他亲三叔是咱安王府的管事,据说在长公子面前特别受宠信。” “以前也有不长眼的去告,但是却被前县令按上一个诬告的罪名,打了个半死,从此再也没人跟那老家伙对着干。” “听说那位长公子如今继承了爵位,宋员外估计更要横着走!” “真是老天爷瞎眼,让这种人得意!” 钱朵说道激动处,一拳垂在书案上。 墨宸瞧着都心疼:“别打坏我桌子。” 钱朵忙收回手,悄悄揉了揉,眼睛偷瞄一下被自己打拳的地方,并没有破损。 她暗自松口气,这么一整块梨花木不好找,以她目前财力根本赔不起。 墨宸看看她的手,从抽屉给摸出一瓶药膏扔过去:“擦擦!” 钱朵没想到墨宸心还挺细,想到之前心里还吐槽人家,怪不好意思、:“谢谢墨公子,虽然你成天臭着脸,跟人欠你二百钱一样,但我就是觉着你是好人。” “……” 怎么就不爱听这丫头说话呢? 墨宸挥挥手:“墨够了,你出去吧。” 钱朵不走:“真的够吗?我再给你研多点。” “出去!” “好嘞。” 钱朵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不高兴,但是对方好人,她不能让好人生气,所以脆脆答应一声,出门时还体贴地将门带上冲墨宸谄媚一笑。 等确定人离开,墨宸轻轻叹口长气,冲窗外招招手。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从外面滑了进来,跪在墨宸面前。 墨宸吩咐:“查查宋员外,底朝天那种。” 63、天要凉 “饭桶!” 宋员外知道人没抓回来,咣当一声将手里茶盏砸在地上。 碎瓷散在宋翔脚下,吓得他一个激灵扑在地上喊冤: “老爷,不是小的们办事不可靠,实在是钱朵那臭丫头狡猾奸诈。” “您看她将我打的,眼睛都肿了。” 宋员外仔细一瞧,以宋翔为首,个个鼻青脸肿,身上挂彩。 他更生气,走过去猛敲宋翔脑袋:“被一个姑娘打成猪头,你好意思说,你好意思说!” 宋翔不敢躲,疼地哇哇叫:“不是,也不是她一个人打。” “路上碰到一伙人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 宋员外气得指着宋翔等人说不话。 什么不平?什么相助? 他是坏人吗,办的是坏事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这么用的吗? 宋员外捻着佛珠,阿弥陀佛半天才将气压下去,越想越不对。 他问:“云岗镇还有谁不认识你这张苦瓜脸,哪个不长眼的路见不……多管闲事?” 宋翔被这么一问,也愣住,歪着脑袋想半天。 云岗镇太小,十里八村他哪里没祸害过,他确定没见过那几个人。 “许是外乡的,所以不识相。”宋翔一激动,裂开嘴角的伤口,忙忍着痛捂上。 宋员外却踹他一脚:“屁!” “云岗镇是什么交通要道,富裕大镇呢?” “往常一年半个月不见有外人来,怎么你们今天就能碰上几个,还年轻体壮揍得你们遍体鳞伤?” 宋翔脑子卡壳:“那……那,那到底为什么呢?” 宋员外沉思一下:“刚才你们说,她撞上了墨家那位?” 当时宋翔没认出来,但是回来路上想起来了。 云岗镇除了墨宸,谁有那一身风光霁月的气度? “没错,他还将人拽走了,那小手拉的,啧啧。”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口子呢。” 宋翔就看见墨宸拉着钱朵走,拉没拉手不知道,反正不妨碍他添油加栽赃陷害: “说不定啊,那几个揍我们的,就是墨宸的人!” 墨宸成天宅在院子里,也不出来交际,别的财主下帖子他也不去。 院子里具体什么情况,宋翔不知道,也没打听过。 但是就像宋员外说的,怎么就好巧不巧,碰到了墨宸,他们就挨揍了呢? 宋翔抱住宋员外大腿:“老爷,这两个人勾|搭在一起,抢您买卖,坏您好事,还打您的人,还这口气不能咽。” 就是他不告黑状,宋员外也不能轻饶啊。 他的人被当街揍一顿,让云岗镇其他人怎么看? 如果不找回场子,都有样学样下黑手,宋员外在这里还混不混? 这口气肯定不能咽。 但是要怎么做,还得多等两天,等确定墨宸真实身份才行。 宋员外并没有等多久,眨眼三四天过去,他就去往州府询问三叔的信就有了回音。 拆开一瞧,他立刻喜形于色,让人赶紧将宋翔叫来。 “老爷。”宋翔脸上的伤还没消肿,涂抹着膏药像个胖茄子。 宋员外猛一看差点吓得从座位上摔下来,赶紧挥手:“站对面去,离我远点。” 宋翔乖乖站到三米之外,点头哈腰:“老爷,您使唤小的做什么?” “三老太爷来信了。”宋员外扬起手中信件:“镇上那位,假的!” 宋翔一愣:“真的?” “假的,墨家根本没有派子弟白手起家历练的规矩!”宋员外翻个白眼:“这下,看我不干翻他!” 宋翔忙垂首肃穆,洗耳恭听。 他就是个打手,听呵的,肚子里坏水肯定没有宋员外多。 果然宋员外没让人失望:“听说你抢来的那个女的,上吊死了?” “是呢,晦气的很!”宋翔提起这茬就生气:“晚上没等我享用呢,一头撞死了,溅得我满墙血,只能重新粉刷,至今还不能住人。” 宋员外冷冷一笑:“你给那姑娘家点银子,将这事按姓墨的头上。” “凭啥给银子,那……”本来宋翔不愿意,听完后半句,他小眼锃一下亮了,不禁竖起大拇指:“老爷,高,实在是高。” 栽赃陷害,他在行。 宋员外得意,摇头晃耳:“赈灾粮明天就要到了,跟车的除了一个老吏外,还有裴县令的小公子。” 宋翔当即明白,并将接下来的计划弥补详细: “听说裴小公子年轻气盛,最是冲动,等到宴会上你当众揭发姓墨的草菅人命,裴小公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到时候姓墨的被押送进县城吃官司,老爷您教训了竞争对手,还将钱朵收归囊中,简直是一箭双雕。” 这回非要对方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宋员外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哈哈哈大笑两声之后,就催促宋翔赶紧着手去办此事。 ………… “宋员外这两年所有罪状,都在这里。” “这是苦主名单,属下已经帮忙写好了诉状。” “这是他打算针对您的计划。” 黑衣人将几份材料,分门别类放在墨宸案头。 墨宸刚拿起一份,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冲黑衣人使个眼色,对方立刻从窗口跳出去。 钱朵正好端着一碗甜汤推门进来,眼尖地看到窗口有黑影一闪而过。 她指着窗外目瞪口呆:“有贼!” “贼你个鬼!”墨宸起身将窗户关上。 钱朵腾出一只手揉一揉眼睛:“难道是我眼花?” 墨宸没有解释,重新落座,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要喝甜汤?” 说好的照顾两天,结果许娘子儿子一直养不好,又续了假。 张东成也不回来。 钱朵答应过人的,不好意思违约,只能硬着头皮在墨宅待着。 转眼就是四五天过去。 偏墨宸不好伺候,总是折腾点花样。 这不,现在对方又添出个喝甜汤的喜好,说天干地燥,需要润嗓子。 一天天绷着脸,话也没两句,润什么嗓子? 钱朵将腹诽着将甜汤摆到墨宸手边,脸上对堆笑:“梨水里加了川贝,加了蜜,您尝尝。” 墨宸没有动,不着痕迹扫她两眼,想起最近两天对方几次暗示,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64、您多穿点 “……墨公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钱朵不乐意了。 既然对方装糊涂,她今天非要挑明不可:“我若是正常在家,这么几天不知道挣了多少钱。” “您看我照顾您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适当给点补偿呢?” 她打量着墨宸眼色,试探着说:“要不就按正常出工,给你打个八折行不行? 墨宸捏起勺子,慢慢搅着甜汤,不急不缓说道:“钱姑娘,做人要知恩图报。” “埃?”钱朵心里一突。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到墨宸一点一点算起账: “你在钱家沟被人为难,我解围的;” “你身上穿的衣服,我垫付的;” “你被人追杀,我带你回来的;” “钱姑娘,你竟然还跟我斤斤计较,合适吗?” 钱朵脸臊的慌,感觉被墨宸一说,她挺不是个人。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几两碎银。但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1】 眼看要入冬,流放地苦寒,外公还不知道有没有棉衣穿。 做棉衣要钱,托镖局运送要钱,打关系送到外公手里更要花钱。 外公腿寒,她若是送的晚了,老人家哪里受的住? 所以在墨宅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钱朵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墨公子,我知道欠了你大人情,可生意人向来一码归一码不是吗?” “在您这耽误一天,我就少挣一天的钱,新衣裳的钱说好从分红里扣。” “至于欠您的救命之恩,我眼下肯定还不上,不如先欠着,以后找机会还。” “当然,您肯定不希望我有机会还的,墨公子吉星高照、洪福齐天,这辈子都用不着我救。” 钱朵说到后半段,感觉像诅咒人家,赶紧又圆过来。 墨宸冷笑:“所以,你打算赖账?” “哎,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跟墨宸谈话这么费劲呢,平常卖个东西都没这般难过。 钱朵暗自跺脚,谈道理不行,只能装可怜了,往常遇到讨价还价的顽固顾客,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很可怜:“谁都活的不容易,请您理解一个穷苦少女拼命挣扎要活下去的心。” “墨公子,我工钱也不贵,可能就是您一壶茶钱。” “而且当时在里正们面前,您不是唤了我钱管事吗?” “在您心里肯定拿我当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你肯定干不出克扣张管事工钱的事……吧?” 钱朵有些不确定,甚至恨自己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怎么就上杆子当人家小弟? 算了算了,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先将工钱争取到手再说其它。 她小心翼翼窥视墨宸脸色。 “哦。”墨宸已经将甜汤喝完,顺手搁在钱朵还拖着的托盘上: “既然你承认是我管事,那就结算工钱吧。” 钱朵大喜过望:“谢谢墨公子,墨公子真是高义薄云、乐施好善、设身处地……” 眼见着她胡言乱语,墨宸抬手:“出去吧。” “好嘞!” 钱朵眉飞色舞,不但将空碗带走,还将空茶壶也一道带上:“我再给您砌壶茶。” “不用,将门带上。” “没问题。” “顺便说一声,既然已经是墨宅管事,分红一事就不要再提。” “……” ………… 搬了石头砸自己脚,钱朵气得一天没进内院。 到饭点,她就将敲敲门,然后往窗台一放,转身就走。 钱朵背对着大门,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把小石子往一颗树上砸。 砸一次,她懊悔一次:“你说你提什么管事?” “不过看他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应该管事的月银也大方吧?” “哎呦,钱朵啊钱朵,你想什么呢,一点月银也看在眼里?” “做人小弟,诸事不便,就算存够钱,想离开这里也会受制于人。” 她终究是要离开青州,去沧州与外公一家团聚。 手里一把小石子还没砸完,背后大门就被人扣响。 钱朵身体一僵。 她在墨宅待了足有五天,就没见墨宸与人来往过,家里安静的不像一个富商该有的模样。 莫不是宋员外领着人找上门? 她起身立在台阶上,望着内院方向,五官皱成一团,为难的不行。 墨宸与她不过泛泛之交,若真是宋员外执意要人,他怕是要为难的。 “笃笃笃——有人在家吗?”敲门声愈发的大。 钱朵叹口气,到底有救命之恩,钱朵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连累了人家。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从七岁起就生活在云岗镇,还能想不到办法逃跑不成? 钱朵跺跺脚,大不了主动跟着走。 她去开门,刚开一条缝就发现外面不是宋员外,松口气的同时也好奇打量对方。 对方是为中年人,身着衙门公服,见到是姑娘开门,愣了愣。 钱朵不知道公门的人来做什么,心里忐忑,不敢开门,只从门缝里探出头:“官爷,何事?” 来人将手中请帖递过去:“我家小公子代表县令来赈灾,今晚请镇上所有乡绅过驿馆一叙。” 原来是送请帖的。 钱朵这才打开门,双手将请帖接过去:“我这就进去回禀,官爷先进来喝杯茶。” “不用,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对方摆摆手便离开。 钱朵见怪不怪,人家公门中人,能上门来送请帖已经是看得起。 她将大门重新关严,托着请帖发了会呆,最后还是朝书房走去。 闹别扭是闹别扭,还能甩手不干正事咋滴? 钱朵到了书房门口,揉揉脸颊,让自己看上去很严肃,这才敲敲门。 得到允许她才推门进去,绷着脸将请帖放在墨宸手边:“公门送来的请帖,说是县令家公子来了,请客呢。” 墨宸挑挑眉毛,用手中的笔将请帖扒拉开细细看了两眼,忽的勾起嘴角,笑容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荡漾开来。 虽只是一瞬,钱朵却瞧得直了眼睛:“你笑起来,真好看。” 墨宸白了钱朵一眼,重新绷起脸,幽幽看着请帖,意有所指:“天凉了。” 钱朵没听懂,裹紧小棉袄顺嘴一接:“那可不,出门你可得多穿点。” PS:【1】是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挺有感触,我也不知道最开始的出处,特此注释。 65.我等你回来 从半夜开始,窗外就是狂风呼啸,钱朵半夜冻醒,又跑去柜子加了一床被子才睡下。 等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北风裹着片落叶吹进来,她脸上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 水缸里的水也结上厚厚的冰,怎么砸也砸不动,钱朵只能各处去寻榔头。 “寒冬腊月,也不知道赈灾粮能给多少。”想想外面的物价,今年怕是不好过喽。 她搓搓手,呼口气,终于用榔头敲出个冰窟窿舀了水。 生火,烧水,做饭,揣着包子跑进墨宸房间,一气呵成。 墨宸并不在房间,屋里却烧着碳,暖和极了。 钱朵靠着碳火烤烤手,等身上有些暖意,才慢悠悠从怀里往外掏包子。 刚掏到一半,耍完一套拳的墨宸走进来,看到钱朵动作神情一愣。 钱朵手一顿,不知道该塞回去还是继续往外掏,挺尴尬。 想了想,她还是掏出来,从油纸包里掏出包子摆进碟子里:“怕凉,呵呵。” 墨宸扫一眼包子,又扫一眼钱朵胸,耳根一红,一言不发走进内室,砰将门关上。 钱朵将衣服整理齐整,嘀咕道:“又怎么了这是?嫌脏?” 那不用油纸包着吗,没必要洁癖成这样吧? 正想着,内室门又重新被打开,墨宸换了一身白色云翔符蝠纹出来,腰间压着一枚羊脂玉佩,长身玉立。 钱朵暗自摇头,一个男的天天闷家里,却一天三身衣服的换,也不知道骚情的什么劲。 “哎呦!” 心里正腹诽,一件大麾直接套到钱朵脑袋上。 她扯下来冲墨宸瞪眼。 墨宸已经落座夹起蒸包,看都不看她:“吃过饭将大麾熨平。” “……”冲他天天练拳,打肯定是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 钱朵深吸一口气,堆起笑容:“好的。” “坐下一起吃。”估计因为钱朵态度好,墨宸语气变的温和。 钱朵摇摇头:“不吃了,咱中午不是去赴宴吗?空着肚子,宴会上吃。” 墨宸手一顿,嫌弃的看向钱朵:“你就这点出息?” “怎么了?能给家里省一点是一点。”省着蒸包晚上吃,不浪费。 墨宸本来一肚子无奈,听到“家里”两个字,不知为何肚子里的气当即消了。 他微微叹口气,说:“你留家里。” “啊?” “我一个人去。” “你出门……不得有个跟班?”钱朵说完,觉着自己姿态太低,那不是承认当人小弟了? 她忙换一种方式:“您可是墨家公子,云岗镇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有钱比你年轻比你长的好看的,你一个人出门,没个伺候的,咱是不是也太没排面?” 一想到宋员外肯定也去,那老家伙记仇小心眼,万一趁墨宸落单奚落他怎么办? 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但是起码能帮忙骂回去。 输人不输阵! 墨宸今天倒是耐心,慢悠悠解释给钱朵听:“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不方便。” “若是放你在外面,宋员外爪牙若是对你不利,你又当如何自处?” “……”钱朵认真想了想,墨宸说的还真有道理。 人家在屋里吃席交际,她在外面受欺侮,若不让墨宸知道,自己吃亏;若是闯进去让墨宸知道,给人徒增烦恼。 不能帮忙,咱也不能添乱! 她当即从谏如流:“宋员外小肚鸡肠,席上肯定要为难你。” “你小心些,我在家等你回来。” 墨宸目光一闪,不再说话,垂头轻轻咬一口包子。 热气腾腾,软嫩鲜香,美食当前,倒是让人不惧严寒、心情舒畅。 ………… 云岗镇官驿简陋,宴会便设在悦来客栈二楼。 悦来客栈主人蔡老板亲自门口迎接,一会喊“何财主”,一会跑出去迎接“张大官人”,忙的不亦乐乎。 忙乱中,他眼角瞥见裴县令小公子慢慢从楼梯上下来,又赶紧迎过去:“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墨家公子还没有来吗?”裴乾看上去有点着急。 蔡老板愣了愣:“没呢,一会儿来了我立刻请上去。” 裴乾摆手:“不用,我在这里等着。” 蔡老板以及他身边的几位财主闻言,在裴乾身后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 看来不爱出门的那位墨公子,县令很重视啊。 等会儿,他们可得对人客气点。 墨宸算着时间来的,不早,也不晚。 裴乾等人并没有在外面冻太久,就看到远处不急不缓走来一人。 蔡老板瞅着裴乾眼色说:“看那长身玉立、光彩照人的模样,应该就是墨公子。” 裴乾手盖罩在眼睛上,伸着脖子仔细看了之后,笑道:“正是墨公子。” 他小跑着迎上去,一点官家子弟的架子也没有。 被他握住手的墨宸,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自幼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这种气度,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 候在门口的云岗镇财主们,对墨宸的态度更加慎重,热情地拥着两人进了客栈。 墨宸是带着目的来交际,自然不会得罪人,他与众人一一过了招呼,才慢悠悠坐在裴乾右手边,一副彬彬有礼贵公子模样,又引来一场赞叹。 他来了,裴乾这才扫一眼众人,问左手边的云岗镇首正:“张官人,镇上乡绅可来齐了?” 张大官人仔细点了一遍:“小宋庄宋员外还没来。” 提到这个人,桌上好多财主纷纷偷瞄墨宸。 墨宸当街带走钱朵,阻拦宋员外强抢民女的事儿,早就长上翅膀飞的各家各户都知道。 墨宸垂着眼睑,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谁也吃不准两个人到底结没结梁子。 裴乾不知道其中内幕,皱眉:“难道还要我等他一个?上菜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宋某来迟了,来迟了,裴小公子赎罪。” 胖得像皮球,眼睛小的瞪圆都是一条封的宋员外笑眯眯走进来,对着裴乾随意的抱一抱拳,然后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低头饮茶的墨宸身上。 他捋着稀拉山羊胡,嘿嘿一笑:“墨公子也来了?稀罕稀罕。” “平常咱们下多少帖子也见不到你人影,今天倒是给面子。” “看来美人在旁,让墨公子终于有了些人味。” 66、告状的老夫妻 宋员外的话实在混不吝,针对性又强,席间一度安静的尴尬。 倒是有人想说句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但被身边人拽了拽袖子,到底没开口。 大家都还记着之前那个被前县令盖上污蔑之罪的人,谁也不晓得这一届县令跟宋员外又是什么交情。 墨公子是墨家人,宋员外亲叔是王府管事,人家墨家和王府走动可是一向密切。 别搞不清状况乱说话,最后两边得罪。 席间安静,宋员外更得意,看来大家都识相,没人敢帮墨宸说话。 他昂起下巴,眼睛从上到下看墨宸怎么应对,心里已经想了一肚子的话应对。 然而墨宸风轻云淡,浮着茶对裴乾说道:“这茶不错。” “哈哈哈,这是我自带的,若是墨公子喜欢,宴会后我送你一包。”裴乾爽朗一笑。 能做到财主乡绅的,哪一个笨? 大家立刻明白了裴乾和墨宸的态度,也纷纷加入话题。 这个说茶香,那个说茶好。 就着这个话题,众人热火朝天聊起来,竟是没有人给宋员外一个多余眼神。 宋员外的脸憋成猪肝,碍于一会儿需要裴乾配合打压墨宸,他不能冲动。 宋员外径直找了处空位坐下后,两边一打量,位置有点靠后,想换已经来不及,心里又是一阵闷气,看墨宸更加不顺眼。 裴乾这边闲聊差不多,又饮了三杯酒,这才将转入正题:“云岗镇受灾,又赶上年关,父亲心急如焚,已经上了折子请求朝廷减免春税。” 席间一片歌功颂德,然后围绕着怎么赈灾又是一阵讨论。 裴乾仔细的听,他办今天这场局,本就是为此。 从前别处赈灾,发生过秩序混乱百姓抢粮的事情,更甚者发现踩踏事件,善事食了恶果。 云岗镇自古山清水秀好灾祸,赈灾并没有旧例可循。 每个地方情况不一样,若是完全照搬别处,裴县令怕发生骚乱,这才让裴乾慎重的宴请乡绅,寻求合作。 只是坐到乡绅的,都是人精,乍一听点子出的不少,真正能用到实际的却没有。 宋员外斜睨一下上首,轻蔑的撇嘴一笑,派个毛头小子来就想指使这些地头蛇干活? 是时候展现一下他在云岗镇的超然地位了。 宋员外大声咳嗽两声,席间谈话声音果然渐渐变小。 他满意的点点头,到底还是自己地盘上,没有人不长眼色。 “说起赈灾,物资倒是不缺。”宋员外高声说道:“秋税之后,百姓手里还有余粮,冰雹下不下还真没什么影响。” “最受影响的是那几个种菜的大庄,不过墨公子不是提前囤积了蔬菜,给了钱吗?” 裴乾来知道墨宸在冰雹前收了许多蔬菜并成功运卖出去,闻言下意识看向墨宸。 墨宸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的浮着手中的茶,对宋员外的针对充耳不闻,很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有人说,对敌人最大的轻蔑就是无视。 宋员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里愤怒更加强烈。 一个冒名的人也配在云岗镇跟他叫板,不拍死墨宸,他就不是镇上第一财主。 他顿了顿,继续说:“天灾可控,人灾才是最严重的。” “如今云岗镇蔬菜被抢空,导致物价飞涨人心浮动,这时候开仓放粮,难保不出现哄抢现象。” 当即有人小声嘀咕一声:“那该怎么办?” 还有捧哏的。 宋员外扬起眉毛,面有得色:“所以放粮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总归百姓家里还有吃的,死不了人。” “当务之急,是要斩断某些人的黑爪,振奋民心,安抚民意。” 裴乾皱一皱眉:“这位……宋员外是吧?赈灾就赈灾,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他又不是官,是来发粮食,不是来断案的。 宋员外一来就对墨宸不友好,现在话里话外,是要办墨宸的罪? 财主们一看形势不对,纷纷劝道:“得嘞,宋员外,咱今天宴会主题是赈灾,就说赈灾的事,别扯别的。” “就是呢,还有比咱云岗镇更平和的地方吗?” “裴公子,您继续安排赈灾的事情,我们保证高度配合。” 宋员外身边的财主也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可给新县令留个好印象,再说那位是墨家来的。” “呵!”宋员外冷笑一声。 他不需要给县令留好印象,回头用亲叔叔一压,对方还得给他卑躬屈膝呢。 至于墨宸,在众人面前将真的墨家公子压下去,那才叫本事。 所以对方身份真假,今天他绝口不提。 等逼着裴乾接了诉状,将案子递交到县里,到时候县令仔细一查,墨宸身份是假的,害他白白让儿子浪费感情,估计惩办起来更严厉。 这点心理,宋员外还是能拿捏住的。 他朝门口瞥一眼,外面宋翔点点头,表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员外站起身朝裴乾随意作揖,义正言辞:“裴小公子,各位,不管你们怎么说,身为云岗镇乡绅领头羊,宋某有责任有义务守护镇上百姓。” “今天我舍弃这把老脸,也要当众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 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宋员外直接朝外一招手:“将人带进来。” 宋翔一把将两位愁眉苦脸的老夫妇推了进来。 老夫妇衣衫褴褛,脸上褶子里都是泥,乍一见满屋贵人,吓得手足无措。 裴乾黑了脸:“宋员外,你到底意欲何为?” 宋员外一指老夫妇:“我来的路上遇到的两位老人家,正哭诉无门,闹着跳赵王河自杀。” “两位老人家,可是灾情太重,活不下去?”裴小公子想岔开话题,温和得转向老夫妇:“不怕的,县里赈灾粮已经到了,不日就要下发。” 老夫妇不敢抬头,慌忙摆手,说话不成个:“不是,不是。” 宋员外冷笑:“裴小公子,我已经说了,老百姓不缺那口吃的,如今有人借着灾害起事,百姓申冤无门呢!” 污蔑的这么没有技术含量,墨宸没眼看,偷偷侧头叹口气。 裴乾心里直骂娘:奶奶个腿,老子就是来发个粮蹭蹭大腿,你半途整什么幺蛾子! 67、告得是你! 骂娘归骂娘,宋员外将事情摆到台上,裴乾身为裴县令代言人,没办法再装糊涂。 他紧张地瞟一眼墨宸,发现对方依旧慢条斯理饮茶,心里稍微稳了一稳。 当事人都没稳坐钓鱼台,他怕什么。 裴乾干咳一声,让屋里伺候的跑堂给两位老人家搬椅子。 两位老人缩在一角,浑身都成筛子,连连摆手。 宋员外手里捻着佛珠,冲门外宋翔打了个眼色。 宋翔一脚跨进屋,冲老人瞪眼,吓得对方“噗通”跪了下去。 宋翔催促:“抖什么,青天大老爷儿子在呢,有冤说冤,有诉状递诉状,赶紧的!” 老叟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叠好的一张纸举到头顶:“草、草……” 草半天,也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宋翔急得不行,一把夺过诉状,绕了半个桌子塞到裴乾手里。 裴乾揣着诉状,气得不行:“宋员外,好家教!” 一个下人都敢对县官衙内无礼,强压着接诉状,宋员外还真是嚣张至极。 宋员外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阿弥陀佛,生而为人,慈悲为本。” “我家下人唐突大人,是我教导不是,但民见官心里恐惧,他也是为了早点将诉状交到公子手上,还请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的话,态度可是神气的很。 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裴乾手里诉状,竖着耳朵听这场官司,却又忍着不表现出来,免得被记仇。 裴乾也见过父亲被上司为难,但做官之人讲究婉转,从没像宋员外手段这么粗暴跋扈的。 到底年纪轻,他不知道如何压这种场面,只能硬着头皮展开诉状,心里想着若对墨宸不利,等到了县里再寻回旋余地。 然而摊开后,他越看越惊讶,嘴巴不禁张了起来。 宋员外要在众人面前显摆,催促道:“裴小公子,别光自己看,大家也好奇上面说什么。” 众人:“……”谢谢您呢,真体贴。 裴乾没回应,还将诉状轻轻折了起来。 宋员外冷笑一声:“裴小公子,莫不是想徇私枉法?” 裴乾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让宋员外很不舒服,还要开口说话。 墨宸终于放下茶盏,抬起了眼皮:“宋员外,何必节外生枝?” “呵。”宋员外转向墨宸:“墨公子眼睛不瞎啊,看的到宋某?” 这是报之前轻蔑他的仇呢。 然后他又说:“什么叫节外生枝,宋某不懂!” 墨宸慢条斯理整理整理自己广袖,悠悠说道:“本是赈灾的宴会,诉状不妨裴小公子带回去慢慢瞧。” 裴乾自觉抱大腿,唯他马首是瞻:“我也觉……” 宋员外拦住:“不行!既然是我们镇上百姓递的诉状,我们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看这模样,突然不想知道了呢。 墨宸见他执意作死,眼睛冷冷清清扫了扫跪在地上的两位老人。 刚才还怕得不行的老人,突然就扑了过来:“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我们冤呢!” “说,赶紧说。”宋翔看着宋员外眼色,催促他们赶紧说。 老人泪如雨下:“我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得了一个闺女,娇滴滴长大。” “本想着招个好女婿,将来闺女幸福,我们老两口也有人养老。” “哪知道,哪知道……” 老人伏在老伴身上,哭得说不成话。 宋翔见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急的要上去跺一脚。 宋员外及时止住他,和颜悦色对老人说:“裴县令家公子就当堂坐着,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 “裴县令是清官,断不能容忍不法之辈在云岗镇肆虐。” “就是裴县令不管,还有我们这些本地的乡绅,总会给你一个公道。” “老头子,别哭了。”老妇人推一把老人,将泪擦干净,狠狠说道: “既然咱有贵人帮助,能来到这间屋,闺女的冤屈就不能不伸!” “大人,各位老爷,刚才我家老头子也说了,我们就一个养老的闺女。” “眼瞅着长大了,要说婆家了,都定好了日子。” “谁知道天降横祸,我那闺女出去河边洗个衣裳,就碰到了那天杀的好色之徒!” “他调戏不成,便在第二天来家里将我闺女抢了去,还将我女婿打个半死!” “可怜我那闺女刚烈,当天一头撞死在墙上。” “我们老两口去收尸,都见不到我闺女最后一面,还被撵出来。” “大人,各位老爷,你们看看我老头子的腿,就是那时候打折的!” 老妇人说道此处,掀起老头子的裤卷,里面果然是打折的骨头还没长好。 真是可怜。 老妇人又说:“不但将我闺女害死,还直接抢走我家五亩良田。” “大人呢,此人不但侵占我家良田,趁着天灾四处低价兼并,巧取豪夺,我们没活路啊大人!” 宋员外眼角跳了跳,瞪一眼宋翔。 宋翔上前呵斥:“说什么兼并,说人命!” 怎么还扯上别的了,这可经不得推敲。 宋员外趁机擦擦眼角,将话题又引了回来:“可怜呢,人家唯一养老的闺女,到底是谁下这般狠手。” “裴小公子,这事若是管不住会乱了民心,失了公信,你就先别提什么赈灾不赈灾了!” 裴乾沉着脸附和宋员外:“这种丧尽天良,草菅人命,必须以命抵命!” 宋员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裴小公子高义,必须将行凶之人拿下,押解县衙大牢,从重责罚。” “是的,兼并土地也是青州律法明确禁止,必须严查。”裴乾起身,展开诉状。 宋员外心里一突,强笑:“裴小公子,按着诉状来就行。” 他让人写的诉状,可没什么兼并土地。 裴乾展开诉状,朝外展示给众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宋员外和手下强抢民女、霸占人|妻、逼人为奴、草菅人命、巧取豪夺,当真是十恶不赦!” “只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良心发现,众人面前自揭其丑,裴某真是佩服的很。” 宋员外见了,大惊失色,这不是他写的诉状! 惊慌之下,他一眼瞥到墨宸慵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像一只逗耗子玩耍的猫。 68、宋员外下线 “是你!” “是你陷害我!” 宋员外指着墨宸,慈眉善目的脸变得狰狞,恨不得冲上去咬下对方一块肉。 墨宸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你你你……”宋员外气道失语,提起手中佛珠就砸过去。 裴乾怕伤到墨宸,挺身而出,佛珠“啪”砸在他的脑门上。 “裴公子!”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围上去。 裴乾推开众人,指着宋员外怒斥:“你敢以下犯上?来人,拿下!” 当即有两个身着制服的官差冲进来,一人一个,扭住宋员外和宋翔胳膊。 宋员外挣扎:“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三叔是谁!” “我管你三叔是谁?”裴乾捂着脑门,怒火中烧。 好好来发粮刷好感,没想到遇到整幺蛾子的,你说气不气? 宋员外头硬得很,嘴里还继续嚷嚷。 墨宸烦不胜烦,起身挥一挥衣袖,掏出一卷东西递给裴乾。 裴乾愣了愣,伸手接过去,展开囫囵看了几眼。 都是宋员外最近几年的恶行,有人证有物证,详细的很。 他大喜过望,捏着资料来到宋员外面前:“瞅瞅,有这些证据,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宋员外瞪大了小眼去看,果然上面罗列的齐全,连他山里睡李翠花都按了一个霸占人|妻的罪名,当真呕的很。 他咬牙切齿:“墨宸,你阴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墨宸悠悠说道。 裴乾拿着那卷资料使劲敲一敲宋员外脑袋:“死到临头,你还在威胁恐吓?” “我知道你三叔干嘛的,不就是王府长公子身边一条老狗?” “你怕还不知道,安王过世,朝廷册封新王的旨意迟迟不下,长公子最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你让你三叔试一试,敢不敢这时候跟我们衙门对着干?” “一封折子参死你!” 宋员外:“……” 老安王受宫变牵连被撵出京城,禁足青州,非召不得入京。 好在青州虽然贫瘠,却天高皇帝远,他又想办法迎娶了青州首富墨家嫡女。 安王府经过两代苦心经营,慢慢在青州站稳脚跟,暗里拥有不少势力。 然而明面上,依旧受朝廷官员监视,每年两封参奏的折子已经成了惯例。 宋员外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恶霸乡绅,往大了说就是安王府纵容家奴行凶。 宋员外也知道,平时自己打着王府名号狐假虎威,真挖掘起来,他就是一条蛆,随手捏死的那种。 裴乾一番话,直接当众抽走他所有底气,宋员外就像泄气的皮球,直接瘫在地上。 裴乾嘚瑟完,突然想墨宸的真实身份,忙咳咳两声掩饰尴尬。 为了弥补,他又说:“墨公子心有大义,不但灾情面前捐钱捐粮,还暗中收集证据,为云岗镇铲除一霸,拯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当真是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果然配得上义商二字!” 这番话将众人说懵了。 有眼力劲活的乡绅,直接开口问:“裴小公子,墨公子为云岗镇铲除一霸可以理解,捐钱捐粮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亲自来的目的。”裴乾眉飞色舞:“墨公子将售卖蔬菜瓜果的钱,购了粮食和物资捐到县衙。” “我带来的这一批,有一半是墨公子捐赠,所以县里特意为其颁发义商牌匾,以示嘉奖!” 众人震惊,义商啊。 光这个名头,就能带来莫大的好处。 他们顿时调转方向,纷纷跟着裴乾对墨宸竖大拇指,赞美的话不要钱的往墨宸头上砸。 宋员外又气又惧,这是砸自己脚帮别人换了美名? 他不死心,嘶哑着嗓子说道:“他不是……” “墨家人”三个字还没出口,墨宸就冲他微微一笑,右手不经意不经意拂过腰间流云百福玉佩之后。 宋员外猛地瞪大眼睛,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里衣被细细密密的冷汗全部打湿,再也不敢开口。 那玉佩他认识。 老安王当年为了迎娶墨家嫡女,将先帝御赐,曾经为自己挡过一剑,他最珍爱的流云百福玉佩做了聘礼。 这玉佩从此成了墨家权利象征,一代一代传给当家人。 当年宋员外去州府给三叔送礼,远远看见过墨家之主,腰间挂的就是这枚玉佩。 现在,它挂在墨宸腰间。 连玉佩上的划痕位置,都一模一样。 宋员外想说那是假的,都不成。 如今他既得罪了衙门,又冒犯了墨家。 全完了! 墨宸见对方一脸惊恐,隐隐勾起嘴角,眼神里尽是不屑。 “什么味儿?”离得近的财主,突然闻到一股奇怪味道,皱眉头捂住鼻子。 循着味道望去,却是宋员外和宋翔两人站的地方,多了两滩黄橙橙的液体。 这…… 众人交换一个眼色,忍俊不禁。 没想到平时无礼嚣张的宋员外,竟然这么怂,这才哪到哪,就吓得尿了裤子。 若是上了大堂,用了刑,怕是他等不到秋后问斩就被吓死。 墨宸皱了皱眉头,掏出手帕掩住鼻子,并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裴乾见状,连忙招呼两个官差:“先押送到柴房,别污了地方。” 两位官差像拖死狗一样,将宋员外和宋翔拖了出去。 裴乾见墨宸一脸苍白,面色不虞,知道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心里恨死宋员外。 “墨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小心翼翼问:“要不我们改天再议?” 墨宸不置可否。 裴乾当即说:“那我送您回去?” “我带了车来!”当即有人自告奋勇贡献自家车辆。 另一个也说:“用我家的,我跟墨公子顺路。” 谁也不是想瞎子,全看出来连裴乾都望着墨宸眼色说话,就差直接问“公子,您大腿缺挂件吗?” 而且墨宸雷霆手段将宋员外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自己掂量掂量,他们谁有宋员外靠山硬? 没有! 所以更不敢得罪墨宸。 财主乡绅带头爬墙,默契地将云岗镇势力自动洗牌。 趁热打铁,这时候不上杆子抱紧大腿,难道等黄花菜都凉了? 抱,必须抱,还得紧紧抱! 众人簇拥着墨宸,这个激动的说公子来云岗镇是当地荣耀,那个紧张的喊云岗镇在墨宸带领下一定会发扬光大。 他们争先恐后,抢着做墨宸大腿挂件,以至于将裴乾挤出圈。 裴乾:“……” 69、争做腿部挂件 最后还是裴乾搬出自家老爹,才将墨宸护着走出客栈,拉上了自己马车。 车厢里,裴乾擦一把冷汗,他容易吗,快被那些财主乡绅给撕烂了。 “墨公子,您下次出来千万要带护院,那些人太疯狂。” “这全墙头草,您千万别太相信了。” “平时他们多奉承宋员外呢,结果对方一出事,连个帮腔求情的都没有。” “不说宋员外没人缘吧,就凭这群乡绅翻脸爬墙速度,都不是好人!” 踩完云岗镇乡绅,裴乾又开始推销自己:“公子,这次发完赈灾粮,我就不回去了,留在您身边如何?” 墨宸一怔,淡淡瞟他一眼:“裴公子何必自甘堕落。” 裴乾是官家子弟,墨宸现在对外是一介布衣商人。 外人看来,确实属于自堕身份。 裴乾摆手:“等爹一退,我算哪门子官家子弟。” “墨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打小喜欢赚银子,就是没人带着总是赔本。” “公子身边能人多,求公子将我留下出入左右,大小事也得见识见识。” 说完,裴乾从坐变跪,就要朝墨宸磕头拜码头。 墨宸一把将其架住:“裴公子别浪费精力。” 幸亏云岗镇小,谈话间马车就到了墨宅门口。 墨宸不等裴乾帮忙掀帘子,自己跳下马车,敲了敲大门。 “吱呀。”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钱朵惊喜的脸:“公子您回来啦?” “刚才隔着墙头,我听外面议论宋员外被法办了,真的吗?” “您冷不冷,我准备了汤婆子,正守着大门等您回来。” 钱朵不等墨宸搭话,小嘴叭叭叭就是一套,还将热乎乎的汤婆子体贴塞进墨宸手里。 他一听宋员外被法办,就认定是墨宸出的手。 否则为啥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偏偏今天墨宸赴宴的时候呢。 想到墨宸临走时不让她出门,怕宋员外使诈,钱朵心里暖暖的,对墨宸伺候的那叫一个殷勤。 墨宸抬起眼皮,见她小脸冻得通红,看来真在外面守候许久,不觉缓和了表情,冲她点点头,揣着汤婆子走进家门。 钱朵忙去关门,差点撞到要跟进来的裴乾:“你谁啊?” 裴乾以为钱朵是小丫鬟,昂首挺胸:“我是你家公子客人。” “公子,让他进吗?”墨宅轻易不来客人,钱朵第一时间问墨宸。 墨宸足下一顿,再次对裴乾说:“公子请回。” 不让进! 钱朵毫不留情将大门“砰”一声关上,并插上门栓。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墨宸身后:“公子,那谁啊?” 打眼一瞅,就觉着碍事! 墨宸淡淡说:“裴县令家的,裴乾裴公子。” “哦,啊?”她刚才给县令衙内吃了闭门羹? 夭寿哦。 会不会被穿小鞋? 钱朵愣住,揉一揉被小北风吹的发红的鼻子,颇有些惊慌失措。 墨宸侧头看一眼钱朵,将汤婆子顺手往她手里一塞:“听说我缺个看账的管事,他非要跟来。” “哦。” 钱朵木木答应一声,等墨宸转进后院,才后知后觉。 县令衙内,求着做墨宅管事? 外面现在流行弃文从商? 不等钱朵想明白外面的世界,傍晚时分又有人找上门。 不过这次不是找墨宸,而是找钱朵的。 来者是悦来客栈的蔡老板。 蔡老板一向慈眉善目,今天尤其温和,对钱朵一阵嘘寒问暖。 钱朵总觉着哪里不对,小心翼翼问:“蔡老板,您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蔡老板笑说:“今天在席上,我瞧着墨公子吃的不好,怕也是菜肴偏荤的原因。” “其实我也发现了,平时大家爱吃肉,但是越是缺蔬菜瓜果的时候,嘴里油腻的就想吃点菜。” “钱朵姑娘,知道您跟墨公子合作收菜,还有没有存货分我点?” “……”找上门的买卖啊。 第一句提了墨公子,他吃不好,蔡老板才想起进购蔬菜? 事情没那么简单。 钱朵眼珠子滴溜溜转,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蔡老板,宋员外到底怎么被法办的?” “您看公子不让我去,我好奇的不行不行的。” 蔡老板本就是借着钱朵巴结墨宸,哪里有不替人解疑答惑的道理。 再说这事明天早晚闹得人尽皆知,不如自己卖个好。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讲给钱朵听。 钱朵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墨宸的形象在心里越来越高。 听蔡老板夸墨宸,自己心里蜜一样甜是怎么回事? 钱朵摇摇脑袋,意识到这帮财主乡绅,想通过自己打通与墨宸的联系之路。 她沉思一番,拍腿故意感叹:“我家公子这脾气啊,就是受不得委屈!” 蔡老板呵呵赔笑,看来钱朵跟墨宸合作的不错,你瞧这话里透着的亲切劲。 果然让他找对了路。 “钱朵姑娘,故事我也给你说了,你看蔬菜的事?” 钱朵笑道:“咱开门就是做买卖的,蔬菜的事您放心,不过这个价格嘛……” 蔡老板很上道:“我知道,如今买菜的多,卖菜的少,价格肯定贵,你说个价。” “呵呵。”钱朵才不主动说价:“我这几天也没出去,不知道外面行情。” “蔡老板,不如您说个价我听听。” 做买卖,讲究的就是推拉之术,看谁撑得住。 蔡老板没怎么跟钱朵打过交道,没想到对方还是只小狐狸。 菜价说低了,显着他不诚心,巴结不上墨宸;说高了,素菜又卖不上价,他心里觉着亏。 蔡老板裁思半天,在最近菜价上又多加两分利:“钱姑娘您看如何呢?” “……蔡老板果然诚心。”钱朵当然知道外面什么行情,没想到蔡老板主动加价: “您要几种,多少量,是只购这一次,还是长期合作?” 蔡老板说:“当然是长期。” 钱朵一拍手:“既然是长期,那我也不能亏你,给你打个九折,少赚一点,就当赚个主顾,合约书现在签?” 蔡老板:“……” 果然是墨宸选的人,忒精了,赚了他银子,还显出她大方。 钱朵送走蔡老板,美滋滋走进后院,却不料才进门,手中合约书就被人抽走。 墨宸扫一眼合约书,似笑非笑望着钱朵:“钱姑娘,挺会借势呀。” 70、好尴尬 钱朵想抢回合约书,但是个头没有墨宸高,动作没人家快,只好作罢。 她赔着笑脸说:“公子,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个好消息呢。” “嗯。”墨宸捏着合约书,慢慢悠悠说:“是该给我汇报,说。” “……刚才蔡老板订了一批菜,价格挺合适。”钱朵说: “我想着,咱不如趁这个机会,将那两间门面改成蔬菜专卖行。” “趁着众人对您的热乎劲,赶紧多拉几个主顾,将镇上蔬菜供应给抢下来。” 虽说预留下的蔬菜不多,紧够云岗镇所有财主一个月的量。 但手里不是有空间? 空间里有田有泉,现在播种,来得及。 钱朵想的挺美。 墨宸点点头:“做的不错。” 得到夸奖,钱朵更是像吃了蜜一样,笑得像朵朝阳花。 墨宸瞥她一眼,淡淡说:“钱管事辛苦了,这个单子多费心,我会适当嘉赏。” “……埃?”单子被抢走了。 钱朵笑容渐渐冷却:“墨公子,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管事了?” 墨宸挑眉:“钱管事难道出尔反尔?” “……” 钱朵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之前为了讨要工钱,她自己将自己给绕了进去。 怎么在墨宸面前,脑子就全灌上水呢! 她不甘心放飞这么大单子:“墨公子,您看这样行吗,这回,咱还五五……四六,你四我……不对,我四你六!” 钱朵咬了咬舌头,差点又说秃噜嘴。 墨宸捏着合约,冷笑:“钱姑娘,我发现,你脸皮可真厚。” “……”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钱朵瞪了回去。 墨宸根本无视她的目光,悠悠说道:“借我的势、用我的名、我的地盘。” “钱姑娘,在这场买卖中,你又付出了什么?” “……收菜。”还没全收上来,钱朵突然没底气。 墨宸“哦”一声:“我若是出去喊一声,你说镇上那些人,会不会替我收菜?” “……会!” 太会了! 从前顶着墨家公子头衔,就有好多财主上门求合作。 今天墨宸在云岗镇有如日中天,更是有人前仆后继争着讨好。 你看县令公子都想抱墨宸大腿。 钱朵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可取代性,低下了高昂的头,小声说:“但我不卖身。” 墨宸被憋得死死的,定定看着钱朵半天,才说:“……谁稀罕你的身?” “……管事,不得卖身进来?”钱朵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问。 墨宸眯起眼睛:“钱姑娘,你是不是对墨宅管事有什么误解?” 钱朵一愣,抬起头,水灵灵大眼睛充满疑惑:“我看镇上乡绅的管事,都是自己家奴,墨宅难道不是?” 墨宸有点嫌弃她:“你见识就这么浅薄?” 好歹京城里混过。 “请墨公子解惑。”钱朵有个优点,就是不懂就问。 她确实见识浅薄,小时候跟在外公身边,一个女孩子再受宠,也接触不了外面太多人和事。 等回了云岗镇,更是疲于生存,哪里有人教导。 墨宸估计也想到这一点,叹口气:“教你也不是一时半会,不过你还不是墨家管事,我没必要给你解惑。” “……”还一点一点上套? 我还不问了! 钱朵直起腰杆,狠狠瞪了墨宸一眼,从他旁边挤了出去。 墨宸笑见人恼了,默了默,扬声说:“墨家在外的管事和掌柜,签的是短契,只限事不限身。” “管事分三个等级,实习管事一年试用期,月银六两;正式管事最低五年约,月银十二两加提成;高级管事最低十年约,给养老,参与分红。” 钱朵脚下一顿,慢慢回首,满眼不可思议:“您说啥?” 公门里当差,都没这么好待遇。 怪不得常来镇上巡视的官差大哥,天天嚷嚷要辞掉差事,去给富人帮工。 她迅速在脑子里换算:上次因为天气原因,并没收太多菜,所以其实也没卖多少钱,分到手银子估计都不到二十两。 做墨宸管事,从实习期开始干,一个月就六两银,半年就能存下三十两! 关键是,它旱涝保收啊! 地里的菜会烂,月银却不会迟到。 钱朵立在廊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却不自知。 墨宸瞧着好笑,面上却绷着,将合约书卷起,敲一敲钱朵发呆的脑门:“外面人可排着队想进墨家做管事,你好好想。” 说完他迈着悠闲步伐离开,说不出的惬意。 钱朵出窍的灵魂被敲回来,她一跺脚,还想啥? 古人云,背靠大树好乘凉。 外公也提过“借势”这个词儿。 墨宸好几次护她周全,一出手就能解决宋员外,做这种人小弟,不亏! 没瞧见县令家公子,都上杆子要来吗? 她钱朵,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机灵点嘴甜点长的可人点,就没啥突出的优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旦想通,钱朵绝不扭捏,立刻咧嘴一笑,踩着小碎步追上墨宸:“公子小心,这有道门槛。” “公子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啊。” “没有公子,就没有蔡老板那么大订单。” “跟着您这样的能人做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心甘情愿做您管事。” “公子您看,咱俩也这么熟了,我的能力您也是瞧见的,不如跳过实习管事,直接签三年正式管事,如何?” 一个月十二两银,比她从前一年挣的还多。 嘻嘻。 然而墨宸不说话,慢悠悠步伐突然加急。 想想这位主难伺候的很,之前说分红也是出尔反尔,这次不会有反悔吧? 钱朵也跟着急:“公子,意下如何,您说话呢?” “公子,你脸怎么红了?” “咦,你怎么拐弯了,这不是去书房的路。” “哎呦!” 关什么门呢。 怎么一股怪味? 她低着头跟人,顾不上看路,见吃了闭门羹,抬手敲门:“公子,有事您吩咐,我在外面侯着。” “吱呀。” 门重新被打开,露出墨宸泛红又阴沉的脸。 钱朵立刻挺胸昂首:“公子有什么吩咐?” “钱姑娘难道连人如厕,都要跟来伺候?” “……” 钱朵默默退后两步,抬头看看门上标记。 上面大大两个字:“茅厕” 好尴尬啊(*?▽?) 71、请叫我钱管事 等墨宸慢悠悠回到房间,刚踏进门,就见钱朵捧着热毛巾凑过来。 刚才的尴尬一下子又被想起,让他此刻很不愿意看见这张殷勤的笑脸。 偏偏钱朵不自知,还往上凑:“公子,您擦擦手。” “……” 墨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钱朵主动帮他蹭蹭手,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我懂!” “您在里面待那么大会儿,是不是外面饭菜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更尴尬。 “别站着,坐坐坐,这是热粥,灶上一直煨着,您暖暖胃?” 墨宸被她强拉这坐到桌前,手里塞了个汤勺。 钱朵端着手,笑吟吟立在一边,从合作者到狗腿的身份转变浑然天成。 墨宸哪里吃得下,他将手里汤勺一放:“钱姑娘……” “叫我钱管事。”钱朵很认真的纠正:“从此墨宅再也没有钱姑娘,只有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钱管事。” 墨宸:“……” 钱朵见他不喝粥,又做一个请的手势:“公子喝呀,放了姜丝,暖肚。” 墨宸面无表情,没有动作。 钱朵猜不到对方心里意思,难道真要反悔? 还是嫌自己见钱眼开? “公子千万别多虑,我绝对不是冲着待遇改变主意的,没那么肤浅。” “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多次护着我,钱朵定当衔环结草,以报恩泽。” 她犹豫一下,又补充一句:“若是非要给报恩加个期限,我愿意是,三年!” 三年正式约,十二两月银! 钱朵目光清澈如水,落落大方看着墨宸,一点瞧不出心里小算盘叭叭叭响。 墨宸都给气笑了:“人家报恩,以身相许;你报恩,拿我高薪。” 这话不好接,哈哈哈哈,钱朵只能干笑。 墨宸默了默,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静静? 难道县令公子叫静静? 哎呀,人家会算能写,还是官二代,能量大。 不像自己,完全躲在墨宸这棵树下纳凉。 商人重利,换钱朵肯定优先选他。 但是钱朵不允许自己输!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真正技能了。 她将脸凑近墨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公子,你明明先看中的我,怎么可以见异思迁想静静呢。” 对方眼睛里犹如弯弯泉水,清澈而灵动,潺潺流淌,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终究没有看下去,别过眼睛侧头叹口气:“出去。” “……”对那些顾客百试不爽的撒娇,在铁石心肠的墨宸面前不管用。 钱朵怏怏站直,陪着笑冲墨宸行礼:“公子您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吩咐。” 她满脸不高兴退着出门,将门轻轻带上。 墨宸竖着耳朵听脚步声远去,这才松口气,摇摇头暗笑一声,随后冲窗外喊一声:“十七。” 窗外翻进一个黑影单膝跪下:“公子?” “药!”墨宸吩咐。 十七忙熟门熟路去里间找到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递给墨宸,然后又将水倒上。 墨宸将药服下,又等一会儿,身体才缓过劲。 谁能知道英姿勃发的墨宸公子,自幼肠胃不好,但凡吃点不干净的东西就会闹肚子。 总感觉在钱朵面前丢了脸。 墨宸脸色不太少,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十七没得到吩咐离开,立在旁边等候指示。 钱朵留下的一盆热粥还在冒着热气,墨宸实在没胃口。 他扫一眼十七,指一指粥饭:“带出去分了。” “是!”十七早闻见粥香,偷偷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听到吩咐,他立刻上前捧了粥盆。 正准备跳出窗户,墨宸又说:“你再派个人,沿路寻一寻东成。” 算着日子,早该回来。 为何迟迟不归? ………… 钱家沟,老四房。 钱恒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从能起身坐着吃饭,如今已经能下床在太阳地里绕院子走两圈。 最近几天,老四房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李翠花出事,不代表烂掉的蔬菜不用赔。 里正带着人天天来催账,钱老太去请族长,结果吃了闭门羹。 族长也嫌丢人呢。 幸好宋员外突然出事,私藏的二十两不用还了。 钱老太拿出来还了帐,这才换来门前清净。 但是家里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所有活全落在张氏头上。 伺候钱老太和儿子,那是应该的。 伺候钱芷和钱恒,张氏不愿意。 今天吃过饭,她趁着二房不在,又开始嘀咕:“娘,咱家五口人,里里外外我实在忙不过来。” “我儿还小,小叔有伤,钱芷总能跳能跑吧?” 钱老太听得耳朵都长茧:“她得照顾你小叔。” “您说这话我可不听。”没了李翠花压制,张氏现在慢慢敢说话了: “小叔衣服我洗,饭也是我坐,钱芷照顾什么了?” 钱老太一脸沉思。 钱芷伤人害她丢掉半个家产,李翠花又直接砸垮老四房,她有时候偷偷想,真的这娘俩才是扫把星吗? 张氏是摸透她脾气,才敢坏钱芷的:“娘,我心里藏不住话,我操持家务没事,用不着钱芷帮。” “但是咱不能坐吃山空,眼看要过年,您赶紧让钱芷出去挣点银子吧。” 话音刚落,钱芷掀门帘进来,冲张氏嚷嚷:“大伯娘你天天背后嘀咕我有意思吗?” “你让我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从事商贾之事,按得什么心?” 张氏笑了,感情这位还没认清自己地位呢。 她有必要给对方上一课:“我忙完家里忙地里,你那么大个人帮衬家里一下怎么了?” “天天吃白食,你脸皮够厚的!” “还有娘,您听听,在钱芷侄女心里,让小姑娘抛头露面挣钱,就是不安好心?” 钱老太脸色一变,看钱芷目光变得凌厉。 从前她逼着钱朵去挣钱,难道也是不安好心? 钱芷也想到这一层,恨张氏挑拨,急忙解释:“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 钱老太摆手:“别解释,现在咱家光景,顾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你,明天想办法,出去挣钱!” “哭丧着脸干什么?” “难道你承认自己不如钱朵?” 钱芷:“……” 凭什么拿她跟一个孤女比! 72、钱不好挣 钱芷扛不住钱老太和张氏联合打压,哭着去求钱恒。 钱恒正心烦呢。 前天他拄着拐杖,慢悠悠挪到村东头,想找钱朵谈谈,结果锁着门。 一打听,才知道她去镇上至今未归。 村里都传,钱朵怕是搬到了镇上住。 钱恒闻言,坐立不安。 钱朵若真搬去镇上,离了他的视线,还怎么哄对方回心转意? 偏钱芷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钱壮书也不读,活也不会干,成天在外面滚成一个泥猴。” “他也有七八岁了,别人家这个年纪早就会帮家里干活。” “大伯娘舍不得动她儿子,倒天天怂恿奶奶对我下手。” “爹,听说赈灾粮已经到了镇上,加上咱家存粮,省着点怎么也能撑过年。” “您去给奶奶说一说,好歹爹是要步入仕途的。” “若我学钱朵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以后让人知道,岂不堕了您的脸面。” 钱恒并不想去。 对这个闺女,他并没有多大维护之心,横竖不过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 等将来发达,他一定会再娶一门好亲,有自己的儿子。 钱芷是前妻所生,母女俩都出过丑闻,实在拿不出手。 听到钱老太让钱芷出去挣钱,钱恒觉着这主意反而不错: “家里困难,你能帮家里分忧解难,将来说出去是件让人尊重的事情。” “你看钱朵,村里有几个说她不好的?” “……”又是钱朵! 钱芷恨得将手里帕子都快撕烂。 钱恒不给她张口的机会:“此事休得再提,我受了伤,又是读书人。” “咱们又没分家,你确实该担起二房的重担。” “也别再说什么丢脸,还有你母亲更让老四房丢脸的事情吗?” 听到父亲提李翠花,钱芷羞愧难当,却说不出什么来。 有个丢人现眼的母亲,父亲也还没考中,怪不得大伯母阴阳怪气,连奶奶也容不下她。 她如今境遇,沦落到跟钱朵一样。 钱芷哭着跑出二房,正遇到院子里喂鸡的张氏。 张氏见她那模样,就知道连钱恒都不帮着,心里更加淡定。 她故意靠近钱芷,用只能对方听见的声音嘲讽: “人钱朵死爹死娘,小小年纪出去挣钱贴补家用,也没见哭过。” “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见天落那不值钱的黄豆子。” 钱芷横眉怒目。 张氏冷笑:“别瞪我,怨就怨你命不好,还脑子不清醒。” “也不想想,现在不赶紧让自己有点用处,将来你爹另娶,家里可没你容身之处。” “我还就说了,我就服气人家钱朵,受了欺负不哭不闹,默默干活,找机会就让你们吃哑巴亏。” “你娘将人家撵出去,人家照样活得滋润!” 钱芷气咬牙切齿,跺脚冲出了老四房。 又是钱朵,又是钱朵。 张氏拿钱朵跟她比,连一向讨厌钱朵的奶奶和父亲,也拿钱朵跟她比。 钱朵! 钱芷只恨当时她怎么没淹死在赵王河。 然而闹归闹,哭归哭,钱芷如今在老四房地位最低,最后还是拗不过,出去找营生。 變朝虽说不限制女子抛头露面,但是适合女孩子的职业到底太少。 给人帮佣,钱芷吃不了苦;下地干活,钱芷受不得累;想做风光的女公差,她没那个门路。 除了落入风尘,她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最后只能学着钱朵,山里去采山货出售。 天寒地冻,哪里还有山货? 钱芷山上转一圈,一无所获,又不敢空着手回家,只能躲柴禾垛后面偷偷抹泪。 二黑正好牵着骡子出来,瞧见钱芷,问:“你躲这干什么,家里又骂你?” 两家邻居,老四房家的闹腾,隔着墙头隐隐约约也听到点动静。 二黑知道钱芷现在,要出去给家里寻银子。 哭得这么难过,肯定今天又没有挣上银子。 果然,钱芷见他出来,扭过去半个身子,红着脸说:“今个儿我又没捡到山货卖。” 二黑苦笑:“这个天,还有什么山货?栗子都被摘光了。” 钱芷一听,脸色苍白:“那……那我怎么办?” “若是钱芷,肯定早有储备;或者去打鱼、猎山鸡,总有法子。”但是钱芷,娇生惯养的,怕是不行。 二黑摇摇头,又看一眼钱芷。 对方模样实在可怜,他从骡车上提下两条鱼递给钱芷:“这是我今天打的,让给你两条,赶紧换钱去吧!” 钱芷愣愣的接过鱼,谢谢都忘了说,见二黑牵着骡子准备离开。 她赶紧追上去:“二黑哥,你干什么去?” “镇上。”二黑回答。 钱芷大喜过望:“二黑哥,我能凑你车吗?” 放平时,她绝不会理二黑这种庄稼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之前钱朵都是坐二黑骡去镇上,她也想坐。 三十里路,想一想腿都软。 二黑犹豫一下,点点头:“行。” 两个人一路无话。 二黑也不是来卖鱼的,总共打了几条,还分给钱芷两条。 见她提着鱼手足无措,站在角落里羞的脸红脖子粗,怕是一天也卖不出去。 二黑好心,帮忙卖掉了鱼,将钱数给她。 钱芷又问:“二黑哥,你咋不卖?” 二黑一愣,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轻易不来镇上,不如四处逛逛?” 钱芷来的时候就看到有见胭脂铺开着,手里有了钱,确实想去逛逛。 她点点头,见二黑不跟着,还朝相反方向去,急忙问:“二黑哥,你要回去吗?” “不是,去给老主顾送鱼。”二黑不想她跟着,随便编了条理由:“你去逛吧,申时镇西头碰面。” “哦。”钱芷佯装走出去两步。 等二黑赶着骡子离开,她立刻跟上去。 什么老主顾? 赚钱实在难,若是她也能有老主顾,以后就不愁了。 说实话,二黑骡车上气味实在难闻,她不习惯。 不如悄悄跟上去看看,下次赶在二黑之前送货来,既能挣到银子,以后也用不着再坐他的臭车。 钱芷跟着二黑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一所大宅院前。 二黑敲一敲门,等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竟然是钱朵! 钱芷目瞪口呆,立刻躲到颗大树后面一探究竟。 73、公子吃醋 钱朵开门,也是一愣。 墨宸说今天县令公子要来,塞给她一个汤婆子就让去大门口候着。 钱朵早早起来等,没想到等半天,竟然是二黑。 想到之前二黑对她的污蔑,钱朵当时就想关上大门。 二黑上去抵住门:“钱朵,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不用,谢谢。”钱朵用力推门。 二黑急切说道:“钱朵,我要带我娘离开云岗镇了!” 钱朵闻言,表情一愣,止住关门的动作,皱皱眉头问:“你们能去哪?” 宋婶本就是逃难来的,估计老家早就没人没地没亲人,不住钱家沟,又能去哪? 二黑一脸愧疚:“我有一把力气,去哪不能养活我们娘俩?” “我莽撞,说了不该说的话;娘也糊涂,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为难。” “她老人家天天以泪洗面,我想着,反正在钱家沟也没什么亲人,不如离开算了。” “路引我已经开好,明天就离开这里。临走之前,就想给你说一声对不起。” 钱朵上下打量二黑一番,见其一副萎靡不振的精神头,叹口气。 到底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若没有二黑平时看护,她在钱家沟日子怕是更加艰难。 当时二黑冲撞她,钱朵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实话,二黑不来,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既然人家要走,钱朵没必要再冷着一双脸让人难堪:“既然如此,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二黑神情暗了暗,两个人终究渐行渐远。 他低首下心,沉默一会,从骡车上拎起那几条鱼递给钱朵:“临走,我也没什么送你。” “知道你爱吃云龙山泉里的肥鱼,特意打了几条给你。” 钱朵不接,被二黑硬塞进手里:“你拿着,就当是我登门赔礼。” 钱朵有点茫然,怔怔望着二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外公也是说走就走,之后就是父亲说咽气就咽气。 纵然是二黑伤过她,但是相处多年的哥哥突然要离开,钱朵心里依旧酸酸的。 她是再见不得别离。 二黑望着钱朵,也有些发怔,这一走,怕是有生之年再也无法相见。 钱芷在树后瞧着,冷笑不已。 这两个人你看着我,我对着你,唱的什么戏? 果然钱朵表面大大咧咧,私底下惯会惺惺作态,勾得一个二黑五迷三道。 真是好手段。 都说钱朵会挣钱,是财神附体,福星下凡。 让她看,钱哪里那么好挣,钱朵拿回去那些钱谁知道干不干净! 回去非要村里人都知道知道,钱朵根本就有两幅面孔。 “你干嘛呢?” 钱芷心里盘着坏主意,猛然头上被狠狠敲了一下。 一抬头,竟然是位长的清新俊逸,风度翩翩贵公子。 她先是羞红了脸,随后想到自己听墙根被人瞧见很尴尬,忙行礼辩解:“公子赎罪,民女在此等我哥哥的。” 裴乾抬首,朝墨宅门口望一望,看到墨宸那个小丫鬟和一个庄稼汉两眼相望。 他轻声笑起:“原来如此,看你一脸嫉妒,还以为想干坏事。” 钱芷羞愤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想分辨两句,裴乾已经施施然朝着墨宅走去。 远远的,她听到裴乾喊道:“小丫鬟,赶紧跟情郎话别,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丫鬟? 钱芷震惊的瞪大眼睛,好啊钱朵,怪不得都不回村了。 原来自甘下贱,自卖自身,做了富商家的丫鬟! 呸! 钱芷又兴奋又害怕,兴奋抓到了钱朵短处,害怕被对方抓住。 她在被二黑发现前,迅速转身离开。 钱朵见吃了她闭门羹的少年来了,知道这位就是墨宸嘴里说的县令公子。 她回过神,匆匆对二黑说:“你回去吧,我忙呢。” 管事合约还没签,正是钱朵积极表现的时候。 她脸上堆满笑容,对裴乾说:“我家公子等很久了,您里面请。” 裴乾路过二黑,笑吟吟打量一眼,随后走进墨宅。 钱朵关门的时候,对傻愣愣的二黑挥手:“二黑哥,有缘再见。” 说完,就要关上墨宅大门。 二黑还有一件事没说,连忙拦住:“钱朵,听我说完。” “你三叔最近总是去你院子转悠,怕是打什么坏主意。” “你……小心点。” 钱朵一顿,这几天过的太快乐,差点忘了老四房那些人。 二黑说完,怕耽误钱朵做事,退出去几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钱朵“砰”一声将门关上,将裴乾吓一跳。 人家小伙依依不舍,小姑娘倒是回头的干净利索。 啧啧,女人呢。 裴乾笑道:“小丫鬟,那小伙挺壮实,你青梅竹马?”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嘴碎八卦! 钱朵没搭理他,并认真纠正:“我不是丫鬟,我是墨宅管事!” 裴乾:“……” 失敬失敬。 ………… 二黑闷闷不乐赶着骡车,慢腾腾来到镇西头。 没想到钱芷早就等在那里。 他也没兴趣多问,让钱芷上了车,就赶着骡子往回赶。 钱芷试探问道:“二黑哥,你鱼送完了?” “嗯。” “我堂姐好像在镇上一直没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入了墨家公子的眼,你知道点什么吗?” 二黑闻言,皱皱眉,没说话。 钱芷又换一种方式,但是依旧没套出多少话。 哼! 怕是真的卖身进了人家府上,觉着丢脸,不说吧。 ………… 钱朵将裴乾领到内院,指一指书房:“公子在里面等着你。” 她手里拎着鱼,得先送到厨房去。 裴乾眼睁睁看着这姑娘拎着鱼,风一样离开。 他信了,这是管事,不是丫鬟。 谁家丫鬟这么没规矩,胆敢冷落客人? 心里突然犯酸水是怎么回事? 裴乾整理整理衣裳,又对着门口的灭火水缸照了照。 凭爷这副精神,肯定也能做墨宸身边“管事”。 给自己打完气,裴乾叩响书房的门。 “进。”墨宸手握书卷,已经等了一会儿。 裴乾行完礼,他抬手示意对方落座之后,这才抬起眼皮。 钱朵没有跟来。 墨宸愣了愣,顺口问道:“钱姑娘呢?” “……”裴乾脑子转了会,才反应过来墨宸问的是谁:“那小姑娘啊,她情郎送了几条鱼来,送厨房去了。” 墨宸身形一僵,脸上当即结了霜。 74、答应 屋里空气突然变冷,裴乾裹紧棉衣,朝墨宸前面的炭盆靠了靠。 墨宸默了默,问:“裴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 裴乾立刻说道:“是这样,我已经连夜将宋员外和证据送到县衙。” “父亲已经派了差役,去小宋庄封了宋家,取了人证物证。” “这案子板上钉钉,估计很快就能判决,请公子放心。” 墨宸淡淡应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裴乾心想,这位公子从来神龙不见尾,外界多传其冷心冷面,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难讨好的很。 果然传言不假。 他想了想,又说:“赈灾粮怎么发,那天也没讨论出一个章程,不知道公子有何高见?” “这是衙门该考虑的事。”墨宸一句话憋死了裴乾。 裴乾干笑两声,想着再找个什么话题。 墨宸却话锋一转:“不过……” 裴乾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体:“公子请说。” 墨宸垂眸,淡淡说道:“云龙山缺条官道。” “……公子意思是,以工代赈?”裴乾恍然大悟。 墨宸点点头。 裴乾拍掌赞叹:“秒啊!公子果然厉害。” 刚走到门口的钱朵身形一顿,我嘞个天,官二代,有能力,拍马溜须比她还溜,我的管事怕是药丸。 钱朵没进去,悄悄站在门外,听那裴乾到底多大本事。 裴乾感叹:“我也走访了几个庄子,粮食确实撑不过年。” “这几年风调雨顺,庄户人家孩子多起来,单纯那点赈灾粮不一定够发。” “而且突然地里没活,全闲在家里,听首正说一天能有好几起打架斗殴。” “云岗镇山清水秀,但是太过偏僻,缺少与外界沟通的官道。” “若是以工代赈,既能缓解多余的劳力,免得他们闹出乱子,又能给云岗镇修出一条官道,方便将来商贸运输,简直是一石三鸟之计。” 墨宸皱皱眉头:“这难道是什么难解之事?” 裴乾:“……” 当然不是。 裴县令早就想到这种办法,还不是云岗镇乡绅阻拦,才让他办场宴会,慢慢放出口风。 墨宸直接揭穿,裴乾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功劳往对方头上盖。 门外钱朵差点笑出声,看来公子对这位县令公子,也不多待见。 放心了,放心了。 屋里裴乾笑一笑,端起茶盏掩饰尴尬,谁知道杯子里没水。 他这才发现,墨宸屋里冷冷清清,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裴乾默默放下茶盏,却不说走。 墨宸望一眼茶盏,冲门外说:“进来斟茶。” “是。”钱朵知道偷听被逮到了,红着脸进来,朝裴乾的方向去。 墨宸将手里茶盏重重一放:“这边!” 钱朵脚底迅速拐弯,帮墨宸斟满后,双手毕恭毕敬递过去:“公子请用。” 墨宸冷冷扫她一眼,接过茶盏放回原处。 钱朵:“……” 谁又得罪了这位公子,你瞧那张脸,比锅底灰还黑。 裴乾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朵进来后,墨宸虽然看着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但是屋里没那么冷了。 他想缓和一下气氛,冲钱朵打趣:“钱管事长的清丽可人,连琐事都做,若是自己不说,我还真以为是府里丫鬟。” 钱朵:“……” 不会说话就闭嘴,讽刺谁是丫鬟呢? 再说管事合约还没签,你现在喊,墨宸不承认那不丢人? 她偷偷翻个白眼,忐忑不安看向墨宸。 墨宸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并没有出言否认。 钱朵松口气,冲他讨好一笑。 裴乾不自知,又接着开玩笑说:“钱管事,也给我倒……” “裴公子慢走,不送。”墨宸突然打断他的话,直接送客。 裴乾:“……” 啥意思? 这么突然的吗? 墨宸已经起身,负手出了书房门。 钱朵反倒笑了,没眼力劲、嘴碎、八卦……县令公子也不行呢。 哈哈哈哈,谢谢大兄弟衬托! 钱朵冲裴乾感激一笑,迅速跟上墨宸步伐。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墨宸身后,这次长了心眼,先看了看路径。 不是去跨院茅厕的。 墨宸直接进了厨房,立在院里水缸处。 钱朵忙凑过去问:“公子是饿了吗?” 早上墨宸说不饿,钱朵在厨房看到昨天那一盆菜粥被喝的干干净净,还以为墨宸积食。 墨宸敲一敲水缸边沿。 钱朵顺着他目光看去,几条肥硕的胖头鱼在冰层底下游来游去。 她连忙解释:“这是之前常常带我来镇上的一位哥哥送来的。” “哥哥?”墨宸眉间纵纹更深:“……若是我没记错,他同他母亲,都为难过你。” 钱朵愣住:“公子,怎么知道?” 墨宸冷笑一声:“既然选你做管事,自然要将你祖宗十八代调查清楚。” 听着怪不得劲,像骂人。 但是钱朵却很会从对方话里抓重点:“公子答应我做管事啦?” 墨宸幽幽看着她:“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 实话? 钱朵看向那些胖头鱼,难道公子不喜欢院里有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还真得解释解释。 她说:“这鱼没问题,山上泉水里抓的。” 墨宸没说话,似乎在认真听。 钱朵想了想:“我人缘在村里特别好。” “二黑和他娘不得罪我了吗,村里人都孤立他们。” “他待不下去,就想着去外面闯一闯,讨个营生。” “又怕里正阻拦,就抓几条鱼来向我赔罪。” 重点在人缘好,里正都得看她眼色,将来肯定能大量收购蔬菜。 不知道墨宸听没听出来这个意思,钱朵小心翼翼瞥他眼色。 墨宸果然没抓重点:“他要走?你舍得?” 钱朵脸一绷,不知道为什么,听墨宸这样一问,她莫名的很生气: “公子慎言!我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 “我与二黑,只是普通街坊,他有什么想法我管不着。” “但是我钱朵,是没功夫理会这些,以后也不许你拿这种事开我玩笑!” 墨宸默默望着生气的钱朵。 小姑娘语气不自觉有点冲,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盯着自己,像只炸毛的小猫。 看来是真不喜欢。 墨宸忍不住伸手将钱朵被风吹乱的鬓角捋顺:“做我管事,是不该与外人有牵扯。” 钱朵还未升起害羞之情,就被巨大惊喜砸晕:“公子,您答应跟我签约?” “嗯。”墨宸负手离开。 钱朵忙追上去:“那一年还是三年?” “一年。” “……公子果然坚守原则。” 75、背后坏话 第二天。 裴乾照旧来墨宅打卡报道。 刚要敲门,大门自己开了。 一身墨袍的墨宸慢慢走出来,看见裴乾立在门口台阶上,并没有惊讶,反而淡淡问道:“有船吗?” “……有。” “去转转。” “好。” 直到裴乾雇到一条还算上档次的船,将墨宸请上去,他才想起来问:“公子,我们去哪?” “上游。”墨宸惜字如金。 赵王河上游? 那不就是去云龙山方向? 裴乾好像知道了什么:“公子想带我去勘验地形,选好修路方向?” “……”你开心就好。 裴乾泡好茶,摆好点心,又问:“怎么今天没见钱管事?” 他来三次,有两次都是钱朵开大门,今天竟然墨宸亲自开门 墨宸表情微凝,半响才说:“请假。” “请……哦,原来是回家了。”裴乾意味深长笑起来,看着很强欠揍。 墨宸面若寒霜:“裴公子,请自重!” 裴乾:“……” 他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墨宸却已经闭目养神起来,裴乾只好看两边风景。 小船荡荡悠悠往上游划,因为天寒地冻,路边草枯树叶黄,天上太阳像一颗鸡蛋黄,一丝暖意也没有,实在没什么可看。 就这么慢悠悠晃了一段时间,裴乾都快被晃吐。 墨宸突然睁开眼睛:“停船,靠岸。” 船夫当即将船慢慢靠到岸边,墨宸起身,轻轻一跃,跳到岸上。 裴乾虽然一脸懵,转头问船夫:“这是到哪了?” “回公子,上岸左拐走五里路是小宋庄,右拐五里路是钱家沟。”船夫回答。 裴乾点点头,跟着上岸。 墨宸招他走近,朝着钱家沟方向一指:“你看这里,如何?” 裴乾仔细一瞧,不禁赞叹:“秒啊,沿着河岸修路,顺风顺水,还没有什么路障阻碍。” 云龙山去镇上有两条道可选:一条是山路,崎岖绵延,胜在能赶骡车运载东西,买菜的村民走的多。 另一条是水路,路途短速度快,可惜赵王河水浅道窄,运不了货。 曾经有人提议过,沿着河岸线修一条大道,缩短路途又能运货。 奈何云岗镇穷,没有修路的银子。 这一次借着赈灾,上头拨了银子和粮食,又有现成的理由,正是修路的好时机。 裴乾跟着墨宸一路走一路看,越瞧越觉着这条道选的好。 走着走着,墨宸突然停下脚步:“累了。” “……” 裴乾回头瞧一瞧,不知不觉已经距离船夫老远,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又仔细观察四周,发现眼前就是一个村里,很自然说道:“正好咱们去村里借口茶,歇一歇。” 墨宸站着没动,似乎很不情愿的模样。 裴乾通过几次接触,知道墨宸生活讲究,爱干净。 他怕是觉着村民生活粗糙,也没有干净的器具待客。 但是墨宸累了这件事,在裴乾看来很重要。 想留下,必须得让墨宸感受到温暖和舒适,瞧钱管事那个巴结劲。 裴乾决定有样学样,大不了到了村里,自己亲自动手烧茶洗碗呗。 于是裴乾认真想了想,劝道:“公子,去村里转转吧,修路要发工钱,趁机了解下村民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召集修路,给多给少,官府看着,谁敢不来。 裴乾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牵强,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 墨宸负手而立,沉默半天。 裴乾觉着这个理由真不行,正准备说别的,就看见墨宸迈开腿,悠悠跨过村落界碑。 裴乾松口气,匆忙跟上,眼睛顺便扫了下村落界碑。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钱家沟” ………… 钱芷挣了钱,也没得钱老太一声夸赞,反而又被骂出来捡柴禾。 出来寻营生已经累的骨头发酸,捡柴禾这种活,竟然也要她干。 是不是明天,做饭洗衣也归她? 钱芷敢怒不敢言。 她人缘不好,又有谋害堂姐的嫌疑,村里小姑娘也不带她玩。 钱芷肯本不知道去哪里捡柴禾,只能村里乱逛。 逛着逛着,就来到钱家沟八卦散播地:磨盘边上。 老六房小媳妇磕着瓜子,一眼看到漫无目的的钱芷,立刻扯着嗓子喊:“钱芷,又被你奶奶和大伯娘骂了?” 老四房撵钱芷出来挣钱的事,瞒不住人,全村都等着看笑话。 钱芷羞的脸青一块红一块,低头想迅速走过去。 小媳妇好不容易逮着乐子,哪能放走:“钱芷,问你话呢,是不是又没挣到钱,被家里骂了?” 跟李翠花打过架的高氏,一边捡黄豆一边撇嘴:“还用问?肯定是!” “老四房瞎眼,错把福星当扫把星,将财神爷撵出去。” “她们以为谁出去做买卖,都能挣大把铜板呢?” 钱芷身形一僵,被钱朵压在头顶的屈辱,再也无法控制。 她猛地转身,朝人群冷笑:“是呀,我是不如堂姐挣钱。” “我谁啊?清清白白一姑娘,脸皮没她厚,姿态没她低,可不会从男人口袋里往外掏钱!” 众人一愣,话里有话啊。 高氏和小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小媳妇问:“你啥意思啊?没凭没据可别瞎说。” “证据?”钱芷为了证明自己,特意太高声音架势:“我可是镇上看的清清楚楚!” “村里装不下她,就跑镇上犯贱,据说跟镇上财主们打的火热。” “你们都说她能挣钱,这钱怎么挣的?怎么那么多厉害的掌柜,偏偏她勾搭上人富商?” 众人脸色凝重,勾搭这个词用得太难听。 小宋庄因为出了个李翠花,沦为全镇笑柄,说了人家的姑娘全被退亲。 如果钱朵也……那可是关系钱家族人脸面的事情。 钱芷一瞧众人表情,冷笑一声,这一次非要钱朵名声扫地。 她扯得更加欢快:“我镇上亲眼瞧见钱朵跟那些财主有说有笑,亲近的很。” “知道她为什么不回村吗?因为直接住到人家去了。” “一个姑娘家,擅自住到男人家里,谁知道大门一关在里面干什么?” “卖身换钱的银子太脏,给我都不赚!” 大家目瞪口呆,想不信,偏钱芷说的有鼻子有眼。 不过大家因为嫉妒啥的,也都编过瞎话,谁知道真假。 小媳妇质疑:“钱芷,你不会是嫉妒人家,编瞎话吧?” 钱芷知道,不来点猛的这群人不会信。 反正钱朵不在,于是她举着手发誓:“若是我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哗啦!” 话音刚落,一桶泔水劈头盖脸浇她个透心凉。 76、现世报 钱芷跳起来,一边扒拉头上脸上的脏东西,一边喊:“谁害我!” “你姐!” 钱朵重重放下泔水桶,叉腰骂道:“打雷没有,泔水管够,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听到声音,钱芷吓得一哆嗦,再睁眼仔细一瞅,活生生的钱朵立在眼前,她脸刷一下白了:“你、你、你不是在镇上吗?” 钱朵冷笑:“咋滴,我不在村里你就可以背后随便说人坏话啦?” 钱芷慌了神,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 再一次打量钱朵,心里更加嫉妒。 钱朵一身粉嫩新衣,脸上不再像从前那般消瘦,头发也变得油亮,整个人像朵含苞待放的娇艳花朵,在一群灰扑扑妇人中间,当真犹如明珠般光芒四射。 钱芷红了眼,想起从前在京城,对方就被全家捧在手心,而她连个陪衬都算不上。 如今回到钱家沟,还是如此。 凭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是不是住在墨宅,是不是当人丫鬟?” 钱芷不甘心,也不能害怕,否则之前说的话就真的成了谎言。 她大声说道:“我都瞧见了,你有什么好否认的。” “还有你身上衣服是新的吧,跟人富商没关系,人家凭啥给你做新衣裳?” “这都是证据,我没撒谎,有本事你自证清白啊!” 最好一头撞死,才算自证清白。 “呸!”钱朵一口唾沫啐在她脸上:“你算老几,我给你自证清白?” “钱芷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是不是忘了还有罪证在我手上?” “再他娘的胡说八道,信不信我送你去衙门,谋杀加诬告,够判个流放一千里!” “不想坐牢就赶紧给我滚蛋,麻溜地!” 钱芷气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都加重,身上泔水味顺着呼吸直冲鼻子里。 “哇!” 她一张嘴,话还没说,早上吃的饭全吐出来。 周围有人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钱芷觉着丢了人,又恶臭难忍,只好指着钱朵嚷嚷:“你,你等着!” 她一跺脚,哭着跑回家。 钱朵又呸一声:“每次都这样,打不过就哭着回家告状。”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没出息。 她也不搭理周围看热闹的人,这群人也是一样,十年如一日的嘴碎。 给再多好处,一到有人编排自己,全抄袖子凑热闹,一个出来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她从前也是天真,还想着帮这群人致富。 烂泥终究扶不上墙,从此就是纯粹利益关系。 钱朵绷着脸,扭身就走。 小媳妇眼睛一直滴溜溜在钱朵新衣服上转,见人要走,赶紧出来拦住:“朵啊,你回来了?” “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不是那天来的财主给做的?” “是呀。”钱朵毫不犹豫的承认,倒一下将小媳妇给堵的无话可说。 钱朵想了想,转身直面小媳妇:“嫂子,好奇吗?想知道亲奶奶都不给我新衣裳,人家财主为啥发我新衣裳吗?” “……”想,但不敢问。 钱朵弹弹身上灰尘,笑了笑:“因为老四房刻薄寡恩,我们东家仁义心肠!” 众人:“……” 这话实在、硬气,无法反驳。 拐角处的墨宸闻言,勾了勾嘴角,轻轻转身离开。 裴乾跟着走出去老远,才吐出一口气:“乖乖,原来她是这样的钱管事。” 脾气火爆,眼里不容沙子。 一桶泔水浇下去,裴乾都觉着恶心。 想想之前自己轻浮的拿她打趣,裴乾打了个冷颤,肯定是当着墨宸的面,她忍着没冲自己发火。 裴乾赶紧又小跑两步,靠近了墨宸。 这边钱朵又问众人:“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挣钱吗?” “……为啥?”太想知道了。 钱朵一昂头:“因为我不扎堆不聚众不闲话,所有时间都用在想怎么多挣钱上!” 众人:“……” 总感觉被骂了。 但是没人敢怼钱朵,还有好几家没拿到菜种,而且也怕孙氏和武氏听到动静过来助阵。 想到妯娌武氏,高氏一个激灵回神,急忙冲钱朵说:“朵儿,我可没说你坏话,刚才正想骂回去呢。” 立刻有人附和:“对呢,我们都听不下去,想骂回去,结果正好你回来了。” “大侄女啊,你在镇上好吗,是不是又有啥好消息来家里说?” 望着众人期待的神情,钱朵心里暗自松一口气。 得亏自己知道钱恒伤要养好,怕他整幺蛾子,一等签好合约墨宸不会再反悔,她立刻请假回家。 墨宸不愿意也不行,她指天发誓表忠心,也得回来。 果不其然,钱恒还没出来,钱芷倒是先造谣生事。 刚才但凡她心虚一丝丝,这帮立场不坚定的乌合之众,就信了钱芷的胡说八道。 造谣一旦传来,她越抹越黑,等一会一有事就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她名声无所谓,就怕有人趁机摸黑外公。 听到众人纷纷询问是否有好消息。 她微微笑道:“我不过墨宅一个小小管事,上头有什么好消息也不会告诉我。” “我劝大家趁着现在菜价贵,还是想办法怎么搞点蔬菜来。” 地里冷,炕上可以暖韭菜生豆芽,只要懂脑子,肯定有办法。 强过围着石磨闲磨牙? 钱朵点到为止,开不开窍就凭个人本事。 如果实在带不动,她也不在钱家沟浪费时间,去别处开发供货渠道。 她抄起手,又慢悠悠问高氏:“婶子,家里还有鸡蛋吗。” 蔬菜和鸡蛋是一块的,她想着能多收就多收,手里有货源,批发起来才好跟人讲价。 高氏闻言眼睛一亮:“有!大侄女你要收鸡蛋?” 高氏家里养了好几只鸡,每天下的蛋吃不完,往常都是攒够数去镇上卖。 但是最近受灾,镇上人也省吃俭用,鸡蛋都不好卖了。 庄稼人平时也没啥做买卖的头脑,逢集摆个摊,卖出去是运气,卖不出去只能自己兜着,吃饭主要靠地里生产,谁也没想过去维护住主顾。 这也是他们没有钱朵挣钱多的原因之一。 所以高氏家的鸡蛋,越积越多,腌了一缸,还有好几十。 自己家吃舍不得,留着又怕坏。 听到钱朵问,高氏眼睛里都是星星。 钱朵点点头:“收,有多少收多少。” 得到肯定回答,高氏乐坏了,果然钱朵是福星:“有有有,既然大侄女要,价钱你看着给。” 下次谁再说钱朵坏话,她第一个不愿意。 别家一瞧,又眼红又羡慕,全围上来:“大侄女(妹子),我家也有。” “没鸡蛋,鸭蛋行不?” 77、老四房的算计 得到钱朵肯定答案,大家也没心情继续扎堆闲磨牙,赶紧回家扒拉扒拉,看有多少蛋。 高氏也着急回家。 小媳妇跟她是邻居,跟在后头嘀咕:“嫂子,钱朵跟那财主是不是不清不楚,她没说明白啊。” 她从头听到尾,钱朵骂的挺爽,但钱芷说的一些问题,也没解释清楚。 小媳妇抓耳挠心的想知道。 高氏一斜眼:“弟妹,纠结这干啥,知道了你鸡蛋还能多卖钱咋滴?” “人大侄女说了,有时间多想想怎么挣钱,少整没用的。” “再说了,那天你瞧见人公子模样了吧,天上神仙也就那样了。” “换我说,别说做丫鬟天天对着看,就是真睡了,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高氏一想到那天风光霁月,犹如天仙下凡的墨宸,一大把年纪也控制不住春心荡漾。 小媳妇点头称是:“可不嘛,换我少活二十年都行。” 说完她反应过来,脸一红,捶向高氏:“臭不要脸,多大年纪了说这话,小心你家老汉知道揍你。” “你不也一样,怕不是做梦都想,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哈哈打闹一场,倒是忘了钱朵这档子事。 正躲开人群,准备离开的裴乾和墨宸走的慢,刚巧听到这两句。 裴乾瞅瞅墨宸锅底灰般的脸,安慰说:“别生气,她们这是夸你长得俊。” 墨宸脸更黑。 裴乾赶紧又说:“不过以她们姿色敢肖想公子,实在不能忍,说话不怕闪着舌头。” “哎呦!”前面小媳妇一声哀嚎。 高氏急问:“咋啦这是?” “咬到舌头了,疼。”小媳妇眼泪都出来了。 墨宸微微侧头,轻轻扫裴乾一眼。 裴乾:“……” 我说这是碰巧你信吗? ………… 钱芷一身臭烘烘跑回来,院里晾衣服的张氏瞧见,当即嚷嚷起来: “钱芷你又哪里混去了,瞧这一身臭烘烘,是不是看我洗衣服不累啊?” “你这一身我可不给洗,自己冲去。” “一天天钱没挣来,倒是挺会给家里找事!” 钱老太坐在太阳底下抽大烟袋呢,也瞧见钱芷一身脏,那脸拉的都快耷拉到地上。 钱芷现在家庭地位堪忧,不敢公然反抗,哭着回屋换衣裳。 但是换了赶紧衣服,身上还是一身臭,熏得她眼泪哗哗往下流。 想烧热水洗洗头,又被张氏一顿说。 钱芷无处可去,只能躲在钱恒面前哭:“爹,我是您亲闺女吗,您就这么看着我受欺侮?” 钱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让钱朵归家的辙,一听到钱芷哭就头疼:“你消停点,不惹事谁骂你?” 钱芷一听,腾从炕上起身,激动地说:“爹,是我惹事吗?” “我这一身你知道谁给泼的吗?是钱朵!” “她回来了?”钱恒闻言,大喜过望。 他的笑容,严重刺伤了钱芷的眼睛:“爹,你想啥呢,还想劝她回家?” “别做梦了,钱朵自甘下贱,将自己卖进财主家做了丫鬟。” “就算她想回来,人家财主能放人吗?” “而且我瞧着她肯定不回来,人才财主有钱有貌,说不定她上赶着想当个妾呢!” 钱恒更不愿意了。 钱朵怎么能当人妾,那可是要进宫享福的人。 财主的妾,跟宫里做妾,能一样吗? 他抓起拐杖就站起来,要去找钱朵说道说道。 但是起身太急,一下被口水呛到,咳得他身上伤口生疼。 钱老太听见,冲进来照着钱芷就是一巴掌:“你又气你爹?打不死你个赔钱丫头!” “儿啊,你快坐下,这是要干啥去?” 钱恒憋得脸通红,说出不话。 钱芷捂着被打肿的脸,冷笑:“你儿子想去接扫把星回家呢。” 钱老太愣住,仔细瞅瞅钱恒表情,似乎钱芷没说谎。 她三番五次吃钱朵的亏,肯定不愿意将其接回来。 但是亲儿子,不能说,有错也是别人的。 她照着钱芷又是一巴掌:“让你胡说八道,舔着脸说别人扫把星,我瞧你和你娘也不相上下!” “……”凭啥总打她,有错没错都是她的错? 钱芷捂着脸缩在炕上,气得肚子胀气。 钱老太不愿意看见她,将其从炕上一把薅起来:“起来,柴禾捡了没有,就知道躲屋里偷懒。” 撵走钱芷,钱老太就拉下脸:“儿子,你干嘛接那个扫把星回来?” “告诉你,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让咱家几次丢脸,有她没我!” 钱恒知道劝不过钱老太,想了想,透漏给钱老太一点也没啥,反而是个助力。 钱恒附耳小声说:“娘,我做了个梦。” 他将梦里老四房家破人亡,钱朵却步步高升的事情说了。 当然,其中免去了他欠赌债,才导致家破人亡的事情。 “娘,您细品品,自从钱朵走了,咱家是不是连连倒霉?” “真是钱朵克的吗?那她怎么越过越好,还给村里带来巨大利益,得了好名声?” “您再细品品,是不是每次都是李翠花蹿腾您,咱才越过越倒霉?” 钱老太最近中琢磨这事,听钱恒都这么说,心里更加摇摆不定。 钱恒见状,又说:“娘,趁着钱朵还没跑远,咱得赶紧将其拽回来。” “我读书费钱,就算高中,拉关系走门路,样样也得要银子。” “您年纪大了,大嫂一心都在钱壮身上,偏那是个读不进书的。” “钱芷更是没本事,几天了也就卖两条鱼钱。” “不说其它,钱朵好歹能挣银子,又是孤女,好掌控,哄回来就是咱的钱袋子。” 钱老太沉思一番,不得不赞同这个说法:“这倒是,凭她没爹没娘,只要咱哄着点,就不怕翻出咱们手掌心,还是儿子你头脑转的快。” “可是儿子,当时我一冲动,断绝书都签了,不好往回拽啊。” 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钱恒笑了笑,只要钱老太支持,这都不算事:“娘,族里签的断绝书,管个屁用。” “衙门的户籍上,钱朵可是好好在老四房待着呢。” 签了断绝书,还要里正开证明,去衙门将户籍单独挪出来。 他专门打听了,当时签完断绝书,钱朵就开始忙着收菜,根本没抽时间去县里起户籍办独户。 78、钱朵也想到了 本朝虽然允许女子独户,但是条件苛刻,要女子家里绝户,或者当了寡妇。 钱朵哪个都不沾边。 只要钱老太出来,光一个孝字,就够衙门向着老四房。 也有跟家里闹翻,闹着要独户的,但要么手里有大把银子砸,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撑腰。 钱朵更是一个也无。 只要户口没迁走,钱朵签一百分断绝书还是老四房的人。 哄回来还好。 哄不回来也不怕,就攥着户口不放,用亲事拿捏,任谁也不能说老四房不是。 “娘,之前您策略错了,咱就该来软的。”钱恒说道:“您去找族长,让他做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一个小姑娘家,不知道轻重,闹到今天得了很多好处,也差不多得了。” “您是亲奶奶,该孝顺还得孝顺,不是吗?”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现在不是死要面子的时候,到手的好处才是正儿八经。 钱朵不认,非要闹? 没事。 钱老太一个孝字压下来,县官来了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钱老太没想过这一层,听钱恒这么一分析,脑子豁然开朗,像打开了新世界。 她一拍大腿:“还是读书人的脑袋好使,我之前就太硬了,吃了大亏。” “那妮子,就是倔驴,越打越硬,害我在村里丢尽脸面。” “就听你的,咱硬的不行,就软刀子磨她。” “她会哭,我也会,一个孝字,看谁还敢帮那丫头片子说话!” 钱老太开了窍,也不含糊,立刻出门拐弯,找族长去了。 ………… 再说钱芷,顶着刚洗还没干的头发被推出家门,冷风一吹,结了一头冰碴子,要多冷有多冷。 真是没法活了。 她杵在门口,望着眼前的泥泞乡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钱芷,换身衣裳又出来溜达?”偏她倒霉,又遇到小媳妇。 谁让两家挨得近呢。 钱芷情绪还没调整过来,不想再听见不中听的话。 她扭头就走,却看见小媳妇提着一筐鸡蛋,目光闪了闪,问:“你提鸡蛋干啥去?” “钱朵收鸡蛋呢。”小媳妇上下打量钱芷一番,刚想说两句讽刺,但是余光瞥见高氏也出门了。 她顾不上钱芷,赶紧去追高氏,生怕去晚了卖不上价。 钱芷望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禁咬碎了后牙槽。 感情说那么半天,挡不住钱朵送的银子。 很好! 都是老四房闺女,凭啥自己倒霉? 她哭,也不能让钱朵乐。 收鸡蛋是吧? 想在财主面前捞功劳,是吧? 若是找机会,偷偷将鸡蛋全打碎,让钱朵鸡飞蛋打,看她哭不哭。 最好被财主骂一顿,撵出门! ………… 钱朵推开门,屋里冷清冷清的,炕上和桌面落满了灰。 她刚从井里打完一桶水上来,一转身:“哎呦!” 吓死人了。 裴乾站在她后面。 钱朵拍拍胸口,朝后望一眼:“裴公子,你怎么到这来了,一个人?” “跟墨公子来的。”裴乾眼睛盯着对方提的水桶,表情有点挣扎。 钱朵听到墨宸来了,又朝裴乾身后张望一二:“公子人呢?” 裴乾说:“公子累了,嫌村里没个干净地,自个儿回去了。” “……”是墨宸洁癖的性格,没错。 可是裴乾为什么不跟着走呢? 钱朵眼睛亮晶晶望着裴乾。 裴乾叹口气:“墨公子,你可能需要我帮忙。” 嗯? 墨公子让裴乾留下? 钱朵目光一闪,上下打量一番裴乾,又顺着对方目光看向手里水桶。 莫非? “裴公子,你是不是特别想留在我家公子身边呢?”钱朵试探着问。 裴乾一听,更讨厌。 你听听是人话吗,什么时候是“你家”公子了? 管事了不起? 但是墨宸说,钱管事在村里受欺侮,需要留个人帮衬一二。 可惜,他不喜人多,墨宅没有多余人派来跟着。 裴乾脑子一热,毛遂自荐:“所以墨公子留下我,肯定有用。” 墨宸仔细打量他一番,嫌弃的很:“你能干什么?” “……勤快。” “哦。” 然后他就被墨宸留下,交给钱管事考察考察。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考察,裴乾难为情,抹不开面。 所以钱朵问他想不想留下,裴乾只点头,不说话。 没想到钱朵直接将水桶往他手里一塞,拍拍他肩膀,以前辈口吻说: “想留公子身边不容易,我可是在墨宅做了好几天小工,费老大劲。” “公子留下你,肯定心存考验,所以,好好干!” “水缸不用满,一半就行,屋里灶台升上火,灰尘随便扫一扫,反正咱们明早就走了。” “看好你呦!” 裴乾提着水桶,心情更加沮丧。 都是考验,凭啥钱朵在墨公子身边干活,他却要伺候一个管事? 还不能闹。 答应了墨公子的。 怕钱朵回去告黑状,给他穿小鞋。 哎! 裴乾就想留下,只能认命去干活。 钱朵偷偷笑了笑,有人比自己更惨,她从实习管事坐起。 看样子,墨公子是要裴乾从学徒干。 刚才被钱芷搞坏的心情,突然明朗。 她看着裴乾干活,陪着聊了会天,套了套话,差不多就摸清了裴乾祖上三代姓名、官职、家底以及留墨宸身边的目的。 钱朵对其的称呼,从尊称“裴公子”到“大兄弟”再到更亲切的“小乾。” “你说你这姓,祖宗留的,我也不说啥。”钱朵一脚踩着井沿上,对裴乾说道: “你看你这名,合起来裴乾——赔钱,你自己品品,公子能留你不?” “公子干大生意的,能成天喊赔钱赔钱吗,多膈应?” 裴乾不高兴:“就跟你名字多好一样,你叫啥?” “钱朵啊。”钱朵说:“钱多多,多吉利,我做买卖不亏本,跟这名字有直接关系。” “人掌柜老板一听,钱朵进门了,吉利,高兴,买卖成了!” 裴乾撇撇嘴,但是被说的心里也嘀咕:是呀,自己这名不行。 所以钱朵叫他小乾的时候,就这么着吧。 小钱总比赔钱好听。 聊半天,两人也熟悉了,钱朵这才慢悠悠问:“对了小乾,你是县令家公子,你爹很疼你,对吧?” “对。”裴乾点点头。 “那县里迁户口,办独户的事情,也是你爹说了算吗?” 79、去你大爷 啊? 裴乾被钱朵问愣了,有点懵。 钱朵催:“别犯愣,就问你户籍的事你爹说了算不算?” 衙门里的事,钱朵不清楚。 就听人说户籍好像主薄管着,钱朵想县官比主薄大,应该也行……吧? 但是外公又说,各司其职,衙门也不能一言堂,得商量着来。 她不确定,所以才有此一问。 裴乾愣了半响才说:“肯定我爹说了算,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我不给你开后门啊,公是公,私是私,这事没得讲。” 得到想要的答案,钱朵哈哈笑两声:“我就是好奇,问问都不行了?” “哎呀你动作快点,半天都灌不满半缸水。” “你忙着吧,我去巡视巡视地窖,看中午吃啥。” 钱朵故作镇静走开。 二黑一说钱恒伤快养好了,她就开始担心。 钱恒多贼啊? 不怕坏人耍横,就怕坏人读书多。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有些人就特么从书里学孬点子。 钱朵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漏洞没填上。 她只签了断绝书,后头忙着收菜挣钱,忘了户口没迁出来。 户口没迁出来,就说明老四房还能拿捏自己亲事,能要自己手里银子。 真是癞蛤蟆爬脚面上,不咬人它膈应人。 所以必须跟裴乾拉近拉近关系,到时候好通融。 要不,下下本,中午做顿好吃的? 钱朵搬开地窖的封口,等空气流通的差不多了,她顺着梯子下去。 为了过冬,她早前托水生买了肉和蛋,还囤了一地窖的白菜和萝卜。 之前不走,是没去处。 现在有人管吃管住还发钱,谁愿意待这儿受气? 走之前,囤的东西能吃完就吃完,吃不完送给里正,换个迁户证明。 钱朵抠,但是该花银子的地方也不含糊。 花一挣十嘛。 她从墨宅提了一条鲶鱼回来,反正墨宸也不吃,留着也是浪费。 钱朵在地窖里看了一圈,最后扔出几条茄子。 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 不信在美食攻略下,裴乾还那么嘴硬不帮忙。 等钱朵扔出一堆茄子,从地窖爬出来,发现自己屋里闹哄哄的。 她心里一惊,茄子都顾不上捡,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一堆大婶小媳妇,团团围着裴乾,有的还上手摸。 吓得钱朵立刻冲过去,将大婶小媳妇从裴乾身边拉开:“婶婶们,嫂子们,光看别摸,再吓着孩子。” 六房小媳妇一把抓住钱朵,小声问:“钱朵,这小伙谁啊在,长的真精神。” 钱朵愣了愣,回头朝裴乾张望,对方虽然也是一身锦衣,但是因为打水扫灰,袖子卷起来,像极了邻居家能干的小伙子,关键气度远不如墨宸凌冽,反倒给人一种平易近人之感。 尤其那双桃花眼,水汪汪透着一股天真委屈,惊慌失措的模样招人,哪里还有县令公子哥的高高在上。 怪不得这群看见官爷都吓的腿软的妇人,敢来搭话并上下其手。 “问你话呢,他谁啊?”小媳妇见钱朵不说话,催促道。 高氏也凑过去,一脸神秘:“钱朵,是不是你相好?” “别瞎说,不可能,我不会!”钱朵否认三连,吓出一身冷汗:“那是我们东家新招的伙计,交给我带着的。” 伙计啊~ 这群女人更不怵了,一把推开钱朵,又围住裴乾。 “小伙叫啥,家是哪的,都有啥人,定亲没有?” “我家有位妹妹,干起活来利索的很,地里家里一把手,你要是愿意我这就领你去相看。” “得了吧,你妹妹五大三粗,配不上这俊俏小伙,我小姑子那小细腰,搂起来可软……” 这群娘们,说的什么虎狼之词(艹皿艹) 钱朵终于看明白了。 裴乾立在人群里,眼瞅着一个小媳妇来掀自己衣裳,吓得跳到炕上:“钱管事,钱管事,救命!” 钱朵忍着笑冲过去,将裴乾往炕角落里一推,拦住这群生猛的女人:“婶婶们,嫂子们,人家城里小伙可不禁吓。” “公子让我带他,回去被你们吓掉魂,咱钱家沟的菜可就出不去了。” “呦!”高氏一拍大腿:“那不敢了,你那个财主公子看着可吓人。” 众人终于冷静下来,都有点可惜,多好的小伙啊,咋就是那位冷面神仙的人。 钱朵趁机说道:“你们来送鸡蛋的吧,来来来,称在院里,咱排好队。” 小伙虽好看,银子更可贵。 众人恋恋不舍往裴乾脸上再扫一眼,纷纷跟着钱朵去院里称鸡蛋。 等最后一个人出去,裴乾一下瘫在炕上。 活久见,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群村妇给调|戏。 为了留在墨宸身边,他太难了。 窗外乱哄哄,钱朵一个人应付一群老娘们,着实不容易。 裴乾倒是想出去帮忙,但是脚软的不行不行滴。 等钱朵送完那群祖宗,裴乾才松口气,刚要下炕。 小媳妇又探头进来;“小伙子,考虑考虑我娘家妹妹啊,屁股大好生养。” “……” 钱朵一把将人给拽出去:“行了嫂子,你妹妹貌美如花不愁嫁。” 打发完人,她才转过身上下打量裴乾:“别说,还真人模狗样儿。” 裴乾杯弓蛇影了,听到这句话吓得又嗖嗖上炕:“别打我主意啊。” 切! 钱朵冷笑一声:“不是我打击你,整个云岗镇,谁有咱家公子好看。” “我天天对着神仙一张脸,还会瞧上你这种凡人?” 裴乾一愣:“你肖想墨公子?” “呵呵。”钱朵笑道:“你问云岗镇谁不肖想墨公子? “他往那一站,周身泛着金灿灿光芒,全是银子的味道,就问你谁不肖想!” 得嘞。 裴乾明白了,这丫头没开窍,心里眼里都是银子。 那就放心了。 毕竟墨宸和她身份差太远,既然一起共事,他还真不能看着钱朵受伤。 “饿了吧,我给你做鲶鱼炖茄子,你去外面将茄子洗了,鱼杀了。”钱朵想完墨宸的银子,马上指挥裴乾干活。 裴乾叹口气,认命的下炕,就听到外面“咣当咣当”连声响。 钱朵小心脏都吓出来,一个箭步冲出去。 这一瞧,她差点跳起来:“我去你大爷,谁特么这么缺德!” 80、抓住砸鸡蛋的钱芷 外面刚收的鸡蛋,被大石头砸了。 得亏她出来及时,只有一筐稀巴烂,但是其余的也有很多受损。 钱朵心疼坏了,眼角直瞥见一个人影闪过,是谁也看不清楚。 但是瞧那身高,除了钱芷还有谁。 钱朵卷起袖子就冲过去。 裴乾也跑出来,看见鸡蛋烂一地。 果然墨公子说的没错,钱朵在村里受欺侮。 你瞧瞧,这缺德劲,鸡蛋卖不出去,等着亏银子吧。 他怕钱朵吃亏,跟着冲出去,边跑边大声骂:“这缺德玩意,祝你出门踩狗屎,放屁砸脚后跟!” “啪叽!” 前面逃跑的人,一脚踩滑,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又是“噗呲”一声响。 钱芷爬起来,顾不得擦脚上狗屎,捂着屁股吃牙咧嘴。 钱朵停下脚步,震惊的去看裴乾。 裴乾气喘吁吁停她身边:“追啊,那不停下了吗?” 钱朵默默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冲向钱芷,一巴掌劈下去: “你手咋那么欠呢,你说老四房咋出你这个缺德玩意。” “信不信我一巴掌抽的你上墙,扣都扣不下来。” “别想跑,今天这钱你必须赔!” 裴乾凑过去,跟着骂:“就是呢,小姑娘这么好看咋尽干缺德事。” “先是造谣生事,接着就是砸人财物,你那么能砸,别砸鸡蛋去砸矿啊!” 正好路过一个砖头堆,钱芷被钱朵拉拽着没站稳,一脑袋砸在砖头上。 钱朵瞧着都疼,赶紧拦住裴乾:“消消气消消气,赔银子就行,咱不收她命。” 我嘞个老天爷,乌鸦嘴啊这是。 ………… 里正蹲厨房里烧火呢。 进了腊月,也没什么农活可干,眼看粮食消耗的快见底。 抽的他一天三趟去镇上,打听赈灾粮来了没有。 今天的答案说是来了,但是怎么发还没商量妥当。 “你说还怎么发,一户一户均着发呗。”里正愁眉苦脸发牢骚:“咱家还好,有的不过日子不存粮的人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孙氏年长,看的多:“你也知道有些人不过日子,粮食就那么多,发下来还不够咋办?” “不发有不发的道理,既然粮食到镇上了,咱就不怕。” “有宋员外那个例子,没哪个财主去贪那点粮食。” 里正媳妇飞快的朝锅里贴着饼子,点头同意:“就是呢,听说县令公子亲自押粮,肯定就这两天了。” 知道会发粮,饿不死,今天她都舍得贴饼子吃。 成天稀饭,家里三个小子天天嚷着饿,面黄肌瘦的。 就在这个时候,钱朵推门进院:“大奶奶。里正叔,婶子,你们在家吗?” 因为菜种的事情,里正全家,包括张氏,现在都挺喜欢钱朵。 每次她来,都有好事。 张氏手里有面出不去,催着里正和孙氏去迎接:“你们去迎一下,留钱朵吃贴饼子。” 孙氏先出去,看见钱朵就笑:“钱朵孙女,我老些日子没见你了。” “大奶奶,我跟墨宅签了一年约,现在是他家管事。”钱朵对里正一家不瞒着,亮明身份将来也好办事。 孙氏高兴是高兴,还是有点忧虑:“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跟一帮大老爷们一块共事,人家会不会说闲话?” 后头跟来的里正听到,笑呵呵说:“娘您多虑了,墨家管事不是谁都能当,也不是谁都敢议论的。” “钱朵能当墨宅管事,那是跟咱钱家沟大大争光。” “对啊大奶奶,”钱朵忙说:“里正叔说得对,除了钱芷那个棒槌,谁敢触墨家霉头?” 别说闲话,巴结都来不及。 孙氏松口气,但是随即又瞪起眼:“你刚才说啥,钱芷又干啥不要脸的事了?” “我来就是为这事。”钱朵严肃起来:“刚我进村就听见她造我造,说的那叫一个难听。” “刚才我收鸡蛋,才码好,就被她用石头故意砸烂一筐。” “大奶奶,里正叔,我是帮墨宅收的。” “别的村我跑都没跑,就想着让咱钱家沟先把钱挣了。” “现在倒好,她一石头,我拍是回去要挨骂。” “而且吧,每次都是咱这里出幺蛾子,收菜收不上来,菜种子发不下去,现在鸡蛋也烂掉。” “我真担心墨公子一生气,将咱村列到黑名单,以后镇上不允许咱做买卖。” “你别不信,想想小宋庄的宋员外一家。” 里正越听脸越黑。 钱朵这话放从前,他还认为有夸大的成分。 可他刚从镇上回来,宋员外伏法闹得纷纷扬扬,听说小宋庄都给封了,宋员外一家都被锁起来不让出门。 都说是那位墨宅公子出的手,连县令公子都巴结。 对方想对付钱家沟,那可真是不费劲。 里正又怕又气:“你说老四房,咋尽出这闹心玩意。” 钱朵笑一笑,不介意火上浇油:“里正,我来就是讨个说法。” “鸡蛋本钱已经全付出去,钱芷坏我几筐,我就得赔几筐。” “我哪里有钱,还不是找墨家公子报销?” “钱芷将损失给赔上,我还能在墨家公子跟前劝一劝,说是她个人行为,否则……” 她话没说完,余下的意思让里正自己填补。 里正眉头皱的更深:“必须让她赔!” 钱朵本来就没瞒着,这会领着里正家去,有几户人家探头探脑,互相打听。 孙氏看不惯老四房,那还不逮住机会倚门口使劲磕碜? 钱朵也不拦着,反正丢人的不是她。 没一会儿,做饭的妇人放下锅铲,劈柴的小伙放下斧头,玩耍的孩子抽着鼻涕,呼啦啦跟了一屁股去凑热闹。 动静太大,族长也被惊动,意味深长瞅了眼钱老太。 钱老太坐他家还没走呢,一听这事,脸都绿了,心里将钱芷狠狠骂一遍。 她冲族长说:“六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晚上一闭眼,我那死去的老二就来问我要闺女。” “钱芷那死丫头片子,真不是我让她去找事的。” 族长笑了笑,这老婆子,家里没人挣钱,又开始眼馋钱朵手里银子。 但是他也不想族里闹出独立女户的事情,说出去不好听。 他想了想:“钱朵可不是傻子,她回来说不定就是为迁户的事。” “趁着里正那小子没犯糊涂,你现在立刻跟我过去,当着大家面,给钱朵低头认个错。” 顶点 81、趁机要求迁户证明 钱芷被裴乾用一根绳子捆了,就丢在烂鸡蛋边。 他按着钱朵吩咐,将没坏的收起来,裂缝的摆在桌子上避免让人挤烂,然后躲进屋里。 等大家到的时候,现场就剩哭的稀里哗啦的钱芷和蛋黄流满地的烂鸡蛋。 “哎呦!”大家一瞧,谁不心疼? 这年头,天天吃肉根本不可能,平常全靠鸡蛋养人。 以前钱家沟穷的差点集体跟人当佃户的时候,有媳妇生孩子营养跟不上,月子里差点死掉。 老大夫开的药方就是每天两个鸡蛋,用盐蒸了吃,吃满一个月。 那媳妇就这么活下来,直到去年才因为一场大病过世。 不管怎么说,鸡蛋在钱家沟人心里是神圣的存在,不但能换钱,还能救活人。 这一下让钱芷给糟蹋的,心疼的让大伙想揍她。 看热闹少不了老六房小媳妇和高氏。 小媳妇先咋呼起来:“钱芷你真是个贱胚子,鸡蛋惹你碍着你了?” “哎呀呀,你跟你娘真是一个货色,见天的惹是生非。”高氏不甘示弱,紧跟一句。 钱芷脸羞的通红,垂的低低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一堆碎鸡蛋壳上。 里正的怒火,一下子窜上天灵盖:“闭嘴,哪哪都有你俩!” 小媳妇和高氏扎到人堆里,不敢再说话。 里正得了清净,这才转头看向钱芷:“你说说,为啥砸人家鸡蛋。” “我没有。”钱芷还想否认。 钱朵冷笑一声:“这个院子除了我和小乾,就是你。” “不是你,难道我们砸的?” “我有钱烧的慌,花钱收鸡蛋砸着玩?” “就是。”人群里高氏为了讨好钱朵,跟着附和一声。 里正一瞪眼,她立刻缩回脑袋,但依旧小声跟周围人普及钱芷的不是。 里正懒得搭理这群老娘们,看着钱芷说:“你都被人抓住了,否认有啥用?” “这么多年,咱钱家沟也没少处理这些破事。” “按老规矩,谁坏人家东西谁赔偿,我写个条子,你让家里拿钱来。” 这件事没商量,也没啥好争执,围观人群都觉着理该如此。 钱朵忙说:“里正叔,我屋里有笔墨纸砚,您进屋写?” “行吧。”里正点点头。 钱朵领着里正走进屋里,准备就此事写个论断,算算具体损失多少。 一进屋,里正和裴乾四目相对。 “呦,钱朵,你屋里……”里正没好意思说你屋里咋藏个男人。 “叔你别误会,这是我们公子给我配的一个伙计。”钱朵差点把裴乾给忘了,赶紧解释: “刚才收鸡蛋的时候,几个婶子和嫂子看上他,非要给自家妹子小姑子说亲。” “我怕引起骚乱,让他躲屋里别吭声。” 里正:“……” 确实是外面那群老娘们能干出的事儿。 他跟裴乾打声招呼,便没再说什么。 钱朵将笔墨纸砚翻出来,摆在里正手边,见没人跟进来,全在外面奚落钱芷。 她沉默一下,小声说:“里正叔,我还有件事,本来想晚上去您家说。” “既然您来了,趁这个机会我给您提提?” “啥事这么客气,你直接说。”里正没当回事。 钱朵笑了笑:“我跟老四房断绝书都签了,想将户口独立出来,自己做户主。” 里正愣住:“独户?” 大變朝百姓可以自由迁徙,只要手里有路引有户籍所在地证明,去哪儿都可以。 若是选一处定居,只要住满一年,就可以拿着当时路引和出生所在地证明,向当地申请户口登记。 不过那是男人。 “钱朵,女子独户条件苛刻,未出嫁姑娘要父母双亡,没有出三服的血亲;出嫁女是死了丈夫。”里正说: “你父母虽然不在,你也跟老四房断绝关系,但是族里没出三服的血亲还很多。” “我就算给你出了证明,县衙那也过不去。”‘ 这还用里正说吗,钱朵心里都明白。 她愁眉苦脸指一指屋外:“里正叔,您瞧我还能在老四房待吗?” “上次差点将我许给傻子,后来又差点被害死。” “现在虽然断绝书有了,但是他们肯放过我吗?” “收菜的时候捣乱,收鸡蛋的时候也捣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放大招,毁我一个无所谓,就怕钱家沟的前程也给整没了。” “里正叔,您开您的证明,县衙门那边我做工作。” 里正犹豫了一下。 钱朵知道他顾忌什么:“叔放心,只要老四房不闹腾,这事我悄悄办,绝不让外面人知道。” 里正表情纠结,但是论私心,他是真烦老四房,巴不得钱朵离他们远远的。 尤其现在钱朵做了墨宅管事,正是为钱家沟谋利的好机缘。 若是被老四房一屋子蠢货给毁了,里正第一个不愿意。 他再三问:“县衙那边,你真有办法。” “有。”钱朵昂首挺胸:“县令公子还得巴结墨宅呢。” 一边听得明明白白的裴乾:“……” 妹子,给县令公子留个面子行吗? ………… 钱老太不甘不愿,跟着族长来到钱朵院里。 当着众人面跟钱朵低头,她百般不愿意。 但是这事由不得她。 不道歉,族长就不帮忙说话。 凭老四房自己,根本办不成事。 没瞧见全村都快被钱朵蛊惑住了吗? 最后钱老太一咬牙,豁出这张老脸,也得为儿子谋得好处。 不说钱朵将来富贵,只瞅眼前本事,也够老四房稳稳当当做个富户。 道歉到道歉,反正身上也不少肉。 一路纠结一路安慰,钱老太和族长终于走进了钱朵的小院。 最先发现两人的,还是高氏。 她用胳膊肘碰碰正奚落钱芷的小媳妇,挤挤眼睛。 小媳妇回头一瞧,脸都吓白了,讪笑道:“爷爷来了?” 她是族长大儿子的小儿媳妇,住的远,平常也不往跟前凑。 族长对她的印象,就是嘴碎爱生事,不待见她。 他冷冷嗯一声,看也不看钱芷,居高临下问道:“就你们几个,钱朵呢?” “跟里正在屋里说话呢。”小媳妇一是嘴快二是讨好,抢先说道:“商量赔偿银子的事。” 族长脸却变了颜色。 照钱朵脾气,赔偿银子用得着关上门商量? 肯定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比如迁户? 他趁人不注意,朝着钱老太就踹了一脚。 钱老太当即哭起来:“钱朵啊,奶奶错了。” 顶点 82、钱老太来道歉 钱老太一嗓子,将所有人都震惊了。 小媳妇张着大嘴巴,都能塞进一个大鹅蛋。 高氏揉一揉眼睛:“老天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钱老太吗? 还是那个打死也不认错,嘴比鸭子还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钱老太吗? 里正在屋里,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纸上,顿时晕染一片。 钱朵同样心肝一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啥情况能让钱老太低头? 肯定钱恒想好了主意,要用软刀子磨了。 老四房服软,她钱朵还能喊打喊杀吗? 那不等于说自己不宽容不大气,自己坏自己清誉? 若是任他们缠上,自己闹半天,一切等于零,还得继续供他们吸血? 钱朵小手攥成拳,真想照着钱老太那张脸狠狠来一下。 里正放下笔墨,叹口气:“先出去看看情况。” 他可真同情钱朵,摊上这么一家人。 且看看吧。 钱老太站在院里,使劲掐自己一把,登时眼泪流出来:“朵啊,奶奶对不起你。” “我这天天一闭眼呢,就看见你爹朝我要闺女,我睡不安稳。” “我再一闭眼,就想你小时候跟个团子一样在我怀里,糯糯的惹人疼。” “我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将我贴心的大孙女撵出去。” “奶奶给你赔礼给你道歉,只求你原谅奶奶。” 众人:“……” 明白点的,知道她为啥;不明白的,都被感动哭了。 艾玛,钱朵苦尽甘来,老四房终于知道谁是宝了。 当即有糊涂妇人出来安慰:“四婶子,钱朵是个好姑娘,肯定原谅你,你别哭了。” 刚出门的钱朵:“……” 她不哭,该轮我哭了。 钱芷本以为钱老太来了,自己就得到解救。 哪知道神转折,钱老太竟然求钱朵原谅。 她挣扎着朝钱老太喊:“奶奶你疯了吗?为什么给扫把星道歉?” “咱家被她害的还不够吗?” “闭嘴!”钱老太照着钱芷就是一巴掌。 钱芷今天一共被扇了好几巴掌,脸肿了老高,蓬头垢面一身鸡蛋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还没来得及哭,钱老太又是一巴掌,钱芷眼前直冒星星。 钱老太骂道:“千人骑万人枕的小贱人,贼??娘的小羔子,大耳刮子打死你!” “天天没正事,尽给老娘惹是生非,谁给你的胆子祸害你姐姐。” 平常这话,钱老太私下里骂钱朵,钱芷听着幸灾乐祸。 但此刻,当着众人,钱老太指着自己鼻子骂。 钱芷年幼,又是好脸面之人,哪里受得住。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谁给我胆子,难道不是您老人家?” “啪!”钱老太又是一巴掌。 族长看不下去,使劲咳一声:“行了,孩子回家教训,说正事。” 钱老太身体一僵,好不容易找机会偏题,避开难堪的道歉。 这一下子,又被拽回来。 她抬头一瞧,钱朵和里正出来了。 做了做心理建设,钱老太冲到钱朵面前就要伸手抱。 钱朵一个侧身躲过去。 裴乾这回机灵一次,不着痕迹挪过去,挡在两人中间,让钱老太抱无可抱。 他终于明白墨公子苦心,果然钱朵在村里处处被人欺侮。 瞧把钱朵为难的,跟那个干巴瘦的老太太对着哭。 钱老太抹泪:“朵啊,奶奶错了。” 钱朵抹一把眼睛:“奶奶,你终于知道错了。” 钱老太差点没被一口气堵死。 啥叫终于知道错了? 我求原谅,你还真给我扣个帽子? 偏偏刚才安慰她的妇人还跟着说::“是呀钱朵,你奶奶知道错了。” “错哪了?”钱朵瞪着一双懵懂无邪的大眼睛问。 表情太过真挚,看的妇人心疼,转头问钱老太:“对,你得说说错呢了,保证以后不再犯。” 钱老太:“……” 求你了,不会劝架就别劝。 错哪了,她能说错哪了吗? 囫囵过去就得了,还真让她下罪己诏? 丢不起那个人。 钱老太脸色阴鸷,嘴里只喊我错了,打死不说错哪,还哭钱朵爹。 钱朵沉默一下:“奶奶,你睡不好,因我也睡不好。” “爹最疼我,您撵我出来,我就去他坟头哭了。” “哭完我就后悔,万一我爹大晚上找你要闺女可咋整,再把您吓的半身不遂。” “果然,他还是半夜找您去了,奶奶,我爹都给你说啥了?” “……我忘了。”钱老太胸口堵的要死不活地。 我又没梦见,我咋知道你爹说啥。 钱朵不信:“怎么可能忘了,刚你不是一闭眼就梦见吗?” “那印象多深刻,怎么可能忘了。” 忘了就是撒谎。 被众人死死盯住的钱老太:“……” 不行,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打死这个妮子。 她朝族长求救。 钱朵这才好像刚看见族长的模样:“六爷爷也来了,别外头冻着,赶紧屋里坐。” “对,屋里暖和,进来坐。”里正趁机将钱老太拽进屋。 族长嘴角一抽。 关上门说话,跟大庭广众之下逼迫,能一个效果吗? 然而钱老太已经被钱朵气的脑袋疼,巴不得离开人群,已经迅速溜进屋。 族长脸色一沉,说:“那行,你多搬几个凳子,让大家伙都坐。” 钱朵擦擦眼角,委屈说道:“正是午饭的时候,大家伙先回家吃饭。” “天寒地冻的,就算各位叔伯婶婶不怕冷,我瞧着都心疼。” 她长得好,声音清脆,话里话外透着心疼人。 大家想想也对,反正一个村,想知道点啥容易的很。 先回去暖和暖和,吃个饭再来。 众人纷纷往外走。 裴乾趁机站出来送人,他一个外人出来送客,这群人再想看热闹也不好意思。 族长肯定更不好意思留。 果然族长瞥他一眼,没再开口留人。 小媳妇在裴乾一站出来的时候,眼睛就亮了。 她及其配合的冲族长笑一笑:“爷爷您忙,我们不给添乱。” 族长:“……” 求你们了添乱! 但是有外人,留人的话他说不出口。 小媳妇冲族长谄媚完,一回头就拉住裴乾小声嘀咕:“小伙子,考虑考虑,我娘家妹子真的可好了。” 裴乾:“……” 这话题过不去了是吗,走你吧! 顶点 83、迁户证明飞了 张氏的心情忽上忽下的,在屋里转来转去。 他儿子钱壮看着满桌子的饭不能吃,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等不及: “娘,我能吃饭了吗?” “不行,你奶奶还没回来。”张氏没好气说道。 钱壮闹:“我饿,我饿死了!” “行行行,你先啃个窝头。”张氏抓起个窝头扔给钱壮。 钱壮啃一口就吐出来:“呸呸,娘你咋往里掺谷糠?” 张氏急忙捡起他吐的填进自己嘴里:“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如果你奶奶继续纵容二房那个搅货精,我告诉你,谷糠你怕都要吃不上。”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 张氏是去族长家喊钱老太吃饭,才知道都去了钱朵家。 自然,她也知道了钱芷毁了人鸡蛋的事情。 张氏那个气呦,回家赶紧将自己的私房藏的严严实实。 她算是看明白了,三房一家子才是正儿八经的扫把星,搅货精! 自从离开钱朵,老四房连白面都吃不起,眼看马上就要吃糠咽菜。 结果钱芷又整幺蛾子。 她发了狠,这次婆婆如果不将钱芷撵走,她也分家。 抱着这样的心情,张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钱老太和钱芷。 她开门迎出去,正要抱怨两句,就发现钱老太一脸得意,眉梢都带着喜色。 张氏透过她的肩膀,看到一身狼狈,生无可恋的钱芷,越发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赔钱了,还是赚钱了? 怎么一个喜笑颜开,一个垂头丧气? 她疑惑的向钱老太打招呼:“娘?” “啊,饭做好了吗?” “好了。” “把我和你小叔子的饭端到东屋,我在他那吃。” 钱老太交待完这一句,扭头就扎进钱恒屋里。 钱芷也想跟着进去,被钱老太一把退出来:“滚去后院,那堆柴禾劈不完,你就别吃饭!” 钱芷只能哭哭啼啼去后院。 张氏更加看不明白。 她随意捡了几个菜饼和稀饭,又端了碗咸菜,送到钱恒所在的东屋。 一推门,张氏就听见钱老太说:“幸亏我们去的及时,里正正准备给她开迁户证明呢?” 张氏一顿,更好奇,摆碗筷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 钱老太扫她一眼,根本不避着,直接问钱恒:“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钱恒也想知道。 钱老太冷笑一声:“族长将里正臭骂一顿。” “咱老钱家几代人,就没出过未嫁女独户的事儿!” 张氏震惊的出声:“啥,啥意思啊娘?” “有你啥事?”钱老太一皱眉:“没瞧见我跟你小叔子说话呢,躲远点。” 张氏:“……” 这家真不能待了。 她乖乖出门,但是却并没离开,反而附耳偷听。 屋里,钱老太兴奋的声音都压不下去:“儿子,你是没瞧见,里正被骂的狗血喷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那个贱妮子,还想激怒族长,说万一咱家还害她,难道她就等死。” “呵,就说她年轻,稚嫩。” “咱让她回来,是要长期的钱袋子,怎么可能让她死?” “我当时就说了,老四房害你的娘俩都滚蛋了,剩下的全是血亲,哪个害你?” 当初撵人是李翠花干的,推她下水是钱芷干的。 钱老太签了断绝书,但那是被气的昏了头。 解释清楚,钱朵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再闹,那就是不懂事。 钱恒点头:“对,让她回来肯定当钱袋子供起来,怎么可能害她?那族长和里正分别怎么说?” 钱朵这小丫头,上辈子能混成首富,还得贵人青眼,那肯定有本事。 钱恒害怕没族长压着,钱朵找里正偷偷给开了证明。 钱老太先给自己舀碗汤,喝一口润润嗓子,然后说: “族长收了咱家存的两块冰糖,肯定向着咱。” 其实族长原话是:如果老四房再闹腾钱朵,他绝不会再插手此事。 但这不是重点。 豁出去一张老脸,怎么可能再放钱袋子走? 那不傻吗? “里正也说了,只要老四房一家和睦,他为了钱家沟清誉,肯定不会开什么迁户证明。” 钱老太说:“钱朵这辈子,是逃不出咱老四房手掌心了。” 钱恒松口气,也跟着笑了。 是啊,无论如何,这次再不能让钱朵离开老四房。 他又问:“那钱朵呢?愿意吗?” 钱老太不屑说道:“一个年级轻轻的丫头片子,胳膊有族长和里正粗?” “族长和里正都向着咱,她当时就服软了,说当初被撵出来就委屈。” 说到这,钱老太想起一件事。 她指了指外面:“你闺女今天将钱朵收的鸡蛋给砸了。” “钱朵都没再要赔偿,只说家里有钱芷,她就不敢回来。” “你闺女你当家,看是撵回小宋庄她姥姥家,还是偷偷卖了换钱,我都不管。” 钱恒没说话。 撵去小宋庄肯定不行,那不显着他无情无义吗? 卖到花街柳巷,价格高是高,但有损他名声。 “先拘着,让她家里干活,回头听到有谁家买妾,就送过去。” 收妾的价格,比丫鬟高,还能结门有钱亲家,成为他的助力。 门外偷听的张氏,脸都吓白了。 婆婆和小叔子,真是丧尽天良。 但是张氏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 管她卖谁,反正卖的不是自己孩子,只要钱朵能回来,就不用再吃糠咽菜。 张氏转头去了堂屋,看钱壮哎呦哎呦不愿意吃谷糠,当即说:“娘给你摊鸡蛋饼去!” 还省啥,老四房将要重新抖起来。 ………… 裴乾立在灶前,盯着钱朵烧火顿鱼贴锅饼。 对方忙的不亦乐乎,似乎一点不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随着鲶鱼炖茄子的香气,哼起了小曲。 “钱管事,你不难过,不伤心,真留恋那家人的亲情?” 那个老太婆额窄脸凹,目光邪浮,刻薄之相,一看就不是真心悔过。 裴乾在一边听半天,大概也能猜到钱朵从前过的什么日子。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答应回去呢? 他问话的时候,正好锅里饼子熟了,钱朵将锅盖掀开。 蒸汽一下弥漫房间,将钱朵围绕其中。 裴乾看不清对方表情,只听到一声讥笑。 顶点 84、气到想下毒 钱朵一直没回答裴乾的话。 知道鲶鱼炖茄子端上桌,她热情招呼裴乾吃完饭,收拾利索了,才端碗热茶坐到了裴乾对面。 裴乾被看的心里发毛:“怎么了?” “小乾,鲶鱼炖茄子好吃吗?”钱朵幽幽问道。 “……好吃。”不知道为什么,裴乾心里一紧。 钱朵叹口气:“我的境遇,你也瞧见了,有啥想法没有?” 裴乾顿时义愤填膺起来:“咱这就走,他们也太欺侮人了。” 是个人都瞧的出,老四房奔着钱朵手里银子来的。 但是那个族长为了什么族中清誉,助纣为虐。 里正倒是个好人,可惜被族长将了一军,左右为难。 “你都是墨公子身边管事,哪个敢打你主意?”裴乾说:“咱这就回去找公子告状去!” 让墨宸出手,吓死这帮龟孙子。 见他一腔正义,钱朵放了心。 她摇头说:“这点家事都处理不好,公子怎么想我?” “你若是将我当自己人,不如帮我个忙?” “……啊?”裴乾愣住。 钱朵微微一笑,冲裴招招手,让其近前细说。 ………… 张氏给儿子摊了鸡蛋,趁钱老太和钱恒在东屋没出来,赶紧让钱壮吃完。 刷锅的时候,钱芷溜进厨房:“大伯母,有饭吗?” 她从大早上就没进食,回来就被丢进后院劈柴。 见厨房只有张氏,才干溜进来找点吃的。 张氏已经明白来龙去脉,更不待见她了:“你还有脸要吃的?” 钱芷刚缓过劲的心情,唰一下又沉下去:“大伯娘,啥意思,我干了一天活,还不能吃饭了?” “哎呦!”张氏被逗笑了:“你脸咋那么大呢,比一亩地还大!” “你们娘俩害的老四房都快吃糠咽菜了,你还有功咋滴?” 钱芷不乐意了:“你一遍一遍翻旧账,有意思吗?” “你以为我愿意,不过也翻不多久了,反正你早晚被卖掉!”张氏冷笑。 钱芷的心一揪,猛地推一把张氏:“你胡说八道什么?” “谁胡说八道,钱朵要回来了,人家说了,这家里有你没她!” “你胡说!” 钱芷不相信,激动的冲过去跟张氏扭打起来,乒乒乓乓,闹的厨房一团乱。 钱壮冲进来,拍着手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看你们谁能打过谁!” 钱老太正跟钱恒商量怎么吸钱朵血,畅想美好未来呢。 听到动静,烦得要死。 她冲进厨房,顺手拎起个烧火棍,照着钱芷背上就是几棍:“闹闹闹,为了你我今天丢尽了脸,你闹个屁闹!” 钱芷哎呦一声,抱着头缩到角落里。 钱老太一想到钱芷一时半会卖不出去,还得浪费家里粮食,火就大。 烧火棍不要命的敲下去,骂的要多难听就多难听。 钱芷赶紧自己再待在这里,就要被打死了。 她嗷一声,从张氏和钱老太中间的空隙冲了出去。 钱老太这才扔了烧火棍,放话说:“谁都不许找她,不回来就滚去小宋庄!” 自己孙女自己知道,小宋庄钱芷姥姥家,先是因为李翠花被宋家厌弃,后来又因为宋员外做的坏事,他们好像有参与,也被押到县衙门。 是做罪人的外孙女,还是老四房老实等钱恒中举,钱老太都不用想,就知道钱芷怎么选。 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反正钱芷不像钱朵那么有骨气。 想起钱朵,钱老太又对张氏说:“你也别闲着,回头去钱朵那走动走动,让全村都看见咱的诚意。” “是。”张氏立刻笑着答应。 就是钱老太不吩咐,她也会去。 村里那些靠着钱朵卖菜的人,现在都还吃着白面饼子呢。 ………… 钱芷冲出老四房,真想跳进赵王河里死了算。 但是脚刚伸进去,就被刺骨的河水给冻了回来。 凭什么她死。 她死了,就如了钱朵的愿。 老四房,谁会为她哭一声? 钱朵,钱朵! 钱芷咬破了嘴唇都不知道。 她身上被打的出了血,棉袄也裂了缝,变得不保暖。 天寒地冻,冷风吹得人站都站不稳,钱芷没多大会儿就冻的受不了,想半天也不知道去哪里,只能起身往后走。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河边有人说话,声音好像是钱朵带来的那个伙计,钱芷又蹲回芦花从里。 “药带来了吗?”裴乾声音低沉。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带来了,不过小的奇怪,钱管事明个儿就走,还管那些耗子干什么?” 裴乾不耐烦的说:“钱管事存的肉被耗子啃了,你说她不气吗?行了,药给我,你回去吧。” “好嘞。”对方笑了两声,似乎也知道钱朵抠门。 然后就是划桨的声音,接着就是有人回钱家沟的脚步声。 钱芷尽量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等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她才探头探脑从芦花丛里出来。 连耗子都不放过,可真是抠门到死,老四房凭什么以为能从对方手里抠银子? 钱芷愤愤不平,一路咒骂一路回村。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特意从村东头进去,经过钱朵的小院。 钱芷狠狠往院里剜了一眼,却发现大伯娘张氏站在人窗户底下,要进不进,要走不走。 她心里一动,也悄悄绕过去,躲在一柴禾垛后面观察动静。 张氏站了没一会儿就急匆匆走了,钱芷看的清清楚楚,张氏的脸色苍白,像见鬼了一样。 钱芷眯起眼睛,莫不是钱朵跟那个伙计,行苟且之事。 好呀,就说钱朵不是个正经人,回村就回村,还带那么清秀的伙计,真是一天也离不开男人。 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然后在全村人面前撕下钱朵假面。 钱芷左右看看无人,悄悄走过去,站在张氏站的位置。 她耳朵附上去,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动静,倒有碗筷的声音。 “你真要下毒?”裴乾的声音。 钱芷想起那个耗子药,怕是药耗子呢。 没劲! 钱芷刚要离开,突然听见钱朵说:“对啊,以为服软就可以了,想从我口袋里抠钱,且看他们有命没命花!” “人命关天,你再想想?” “想个屁,你不是县令公子吗?回头你操作操作,让你爹判他们误食,有我啥事?” “……也对。” 钱芷惊呆了,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 她还想再听仔细,裴乾突然说:“你将门打开,别让人误会咱俩。” 钱芷慌得不知道往哪里跑,急中生智一头扎进柴禾垛。 钱朵开了门,目光往晃悠了一下的柴禾垛扫一样,与裴乾相视而笑。 顶点 85、送菜到老四房 钱朵回屋,从锅里将中午吃剩的鲶鱼炖茄子剩到碗里。 虽然是剩的,但是还有好几快肉呢。 她眉头和鼻子都快皱一块去了:“便宜他们了,哼!” 裴乾想笑:“你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赶紧的。” 剩菜正好舀出两碗,再多钱朵也没碗盛了。 她让裴乾端好,一扬手:“走,带你看戏。” 钱芷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端着两碗放耗子药的菜,明晃晃走向老四房。 原以为毒的是耗子,没想到钱朵胆大妄为,竟然敢沾染人命! 钱芷想都不想,就抄近路往老四房跑。 但是跑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脚步:毒死了不好吗? 老四房就没一个对她好的,爹也变了心。 全死光了,她再出来指证钱朵。 到时候,老四房的房子和地,钱朵的钱,就全是自己的。 钱芷笑出了声。 然而再一想小宋庄外婆那一家,她又冷了下去。 那一家子正吃官司呢,知道自己得到一大笔遗产,还不跟疯狗闻到包子味一样? 她可没有李翠花那么傻,她也不姓李呀,没有贴补外家的道理。 她徘徊半天,既担心钱朵的菜已经上了桌,又担心自己回去阻止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钱芷在心里,将老四房生与死之后,她得到的利益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 最后还是决定,去给奶奶和爹通报一声。 奶奶变心,是因为大伯母一个劲吹耳旁风;爹不向着她,肯定是生气娘出了大丑。 他们死了,自己得到的钱不足以维持一辈子,而且因为灭门,自己亲事也不一定落在哪里; 若是奶奶和爹活着,自己举报有功,他们两个肯定会知道哪个才是亲的,也会对自己更加好。 等爹中举做了官,自己成为官家小姐,亲事肯定差不了。 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 这回必须弄准头。 ………… 钱朵带着裴乾,端着两个冒尖的菜碗,一路走向老四房。 村里有人瞧见,远远就打招呼:“钱朵,哪儿去?” “去看奶奶。”钱朵笑眯眯大声回答。 对方:“……” 我嘞个天,大消息。 钱朵和老四房和好了。 对方来不及多说两句,扭头就去找邻居分享这个震惊的大消息。 没一会儿,全村都知道钱朵带着好吃的去老四房了。 孙氏气得院里转悠:“果然不能管别人家的事,到底是亲祖孙,我倒落个孬名。” “行了娘,钱家沟家家和睦,不好吗?”里正沿着碗边呼噜噜喝粥,不以为然。 孙氏瞪他一眼,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一样。 只有里正媳妇不太相信:“当时钱朵恨不得离老四房远远地,这回就听话回去了?” “我咋瞧着,不对劲。” 老四房一家子都没斗多钱朵,这次太轻而易举,实在让人怀疑。 孙氏闻言,也觉着奇怪,踢一脚里正:“你去看看咋回事,快去!” 里正不愿意。 他媳妇一把将碗抢下来:“去吧,你也算中间人,他们家和好,你去吃顿饭应该的。” 正好省下口粮给孩子们。 里正被家里两个女人给撵出来,只好抄着袖子去老四房。 他想想,这事也有族长插手,不如邀上一起,免得自己单落个好吃嘴。 ………… 老四房的饭桌上,很久没出现过肉腥味了。 两碗冒尖的鲶鱼炖茄子摆上去,看的人垂涎欲滴。 钱壮第一个受不了,闹着要吃饭:“娘,赶紧拿去热!” 张氏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缩在屋子一角,不敢近前。 钱朵瞟她一眼,笑道:“我去吧,这顿饭我来做,就当孝顺奶奶。” 张氏吓得冲过来:“不不不,我做。” 现在只是菜有毒,钱朵一做饭,保不齐饭里饼子里全下上耗子药。 她不敢赌啊。 张氏战战兢兢端起那两碗菜,抖得尖上一块鱼肉差点掉地上。 “娘,慢点!”钱壮大叫一声,抢着去端碗。 张氏眼睛都不敢错开,生怕儿子偷吃了一块去:“我来我来,你去院里玩。” 要不,回头她给偷偷倒掉,就说被野猫打翻? 钱朵伸手接过去:“大伯娘,我来吧,您坐!” 她朝裴乾使个眼色。 裴乾一把将张氏摁在长凳上:“没事,让我们钱管事做就成。” “她做饭可好吃了,我们公子都吃不够。”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墨宅上。 钱老太闻言,顿时打起精神:“钱朵在你们公子那,是不是很得重用?” 裴乾夸大其词,将钱朵夸的跟朵花一样,好像墨宅离了钱朵就挣不了钱。 至于挣了多少,他故意将数目往大了说,听得钱老太两只眼睛里都是金灿灿的元宝。 老天爷,真真将财神爷撵了出去。 否则这大笔的佣金,就是她们老四房的。 还好还好,不算晚。 裴乾说完,突然局促的问:“怎么屋里救我一个男的?” “钱管事说家里有男当家,我才厚着脸皮来吃饭。” 钱老太一听,忙催张氏:“去将你小叔子请进来。” 她生怕钱朵不说实话,见裴乾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太清楚老四房的事。 所以钱老太想多套点话,知道钱朵手里到底存了多少银子。 她肯定不能让裴乾离开,反正钱恒伤势养的差不多,心眼子也多。 不如请出来,一是陪客,二是帮忙套话。 里正和族长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老四房其乐融融的场景。 族长很欣慰:“里正侄子,所以说做事不能凭莽撞。” “我要是不劝,这么好一家子,不就让你一张证明给打散了?” “……呵呵。”里正可没那么大心,总觉事情不对头。 见族长和里正来了,钱老太脸上更是容光焕发:“六兄弟,里正侄子,赶紧来坐。” “张氏,你别坐着,去厨房多炒几个菜,将藏的那坛子好酒挖出来。” 家里要进财神爷,钱老太大方一顿,不心疼。 张氏哭丧着脸,她实在不愿意进厨房。 “来了来了,呦,都来了?”钱朵端着热好的菜进来,看见里正和族长,笑意更浓。 可真好。 他俩要是不来,钱朵想办法也得将人请来。 省事了! 86、钱芷跳出来揭穿阴谋 钱朵将菜摆桌上,转头踢一脚裴乾:“别闲着,去厨房端菜去!” 裴乾忙起身。 他是客人,大家都劝他好好坐着就行。 钱朵自顾自往长凳上一坐,不以为意:“没事,他是公子派给我的伙计。” 裴乾也笑:“对的,我听钱管事的。” 说完就溜去厨房。 大家对钱朵在财主跟前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丫头片子果然有点本事。 钱老太和钱恒对视一眼,对钱朵归来更加上心;族长也点了点头。 “张氏,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去!”钱老太一扭头看见张氏木头人一样,有点不耐烦。 真是的,算一算,全家还真就钱朵给长脸。 张氏心里嘴里都发苦,只能磨磨唧唧去厨房。 厨房里,钱朵手脚可真是麻利,已经做好两盘凉菜两盘热炒,锅里也熬上了肉汤。 这妮子,把老钱家留着过冬的肉都给用完了呀。 钱壮闻着味冲进来:“娘,我要吃肉!” “里头有客人,回头娘给你单做。”张氏急忙拉住儿子。 钱壮不答应:“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张氏着急,照着儿子就是一巴掌。 钱壮哇一声就往堂屋跑,钱老太气得眼睛发暗。 她扒拉给钱壮半碗鲶鱼炖茄子,拎着人出来骂张氏:“要打孩子改天打,你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 “娘!”张氏嘴唇发紫,眼看着钱壮吞下一块鱼肉,嗷一声冲过去将其手里碗给打碎了:“娘啊!” 她只敢喊娘,不敢喊别的。 毒死谁都行,别毒死她儿子呀。 “赶紧吐出来,吐出来!”张氏去掰钱壮的嘴。 这动作落在钱老太眼里,简直是打她的脸,照着张氏一巴掌:“不上台面的东西,领着你儿子滚柴房去!” 张氏正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一边似笑非笑的裴乾。 一个激灵让她清醒过来。 不能说。 两边她谁也得罪不起。 可是不能死儿子呀。 张氏只敢用目光哀求裴乾。 裴乾慢慢从袖子里摸出块东西,厨房油灯太暗,张氏也没瞧见是什么,就看到对方迅速塞进了钱壮嘴里。 裴乾笑道:“给你块点心,出去玩吧。” 张氏愣愣看着对方动作,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裴乾说道:“我给了他块点心,没事了。” “若是不习惯待客,先带着孩子去外面转一转吧。” “……”这是? 张氏猛的抬头,看裴乾冲她笑一笑,心里一松。 兴许,钱朵恨得只是钱老太和三房一家子。 毕竟自己从前,没有明着欺侮过她。 “那,吃了鱼肉……” “没事,点心吃了就行。” 似是而非的回答,钱老太听不懂,张氏明白了。 解药啊! 她立刻拎着钱壮出去,离所有吃的都远远的。 钱老太面上讪讪:“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我小时候也馋肉。”裴乾笑着动手端菜。 钱老太觉着丢人了,赶紧去老树底下挖酒坛子,尽力将面子给找回来。 菜上桌,酒斟满。 钱恒有伤,不能喝酒,端起茶杯:“感谢六叔、里正兄弟,这段日子让你们操心了。” 他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等一圈酒过去,钱朵指一指自己带来的两碗菜:“我专门上山抓的鱼,知道奶奶爱吃。” “奶奶,前一段日子咱俩被小人挑拨,我什么话也不说了,话都在菜里。” “你要是悔过自新,就夹一筷子肉,这事就当翻篇了。” 钱老太嘴角抽了抽。 里正更加觉着钱朵肯定有事,但习惯性帮着她说话:“四婶,钱朵话不中听,但实在。” “这菜她为你做的,你先夹一筷子,啥事咱就过去了。” 钱朵态度到了,现在大家都盯着钱老太。 钱老太虽然不爱听“悔过自新”四个字,但是想想钱朵的挣钱能力。 她捏起筷子,伸向了碗菜。 “奶奶,不能吃!” 筷子还没下去,那碗鲶鱼炖茄子就被人端起来,“啪”一声摔在地上。 菜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冲进众人鼻子。 可惜了。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么一句。 钱芷还想端起第二碗摔了,裴乾眼疾手快,一脚将其踹了出去。 哐当! 钱芷后背撞到门框上,幸好她后头跟着人将其扶住。 里正没看钱芷,看向跟钱芷来的那几个老娘们:“咋到哪都有你们几个?” 高氏赔笑:“我们不是知道四婶和钱朵和好,特意来贺喜吗?” “对,贺喜,你看礼都带来了。”小媳妇匆匆忙忙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葵花籽。 里正:“……” 钱朵站起身,冲来热闹的二人组招呼:“婶子,嫂子,进来炕上坐,暖和。” 高氏一点都没犹豫就往里走,小媳妇颤悠悠偷瞟一眼族长。 对方瞪着大眼珠子,怪吓人。 吓人就吓人,看热闹更要紧。 她快走两步,紧跟高氏后面坐上了炕。 族长气的头晕,但是现在不是教训晚辈的场合和时候。 他看向地上钱芷:“钱芷孙女,你闹啥呢?” “就是,你奶奶和爹都知道错了,你咋还跟钱朵闹?”里正也好奇。 钱芷忍着痛站起来:“那菜不能吃,钱朵没按好心?” 钱老太一愣:“说啥呢,又想挨大嘴巴子是吧?” 钱芷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桌上的菜说:“钱朵根本就不想跟咱家好,那菜有问题。” 钱老太气得四处找棍子:“有啥问题,是不是你不能上桌吃肉,又犯红眼病了?” 钱朵也笑:“对啊,钱壮刚才都吃了,有啥问题?” “……”钱芷愣了。 钱壮吃了? 大伯母敢? 她目光去找张氏和钱壮,却没发现两个人? 钱芷容量不大的脑袋瓜,开始飞速运转。 大伯母肯定也听见了,但是没给家里说,这个熊娘们,私心真重。 但是她怎么敢让钱壮吃? 两个人不在这里,会不会带着钱壮催吐看大夫去了? 哎呦,脑壳子疼,不想了! 钱芷现在顾不上张氏和钱壮,反正大房的人,死了就死了。 关键得救钱恒和钱老太。 她跺着脚,直截了当:“奶奶,爹,钱朵在菜里才了耗子药,想毒死你们!” 87、钱朵下毒? 钱芷一嗓子,所有人都惊呆了。 族长和里正觉着匪夷所思。 钱老太先是不相信,后来脸色阴沉。 她谁也不相信。 钱朵狡猾,钱芷红眼病,谁知道哪个是真是假? 她质问钱芷:“你有啥证据?” 钱芷大声说:“我听到了。” 钱老太:“……” 听到了? 她怀疑的看向钱朵。 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钱朵冷笑一声:“听到的?我要下毒,难道还跑你跟前说一声不成?” “你是不相信自己树敌能力,还是侮辱我的智商?” 钱芷就知道会这样。 她并不惊慌,冷静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黄纸包:“我有证据!” “我见你们鬼鬼祟祟,就长了心眼,等你们走了我去你屋里,搜到这个。” 她将黄纸递到钱老太跟前:“奶奶,您闻闻,上面还有老鼠药的味道呢。” “……”钱老太可不敢问。 年纪越大,她越惜命。 她下意识看钱恒,钱恒主意多。 从钱芷砸菜碗,一直到掏出证据,钱恒就一直坐着没动。 钱芷见钱老太看钱恒,又将黄纸朝钱恒鼻子底下凑了凑。 钱恒下意识躲了一下。 钱朵“噗呲”笑出声:“钱芷,你嫉妒之心真是越来越厉害。” “该不是黄纸上抹了什么,想害死亲奶奶和亲爹,然后倒打一耙吧?” 见钱老太和钱恒都躲,不相信自己,钱芷着急:“你们别听钱朵胡说,我都拿出证据了,你们怎么还不信?” 大家伙还真不信。 毕竟黄纸包不是当着众人从钱朵屋里搜出来的。 钱芷和钱朵不对付,随便掏出个黄纸包就说人下毒,根本没有说服力。 钱芷见大家都不信,气的浑身发抖,脸上眼色更是像开了染料坊,红蓝黄绿紫,啥色都有。 最后她视线落在剩下的一碗鲶鱼炖茄子上:“这不还有一碗吗?你说没下毒,你吃个试试?” “谁质疑谁举证,你说下毒你自己证明。”钱朵根本不上套。 “你!”钱芷肯定不会自己吃:“院里养着鸡呢,给鸡吃!” 钱朵笑了:“钱芷,你故意的吧?” “我辛辛苦苦给奶奶做了菜,你倒给鸡吃?” “是你觉着自家奶奶不配吃,还是奶奶连鸡都不如?” 钱老太的脸拉的更长,阴鸷的盯着钱芷,希望她给个合理理由。 钱芷都懵了。 拿出的证据不算数,说也说不过钱朵,还让她成功在钱老太跟前上了自己眼药水。 咋那么烦人呢? 不对。 还有个证人呢。 她说:“大伯娘呢,让大伯娘来,她也听到了!” “啥?”钱老太一瞪眼,登时想起张氏今天各种奇怪的表现。 难道真的? 她脚下一软,一屁股坐板凳上。 钱芷心里窃喜,哭着说:“奶奶,您将大伯娘找出来,她没跟你说吗?” 钱朵外头看了眼裴乾,裴乾朝她点点头。 两个人默默后退半步,等着看戏。 钱芷跟钱老太告了半天状,又是表忠心,又是内涵张氏隐瞒不报其心可诛。 钱朵心里默默念了两声:“一、二、三,来了!” 话音刚落,张氏就惊慌失措从外面冲进来。 她看也不看屋里情况,噗通跪在钱朵面前:“钱朵,你救救你弟弟。” “大伯娘可从来没欺侮过你呀。” “逼你干活的是你奶奶、偷你爹娘遗物的是李翠花、抢你衣裳首饰的是钱芷,想害你命的是你三叔。我可啥都没干?” “你给我解药啊,你弟弟他肚子疼的厉害,要死了!” 钱朵疑惑不解:“大伯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求你了!”张氏砰砰砰朝着她磕头,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钱朵躲到裴乾身后,可不敢受张氏的头。 众人被眼前景象给弄糊涂了。 钱老太见状,心里信了钱芷的话,手脚冰凉,身体僵硬。 她记着,钱壮吞了一块鱼肉。 毒发了吗? 怪不得钱朵让她先动筷子,差点她就被毒死! 钱恒也被惊呆了,不敢相信钱朵那么大的胆子。 看热闹的二人组,葵花籽都忘了嗑,目瞪口呆。 族长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钱朵,你怎么解释?” “还用解释吗?”钱芷终于松一口气。 有钱壮那个倒霉催的,可不用她费劲找证据浪费吐沫星子。 她指着钱朵怒道:“钱芷不想回来,就起坏心思,想毒死我们。” “奶奶,爹,你们醒醒吧,钱朵宁愿手沾人命,也不会给你们钱!” 钱老太不愿意相信钱芷说的话,但是张氏的哀求在耳边一直绕啊绕。 她一脸土色看向钱恒,钱恒同样一脸土色。 若是仔细看,钱恒此刻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经抖成了筛子。 难道? 钱老太突然看向钱朵。 钱朵眼睛里慌张掺和这恨意,一闪而过,随后躲在了那个小伙计身后。 钱老太开始不理解,后来突然想起二儿子的死,难道钱朵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当时已经将其打发出去了。 二儿子一死,她就将其收入早就准备好的棺材,谁也不让看最后一面。 所以钱朵不可能知道。 但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下毒? 她是知道这个孙女的,不吃亏,但也不至于是人命为儿戏。 肯定是知道了。 钱老太想到此,银牙咬碎,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她冲钱朵扑过去:“贼??娘的小羔子,毒妇,贱人,我先让你死!” 裴乾动作迅速,扯着钱朵闪开。 里正上去拦住钱老太:“先闹清楚再说行不行?” “还不清楚吗?”钱老太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大孙子已经中毒了,这妮子就是想害死整个老四房。” 里正也是脑袋大,转向钱朵:“你说句话啊。” 裴乾拦在前面,皱眉:“说什么,他们不是死吗?” 这句话不亚于天雷,在屋里每个人脑子上炸开。 “听听,你们听听。”钱老太说:“这算间接承认了,我们没死是我们命大!” 裴乾冷笑:“你们老四房真是好大一出戏!” “哭着喊着将我们钱管事请来,就是看你们全家演一场戏,朝她身上再泼一盆脏水?” “我知道你们之前干过什么事!” “怎么滴?今天集体报仇来了?” 顶点 88、你们不配! 裴乾义正言辞。 钱老太气得咬牙切齿:“这是我们家事,你一个外人别掺和!” “我不是外人!”裴乾昂首挺胸:“我是钱管事伙计,自己人!” “族长是吧,老四房将人请来就这么折辱我们钱管事,你管不管?” “你如果不管,钱家沟我是记住了,以后云岗镇所有跟我们做买卖的,避开你们!” 族长:“呵呵,裴公子严重了吧?” 怎么就上升整个钱家沟了? “严重不严重,回头你就知道了!”裴乾头一昂,鼻子冲上天。 族长抽了抽嘴角,这谁啊,那么嘚瑟? 里正着急,小声对族长说:“六叔,你别不以为然,宋员外就是他们东家搞掉的!” “钱朵东家,代替宋员外成为云岗镇财主们的头。” 就问你怕不怕! 族长心里一惊,意外看了眼裴乾和钱朵。 宋员外他知道,云岗镇财主的头。 宋员外倒台他也知道,家里还烧了柱高香庆祝了一下。 老钱家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普通财主都不敢得罪,更别说财主的头。 族长顿时脸拉的比钱老太还长。 钱芷一直盯着他们俩呢,见两人交头接耳,她竖着耳朵也听不清对方说啥。 不过现在钱老太和钱恒已经信了自己,别人说啥也不管用了。 重要的,是该将钱朵重新撵出去,最好定罪。 她提醒钱老太:“奶奶,送衙门吧,给她定罪!” 钱老太也是这个意思。 斩草不除根,果然后患无穷。 “报官!”钱老太斩钉截铁。 里正气急,先进村庄还没评呢,又报官,咋那么喜欢惊动衙门:“报个屁,一家人什么不能商量?” 钱芷不同意,她来为啥,就是不想钱朵重回老四房:“里正叔,断绝书可是你看着签的,我们早不是一家人。” 里正急得看族长:“都一个户口上呢,你和四婶亲口说的,断绝书不管用,在一个户籍上,就是一家人!” 族长:“……” 那时候也不知道闹下毒啊。 族长不吭声,先看看再说。 钱芷着急定罪钱朵:“里正叔,钱朵不是让你给开迁户证明了吗?她自己都不承认是我家人。” “你……”里正下意识看钱朵,却见对方一脸镇静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他闭上了嘴巴。 族长和里正都不说话,钱芷知道,只要劝动钱老太,钱朵就死定了。 她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钱朵要定罪,忧的是怕钱老太执意抱钱朵。 她想了想,循循善诱:“奶奶,您想咱家出个杀人凶手吗?” “她狠心下毒,摆明了不认咱们。” “这样的人,护着有何用?” “爹是要……” “闭嘴!”钱老太不想听她说话。 她见钱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早就有了定夺:“既然签了绝离书,那就不是一家人。” “里正若是顾虑,现在就可以写迁户证明,我不反对!” 斩草不除根,果然后患无穷。 这次非要钱朵死在牢里,她才能睡得安稳。 此话一出,族长愣了,钱芷却差点笑出声,飞快跑去东屋搬来笔墨纸砚。 里正现在头都不敢抬,直接抓起笔去写迁户证明。 有了断绝书,有了迁户证明,钱朵花点银子走走关系,不用知会老四房就能成为自己的户主,从此真的跟老四房再没有关系。 当然,老四房也别想再往人身上沾,国法不允许了。 期间都没有人拦着他,包括族长也没说话。 他写完,就将迁户证明递给钱朵。 裴乾先接了,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能用。” 钱老太阴森一笑:“证明既开,钱朵确定不是我们老四房的人了。” “既然不是自家人,那就说说下毒谋害乡邻的事儿!” 钱芷大大松一口气:“对!奶奶,钱朵狡猾,未免夜长梦多,咱现在就扭送她去衙门。” 以后老四房就她一个姑娘,钱老太和钱恒再也没别的想法。 她的日子,可算归于正轨。 钱芷幸灾乐祸望向钱朵:“做人呢,不怕没本事,就怕心肠歹毒。” “是呀。”钱老太冷笑:“心肠歹毒了,一时得意,早晚翻船。” “这一次咱们命大,让她阴谋没有得逞。” “但是做了坏事,就得国法伺候。” “钱朵,看你还能翻几层浪,跟我们去衙门!” 送你和你爹娘团聚。 从此,她也不用担惊受怕。 钱朵没动。 钱芷目露寒光,卷起袖子就上去抓人,却被裴乾一把推了出去:“去什么衙门,诉状写了没有,物证确不确定?” 钱芷一指桌上的菜:“诉状到了再写也不迟,物证那不桌上摆着吗?而且我堂弟已经中毒了!” 裴乾笑了:“呦,你还知道有个堂弟?” “瞧你们啰嗦半天,以为根本不在乎人命呢。” 正常人,听到亲人中毒,肯定先去抢救。 谁家先忙着定罪? 张氏已经快哭死过去了,听到裴乾的话,恨毒了这一屋子人:“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我的儿啊!” “对,杀人偿命,去衙门!”钱芷慌张的心,又稳下来。 钱壮死得其所,起码将钱朵给定罪了。 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的钱朵,这时候终于站出来:“你们告我啥呀?” “告你下毒谋害血亲,告你们勾结官府!”钱芷大声说道。 钱朵点点头:“哦。” 她慢腾腾走到饭桌前,端起了那碗鲶鱼炖茄子。 “奶奶,她要毁灭证物!”钱芷大喊一声。 随着她话音落下,钱朵捏着筷子,呼噜噜将菜全扒进自己嘴里。 里正大惊失色:“钱朵,你别想不开。” 里头坐炕头看热闹的小媳妇和高氏,也惊叫起来。 该不会罪行被揭穿,钱朵要自杀吧! 好歹是条人命,她们和里正慌忙上去拦。 但是钱朵吃的飞快,在他们冲到跟前的时候,已经将碗里鱼肉全塞进自己嘴里。 “那么好吃的鱼肉,终于没有便宜老四房!”她将碗重重放下,抹嘴抬头,冲众人微微一笑之后,然后转向钱芷和钱老太:“毒死你们还得浪费我一包耗子药的钱,你们配吗?” 顶点 89、迁户证明到手 对老四房来说,事情急转直下。 对族长和里正来说,心情跟过山车一样。 里正不用说,心里估计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族长还懵着呢:“钱朵,你到底下没下毒?” “我什么时候说我下毒了?”钱朵不喜欢他:“族长年纪大了,偏听偏信越来越严重。” “从头到尾,都是老四房说我下毒!” “我辛辛苦苦做好菜,自己舍不得吃,端来老四房。” “结果老四房真不让人失望,一如既往对我恶意满满。” “族长大人,这种家你还让我回来,你有多恨我,想我快点死?” 族长:“……” 钱芷脸色清白,手脚发凉,终于回过味来:“你……骗我!” 钱朵笑一笑。 蠢没事,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为什么,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对你什么好处?”钱芷手脚冰凉。 钱朵朝裴乾手里的迁户证明努努嘴。 钱芷不可思议:“你误导我们,只是为了张迁户证明?” “当然。”钱朵一身轻松:“你将老四房当宝,在我眼里这个家就是屁!” 钱芷摇摇欲坠,以后她在老四房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钱朵真是将自己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 她心里有怨气,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两个字:“下作!” 呦呵? 钱朵挑眉:“下作?你们算计我的银子,不下作?” “你趁我不备推我下水,趁我病要我命,不下作?” “你娘企图用龌龊手段让我下嫁宋傻子,不下作?” “下作这个词,谁都可以说,唯独你和老四房,没资格!” 钱芷扶着饭桌,一下瘫在地上,被骂的抬不起头。 钱朵鄙视的看着她:“我有很多办法开除迁户证明,但是我更愿意看你们亲自送来。” “我只不过试了试,没想到你顺着杆子就跑上来。” “现在,如你所愿,从此我与老四房就是陌路!” “若是再犯我手里,休怪我不客气!” 钱芷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钱老太和钱恒皆是一副震惊恐惧的表情。 族长面色沉沉,开口说话:“钱朵,你这么做……” 钱朵不想听他以长辈姿态教训,他算什么东西:“族长爷爷,你可是说过的,老四房再闹腾,你就不管这家事。” “迁户证明你看的明白,是钱老太让里正写的,也是他们要定罪与我。” “全程,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族长:“……” 你没说,比说还误导人。 “钱朵,一个女孩,迁户可不是容易的事,不如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保证老四房讹不到你。”族长还是觉着丢老钱家人。 钱朵冷笑一声。 裴乾伸手推开族长:“有啥不容易,我找我爹说一声的事儿。” “……你爹谁啊?”嘚瑟的,族长看不惯。 一晚上,就这个伙计哔哔没完,全程激着老四房跳坑里。 裴乾冷冷一笑:“我爹,先来的县令裴崆啊!” “……”县令公子? 钱朵伙计? 族长像便秘一样,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里正也是吓一跳:“你是县令公子?” “啊,不信啊?”裴乾斜眼。 里正信,赶紧低声劝族长:“我去镇上听说了,县令公子追在墨财主屁股后面要留下。” “六叔,清官难判家务事,你别往身上惹骚气了。” 钱老太逼着里正开迁户证明,族长心里就已经膈应。 求和的是她,出事甩锅的也是她。 感情自己就是她的工具人? 连着吃几次亏,自己声望都快被里正踩到脚底下。 族长一甩袖子,踩着里正给的台阶,下得飞快:“……以后谁再管老四房的事,谁是个棒槌!” 钱老太一个哆嗦。 族长都不支持了,她以后在钱家沟,更没地位。 她像泄气的皮球,软软瘫在长凳上。 钱朵冷眼看着,余光看到里正冲她笑,当即也换了笑脸:“里正叔,害您没吃好饭,回头我带两菜去你家赔罪。” “不用,你该忙啥忙啥,钱家沟有我在,你别怕!”里正给钱朵吃个定心丸,立刻拉着族长离开。 钱朵领着裴乾也要走,小媳妇和高氏交换下眼神,也准备走。 “不能走,钱朵,救救我儿子!”还有个张氏呢。 钱朵那个烦呦。 裴乾急忙说:“你儿子没事啊。” 张氏不信:“那他为什么肚子疼?” 裴乾笑:“你儿子平时吃肉少,我给的点心油性大,坏了肚子呗。” 肚子里寡淡太久,咋一粘猪油,肯定拉肚子。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钱壮提着裤子冲进来:“娘,你干啥去了,赶紧给我送草纸啊!” 张氏上去一把抱住钱壮,又哭又笑:“儿啊,我的儿啊,你吓死老娘了!” “娘,我还没擦屁股!”钱壮也哭的稀里哗啦,丢死人啦。 钱朵笑了笑,轻声说:“大伯娘,以后长点心,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张氏一愣,随即想起刚才钱老太只顾给人定罪,一点都不关心钱恒生死,当即脸色变了变。 钱朵知道已经在对方心里扎了颗钉子,这才回身盯住钱恒:“三叔,事没完呢!” 钱恒猝不及防,一个激灵,差点从长凳上摔下去。 钱朵扭身出去,再没看老四房任何人一眼。 钱老太面无血色,嘴里喃喃念叨:“她知道,她肯定知道了。” 钱恒额头也是密密一层冷汗。 “她知道了,儿子,咱们怎么办?”钱老太颤抖着走到钱恒身边,心惊胆战。 钱朵说这事没完,肯定还想要老四房命呢! 钱恒目光阴鸷:“会有办法的!” 让他好好想一想。 干生意,肯定有对手。 老四房和钱朵,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状态。 既然从她手里得不到好处,不如就抢占先机……毁了她? ………… 钱朵一路心事重重。 她总觉着钱恒和钱老太神态不对头。 是那种非要将她赶尽杀绝才罢休的表现。 什么仇什么恨? 都说虎毒不食子,她也是老四房的孩子,为什么? “想啥呢,快点走,你不是说要处理裂缝鸡蛋吗?”裴乾受不了身后小媳妇一路尾随,催促钱朵。 想心思的钱朵:“……” 对,鸡蛋! 她赶紧跑起来。 裴乾跑的更快,边跑边劝小媳妇:“回去吧,夜深路不平,小心崴脚。” “公子,县令公子?”小媳妇不听,舍不得金龟婿跑走,紧跟其后:“你考虑考虑我家妹妹,识字会绣花……哎呦!” 小媳妇痛叫一声,谁挖的坑,崴着她脚了。 90、有钱有颜的大粗腿,抱紧! 今天阳光甚好。 湛蓝湛蓝的天空中,红日释放出万丈光芒,映在赵王河面上,波光粼粼,枯黄的芦花丛好像披上了金缕衣。 船越行越快,钱家沟也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当中。 钱朵领着裴乾,重回墨宅。 墨宅一如既往的安静,但钱朵却感觉恍如隔世,再进来,心态不一样了。 从此她也是有了靠山的人。 这种感觉,不一般。 钱朵走进内院,正看到依窗读书的墨宸。 容貌俊美,眉眼淡漠,不怒自威。 真好看。 自己抱住这么有钱有颜的大粗腿,有钱途! 靠着窗户,边晒太阳边看书的墨宸睫毛闪了闪,不着痕迹调整了坐姿,面部轮廓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完美的无可挑剔。 “钱管事,进去啊,发什么愣!”裴乾后面跟进来,见钱朵立成一块木头,猛拍了她一下肩膀。 钱朵回过神,耳根子都红了。 她才不说自己看人颜色入了迷。 裴乾毫无察觉,一脚踏进书房:“公子,我和钱管事回……” 墨公子怎么眼中有温怒之色? 谁得罪他了? 这不重要! “公子,您说的没错,钱朵真受欺侮了。”裴乾急着邀功:“好在您派我过去,立马摆平!” 墨宸目光投向钱朵。 钱朵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原来真是墨宸派来护着他的。 她展颜一笑:“多谢公子,小乾配合的不错。” “小乾?”墨宸挑眉。 钱朵刚要说话,裴乾又抢着说:“是呢,小乾小乾,多好听。” 嘿嘿。 他咧着嘴傻笑两声。 “……裴公子当真是天真无邪。”墨宸淡淡说道。 裴乾:“……” 夸我呢? 钱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果然是贵公子,骂人不吐脏字。 十七八的公子哥,七尺高的大个儿,被人说天真无邪,那不就是傻吗? 不过想想裴乾展现的能力,钱朵觉着这个人必须留下。 所以她不免替裴乾说上两句好话。 “小……裴公子赤诚之心,是个真人。”钱朵敏锐察觉墨宸不喜欢自己叫裴乾太亲密,立刻换了称呼,立刻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小很多。 墨公子,心思难猜呢! 墨宸将书轻轻放下,抚平了卷起的书角,整一整袖子,慢悠悠问:“裴公子,赈灾的事不能耽误,你去忙吧。” 裴乾下意识看钱朵,用目光询问:啥意思啊,到底留我不留,咋又赶我走? 钱朵挤眼:让你去你就去,公子不喜欢人不听话。 她亲身经历,最有感受。 裴乾点点头:明白了。 他行礼告辞,赶紧去忙事业,争取做得完美,让墨宸看到自己能力。 走出了大门,裴乾一拍脑袋,钱朵断绝书和迁户证明没拿,回去一块办了。 他又转身原路返回。 ………… 裴乾和钱朵挤眉弄眼,墨宸看得清清楚楚,扎眼的很。 他等裴乾不见了身影,轻轻咳一声,唤回钱朵注意力。 钱朵都形成条件发射了,立刻上去斟茶倒水:“公子,润润嗓子。” 墨宸压平嘴角,伸手接过茶水。 钱朵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我不在,公子怎么吃的饭?我留的甜汤有没有热热喝了?” “许娘子回来了。”墨宸目光闪了闪,勾起嘴角。 钱朵笑出声:“许娘子回来了?太好了,张管事也快回来了吧?” “不用伺候我,很高兴?”墨宸皱眉,身体往后躲了躲,避开钱朵。 钱朵忙摆手:“没有没有,公子千万别那么想。” 墨宸面色沉沉,明显并不相信钱朵解释。 钱朵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朵啊,你飘了。 合约是签了,但是月银还要人家发呢。 万一对方不高兴,随便找个理由扣你月银,上哪说理去? 这就是做人小弟的难处。 不自由了,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有狗腿的自觉。 “公子,我做饭没许娘子好吃,您瞧这几天您都饿瘦了,瞧着真是心疼。” “许娘子来了,咱饭菜点心果子全上,好好养养才是正道理。” “至于伺候您起居,我初来乍到,肯定没有张管事伺候周道。” “您日子舒服了,咱做管事的办起事来也手脚轻快,对不对?” 钱朵眯起眼睛,尽量让自己笑容真心实意,感情表达的丰富饱满。 长久沉默之后,墨宸捻了捻手指:“钱管事。” “小的在。” “不想做就不想做,别找理由。” “……不是。”钱朵赔笑。 “而且阿谀奉承,太流于表面。” 啥意思? 嫌拍的不够深入刻骨? 原来您是这么的墨公子。 钱朵正心里腹诽,又听到墨宸问:“发生了什么?” “……哦,您说我在钱家沟?”钱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墨宸问的什么。 她当即将自己怎么算计的老四房,拿到迁户证明的事情说了:“迁户证明我给了裴公子,他说眨眼就能给我办好一切手续。” 墨宸又是沉默很久,才吐出一个字:“笨!” “啊?”钱朵又是一愣。 墨宸悠悠说道:“方法简陋,计划粗糙。” “……” “若是你那个堂妹,不上当呢?” 岂不等于白做功夫? 钱朵说道:“老四房自私凉薄,钱芷更是蠢笨,我是摸透她的想法才那么做的。” 就算她不上当,钱朵还有第二方案实施,怎么可能让老四房牵着鼻子走? 墨宸盯着钱朵看了看:“你确定,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 钱朵迟疑了一下。 其实她心里也没数,但起码短时间内,老四房不会再有动作。 毕竟智商不够,手段欠缺,她就没看在眼里。 而且,她在张氏心里扎了颗钉子,到时候真有事,分而划之也方便。 钱朵不想墨宸认为自己受家庭拖累,以后办事不尽心。 她笑说:“公子放心,以后我与老四房再无瓜葛,就算找麻烦,我也不会让他们危害到墨宅生意。” 墨宸垂下眼帘,似乎又不高兴了。 钱朵也觉着这事确实让人烦躁,便将话题引到裴乾身上:“说起来,裴公子挺机灵,公子不如将他留下,说不准有用。” “……你倒是,挺欣赏他。”墨宸面色慢慢冷下去。 91、呵,男人! 钱朵伸手将窗户关一关,凑近墨宸,压低声音:“公子,我怀疑,裴乾自带乌鸦嘴技能。” 她将裴乾在钱家沟令人惊呆的表现说的清清楚楚。 “他一张口祝福,对方肯定就倒霉。” “我后来想试一试,就让他祝福一下我那个奶奶,祝她喝凉水都塞牙缝。” “结果您猜怎么着?” “早上就听说她半夜喝水,呛着,咳掉一颗大门牙。” “就是这么神奇!” 钱朵感叹完,下意识又拍墨宸马屁:“公子先是收了我这个福星高照的钱朵,然后又来一个神奇技能的裴公子,您不发财谁发财?青州首富不是梦。” 墨宸什么也没听到。 他默默看着钱朵快要靠到自己脸上的额头。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光滑洁净、白嫩香甜。 他怔怔了,白嫩香甜什么鬼? 钱朵身上,确实有股甜甜的香味。 墨宸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自在地朝后躲了躲。 然后,他恍惚又听到钱朵说:“公子,我收了好多鸡蛋,被钱芷砸的裂了缝。” “灵泉水有治愈功能,上次那些烂菜叶子都能复原,鸡蛋肯定也行。” “走,咱进空间取点去灵泉水。” 说着,钱朵就伸手抓墨宸的手。 必须两个人接触,才能进空间,真是操蛋的规矩。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抓着抓着就习惯了。 钱朵没有多想。 所以墨宸飞速将手藏起来,让钱朵抓了个空,她有点不理解:“公子?” “钱管事。”墨宸绷着脸说:“男女授受不亲,未免别人非议,钱管事以后不要动手动脚。” 钱朵:“……” 我擦。 你当我愿意。 关键空间它在你身上,必须有接触才能进啊。 之前也没见你矫情过,今个儿犯了什么毛病? “公子,咱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害羞个啥?” 送刚好走到门口的裴乾:“……” 他听到了啥? 我擦! “谁?”墨宸猛地推开窗户。 见是裴乾,他面色如霜:“你回来干什么?” 裴乾硬着头皮进屋:“我找钱管事。” “钱管事,断绝书和迁户证明给我,我让人捎去县里,抓紧给您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钱朵态度变得恭敬而客气。 钱朵一摸口袋,还真忘了给。 她连忙掏出来递过去:“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应该的应该的。”裴乾终于知道那股冷气从哪里来,堆着笑飞速离开。 墨宸“砰”将窗户重新关上。 裴乾身体一震。 呵,男人! ………… 墨宸攥着自己的手,垂眸:“钱管事,一路辛苦,去休息吧。” “……鸡蛋。”钱朵不甘心。 她小心呵护,将裂缝鸡蛋全搬来,就等着灵泉水泡一泡。 然而墨宸将自己隐在椅子里,隔着宽宽地书案,她也扑不上去。 算了,他反正不能在书房待一辈子。 回头再找机会。 钱朵垂头丧气,告辞离开。 人走了,那股甜甜的香味却没有消失。 墨宸沉默半会儿,重新将窗户推开。 ………… “钱姑娘!” 许娘子拎着两条鱼,喜滋滋站在院里。 她瞧见钱朵进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刚看到人将你锅碗瓢盆都送进来,我才知道以后你是咱院里的管事。” “早就说你这孩子有福气,肯定大出息。” “这几条大肥鱼公子说是你的,你想怎么吃,我给你做。” 许娘子絮叨半天,钱朵才插进话:“许娘子不着急,阿福伤势如何了?” “哎,你不说我都忘了。”许娘子将鱼往大盆里一扔,双手在围裙上抹一抹,从兜里掏出一个钱朵: “这银子得还你,公子已经派人将我家医药费全结了。” 她将钱袋使劲往钱朵手里塞。 钱朵也不推,既然没用,当然要物归原主。 只是没想到墨宸好心,竟然将人医药费给结了。 许娘子感叹:“公子真是大善人,我这辈子都想不到,他能为了我这个下人,把宋员外给办喽。” “朵啊,公子护短,以后好好干,没人敢欺侮你。” 钱朵现在不关心这个,她一脑门子怎么要点灵泉水。 最好找小青龙商量商量,能换个方式进空间吗? 不是说本来就她的吗? 这闹得,明明是自己家,非要找邻居拿钥匙开锁。 钱朵耳朵里听着许娘子说家常,目光在厨房里溜圈:“许娘子,中午咱吃啥?” “给你炖大鱼啊。”许娘子说。 钱朵不想吃炖大鱼了,昨天刚吃过:“要不咱溜鱼片吧,或者熬汤也行。” “公子不吃荤,咱给他单做。” 许娘子笑:“那必须的,哎呦!” 她又想起一件事,匆匆进了厨房。 钱朵跟进去。 只见许娘子从小灶上端下来一罐,从其中拿出一小盅:“你不提公子我差点忘了,给公子蒸的燕窝好了。” “燕窝,是我想的那个燕窝吗?”钱朵咽口水,这老爷们真比女人过的还精致。 许娘子点点头:“朵,我一身油烟味,你帮我端送过去吧。” 钱朵求之不得,急忙接过去。 定睛一瞧,跟小时候吃的不一样,咋那么稀呢? 大概品种不一样。 她没多想,飞速朝书房挪动。 墨宸喝燕窝的时候,肯定要从书案后面起来。 他只要离开书案,喝了燕窝,自己收拾碗筷的时候就能顺便拉拉小手。 这样那样,就…… 嘿嘿。 墨宸隔着窗户就瞧见了,立刻返身坐回书案后面。 钱朵推门:“公子,吃燕窝。” “没胃口。”墨宸手捧书卷,目不离书。 钱朵将燕窝递到墨宸眼睛底下,对方又朝后躲了躲:“公子,瞧一眼,燕窝啊这是!” 可贵可贵了。 墨宸瞟一眼碗里,皱眉:“倒掉吧。” “……为啥啊?”钱朵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墨宸淡淡说道:“蒸老了。” “……老?”钱朵低头朝碗里瞅一眼。 她想起来,好像听外公说过,燕窝蒸过了确实容易化成水。 可也不能倒掉啊。 “公子,燕窝可是稀罕货,倒掉浪费,能省……” “我有钱。” “……” 怎么那么欠打呢? 知道你有钱,用得着这么显摆吗? 92、公子很生气 钱朵铩羽而归。 没事,一次不行咱还有第二次。 墨宸总不能一直躲在书案后面不出来。 想啥呢,搞得好像要对他用强。 她转了一圈,又想起一个办法,重新转回墨宸书房:“公子?” “……”没脾气了。 墨宸放下书卷,无言看向钱朵。 钱朵笑嘻嘻说道:“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我想开铺面做蔬菜批发。” “公子学问高字也写得好,小的想请公子写个牌匾挂上。” 只要你站起来写字,趁着帮你研磨,我也能碰碰小手。 嘿嘿。 “钱管事。”墨宸开了口。 钱朵打起精神,眼睛亮晶晶望着墨宸。 墨宸说道:“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 “纵是我不经手庶务,也知道不会明天开店今天才写牌匾。” “……” “所以,你休想近我身,出去!” “……好嘞。”说的好像馋他身子一样,钱朵要脸啊,肯定不能再往前凑。 她一出门,脸就拉下来。 小青龙啊小青龙,你能感应到我吗? 不是我不想见你呢。 墨宸正要重新拿起书卷,食指忽然一突突。 他垂眸,食指上的月牙痕迹似乎亮了一下。 墨宸等了一会儿,并不见任何异动。 他目光闪了闪,不做任何表情重新端起书卷。 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 中途吃午饭,也是许娘子来送。 墨宸装作无意问了一句:“钱管事呢?” “后院种菜呢。” “……” ………… 她将家里地窖的东西全运来了,萝卜和白菜需要用土埋起来,腊肉也得找地方挂上。 还有从小菜园里移栽的韭菜根,也需要重新找地方处理。 她一个下午,就忙这些了。 墨宅后院有一处偏僻的花园,冬日萧条,花园里枯枝烂叶。 许娘子在里面开辟了一小块菜园,钱朵觉着不错。 她扛着锄头,也去整了一块地,将韭菜根小心翼翼移植到里面。 如果兑上灵泉水,会什么样? 唉! 好歹都是利益共同体了,墨宸咋就那么不配合呢? 钱朵转身正准备离开,余光突然瞥见角门一个玄色衣角闪过。 哈哈哈。 差点忘了人有三急。 花园角门是去茅厕的必经之路。 纵然墨宸是仙人下凡,但现在吃的也是五谷杂粮。 钱朵突然有了主意。 外公说,出其不备最容易得手。 嗯……外公说了好多话,至于这句说没说,钱朵不确定。 这不重要。 钱朵扛着锄头,磨磨蹭蹭往角门挪。 怎么听不到外面动静呢? 为什么呢? 不会掉坑里了吧? 钱朵知道古代有位高官,就是掉茅厕里死的。 哎呀,那么好看个人,还爱干净,如果掉茅厕里…… 哈哈哈。 钱朵自己想着都乐。 “钱管事,笑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钱朵一个激灵,没回头脸先红了。 她刚才想啥呢? 龌龊! “哎呦!” 钱朵被吓着,脚下一个不留神,被门槛搬到,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就倒去。 “噗通!” 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有力搀扶,钱朵甩了好大的跟头。 抬头,发现墨宸刚站稳在两步之遥。 明显是他见情况不妙,朝后退了。 果然还是那个不乐于助人的墨公子。 钱朵捂着脑袋喊疼:“公子,脚崴了。” “脚崴了,你捂脑袋做什么?” “脑袋……也摔了。” “哦。” 墨宸绕过钱朵,往回走。 钱朵急眼了:“公子,公子,我脚崴了。” 帮忙扶一把啊。 助人为乐不是传统美德吗? 然而墨宸根本不回头,对她的叫喊充耳不闻。 钱朵无奈,只要怏怏自己爬起来。 “嘶!”她冷抽一口气。 刚要拐弯的墨宸身体一僵,回头看去。 钱朵捂着脚腕,眼泪都出来了:“真崴着了。” 她昂着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兮兮,像街头无助的小野猫。 墨宸默了默,暗自摇头。 他转回去,伸出一只手:“偷鸡不成,蚀把米。” 钱朵昂起头,冲他莞尔一笑,抓住了他的手。 咻! 转换场景,两人到了空间。 钱朵进去就将墨宸手扔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朝灵泉奔去。 那速度,哪里是崴脚的模样。 “哇,主人!”小青龙一甩尾巴,想朝钱朵怀里扑。 结果啪叽,摔进灵泉。 它委屈极了:“你不来看我,也不给我喂金子,又没劲了。” 钱朵抹一把脸上溅的水:“那你还不省点力气,又甩我一脸水。” 她蹲下,直接舀一壶灵泉水。 进来一趟太难了,回头用井水稀释一下。 也许效果没那么快,但肯定比普通井水强。 钱朵打了水就要转身走。 小青龙急忙用尾巴卷住她的脚腕:“主人,咱做人不能这么渣。” 哪能提上裤子就走人。 钱朵低头一瞧,叹口气,去看墨宸。 墨宸冷着脸,离得远远地。 怕是正生气自己骗他。 指着他喂钱小青龙是不行了。 钱朵口袋里正好有许娘子换回来的钱袋,在她看来,失而复得也算横财。 她摸出来,闭上眼睛,一股脑全倒进灵泉水里。 心里那个疼呦。 小青龙一阵跳跃,扎进灵泉去咕咚咕咚了。 “喂,问你个事!”钱朵给了钱,可不就是只取一壶水了,必须利益最大化。 小青龙从水里冒出头:“啥事?” “我想进来呢,还得征求那位同意。”钱朵偷偷一指墨宸:“有什么好法子,让我不通过他也能进来。” 小青龙转转眼珠:“我现在能力有限,你每次多喂我十两金……银子,等我法力恢复,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呵呵”钱朵冷笑两声:“你不是说法力恢复,就回家吗?” “……”没骗住。 钱朵使劲敲了它脑袋一下:“跟我耍心眼要银子,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 “没你,本姑娘照样挣钱成首富!” 小青龙瘪了,那必须的,钱朵周身都是金光灿烂,要不它也不选她呀。 “行吧,我是没什么好法子。”它说:“谁让你倒霉,让他的血开启了这个空间呢?” 钱朵:“……” 得,白问。 她不浪费时间了,以后的事以后说。 钱朵起身朝墨宸走去。 这回墨宸没躲,两个人很快从空间出来。 一出来,墨宸就甩开钱朵,径直离开。 钱朵突然有点心虚:“公子,我是想多……” “钱管事,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墨宸不回头,语气很冲。 钱朵揪头发,完了,没摸清东家脾气,冲动了。 她追上去:“公子听我解释,哎呦,您别走那么快……” 93、别问,问就是将功赎罪 齐城,青州州府。 沿着齐城中央大街往东走,有一座五进大宅院。 五进宅院放在京城不稀罕,王公贵族家大多如此,个个修的气势磅礴。 但放在偏僻清婉的青州城,却尤显大气,人还没走进,气势先被压了下去。 这就是青州安王府。 安王府中、东、西三路各有三个院落,前堂后寝,穿廊相连。 西路院偏殿,新晋当家长公子秦廉,一张如玉的脸庞此刻分外狰狞。 他脚下,是一堆碎瓷:“跑了?一群废物!” 大殿地上,跪了一溜的护卫,个个垂头丧气。 为首的护卫抱拳:“请公子责罚!” “……”一声公子,将秦廉瞬间浇醒。 是了,他还不是安王,朝廷册封迟迟不下。 虽然成为安王府唯一的男主人,但依旧言不正名不顺。 他散了一身戾气,缓缓坐进椅子:“也是对方太狡猾。” 借着老王妃感染风寒,他放出风,想引来那位弟弟现行。 结果只来一个张东成,还让人给跑了。 秦廉深呼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杂乱的心情,余光突然瞥见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脸一凝:“谁!” “殿下!”一位上年纪,身材臃肿,管事打扮的人急忙弓着腰走进来:“是小的。” 秦廉眯眼一瞧,是母亲身边得力的管事,姓宋。 母亲死后,他就将其收为己用,做事倒是尽心尽力,可惜能力有限。 他此刻心情不顺,皱眉问道:“何事?” 宋管事眼睛往地上那几位护卫身上溜了溜,迟疑说道:“墨小公子在外面。”。 秦廉坐直,挥手:“下去吧,全城搜捕。” “是!” 等护卫离开,秦廉揉一揉眉头:“若还是为你那不争气的侄儿,就不要开口了。” “……公子”宋管事堆着笑:“我那侄儿罪有应得,已经判了斩立决,不可逆转了。” “但是我那几个侄孙,跑来给我说起一件事,小的觉着有必要回禀给殿下。” 秦廉这才正眼瞧他一眼:“何事?” “云岗镇那位墨公子,之前小的打听过,墨家给的回音模棱两可。”宋管事说道: “但我侄孙说,我侄子亲眼看见的,对方腰上挂着流云百福玉佩。” “什么?”秦廉猛地坐直:“你说的,可是那个流云百福玉佩?” 宋管事点头:“正是。我侄子看的真真切切,连划痕都一模一样。” ………… 裴乾忙了一天,将所有事情安排好,这才又登门墨宅。 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他刚踏进院里,就看到地上铺满了摊开的书籍,钱朵还正在一摞一摞往外搬。 裴乾抬头看看天空挂着的暖阳,也不是晒书的好时候啊:“钱管事,书返潮了吗?” “没啊。” “那你为什么晒?” “公子吩咐的。” “……” 好吧,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的趣味也说不定。 裴乾看钱朵搬的吃力,想过去帮忙,突然感觉脖子一冷。 一抬头,墨宸立在窗内,淡淡望着他。 裴乾叹口气,对不起了,不是哥不帮你。 他拐脚进了书房。 墨宸坐回书案后面:“何事?” “以工代赈的事情,已经传达下去,各村青壮年报名踊跃。”裴乾将赈灾的时候详细描述一遍。 这期间,钱朵进进出出,已经快将后面书架上搬空了。 她路过的位置,正好经过墨宸书案,又走的风风火火。 墨宸闻着一阵一阵汗香,食指漫不经心敲着书案一角,眼睛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裴乾说完,转头看一眼大汗淋漓的钱朵:“公子,今天太阳也不好啊。” “哦。”墨宸抬起眼皮,朝外张望一眼:“确实不好。” 裴乾迟疑一下:“所以……”为什么晒书? 话没说完,就听到墨宸对窗外吩咐:“钱管事,将书重新放回去。” 刚搬完想歇口气的钱朵:“……” 裴乾:“……” 对不起,我不该嘴碎。 他充满歉意起身:“那么多书,钱管事一个小姑娘多累,我来吧。” 墨宸皱眉:“你很闲?” “……不闲。”裴乾愣了愣。 墨宸敲一敲窗棂,问钱朵::“你累吗?累就让他帮你。” “不累!”不敢累! 钱朵回答的特别迅速,并瞪一眼裴乾:求你,别搭理我。 因为你一句话,本姑娘歇都没能歇一会儿。 果然乌鸦嘴。 “没事,这些粗活怎么让你一小姑娘……”裴乾还想刷点好感。 帮钱朵,就是帮墨宸啊。 这俩一体的。 裴乾说完,就要捋袖子。 墨宸转回目光,端起手边钱朵刚沏好的新茶,抿了一口:“既然不需要你帮忙,就回去吧。” “……”又撵人,又撵人! 裴乾幽怨的望一眼墨宸。 县令公子做到他这么卑微的,太少了。 公子怎么就看不到他的好? 走夫人路线也不行。 他起身告辞,走出书房,途径钱朵身边,还是好奇:“为啥晒书?” “哎,别问,问就是将功赎罪。”钱朵擦把汗。 昨天惹人生气,今早对她爱答不理。 求半天,突然说书返潮了,需要晒一晒。 钱朵一上手就知道,返潮是假,故意整人是真。 钱朵抱起一摞书,偷瞄一眼墨宸,见对方没注意,忙冲裴乾摆手:“你回吧,明天早点来,我开业需要人手帮忙。” “开业?”裴乾不知道这回事,想再问一问。 窗后的墨宸,突然重重放下茶盏。 裴乾:“……” 他冲钱朵点点头,赶紧跑了。 再不跑,墨宸周身冷气要冻死人。 呵,男人! 钱朵继续搬书,一趟又一趟。 十七在暗处看了,也是纳闷,不知道公子为什么折腾一个小姑娘。 从前也不爱折腾人呢? 不懂不懂。 他有消息汇报,钱朵在,不方便。 十七学了声鸟鸣。 墨宸怔了怔,看向窗外忙碌的搬运工钱朵:“行了,回去吧。” “啊,这才搬回去一点。” “我要午休,太吵!” “行吧。”您高兴就好。 谁让她有错在先,骗了人呢。 钱朵甩甩发酸的胳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喵都不喵一声,摇摇晃晃朝外走。 墨宸真担心她摔倒,看着稳稳当当走出院子,才收回目光。 十七已经立在房里。 顶点 94、过渡章 “公子,长公子找墨家小公子问流云百福玉佩的事。”十七轻声回禀得到的讯息。 墨宸点点头。 他敢将流云百福玉佩露出来,就不怕对方查。 十七又说:“张管事受了伤,已经就地安置休养,很安全。” “……伤势重吗?”是他关心则乱。 “伤势不重,但是咱们的人去的晚,流血过多。”十七说:“不过死不了。” 他们干的本就是这种活,能活,就是命大。 不过张管事与公子情义不一样,十七说的细致。 墨宸松口气。 十七接着汇报:“宫里开始有察觉了,正在暗中追查当年的事情。” 墨宸眼皮动了动,继续听十七说下去。 十七将所有情况汇报完毕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个消息,属下觉着应该告诉公子。” “说。” “陛下重病,似乎有后悔的意思,常在病榻上提起王相。” 墨宸脸色变了变。 王相变法,牵扯甚多。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又与宫里势力搅和,说不清道不明,本就是一笔烂账。 皇帝要反悔,身体健康大权在握还好说,然是病榻之上…… 怕是有人不愿意。 再想想王相当年倒台,钱家与其中的一些关联,至今还有人想揪着不放。 墨宸慢慢吐口气,脑子里显出钱朵那张始终笑吟吟的脸。 若是袖手旁观,笑吟吟怕要变成哭唧唧。 那真够烦人。 “你派点人手,去平洲,暗中护王相周全。” ………… 钱朵刚进屋,就听到里间叽叽喳喳。 她吓一跳,顺手捞起桌上烛台,轻手轻脚摸过去。 “谁!” 一推门,啥人没有。 倒是四方桌上一群黄蓉蓉的小鸡仔,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盯着她。 叽叽叽叽…… 我嘞个老天爷。 钱朵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取了灵泉水,想着裂缝鸡蛋放了两天,怕修补不过来,一点没兑水就泡上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裂缝已经没了。 现在,小鸡仔都孵化出来。 钱朵怀疑自己待的是话本子里的仙侠世界。 对不起,原谅她见识浅薄。 钱朵三步两步走过去,眼睛发亮。 一斤鸡蛋三十文,一只母鸡却能卖到一两三钱。 一只母鸡的一生,可以下很多蛋。 鸡生蛋,蛋生鸡,唧唧复唧唧。 蔬菜事业还未起,农场就开始招手。 我不发财谁发财? 哈哈哈哈哈。 “叽叽叽叽。”一群小鸡仔冲她叫唤。 “别叫唤!”钱朵吼了一句,迅速找箱子将小鸡仔搬进去。 有人说小鸡仔小鸟小鹅这种家禽,会将出生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或物当亲娘。 她指着这群小鸡赚钱呢,不想发展母女感情线。 钱朵抱着装着小鸡仔的箱子,一路跑进后厨:“许娘子,哪里可以整鸡圈?” “哪里来的小鸡仔?”许娘子惊讶的问。 钱朵含糊了两句,只说外面买的。 许娘子急忙在院子里划出一片区域:“真好哎,我就觉着咱院里太冷清。” 钱朵呵呵一笑,将小鸡仔交给许娘子,又返回自己屋里。 只收了钱家沟一个村的鸡蛋,数量并不多。 她一股脑,全泡进灵泉水。 等明天小鸡仔孵出来,再用余下的灵泉水兑井水,浇菜。 说起菜,趁着如今街上没有卖菜的,她得赶紧将你铺面开起来。 卖菜不稀罕,关键得搞得特殊点。 她想一想外公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决定试一试。 等她街上转悠一圈,办完事再回来,许娘子喊住她:“朵,你去哪儿了,公子找你呢。” 钱朵一拍脑袋。 一院子书还没收拾呢。 完犊子,这下墨宸估计更生气。 她赶紧朝墨宸院里跑。 结果进去,发现院里干干净净,地上堆的书早就收拾进屋子。 她心惊胆战进屋,发现墨宸正站在书案后写大字。 钱朵把冷汗,小心翼翼招呼:“公子找我?” 墨宸没有抬头,继续认真一笔一划写字。 这一写,就是半天。 钱朵腿都站麻,再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做人小弟。 不做人小弟,怎么认识县令公子,怎么摆脱老四房? 好处还是大大的。 为了这些好处,且忍一忍。 她右脚偷偷换了左脚,起码能省点力气。 墨宸大字终于写完,冲她招招手:“拿去。” 埃? 钱朵凑过去,小心翼翼将字副托起,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朵朵菜行。 “……好名字!”简约不简单,俗到极致即是雅。 墨宸慢条斯理开始收拾书案:“好好将店做起来,别成天想着投机取巧。” “我没投机取巧。”哪一分钱不是努力赚的? “若是没有灵泉水,你又当如何?” “……”发展会慢点,艰难点。 “顶着我的名,够你将生意做大。”墨宸说道:“空间灵泉这种东西,太依赖,若有一天失去,你该怎么办?” 钱朵结结巴巴:“可是,灵泉水很管用啊。” 否则就凭那堆烂菜叶子,还不得赔死。 墨宸盯着她看半天,才幽幽说道:“你首先得有立身之本,才有资格与对方谈条件。” “青龙如今片面之词,你总不能跟着它思路走。” “我没……”钱朵刚想说自己没有跟着,讨价还价不恨厉害吗? 但是她突然收嘴。 她也是做买卖的,卖东西讲价,肯定先抬高自己价格,只要不低于自己心理价位就行。 小青龙不知道活了多久,看上去天真无邪,其实呢? 自己还的那点价,说不准超出人家心理底价多高呢。 大意了。 钱朵垂头丧气:“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用吧?” “用,也得它求你。”墨宸收拾好书案,端起茶盏抿一口:“累!” 钱朵:“……” 什么累? 是聪明人跟笨人说话那种累,还是教训属下话不自觉说多了的累? 哎,算了。 仔细想想,墨宸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自己真的太依赖灵泉空间,凭小青龙条件,不等于自己累死累活替它干活? 等到自己依赖成瘾,到时候会被反噬吧? 没想到墨宸考虑的那么深。 钱朵收了顽劣之心,冲墨宸恭敬行礼:“谢公子提点。” “去吧。”墨宸挥挥手。 还不算太笨。 真希望早点成长,抗住外面的疾风骤雨。 95、开业大吉 朵朵蔬菜行在一片萧杀之中开业。 炮竹一放,红绸一挂,货架摆上各类蔬菜,齐活! 开业的时候并没有各处送请帖。 但是悦来客栈蔡老板,带着贺礼绕镇一大圈来恭贺开业。 全镇的财主都知道了。 “这老家伙,奸猾!” “对,自己偷偷去抱大腿。” “听说他已经跟朵朵蔬菜行签下了第一份采购单。” “什么?老匹夫!” “奸猾!” 众位财主突然发现,自己落后了。 你说气不气。 赶紧的让家里人备上贺礼,急匆匆来道贺。 于是钱朵又收获了一波采购单。 蔬菜买卖朴实无华,耐不住它是刚需啊。 钱朵握着一把采购单,眼睛都快乐成一条缝。 这是大户。 还有那些散户。 平时买菜都是逢集或者流动摊贩,谁家单为买菜开间铺面呀。 见这里有人开业,被冰雹灾情打击了半天的老百姓,可算找到件喜庆事,纷纷出来凑热闹。 “呦,怎么全镇的财主都来了,这家什么来头?” “不知道了吧,墨家的,就是把宋员外给抓了的那个。” “哦哦哦,厉害人。” 大家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但是看着看着,就举着门口摆的冻柿子不错。 要不,来点? 呦呵,看着萝卜也水灵,菠菜更新鲜,蘑菇挺诱人。 再加上钱朵靠过去,小嘴一张,叭叭叭介绍个不停,洗脑功力那叫一个强。 凡是来店里的,都记住了钱朵嚷嚷的“万物蔬菜养生宝,饮食多样随便调;萝卜消食开脾胃,盐醋防毒消炎好。” 没错,蔬菜行里还代卖油盐酱醋,昨天钱朵出去跟人家作坊谈下来的。 几乎每个看热闹的人,走的时候都挎了一小篮子菜。 中午休业,钱朵搂着铜板,抓着订单,都快哭了:“我这辈子都没挣过这么多钱。” 帮忙称重的许娘子笑了:“你才多大,就敢称一辈子。” “我没见过这么多钱。”小时候家里有钱,但是不过她的眼。 后来意识到钱的重要,家就没落了。 钱朵身体微微发抖,激动的红了眼圈。 许娘子哭笑不得,只好劝道:“朵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只要踏实肯干,钱会越挣越多。” “嗯!”这句话,倒是跟墨宸教训她的吻合。 钱朵点点头,突然想起许娘子在这里忙了一上午:“许娘子,基本下午人就少了,您赶紧去忙您的吧。” 公子吃饭很重要。 她提起篮子,装了好多蔬菜递给许娘子:“虽然咱店概不赊账,但是咱自己家是例外。” “您给公子说,账就记在墨宅头上,月底一起结算就行。” 许娘子:“……” 公私还真分明。 等许娘子离开,帮忙搬货的裴乾凑到钱朵跟前:“我瞅你一上午了。” “……你瞅啥?” “一般人卖个菜,可没你会说,小嘴叭叭的。”若说之前裴乾还不服气,今天算是大开眼界: “你卖东西,可真有一套。” “我从前也学人家做买卖,就出个份子,但每次都亏本。” “有次急眼,我瞒着家里人去摆摊,结果半天也没卖出去半个东西。” 钱朵好奇:“你卖的啥?” “哈哈。”裴乾干笑两声:“就是荷包头绳这些小物件,大的我也没本钱啊。” 钱朵一边数钱一边问:“你懂荷包不同图案的含义吗?你知道荷包针线的讲究程度吗?你懂不同颜色的头绳怎么跟衣服搭配更好看吗?” 裴乾:“……” 他哪里懂那些。 钱朵叹气:“你啥都不懂,怎么就想卖那些东西?别说你那些投份子钱的买卖,你也不懂。” “……不懂。” 钱朵终于从一堆铜板里抬头:“你姓裴,还真尽干赔本的买卖。” 做自己不懂行的生意,不亏还等啥? 她翻个白眼,继续埋头数钱。 裴乾被骂一顿,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开窍。 果然做什么事,不能凭一腔冲动,得下功夫学习和研究。 “师父!”裴乾突然一声吼,差点将钱朵从柜台后面吓出来。 钱朵搂着铜板,惊恐看向裴乾:“你吼啥?” “师父,你教我做买卖吧。”裴乾说:“从此我就是你徒儿,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钱朵:“……” 这人有病! ………… 到底裴乾没做成钱朵徒弟,等以工代赈的事情步上正轨,被墨宸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裴乾不走也不行,毕竟快过年了。 不管钱朵认不认,反正他认师父了。 再说,墨宸亲口说让他跟钱朵当伙计的,没签约也算! 裴乾一步三回头,终于离开云岗镇。 百姓生活有了着落,修路的钱每日结算,百姓生活又有了着落。 街上慢慢恢复了热闹。 等到了除夕,官道已经快修到镇上。 水生等半大小子也参与其中。 不过他们年纪小,干不了重活,每天就是帮忙伙夫采购运输蔬菜和粮食。 裴乾负责的工程,蔬菜必须从钱朵这里采购。 水生和富贵在年前最后一次来运蔬菜的时候,告诉钱朵一个消息:“姐,老四房走了。” 记账的钱朵愣住:“谁走了?” “你奶奶和你叔啊。”水生说:“哦,还有你大伯娘。” “他们走的很匆忙,等我们知道的时候,老四房已经空了。” 钱朵心里转了几转,明知道问不出什么,还是忍不住:“你们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水生摇头。 富贵跟着摇摇头,立刻又点点头:“可能去州府齐城了。” 见钱朵认真听他说话,富贵高兴的说:“他们走的时候,其实我家听到动静的。” 二黑带着他娘离开,将院子卖给了人多屋子少的富贵家。 老四房的动静,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你大伯娘哭的可厉害了,说你奶奶尽瞎折腾。” “上次非要去京城享福,结果没两年就打回原形。” “现在又听三房怂恿,去什么州府,那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个亲戚,去了住哪吃啥,结果被你奶奶给打了。” “然后我听到你三叔说什么对手、投靠,压制什么胡言乱语的,我也没听懂啥意思。” 钱朵耳朵动了动。 她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意思。 顶点 96、水章 钱朵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墨宸出来盯着她看半天,钱朵都毫无察觉。 墨宸招来许娘子问,并问出一个所以然。 许娘子猜:“小孩子爱热闹,她头次离家过年,咱们除夕又冷冷清清,是不是憋着了?” 墨宸皱了皱眉:“……” 无聊? 他想了想除夕的时候,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早早吃过饭,大家就散了各自回屋睡觉。 他一向休息的早,也一向冷清,不知道外面街上如何热闹。 因为过年,铺面开来几天就停止营业。 墨宅无事,钱朵一直没出门。 真的闷得发慌? 想一想她俏皮的性格,倒是有那个可能。 晚间,屋里没人。 十七跳窗而入,将最新消息传给墨宸。 墨宸看了看,点着其中一个说:“这个镖局,气数尽了。” “明白!”十七点头。 一千精卫,是实力也是拖累。 离了安王府,怎么安顿好一千精卫,是头等要事。 墨宸将这些人,慢慢渗透到一家镖局。 这家镖局,可是他千挑万选,选的业内名声最差的一家。 经过一段时间运作,是时候收割果实。 “过完年,动手吧。”墨宸吩咐。 十七答应一声,就要走。 墨宸突然叫住他:“如果……你觉着无趣,会怎么做?” “属下会去练武场舞一套拳法。” “……还有呢?” “找兄弟们大醉一场!” “……然后呢?” “然后?没然后了,还有比跟兄弟们吃吃喝喝更快乐的事情吗?” 墨宸:“……” 他挥挥手,示意十七赶紧滚蛋。 十七一头雾水。 公子无聊啦? 公子打小就这么闷,怎么会无聊。 无聊到发疯的该是别人才对。 他摇摇头,不懂。 墨宸暗中叹口气,捏起手里的纸条,就要投入炭火中。 然后看到上面内容,他顿了顿。 十七觉着跟兄弟吃吃喝喝就是乐趣,那钱朵呢? 她的乐趣,是挣钱。 墨宸将纸条投入炭火,看着全部燃烧成灰烬,这才起身。 寻了一圈,才在后院花园找到人。 钱朵正埋头在那片韭菜地里浇水。 “钱管事。”墨宸无声走了过去。 钱朵吓一跳,慌忙起身:“公子?” 她一手提着水瓢,另一只在身上擦了擦。 顿时她衣服上,出现了几道黑色痕迹,看的墨宸眼角直抽,想上手帮其擦干净。 他捻了捻手指,别开目光:“云岗镇铺面,你找个掌柜和伙计照应。” 钱朵歪头:“什么意思?” “这里生意稳,不用你浪费精力。”墨宸淡淡说道:“不是想做大做强吗?缩在小镇上,怎么做大做强?” 钱朵眼睛一亮:“公子不说,我也这么想了。” “开业那几天,生意极好,我还琢磨出一点经验。” “铺面里我代卖的油盐酱醋,一天卖出去的量倒是比他们作坊还多。” “说明大家其实都愿意省事,一站将东西买齐全,省的多跑腿。” 都是一样价格一样品质,干嘛要多跑几趟地? 懒是人类本质。 钱朵说:“我想着就以这种模式,将咱们的朵朵蔬菜行打造成品牌,往外扩展,公子您看如何?” “挺好。”墨宸点点头。 挣钱的点子上,钱朵还是很有灵气。 钱朵得了夸奖,更加兴奋:“年快过完了,天气转暖,地也解冻,马上就可以种菜了。” 菜种种下去,芥菜、春笋二十多天就能收获,韭菜更是一茬又一茬。 香椿树也发了芽,漫山遍野的荠菜随便挖。 城里人就爱吃个野味。 钱朵一扫过年时的消沉,眼睛里闪着光:“公子,您打算让我去哪?” 墨宸瞧着她沉闷的面容,一点一点重新鲜活,心里松口气:“从上尧县开始吧。” 云岗镇就隶属于上尧县。 路修好了,运输不是问题。 关键裴乾在县里,能照应钱朵。 而且,他要的那家镖局,大本营也在上尧县。 ………… 说是那么一说,去上尧县的行程,一直等到春暖花开。 铺面新掌柜,是墨宸从别处请来的。 钱朵觉着富贵能说会道,将其推荐来做了伙计,与钱家沟而言,也算是份人情。 至于水生,念着武氏的情义,钱朵将其招来麾下,跟着一起去上尧县。 她揣着菜种契约走遍云岗镇各村落,先收了一春天的蔬菜。 回到墨宅,她取了灵泉水,兑上井水每天撒一撒。 留了些在店里,大部分都搬上了车。 墨宸并不与她同去,依旧窝在家里。 钱朵领着水生,以及从镇上雇来的青壮年,赶着几辆载满新鲜蔬菜的骡车,浩浩汤汤朝上尧县赶去。 云岗镇偏僻,上尧县可不偏,自古是交通要道。 城里富户多,酒楼客栈也多,南来北往的商人更多。 若是在此处将菜卖出去,称霸青州不是梦。 到了黄昏时分,钱朵就瞧见上尧县矮矮的城墙。 裴乾早接了信在城门口等着。 远远看到,裴乾立刻冲了过去。 两人见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 因为不知道菜能卖几天,早前钱朵就去了信,让裴乾帮忙找间院子落脚。 裴乾将钱朵请上马车,迫不及待问道:“钱管事,为什么要租赁距离菜市场近的院落,那边有鱼龙混杂多乱呢,不如住我家里。” “得了吧。”钱朵气笑:“我卖菜的,当然要挨着菜市场,住县令官邸算怎么回事?” 裴乾挠挠头:“好像是这个理。不过菜市场卖菜多麻烦,我在直接帮你找门路送酒楼客栈。” “谢谢了。”钱朵真的无语:“这一次你帮我,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不能总承你的情。” “再说了,我是为云岗镇蔬菜开路的,总借你的名,别人只记住我是关系户,谁知道我家菜好?” “……”好像是。 钱朵摇摇头:“若是你实在想帮忙,等我找好合适铺面,你顶着县令公子头衔,帮我压压价。” 至于卖菜,还是自己来。 不说成为关系户的事,人家本县酒楼和客栈,肯定早就有自己固定的供货商。 贸然上去推荐,十有八九被拒绝,还凭白得罪人。 饭得一口一口吃。 先将云岗镇蔬菜的名号,打出去。 钱朵想到了本地肯定有自己的规矩,也想到明天进了菜市场,会遇到同行挤兑。 没想到,挤兑来的有点太早。 顶点 97、我没你这个徒弟 上尧县,是古城。 在青州几十个县郡里,排不上前十,但也不落后。 地理位置说不上多优越,但是却山清水秀,城里来往的商人和游客并不少。 总之,这是个中庸的城市。 想往上爬,这里出不了多少政绩;上级想整人,这里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 倒是挺适合养老。 上尧县离云岗镇不远,一天的路程。 到黄昏的时候,钱朵就瞧见了县城矮矮的城门。 裴乾早等在那里,形影相吊,可怜的很。 “小乾!”钱朵冲过去,猛一拍他肩膀。 裴乾激动的泪都快下来了:“师父,您总算来了,咱那两车菜要瞎啊。” 裴乾的信,早两天就到了。 钱朵收到之后,向墨宸汇报过的。 当时墨宸似乎有事,很不耐烦:“生意上的竞争,难道还要我帮你处理?” 好吧。 钱朵自己来处理。 她跟着裴乾往城里走,顺便将水生介绍给他:“这是我通同门的堂弟。” 她特地去钱家沟将水生带上的。 生意做大了,总不能当光杆司令,得培养自己嫡系。 这是最近钱朵读史书学来的。 果然张见识。 水生和富贵都不错,但是水生更稳重,适合跟着她开拓疆土。 至于富贵,话太多,回头留在云岗镇铺子里好好培养,做个而二管事。 裴乾同水生打完招呼,又转向钱朵:“师父,你说咱该怎么办?” 信上只言片语,钱朵具体还不太清楚,安慰道:“慢慢说,别着急。” “能不急吗?”裴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再去酒店客栈,人家直接说不收。” “我想着去菜市场吧,结果还找了地方停车,就被人给揍了,说我占他摊位。” 钱朵一惊,仔细看了裴乾两眼,果然眼睛一圈青。 她皱起眉头:“等一会,你过年那两车菜怎么卖的?” 什么叫“再?” 什么叫“想着去菜市场?” 裴乾一点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我就,直接送到酒楼客栈啊。” “您不知道有多抢手,争着要。” “我寻思着这就是有了主顾,开春又直接送过去,结果人家不要了。” 钱朵气得又要上脚踹:“你丫是不是不听话了?” “让你上次直接去菜市场,将云岗镇蔬菜名给打出去,你为什么直接去酒楼客栈?” 上次当然好卖。 整个菜市场都受冰雹影响,菜价几乎贵处了天际。 突然来一波平价的,能不争着抢吗? 但是现在开春了,菜价稳了。 人家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肯定还是先紧着熟人关系来。 裴乾脑子有点木:“师父?” “憋叫我师父,没你这个蠢徒弟!”钱朵气得胸口疼:“那时候你进驻菜市场,没竞争对手,保护费也交的少,多好的机会呢。” 就这么给浪费掉。 亏她还在墨宸面前说裴乾好话。 裴乾就是裴乾,整个一赔钱货。 她得赶紧将局面扭转,否则以后在墨宸面前,还怎么推荐自己人? 墨宸还不得又塞给她几本书,美其名曰书中自有是识人术? 裴乾自己搞砸了买卖,都没敢跟家里说。 正是春耕的时候,裴县令一天天忙的,也没空搭理他。 裴乾悄悄定了客栈,领着钱朵住了进去。 好在客栈档次还行,钱朵气消了一半。 等吃完一顿丰盛晚餐,她已经完全冷静,事情大概也知道的差不多。 鱼有鱼市,虾有虾行。 云岗镇小,没有菜市场,只有集市。 但是上尧县,好歹是个中不溜秋的大县,州府有啥它有啥。 本地的菜市场,在城郊一片空地上,负责全县蔬菜批发。 每天清晨卯时开始,辰时结束,由专门的官差管理秩序。 毕竟亲爹是个清官,为了不坠他声名,裴乾是化名做买卖。 管理人只当是哪里来的散农,收了费用,随便指了个地让他去。 但是哪里都有地头蛇。 阻碍裴乾正常贩卖蔬菜的,就是本地最大的地头蛇,人称蔡老六,很多人叫他六哥。 此人背靠新风镖局总镖头老丈人,带着一帮小弟游串在鱼市、菜市、肉市等地方收保护费。 但凡有新来的没让他高兴,立马就来砸摊子。 官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官不究。 毕竟有蔡老六在,阻拦了不少外来的商人,保护了本地商会利益。 裴乾官家子弟,老爹又是个迂腐的,以前入份子钱做买卖,别人只当他冤大头。 谁也没教过他内里那些道道。 裴乾自然没有给蔡老六交份子钱,找个地方就开始卖菜。 两大车,可不是小数量,占地也不小。 当即引来菜市里蔡老六眼线的注意。 “那些人说我占了他们的摊位,非要我挪。”裴乾说:“找管理人说理,对方说费用只管你进来,不管你摊位具体在哪里。” 明白了,欺侮新来的。 钱朵:“……” 你给你爹说一声能咋滴? 做买卖,不得找个靠山吗? 裴县令多好的靠山。 不过转念一想,官场比商场,更复杂。 裴县令两袖清风一辈子,回头别被自家蠢儿子搞得晚节不保,乌纱帽都丢了。 裴乾确实不能直接出这个头。 钱朵叹口气:“你也别气,既然我来,肯定不能看着你受欺侮。” “明个儿你早点来接我,到时候见机行事。” 蔡老六如果太霸道,实在不行,让裴乾祝福他。 ………… 裴乾总算歇了一口气,愉快的回家。 裴县令下基层了,已经好几天没回家。 他派了人先去雇辆车,等明天接钱朵去菜市场。 刚吩咐完,家里老仆又递来一个帖子:“公子,朱县丞家邀您过去赏花。”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是各大媒……花卉绽放的时候,赏花会一场接一场。 裴乾才没功夫搭理这个:“不去,说我爹不在,我有事没在家。” “……”行吧,反正公子回来大家都不知道。 仆人下去,照着他原话给回了。 朱家大院里,一个绿衣裳小丫鬟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后院:“小姐,裴家人说他家公子没回来,我明明街上瞧见了!” “咯噔!” 正在修剪枝叶的剪刀一歪,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直接跌落花枝。 98、摸底 (九十六、九十七章修改了,刷新一下就好。) 第二天,裴乾早早来客栈接钱朵。 彼时天还未亮。 好在钱朵睡的早,精神头养的十足。 都说灯下看美人,钱朵在墨宅吃的好睡的好,也没那么多烦心事,皮肤也慢慢养的细腻白皙。 灯笼下一照,朦胧闪亮。 水生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姐,你真是越来越好看。” 谁不爱听好话? 钱朵立刻就笑了:“会说就多说点。” “师父最好看,师父最漂亮。”裴乾赶紧跟着说两句。 钱朵冲他翻个白眼:“你少说话,赶紧带路。” 裴乾又递上手里食盒:“师父,我买的包子和稀饭,您趁热吃。” 水生接过去,扶着钱朵上车。 一行人浩浩汤汤往菜市场方向去。 他们离开没多久,又一辆马车驶来。 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跳下车,走进客栈,没多大会就转了出来。 她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果然没看花眼,就是裴公子。” “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丫头,勾得他马前鞍后。” 车里久久没有回音。 小丫鬟自己生气:“怪不得总推咱家帖子,有话直说不好,何必藏着掖着吊着咱!” “小红,人去哪儿了?”车里一个娇滴滴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小红忙说:“据说往菜市去了。奴婢这个就不明白了,去菜市干什么,莫不是还想找咱家老爷的茬不成?” 朱县丞,正好分管税收、商会和各类市集管理。 马车里又是一阵沉默,半天才出声:“跟上去瞧瞧!” ………… 上尧县从南走到北,需要两个时辰,不算小的县城。 马车行了一会儿,终于在城南郊停下。 裴乾一掀车帘:“师父,到了!” “叫我钱管事。”钱朵还是听不惯,无形中将她给喊老了。 裴乾笑一笑,等她下车,就往对面一指:“那就是菜市,咱的菜还被扣着呢。” 钱朵点点头,招呼上水生:“我俩过去,你躲一边等着。” 她又回头上下打量裴乾。 今天裴乾按照她的吩咐,穿着锦衣绣袍,腰间压着一块玉佩,头上束着金冠,一瞧就是公子哥。 钱朵点点头:“等里面有啪一声响,你就进来亮明你公子哥的身份。” 有关系不用,那不笨蛋吗? 就像她当初借墨宸的势,在上尧县,裴县令的势更好用。 裴乾第一次干这种事,紧张的咽口水,点点头。 钱朵领着水生就扎进菜市。 别说,上尧县菜市还真是热闹。 才刚刚卯时,里面已经灯火辉煌,人头涌动。 钱朵感叹:“水生,瞧见没,想贩菜挣钱,得吃得了苦。” 三更半夜起床,装菜一路运到县里,官道匪道都得打发高兴。 然后卖力叫卖,有运气的赚银子,没运气的就砸里面。 哪一行,都不好看呢。 水生跟在她身后,脸色凝重。 钱朵瞟他一眼,笑吟吟继续说:“但是辛苦有辛苦钱,若是下功夫,总比地里刨食强百倍。” “没错!”水生挺了挺胸脯,半大小子有了大人的影子。 钱朵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要将水生带出来,也得看对方灵气,点到为此,剩下的靠自己悟。 钱朵一路走一路瞧。 菜市泾渭分明,卖萝卜的聚在一块,卖白菜的跟卖白菜的一起,区域分的清清楚楚。 常来采购的人,熟门熟路往自己需要采购的菜品前面一站:“甜萝卜两筐。” 立刻有人帮他装筐上乘,搬到车上。 另有散农,是附近零星种菜自卖头,聚集在市场外面,随便找地摆个摊。 省钱会过需求量不多的人家,会径直找自卖头买,既新鲜又多样,价格也不贵。 “比咱镇上卖得贵!”水生撇嘴。 钱朵噗呲一笑:“那不废话,咱那是原产地,没有运输和人工费用!” 再抛去成本和利润,城里菜价必须不便宜。 “从前商业不发达,本地的东西买不出去,老百姓穷;外地的人买不到东西,生活不丰富。” “后来高祖英名,鼓励百姓经商,一条条官道贯穿南北。” “咱们商人,做的就是将本地的东西运出去,换了外边的东西进来。” “两边百姓手里东西活了,生活才丰富,咱们才能赚差价。” 水生眼睛渐渐亮起来:“原来如此。” 果然娘没说错,钱朵姐脑子灵活。 他跟出来一趟,也学到不少东西。 水生看钱朵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钱朵不着痕迹挺挺腰杆,果然还是要读书。 两人一路废话,一路找到了一间棚子。 官差就在里头,同一个腆着大肚子,肥头大耳,气势凶巴巴的人在说话。 钱朵走进去,未语先笑:“请问这是菜市管理处吗?” “你是?”一个小姑娘。 菜市场小姑娘不稀罕,稀罕的是漂亮小姑娘。 官差起身,笑问:“小姑娘,跟你家里人走散了?” 实在钱朵衣着和长相,不像卖菜的。 所以他猜着,可能跟家里凑热闹来卖菜,地方太大,走散了。 钱朵笑道:“前个儿我家里两车菜,被这里人给扣下,我来讨要。” “……”官差一愣。 菜,谁扣小姑娘的菜? 他身边那个大肚子粗脖子男人,闻言脸色一变:“你谁家的?” “墨家的。”裴乾当时来卖菜,打的招牌就是墨。 官差和男人谁也没往墨家身上想。 墨家不经手这一块生意,而且墨姓在青州是大姓,砸出去一块砖,十个里头有三个姓墨。 两个人对视一眼。 最近是扣了两车菜,不过菜主是个小白脸。 如今又来一个姑娘。 官差顿时不当一回事,坐了回去,捧起茶壶慢悠悠喝茶。 男人却笑了:“你们家没大人吗,前头来个小白脸,现在又来个姑娘,就不怕你爹我将你们全收了。” 水生生气:“你怎么说话呢!” 他一身短褐,脸堂子黝黑,一瞧就是乡巴佬。 男人只当他是个下人,根本不害怕。 钱朵看看官差,又看看男人,笑问:“你怎么称呼啊?” “呦,你只管喊爹爹就行。”男人起了轻视之心,随口调笑。 钱朵也不气:“我每年都去祭拜我爹,怎么没见过你呀,报个名,回头我也烧点纸给你。” 男人还没怎么着,官差一口茶喷出来:“你怎么跟六哥说话!” 99、钱朵很生气 原来这个肥头大耳男,就是蔡老六。 “原来是六哥,所以我家的菜,什么时候还。”钱朵笑了,烛光中犹如璀璨星光。 蔡老六一个菜霸,常年混迹与各大市集,接触的都是面黄肌瘦的底层百姓,娶个媳妇倒是五大三粗,可没这么好看。 猛然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笑起来像早晨沾了露水的娇花,他心里滋滋往上冒酸水。 奶奶个熊,真好看。 弄家里,好好疼她。 蔡老六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嘴里说话更加混不吝:“两车菜才几个钱,小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 “不如这样,你跟爹爹回家,要什么给什么。” 水生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揍对方一拳。 钱朵示意他别冲动。 既然做买卖,这种混不吝的颜料话,少不得听着。 但听归听,说话的人得付出代价。 蔡老六声音太大,周围菜贩子全听到了,悄悄往外挪了挪,尽量离他们远点。 谁也没胆子凑过来热闹。 唉,你说小姑娘头真铁,敢跟蔡老六对着干。 不知道这里官差,早就被蔡老六喂肥了吗? 等着吃亏吧! 钱朵也发觉周围嘈杂声突然小许多,看来这个蔡老六在此处积威很重。 这也说明,干翻魏老六,她在菜市就稳了。 就像墨宸,一下干翻宋员外,镇住了云岗镇所有财主。 钱朵决定有样学样。 钱朵叹口气:“你太丑!” 所以不能跟你回去。 蔡老六好大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三个字:“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钱朵转向官差:“我就问你,凭什么他要扣我菜。” 官差:“……” 你傻吗? 钱朵正眼都不瞧蔡老六,却句句挖坑:“他是你们衙门的人吗?他管理菜市吗?” “按照正常程序,我们是交过管理费的,那么,他凭什么口我家菜?” “若是代表衙门,请你们给我一个解释;若是私自扣押,我现在就向你们衙门举报此人欺行霸市!” 官差:“……” 我傻! 钱朵之所以质问官差,是因为货物在菜市被扣。 从她进来,官差就唯蔡老六马首是瞻,一直到现在,对方还帮蔡老六掩饰。 蔡老六欺行霸市,那就打断他欺行霸市的官家依仗。 没有官家做背景,凭他镖局怎么彪,也得守着买卖人的规矩。 那时候,钱朵可不怕喽。 “小姑娘,你若是没睡醒,我劝你出门左拐赶紧回家去。”官差态度傲慢,居高临下:“你得明白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钱朵毫不动摇:“我没惹谁,我就要我家的菜?再问你一遍,他凭什么扣我家菜。” “……那肯定是你违反了规矩。” “什么规矩,哪一条哪一款,你找给我念念!” “……” 官差在这里十几年了,哪个人不赔着笑脸喊一声官爷,老老实实送孝敬。 就是蔡老六,每年孝敬的银子也少不了。 蔡老六是老大,他就是老大供着的祖宗!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祖宗,竟然有一天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大庭广众扒了脸皮:“犯了规矩就是犯了规矩,你个屁民没资格过问。” “那你还真是一手遮天。”钱朵眼睛都不眨,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还就问了,到底哪一条哪一款?” 官差气笑了:“你谁啊,我凭什么给你说哪一条哪一款?” ………… “小姐,里面吵起来了。”小红兴奋的跑到暗影里的马车跟前。 车里的朱县丞闺女,朱娇娇一愣:“什么打起来,裴公子不还在那里吗?” 裴乾等着钱朵消息,她就在马车里盯着裴乾。 两个人谁也没动。 所以朱娇娇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打起来。 小红手舞足蹈:“是裴公子接的那个女的,跟菜市里官差吵起来。” “小姐,她竟然顶撞官差,咱回去找老爷,直接派人来抓她!” 一个被抓进衙门打了板子的女人,裴县令肯定不愿意她进门。 哼! 敢跟她家小姐争。 朱娇娇当然想钱朵吃亏,但是转念一想,不对。 她爹不也得听裴乾爹的。 到时候,惹了裴乾厌弃,更没戏。 她只想裴哥哥接纳她,不想惹是生非。 朱娇娇想了想,招来小红:“你去找邓叔叔。” 她嘴里的邓叔叔,是菜市管理处的头,朱县丞的直接下属。 小红点头:“好的小姐,奴婢一定让邓大人好好教训那个不懂规矩的臭丫头。” “回来。”朱娇娇扶额:“让邓叔叔帮她,不是教训。” 小红愣住:“凭啥啊?” “我给你说。”朱娇娇附耳,小声将自己打算说了。 ………… 蔡老六觉着自己被无视了。 他伸手抓钱朵胳膊:“有事你冲我说。” 钱朵身体一闪,直接躲开他的脏手,还是冲着官差开炮:“我就问你,我的菜在菜市消失的,你们负责管理秩序,我肯定问你!” “咱出来做买卖,守的是买卖上的规矩。” “但凡我家触犯官家规矩,该罚该没收您随意。” “但是之前,您必须得给我说清楚,我到底犯了哪一条哪一款的规矩。” 官差被追问得恼羞成怒。 他根本说不出来,哪一条哪一款规矩,也没有在菜市里随便扣人货物的。 但是他也不允许钱朵胡搅蛮缠:“泼妇,你敢质问官差?” “怎么不敢?”钱朵有依仗:“安王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抓老鼠,他鼓励老百姓告官。” “咋滴,你个小小菜市官差,敢不听安王的话?” 官差:“……” 刁民! “贱婢!”官差恼了:“你找死!” 他说这话,就要捋袖子。 菜市里待久了,见得都是胆小如鼠的屁|民,他可没少打人:“今天爷爷打死你,你特么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钱朵目光一转,抓起对方水壶就砸过去:“你想打死谁呀!” “……”我擦,这小娘们敢动手! 蔡老六乐了,小辣椒发飙,鲁莽到打人。 这不是主动递把柄往手里来吗? 不过他还没高兴多久,又看到钱朵冲到官差面前,一个过肩摔,将其踩到了脚底下。 官差被打懵了,周围的人全傻了眼。 钱朵用鞋子踩着官差的脸:“说啊,你想打死谁?” 顶点 100、靠山很硬 水生吓的心都快掉出嗓子眼:“姐,那是官差。” 老天爷,钱朵敢打官差。 夭寿啊! 官差脸被踩到底下,怒火中烧:“贱婢,你特么敢打官差!” 脸又被踩着在地上蹭了蹭。 官差:“……” 碰到二百五了。 “你特么妨碍……” 妨碍公务四个字没说出来,脸快蹭掉皮。 “你……” 摩擦摩擦。 钱朵又问:“想打死谁?” “我,我打死我自个儿行吧。”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小丫头,特么横的不要命。 官差养尊处优惯了,论打架,他竟然还不如钱朵。 人被踩着,硬话越多越吃亏。 “娘,亲娘,别踩了。” 钱朵脚底下一用劲:“我没你这么大个丑儿子!” “我就问你,我犯了哪一条哪一款规矩?” “没犯,没犯!”官差要哭了。 钱朵又问:“既然没犯,扣我菜是不是犯法!” “是是是是。”官差还能说什么。 钱朵道:“那你让他换我菜!” “还还还!” 钱朵这才松了脚。 官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直接躲到蔡老六身后:“六哥,干死她丫的!” 钱朵:“……” 对方脸皮太厚,没摩擦彻底。 蔡老六从震惊中回过神,看钱朵的目光特别复杂:“你知道打官差什么罪名吗?” “我没打官差,我打的是硕鼠,官商勾结的硕鼠!”回头裴县令还得夸她,钱朵可不是鲁莽动手,衡量过的。 躲在蔡老六身后的官差,一个激灵,赶紧躲蔡老六远远的。 裴县令三令五申,不准吃拿卡要。 这要是捅出去,他差事就丢了。 “你等着,我去管理处找人!”不能找蔡老六,他去找同僚! ………… 小红找到办公的地方,直接找老邓:“邓大人,我家小姐的朋友被你们的人给欺侮了。” “啥?”刚来上差还犯困的老邓,一下子被吓醒了。 上司的闺女朋友被他的人给欺侮。 上司的闺女找来。 四舍五入,等于他的人欺侮了上司的闺女。 老邓慌了神:“小红姑娘,你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其实吧,对方也是裴公子的朋友,好像进了你们菜市,被那个蔡老六欺侮了。”小红慢悠悠说: “你们今个儿值班的官差,眼神不好,帮着蔡老六欺侮人。” “邓大人,裴县令可是三令五申,不许出现欺行霸市的现象。” “咱家老爷那是战战兢兢了一辈子,你若是允许底下人胡闹,让他被裴县令训诫。” “您说他能让你好过吗?” 老邓脸都白了。 他从当差,就跟着朱县丞。 因为克己奉公,恪尽职守,被朱县丞赏识。 当裴县令来上尧县,要选拔一匹得力干将的时候,朱县丞二话不说将他推举上来。 他才刚来没三月,菜市里的底还没摸清,怎么就出了这等篓子。 老邓强迫自己冷静:“人在哪,我去处理!” 小红昂起头,朝小棚子一指:“就你们值班的地方。” 老邓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那走。 半道上,正好碰到冲出来的官差。 “大人,大人,有人来咱菜市闹事!”官差一件老邓,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老邓一瞅,这个官差他认识。 他前任的亲侄儿。 前任因为官商勾结,收受贿赂,被裴县令直接给捋了差事,永不录用。 这个侄儿因为官职小,不入眼,倒是躲过一劫。 老邓上任后,没少听人说他坏话,正准备抓现行收拾他呢。 他再仔细一瞅:“你脸怎么了?” 摩破了半张脸皮。 官差捂着脸告状:“邓大人,有人来闹事,您瞧我的脸,被对方踩地上摩擦。” 老邓确实不高兴。 官差不好,他打他骂,被人踩着脸在地上摩擦算什么? “带路!”老邓也不能偏听偏信,得去现场瞅仔细。 官差松一口气。 他知道老邓最在乎官家脸面,死丫头片子可有苦头吃。 ………… 蔡老六一直就没动,看着钱朵打官差,又看着官差跑出去喊救兵。 他皮笑肉不笑,盯着钱朵:“没想到你还挺泼,对胃口。” “滚犊子,赶紧将菜还我!”钱朵从地上捡起茶壶,揣在手里。 等官差喊来人,她也该喊人了。 蔡老六见她不动,以为对方终于知道怕了:“两车菜的事,能值几个钱?” “你瞧你打了官差,回头被抓去县衙,上来就给你裤子扒了打板子。” “到时候,还是两钱的事吗?” “还有你被当堂打板子,那么多大老爷们看着,以后谁还要你?” “听六哥的话,一会儿乖乖跟我回去,这里的事我帮你摆平。” 钱朵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就当没听见对方放屁。 打的就是跟你勾结的官差,一会儿哭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她还真想看看,是蔡老六头硬,还是官府的威严压人。 如果官府都压不住蔡老六,那裴乾他爹能力可真有限。 这个小弟,不收! “阿嚏!” 一直侯在外面的裴乾,打了一个大大的嚏喷。 谁背后说他? 不对,小棚子里怎么进去那么多人? 还没有“啪”一声响? 裴乾有点担心,凑过去先在外围看看。 ………… “邓大人,就是她!”官差将人领进来,指着钱朵凶巴巴说道:“她将咱整个官差的脸面,踩到了地底下!” 蔡老六变了脸色,暗骂官差蠢。 咋请来了个瘟神。 他可知道老邓一直想整顿菜市。 钱朵抬起眼皮,在来人身上溜达一圈。 就请来一个干巴瘦的老头子? 老头子还领着个小姑娘,当差还带闺女? 钱朵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没开口,握紧了茶壶。 官差一眼看到茶壶:“邓大人,她还用茶壶砸我!” “又砸又踩,一点都没将咱们放在眼睛里。” “今个儿她踩的不是我的脸,是咱整个菜市管理处的脸,是咱衙门所有官差的脸!” “大人,赶紧抓了送衙门,在咱菜市游街一圈,以示效尤!” “放肆!”小红一脚踏出去,冲着官差呸一口,然后走到钱朵身边:“姑娘,您受累了。” 刚想扔茶壶喊人的钱朵:“……” 官差愣住:“她谁啊,不是,你谁啊?” “我是朱县丞家丫鬟,这位是我们小姐座上宾!”小红大声说道。 官差:“……” 靠山这么硬,咋不早说? 顶点 101、菜要回来了 钱朵确定自己不认识小丫鬟。 偏小丫鬟为了表示与她亲近,特意站的很近,恭恭敬敬对着她。 如果眼底没有淡淡的厌恶更好了。 钱朵面上不显,反正自己不吃亏,既然有人救场,那就静观其变。 老邓满脸堆笑,后来一想不行,自己现在是公正人的身份。 他收起笑容,咳嗽一声:“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也说说。” 钱朵叭叭叭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大人,我就想知道犯了哪一条哪一款规矩,连菜都给我扣了。” 老邓气的头上冒烟,狠狠瞪一眼已经出溜一团的官差:“我们菜市就没有扣人菜的规矩!” 钱朵“哦”一声,发出灵魂一问:“那你们菜市允许有人欺行霸市吗?” “绝不姑息!”老邓扫一眼面黑如锅底灰的蔡老六:“小姑娘放心,你家的菜我负责帮你追回来,如果有人执意跟衙门作对,那就是自掘坟墓!” 流氓干不过衙门呀。 蔡老六脸皮抖了抖,干笑两声:“哈哈,误会,都是误会!” “怎么是误会,你当初扣我货的时候,说的什么自己忘了吗?”裴乾也进来了。 不进来不行啊,他被朱娇娇身边那个小丫鬟抢功了! 没事,锦上添花一样的。 今天他锦衣锈袍,一副富家公子模样,跟那天摆摊的穷酸简直天上地下。 官差看着面熟:“你又谁啊?” 裴乾冷哼一声:“贵人多忘事,那天你收我管理费,敷衍我菜被蔡老六扣押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 官差仔细一瞅,还真的:“那又怎么样?” “蠢货!”官差和蔡老六不认识裴乾,老邓认识。 他一脚踹倒官差:“这是咱们裴县令公子!” 官差哭死:“……” 官二代当菜贩子,城会玩! 裴乾一进来,自动站在钱朵身旁。 小红看着生气,肩膀一抗,将其挤到了一边。 钱朵余光一扫,有问题呢。 ………… “大人,我不知道她跟朱小姐是朋友啊。”官差这会知道害怕了,一把抱住老邓大腿,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老邓气笑了:“你的意思,人家没有背景,就可以随便欺侮?” “这是我看见的,我没看见的地方,是不是人被你们欺侮的骨头渣都不剩?” “好样的,你,打铺盖跟老子滚蛋!” 官差:“……” 踢到铁板了。 “大人,这事跟我没关系,都是蔡老六欺行霸市,不信你问问那些菜贩子!” 必须垂死挣扎,使劲甩锅。 周围看些不敢看热闹的,见菜市官方头头来了,还不跟官差一类。 他们胆子大了起来,悄悄围了过来。 听到官差推卸责任的话,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把烂菜叶子砸到官差头上: “呸,平时就你最黑!” “拿钱不办事,帮着人欺侮我们老实人!” “大人,你查他,他管理费收我们一天三十文呢!” “听说蔡老六逢年过节都去他家,不知道收多少好处!” 老邓一听,还涉嫌薅官府羊毛,私藏小金库,收受贿赂。 “你也别回去了,直接跟我去衙门好好交待问题!” 官差:“……” 全完了! 他眼睛瞄向蔡老六,想将其供出来,争取有个宽大处理。 结果蔡老六抢先一步:“别瞎说,我没有,我不是!” “邓大人,我就是老老实实一生意人,这小子平时扬武耀威,我为了顺利开展生意,逢年过节确实孝敬了不少,那也不能怪我对不对?” “扣押人家小姑娘家的菜,都是他指使我的,就因为人家没塞他好处费。” “您说我一个本份买卖人,敢跟官爷对着干吗?” “但是欺行霸市我不认呢,有证据吗,空口无凭,别趁机抹黑,进行不良竞争!” 众人:“……” 太不要脸了。 要不人家咋过的好,就凭这张城墙厚的脸皮,他们都比不上。 老邓现在手里确实没证据,不过不妨碍他先将官差带回去慢慢审问。 至于蔡老六,牵扯太多,先放一马。 “但是人家的两车菜,你得原原本本还回去,现在就还,我看着!” 蔡老六:“是是是,我这就去提货!” 还就还! 躲得了初一,她躲不了十五! 蔡老六临走还凶巴巴瞪一眼钱朵。 从老邓进来,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的钱朵,被他瞪生气了。 咋滴,生怕我忘了你? 她隔着小红,捅了捅裴乾隔壁:“小乾,你说蔡老六会不会摔个大跟头,崩坏大门牙?” “会!”钱朵说什么,裴乾符合什么:“他必须摔个大跟头,崩坏大门牙!” “噗通!” 刚走出小棚子的蔡老六,直面扑倒在地,吃了个狗啃屎。 “谁特莫用脚绊我!” 钱朵心里畅快了,冲裴乾竖起大拇指。 裴乾一无所知,紧张的问她:“你没事吧,我进来的不晚吧?” “不晚不晚!”结果是好的,钱朵表示很满意。 小红气得鼻子要歪。 这俩人还窃窃私语上了! 她使劲咳嗽一声,行礼道:“裴公子!” 裴乾身体一僵,立刻别开目光,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 小红替自己小姐委屈。 裴乾:“……” 小红又冲老邓说:“邓大人,此事必须秉公处理,决不能让百姓受委屈,我家老爷看着呢!” 老邓立马说:“必须的,小红姑娘,裴公子,你们先忙,我带这小子去审讯!” “那辆车菜,等蔡老六送来,我给送……裴公子家里去?” “嗯。”裴乾别扭的应一声,悄悄远离小红。 老邓又冲钱朵笑一笑,这才拎着官差领子,拖着离开。 一时之间,棚子安静下去。 小红笑着对钱朵说道:“这位姑娘,裴公子这人平时不爱交朋友,突然多个朋友,我们小姐可替他高兴。” 钱朵:“……” 对方表示两人关系不一般。 小红说:“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小姐与裴公子从小长大,最是要好,公子的事就是我家小姐的事。” 钱朵:“……” 青梅竹马。 小红说:“小姐特意嘱咐,一定不让你再菜市受委屈。” 钱朵:“……” 开始施恩。 小红又说:“小姐特地在酒楼安排了饭菜,为姑娘压惊,姑娘赏脸否。” “不去。” “好呀!” 裴乾和钱朵,同时发声。 顶点 102、贵客 辰时三刻。 钱朵等人到了县里最繁华的大街上,最贵的一家酒楼。 桃花坞。 名字倒是挺雅致。 进了大厅,几颗高高的桃树载在大大的盆里,花开正艳,春光正好。 钱朵伸手一摸,花朵掉在手里:“……” 我不是故意的! 她左右一瞧,没人注意,顺手往裴乾手里一塞。 裴乾:“……” 小红领着他们径直上了二楼,停在某个包间前,叩响了门:“小姐,人来了!” “进来。”声音娇滴滴的,听的人骨头一酥。 小红推门,请钱朵等人进去。 钱朵踏进屋,首先入眼的就是位粉色衣裙,身形娇小,感觉风一吹就随风飘的漂亮女孩。 裴乾下意识躲在钱朵身后。 小红怒气冲冲走到朱娇娇身边站定,介绍说:“小姐,这位就是裴公子的朋友,叫钱朵。” “钱姑娘好,我叫朱娇娇。”朱娇娇朝钱朵道了一声万福。 钱朵忙还礼:“见过朱姑娘。” 朱娇娇趁此机会观察钱朵,见对方也很漂亮,一双眼睛犹如星辰,让人不自觉沉浸进去。 怪不得呢。 她目光复杂的望一眼紧紧跟在钱朵身后的裴乾,忧郁地垂下眼帘。 钱朵觉着,这小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真的不想沾染桃花债:“朱姑娘,我跟裴乾不是你想的那种!” 慌得裴乾赶紧扯她袖子。 钱朵用力一挣,大踏步走过去,直接就坐朱娇娇身边,笑言: “朱姑娘你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朱娇娇睫毛动了动,还没说话,脸颊就红了。 小红:“……” 糖衣炮弹! 钱朵冲裴乾招收:“你手里的花拿来,正配朱姑娘呢。” 朱娇娇羞怯的望一眼裴乾,离开闪开目光,手紧紧捏着帕子,微微发颤。 钱朵眯了眯眼睛,回头就瞪裴乾:“赶紧过来!” 裴乾:“……” 师父好凶! 他远远坐在对面,将桃花扔给钱朵,自己半个身体背着朱娇娇。 他娘再世的时候,想过与朱家接亲,但是没等采取行动,人就没了。 朱娇娇执意说这是他娘遗愿,哭着喊着非他不嫁。 关键他不喜欢呀。 朱娇娇就是典型的闺阁娇小姐,旁人说话稍微医大声,她就吓得嘤嘤哭,得哄半天。 裴乾不爱跟她玩,更讨厌对方以自己未婚妻自居。 现在又先斩后奏,找到钱朵头上,万一被墨公子误会,他头上有几个脑袋?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笨的要死! 但是当着外人,他还不能数落朱娇娇不是,只能自己生闷气。 水生看了一圈,都是他高攀不起的人,想坐不敢坐,瞅钱朵眼色。 钱朵点点头,他才挨着板凳坐下。 钱朵将桃花接过去,送到朱娇娇手上,轻声细语:“朱姑娘,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送你什么的东西。” “虽然这朵桃花不如你娇艳,但好歹开的正艳,送给你?” 朱娇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上来就跟裴乾撇清关系,接着就送花撩拨。 哪怕对方是个姑娘,朱娇娇也羞的不好意思抬头。 她轻轻将花接过去,又把菜单往钱朵方向一推,声音温婉:“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小红:“……” 姑娘,你咋还真请上客了,给她下马威! 钱朵抬头:“小红姑娘,我瞧你瞪我一路了,现在还瞪,眼不酸吗?” 小红:“……” 此人难缠,小姐要吃亏,嘤。 ………… 行风镖局大门。 蔡老六捂着嘴,急匆匆往里钻。 看门的两个对视一眼,拦住蔡老六牵马的小厮蔡安:“六哥咋啦?” “哎,别提了!”蔡安唉声叹气:“菜市上遇到个硬茬,六哥吃了大亏,连门牙都摔掉半个。” 看门人惊讶:“在这地界,谁敢跟六哥亏吃,没提咱行风镖局名号吗?” 蔡安苦笑:“对方就一个乡巴佬,说了也不一定知道。” 他才不说蔡老六得罪了县令和县丞家孩子。 总镖头重病,眼看要归西。 镖局里暗流涌动,总镖头的大徒弟,上蹿下跳想取而代之,让镖局换姓。 我呸! 总镖局没儿子,可有女婿! 他决不能这个关头,让对方知道蔡老六将官二代给得罪,引来衙门训斥。 多大点事,菜还回去就完了。 等当上总镖头,每年交的税占全县大半,就是县长也得客客气气。 ………… 蔡老六一路蹿到内院,一嘴的血,把他媳妇兰花吓一跳:“你被谁揍了?” “滚滚滚!”怎么问话呢,这么笃定是他挨揍? 关键问的还真准。 就很烦! 兰花赶紧打水给他擦,被一拳打到一边:“找个好看丫鬟来,你瞧你笨样!” 兰花乖乖去喊了个好看的丫鬟进来,自己躲里屋去了。 别看她是镖局总镖头闺女,可惜亲娘是个古板秀才的闺女,最爱什么理学。 以至于她娘脑子有坑,也教的她脑子有坑。 兰花娘生不出儿子,被总镖头的妾室害死。 兰花也没好。 她爹最后还是没生出儿子,就活下兰花这一个闺女,只好联姻保镖局。 找的蔡老六,怪霸气,就是有个毛病,爱打媳妇。 兰花认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打是亲骂是爱。 蔡老六第一次挥拳时还不敢下狠劲,怕总镖头怪罪,后来发现兰花根本不告状,还帮着掩饰,他胆子越来越大。 只要人不打死,随便他揉搓。 这次也一样,明知道兰花就在内室,他外间越来越放肆,摸的丫鬟啊啊叫。 可惜了,玩腻了,不新鲜。 蔡老六又想起小辣椒钱朵。 奶奶个腿,早晚让她知道爹的厉害! 这么一想,他将丫鬟当成钱朵,下手有点重,丫鬟叫声更大。 兰花听着心慌。 他们住的院子,紧挨着镖局大厅。 平常那边没人,随便怎么闹也没事。 今天不行。 兰花出来警告:“你小声点,爹屋里有贵客。” 蔡老六一愣。 这时候来贵客,不得不让人多想。 该不是大师兄那边又整幺蛾子,串联别的势力搞上位? 他将丫鬟从怀里推开,问:“什么贵客?” 兰花摇头:“谁知道,只晓得姓墨。” 103、钱管事在哪里? 蔡老六想当总镖头。 他有身份优势。 但大师兄魏九打小养在镖局,又是镖局二当家,有资源优势。 总镖局重伤回来,非但没养好,反而命不保夕。 趁着魏九不在家,他想运作运作。 可惜老家伙谁也不见,也不露面也没个交待,就看着他和魏九各种斗。 跟养蛊一样。 今天贸然来个贵客,蔡老六不能不多心呢! 都挣到一半,别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他擦干净血脸,当即起身往隔壁院子走,兰花想拦,又被一拳打倒,两只眼睛都肿了。 隔壁院子门口,两位镖局的兄弟站岗。 蔡老六打声招呼就往里闯,被挡下来:“六哥,没有总镖头命令,谁也不许进。” “我特么也不能进?” “不能!” 蔡老六有想法,要维人,肯定不能硬闯,只能留下慢慢套话。 他是镖局女婿,局势不明朗,众人也不会凭白得罪人。 于是两个兄弟也愿意跟他聊天。 外面动静传到屋里。 正堂上首,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墨宸,另一位是满面病容,五官凶恶却露着死气的老头子。 墨宸对外面动静充耳不闻,将一张契约退到总镖头面前:“大势已去,不如趁早抽身。” “呵!”总镖头干笑两声,并不伸手。 墨宸闪了下睫毛,淡淡说道:“你若是等魏九回来,大可不必!” 总镖头脸色一变:“你对他做了什么!” “应该说。”墨宸语气慢的让人发慌:“他会对你做什么。” 总镖头神情变幻,目露恐惧:“你……” 墨宸眼皮耷拉着,点一点契约书:“现在签,你还能善终。” 他可不是来求人的。 ………… 蔡老六张着缺半颗门牙的嘴,骂骂咧咧:“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个邪门玩意儿!” “她说让老子摔跤,就特么有人使绊子,让老子摔倒。” “若不是官府的人在,老子早就收拾他!” 两个陪聊的小伙,笑着点头:“那可不,六哥是给官府面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敢得罪六哥,回头兄弟们帮你教训他!” 蔡老六闻言,心里很舒畅。 这说明镖局的人都得捧着他! 不过教训就算了。 蔡老六嘿嘿一笑,摸了摸缺半颗的门牙:“教训让我一个人来就行,我教训完了你们再上。” “到时候,她就知道在上尧县,只有老子骑人,没有人敢骑老子!” 那两个人虽然听着奇怪,但毕竟得给镖局女婿面子,纷纷跟着笑哈哈。 ………… 老邓老神在的坐在镖局门厅:“你们二当家不在?那我就不进去了!” “赶紧通知蔡老六,我等着两车菜过去还人家!” 蔡安都想给他下跪:“大人,这点时间您都不能等?我给您送去就成,值当您亲自跑一趟。” 老邓冷笑:“我来了你都推三阻四,不来那菜你们会给吗?” “劝你们老实点,县丞已经知道并亲自发话,必须物归原主!” “……”得,县丞都搬出来了。 蔡安一个小厮,可不敢得罪官家人。 他小心翼翼给老邓斟茶:“您老人家担待,我六哥那张脸血呼啦啦,得换身衣洗个脸。” “您悄悄的,别太大声,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给您里头催一催,行不?” 老邓翻个白眼,没说话。 蔡安当他默许,擦把冷汗就往门里跑。 越是不想人知道,还越有事,对方竟然找到镖局来要菜。 连个菜市都守不住,守门的兄弟眼神都变了。 若是魏九知道,肯定会拿此事作伐。 ………… 蔡老六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没从对方嘴里套出话。 只晓得客人气质凌冽,拒人千里之外,不好接近。 正着急,他余光突然瞥见院里有人,仔细一瞧,对方衣着打扮不俗,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最关键的,对方身上有血煞之气,杀过人。 蔡老六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对方,想上去套套交情,问清楚对方底细。 墨宸和十七一前一后,早听见蔡老六夸夸其谈,言语及其让人厌恶。 是个跳梁小丑。 墨宸正眼都不瞧他,径直跨出院门往外走。 蔡老六眼睛都快瞪出来,但对方连声招呼都不打,他更没勇气跟一个手沾人命的人主动说话。 就很烦! 他又不甘心被人无视,想显显威风。 “这俩啥来头?”人没走远,蔡老六就扬声问守门的兄弟。 两人也不知道,摇头。 蔡老六冷哼一声:“目中无人,态度倨傲,一看就不是好人,可别让我老丈人吃亏上当,我进去瞅一眼!” “哎,六哥,你真不能进去!” 他到底被人拦下,心里的气闷得不行。 墨宸前面慢慢走,耳朵却灵敏,对蔡老六印象更差:有野心没贼胆。 蔡老六想了好几个理由,都进不去门,正僵持着,蔡安急匆匆跑来:“哎呦我的六哥,别在这了,赶紧的,管理处来要货,就在大门口!” 蔡老六:“……”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要货要到总镖局,丢脸。 就很烦! 蔡安说:“六哥,咋办呢?那两车菜,咱可都分下去吃完了!” 扣的菜多了,谁也没敢来讨要过。 当时扣了那辆车菜,蔡老六想都没想就分给带着的兄弟,就当发福利。 现在让他去哪找两车菜。 然而当着老邓说过的,又不能不给,没办法赖账。 这菜霸做的,真憋屈。 蔡老六生气:“也就是这个时候特殊,老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等过了这一阵,一个一个清算! 蔡安又问:“去哪找两车菜?” “找个屁?”蔡老六一瞪眼:“你认识那么多菜贩子,随便整点!” 反正过了两天,保存再好,蔬菜也会不同程度发蔫。 谁也说不了什么。 蔡安点头:“没错,我这就去!” “给我盯着那小娘们,一举一动都不许放过!”蔡老六又吩咐一声。 不管钱朵想走哪条路,他都得给断喽! 前面稳稳走路的墨宸,听到“菜”的时候,脚步一顿。 等听到“小娘们”这三个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出了行风镖局,做上马车。 墨宸闭上眼睛,心绪不宁,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不安。 十七跳上车把,问:“公子,回去吗?” 墨宸突然睁开眼睛:“钱管事在哪里?” 十七:“???” 104、还回来的菜全蔫了 十七都不用专门去打听。 墨宸出来,除了年前故意诱杀对手那一段时间,他就没让自己不舒服过。 吃要最好的,住也要最好的。 上尧县最贵的酒楼兼客栈,就那么一家。 十七驾着车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钱朵正拉着一位姑娘的手依依不舍。 旁边,还站着她那个同族堂弟和裴乾。 “公子。”十七指给墨宸看。 墨宸掀开窗帘,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淡,看不出表情。 但是十七感觉得出,公子很生气:“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累了!”墨宸一摔车帘,坐回车厢。 十七:“……” 语气淡漠中带着温怒。 明白了。 公子要休息,可他该查的还得查。 ………… 吃饱喝足,钱朵心情愉悦很多。 酒楼门口,她领着朱娇娇的手:“娇娇妹妹,我比你大三个月,我能叫你妹妹吗?” 朱娇娇羞红了脸,轻轻点头。 小红绷着脸,掀开车帘:“小姐,上车回家!” 哼! 钱朵不撒手:“谢谢你帮我忙,我一穷二白,现在拿不出什么谢礼。” “这样,你告诉姐姐,你喜欢什么,等我将两车菜处理完,立马给你买。” “不用的。”朱娇娇轻声漫语:“你是裴哥哥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帮朋友应该的。” 钱朵感动呢,摇着朱娇娇手说:“够义气,你长的好看人也义气,谁娶你谁有福气。” 朱娇娇脸发烫,下意识瞟一眼裴乾。 小红气得跺脚:“胡言乱语!” 钱朵冲她翻个白眼:“你一早带你家小姐满街跑,现在怪我说话冲撞?” “……”果然奸诈! 钱朵转向朱娇娇,脸又变得特别温柔:“回去吧回去吧,我再拉着你说话,你那个小丫鬟估计气成河豚了!” 小红:“……” 好气! 再看自家小姐,娇滴滴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绵羊本羊。 她后悔带小姐出门了。 裴乾也郁闷,这叫什么事。 钱朵跟朱娇娇做了朋友,以后肯定会常见面。 只求朱娇娇别哭。 刚这么想,那边朱娇娇眼圈就红了:“我自幼体弱,父母将我捧在手心,不敢让出来,因此朋友很少。” “今日得见钱姐姐,倒是我从未见过的直爽,是我之前小人度君子之腹了。” “改天家里办赏花宴,我给你送帖子呀。” 不想见她哭的裴乾:“……” 怕小姐上当的小红:“……” 最后朱娇娇被小红拽走了,再不走,别说请贴,小姐会将手镯都送出去。 好累! 钱朵看着朱娇娇马车没影了,转头就对裴乾说:“娇娇妹妹不错啊,你躲什么?” 去哪里找这么善良真诚的姑娘? 而且两家门当户对,多好。 一颗媒婆心,冉冉升起了呢。 裴乾表示不想说话,转头对水生说:“兄弟,走,咱看看菜还回来没!” ………… 蔡老六转一圈,也没见到总镖头,不过倒得到一个消息。 镖局分舵前一段不是频发出事吗? 大师兄魏九出去大半年,就忙这个。 听说情况已经稳定,已经在返程路上了。 蔡老六心里着急,镖局的内务外务他插不上手,只有一个女婿身份。 没优势啊! 得想办法将魏九弄死在半道。 怎么弄,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眼前的问题,是钱朵。 “六哥,我打听了,她拿到菜,打算明个儿还去菜市卖。”蔡安送菜回来,打听清楚之后急忙来回话。 蔡老六一听,不愿意了:“啥意思,执意打我脸是吧?” 今早闹得他灰头土脸,全菜市的菜贩子都瞧见了。 如果允许钱朵在菜市将菜,好好卖掉,他蔡老六不要面子吗? 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一个没长成人的丫头片子! “奶奶个熊,小娘们跟老子犟上了?”蔡老六骂道:“你也别等明天,赶紧去找那几个大批发商,明天就盯着对方的价格。” 钱朵卖三文,他就卖两文;钱朵卖两文,他就卖一文! 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每当外地有菜商想进来,上尧县的就联合起来压低菜价。 外地菜商打价格战,吃老大亏,毕竟运输费人工费比本地的就贵。 所以他们每次都赢。 也不怕亏本。 等外地的一走,本地菜价集体变高,从老百姓手里再赚回来就是。 蔡老六想用这种办法,给钱朵一个教训。 哼,有她跪着求饶的时候! ………… 两车菜,老邓直接给送到裴乾家里。 钱朵带着水生过去,打眼一瞧,都气的不行。 能不气吗? 好好的两车新鲜蔬菜,全变得蔫不拉几。 钱朵拿起一颗水萝卜掰开,里面芯都糠了! 水生气道:“太欺侮人了,这根本不是咱那两车菜!” “对,咱的萝卜是青皮,你看他给的是白皮,没有咱的脆没有咱的甜。”裴乾也说: “还有菠菜,你看这叶子被虫咬的,咱的可没虫眼子。” 还有十斤的香椿芽,不见了影。 这就是随便凑了两车,应付衙门的。 水生嚷嚷:“姐,咱找衙门说理去!” “说得通吗?”钱朵倒是平静:“咱的菜也没记号,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没凭没据的,找回去,衙门里的人说不定还觉着你事儿多呢。 本来就是用人情才换回来的。 水生不服气:“那咱就认吃亏?” “吃个屁!”钱朵冷笑:“你看我像吃亏的人吗?” 照往常,她的菜也卖不到上尧县来。 为啥卖来了? 因为能保鲜时间长了。 为啥能保鲜? 钱朵摸摸背着的口袋,因为灵泉水啊。 上次孵化小鸡仔之后,她用一半兑水浇地,另一半装在瓶子里随身带着。 公子说不可以依赖,但是没说不让用呢。 怕啥! 她说:“小乾将菜运到棚子里,水生你去打桶井水。” 灵泉水兑井水,肯定不如全部用灵泉水泡起来效果好。 眼下不是特殊时期吗? 能救多少救多少,肯定不能这么蔫着。 钱朵又低头想了想,对裴乾说:“蔡老六敢这么应付,肯定还有后招。” “你出去仔细打听打听,他们一般都怎么排挤外地菜商。” 想使坏? 本姑娘不同意! 顶点 105、钱朵和蔡老六的赌约 卯时,好多人家还在睡梦之中,大部分街道一片寂静。 菜市,已经人头涌动。 入春之后,虽然早上依旧冷峭,好歹能站得住人。 蔡老六领着手下兄弟,就坐在路口。 他身后,是本县几个大的菜贩子,同样傲慢嘲笑的神情。 这群人有备而来,就等钱朵出现。 然而钱朵还没起床呢。 裴乾敲半天门,才听到里面动静:“急什么!” 能不急吗? 两车菜今天再不处理,就真的瞎手里了。 他要是个女的,肯定直接冲进去将钱朵从床上拽起来,现在是睡懒觉的时候吗? 外间公鸡又开始打鸣,再有一次,天就大亮,钱朵才睡眼蓬松的揉着脸出来:“着什么急,先去棚子里看看菜。” 裴乾急忙说:“水生已经去了,装车就走。” “饿。”钱朵倒是沉得住气。 裴乾无奈:“祖宗,姑奶奶,饭已经给你装好,路上吃成吗?” 因为他的缘故,才出了纰漏。 裴乾现在特别想弥补,无奈钱朵不上心。 钱朵见他是真急,叹口气:“小伙子,现在急得不是咱。” 急得是蔡老六等人。 蔡安已经跑路口张望了三趟:“六哥,是不是她怂了,不敢来?” 一个矮胖的菜贩子也说:“对呀,一个乡巴佬巴结六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敢跟您对着干?” 不符合常理好吧。 另一个菜贩子愁眉苦脸:“刚才酒楼的老主顾催好几趟了,六哥,再不来,我就按原价卖了。” 说好降价,但是钱朵一直不来,谁也不知道钱朵今天啥价。 如果还按原价卖,万一钱朵来了之后降价,老主顾知道前后脚自己买贵了,伤了和气可咋办? 所以钱朵,到底来不来? 眼看天都大亮,人家酒楼客栈也要开门做生意,采购的管事来回问了好几趟,急的扬言要换供应商。 蔡老六脸憋成了猪肝颜色。 凌晨就在这里冻着,他不难受吗? 难道真是那小娘们故意诳自己? 他冲蔡安一瞪眼:“是不是你消息有误?” 蔡安:“……” 明明偷听到钱朵自己说的。 得,他再去路口跑一趟。 这一次,终于看到希望。 蔡安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差点没给钱朵磕个头。 他连滚带爬回到菜市:“六哥,各位老板,她来了!” 蔡老六登时坐直,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前方。 两辆板车,一前一后出现在眼前。 钱朵抄着手,嘴里还嚼着东西,慢悠悠走来。 蔡老六都替她心急。 能快点吗? 就好烦! “呦,蔡老六,你又不卖菜,怎么成天出现在这?”钱朵还主动打招呼,就是话不好听。 蔡安替东家怼:“菜市你家开的吗,我想来就来。” “那也不是你家开的。”钱朵回话特别快。 蔡安:“……” 就不该搭理她! 他默默退后一步,站到蔡老六身后。 蔡老六:“……” 孙子儿,就这胆! 他虎视眈眈扫视了对面一圈,钱朵带着两个男的,一个乡巴佬,还有一个县令公子。 蔡老六目光在裴乾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是这小子,扮猪吃老虎,最后让他在一个小娘们面前丢人现眼。 这仇,记下了。 一群人挡着菜市路口,钱朵默了默,转身对裴乾说:“你去问问管理处,他们是不是换管理人了,咋还不让进?” 蔡老六眼筋跳了跳,还敢惊动管理处? 他皮笑肉不笑说道:“别扯犊子,没谁拦你进去!” “我就问你,今天这菜你如果自己卖不出去,你该当如何?” 钱朵歪头侧目瞥他一眼:“你诅咒我呢?你家菜才卖不出去,你所有货都卖不出去!” “……”小娘们气人可真有本事,真想一把咔嚓了她。 ………… “大人,蔡老六又在菜市拦那位姑娘,咱要不要过去瞧瞧?”一个年轻官差,正在给老邓实时汇报外面的事情。 老邓正在屋门口烤火,搓着手说:“现在过去管啥?是又扣菜还是又违反咱规定了?” “……没有。”年轻官差摇头。 老邓笑两声:“都是来做买卖的,他们按买卖人的规矩,没犯咱们的规矩,咱能管啥?” 年轻官差不太懂,那不是县令公子和县丞家千金共同的朋友吗? 如果又在菜市被欺侮,上面会不会生气? 老邓知道他想什么,却不说:“年轻人,好好琢磨吧!” 昨天他也不是没请示朱县丞。 蔡老六之所以存在,背后牵扯着所有本地商户共同的利益。 上峰想做活本县商业,做出政绩,但是本地商户集体排外,严重影响了计划实施。 如果强行推动,必然引起本县商户联合抵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候乱子更大。 菜市这件事,看着不起眼,却是撼动以蔡老六为首的本地商户根基的好时机。 就盼着那位姓钱的小姑娘,是真有本事。 ………… 蔡老六指一指钱朵两车菜:“今个儿你如果卖不动这些,就跪下喊我声爹,永远不许踏足上尧县菜市,这个赌约你敢接吗?” “对。”矮胖菜贩子跟着说:“咱上尧县菜市,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云岗镇的菜当然好,他们也曾经想过。 但是有座山挡着,路不好走,一来一往,成本太高。 他们就放弃了。 谁知道县里突然修路,再打听云岗镇的菜农已经被人提前签了收购契约。 背后有衙门撑腰的竞争对手要来,他们不着急是假的。 趁着蔡老六这股东风,一巴掌拍死对方,将收购契约抢到手,挫挫新县令心气才是真的。 蔡老六有本地菜贩子撑腰,鼻子都快朝上天:“哎,问你呢!” “没胆接这个赌约,趁早掉头走人。” “不过你若是哭两声,跪下叫老子一声爹,求我疼你,这事也可不是不能商量。” 有几个人猥/琐的嘿嘿笑起来,听着犯恶心。 裴乾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上去跟对方理论。 钱朵将他拦住,笑道:“那若是我将菜全卖出去了,你呢?” 蔡老六根本没想过她能卖出去:“你说!” “若是我将菜卖不出去,跪下喊你爹;若是我全卖出去,我也不让你喊娘,你就围着全县跑三圈,说朵朵蔬菜行老板是我姑奶奶!” 钱朵用一种慢悠悠,用一种听着特别欠揍的语气说:“若是你敢接,我就跟你赌!” 顶点 106、钱朵打赌会赢吗? 钱朵话一出口,蔡老六差点没挥拳过去。 让谁叫姑奶奶呢! 蔡安急忙扯住他袖子:“六哥,别冲动,咱不是商量好了吗?” 蔡老六终于冷静。 对,已经跟所有菜贩子商量好了,降价! 老百姓都贪便宜,怎么可能放着价格便宜的菜不买,去高价买蔫不拉几的菜! 还回去的两车菜什么样,蔡老六可是一清二楚。 “哼!”他说道:“小丫头,做买卖靠的不是嘴犟,是脑子加运气!” 钱朵点点头:“我运气一向不差。” 没赔过。 哎,高手就是这么寂寞。 蔡老六:“……” 为什么我读懂了对方眼里的轻蔑和傲娇? 就好烦! 裴乾看对方神色不对,眼皮直跳,小声问:“师父,一会儿不管咱出啥价,他们肯定都比咱便宜,你还激怒他,待会儿怕是不能善了。” 钱朵叹气,裴乾哪都好,就是胆子小。 所以她就不指望对方能帮忙做买卖。 她问:“小乾,你说我能赌赢吗?” “不好说。” “认真想,想清楚再回答!” “对方人多势众。” “小乾,我做事从来帮亲不帮理,你得学着点!” “……”这是什么好品质吗? 不过从私心讲,他肯定不愿意钱朵输。 裴乾迟疑出声:“能……吧。” “自信的,将吧去掉!”钱朵腰杆笔直,神情冷峻,目光如剑。 裴乾好像看见了墨宸站在眼前。 他一下子挺直腰杆,大声说:“肯定能赢!” 钱朵这才笑起来:“那他是不是输定了?” “是,蔡老六必须输!” “行!”有乌鸦嘴加成,钱朵更有信心了。 她招呼水生:“进菜市!” 她都没往里走,就将摊子摆在了菜市口,距离蔡老六的椅子只有仗把远。 蔡老六也冲那些菜贩子使个眼色,各回各的摊位。 一直守着提菜回去的老主顾,也瞧出不对,听到了赌约,都想看个热闹。 钱朵将盖在车上的棉被掀开,两大车满满的蔬菜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阳已经冒头,晨光洒在车上,给其蒙上一层金黄的颜色。 因为光线,大家也看不清菜的品相。 不过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好不了。 钱朵指挥着水生将蔬菜分类摆好,然后对裴乾说:“你去管理处,问问今天菜价如何?” 衙门不负责定价,但是为了统计和监督,每天有专人记录今日菜价。 没一会裴乾回来报价:“水萝卜批发价二十文一斤,零售三十文一斤;冬瓜批发价十五文,零售二十文;菠菜便宜,批发价十文,零售十二。” 上尧县最底层的老百姓,若是正常出工,平均每天能挣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钱。 这个菜价不算便宜,但对比收入,也不算贵。 钱朵点点头,表示知道:“那就按这个价!” 蔡老六目光闪了闪,蔡安已经飞快的将消息通知了整个菜市。 但是大家并不掉以轻心,钱朵不喊价,他们也不开口喊。 万一对方使诈呢? 一个常年在这里采购的管事,见状,慢悠悠挪到钱朵菜摊前仔细瞧了瞧:“小姑娘,你这种类太少,品相也不算好。” 钱朵笑了笑,没说话。 管事又问:“水萝卜多少价?” “您准备买多少?”钱朵问。 管事呵呵笑道:“我是酒楼的,肯定要得多,二十斤起步。” “那就是批发,刚才已经说过,批发二十文一斤。” 钱朵一点降价的意思都没有,他旁边同样卖萝卜的菜贩子眼睛一亮:“张老板,我这十九文一斤!” 刚刚比钱朵便宜一文。 够恶心! 管事叹口气,看来这帮人确实商量好了,自己还要在上尧县混,不能得罪供应商。 他迅速到旁边那个摊位,开始称重付钱。 那边一开张,其余早就等急的菜贩子纷纷喊价,全部比今天已经登记的少一文。 等急的赶紧采购,一大批一大批蔬菜往外运。 菜市又恢复之前的热闹。 但是一大部分不着急的散客,却在观望。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他们有经验,本地菜贩子一降价,外地的肯定慌,跟着降。 最后你降我也降,正好便宜他们。 然而钱朵却不再喊叫,根本没降价的意思。 看来她被吓懵了,没魄力应招。 众人摇摇头,该采购的采购,该讨价还价的继续讨价还价货比三家。 ………… 水生心里发慌,但是知道钱朵本事,忍着不问。 裴乾心里可没底:“师父,咋办,咋办?” 这不是两车菜,这是朵朵蔬菜行的未来。 若是今天一败涂地,朵朵蔬菜行想要再进入上尧县市场,怕是难上加难。 而且依照这帮人尿性,此事必将传遍十里八乡,甚至云岗镇也会得到的风声。 到时候钱朵在云岗镇的威信,必将瓦解。 那些菜农,目光短视,只看眼前利益,等别的菜贩子许以重利,他们撕毁契约都不用考虑。 那时候,就离朵朵蔬菜行关门不远了。 钱朵在云岗镇,算是彻底无立足之地,断了根基。 钱朵却一脸平静,毫不在意,甚至有闲情雅致将蔬菜分成一堆一堆。 蔡老六一直盯着看,此刻几乎胜券在握,心情那叫一个大好。 这小娘们白天一瞅,真特么好看。 脾气也够味。 “我说,别哭鼻子。”蔡老六扬声喊道:“不就是两车菜,跪下喊两声爹,老子给你包圆!” 钱朵余光都不给他,慢慢分自己的菜,认真的样子,就像手底下都是真金白银。 蔡老六一放松,开始嘴花花:“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卖什么菜,跟老子回去做妾,吃香喝辣,怎么样?” “你放屁!”裴乾没忍住:“你再说一声试试!” “试试就试试!”蔡老六不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县令公子了不起,我今个儿可没动她,你爹来了也说不出我毛病!” 菜市大头的采购已经结束,留下的全是些散户。 这是批发菜市,来这里买菜的散户都是附近街坊,贪图的就是便宜,而且人少购买能力小,吃不下两大车菜。 钱朵输定了! 蔡老六一脚踩在凳子上,耀武扬威:“赶紧跪下喊老子三声爹,滚出菜市!” 顶点 107、总比钱朵卖的便宜 “大人,您去看看吧,那位钱姑娘怕是要输!”年轻官差心急如焚,将菜市的过程讲了一遍: “距离关市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两大车菜,散客根本吃不下!” 又一个企图撼动本地商户的外来客被打压,还是个漂亮小姑娘,年轻官差不知道该惋惜还是该同情。 他说道:“也不知道钱姑娘家里人在哪里,怎么放心一个小姑娘独自来这种混杂的地方胡闹。” “那蔡老六满嘴腌臜话,对钱姑娘极尽羞辱,怕是不能善了。” 老邓面色也渐渐凝重,顺手抓起一把土,将燃尽的柴禾熄灭,然后起身:“走,看看去!” ……… 蔡老六是个泼皮,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有好心的路人,悄悄劝钱朵:“菜值几个钱,小姑娘赶紧回家去,在这里被人围着骂,有失脸面。” 另有帮腔的菜贩子也说:“劝你乖乖认输,咱们还能帮你说说情。” “回头真惹恼六哥,吃不了兜着走。” 都认定钱朵已经输了。 钱朵终于忙完手里的活,抬起眼皮:“谢谢两位,还没有关市,谁输谁赢还不准呢。” “……”嗨,这小姑娘还是个倔头! 菜贩子不说话了,想撞南墙尽管撞。 路人左右看看,不好得罪蔡老六,也悄悄隐匿到人群当中。 老邓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钱朵摊前一个人影也无,蔡老六踩在椅子上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老邓走到钱朵跟前,压低声音:“钱姑娘,别怕,我让我媳妇来买。” 后面年轻官差一听,也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我喊我娘去!” 钱朵还没说话,蔡老六摇晃着过来:“我说邓大人,衙门还想帮着作弊咋滴?” “昨个儿我听你话,可不是怕你,那是给官府做脸,不想闹太难看!” 裴县令和朱县丞,想拍死他。 拍啊! 他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 老邓也不是照样缩着脑袋,现在才敢出来假装维持维持秩序? 想他老蔡家在上尧县经营几代,面对几个底层官差,还是有底气挺胸昂首地! 此时此刻,胜券在握,蔡老六膨胀,非常膨胀! 老邓脸一黑,正想说他一个大老爷们,逮住一个小姑娘欺侮,赢了又如何? 钱朵开口:“来了!” 老邓一怔,什么来了? 蔡老六想的更多:“你找托?” 钱朵伸手,将两人从摊子前拨开,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冲一位垮着菜篮子的老妪笑:“奶奶,买菜呢?” “……啊。”老妪刚来,不明白什么情况,下意识答应一声。 钱朵招呼她:“我这新鲜的萝卜,买一斤萝卜,送一把菠菜,买两斤送两把,买得越多送的越多!” 送? 老妪听到这个字,眼睛闪着精光凑过来:“萝卜看着不错,什么价?” “零售三十文。”钱朵回答。 平常就这个价,关键今天送一把菠菜。 老妪正要弯腰挑拣,蔡老六朝旁边一瞪眼。 钱朵旁边的菜贩子忙吆喝:“都来看看,水萝卜大降价,不要八八八,只要二十九!” 老妪挑拣萝卜的手一顿,听着旁边更便宜呢。 钱朵笑言:“菠菜批着都十文一斤,我这一把小半斤,免费送您,您自己品品哪个便宜。” “……”那肯定是白送的便宜。 老妪继续挑拣。 旁边菜贩子脸都绿了,乖乖,钱朵这个有点狠,白送? 他已经降价卖了一早上,卖的越多赚的越少,让他白送实在舍不得。 所以蔡老六怎么使眼色,他都装死。 反正对方已经输了,没道理自己还上赶着做赔本买卖。 蔡老六只能自己上阵:“大娘您看清楚,便宜没好货,那萝卜芯都糠了,买回去也是喂猪!” 老妪一听,那不行。 赶个早来菜市,就是图新鲜便宜。 糠芯的萝卜不能要。 她将手里萝卜给还回去。 钱朵接过去,二话不说,啪将萝卜一掰两半:“大娘您自己瞧瞧,您再尝一尝!” 老妪仔细一瞧,哪里有糠芯萝卜,明明水灵灵。 她接过去啃一口:“哎呦,甜!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萝卜!” “那必须的。”钱朵趁机推销:“我们云岗镇地好,产的萝卜又脆又甜,别处都没有。” 老妪想买,又迟疑:“这么好的萝卜,你为啥还买一送一?” “嗨!”钱朵收住笑,眼圈突然红了:“菠菜没有萝卜好贮存,耽误两天,菠菜看着有点蔫。” “我这人做买卖实诚,蔫了的菜是再不好意思往外卖的。” “但是好好的还能吃,又舍不得扔掉。” “就想着,若是有客人不嫌弃,送出去也是好的,不糟蹋对不对?” 这话可真对老人家脾气:“没错,我就不爱小孩子糟蹋吃的,这样做对!” 说着话,她咔咔又啃两口萝卜,伸手抓住两把捆好的菠菜塞进篮子里:“给我称两斤,若是好吃,明天还来!” 钱朵点头:“好嘞,水生,称菜!” 一直发愣的水生,听到这一声,顿时浑身充满力量,飞快的称好菜给老妪装进菜篮子。 裴乾松口气:“终于开张了!” “哼哼!”蔡老六冷笑:“两斤才两三个萝卜,你们可有一车呢!” 裴乾:“……” 说什么大实话! 然而老妪的出现,好像开了闸门。 陆陆续续进来的散户,并不知道菜市一早的状况。 有街坊看见老妪,打一声招呼,朝对方菜篮子一瞅:“大娘,今天吃萝卜呢。” “嗯呢,这萝卜又甜又脆,还免费送菠菜!”老妪成了免费的招牌:“喏,就那,走,我领你去!” 呼啦啦,钱朵摊位上挤满了人。 钱朵将掰开的萝卜,用刀子切成一块一块供人免费品尝。 甜是真的甜,脆是真的脆。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下去了半车的菜。 蔡老六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索性走到旁边的菜摊前,将摊主一把推开,自己开始张罗:“买一斤送一斤,每斤萝卜……二十文!” 按批发价***钱朵便宜! 摊主要哭了:亲六哥啊,感情不是你的菜,你往死里贱卖呢! 正挤在钱朵摊位前的顾客,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108、时间剩余不多了 二十文呢,同样的买一送一。 这是又赶上菜市打仗了? 后来的散客后知后觉,心里那个兴奋呢。 往常也打价格仗,但是占便宜的全是那些酒店客栈官家富户,轮不到他们散客。 今天真是撞了大运。 起码多半的顾客,被吸引到蔡老六跟前。 还有舍不得水灵萝卜的,对钱朵说:“人家二十文,你也便宜点!” 钱朵一点都不降:“婶子,您拿我的萝卜跟他的比一比,看谁的好。” “对吧小乾,刚才他们说我们萝卜糠芯,不知道谁的糠芯呢!” 裴乾突然被点名,下意识点头:“对呢,刚他们不死说了,便宜没好货,可能萝卜糠了,贱卖!” 钱朵啧啧两声:“糠心萝卜回去怎么吃?便宜是便宜,但是买回家不能吃,那不等于白花钱吗?” 蔡老六冷哼一声,小娘们! 他学着钱朵也掰开一个萝卜,这是早上新进的,正新鲜,怎么可能糠! 喀嚓! 声音不够脆。 “哎呦,真的糠了!”有人嫌弃的喊了一声。 蔡老六一愣,扔了手里的,再掰一个。 喀嚓! 还是糠的! 他不服气,继续掰,全是糠萝卜! “骗子,萝卜都糠了还卖那么贵!” “就是!” 大家又返回钱朵摊前。 蔡老六心里觉着不对,这才想起来去看钱朵的菜。 两车菜,萝卜占地大,还有半车的菠菜。 萝卜一个个被洗的水灵灵,瞧着都让人咽口水;菠菜倒是蔫了,但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蔫。 “蔡安,这怎么回事?”不是随便捡了品行差的过去吗? 这哪一个像品行不好的? 蔡安也懵了:“我给的是蔫的呀。” “还有你!”蔡老六一把扯过原摊主:“你特么进一堆糠萝卜,想搞死我!” 摊主也惊讶:“不可能,我今早才拉来的货!” 他亲自盯着,都是从地里先刨的! 他们乱糟糟的时候,钱朵的两车菜,只剩半车了。 这么好的萝卜,又送菠菜,必须多买。 多买按批发价,二十文,那糠萝卜还二十文呢! 反正萝卜埋土里,保存时间能长点,不怕坏。 这个十斤,那个二十斤,散客们个个满载而归。 钱朵得意朝蔡老六一笑。 她知道,上尧县的大客户不好挣,两板车菜也不起眼。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那些大客户的主意,等的就是附近散客。 钱朵从来不小看散客的购买力。 谁不喜欢占便宜? 钱朵带的灵泉水不够,只泡了萝卜。 菠菜只要剩余的水洒了洒,不看上去太差就行,当做添头送出去。 平常散客买菜,讨价还价最后再顺走一根葱的常有,但是一把一把送菜的可没有。 为了多点添头,那还不疯狂的抢购?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乌鸦嘴。 对方都使阴招,钱朵没道德跟他们讲道德,该乌鸦就得乌鸦。 让蔡老六手里的菜全变蔫,卖不出去! ………… 蔡老六想提着拳头揍摊主,蔡安急忙拦住:“六哥,六哥,不慌!” “马上就要关市,那边还剩半车呢!” 蔡老六回头一瞅,没错! 菠菜已经送完,只剩了半车萝卜,就看钱朵怎么办。 他松开摊主,冲到钱朵面前。 此刻钱朵摊位前,散客基本采购完回去,只有一两个还在挑挑拣拣。 很明显,这一两位,是不可能消化掉半车萝卜。 蔡老六冷笑:“你脑子倒是机灵,可惜了,马上关市,你还剩半车没卖呢!” 钱朵突然抬头,眼巴巴盯住了老邓和那位年轻官差。 老邓:“……” 小姑娘水灵灵眼睛里透着委屈,这谁扛得住? 他身后的年轻官差倒是超前跨一步:“我家人口多,给我来……三十斤!” 他摸一摸口袋,报了一个自己能买的最大量。 钱朵笑了,像一滴蜜水,哒哒滴到了年轻官差的心里。 年轻官差红了脸,避开钱朵灿烂的笑容,掏出了钱袋。 钱朵喊:“水生,称重!” 就是嘛,想她帮忙拔钉子,还不出点血,那怎么成? 就算老邓他们厚脸皮不要,钱朵还安排了裴县令家的仆人等着呢。 不过那是不得已用的最后利器。 反正今天两板车菜,钱朵根本不再怕! 蔡老六不愿意了:“不行,你们这是作弊!” “……”年轻官差刚来,猛地被蔡老六一呵斥,下意识抖了两下,随即心里恼火。 他可是衙门的人,怎么被一个地痞流氓给吓住。 年轻官差不理人,埋头搬萝卜。 老邓也说:“怎么算作弊呢,我们也有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平常不也等关市的时候从你们手里买菜吗?” 官方下场,菜贩子都不吭声,全看着蔡老六。 蔡老六身上压力,一下子大了。 关系以后威信,肯定不能输! 蔡老六伸手摁住年轻官差的手:“这场赌约,若是衙门的人参与,我特么可不认!” 这是眼看斗不过,直接耍赖呢。 老邓也恼:“蔡老六,你当我真治不了你吗?” “各位都瞧着呢!”蔡老六冲左右菜贩子吆喝:“官府这是早看咱们不顺眼,想打压呢!” “老邓你也别吓唬我们,官府见不得我们老百姓赚钱,明天我们全不干了!” 大家附和:“对,不干了!” “不来了,受这鸟气!” “每天起早贪黑,正好回家歇着。” 老邓脸都绿了,这群人竟然拿罢市威胁他。 老百姓天天都要吃菜,真要罢市,那平民也跟着造反。 他太阳穴凸凸的,却不能不冲年轻官差喊:“你先回来,等关市后再买菜!” “……”那就眼看着钱朵输? 年轻官差愤愤不平,却不得不听话的将萝卜放回原处。 水生和裴乾,对视一眼,准备发信号喊自己人。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哎,是不是你家卖的美心萝卜,又脆又甜?” “……是!”这不是裴乾提前安排好的那个仆人。 管事看都没看萝卜成色,直接掏钱包:“别卖了,剩下的我全包!” 钱朵:“……” 总有意外惊喜从天而降。 蔡老六瞪眼:“是不是你们安排好的?” 管事闻言一抬头,立刻堆起笑脸:“哎呦,这不是六哥吗?” 109、钱朵必须赢了 赌约的最后一炷香,被燃起。 钱朵只剩了最后半车萝卜。 有人来买,却是蔡老六认识的。 蔡老六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对方之后,终于认清楚来人:“刘老板怎么亲自来菜市?” 来人姓刘,上尧县最贵酒楼的老板。 本县从上到下,但凡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以订到他家酒楼的席面为荣。 裴乾给钱朵订的落脚地,就是他家的。 蔡老六当然也知道钱朵住在那,皮笑肉不笑地问:“刘老板莫不是别人请来的托?” “哎呦,六哥哎。”刘老板长的一团和气,闻言当即笑道:“您看谁能请动我当托?” “实在是最近生意太好,今个儿菜不够,我这不着急忙慌来菜市再买点。” 蔡老六瞅一眼燃着的香:“那行,来这边看,你要啥菜又啥菜。” 他身后的菜贩子也急着想拉住这位大主顾:“刘老板,您要什么说一声,我给您送去,以后不用亲自跑。” 刘老板没动。 菜贩子迫于蔡老六银威,使劲拉踩钱朵:“这买菜呢,还得买咱自己人的。” “那种没来历,只做一锤子买卖的外地人,千万别信。” 刘老板心不在焉点点头,转头问钱朵:“赶紧的,称重!” “好嘞!”钱朵答应一声,催水生赶紧称重:“可惜没有赠送的菠菜了,我就给老板算便宜呢。” 刘老板摇头:“就按原价,只要品相好就成。” 钱朵当即喜笑颜开。 水生都以为这单生意做不成了,现在峰回路转,他激动的两手发抖,差点被抱住萝卜。 “品相肯定没问题。”钱朵算盘打的飞快,迅速将价格算好,拿给对方看。 刘老板只扫一眼,从钱袋里抓了一把,只多不少,塞给钱朵:“给我直接送酒楼后厨。” 说完就走,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菜贩子结结巴巴:“六、六哥……”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蔡老六凌乱了,百思不得其解,平常请刘老板都请不动,上次官府组织商会活动,对方都不去。 怎么就买了钱朵的菜? 钱朵那么大能量? 不可能! 乡巴佬而已。 他再看一地掰开的糠芯萝卜,肯定是菜不好,人家没看上眼。 想到此,蔡老六抬脚就将菜贩子踹一边:“奶奶个熊,以次充好,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菜贩子冤死:“我没有!” 然而事实俱在,谁也不听他解释,所有人都记住了他。 谁让他在这场赌约里,跳的最欢,但凡有个去钱朵摊前的,都被他想办法拉走。 枪打出头鸟哇。 其余侥幸没没拉出去的菜贩子,悄悄后退两步,一下子将气急败坏的蔡老六给闪了出来。 那边年轻官差,将没送出去的钱袋收回怀里,喜滋滋端起剩下的一指香:“钱姑娘,赢!” “赢了赢了!”水生跳起来欢呼,脸涨的通红。 裴乾也激动的抹眼角。 如果真让钱朵在上尧县吃了亏,扒他三层皮墨宸也不愿意呢。 其余留下看热闹的人群,都去瞅蔡老六。 谁不知道这是个地头蛇。 都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钱朵将钱收好,隔着人群对脸色难堪的蔡老六说:“你七尺男儿,该不会输不起吧!” “放屁!”蔡老六脑子轰隆隆,下意识反驳对方说他怂。 钱朵点点头:“今天菜市所有人作证,我两车菜卖完了,你输了!” “蔡老六,现在你立马绕城跑三圈,喊朵朵蔬菜行钱管事是我姑奶奶!” 蔡老六肯定不答应。 这不是踩着他的脸,为钱朵造势吗? 他没那么蠢! 但是赖账…… 地头蛇,也有地头蛇的规矩。 拿钱办事,讲一个信字。 那些菜贩子不敢说什么,但是菜市可不只是菜贩子。 出来采购的大户人家仆人、附近的住户、各大酒楼客栈留下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出去说他蔡老六输不起,说话不算数,那以后上尧县地头蛇就要换人了。 蔡老六脸生疼,心里后悔跟钱朵打什么赌。 找几个人暗地里将人撵出上尧县,哪来今天这么多事? 老邓这会儿,挺胸昂头,恢复了往日的官威:“愿赌服输,蔡老六,请吧!” ………… 刘老板快走进酒楼,就听到有人喊:“朵朵蔬菜行钱管事是我姑奶奶!” 店里跑堂和客人,闻声纷纷挤到门口和窗户前: “怎么了这是?” “一大早就有人发疯?” “哎哟哟,是蔡安。” 认知蔡老六的人,都知道蔡安。 蔡老六身边第一狗腿,马前卒。 大家兴奋起来:“蔡安怎么回事?官道上疯跑。” “他喊的什么?” “朵朵蔬菜行钱管事是我姑奶奶?” 众人面面相觑。 朵朵蔬菜行怎么没听说过? 钱管事、姑奶奶,这又是哪路神仙,能让蔡安这么疯的满城喊? “哎呀,这你们不知道了吧?”当即有跑堂出来解释。 早上菜市的赌约,早就通过采购的管事们给传遍了全城。 没一会儿,上尧县上到官家太太,下到叫花子,全知道蔡老六打赌输给了一个小丫头。 有人摇头:“蔡老六输了,竟然让手底下人代罚,不仗义。” 于是乎,蔡老六不仗义,跟着蔡老六赌输了,又在城里众人口中转了一圈。 刘老板笑着摇摇头,转进后院。 酒楼三进大院。 前面是堂食,二进院是客房。 他直接走进最幽静的那套小院,扣响了门。 “进!” 得到允许,刘老板轻手轻脚走进去,神情变得毕恭毕敬,对廊下手握书卷,面如冠玉的人说道:“公子,赢了。” “哦。”墨宸放下书卷:“说说。” 刘老板当即将菜市上的事情,从钱朵进菜市开始,一一说个清楚:“即便小的不去,钱管事也是有本事赢的。” 半响,墨宸才说道:“下去吧。” 刘老板抬头,墨宸神情淡淡,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又拿起书卷。 公子这是关心,还是不关心? 还是埋怨他现身太晚,让钱管事受了那蔡老六的气? 十七冲他摆手:走吧走吧,没事别瞎琢磨。 顶点 110、热情如火刘老板 钱朵也算一战成名。 既挫了蔡老六的嚣张,又打出了蔬菜行的名号。 裴乾和水生,走在路上,脚底下都像踩了云朵,飘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咱赢了,姐厉害。”这是水生。 裴乾抹泪:“是我连累师父。” 钱朵烦都烦死:“便宜你了,惹这么个乱子,都被让你家有机会掏钱买菜。” “这事翻篇了哈,赶紧去找铺面,趁这波热度将朵朵蔬菜行开上尧县来!” 云岗镇是大本营,上尧县就是征程的起点。 这里道路四通八达,还有镖局保驾护航。 掌控全青州老百姓的菜篮子不是梦。 镖局? 钱朵皱皱眉头:“蔡老六是行风镖局家的女婿?” “对!”裴乾忙说:“不过他在镖局说话,不如那二当家魏九管用。” “魏九又是谁?” “镖局……二当家啊。” 得! 裴乾知道的,跟钱朵一样多。 钱朵打手一挥:“别想那么远了,这两天你跟我上街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还是趁热将店开起来,再说以后。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来。 ………… 蔡老六连着两天丢人,脸皮再厚,一时半会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他关在屋里生闷气。 蔡老六不出门,倒霉的是他的女人。 别他随手拽进屋的通房,哭的凄厉渗人,听得兰花不敢屋里待,躲到了花园。 她的丫鬟叫小翠,透过窗子偷偷看了一眼,吓得脸都白了:“太太,您是没见那个通房,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千万别闹出人命。 兰花气道:“谁知道他哪里受了气,回来折磨人,还不如去院子里找那些姐儿去。” 小翠想了想:“咱也不出门,外面爷们的消息也不给咱说,两眼一抹黑的,不如找蔡安问一问。” “好歹知道姑爷为什么气,哄的时候也好投其所好。” 兰花觉着很对:“那你赶紧去找蔡安来!” 嫁鸡随鸡,嫁给蔡老六,就得为他打算。 再这么闹下去,等大师兄回来,什么都不剩给他们。 丈夫再不好,也是自己的。 大师兄做了总镖头,她可就从总镖头闺女,沦落成依附镖局生存的可有可无之人。 小翠很快将蔡安找来,直接带到花园亭子里。 兰花坐在亭子里,问蔡安:“你家六哥在哪惹一身邪火?” 蔡安刚跑完圈,累得腰酸腿疼吐舌头,听到太太问话,心里一肚子苦水:“六哥被一个女的给耍了!” 不过他不会说是他们先欺侮的人。 反正兰花不懂外面的事,就知道屋里绣花,蔡安随便编个兰花听得懂的缘由哄人。 在他嘴里,钱朵就是水性杨花,靠勾搭男人作生意的。 至于打赌,那肯定因为对方诡计多端,欲迎还拒。 蔡老六着了人的道,又没将人弄到手,气得! 兰花:“……” 这叫什么事。 小翠皱眉:“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家里绣花,跑出来跟男人挤在一块做买卖,真是有伤风化!” “可不是!”蔡安点头。 有人跟着骂钱朵,他心里终于舒服些。 兰花知道了原因,哭笑不得。 等蔡安走了,她才对小翠小声说道:“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姑娘,至于生那么大气?” “你去打听打听,那姑娘什么来路,若是想攀上咱家爷们,好歹给男人留个面子。” 实在不行,她亲自劝一劝。 ………… 钱朵累了,起的太早,想回去睡回笼觉。 她撵走裴乾,领着水生回了酒楼。 刚踏进二门,刘老板就笑眯眯迎上来:“钱管事,您回来了?” “……刘老板,今天谢谢您呢。”钱朵愣了一下,立刻堆起笑。 刘老板说:“客气客气,整个上尧县都知道,蔡老六跟您打赌打输了。” “钱管事年纪虽小,巾帼不让须眉,实在让我等佩服佩服!” 钱朵:“……” 若说刘老板最后关头帮她解围,已经让她怀疑。 现在刘老板热情如火,钱朵心里笃定对方有鬼。 “那个刘老板,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有啥说啥。”钱朵直接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咱俩之前不认识呢。” 刘老板神情变都没变,依旧笑成一尊弥勒佛:“我早就看那蔡老六不顺眼,不过没理由收拾他。” “钱管事帮我出了一口气,刘某肯定要尽绵薄之力,帮你打赢赌约。” 钱朵:“……” 理由很牵强,她不信。 刘老板不管钱朵信不信,反正他说的话自己信就成:“钱管事,为了表示谢意,我做主将您的乙字号房免费升为甲字号。” “独门小院,环境幽静,每天免费供应两碟水果,十二个时辰免费供应热水,送餐到房。” “……这,不好吧?”天上掉馅饼,铁定是陷阱。 钱朵不愿意去。 但是刘老板热情难耐,让钱朵无法拒绝。 钱朵冲水生使眼色:赶紧将裴乾给喊回来。 实在有事,县令公子头衔还能用一用。 水生机灵,掉头就朝外跑。 他留在这帮不上忙,还不如去叫帮手。 只希望钱朵姐能撑一撑。 刘老板将钱朵带到一幽静小院:“我们酒楼,总共就三座甲字号独门小院。” “其中一座靠前面堂食,有点吵,这边两座闹中取静,外面有护院,闲杂人一般闯不进来。” 钱朵:“……” 越听越害怕。 刘老板说:“您住里面这一座。” 说着他拿钥匙开门。 钱朵阻止:“我住外面那一座吧。” 逃跑的时候离前门近点。 “那一座住上人了。”刘老板一句话,堵得钱朵死死的。 小院被打开,钱朵探头一瞧,布置的有模有样,倒是真雅致。 刘老板站在院门口,将钥匙往钱朵手里一塞:“钥匙您拿着吧,手续我已经给你办齐整,需要什么就拉门口小铃铛,立刻有跑堂伺候。” 他挥一挥手,迈着四方步离开。 钱朵手握钥匙,感觉很懵。 这也不像要囚禁她,还给钥匙呢,还有小铃铛。 她回头瞧一瞧小院,阳光明媚,环境优美,关键还是免费! 这谁扛得住? 住就住,谁怕谁! 钱朵径直进屋,推开房门,一抬头,胆子都快吓没了:“公、公子!” 顶点 111.公子您别扣我月银 八仙桌上架着个小火炉,上面坐着煮水的壶,咕嘟咕嘟往外冒泡。 一身玄衣的墨宸,眉目如画,正凝神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犹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若钱朵没有背着他偷跑出来,此时此景定当忍不住吟诗一首。 可惜呢。 钱朵垂着自己挪不动道的软腿,暗恨自己没出息。 做人小弟,当有自觉。 钱朵赔笑道:“公子不是出远门了吗?原来在上尧县,早知道我就来找公子,有您在身边,做什么都踏实。”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听的话先砸出去再说。 墨宸垂目,慢慢冲好两杯褐色好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模样,实在太吓人。 钱朵哆嗦了两下,从记忆里使劲扒拉,想看看墨宸对小弟客气的后果是什么。 嗯……云岗镇墨宅,除了她和张管事,就没什么小弟! 那只能用以往经验对付。 “公子,我错了,别扣我月银。”态度摆出来,有错没错先认了! 墨宸捻了捻食指,淡淡道:“哦,还可以扣月银。” 好像钱朵提醒了他一样。 钱朵:“……” 让你多嘴! “坐!”墨宸吩咐。 “好嘞!” 钱朵不敢不从,立刻拖着发麻的腿坐到墨宸对面,小手背后,一副乖乖听话的好模样。 墨宸修长的手指,将一杯茶盏往钱朵那里推了推。 钱朵忙双手捧过去,轻轻抿一口。 温暖的茶水,从喉咙滑过,瞬间温暖她冻了一早上的身体。 钱朵忍不住打了一个舒服的冷颤,忍不住将茶水全部饮下。 墨宸提起茶壶,又给她满上。 惊得钱朵立刻站起来:“不敢劳烦公子。” “坐。”墨宸又是淡淡一句。 钱朵拘谨坐下,捧着茶盏,板凳上像放了针,扎得她屁股七扭八扭做不稳当。 房间里除了咕咚咕咚热水沸腾的声响,就是外面沙沙的春风。 这种做错事,戒尺却迟迟打不下了的感觉,钱朵好像回到小时候,将外公最心爱的花瓶打碎,心惊胆战等对方回来罚她的时刻。 外公肯定舍不得打她。 但是墨宸不一定呢。 亲人和东家,那可不一样。 “公子,您说话呀,怪吓人的!” 墨宸闻言,端起茶盏抿一口,又轻轻放回原处,这才开口:“好玩吗?” 钱朵愣了愣,突然福至心灵:“刘老板,是公子派去帮我解围的?” 墨宸不置可否。 钱朵笑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忙说:“其实公子不用担心,我早让那裴乾喊了人,不怕咱的菜卖不出去。” “之所以放最后才出来,是想着能多卖点就多卖点,赚别人的钱,总比赚自己人的钱令人快乐,对不对?” “哎呀,刘老板付的钱,是不是公子给的?” “那咱可亏了!” 白送了半车萝卜。 钱朵捂紧钱袋,凭本事挣的,这也肯定不能还回去。 墨宸将她所有细微动作都瞧在眼里,侧头暗自叹口气,本来着急的心突然就被钱朵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给抚平。 货物出事,本就是管事的责任。 何况她已经处理妥当。 所以,钱朵并没有错。 他气的什么? “书读完了吗?要考试的。”墨宸沉默好久,终于找了个可以生气的原因。 钱朵:“……” 魔鬼! ………… 水生来上尧县时间短,凭着印象,一路寻到裴乾家里。 裴乾并没有回家。 仆人说一早就没回来,大概去了茶肆。 水生按照对方给的地址,急匆匆赶去。 裴乾点了两盘点心,正在听书。 “裴公子!”水生挤开人群,在一角落里找到了他。 裴乾瞧见他,笑着招呼:“水生,来来来,今个儿是现编的段子:震惊,蔡老六竟然输给了她,数百人围观!” 这帮说书人编段子可真快,标题也忒渗人。 但是裴乾喜欢。 水生可没心情:“裴公子,酒楼老板给我们升了免费甲字院。” “那不好吗?”裴乾没当回事:“肯定老板也听书了。” 这什么跟什么? 水生着急:“不是,钱朵姐让我来找您求助,怕那老板跟蔡老六一伙的!” 裴乾一怔,脸色也变了。 对! 一高兴,倒忘了蔡老六不是个东西。 “走走走,赶紧去!”裴乾点心也不吃了,书也不听了,比水生还着急。 等小红寻过来,桌子早收拾干净换了别人。 她打听了一下,知道裴乾被一个乡巴佬拽走。 那肯定是跟着钱朵的那个半大小子! 哼! 小红捏着请帖,只能气呼呼朝酒楼走去。 ………… 钱朵应付了墨宸的考试,将这次处理危机,拼命往书本里学的那些东西上靠。 比如……就使劲靠呗。 也不知道墨宸是气的不愿意再搭理她,还是真被哄弄过去,竟然让她过了,并甩出了新的书本。 还真是…… 钱朵捏着新书,心里扎了顿小人,才又挤出笑容:“公子,我想在上尧县租赁铺面,开朵朵蔬菜行分店,您看可以吗?” 既然墨宸来了,钱朵趁机提出自己计划。 虽然她也没那玩意。 墨宸食指敲着桌子,并没有立刻答应。 钱朵也觉着云岗镇的刚开业,就来县里开分店,步子迈太大,在不小心扯着蛋。 虽然她也没那玩意。 但是不开,心里觉着可惜:“今个儿蔡老六的人满城给咱宣扬,不趁热打铁都对不住他们的帮忙。” “咱的菜,早晚也要运出来,这是个机会呢。” 墨宸轻轻叹口气,端起茶盏:“自己看着办。” 钱朵眼睛一亮,身体不自觉前倾,说话的气息都快喷到了墨宸脸上:“公子您同意啦?” 气息太近,墨宸的心头最软的那块肉,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痒的让人受不了。 他不动声色躲开,垂目饮茶。 钱朵兴奋地继续说:“我就知道跟着公子是对的,能实现自己成为首富的理想!” 躲在暗处的十七:“……” 跟着公子,竟然只想成为首富,理想也太卑微。 钱朵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公子,我灵泉水用完了,不是依赖它,总要留点备用不是?” 所以……钱朵伸出了爪子。 十七:“……” 回避还是不回避? 112、我对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墨宸耳尖微红,迅速起身:“放肆!” 钱朵跟着站起来:“就一点,不依赖!” “不行!” “哎呦,真的,就一点,赶紧让我摸一下。” 因为院门没关,直接走进屋的裴乾:“……” 他又听到了什么? 一头雾水的水生:“……” 墨公子啥时候来的? 暗处的十七:“……” 不用回避了。 墨宸无处安放的眼睛,终于恢复冷静,冲裴乾等人呵斥:“出去!” “是。” 裴乾来不及跟钱朵有眼神交流,立刻转身离开,并体贴关上屋门。 水生指一指屋里:“我姐、墨公子……” 他有点乱。 裴乾一把揽住他:“别问,男未婚女未嫁,正常!” “……”更不正常了好吗? 水生一脸担忧。 十七叹口气,也悄悄退回隔壁小院。 墨宸皱了皱眉头,知道这里真的就剩他和钱朵两个人。 钱朵一无所知,冲墨宸解释:“我那不是怕刘老板害我,让水生找裴乾救命来着。” 就是来的有点巧,好像误会了什么。 哈哈哈。 好尴尬。 钱朵慌里慌张:“公子裴乾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去给他解释。您放心,我对您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真的,不信您看我真挚的眼睛。” 墨宸眸子里的光黯了下去,幽深不见底。 他下意识捻了捻食指,随后负手远离钱朵:“我在上尧县有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必须的,我绝不给公子拖后腿。”钱朵积极表态。 墨宸默了默,总觉着心口缺了块东西,胀得发酸,却找不出缘由。 最终,这种酸胀化为一声浅浅叹息。 他推门走出房间。 外面蹲着的裴乾和水生,立刻起身。 裴乾上前笑问:“公子去哪?” 墨宸冷冷扫他一眼,一言不发走出院落。 裴乾亦步亦趋送出去,却见墨宸一拐弯,进了隔壁的小院。 “……”比邻而居,近水楼台。 呵,男人! ………… 朱娇娇坐在闺楼,仔细绣着手中帕子。 小红进来,先去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上前回禀:“小姐,帖子已经送去了。” “钱姑娘怎么说?”朱娇娇停下绣品,抬头笑问。 小红:“奴婢没见着,将请帖交给酒店跑堂了。” 她不愿意朱娇娇跟钱朵多接触,小姐多单纯呢,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可是小姐执意邀请,小红只能拿了请帖,想着让裴乾交给对方。 结果裴乾却被钱朵提前喊走。 小红只能追到酒店,却被拦在外头,说闲人不能进去。 想到这,小红就咬牙切齿:“小姐,您面对那个钱朵,可张点心吧。” “她对裴公子没意思,但是裴公子对她可不一般。” “去了酒楼,奴婢才知道,她升到了甲字院,您想想,裴公子这是下了多大的血本!” 甲子院,县里首富也住不起的。 一天的房钱,都快赶上裴县令一个月的俸禄。 裴乾为了一个乡下丫头,可真是舍得。 朱娇娇也听愣了:“啊,裴哥哥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哎呦小姐!”小红急死了:“这是银子的事儿吗?” 朱娇娇问:“不是吗?” 小红:“……” 心好累,不想说话。 朱娇娇反而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看那钱姑娘目光清透,态度正直,且裴哥哥一言一行也不似有那种想法,反而带着一丝敬畏。” “你我肯定是误会了。” “既然误会,又是裴哥哥的朋友,不如亲近些,免得裴哥哥为难。” 小红愣住,是这样吗? 她怔了半天,无可奈何:“小姐,您就太善良了。” 万一是钱朵段位高,奸诈的让足不出户的小姐看不出来呢? 她得多盯着些! 这边钱朵,已经拿到了请帖。 她两手捧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水生听裴乾念完帖子内容,不太理解:“啥花那么好看,还要专门下帖子摆席面,花钱请人看?” 田间地头野花多的是,不花钱都没人看。 这就是城里太太们的快乐? “城里有钱太太们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裴乾摆摆手,让他一边去,转头解释给钱朵听:“说是赏花宴,其实就是县里那些有头有脸人物的太太们,一个外交的手段。” “本来这宴会,该死我娘牵头,她老人家不是没了吗,就改成了县丞的夫人。” “县丞夫人王氏,人一团和气,对官太太和商户太太一视同仁,没有什么门第偏见。” “而且你这帖子,是朱娇娇下的。” “到时候领路的丫鬟会直接将你领到她跟前,所以更不用担心。” 钱朵根本不是担心。 虽然她穷,但是小时候富过。 她印象里,不止外公,就是娘亲也一年办上几次宴会,帮助爹扩展夫人外交,拉拢人脉。 “你说,全县有头有脸的太太们,都会去吗?”钱朵问。 裴乾点头:“肯定会,多好的往官太太跟前凑的机会。” 谁不去谁傻。 钱朵又问:“那行风镖局也会有人去吗?” 裴乾突然心塞:“蔡老六媳妇肯定去。” 全县都知道兰花脑子上的坑特别大,到时候可别给钱朵吃瘪。 裴乾小心说:“要不,咱不去了,反正这种太太们的宴会,无聊的很。” 钱朵放下请帖,点点上面的日期,就在大后天:“去肯定得去,分店开业得需要这群太太们捧场呢。” 管家的太太,那都是潜在的大客户呢。 钱朵吩咐道:“水生啊,趁着还有三天时间,你抓紧回云岗镇再掉两车蔬菜,咱送礼用。” 舍不得孩子套不狼,下下本! “小乾,上尧县你熟悉,这两天咱去看看菜市附近转一转,问一问有没有铺面租赁。” 突然浑身充满了干劲。 裴乾“哦”一声,再三确认:“你确定参加宴会?” “去!”必须去。 太太们是一回事,还有个蔡老六呢。 裴乾这小子靠不住,上尧县的人际关系还得靠她自己打听。 既然行风镖局有人去,她正好凑过去侧面打听一下八卦,说不定有那什么魏九的消息。 书上不是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裴乾担心钱朵被人瞧不起,紧跟着又来一句:“咱还是先去置办一身参加宴会的行头吧。” 总不能就穿身上这种家常衣裳,还是粗布的。 “……”又一个魔鬼! 没想到的开支,钱朵心好痛。 顶点 113、公子,借点钱? 酒楼免费升级的甲字号小院,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撵走了非要拽着她上街买衣裳的裴乾,送走了赶回云岗镇调货的水生,钱朵靠在床边的贵妃椅上,翻开墨宸新给的书卷。 竟然是各朝各代明相的策论集。 这哪看得懂? 跟她买卖也扯不上关系呢。 钱朵翻了没有两页,就开始打哈欠。 再翻两页,慢慢闭上眼睛,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睡熟。 手握书卷,别阳光照的慢慢闭上眼睛。 一道悠长的石板路,直通到前堂。 小钱朵一摇一摆,爬过高高门槛,直扑一位老人家:“外公,你看朵朵的新衣裳好看吗?” “哎呦,真好看,朵朵就适合鲜艳的颜色。”老人家将小钱朵抱在怀里:“又重了,外公要抱不动了。” 小钱朵咯咯笑起来:“那我少吃点,外公就一直能抱我。” 老人家摇摇头:“那可不行,我的朵朵要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一辈子不缺好吃的,天天换洗衣裳。” 多美好的愿望。 然而转眼之间,外公全家被戴上枷锁,流放三千里。 “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外示朴野,中藏巧诈……误天下苍生……” 这是下狱的诏书,世人都说外公奸相,与民争利。 就连父亲也认同这一说法,除了拿钱财疏通流放路上的官吏,竟不替外公辩解一句。 高高在上的相国,一夜之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钱朵的身上珠宝被抢,连衣服也被剥掉,她去抢,却被钱芷等人一把推倒地上。 钱朵一下子睁开眼睛,窗外春光酣畅,心里却是无边愁苦;所喜之物消融归化,所眷之情音容已杳,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钱朵一个激灵。 她抬起迷茫朦胧的眼睛,使劲揉了揉,才看清楚是墨宸。 手中书卷早在她睡着时就跌落在地,墨宸此刻刚捡起书卷,眉头轻蹙。 钱朵知道他爱书,不喜人弄皱,慌忙起身:“对不起,我,哎呦!” 起的太猛,突然头晕。 钱朵身体超前晃了晃,一下扑在了墨宸怀里。 “……” “……” 片刻之后,回过神的钱朵猛然跳开,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真的头晕。” 埃,不对! 多好的机会,刚才怎么没想着进空间。 再回头,已经来不及。 墨宸退后一步,垂目看着书卷, 也不知道为了掩饰尴尬,还是书上内容真的吸引他,。 他慢悠悠念道:“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辄缘之为奸,以扰百姓……” 声音低哑,难得带着一丝暖意,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让钱朵从梦里带出的惶恐,慢慢退散。 “公子,别念了,再念我又要睡着。”关键念的东西,钱朵不爱听。 倒是忧国忧民,可惜护不住一家老小,又何必。 钱朵没那么高的境界,只想努力挣份钱,照顾好想照顾的人。 至于天下大事,就交给庙堂那些能人。 她就是一小老百姓。 墨宸沉默一下,说:“多读书吧,能辩是非,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钱朵摸了摸鼻子,谁能牵着她走? 她倒是有一件事,想牵着墨宸鼻子走:“公子,我接到朱县丞家的赏花宴请帖。” “这是个让上尧县上流太太们认识咱云岗镇蔬菜的好机会,不能跌份不是?” 她用一件极其俗气的事情,成功将墨宸从高高在上的境界,拉到凡尘。 墨宸捏紧书卷,似笑非笑看向钱朵:“钱管事,你真是抠门抠到新境界。” 钱朵干笑两声:“生意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抠呢?” 这叫合理节约成本。 其实冲墨宸开口,是她想好的。 自己是没钱,手里的银子因为签了管事合约,一年内不愁吃喝,就全买了东西托人送到外公处。 如今身上,真的没有一点私产。 宴会又不能不去,身上衣裳实在不适合那种场合,只能开口求助墨宸。 裴乾倒是想给她买,她不愿意啊。 哪能随便接受男人的东西。 但是墨宸不一样。 反正已经欠了好多人情,一时半会还不上。 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再借点也没啥不好意思。 冲着墨宸,钱朵自然而然就开口。 但是墨宸却误会,以为钱朵是伸手要:“若是没记错,咱们的契约里,包吃包住,不包一年四季衣裳。” 钱朵瞪圆眼睛,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若是没记错,公子当初为了我入伙,可是主动送了两身衣裳。” “现在又说什么不包衣裳,这跟没骗到手就百般讨好,骗到手即刻弃之如履的渣男,什么区别?” 墨宸挑眉,上下打量钱朵几眼,面色不虞:“钱管事遇到过渣男?” “……这是比喻。”请关注重点好不好? 清冷的声音又响起:“那渣男后来如何?” 钱朵简直无语:“没有渣男,那是比喻!” “哦。”墨宸淡淡应一声:“那就是说,我是。” 钱朵浑身张嘴,也说不清楚。 再看对方模样,可不像不懂,分别就是故意。 她回过神来。 朵啊朵,扯什么比喻好,偏偏将墨宸比喻成渣男。 钱朵暗中后悔,真是对方给了三分好颜色,她差点忘了上下尊卑。 再说,她也没说白要啊! 她忙换副笑脸,让声音听上去颇为委屈:“那个,是我没说清楚,让公子误会。” “我可不是让公子送我,是借!” “还有,那个,我不是没有公子有品味吗?” “想请公子亲自代劳挑两身,至于银子嘛……实在是我手头太紧,一时拿不出来。” “所以公子,其实就是您借给我!” 有借有还那个借! 墨宸沉吟片刻:“好。” “我也不是虚荣哈,我是怕丢了公子的脸……啊?”钱朵还在使劲往回拽,突然听到一个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公子,您、您同意给我买衣裳?” 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了呢。 墨宸盯她一眼,抬起握着的书卷,指一指墙角摆着的笔墨纸砚:“去写欠条。” “……”原来是这个好。 114、好为人师的兰花 钱朵成功借到钱,虽然达到目的,为什么听到墨宸让打欠条,心里忽然有小小委屈。 真是婊里婊气,蹬鼻子上脸。 钱朵唾弃这么矫情的自己。 她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书案前,铺上纸张,写下欠条两个字,然后停住笔尖:“数额写多少?” 参加这种县里太太们的宴会,要花多少银子置办衣裳呢? 钱朵真没经验。 墨宸慢悠悠说:“数额先空着,等我算好给你填上。” 所以钱朵只需要写清楚事由和签字画押即可。 钱朵将空着数额的欠条写好,毕恭毕敬递给墨宸。 墨宸收起,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很忙,无事勿扰!” “好嘞!” 钱朵弓着腰,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直起身子。 然后一想。 不对啊。 “这是我的屋子好不好!” 明明是他不经允许进来,还赚走一张欠条。 怎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呢? 钱朵凶巴巴拿起书卷。 读书! ………… 上尧县最好的成衣店,叫缥缈阁,以价格贵材质好款式好新著名。 据说,缥缈阁的成衣款式,都是按照京中流行还绘制。 店里两个当家的裁缝,千金难请。 有钱地位却不高的富商太太,都是亲自到店里,排队等着裁量衣裳。 兰花虽然家里地位不高,但是手中有钱,衣裳一天换不带重样,是缥缈阁的常客。 赏花宴,她也得了请帖。 正巧听说缥缈阁新进了衣裳图册,好多太太们都排队预定,她也蠢蠢欲动。 不管哪个年纪,什么地位的女人,谁能扛得住新衣裳新首饰的诱惑? “太太,这是我们新来的款式和布料,您先坐雅间稍等,师傅一会就好。”缥缈阁的人将兰花请进挂着门帘的雅间。 进去的那一瞬间,兰花起码看到两三个眼熟的太太和夫人。 等缥缈阁的人走了,她对小翠说:“今天排队的人不少。” “谁说不是呢。”小翠说:“后天就是赏花宴,现做是来不及,只希望店里多点成衣。” 都怪缥缈阁新款式来的太晚,早几天,也能请裁缝量体现做。 兰花翻开手中的画册:“就是成衣也是好的,你看人家京里流行的,就是比咱县里好看。” 小翠也凑过去。 两个人对着画册选半天,才艰难的选出几身。 小翠掀帘子喊人:“店家,将这几件成衣拿来试一试。” 没一会儿,店里的人将几件衣裳送了进来。 雅间里有镜子,让丫鬟们伺候着换好衣裳,自己比划合适不合适就成。 小翠将衣裳挂在衣架上,数了数:“不对,怎么少了两件?” 店里人赔笑:“咱缥缈阁的规矩,但凡有客人买走的款式,就不再对外出售。” 这也是打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头。 确实没哪家夫人愿意同人撞衫,缥缈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意比别家更好。 小翠皱眉:“谁下手那么快?” 她们也是得到消息就赶来,竟然还是晚了。 “真是可惜,还想看看裙摆坠满珍珠的那件,是不是真的华丽。”小翠说道:“还有那件从腰间往下绣一长条蔷薇花瓣的,穿在身上到底好不好看。” “必须好看。”店家人说:“那是京中最流行的两件款式,据说是仿着宫里贵妃娘娘的宫服做的。” “当然,贵妃娘娘裙摆坠的是南珠,绣的是金丝牡丹,咱是不敢用那么逾越的东西。” 但是有珍珠和金丝线,对于他们小县城来说,也足够奢华。 何况行风镖局也买得起。 小翠听着心里更痒痒了。 兰花衣裳就穿一次,然后就赏给小翠和院里其它人。 作为贴身丫鬟,这两件珍贵衣裳,肯定是赏赐给她的。 小翠记在心里,帮兰花试换衣裳时,忍不住说:“也不知道谁家那么有钱,下手又快。” 變朝不禁商人和官员衣着。 只要有钱,一样穿金戴银,考科举。 兰花在心里想了想:“躲不过县里那几位夫人,都是咱得罪不起的。” “看款式,也不是上年纪的太太们能穿的。”小翠还是想得慌:“县里能穿得起的千金小姐,也就县丞家那位吧?” 又是个娇滴滴的爱哭鬼。 兰花闻言,倒是想起一件事:“说起朱小姐,我舅母家的表弟年纪倒合适,又出息。” 小翠愣了愣:“不是说,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正在说亲?” 兰花不以为意:“县令公子又如何,十七八了还是个秀才,哪有我表弟好,已经是个举人了。” “……”可是表少爷,已经快三十了,远在州府,家里还死过一房妻子。 让官家千金做继室,好吗? 兰花说起表弟,眉飞色舞:“前个儿收到舅母的信,说表弟捐了个官,在州府衙门。” “虽说他死过一房,但是官衔却比小小县丞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说起来还是朱小姐高攀。” “后天趁着赏花宴,我给县丞夫人提一提。” 小翠觉着这事难,又不好让兰花扫兴,于是不着痕迹转了个话题:“太太,舅老爷家捐了官,那得花不少钱吧?” “是呢。”兰花眉头一皱:“据说家里的田地,卖了几亩,刚刚凑够。” “自从舅舅去世后,舅母与我就生份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好歹我能帮衬帮衬。” 小翠没吱声。 说完舅家,兰花又想起一件事:“我怎么听人说,县丞家里,也给了那卖菜的丫头一张请帖?” “奴婢也听说了!”小翠记着这件事:“是朱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到酒楼去,好多人都看到了。” “奴婢想不明白,一个卖菜的,竟然也能得一张请帖,那赏花宴上,是不是还有卖猪的,挑粪的?” 真是降格调! 若不是县丞夫人亲自主持,她们肯定就不去了。 不过小翠很快找到理由:“奴婢听说,那姓钱的丫头,跟县令公子认识,这次害咱家老爷吃瘪,也是县令公子出手。” “外面都传县丞夫人想与县令家结亲,肯定也听说了什么,所以将人请来,当众羞辱一番,好让她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 一心想撮合表弟和朱娇娇的兰花,不管县丞夫人怎么想:“那丫头,没人教她,我就教她懂得男为天,女为地,女人别跟男人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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