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秦朝当神棍 - xp1024.com
《我在秦朝当神棍》


第一章 我为秦王炼仙丹

“捷报,捷报。齐王建不战而降。六国灭,四海一!”

报信的小卒骑着快马,高喊着穿过了半个咸阳。直到兰池宫门口,这才跳下马来,压低了声音,不敢再喧哗了。

不过,大秦一统天下的消息,还是迅速的传遍了宫中。

兰池宫,迎仙殿,角落中有一处小小的丹房。

李水坐在丹房里面,一边煽火一边叹了口气:“秦始皇统一中国了啊,距离焚书坑儒不远了。”

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越到了秦朝,重生在了一个叫槐谷子的方士身上。

这个槐谷子年纪不大,胆子却很大,经人举荐,来到宫中,为秦始皇炼丹。

可他水平不行,是个二把刀,炼丹屡次失败,简直是方士中的笑柄。

听说这些事已经传到了嬴政耳中。秦王暗怒,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骗子。

槐谷子惊惧之下,猝死在丹房。然后……然后李水穿越过来做了接盘侠。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就闻到了一股糊味。一炉丹药又炼废了。

没办法,洗刷丹炉,重新炼制吧。今日再不成丹,恐怕真的要人头落地了。

李水使劲挠了挠头,告诫自己两句:“专心,一定要专心。”

李水把丹炉洗干净了,开始重新生火烤干。这个步骤没什么技术含量,倒是可以摸鱼。

于是他又开始魂不守舍:“其实炼丹不难,只要丹药成型,吃不死人就行。反正长生不老药,没办法验证效果。秦王只要不死,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生了。”

“关键在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炼成了丹药,将来焚书坑儒,全咸阳的方士都被杀了,我还能活吗?”

根据史籍记载,有两个方士暗中诽谤秦始皇,被抓后,互相攀咬,供出来了同党数百人。

所以,自己想要活命,只有两个选择。其一,立刻逃离咸阳。其二,和那些方士结仇,搅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方士不共戴天,不可能是同党。

第一个办法听起来简单,可是皇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而且秦法严密,被通缉的人,根本寸步难行。

至于第二个办法,办起来就有点难了,总不能无理取闹,无故得罪人吧?

李水叹了口气:“不管了,先炼丹,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于是他翻开了槐谷子留下来的竹简,选中了一个丹方,开始在里面放置药石。

这一次的火要小一点,只要不糊就行。哪怕最后不成丹,自己就算用手搓也要给他搓成丹丸。

第一味药是汞。李水直接忽略了,这玩意有毒,真把嬴政吃死了,自己得千刀万剐。

第二味药是铅。这个也不能吃,重金属超标,吃多了会精神失常。

第三味药是硝石。罢了,这个稍微来点吧。

剩下的是草药,什么人参灵芝何首乌,应该没毒。李水一股脑都倒进去了。

最后一味药是硫磺,这东西能吃吗?白素贞端午节喝的什么酒来着?硫磺还是雄黄?

李水有点犹豫,不过手一抖,还是放进去了一些。

这丹方已经被他篡改的不成样子了。不过反正什么仙丹都是骗人的东西,就算规规矩矩的炼丹,秦始皇也不可能长生不老。也许因为自己的篡改,他还能多活几年呢。

李水重新坐在蒲团上,开始煽火。

煽了一会之后,李水心里忽然有点不踏实。硫磺和硝石?怎么这么耳熟?

对了,黑火药的配方,不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吗?

李水吓了一跳,然后又拍了拍胸口,后怕的想:幸好我没有加木炭啊,不然非得炸不可。

等等,那些人参灵芝何首乌,大多是植物,在不充分燃烧下,会不会形成……木炭?

李水打了个寒战,爬起来就向外面跑。结果刚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紧接着,丹炉裂成两半,门窗震落在地,烟尘弥漫,呛得人呼吸困难。

“完了,这下死定了。糊了还可以偷偷洗干净,炸了可就瞒不住了。”李水踉跄着从丹房中走出来,有点生无可恋。

“哈哈,槐兄真乃神人也,炼丹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也算是亘古未有之奇了。看这烟尘弥漫,莫非将丹房烧了?”附近忽然传来一阵贱笑声。

李水抬头一看,对方他认识,名叫卢烈,也是一个方士。

迎仙殿其实像是一座大宅子,里面分了很多小院。方士们居住其中,为皇帝求取长生不老药。

这卢烈就住在隔壁,听见声音之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李水很快记起来,这家伙不是第一次来嘲弄人了。槐谷子最后惊惧而亡,和卢烈在一旁冷嘲热讽脱不开干系。

同行是冤家啊,尤其是槐谷子技术低劣,时不时就被卢烈踩上一脚。

李水看着正在嘴贱的卢烈,总感觉他那张嘴早晚要惹事,没准将来诽谤秦始皇的人当中,就有这家伙。

刚才一声爆炸,动静实在不小,有不少人闻风赶来。先是附近的方士,然后是巡逻的侍卫,然后是嬴政身边的宦官。

如果有人帮忙遮掩一下,或许能糊弄过去。可惜,大家都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来的。

尤其是卢烈,一直在添油加醋,给人讲述槐谷子多么笨手笨脚,把一炉丹药炼得乱七八糟,最后竟然浓烟滚滚,门窗掉落,险些把房子给拆了,简直是笑话。最后他认定,槐谷子必定是个骗子。

李水听得心中暗怒:在宫中指责一个方士是骗子,这是把我往死里整啊。

那小宦官听了一会,就急匆匆地走了,估计是向嬴政报信去了。

李水深吸了一口气,却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他忽然发现,卢烈说了这么多,对于丹炉为什么爆炸,却一直含糊其辞,难道说,他没有见过丹炉爆炸?

是了,史载火药最早就是炼丹方士偶然弄出来的。而它出现的时间,大概就是战国到秦汉。

难道说……自己这次爆炸,是世上第一次?

忽然间,李水有了一个死中求活的办法,于是咧嘴笑了笑,大踏步地向卢烈走过去了。

卢烈见李水一脸的不怀好意,有些害怕,喝道:“槐谷子,你要做什么?”

李水走到卢烈身边,低声说道:“要死了,拉个垫背的。”

卢烈吓得打了个寒战,刚要逃跑,李水就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面。

李水一边打,一边高声叫嚷:“你敢毁我仙丹?我与你不共戴天。”

卢烈躺在地上,憋屈的要命:“我何时毁你仙丹了,这不是无赖吗?”

李水又抬起头来,朝着周围的方士喝道:“尔等毁我仙丹,我与尔等方士,不共戴天。”

旁边围观的方士都有点纳闷:“与我等何干?为何要与我们不共戴天?这槐谷子也太记仇了,不就是你嘲笑两句吗?”

李水正打得带劲,刚才那小宦官已经带着侍卫匆匆赶到了。

小宦官大声说道:“绑起来,大王要亲自审问。”

第二章 我曾梦中遇仙人

侍卫们很麻利的将李水绑起来了。

结果李水一直嚷嚷:“卢烈毁我仙丹,为何不绑了他?”

卢烈脸都白了。

可是小宦官哪管谁是谁非?直接说道:“将卢烈也绑了。”

李水又喊道:“这些方士,个个有罪。毁我仙丹,他们全都有份。”

那些方士全都吓坏了,七嘴八舌的为自己辩解。可是小宦官听都不听,一股脑的全绑了,是不是有罪,自然有人定夺。

于是乎,方士们被绑成一串,浩浩荡荡的押出了迎仙殿。

李水走在最前面,趾高气昂,像是立了多大功劳似的。

跟在后面的方士个个后悔不已,早知道槐谷子这人如此疯狂,就不来凑热闹了。现在他炼丹失败,必死无疑,可临死之时,要是反咬一口,拉几个人下水,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一行人战战兢兢,最后被小宦官带到了一处偏殿之中。

李水看见院落之中,站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身上没有穿着繁琐的龙袍,没有戴着帝冕,只是穿了一身常服,但是那种威严的气度,令人心生畏惧。

李水马上就猜到了,此人就是刚刚统一了天下的嬴政。

小宦官尖着嗓子叫了一声:“见到大王,还不行礼?”

于是李水和身后的方士纷纷跪了下去。

嬴政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理他们,只是看着一间屋子。

那屋子,屋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一阵咳嗽声。

片刻之后,屋门打开,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出来。他向嬴政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公子背上疮疽,已然涨得极大。赤红紧绷,随时会崩裂。到这时,已经无法用药了。”

嬴政的神色变了变,问道:“一旦崩裂,会如何?”

老头咬了咬牙,说道:“神仙难救。”

嬴政有些颓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天命耳,你退下吧。”

那老头行了一礼,背着药箱子走了。

李水跪在地上,心思起伏:“疮疽?其实这东西就是背上的大疙瘩,在后世根本不算病,可是在古代,那简直就是绝症,因为疮疽一崩,随之而来的就是感染。如果能够杜绝感染的话,这倒也不难治……”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嬴政淡淡的说道:“何人是槐谷子?”

李水连忙抬起头来,说道:“臣便是槐谷子。”

嬴政面无表情:“你来到宫中,已有十日,一炉丹药也不曾炼出来。不少人向寡人进言,说你是骗子,你有何话说?”

李水还没说话,身后的卢烈就大声说道:“大王,这槐谷子,当真是骗子啊。世人皆知,仙丹乃仙家之物,此等宝物,只能向仙家求来,岂能由凡人炼制出来?这人妖言惑众,实在是包藏祸心啊。”

卢烈开口之后,其余的方士也纷纷附和。说丹药只能向仙家求,不可以自己炼。

李水这时候终于明白槐谷子为什么受到敌视了。

本来咸阳的方士,全是求药一派。

这一派人就如同后世不靠谱的创业者,对着秦始皇这个投资人吹一通牛逼,拉来一大笔投资,然后就周游天下,美其名曰寻找仙人。

等钱花完了,再回来说仙山有眉目了,只是路途遥远,经费不够。于是又拉来一笔投资。

结果槐谷子这家伙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说不必寻找仙山,我可以开炉炼丹。经济实惠,见效还很快。

这简直是砸了方士们的饭碗啊。砸人饭碗,仇恨不共戴天,也难怪卢烈整天对槐谷子冷嘲热讽了。

嬴政问李水:“你怎么说?”

李水不慌不忙的说道:“众方士寻找仙山,动辄数十年,最终一无所获。大王不加怪罪。为何在下十日未成丹,便要加罪呢?”

嬴政微微一愣,觉得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李水精神抖擞,继续向嬴政说道:“臣只是肉身凡胎,炼制仙丹,何其不易?这十日以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今日总算有些眉目。却不想,被卢烈破坏了。”

“卢烈等人,一直鬼鬼祟祟,窥探不休,再加上冷嘲热讽,影响臣心境。以至于行错一步,导致仙气骤然激发,犹如滔天洪水,全部汇聚在小小的丹炉之中。那丹炉如何承受得住?因此骤然炸裂,这才惹得丹房中烟尘弥漫。大王若是不信,让人一看便知。”

李水叹了口气,一脸哀怨的说道:“炼制仙丹,同样需要机缘。像今日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不知道何时才能集齐了。或许再等上十年,方可炼出仙丹。”

周围的方士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槐谷子这家伙,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坑死啊。看你一眼,你炼丹就失败了?真是岂有此理。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小宦官,那小宦官心领神会,急匆匆地走了。

一刻钟后,小宦官带着一个男人来了。

那男人行了一礼,说道:“廷尉正曹掾,拜见大王。”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

曹掾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下官已经在丹房勘察过了。只见丹炉四分五裂,墙体也多有开裂之处。观其断口,确实并非人为,似乎是丹炉之中,有一股气,骤然膨胀,不得宣泄,因此炸裂。至于这股气是不是所谓仙气,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卢烈听到这里,心中一片冰凉。难道槐谷子这家伙,还真的炼出来了仙丹?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双目赤红,盯着槐谷子说道:“仙丹乃仙家之物,你为何会炼制?你分明在说谎。”

李水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数月之前,在下梦中遇仙人,仙人教我仙术,命我前来咸阳,辅佐大王。”

卢烈快气疯了,这谎话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他卢烈寻找仙人数十年,都没有梦到过,槐谷子这家伙,凭什么梦到?

嬴政冷眼看了李水一会,淡淡的说道:“丹炉炸裂,或许是仙丹所为,或许不是。你如何自证?”

在这一刻,李水忽然意识到,嬴政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蠢。自己编的这套谎话,未必能骗得过他。

是了,既然是千古一帝,怎么会如此愚蠢,被方士耍的团团转?

秦皇汉武,都只是太想要长生了,这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给予方士支持。

一旦帝王耐心耗尽,就会杀了这些骗子。但是对长生的渴望,又让他们开始支持另一批骗子。

李水这时候心思通透,他知道,自己必须想个办法,向嬴政证明自己真的有仙术。否则的话,就算他不杀自己,也得把自己关起来,直到炼出来仙丹为止。

嬴政缓缓走到李水面前,冷着脸说道:“寡人在问你话,你如何自证?莫非你要寡人等上十年,等你炼出仙丹?”

李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了:“大王,疮疽乃是绝症,若臣可以医治公子背上疮疽,是不是可以证明,身怀仙术了?”

嬴政顿时变色,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水:“此言当真?若你可以医好疮疽之疾,寡人自有封赏。”

还没等李水回答,嬴政又面色一沉,说道:“若你敢诓骗寡人,则要受腰斩之刑。”

李水打了个寒战,不过煮熟的鸭子嘴硬,到这时候,必须得挺着。

他看了卢烈一眼,拱手向嬴政说道:“若我医好了公子,卢烈怎么办?”

嬴政说道:“诬告者反坐。若你无辜,则卢烈受腰斩之刑。”

卢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李水向卢烈笑了笑,然后向嬴政说道:“臣,请求查看公子病情。”

第三章 蒸馏法

医生要见病人,这无可厚非。于是嬴政点了点头。

卢烈看见李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慌乱。难道……他真的能治好疮疽之疾?

卢烈脑子一热,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嬴政面前,哭着说道:“大王,公子身份尊贵,岂能由这个骗子亵渎?”

嬴政面色一沉,有些不快。

李水瞥见嬴政的脸色,顿时心里有底,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一个大耳光甩在卢烈脸上:“公子危在旦夕,你还在这里阻挠不休,莫非你不希望公子痊愈?卢烈,我与你不共戴天。”

卢烈被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有点纳闷:“为何你总强调,与我不共戴天?”

就在卢烈纳闷的时候,李水已经推门走到那间屋子当中了。

屋子里面陈设典雅高贵,燃着好闻的熏香。有两个宫女,正在跪坐在一张矮塌前。

李水走过去,看见矮塌上的人身形很小,大约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李水有点纳闷:“这么小?”

那两个宫女见有男人来了,都有点拘谨,行了一礼,退避在旁边。

李水也没有理会两个宫女,只是观察者矮榻上的人,只见他赤着上身趴在那里,后背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疮疽。确实如刚才那医生所言,已经涨的极大,可能很快就要崩裂了。

李水蹲下去看了看,见榻上的人还醒着。是个男孩。

男孩朝李水笑了笑,然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李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闭着眼说道:“嬴伏尧。”

李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觉得这一两日内,疮疽是没有问题的,不会破裂。

于是李水吩咐那两个宫女,好生照看嬴伏尧,不要碰坏了疮疽。

然后他快步走出去了。

嬴政还等在外面,他看见李水出来,眼睛中露出来了一丝紧张。不过这紧张的神色一闪而逝,又变成了冷静和冷漠。

帝王,帝王就是要无情啊。喜怒形于色的帝王,太脆弱了,如何统治天下?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伏尧公子的病,臣可以治好。”

嬴政顿时松了口气。

李水又说:“今日天色不早,恐怕来不及了。明日我会来行仙术。请大王派两三个人,听我调用。我要做些准备。”

嬴政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小宦官:“季明,你再选两个人。这几日,你们三个就跟在在槐谷子身边,寸步不得离开。”

那个叫季明的小宦官答应了一声,他知道,这是要监视着槐谷子,免得他跑了。

吩咐完了之后,嬴政就离开了,他日理万机,病人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不能因此而废了国事。

卢烈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溜走了,免得李水再找借口打人。

李水看着卢烈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然后对季明说道:“随我出宫。”

季明吓了一跳,心想:“这就要逃跑了?”

他紧张的问道:“槐大人,你要出宫做什么?”

李水一边走一边说:“买酒。”

季明紧跟在李水身后,沿途随便拉了两个小宦官做苦力。其中一个叫小乙,另一个叫乌交。

三个小宦官一路上交头接耳,神色复杂的跟着李水出了王宫。

刚刚走出宫门,李水迎头碰到了一个面色粗犷的男人。

这男人一把拉住李水的胳膊,问道:“槐兄,我听说丹房出事,正要进宫看你,你无事吧?”

李水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来,这人是大将军李信。

当年李信伐楚失败,被项燕追的走投无路,恰好遇见了槐谷子,救了他一命。

后来楚国灭亡,槐谷子来到咸阳,希望入宫炼丹。李信知恩图报,向嬴政举荐了他。

两人也算是至交好友了。

李水见李信一脸诚恳,关切之情绝对不是假的。不由得有些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无事。出宫走走,李兄不必担忧。”

李信点了点头:“无事便好。”

季明在后面犹豫了一下,然后凑到李信耳边,小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李信听完之后,大惊失色,急匆匆地入宫去见嬴政了。

李水没有注意到李信,他正绞尽脑汁的想制作酒精的步骤。

片刻之后,李水走到了一家酒肆之中。

他们四个刚刚进去,老板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几位贵客,要什么酒啊。”

李水想了想,说道:“要好酒,要烈酒,要能醉人的酒。”

老板指着墙角几坛酒,眉飞色舞的说道:“此酒名曰醉仙酒,神仙都能醉倒。它的性子最烈了。”

老板唯恐说服力不够,又神神秘秘的加了一句:“宫中的方士,比如卢大人,侯大人,个个喜欢此酒,时不时便来买上一两坛。”

李水听他提起方士,顿时勃然大怒,使劲拍着柜台,大声嚷嚷道:“我槐谷子,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你把这句话记下来,给我广而告之。凡事来找你买酒的人,你都要传达到。”

老板吓了一跳,唯唯诺诺。

李水指着醉仙酒说道:“先来三坛。若真能醉倒神仙,自有重赏。若坏了宫中大事,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老板吓得魂都快飞了:“醉倒神仙,那是比喻啊,岂能当真?诸位……诸位是宫中来的?”

季明几个也懒得搭理他,一人搬了一坛酒向外面走。

李水使劲拍了拍柜台:“付钱,付钱啊。宫中买酒,便不用付钱了吗?”

季明心想:“宫中买酒也需要付钱?”

不过他也不敢违拗李水的意思,费劲的掏出来一串秦半两,扔在了柜台上。

李水把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向兰池宫走去。

老板越想越怕,连忙追上去,拉住李水说道:“大人,大人,我还有几坛更烈的酒,这醉仙酒,就放下吧。”

随后,也不管李水是不是答应,老板把那几坛兑了水的醉仙酒抱了下来,扔在墙角。然后一人给换上了一坛真正的烈酒。

回到兰池宫之后,李水找了一些瓦罐,然后开始煮酒。

按照后世学来的知识,水的沸点是一百度,而酒精的沸点只有七十八度。因此,只要把酒加热到两者沸点之间。就可以从蒸汽中收集到大量的酒精。

这就是后世的蒸馏法。

李水试了一下,效果果然不错。只不过器具简陋,这酒精的度数可能不够高,于是李水反复蒸了三次。

季明在旁边坐了一会,只觉得酒香越来越浓,最后几乎醉倒了。

他看着那一罐透明的液体,忍不住问道:“槐大人,这是什么?”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此乃酒中精华,名曰酒精。”

…………

与此同时,在嬴政书房。

李信正在一脸诚恳的进言:“大王,槐谷子此人,性情温顺,心思单纯,绝非骗子。炼丹不成,或许另有原因,大王万万不可贸然加罪啊。”

嬴政淡淡的说道:“寡人已经给过他机会了。若他能医好伏尧身上疮疽,我自然饶他不死。”

李信叹了口气,说道:“疮疽之疾乃是绝症。想要医好,何其难也。想必是槐谷子走投无路,这才孤注一掷。大王,若槐谷子能医好公子,请大王重赏。若医不好,也请饶他一命。此人颇有才华,末将在楚地,亲眼见他治病救人。当时项燕紧追不舍,末将身受重伤,眼看就要……”

李信还没有说完,旁边一个年轻的武将就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楚地,楚地。李大将军对楚地,真是念念不忘啊。那一战,丢盔弃甲,二十万大军,葬送殆尽。若非我祖父重振大秦声威,李大将军罪过可就大了。”

李信勃然大怒,挥舞着拳头叫道:“哪怕是王翦,也不敢在本将面前如此说话,哪怕是尔父王贲,见了本将也恭恭敬敬。你王离算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嚣张。”

王离冷笑了一声,说道:“李老将军,要动手吗?我王离可不怕你。”

李信听他叫“老将军”,顿时气的差点晕过去。老子才四十岁啊,就被称为“老”了?

这时候,嬴政冷冷的喝了一声:“够了。本王面前,尔等安敢如此放肆。”

王离干笑一声,说道:“大王,我只怕李老将军,既无带兵之能,又无识人之能。若损兵折将,我大秦还可以重整旗鼓,若害死了伏尧公子,那就追悔莫及了。”

李信还要说话,嬴政伸手止住了他,然后对旁边的小宦官说道:“将季明唤来,看看槐谷子准备的如何了。”

片刻之后,季明满身酒气,小跑着来了。

嬴政大怒,冷冷的说道:“寡人让你盯着槐谷子,你敢饮酒放纵?”

季明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奴婢,奴婢不敢饮酒,这是槐谷子在煮酒,有酒气沾染到了奴婢身上。”

嬴政怒意更盛:“他不想办法救伏尧,却在煮酒?”

季明战战兢兢说道:“槐谷子从酒中,煮出来了一样东西,名字叫酒精。意思是,意思是……”

季明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很肯定的说道:“意思是酒中妖精。”

嬴政勃然大怒,随手将手中的竹简砸在季明身上:“放肆。槐谷子安敢如此戏耍寡人。”

第四章 三更半夜做手术

酒中有妖精?王离差点乐出来。这槐谷子是不是骗子,简直昭然若揭啊。

嬴政怒气未消,喝道:“来人,将槐谷子斩了。”

李信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大王,若医治失败,再斩不迟啊。反正,反正……”

后面的话,李信没有说出来。但是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反正嬴伏尧是疮疽之疾,必死无疑。就让槐谷子死马当活马医吧。

嬴政瞪了李信一眼,再次下令拿下槐谷子。

李信有点急了,槐谷子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恩人有难,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他咬了咬牙,说道:“只求大王给槐谷子一个机会,若医治失败,末将愿意与槐谷子同罪。”

王离在旁边啧啧连声:“李老将军,何必如此啊。这骗子如此荒唐,谁看不出来?就因为他救过你一次,你便对他深信不疑?”

李信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猛的跳起来,在王离脸上来了一拳。

王离顿时鼻血长流。他气的哇哇大叫,正要举手还击。嬴政将几案上的竹简全都扔了过来,骂道:“滚出去。”

于是李信王离季明三个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不过,无论如何,嬴政总算没有再说斩杀槐谷子的话,李信算是给李水争取到了一线机会。

季明回到丹房,看见李水正在磨刀石上磨刀。那把手指宽的剃刀已经磨的锃光瓦亮了。

季明现在看见李水就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槐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水漫不经心的说:“治病。”

然后他拿手指试了试刀刃,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很锋利。看来这一次,刀到病除,嬴伏尧的命算是有救了。”

季明叹了口气,现在他觉得槐谷子不是骗子,倒有些像是疯子。罢了,无论是疯是骗,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

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较劲,他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

卢烈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越想越不对劲。万一槐谷子把嬴伏尧救活了,自己岂不是要受腰斩之刑?

虽说疮疽乃是绝症,可万一……万一槐谷子真的有什么妙法呢?

卢烈越想越怕,看看太阳已经落山,自己也睡不下去。就溜溜达达,来到了槐谷子的小院之外。

那个叫小乙的宦官,就坐在门口,一脸痛苦的清洗一块白布。

卢烈拍了拍小乙的肩膀,将他拉了出来,然后塞了一串秦半两。

小乙心领神会,对卢烈说道:“卢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卢烈问小乙:“槐谷子,准备怎么救伏尧公子?”

小乙说:“怎么救,奴婢不知道。不过这一天,槐大人倒忙得很,先是抓酒中的妖精,然后又磨刀,说是用刀救人。再后来,又命奴婢几个洗白布。三尺宽的白布,已经洗了十丈多长了。奴婢寻思,这东西,不会是用来上吊的吧?”

卢烈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以我观之,槐谷子所作所为,不像骗子,更像是疯子啊。”

小乙像是遇到知己一样,又惊又喜:“卢大人也这么认为?”

卢烈更加放心了,拍了拍小乙的肩膀,低声说道:“若他有什么动静,记得叫我一声。”

随后,卢烈就安心的回去睡觉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有梦到仙人……

小乙和乌交轮着班洗白布,一直洗了二三十丈,洗干净之后,又被李水要求在水中煮。

足足煮了半个时辰,又放到酒精中泡,然后才晾了起来。

等到午夜时分,这白布也干得差不多了。

李水点着灯看了看,白布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有点像是后世的绷带了。

于是他给手消了毒,然后满意的将白布卷了起来。

卷好了之后,李水将季明三个小宦官叫了起来。然后吩咐道:“洗澡。洗干净一点。若因为你们脏污不堪,害得伏尧公子丢了性命,大王怕是要将你们五马分尸。”

季明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洗澡了。

李水这个人,喜欢拉人垫背,他们早就见识过了。因此他们洗的格外认真,直到把皮肤搓的泛红才罢休,就是怕被李水抓到借口。

等几个人都洗好了,换了新衣服,李水这才搬出来几个瓦罐,交给小宦官,说道:“此乃酒精,珍贵无比,万万不可弄撒了。好了,跟我走吧。”

季明一头雾水:“槐大人,咱们往哪走啊。”

李水说道:“自然是去治病。”

季明吓了一跳:“现在是半夜啊。”

李水无奈的说道:“没办法,你们这瓦罐,密封性太差,酒精挥发得太快,真要等到明天,辛辛苦苦蒸馏出来的酒精,全部跑光了。”

季明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玩意?这酒中妖精还会逃跑?”

小乙和乌交则看到李水手里面拿着一把剃刀,磨的极为锋利。他们有些害怕的想起来了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在经过卢烈住处的时候,小乙故意落后了几步,然后在卢烈门外叫了几声。至于卢烈起不起得来,他就管不着了。

一行四人很快到了嬴伏尧的住处,李水直接提着刀进了那间屋子。

里面两个宫女还在,除了宫女之外,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妇人。这妇人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妇人见有男子闯进来,顿时吓了一跳,扭头想要避开。

季明忙在旁边解释道:“这位是替大王炼丹的方士,槐谷子大人。专程来给公子城治病的。”

李水强调说:“是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这一点不要忘了。”

然后他漫不经心的说道:“闲杂人等,可以出去了。”

两个宫女看了看那美貌妇人。

妇人说道:“我乃伏尧生母……”

李水又说:“亲属也不得围观,快出去。”

季明苦着脸,将妇人和宫女都劝出去了。

李水先吩咐小宦官,在屋子里面撒了酒精。又把两盏蜡烛熄灭了,换上自己制作的酒精灯。

酒精灯这东西,既明亮又干净,最适合手术了。

为了制造无影灯的效果,几只酒精灯绕着矮塌摆了一圈。

季明眼睛都看直了:“这样摆一圈,有点像是巫术啊。咦?伏尧公子怎么没有影子?啊呀呀,槐大人的手也没有影子。”

巫术,这绝对是巫术。只有鬼才没有影子。

季明越想越害怕,不由得胯下一紧。然而很快他又想到,若弄脏了屋子,槐谷子怪罪下来,自己小命不保,于是又硬生生的忍回去了。

“我可是个阉人啊,没想到还能把尿意忍回去。”季明有点自豪,自豪中又有点心酸。

李水拿出来几块白布,递给小宦官们:“蒙住口鼻。”

季明几个依言蒙上了,觉得自己活脱脱的像个盗贼。

李水又把剃刀在酒精中消了消毒,然后随口问嬴伏尧:“方才那妇人,是你母亲吗?”

嬴伏尧年纪幼小,也没有那么多城府,只是见李水行为古里古怪的,有点害怕。于是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李水又说道:“你母亲叫什么?”

嬴伏尧回答说:“母亲没有名字,原本姓虞。宫中都叫她虞美人。”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宫中女子,真是可怜啊,哪怕被皇帝临幸,还是连个名字都没有。方才我见你母亲脸上带着泪痕,看来很关心你啊。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孝敬她啊。”

嬴伏尧回答:“那是自然。”

季明听的冷汗直冒。这槐大人胆子太大了,宫中的事,岂是这般随意打听,随意议论的?

只见李水和嬴伏尧聊的火热。嬴伏尧渐渐的放下了戒心,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李水忽然手起刀落,在疮疽上划了一刀。

嬴伏尧猝不及防,又觉得痛不可当,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原本等在门外,惴惴不安的虞美人,听到这一声惨叫,顿时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第五章 买棺要趁早

不仅虞美人吓得晕了过去,屋子里面的三个小宦官,也抖作了一团。

李水喝道:“慌什么?过来,把公子按住。”

小乙和乌交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把正在挣扎的嬴伏尧给按住了。

李水一边清理疮疽中的脓血,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在下没有准备麻醉药,忘记这回事了,真是不好意思。”

嬴伏尧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哭。

李水叹了口气,嘟囔着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清理完了脓血,消消毒,止止血,缠上绷带,有个三五日就好了。疮疽说白了,也就是个皮外伤而已。”

一边说着,李水已经清理完了脓血,然后把酒精倒在了伤口上。

嬴伏尧又是一声惨叫。

刚刚被宫女叫醒的虞美人实在忍不住了,扑到门口就要闯进去。

李水冷静的吩咐季明:“挡住门,若有闲杂人等进来,害死了伏尧公子,你们都要五马分尸。”

季明生无可恋的挡住了门,一个劲的在心中哀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虞美人使劲的砸门,可是季明根本不敢开,正在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卢烈来了。

刚才小乙把他叫醒了,那时候他睡的昏昏沉沉,在床上坐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这才匆匆穿上衣服,赶了过来。

卢烈到了之后,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好奇的问旁边的宫女:“这是怎么了?”

宫女说道:“方才,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大人,提着刀来治病。把虞美人和奴婢都赶出来了。前后不到一刻钟,里面就传来了伏尧公子的惨叫。虞美人放心不下,想要进去看看,槐大人却命人堵住了门。”

卢烈听到这里,顿时眼睛一亮,这槐谷子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他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就给虞美人支招:“快去禀报大王。”

虞美人顿时醒悟过来,凭自己的力气,怎么也闯不进去,为今之计,只有把大王请来了。

虞美人也来不及道谢,急匆匆向嬴政的寝宫跑过去了。

嬴政已经睡下了,侍寝的小太监哪敢把他叫醒?结果心急如焚的虞美人大声叫道:“大王,伏尧要被槐谷子害死了。”

嬴政猛的从睡梦中惊醒,直接披了一件衣服,便从寝殿中走了出来。

他又惊又怒,问道:“槐谷子要谋害伏尧?”

虞美人跪倒在地上,哭诉说:“方才妾身正在照料伏尧,槐谷子突然闯进来,将妾身赶了出去,然后封了门窗,时间不长,里面便传来伏尧的惨叫声。妾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来见大王。”

嬴政咬着牙说道:“槐谷子,好大的胆子。”

随后,他大踏步地向嬴伏尧的住处走去。

等嬴政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季明打开了房门。小宦官乌交,正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

嬴政勃然大怒,一脚踹向乌交。

乌交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那一盆血水,全洒在了旁边的卢烈身上。

卢烈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心里却乐开了花。

嬴政还要往里面闯,李水却走了出来,拦住嬴政,说道:“大王,手术极为成功。伏尧公子,已无大碍,然而为了预防感染,请大王不要进去,耐心等上一二日。”

嬴政微微一愣。李水的话,他没有全部听懂,但是至少明白,嬴伏尧的命似乎保住了。但是还很脆弱,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李水稍稍侧了侧身子,指着矮塌上的嬴伏尧说道:“疮疽已除,三日之内,便可痊愈。公子好的很,大王不信,可以亲自验证。”

嬴政看见嬴伏尧趴在那上面,一动不动。后背上的血已经清洗干净了,那里缠着一条白布。

嬴政叫了一声:“伏尧,你觉得如何了?”

嬴伏尧根本不回答。

嬴政疑惑的看向李水。

李水有点尴尬,解释说:“公子被疮疽折磨了这么多天,早已精疲力尽。如今疮疽除去,一身轻松,已经睡着了。”

旁边的卢烈插嘴说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槐谷子,你不是在诓骗大王吧?”

李水直接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卢烈,你敢诅咒公子?你安的什么心?”

嬴政本来也疑惑嬴伏尧是生是死,结果李水这么一说,嬴政也感觉卢烈有点多嘴,说话很晦气,于是不快的看了他一眼。

嬴政想了想,指着小宦官季明问道:“伏尧如何了?”

季明小声说道:“大王,公子确实睡着了。嗯……昏迷了。”

他很谨慎,万一过一会公子死了,可与自己无关,自己可没有谎报军情。

嬴政点了点头,看向李水:“三日之后,伏尧可以痊愈?”

李水点了点头:“行走坐卧,与往日无异。”

嬴政点了点头:“好。寡人便再给你三日时间。”

随后,嬴政转身走了。

虞美人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伏尧……”

李水淡淡的说:“家属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了。季明,把夫人请出去。”

于是虞美人又被赶出去一次。

卢烈见虞美人站在院外,一直哭哭啼啼。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夫人,若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不可放过槐谷子。”

虞美人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

李信府,灯火通明。

李信正跪在搓板上。

李夫人已经训了他大半夜:“为了一个区区槐谷子,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吗?他治不好公子,你也要受罚?公子得的是疮疽之疾啊,你这是送死。”

李信苦着脸说了一句:“今日王离对我冷嘲热讽,在大王面前,说我既无带兵之能,又无识人之明。夫人,我可是大将军,与王贲同辈。他王离叫我一声伯父都不为过,安敢如此辱我……”

李夫人气的跺脚:“被人激了一句,就什么都不顾了?连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想了?”

李信低着头说:“大王对我颇为赏识,即便要治罪,应该也不至于连累亲族。”

李夫人气的大叫:“你有理,你总是有理。藤杖,取藤杖来。”

站在外面的家丁和丫鬟都心惊胆战。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可是总有特例。比如李信大将军,作战勇猛,性格火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畏妻如虎。

李夫人拿过来了藤杖,要打在李信身上。终究还是有些不舍。于是把藤杖狠狠的摔在地上,哭着说道:“我说一句,你便顶上一句。你这是鬼迷了心窍啊,为何就认准了这个槐谷子?人人都知道他是骗子,为何你深信不疑?”

李信苦着脸说道:“这槐兄,当真是身怀绝技啊。当日我身受重伤,走投无路……”

李夫人恼火的说道:“走投无路,遇到了槐谷子。他喂你吃了几丸丹药,把你的伤治好了是不是?自你伐楚回来,这话已经说了成千上万遍了。”

“他槐谷子治好了你的伤又怎么样?他能治伤,我算他是神医,可他不是神仙,你凭什么信他会炼仙丹?”

“神仙飘渺,谁又见过?当日你举荐他入宫炼丹,我便觉得不妥。如今你又以身家性命力保他治疗疮疽。你……”

李夫人正在生气,忽然有个家丁小跑着喊道:“夫人,夫人,宫中有消息传出来了。”

李夫人忙问道:“怎么样?”

那家丁气喘吁吁的说道:“宫中的宦官说,槐谷子三更半夜,提着刀进了伏尧公子房间,将虞美人赶了出来,说是要治病。片刻之后,里面便传来公子的惨叫声。如今公子被他折磨的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只要公子一死,槐谷子便要受刑了。”

李夫人一听这话,几乎晕倒。

她定了定神,指着管家说道:“李甲,李甲,你快去。”

李甲一脸紧张的问:“夫人,我快去做什么?”

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快去,去给你家李将军,买一口棺材回来。”

第六章 毒杀

李夫人怒气冲冲,要李甲去买棺材。

李甲则苦着脸说道:“夫人,如今天色已晚,这个……”

李夫人使劲跺了跺脚,大踏步地向外面走。

李信有点慌,连忙问道:“夫人,你到哪去?”

李夫人头也不回的答道:“我亲自替你挑一副好棺木。”

李夫人带着几个人,径直出了大门。家里面就剩下李信和几个下人。

空气突然安静,人人都有些尴尬。

李信干咳了一声,对旁边的李甲说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李甲回过神来,连忙将李信给搀扶起来了。

李信的两腿早就已经跪麻了,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可是大街上早就不见了李夫人的身影。

李信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买了也就买了,人总有一死,反正早晚用得上。”

后面一群下人,全都憋着笑。

李夫人自然不是真的去买棺材。她乘车到了淳于越府中。

淳于越是当世大儒,大秦博士,扶苏的老师。

在吓人的头衔之下,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李信的姐夫。

只不过他看不惯李信整日打打杀杀,粗鄙不堪。每次见到李信之后,就是一番批评教育。

故而,自从李信的姐姐去世之后,李信就没有登过淳于越的门,只当是没了这个姐夫。

若在往日,李夫人也不会去招惹淳于越,可是如今李信危在旦夕,李夫人思前想后,也就淳于越能在嬴政面前说上一两句话。

因此李夫人硬着头皮来了。

守门的家丁还算客气,让李夫人进去了。但是进去之后,就一直在前厅等到了天蒙蒙亮。

这种故意的怠慢,让李夫人怒火中烧,只是今天有求于人,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鸡叫三遍之后,终于有个下人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李夫人,我家主人有请。”

李夫人跟着下人走到了后堂,抬眼一看,差点给气死。

淳于越穿的整整齐齐,正在吃早饭。关键是这早饭是一个人的量,显然没有给李夫人准备。

李夫人咬着牙行了一礼:“见过姐丈。”

淳于越不说话。

李夫人又硬生生的说了一句:“见过姐丈。”

淳于越还不说话。

李夫人提高了声音,喝道:“姐丈!”

淳于越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旁边有个小丫鬟走过来,小声对李夫人说:“子曰,食不言寝不语。夫人有事,等我家主人用过饭再说吧。”

李夫人恨不得当场转身走了。可是想想李信,又忍下来了。

淳于越细嚼慢咽吃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抹了抹嘴,慢条斯理的说道:“李信与槐谷子的事,老夫已经听说了。”

李夫人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姐丈救李信一命。”

淳于越捋着胡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昔日李姬在世之时,我便说过。她这个兄弟,单纯鲁莽,岂能成事?李姬不信,还和老夫吵了一架,呵呵,今日不是验证了老夫这句话了吗?”

“他李信在楚国战败,回来之后,就应当闭门思过,以示惭愧。偏偏要与王贲王离父子争个高下。”

“与王离争执也就罢了。偏偏还嫌麻烦不够多,又举荐了什么槐谷子。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道理李信也不懂吗?炼仙丹,哼哼,可笑至极。”

“举荐槐谷子也就罢了。槐谷子坏了事,他李信顶多算是识人不明。他可倒好,居然以身家性命为槐谷子做保。”

“若是别的事,一时意气,做保也就罢了。可他保的是医好疮疽之疾啊,此乃绝症啊,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李夫人始终没有说话。她终于理解,为什么李信不肯见淳于越了。

这家伙好为人师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从见面到现在,且不说肯不肯帮忙,先来一通批评教育。

李夫人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淳于越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李信好歹是李姬胞弟,我这做姐丈的,岂能不管?”

李夫人总算松了口气,道了一声谢。

淳于越摆了摆手,说道:“大王爱好法家刑名之学,而我这一身,是正统的儒家学说。虽然为大秦博士,可是并没有多少权势。顶多,也就保住李信的性命罢了。”

“今日之后,李信就解甲归田,告老还乡,安安稳稳,做一个富足翁,了此一生罢了。”

李夫人心中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能留住一条命,也就不错了。于是又向淳于越道了一声谢。

淳于越也不客气,淡淡的说道:“你请回吧,老夫要上朝了,今日有朝议。”

李夫人迫不及待的走了。

淳于越穿上朝服,自言自语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老夫一般,身怀仁义礼智信,岂会有如此多的糟心事?世人都欠缺教化啊。”

…………

天快亮了,百官陆陆续续的上朝了。嬴伏尧房间内。李水使劲打了个哈欠,他已经熬了一夜。

伏尧还没有醒,不过也没有发烧,就目前看来,情况还算不错,没有发生感染。

根据李水的估计,到天亮时分,大概也就能缓过来了。

只是皮外伤而已,不至于卧床不起。

他的眼睛像外面瞥了瞥,看到卢烈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

这一晚上,不仅自己没睡,卢烈也没睡,一直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转悠。

李水对旁边的季明说道:“其实,我心地善良,不忍心杀伤人命。”

季明咧了咧嘴,只能当李水是在说反话。

李水又叹了口气,说道:“卢烈此人,虽然死有余辜,但是我不忍心因为一个赌约,就让他受腰斩执行。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季明心中打鼓:“给机会?怎么给?难道要伏尧公子一直昏睡下去?这样你李水不用死,卢烈也就不用死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季明感觉李水真的能做出来。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已经看清楚了,李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做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季明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能离开此人,不要受到牵连。

就在季明心乱如麻的时候,站在院子外面的卢烈也心乱如麻。

从李水医治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伏尧公子一直没有动静。

卢烈叹了口气,有些邪恶的想:“伏尧,为何还不死呢?待他死了,老夫也就可以放心了。”

久而久之,他心里面忽然生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伏尧,被治好了怎么办?过一会,他不会醒过来了吧?”

这几天卢烈翻遍了医术。发现当真有一个患了疮疽之疾,活下来的病例。

根据医书记载,疮疽崩裂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高热不退,人事不知,水米不进。

一般人躺上三五天,就在高烧中死去了,至死不曾睁眼。

不过,记载中有一人,向来身强体壮,他熬了过来,一直熬到了退烧。不过醒了之后,原本强壮的身体,也是被折磨的骨瘦如柴,虚弱不堪。

当然,这样的例子只是记载中的,是不是确有其事,尚待考证。真正的病例,谁也没有见过。

因此说,疮疽之疾是绝症,倒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卢烈又安慰自己:“不可能。伏尧只有十岁,身体又弱,不可能活下来。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了李水惊喜的喊声:“醒了,醒了。伏尧公子醒了。快去报告大王。什么?公子说饿?快,快去准备汤食。”

于是小乙和乌交两个小太监跑了出来。

乌交向嬴政寝宫的方向去了,而小乙向火房走去。

卢烈贴着墙站着,身体已经抖得像是筛子了:“醒了?居然醒了,不仅醒了,还喊饿,这分明是治好了啊。”

“伏尧醒了,我可就要死了啊。那腰斩之刑,何等的残酷?”

卢烈摸了摸自己的腰,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了。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就要寻访到仙山了,我求得仙药,可以做神仙,我不能死。”卢烈头上冷汗直冒,两个眼珠发红,整个人都有点癫狂了。

忽然,卢烈想起一样东西来:红信石。

这是在东方寻仙的时候,发现的东西。此物无色无味,却有剧毒,研成粉末,可以迅速的化在汤水之中。

恰好,卢烈就有一点。

如果……如果给伏尧下毒,毒死了他。那么秦王必定大怒,会立刻杀了槐谷子。

而人人都觉得,伏尧是死于疮疽之疾,死于槐谷子这个庸医之手。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红信石。

“伏尧不死,我就得死。”卢烈咬了咬牙,然后迅速的向住处走去了。

数十个呼吸之后,卢烈鬼鬼祟祟的进了火房。

小乙正在催促几个妇人煮汤,一边催促,一边抱怨:“公子已经醒了,立刻就要汤水喝,为何不提前备好?”

那几个妇人也抱怨:“谁知道公子这么快便醒了。”

卢烈趁人不备,将红信石的粉末撒入汤中。然后假装来火房找吃的,随便拿了两块肉就走了。

出门之后,卢烈藏在一个角落里,死死的盯着火房。

片刻之后,小乙提着瓦罐出来了。不错,正是被自己下了药的那一罐。

小乙步履匆匆,提着瓦罐进了伏尧的小院。

卢烈不敢露面,只是站在院子外面,耳朵死死的贴在院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呐,死了,真的死了。”突然,里面传来季明的尖叫声。

卢烈眼睛一亮,嘴角露出来了得意的笑容。

然后是李水的声音:“汤食中有毒。”

然后是小乙慌乱的声音:“不是我,不是我。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下毒啊。”

李水问道:“有谁碰过汤食?”

小乙慌张的说道:“奴婢碰过,火房里的两个厨娘碰过。对了,方才卢大人进去寻吃的。”

卢烈听得一阵冷笑:“槐谷子,你眼看就要死了,还有心思破案呢?过一会大王满怀欣喜的来了,却看到爱子身死。盛怒之下,岂会让你争辩?”

卢烈想到这里,又有点纳闷:“乌交去了有一会了,也该把大王请来了吧?”

他一回头,然后就吓了一跳,乌交竟然站在自己身后。

乌交朝他笑了笑,说道:“奴婢并未去寻大王,伏尧公子也没有醒。是槐大人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随后,乌交揪住卢烈的衣服,将他推到了院子里面。

卢烈仔细一看,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

李水和季明几人,都站在院子里。在他们脚下,瓦罐被扔在地上,瓦罐旁边,还有一只死了的兔子。

李水看着卢烈,一脸感慨的说道:“卢兄,这兔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毒杀它?你真是太残忍了。”

第七章 都吃错药了

“完了,中计了。”这是卢烈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他的身子晃了晃,一跤坐倒在地,然后因为剧烈的恐惧,开始呕吐起来。

李水叹息着走过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卢兄,如果刚才你不是选择下毒,而是选择向我求饶,我是会向大王求情的,赌约因我而起,若我帮你求情,你应当可以活下来。”

卢烈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李水又说:“哪怕你不求饶,哪怕你瑟缩在自己的房间,一脸恐惧的等待被杀。或许我一时心软,也会替你求情。可惜啊,你竟然选择下毒。不仅要害我,还要害无辜的伏尧公子。”

“唉,公子年幼,天真可爱。这样你都能下得去手。可见你这人坏到了什么地步,我槐谷子虽然慈悲为怀,可这时候,也只能硬起心肠,斩妖除魔了。”

季明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槐大人为何能如此堂而皇之,说出这等不要脸的瞎话来?

李水想了想,转身向小乙说道:“小乙,你之前收受卢烈贿赂,替他传递消息,已经犯了大错。这次下毒事件,念你不知情,姑且饶你一次。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由你来捆绑卢烈。”

小乙感激地眼泪都流下来了,结结实实的给李水磕了个头,然后把卢烈五花大绑。在绑卢烈的时候,小乙对其饱以老拳,以示与此人不共戴天。

绑好了之后,李水、季明、乌交三人,押送着卢烈去见嬴政。一来为揭发卢烈,二来也为三人请功。

而小乙则留守在伏尧这里,等待他醒过来。

在路上的时候,李水忽然想来一件事,对季明等人说道:“过一会大王问起来,就说方才公子醒了,卢烈为求活命,给公子下毒。卢烈被我等抓了之后,公子又睡了。万万不可说,公子一直在昏迷,是我等诓骗卢烈,引蛇出洞。”

季明纳闷的问道:“为何?”

李水解释说:“若卢烈被抓,是因为我设局陷害,这岂不是显得我工于心计?”

季明:“……”

卢烈一言不发,他已经万念俱灰,懒得管李水怎么说了。现在伏尧公子不知是生是死,反正他是死定了。

就在李水等人离开后不久,趴在矮塌上的伏尧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口渴。”

然而,小乙根本没注意到。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议政殿的方向,满脑子都是害怕,生怕卢烈临死拉个垫背的,说自己收过他的钱。真要那样的话,自己会怎么死呢?

…………

议政殿,嬴政和文武百官,正在召开朝会。

嬴政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又想到天下已定,都要遵奉自己的名号,不由得志得意满。

于是嬴政说道:“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议论起来了。

有人觉得,夏商周三代,都以王为号。上承于天,下治万民,没有必要更改。叫秦王就很好。

有的人觉得,上古三皇,分别为天皇、地皇、泰皇。应当选择最尊贵的泰皇。

有的人觉得,上古五帝,名号亦极为尊贵。不如就叫秦帝。

这些人议论来议论去,针锋相对,互相辩驳,一直也没有议论出个结果来。

嬴政听得有点疲倦了,不过他也知道。更改帝号,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马虎不得,也着急不得。今日也不一定要出结果。

于是他淡淡的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吧,诸大臣回去之后,好好思量一番,明日再来讨论。”

随后,他站起身来了。这意思很明显了,朝会结束了。

然而,淳于越忽然说道:“大王,老臣有事要奏。”

嬴政又坐了回来,问道:“何事?”

淳于越说道:“听闻宫中,有方士名曰槐谷子。此人招摇撞骗,先是号称可以炼出仙丹,又号称可以治愈疮疽。如此无稽之谈,岂能信以为真?”

“大王留此人在宫中,已经是大谬。又任由此人在宫中胡作非为,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受竖子诓骗?如此种种,天下人如何看待大王?大秦威严何在?”

周围的大臣纷纷点头。槐谷子此人,他们也有所耳闻。要依靠凡人之力炼出仙丹,这不是开玩笑吗?大王真是病急乱投医,想长生想的糊涂了。

淳于越感受到了众人的态度,更是精神抖擞,大声说道:“老臣提议,立刻斩杀槐谷子,借此向天下宣告,大王英明神武。借此告诫宵小,大王目光如炬,岂会轻易上当?”

“另外,大将军李信,识人不明,向大王举荐此等妖人,此大过也,要受罚。老臣提议,免去李信官职,令其告老还乡。”

李信在旁边差点骂出声来:“淳于越,你可是我姐丈啊,好端端的,为何害我?”

王离也有点纳闷,这淳于越老糊涂了?还是说公私分明到了这个地步?

这时候,王贲忽然站出来了,大声说道:“槐谷子是否身怀奇术,李信将军是否识人不明。一切还没有定论。岂能草草处决此人?”

说完之后,王贲向王离使了个颜色。

王离纳闷的看着自己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吃错药了?”

王贲摇了摇头,心想:“竖子不可与谋,真是蠢材。淳于越分明是以退为进,在帮着李信啊。”

“昨天李信已经在大王面前说了,若槐谷子失败,他情愿一同受罚。而槐谷子不可能只好疮疽,李信简直就是死定了。”

“可现在淳于越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主张杀掉槐谷子,以举荐失当的罪名,罢黜李信。这是救了李信一命啊。”

想到这里,王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大声说道:“大王与槐谷子有约在先。治好疮疽重赏,治不好则腰斩。如今伏尧公子生死未知,大王不可杀人。若杀了他,便是失信于天下人了。”

有不少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附和,言明槐谷子不可杀。

淳于越连忙向李信使了个眼色,谁知道李信正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淳于越气的肺疼:“竖子不可与谋,真是蠢材。此时你若跪下去,主动认错,请求辞官。大王自然给你个台阶,这条命就保下来了。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吗?”

群臣议论不休,而且场面很诡异。

凡是和李信交好的人,都在嚷嚷着杀槐谷子,罢免李信。

凡是和李信有仇的,都主张保住槐谷子,保住李信,按照约定办事。

这时候,嬴政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李信,心中感慨不已。他对这个李信,还是很喜欢的。

此人是个勇士,曾经率领一千轻骑,孤军深入,追到易水河畔,砍下了燕太子丹的人头。替自己洗刷了荆轲刺秦之耻。

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思单纯,性格直率,对自己,对大秦,都忠心耿耿。有他在,可以在武将之中,制衡如日中天的王氏父子。

嬴政微微叹了口气,他舍不得杀李信。不如就按照淳于越所说,罢免了李信,保住他一条性命,日后再寻个借口,重新启用吧。

至于槐谷子,杀了就杀了。反正他的诊治已经结束了。他的生死,不会影响到伏尧。

于是嬴政开口说道:“淳于越所言是也。传寡人令,李信罢官,槐谷子腰斩。”

淳于越顿时松了口气,王贲等人则有点失望。

整个朝堂之中,只有两个人还蒙在鼓里:李信和王离。

李信小声嘀咕了一句:“伏尧公子生死未知,岂能草草斩杀槐兄?”然后他不情不愿的交出了身上印绶。

王离则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对李信说道:“李大将军,即便是举荐人,也要举荐些靠谱之人。譬如末将,举荐的方士卢烈,就极为能干。不过,李老丈也无需在意了,反正你丢了官职,也无权举荐了。”

李信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称呼也变得太快了吧?这就从李老将军,变成李老丈了?”

就在这时候,殿外有人高呼:“捷报,我乃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方士卢烈,意图毒害伏尧公子,密谋造反,已被我拿下。”

一瞬间,议政殿里面安静的吓人。

人人都惊讶的向外面看去,个个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嬴政更是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带进来。”

很快,李水几个人押着卢烈到了大殿之中。

别人还没有怎么样,王离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卢兄,你当真给伏尧公子下毒了?”

王贲一听这话,气的肺疼:“真是蠢材啊,现在人人急于和卢烈撇开关系,你偏偏在大王面前问出来。生怕大王忘了,此人是你举荐的吗?”

卢烈瘫倒在地,面色惨白,一言不发。这幅样子,显然是认罪了。

实际上,他压根没有想着狡辩,因为他清楚,大王有一百多种酷刑让他说实话,还不如老老实实认了,来个痛快的。

李信顿时眉飞色舞,笑眯眯的说道:“王小将军,看来识人之术,你与我不相上下啊。举荐了此等人物,是不是要自请免官,交出印绶?或许,我该叫你王贤侄才对?”

王离气恼的看着李信,忽然他大声说道:“大王,槐谷子治不好疮疽之疾,应当斩首。李信声称与槐谷子共进退,也应当斩首。”

王贲一脸无奈:“这时候你倒想明白了?那还有个屁用,人家已经定了举荐不当之罪,把印绶交出去了。”

李水本来乐呵呵的等着受奖赏,忽然听到众人说要斩了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大声说道:“谁说我没有治好公子?方才伏尧公子已经醒了,否则的话,卢烈为何急着下毒?”

嬴政顿时动容,问季明:“伏尧醒了?”

季明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尚未清醒。”

随后,他把李水怎么诓骗卢烈,怎么找来兔子,怎么试毒,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李水气的肺疼,狠狠的盯着季明。

季明心中冷笑:“我若替你说谎,万一公子死了,我岂不是也要受罚?想要拉我下水,门都没有,你当我是卢烈?”

李水咬着牙说道:“季明,救治公子的大功,没有你的份了。”

季明翻了翻白眼:“大功?是大罪吧,谁稀罕呢?”

王贲笑呵呵的说道:“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是谁在说谎?不如我等去看看,一看便知。”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季明是不可能说谎的,也没有任何动机说谎,槐谷子这家伙,本来就是个骗子,肯定是又在骗人。

因此,他们不介意跑上一趟,拆穿了槐谷子的骗局,顺便除掉李信。

第八章 穿上衣服没认出来

李水有点忐忑:按道理说,伏尧也该醒过来了。可他毕竟是小孩,抵抗力弱,这要是万一没醒,嬴政一怒,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最好能拖延一两天,把握就比较大了。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旁边的李信一声怒喝:“尔等安敢如此?你们不相信槐兄,我却相信。槐兄身怀绝技,我在楚地亲眼见之。”

王离冷笑了一声。

这冷笑更是激怒了李信,他大声说道:“王离,我敢用项上人头,与你对赌,你敢不敢?”

王离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李信这么一激,顿时热血上涌,大声说道:“有何不敢?若槐谷子当真救醒了伏尧公子,王离愿意斩下此头。可如果公子未醒,李老丈,你可莫要苟且偷生。”

李信冷笑一声,说道:“好。我们这便去公子寝宫,谁是谁非,一看便知。”

李水头都大了,这李信也太相信自己了吧?居然拿脑袋做赌注,而且蹿腾着所有人一块去看伏尧。这真是害人害己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支支吾吾的说道:“然而,如果公子方才当真清醒了,现在又睡着了,那该当如何?公子疲倦,睡得熟了,未必能叫醒。”

嬴政看了李水一会,淡淡的说道:“传医官。”

数十个呼吸之后,之前为伏尧看病的老者来了。他行了一礼,说道:“医官华鹊,见过大王。”

嬴政问老者:“可有什么办法,分辨是熟睡还是昏迷不醒?”

华鹊说道:“有的。以针刺人中穴,若是熟睡,必定清醒。若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那就未必了。”

王离说道:“这办法极好,我们这便去吧。”

反正朝会已经结束,而嬴政记挂着伏尧。所以也没有反对,就向伏尧的寝宫走去。

至于卢烈,他已经被带下去了,估计关押在了大牢之中,审问清楚之后,就要处斩了。

去往伏尧寝宫的路上,有不少人都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水,也有不少人,一脸同情的看着李信。

淳于越叹了口气,心想:“老夫念在李姬份上,有心救李信一命。没想到这莽夫如此不醒事,又拿人头和王离对赌。罢了,这是他自寻死路,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大臣们各怀心思,走在前面。而季明和华鹊渐渐的落在了后面。

季明低声问道:“以你看来,伏尧公子能否醒过来?”

华鹊说道:“想要令疮疽崩裂,而病人安然无恙。难,难如上青天。”

季明顿时心中有底,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槐谷子,心中冷笑:“难道你还能上天不成?”

他和槐谷子没有深仇大恨,可是刚才的一番对话,两人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如果公子醒了,大王难免怀疑他季明在撒谎,这可是极为要命的事。所以,公子最好永远睡下去。

片刻之后,众人已经进了院门。

李水心情忐忑的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看见小乙正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孩玩石子。

李水有些生气,这小乙真是不靠谱啊,让他好好看着公子,他居然在这里玩耍起来了。若再有一个卢烈意图谋害公子,那岂不是要坏事?

顾不上训斥小乙,李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想看看伏尧醒了没有。

结果这一看,顿时就惊呆了:床榻上空空如也,伏尧公子不见了。

李水勃然大怒,转过身来,揪住小乙的衣服,大声喝道:“公子何在?你弄丢了公子,你该当何罪?是不是王离偷走了公子?”

站在一旁的王离脸都白了。世上哪有这样明目张胆诬陷人的?

小乙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公子……”

这时候,旁边那小孩忽然向嬴政跪了下去,说道:“孩儿见过父王。”

嬴政一脸惊喜,一脸震惊的将小孩扶了起来,问道:“伏尧,你背上疮疽,痊愈了?”

小孩说道:“还有些微痛,但是已经无碍了。方才喝了些粥,身上也有了力气。”

李水有点懵,他放开了小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原来公子在这里,哈哈,穿上衣服,倒没认出来。”

之前伏尧一直是趴在床上,而且赤着上身的,现在忽然穿的整整齐齐,蹲在地上,也难怪李水没认出来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有人是佩服,有人是敬畏,有人干脆就是害怕了。

绝症,真的被治好了?而且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公子竟然能行走自如,与常人无异?

李信忽然朗声大笑,说道:“王离,何不交出项上人头?”

王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王贲。

王贲现在想撞死在石阶上,自己这个蠢儿子,怎么五次三番的丢人?

事到如今,总不能看着儿子被杀。他只能厚着脸皮,向李信说道:“李将军,犬子无知,还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王离贤侄是要言而无信,苟且偷生了。”

秦人重信义,李信这话,基本上是在骂王离猪狗不如了。

王离热血上涌,咬着牙说道:“你要此头,我给你也就是了。”

王贲向周围看了看。

与王贲交好的那些朝臣,纷纷向李信求情。不仅向李信求情,有不少人还请嬴政救下王离。

嬴政有心打压王氏父子,但是还不想杀人,毕竟王离也算是一员猛将。因为一个赌约就死了,损失太大。

于是他淡淡的说道:“王离年幼,李信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让他致歉,赔偿万金以谢罪,也就罢了。”

李信没有表示反对,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朝堂中的根基,其实远远不如王氏父子。

毕竟王氏家中,还有一个功劳赫赫的王翦。虽然王翦已经回家养老,不问政事了,但是他的影响力还在,嬴政对他的尊重还在。

而因为一个赌约,便要了王离的命,这是不可能的。王翦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孙子去死。

于是李信点了点头。

王离还想嘴硬,结果被王贲在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跪倒在地了。

跪都跪了,王离也就只好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李将军,在下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希望李将军不要计较。”

李信哈哈大笑,拍着李水的肩膀说道:“槐兄,自从我伐楚战败,王离这畜生,便整天对我冷嘲热讽,直至今日,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啊。”

王离听到李信辱骂自己,顿时气的脸色涨红。只是现在发作不得,只能忍气吞声了。

李信低头瞟了王离一眼,淡淡的说道:“回去之后,尽快将万金送到本将军府上。若胆敢缺斤少两,本将军绝不轻饶。”

王离差点气吐血:“缺斤少两?你当我王离是什么人了?”

第九章 扬眉吐气

嬴政认真的看了看李水,说道:“槐谷子治好了伏尧,寡人要赏,要重赏。”

李水顿时精神抖擞,等待着嬴政的赏赐。

然而嬴政却话题一转,问道:“槐谷子,你想要什么?”

李水的心顿时一热,心想:“我想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然而,还没等李水狮子大张口,嬴政又说道:“罢了,寡人便给你几个时辰,好好思量思量。日落之后,寡人会再次问你。”

李水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嬴政是有些话要跟自己说,又不想周围的大臣听到。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大王。”

嬴政又看了李信一眼,说道:“李信举荐有功,爵升一级,赐田千亩。”

李信欢天喜地的谢过了。

随口封赏了李信之后,嬴政拉着伏尧,转身要离开。

李水连忙对嬴政说道:“公子身上疮疽,已经暂无大碍了。然而,还需要注意清洁,创口不要沾上脏污之物。最好每日由臣换药一次。”

嬴政低头看了看,伏尧衣服里面,似乎还缠着一层一层的绷带。

嬴政想了想,说道:“寡人带伏尧去见虞美人,片刻之后,便给你送回来。这几日,由你来照看他,如何?”

李水松了口气,说道:“那最好不过了。”

嬴政又说道:“季明,你留下来,听候槐谷子差遣,协助照顾伏尧。”

季明一脸的不情愿,但是他也没有胆量拒绝。

谁知道李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季明此人,招摇撞骗,满嘴胡话。搬弄是非,构陷忠良。诚小人也。也不知道是收了方士卢烈的钱财,还是看中了将军王离的势力,一直和我唱反调,阻挠我救治伏尧公子。我担心他留下来,会给公子下毒,嫁祸给我。”

王离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与我何干?为何要带上我?”

而季明则脸色惨白,指着李水不住的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嬴政则淡淡的看了季明一眼,说道:“季明不必留下了,随我回去,有些事情,寡人要问清楚。小乙和乌交,便待在这里吧。”

说完这话,嬴政就拉着伏尧走了。

季明神色惨然,一步一踉跄的走了。

而王离虽然气恼,但是也不敢对槐谷子怎么样。眼看嬴政走了,他冷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也走了。

那些和王贲交好的朝臣,都一脸尴尬,觉得索然无趣,纷纷离开了。

李信哈哈一笑,走到淳于越面前,说道:“姐丈,平日里你对我李信百般不满,今日又如何?”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槐谷子,不过运气好罢了,看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像是得道高人吗?”

李信想要争辩,淳于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转身走了。

李信今天扬眉吐气,兴致很好,拉着李水说道:“槐兄,今日必须喝一杯。不过,一杯就好,喝完之后,我要赶快回家,夫人怕是等的着急了。哈哈。”

随后,李信吸了吸鼻子,说道:“这里有好酒?”

还没等李水阻拦,他就抱起那一坛酒精,给自己灌了一口。

喝完之后,李信竖了竖大拇指:“好烈酒。”随后,身子一晃,醉倒在地。

李水有点无奈:“这酒精是用烈酒蒸馏出来的,和后世有添加剂的医用酒精不同,其实和高浓度白酒更相近。李信这个从没喝过白酒的古人,直接来了个一口闷,不醉才有鬼了。”

李信醉倒,李水无奈,他只是个小小的方士,无权留李信在宫中,只好让小乙和乌交,找一辆车,把李信给送回家。

…………

李夫人坐在自己家,面色惨白。

昨夜在淳于越家中等了一夜,早上回家之后,又派人打探宫中消息。直到日落西山。

一天一夜,她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休息过一刻钟。

李甲在王宫和李信府之间,来回奔波。

坏消息接连不断的传回来。

“夫人,夫人,宫中传来消息,淳于越果然出手了,以退为进,要保住将军性命。但是朝堂上争论激烈,大王还没有答允。”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宫中又传来消息。王贲识破了淳于越的计划,一定要等伏尧公子清醒。若醒不过来,将军便要陪槐谷子问斩了。”

“夫人,夫人,出大事了。将军与王离赌命。已经去看公子病情了。若公子醒,王离自尽。若公子未醒,将军自尽。”

这一连串的消息,打击的李夫人摇摇欲坠,几乎随时会晕倒过去。

李夫人沉默了一会,对气喘吁吁的李甲说道:“再探,去宫门处等着,一定要打探到确切消息。打探到将军,到底是生是死。”

李甲答应了一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匆匆走了。

李甲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倒是辛姬到了。

辛姬与李夫人的关系算不上融洽。大家都是功勋贵族的夫人,平日里免不了互争高低,不是比容貌,就是比家世。

李夫人猜到了,辛姬是来看热闹的,心情顿时烦躁无比。

谁知道辛姬不仅是来看热闹的。她到了之后,就一脸同情的说道:“你家李信与王离的赌约,我也听说了。方才我看到王离将军出宫了。你那姐丈淳于越,也从宫中出来,一脸闷闷不乐。据此推断,李信,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番话,让李夫人面色惨白。

辛姬暗暗有些得意,心想:“你生的比我好看,夫君又位高权重。处处压我一头,今日又如何了?”

辛姬在旁边假惺惺的安慰李夫人。一边安慰,一边欣赏着李夫人的伤心难过,不知所措。

足足一个时辰,辛姬总算过足了瘾,然后满意的站起身来,打算告辞回去。

这时候,大门之外,传来两个小宦官尖锐的嗓音:“李家人,快来人啊,抬着你家将军,可累死我了。”

李夫人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宦官?抬着?”

有两个李家人急匆匆地跑出去,片刻之后,当真是抬着李信进来了。

李夫人瘫倒在地,低声哭泣起来了。辛姬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生死有命,节哀顺变……”

乌交有点纳闷,说道:“不过醉倒了而已,为什么要节哀顺变?”

李夫人一愣,抬起头来问道:“醉倒了?”

辛姬则脱口而出:“不是赌输了,要自尽吗?”

乌交还没有说话,外面就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我等乃是王离将军差遣来的。奉上万金,请李府查验。王离将军口讯:多谢李信大将军不计前嫌,王离感激不尽,区区万金,聊作谢罪之礼。”

辛姬站在那里,有点茫然:“王离……来谢罪?”

这时候,有一队下人,已经抬着一个个的箱子,进了李府家大院。

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黄澄澄的铜,在灯光下,极为耀眼。

不错,古人口中的黄金,其实就是黄铜。不过这一万两黄铜,也是极大的数目了。

那王家下人显然也觉得丢人,行了一礼,说道:“万金已然送到,我等这便告辞了。”

谁知道李信醉醺醺的来了一句:“查……查验一番,莫要缺斤少两。”

王家下人顿时脸色涨红。不过也只能忍着屈辱,耐着性子,一个个箱子过了秤,然后硬着头皮行了一礼,快步走了。

李夫人扶助李信,问道:“你,赌赢了?公子醒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鼾声。

乌交在旁边眉飞色舞,说道:“那是自然。今日李将军孤注一掷,力挺生死之交。槐谷子不负众望,力挽狂澜。当真是精彩的紧呐,此事已经在宫中传为佳话了。人人对李将军都佩服得很。”

“王离输了项上人头,却不敢自尽,苟且偷生,跪在咱们李将军面前,赔礼道歉。对了,大王还给李将军爵升一级,赐良田千亩呢。估计明日,便有旨意来了。”

李夫人顿时眼睛一亮,数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揪住李信的耳朵,拧了拧,说道:“你也算是运气不错,下次再敢如此,我可绝不轻饶。”

而旁边的辛姬,忽然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了。李夫人,分明是在向她这个观众秀恩爱,炫耀自己的夫君啊。

这时候,李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喜,夫人大喜啊。将军赌赢了,扬眉吐气,加官晋爵。”

李夫人又是好奇,又是好笑:“这消息,我早已知道了。命你去宫门处等候,你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李甲倒在地上,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小人得到消息,便赶回来。可是……可是这一日,老奴已经跑了五十多趟,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

第十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信醉倒在家中,李夫人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醒酒汤。

至于王宫中的李水,就可怜多了。在火房寻了些吃的,匆匆填饱了肚子,然后沐浴更衣,等待嬴政传召。

果然,入夜之后,一个小宦官来寻李水了,说是大王有请。

李水跟着小宦官,一路向嬴政寝宫走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一边思索着,一会要什么赏赐,一边随口问道:“为何不见赵高?”

小宦官吓了一跳,说道:“槐大人说的,可是中车府令,赵大人?”

李水说道:“是吧,总之他叫赵高,和大王关系很好。嗯……好像是胡亥公子的老师。他和你一样,都是宦官,怎么不在宫中伺候?”

小宦官快吓尿了,早就听说槐谷子胆子很大,没想到大到这个程度。

小宦官干笑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赵大人,乃是中车府令。奴婢算什么,岂敢与赵大人相提并论?”

李水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他是真正的官了?”

小宦官好心提醒道:“赵大人不仅是官,而且位高权重。执掌大王车舆和印玺。深得大王信任呢。槐大人万万不可轻慢了他,小心有祸事。”

李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时间不长,嬴政的寝宫到了。

在寝宫外面,季明被人按在地上,旁边有一个壮汉提着鞭子,正在抽打他。

季明披头散发,哭的凄凄惨惨的,一个劲的求饶。

李水叹了口气,感慨说:“季明啊,救治公子的大功劳,送到你嘴边,你不要。偏偏要在这里受鞭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季明恨恨的看了李水一眼,结果又被一鞭子抽得低下头去。

小宦官让李水在外面等候,然后自己进去禀报了一声。

片刻之后,小宦官探出头来,说道:“大王有请。”

李水跟着小宦官进去,见这寝宫极大,里面有十几盏青铜宫灯。

宫灯不是很明亮,可是将这寝宫照的朦朦胧胧,颇有飘飘欲仙的意境。

在宫殿深处,嬴政正跪坐在一张精美的席子上看书,旁边两个宫女侍立在一旁。

嬴政见李水来了,马上指了指身边另一张席子,说道:“坐。”

李水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嬴政放下竹简,开门见山的问道:“昨日你说,你曾梦中遇仙人。当时寡人半信半疑,未曾细问,而今日你治好了伏尧疮疽之疾,果然是身怀绝技啊。不如你来给寡人讲讲,仙人,是什么样貌?仙界,究竟在何方?”

李水恍然大悟,怪不得要自己半夜过来,原来不是为了赏赐,是为了听仙界的秘闻。

李水有点发愁:我梦到过屁的仙人,这可怎么讲?

他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臣梦中游仙境,仙境的位置,臣实在不知。至于仙人样貌,臣发现……发现仙人也曾经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其实即便是仙人,也分邦建国,也发生争斗。”

嬴政倒是没有反驳这一点,点头说道:“共工怒撞不周山,仙人也有争斗,这一点寡然倒是知道。”

李水胡扯了两句之后,忽然灵机一动,后世的科技,在秦人眼中看来,那不就是仙境吗?

于是他精神抖擞,说道:“大王,仙界之中,有一神农,姓袁。袁神农育有一稻种,亩产千斤。”

嬴政大惊:“亩产千斤?那岂不是永无饥荒?”

李水说道:“那是自然。仙界之人,人人丰衣足食,不怕饥饿,只怕太过肥胖。”

嬴政又问李水:“那稻种,你可带回来了?”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臣只是梦中遇仙人,梦中之物,岂能带回来?”

嬴政只好惋惜的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仙界之中,有神车。此车钢筋铁骨,生有四轮,不需牛马牵引,可以自行转动。风驰电掣,日行千里。”

嬴政听得心驰神往,说道:“若寡人得此车,六国早就灭掉了。”

李水说道:“若说战争。仙境之中,有一火器,大小如拳头,投掷出去之后,轰然一声,可炸死数十人。”

嬴政听到这里,咦了一声,说道:“这火器,听起来有些像是仙丹啊,你前日炼丹,不也是轰然一声,炸裂开来吗?怎么这仙丹,又变成兵器了?”

李水一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真是多嘴啊,这不是说露馅了吗?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仙气可以炼丹,同样可以做兵器。就比如凡间之水。水可以饮用,可以洗浴,可以灌溉,甚至滔天洪水,可以杀伤人命,全看如何利用了。”

嬴政点了点头,显然认可了这个说法。

李水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治好了伏尧之后,在嬴政心中已经算是可信之人了。不然这一通胡说八道,不可能过关。

接下来,嬴政没有再问仙界见闻。问的越多,越眼馋,偏偏那些神妙的东西都是李水梦到的,根本拿不出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嬴政问道:“你在仙界,也曾经见到过仙丹?”

李水脑补了一下制药厂的生产流程,说道:“不错,臣在梦中,见过仙人炼制丹药。仙人同样需要吞服丹药。”

“丹药种类不同,有的可以使人耳聪目明,有的可以使人身强体壮,有的可以……可以令人长生。”

“不仅种类不同,形状也不同。有的乃是丸状,有的乃是粉末,还有的清澈如水……”

“臣已经从仙人处,学来炼制方法。只是炼制长生丹,比较繁琐,难度很大。臣还需要一些时日,至于其余的仙丹,简单一些的,倒是可以了。”

“比如救治伏尧公子的神物,臣就可以轻松炼制。此物名叫酒精,酒中精华之意。”

嬴政愣了一下:“酒中精华?当日季明为何告诉寡人,是酒中妖精?”

李水顿时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说道:“臣为大王炼制仙丹,遭到不少人嫉恨。他们故意歪曲名字,编出一些荒唐可笑的笑话来,离间臣与大王的关系。真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那壮汉气喘吁吁的进来了,行了一礼说道:“大王,季明的鞭刑已经打完。”

嬴政脸色铁青,说道:“再打。”

第十一章 我想要免死金牌

寝宫外面,季明的惨叫声又传来了。

李水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是嬴政在做给自己看啊。”

之前季明和自己对着干,非要说伏尧公子昏迷不醒。虽然后来去查看的时候,伏尧已经醒了。但是这不代表,嬴政认为季明在撒谎。

他们主仆,已经在一块很多年了,知根知底。其信任度,比自己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方士要高得多了。

只不过嬴政认为自己身怀仙术,有必要安慰一下,故而惩罚季明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是鞭刑而不是斩刑。鞭刑这东西,只要有技巧,可以打得很响,却不怎么受伤。

李水正在思索,谁知道嬴政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厉害,意味深长的说道:“槐谷子,你为何叹气?”

李水一愣,然后随口答道:“臣,臣心地善良,听不得人受刑。”

嬴政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会为季明求情。”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臣的意思是……把他拉远一点打,不要让我听到就好了。”

嬴政:“……”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小宫女,宫女出去吩咐了一句,片刻之后,季明的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了。

但是李水肯定,这家伙一定还在挨揍。嬴政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

随手解决了季明,谈话回归正题。

嬴政问李水:“长生仙丹,你能否炼出来?”

李水恭敬的说道:“臣自从来到王宫之后,日日都在炼长生丹,然而屡屡失败。之前臣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救治了伏尧公子之后,忽然想明白了。”

嬴政好奇的问:“和伏尧有何关系?”

李水说道:“臣炼长生丹,屡战屡败。然而炼制酒精,却一举成功。臣由此发现,炼制丹药,应该由易到难。长生丹太过繁琐,臣的本领还不够,还需要再加练习。”

“这就好比三岁孩童,先要学走,然后再学跑。不如,臣先炼制其他丹药,长生丹,可以徐徐图之。大王放心,其他丹药,同要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嬴政听得心里发痒,可是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依你估计,长生丹何时能炼好?”

李水想了想,说道:“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年。”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罢了,长生不易,寡人可以等。你回去之后,当努力炼丹,不可懈怠。”

李水答应了一声,然后就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嬴政却没有再说话。

旁边的小宫女低声对李水说道:“槐大人,请随我来吧。”

李水急了:“怎么?这是要送客吗?”

他干笑了一声,很谄媚的看着嬴政,说道:“大王,臣的赏赐……”

嬴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槐谷子,你这人倒也有趣。寡人赐你府邸一座,良田千亩,你可满意?”

李水顿时心脏砰砰跳。对于一个前世买不起房的穷鬼来说,府邸一座,就等于有了超级豪华大别墅啊。

然而,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于是他干咳了一声,说道:“臣,斗胆想要另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嬴政一脸感兴趣的看着他。

李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免死金牌。”

嬴政顿时愣住了:“免死金牌?”

李水心中打鼓:“这东西,不会还没有出现过吧?”

他只好解释说:“臣身怀绝技,难免遭人嫉妒。臣性子直率,无意中便会得罪人。万一他们肆意诬陷,令臣获罪……臣身死事小,耽误了炼丹事大啊。”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水:“你倒想的长远。罢了,你救活伏尧,功劳极大,如此赏赐也不为过。且回去等上一二日,寡人命人做一块免死金牌给你。”

李水激动不已,连连谢恩。

秦律动不动就要连坐,坐牢就像灰指甲,一个传染俩。有了免死金牌就好了,强大的防护,可以杜绝牢狱之灾。

谢完了之后,李水又干咳了一声,问道:“免死金牌有了,那么……府邸一座,良田千亩,还能给我吗?”

嬴政有点无语,摆了摆手,说道:“一并赐给你,你可以走了。”

随后,嬴政命那小宫女把李水带出去了。

在离开的途中,那小宫女总是不住的偷瞄李水,心想:“这人敢向大王求免死金牌?求免死金牌倒也罢了,还敢讨要府邸良田。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李水离开嬴政寝宫之后,在附近转了转,总算在一个角落当中找到了季明。

他趴在地上,依然在挨鞭子。

当时嬴政只说了“再打”,没说打多少。估计行刑人也不敢停下来。

这时候,那打人的壮汉已经累的大汗淋漓了,看到李水走过来,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大王可有命令?季明鞭刑,可否停下了?”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大王没有下令,继续。”

随后,季明的惨叫声又响起来了。

李水摇了摇头,捂住耳朵,自言自语的说道:“太残忍了,我可不忍心听。”

然后快步离开了。

季明趴在地上,怨恨的看着李水的背影。与此同时,悲哀的想道:“我的屁股已经变成一团烂肉了,为什么还要打下去?莫非……莫非大王把我忘了?”

…………

李水迷路了,秦王宫很大,到处都是大殿,到处都是院落。

那小宫女早就回去了,现在天色已晚,又没人带路,李水很快就迷茫了。

接连问了几个侍卫,每个人所指的方向都不一样。

李水一直走到天色微亮,才满身疲惫的回到了迎仙殿。

他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的想要躺下睡觉一觉。

谁知道李水刚刚走到丹房面前,一群人忽然涌了上来。眨眼之间,就把李水给包围了。

李水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些人都是方士。

李水顿时有些心惊胆战:“怎么?这些方士要替卢烈报仇吗?双拳难敌四手,我今天怕是要栽了。”

然而,方士们却没有动手,反而纷纷跪倒在地,极为崇拜的说道:“槐谷子大师,你真乃神人也,我等佩服不已,求大师收我等为徒弟。”

这些人,看到卢烈被李水整死,都怕了。况且,多年求访仙山不得,有些心灰意冷,现在看到槐谷子似乎身怀仙术,所以想要来取取经,获得仙山的线索。

因此,这些方士都厚着脸皮来拜师了。

李水却勃然大怒,对着那些方士拳打脚踢:“放屁,谁是你们师父?你们是谁徒弟?我槐谷子,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

李水打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一边走还一边骂:“你们早晚是要作死的,还想要拖我下水,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向来只有我李水拉垫背的,谁能拉我当垫背?”

第十二章 人善被人欺

方士们被李水揍了一顿,个个鼻青脸肿的回去了。

但是没有人心生怨言,甚至想等养好了伤再回来。

毕竟和寻找仙山相比,被打一顿,实在是太轻微了。

数年前,有一位师兄,为了寻找仙人,深入岭南,在深山密林之中,迷失了方向。等同伴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当地土人吃掉了。

现在只是被槐谷子大师揍了一顿而已,这算什么?只要真诚一点,再三哀求槐谷子大师,他一定会心软,指点仙山的方向……

如果李水知道他们的想法,刚才就不是揍他们一顿那么简单了,一定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铁石心肠。

方士们走了,李水打着哈欠打开了房门,然后就吓了一跳。

有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面。

其中一个是伏尧,另外一个是虞美人。

这两个人,显然早就等在丹房之中了,显然把刚才的事看的清清楚楚。

伏尧看着李水,一脸崇敬:“那些方士,即使是父王见了,也要礼遇有加。而槐谷子大师,竟然不屑一顾。这才是超凡脱俗的高人啊,怪不得他能治好我的绝症。”

虞美人一脸纳闷:“这槐谷子,行事粗鄙不堪,肆无忌惮。望之不似君子啊。为何他偏偏身怀奇术,能治好伏尧的病?”

这两人见李水进来,就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虞美人诚恳的说道:“多谢槐谷子先生救小儿性命。”

伏尧年纪虽小,却很有礼貌,学着这话说了一遍。

李水点了点头,对伏尧说道:“来换药?将衣服脱下来吧。”

伏尧脱下衣服,李水解开了他的绷带。只见伤口已经结痂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消毒医治了,等待自愈就可以。

李水找了一卷干净的绷带,重新给他缠上,说道:“七日之内,不要碰水,等血痂脱落。你就彻底无碍了。”

伏尧点了点头。

李水找了个瓦罐,倒在碗里一些清水。结果一回头,发现伏尧和虞美人还没有走。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无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随后,他端起碗来就喝水。

然而,伏尧忽然跪了下去,说道:“先生神乎其技,伏尧敬佩不已,求先生收我为徒。”

李水噗的一声,把一口水全喷在了伏尧头上。

伏尧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李水说道:“先生这是……同意了吗?”

李水无语的说道:“同意个屁,谁家同意是这样的?我不收徒,你走吧。”

秦人都什么毛病,这么喜欢拉人下水吗?别的不知道,胡亥继位之后,将兄弟姐妹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一点李水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伏尧,在史书上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显然是被杀掉了。自己做了他的老师,岂不是也得受牵连?

就在李水胡思乱想的时候,虞美人忽然说道:“这孩子自小多病多灾,若能拜先生为师,我也放心些。先生若不肯收徒,就让他跟在身边,学些道理,如何?”

李水无语了:“我能教他什么道理?”

但是虞美人也不管李水同意不同意,就行了一礼,然后强行将伏尧留在这里,至于自己,则离开了。

显然,虞美人对李水身怀仙术,也是深信不疑。

李水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留下就留下吧。和大秦公子交好,目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此人十年后被杀……”

“十年过去了,我要是再找不到脱身的办法,也真是该死了。”

外面鸡叫三遍,李水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满足的长叹了一声。

伏尧挠了挠头,问道:“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水迷迷糊糊的说道:“睡觉。”

伏尧有些不解:“光天白日,呼呼大睡,这是不是太懒惰了?”

李水嗯了一声:“我就是个懒惰的人渣,你快走吧。”

伏尧愣了一会,忽然崇拜的说道:“是弟子太执着于外物了。先生超凡脱俗,竟至于此。白昼与黑夜,又有何分别?人渣与圣人,也不过是虚名。先生境界之高,令弟子叹为观止啊。”

伏尧行了一礼,真诚的说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弟子今日获益匪浅。”

李水忍不住想骂他一句二货。但是太困了,困的不想张嘴。

于是他呼呼睡去了。

等李水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中午了,丹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丹炉也擦拭一新。

伏尧一脸讨好地看着李水:“先生,对这丹房还满意吗?”

李水纳闷的看着伏尧,心想:“地位尊贵的大秦公子,也会干这种杂活?不对啊,他的衣服整整齐齐,不像是干过活的样子。”

李水问道:“这丹房是你打扫的?”

伏尧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弟子不会打扫。所以由我指挥,具体的事,是小乙和乌交做的。”

李水看了看不远处大汗淋漓,疲惫不堪的两个小宦官,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伏尧的肩膀,说道:“不错,有前途。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如果只执着于扫屋子,那就落了下乘了。”

伏尧激动的点了点头。

乌交有点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歪理啊?天子还亲身躬耕,以示重农呢。”

李水左右看了看,然后目光落在乌交身上:“午饭呢?”

乌交说道:“上午时候,李信将军让人传话,说在府中安排了酒宴,希望大人睡醒之后能过去。”

李水一听酒宴,顿时眼前一亮,点了点头,说道:“走吧,你随我去。”

乌交一脸不满,心想:“我是大王派来,协助你炼丹的。怎么现在变成你的私奴了?”

不过看看旁边的伏尧,乌交也不敢反抗,只好恭恭敬敬的跟着李水。

等李水走出丹房的时候,外面又跪了一片:“槐谷子大师,请求收我等为徒。”

李水勃然大怒,冲到人群之中,拳打脚踢。

打了一阵之后,李水指着伏尧说道:“伏尧公子,已经拜我为师。公子是何等样人?公子何等尊贵?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家伙,也来拜师。你们想与公子平起平坐吗?我看你们有不臣之心,我要禀报大王,你们意图谋反。”

方士们吓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的跑了。

李水累了一身汗,擦了擦额头,嘟囔道:“看来我太善良了,这些方士竟然三番五次来欺负我。”

第十三章 代言费

赶跑了那些方士之后,伏尧一脸激动的问李水:“先生,你答应收我为徒了?”

李水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只是借用你的名头,吓唬一下那些方士罢了,你还在考核期,继续努力吧,表现好的话,我会考虑收你为徒。”

伏尧顿时眼睛一亮,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考核期中的人,总是最积极的。李水深谙此道,于是打算一直考核伏尧……

李水向迎仙殿外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一脸茫然的问伏尧:“我要做什么来着?”

伏尧说道:“先生要去李信将军府赴宴。”

李水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李信府在什么地方?”

伏尧有些疑惑的说道:“先生不是李信举荐来的吗?入宫之前,应该住在将军府才对……”

李水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搜寻槐谷子留下来的那点可怜的记忆。

最后李水发现,脑海中的李信将军府,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李水摇了摇头,随手指了指乌交:“你带我去。”

乌交苦着脸说道:“小人虽然是奴婢,然而却是宫奴,并非槐大人私奴,若在宫中,大人使唤我倒也罢了。这找人带路的事,岂能……”

李水也不和他废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大王命你听我差遣,今日你便开始抗命不尊了?若耽误了炼制仙丹,你担待的起吗?”

乌交有点无语,这和炼仙丹有关系吗?回头你炼不出仙丹来,怕不是要怪我没有带你去李信府吧?

乌交无奈,只好苦着脸,带李水出宫。

伏尧一脸羡慕的看着李水,也想出宫走走,但是被李水坚决制止了。

在李水看来,伏尧是一个贵重的花瓶,把他留在家里面,当作镇家之宝,那是可以的。但是带着他四处乱窜,万一打碎了,那算谁的?更何况,现在伏尧背上疮疽还没有完全长好,更不能轻举妄动。

乌交找了一辆马车,和李水一同乘车,缓缓的向李信将军府驶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李水忽然听到一阵吆喝声:“醉仙酒,醉仙酒。神仙都能醉倒。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大师,亲自品尝,赞不绝口。”

李水一愣,扭头向那边一看,顿时乐了,这不是当初卖烈酒的那老板吗?

记得当日李水让他四处宣扬,自己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没想到此人倒也老实。

李水随口对乌交说道:“去,赏他一串秦半两。”

乌交哦了一声,坐在车上没动。

李水怒了:“怎么?又要抗命不尊?”

乌交苦着脸说道:“小人,小人没带那么多钱。”

李水摆了摆手:“有多少给多少。快去快回,不要耽误我的大事。”

乌交磨磨蹭蹭的下车了,一路上腹诽不已:“自己想要赏赐人,却要做奴婢的掏钱,这什么人啊?我们当宦官的,一年也没有多少俸禄啊。”

乌交气呼呼的走到老板跟前,摸出来三枚秦半两,使劲拍在柜台上,喝道:“这是槐谷子赏赐你的。”

随后,也不等老板答话,乌交就转身走了。

老板站在酒肆之中,看着桌上的三枚秦半两,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老实说,这几日凭借着方士的名头,醉仙酒卖的确实不错。

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老板是有些忐忑的,但是转念一想,这是槐谷子要求自己的,一定要四处宣扬。于是他就大着胆子吆喝下来了。

可是现在……槐谷子是什么意思?

若真要赏赐,无论金银都可以,哪有赏赐区区三枚秦半两的?这更像是嘲讽,或者是威胁啊。

更何况,刚才那声音尖锐的小宦官,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分明对自己颇为不满。

老板不敢再吆喝了,匆匆走到后厨,对着自己娘子哭丧着脸说道:“祸事来了。”

老板娘一边给醉仙酒掺水,一边问道:“什么祸事?慌慌张张的,能成什么气候?”

老板说道:“槐谷子大师,似乎生气了。咱们不替他吆喝,他要生气,咱们替他吆喝,他也要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老板娘想了想,忽然笑了:“槐谷子大师,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他既然命人来赏赐你,说明你做的符合他的心意。可是只给了你区区三枚秦半两,意思是……钱少了。”

老板愣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说道:“槐谷子大师的意思是,要我们孝敬他一些钱财?”

老板娘点了点头:“不错,咱们用他的名号做了几日活招牌,获利颇丰。槐谷子哪怕再超凡脱俗,心中也有些不快。然而,若你主动交出一些,情况就不同了。”

老板使劲拍了拍额头:“我真是蠢材,为何没有早点想到。”

于是老板就走到账房开始算账,盘算着要给槐谷子多少钱比较好。

等算好了钱,老板忽然有点发愁:槐谷子常住宫中,自己怎么把钱送过去?

…………

李水已经到了将军府。李信与夫人都在门口迎接。

李夫人对于槐谷子的印象是很复杂的。从第一眼看到槐谷子的时候起,李夫人就感觉这家伙是个骗子。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几岁,竟然口出狂言,说可以炼出来仙丹。

后来槐谷子进宫,炼丹屡屡失败,已经让自己丈夫受人嘲笑。谁知道他接下来又号称可以治愈疮疽。并且连累的丈夫与人赌命。

那时候,李夫人是恨死了槐谷子。

可是谁能想到,几个时辰之内,峰回路转,槐谷子力挽狂澜,竟然真的救下了伏尧性命。而自己丈夫,也因此加官晋爵。

李夫人长舒了一口气,向槐谷子行了一礼,心想:“或许,他真的是高人吧。听说身怀异术之人,从出生时候起,便有种种异相。二十多岁,可以炼出仙丹,也未必不可能。”

李夫人刚刚给自己洗脑成功,随后就有点无语了。

这槐谷子自从进府以来,眼睛就四处乱瞄,贼兮兮的。不是看那些年轻貌美的丫鬟,就是看屋子当中的名贵陈设。

第十四章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李水正看的津津有味,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李夫人不以为然的表情,于是干笑了一声。

李信是个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拉着李水赴宴。

从睡醒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李水也确实是饿了。

可是一道道菜摆上来,李水就有点无语了。

鸡鸭鱼肉,种类倒是不少。可是调料除了盐就是花椒,味道实在是难以恭维。

至于水果,则是梅子和杏。

主食就是蒸小米饭。

李水叹了口气,只好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里面的酒味道很淡,也就略微有些酒意罢了,更像是糖水。

眼看着李信吃的狼吞虎咽,李水心想:“古人的物质文明,还需要我拯救一下啊。”

宴会上,岂能没有歌舞?

伴随着琴声,有一群舞妓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李水看了一会,也开始索然无味了。

音乐节奏太舒缓,听的人昏昏欲睡。至于舞妓……穿的也太多了。

而大将军李信则是看的津津有味,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李水叹了口气,心想:“古人的精神文明,也需要我拯救一下啊。”

片刻之后,李夫人最先站起来了,端着酒杯说道:“初见槐大人之时,只觉得年纪轻轻,不曾想当真是身怀绝技。这次拙夫能加官晋爵,全靠槐大人扭转乾坤。贱妾敬槐大人一杯。”

李水连忙端起酒杯,遥遥向李夫人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李信说道:“夫人,槐兄年纪虽轻,然而当真是身怀绝技啊。当日在楚地,我身受重伤,全赖槐兄……”

李信还没有说完,李夫人就怒道:“楚地,楚地,日日挂在嘴边上。吃了败仗很光彩吗?逢人便说。”

李信讪讪的一笑,然后向李水说道:“槐兄,我敬你一杯。”

李水又一饮而尽。

实际上楚地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槐谷子留下来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都是一些片段。除非经人提醒,否则的话,很难回忆起来。

这酒宴从中午一直进行到了傍晚,饭菜再难吃,李水也吃了个饱。酒再寡淡,也微微有些醉意了。

而李信更是舌头都大了,握着酒杯说道:“今日朝会,听说大王要奖赏槐兄免死金牌?金牌大概已经做好了,槐兄明日,大概就可以拿到了。”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那最好不过了。李兄每日都要朝会?”

李信叹了口气:“那倒也不是。只是这几日大王要定名号。召集位高权重的文武群臣,一同商议。”

“那些文臣当真是讨厌的很,有人说叫泰皇,有人说叫秦帝。引经据典,争执不休。咱们这帮大老粗,也插不上话,每日干巴巴在那站着,无趣的很。”

“更可恨的是淳于越,今日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便当堂喝道:你晓得什么?不要胡言乱语。”

“惹得那帮狗崽子一阵哄堂大笑,真是气死我也。”

李夫人在旁边劝道:“你莫要和淳于越置气,他好歹是你姐丈。更何况,上次你情况危急,他也曾帮忙,想要保住你的性命。”

李信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说道:“若非念着这个情,我当场就打他了。”

李夫人无语的说道:“在大王面前,你这般不尊礼仪,如何使得?”

李信忽然嘿嘿一笑,鲁莽中露出一丝精明来:“我越是不懂礼,大王越觉得我心无城府,性情直率,就对我越加信任。”

李水看的有点无语:“这李信,还有几分傻聪明啊。”

李信叹了口气,把酒杯重重的放在几案上,向李水说道:“槐兄,你是方士,又曾经梦中遇仙人,见多识广,你帮我出个主意,大王定什么名号比较好?免得我明日到了朝会,又傻站几个时辰。”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皇帝。”

李信一愣:“两个字?自古以来,尊号无非是皇、王、帝,向来没有两个字的尊号。这……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李水说道:“大秦崇尚法家。崇尚师今而不师古。古人无皇帝名号,今日就不可以有了吗?如今大秦皇帝一统天下,开万世太平,此开天辟地,亘古未有之事也,上双尊号,更可以突出皇帝威徳。更所谓,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李信呆滞了一会,忍不住拍手说道:“妙,此言大妙。”

随后,他拿出来了一块竹片,将李水的话,仔仔细细的记了下来。

李水信口胡吹了一会,眼看天色已晚,就醉醺醺的告辞了。

小宦官乌交早就等在外面了。

这一天他过得很憋屈。李信的宴会,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只能和李府的下人挤在一块,吃煮豆子饭。

饭菜难以下咽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些下人没大没小的,一直劝自己喝酒,喝了十几杯之后,又紧紧的盯着自己,想看看自己究竟怎么上厕所。

想起这些来,乌交就忍不住想骂。这李信是莽夫,李府的下人也是莽夫啊,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但是他惹不起李信,别人不明白,他们这些住在宫中的宦官还是清楚的。大王,最信任的其实还是李信。

好容易等到李水走出来,乌交迫不及待的带着他去坐马车。

他不得不着急,再不迅速一点,恐怕就要尿裤子了。

经过酒肆的时候,醉仙酒老板抱着钱袋兴冲冲的迎了上来,喊道:“槐大人,小人带来了……”

话音未落,乌交就跳下马车,狠狠的打了老板一个耳光:“宫中的马车你也敢拦?”

随后,他跳上车去,吩咐马夫:“再快一些。”

确实要再快一些,否则的话,他就要尿在车上了。

对于这一切,李水一无所知,他已经醉醺醺的睡着了。

怎么回到丹房的,李水并不清楚。

鸡叫三遍,李水被吵醒了,但是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了。

至于李信,则匆匆忙忙的穿戴起来,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竹片,兴冲冲的去朝会了。

“皇帝,皇帝。嘿嘿……槐兄果然是高人啊,这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尊号,越听越是顺耳,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就是要这样似的。”

李信一边进宫,一边摇头晃脑的感慨不已。他开始遐想,今日自己要口若悬河,技惊四座,让那些该死的儒生,吃一个大惊。

第十五章 粗人也有春天

以往李信是不喜欢参加朝会的,因为他是粗人,是个武夫,能动手就不吵吵,真吵吵起来,笨嘴笨舌的,也说不过人家。

可是这朝会,偏偏就是要引经据典,要长篇大论,要唇枪舌剑,要争辩不休。

每次李信都干瞪眼看着,任由那些饱学之士,滔滔不绝。

而李信脑子里就不断的闪过一些迷茫的念头来:“列子是谁?墨子是做什么的?公孙龙?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真的是很尴尬。

可是今天,李信早早的来了。因为他这次信心满满,要把以往丢在地上的脸捡起来。

李信是第一个到的,时间不长,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了。

有几个博士看到李信之后,顿时兴高采烈,仿佛看到了什么珍禽异兽一样。

他们捋着胡须,对李信说道:“李将军到的很早啊。不知道这一次又有什么高见?”

李信哼哼两声:“高见是有,不过我只禀报大王,不告诉旁人。”

另一个博士嘻嘻一笑,说道:“上次李将军提出来的‘第一王’这个尊号就精彩的紧,令人叹为观止。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次别出心裁了。”

周围的博士都哄然大笑。

之前那博士又兴冲冲的问道:“李将军,这次要提什么尊号?”

李信不说话。

那博士摇头晃脑的说道:“在下根据李将军的风格,倒是拟定了一些尊号,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李信不说话。

那些博士们都起哄问道:“你替李将军拟定了什么尊号?”

之前那博士说道:“比如:天下第一王?嗯……这个尊号略微长了一些,不如就叫:天地王,如何?”

那些博士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个个捂着肚子,捶胸顿足。

笑了一会之后,有一个博士最先反应过来了,嘘了一声,说道:“小心,小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此言一出,那些博士们都安静下来了。

他们似乎刚刚想起来,这位李信将军,可是一个莽夫啊。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今天他遭到众人嘲笑,万一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博士们都是斯文人,加一块也不一定打得过他。

然而,今天的李信很平静,即使被嘲弄了,也没有面红耳赤,怒目而视。反而一脸平淡的看着众人,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一样。

博士们有点纳闷,这李信的表现,很像是有自信的样子啊。难道他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名号?

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只会舞枪弄棒的武夫,都能想出尊号来,那还要博士干什么?还要诸子百家干什么?干脆烧了诗书,都去练武好了。

这时候,淳于越过来了。那些博士们都老实了。

淳于越是当世大儒,又是扶苏公子的老师,已经算是博士们的领袖了。

大家知道他和李信的关系,故而不会在他面前取笑李信。

虽然淳于越也经常斥责李信,但是人家是自家人。自家人怎么说都行,旁人就未必了。

淳于越到了之后,瞥了瞥李信,低声说道:“今日不要开口,听人讨论就可以了。”

李信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淳于博士,你凭什么命令我?”

淳于越气的肺有点疼:“李信,你莫要不知好歹,若非看在李姬份上,老夫才懒得理你。”

这时候,有小宦官高声说道:“大王已到,朝会开始。”

于是这些官员都安静下来,列好了队伍。

嬴政坐在上首,略微有些疲倦的说道:“尊号一事,已然讨论了些时日了,可有结果了?”

有博士站出来说道:“尊号无非是王、秦帝、泰皇三者。今日争论不休,全在这三个名号上面。”

嬴政有些苦恼的说道:“又是这三个名号。尔等日日唇枪舌剑,却又各执己见,何时能讨论出个结果来?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时候,李信抓住时机站了出来,说道:“大王,末将有些想法。”

淳于越又惊又怒,低声喝道:“李信,回去。莫要出乖露丑。”

李信梗着脖子说道:“我尚未说话,你怎么便知道我要出丑?”

淳于越脸色铁青的说道:“这是要定尊号,饱学之士,尚且无法定论。你一个武夫,搀和什么?”

李信大声说道:“既然定名号,武夫搀和不上,为何我等武将还要站在这里,充当木桩子吗?”

此言一出,那些武将们都连连点头,显然李信这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然而,武将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如王贲王离父子。

王离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武将是可以参与讨论的,只是总有李将军这般粗鄙的武将,胡乱发言。所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李将军站在这里,让那些文武全才的武将,也有些逊色了。”

这话简直是挑明了骂李信:你给武将丢人了,快滚吧。

李信勃然大怒,指着王离说道:“你举荐反贼卢烈,识人不明,为何不自免官职,离开朝廷。你有何面目站在这里?”

王离有点无语,解释道:“末将已经奉上万金,并且向李将军致歉了,莫非李将军忘了?”

李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奉上万金,乃是赌命输了,万金是买命钱。而你举荐失当,还没有受罚。”

王离无话可说了。

王贲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臣请以举荐适当罪惩罚犬子。依律罚俸一年。”

嬴政淡淡的说道:“允。”

随后,嬴政看向李信,说道:“定尊号一事,你有何想法?尽可以说出来。”

李信答应了一声,说道:“末将所拟尊号,乃是两个字。加上大秦国号,或许要三个字。”

群臣大笑。

这李信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别人拟定尊号,无不是王、帝、皇等单字,前面再加一个秦字、一个泰字,作为修饰罢了。

他可倒好,直接来了两个字。

上次的“第一王”,就够奇葩了。怎么?他还没得到教训?

李信见名号还没有说出来,只是说了字数,众人便笑成这样。顿时心里有点没底。

他硬着头皮说道:“尔等不要有偏见。不错,我李信是武夫,然而这尊号,乃是我与槐谷子商议来的。槐谷子身怀绝技,乃当世人杰。他帮我选定的名号,还能有错吗?”

这话一出口,朝臣笑的更厉害了。

谁?槐谷子?就是那个炼丹失败,差点拆了丹房的方士?

不错,他是走狗屎运,治好了伏尧公子。就算他医术高明,就算他真的梦到过仙人。

但是这个人,行动鲁莽,言语粗鄙,听说今天已经爆打了其他方士两次。

这么个人,能想出什么好的尊号来?

即使是嬴政,也有些不以为然。槐谷子的本领,他是信服的,可是文辞上的修养,甚至是礼仪上的修养,槐谷子都差了很多。

第十六章 你敢诅咒大王

虽然对李信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嬴政还是打算让李信说说自己的看法。毕竟……来都来了。

于是嬴政摆了摆手,说道:“李信,你拟定的尊号是什么?”

李信行了一礼,大声说道:“皇帝。”

众人听到这个名号之后,顿时微微一愣。

这倒不是这个名号多么超凡脱俗,多么令人耳目一新。而是……这名号还算正常啊。

大家对李信和李水的期望都太低了,所以听到一个还算正常的名号,都有点意外。

意外归意外,反驳还是要反驳的。

有博士微微一笑,说道:“自古以来,尊号皆是单字,如今弄出来了双字号,这成什么体统?”

李信等的就是这句话,忍不住放声大笑。

众人都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而李信兴冲冲的在袖子里掏了掏,把昨晚上写好的竹片拿出来了。

然后他大声说道:“我大秦,以法家立国。崇尚师今而不师古。古人无皇帝名号,今日就不可以有吗?古人茹毛饮血,身披枯草树叶,诸位博士为何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冠楚楚?”

那些博士都有点发愣:“怎么回事?李信怎么突然变得能言善辩?”

他们根本不知道,李信早就把儒生们的想法猜透了,为了应对这一出,在家里面冥思苦想了一夜。

有儒生不甘心,说道:“然而,尊号为双字,总觉得不伦不类。更何况,皇帝,皇帝。不过是将三皇五帝,各取一字,拼凑在一起罢了,毫无创建。”

李信大声说道:“如今大秦皇帝一统天下,开万世太平,此开天辟地,亘古未有之事也。上双尊号,更可以突出皇帝威徳。”

“至于将三皇五帝,各取一字,拼凑在一起。这正是因为,如今大秦皇帝,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朝堂当中彻底安静了。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这八个字杀伤力太大了。即使是嬴政,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这……这是莫大的荣耀啊。

嬴政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

李信松了口气,有些得意的向左右看了看。

他刚才的那番话,基本上就是昨晚李水的翻版。今日拿到朝堂上一用,果然效果不错。

嬴政已经站起身来了,很满意的说道:“寡人一统天下,兵威赫赫。大秦昌盛,华夏昌盛。”

“比起夏商之弱小,成周之分崩,大秦确实是开天辟地,亘古未有。寡人配得上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这八个字。”

“相信数百年,更甚至仅仅数十年之后。百姓会越发觉得,君主需要用双字尊号,单字反而显得怪异了。”

连大王都这么说了,其他人都只好点头。

其实,有不少人从内心深处,是赞同李信的。但是……但是李信只是一介莽夫,他凭什么想出尊号来?这些人不好意思大声夸赞李信。

而李信则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得意的向身后瞧了瞧,重点看向曾经嘲讽他的博士们,问道:“李某人拟定的尊号。如何?”

那些博士都一脸尴尬,拱了拱手,说道:“将军文武双全,吾等所不及也。”

李信哈哈大笑。

嬴政向李信说道:“这尊号。乃是你与槐谷子讨论得来的?”

李信倒也不居功,反正他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功劳,只是为了给自己正名而已。

于是他诚恳的说道:“这尊号,是槐兄提出来的。末将只是抛砖引玉,说了些粗鄙的想法而已。”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槐谷子,不仅身怀奇术,而且颇有创见,不错,是个人才。”

他向旁边的季明说道:“去,将槐谷子叫来。寡人破格许他旁听朝议。”

季明答应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了。

季明从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想叫槐谷子的。毕竟当初自己屁股开花,就是槐谷子害的。

但是嬴政雄才大略,明察秋毫。季明也不敢暗中做小动作,乖乖的去叫槐谷子了。

片刻之后,季明独自回来了。

嬴政纳闷的问道:“槐谷子何在?”

季明行了一礼,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奴婢赶到迎仙殿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槐谷子大师,依然满身酒气,呼呼大睡。”

“奴婢将其叫醒,说大王传召。槐谷子却说,面见大王,岂可衣衫不整?一定要沐浴更衣。”

“奴婢看他慢吞吞的,不知何时才能让大王见到,于是催促了几遍。谁知道这槐谷子不耐烦了,挥拳便打,奴婢幸好躲避及时,否则门牙已经掉了。”

“事已至此,奴婢担心大王等得着急了,只好先独自回来了。至于槐谷子何时能赶来,奴婢……奴婢实在不知。”

季明本想告上一状,谁知道嬴政说道:“槐谷子越来越懂礼了,居然知道要沐浴更衣,来见寡人。不错,很不错。倒是季明你,在宫中日久,居然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槐谷子挥拳击打你,倒也事出有因。”

季明有点懵:“怎么回事?槐谷子让大王等着他,让满朝文武等着他,反倒是有礼仪了?”

他忽然悲哀的发现,最近大王很喜欢槐谷子,无论这家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大王都不加以怪罪。

半个时辰之后,李水终于姗姗来迟。

嬴政见到李水之后,直接免去了他的跪拜之礼,然后将他狠狠的夸了一通。并且表示,自己很喜欢皇帝这一尊号。

李水干笑了一声,拱手说道:“惭愧,惭愧。”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离,忽然开口了。

实际上,当嬴政表达出喜欢“皇帝”这一尊号的同时,王离就敏锐的意识到,李信又立大功了。

他必须打压李信,否则的话,王氏家族,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于是王离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终于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大王,末将有一个更好的提议。大王可以自称始皇帝。后世子孙,可以称为二世、三世、四世,传至万世而无穷。”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王贲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想:“离儿长大了,竟然有如此急智。哼哼,你李信提出来一个皇帝又如何?王离提出来始皇帝,便将你的功劳抢走了大半。”

嬴政也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夸奖王离几句。

忽然李水跳到王离面前,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他五六个耳光。

众人都看傻眼了。

王离也傻眼了,他根本料不到,有人敢在朝议之时,当着大王的面打自己。所以直到李水打完了,王离也没想起来阻挡。

李水甩了甩打疼了的手,向嬴政说道:“大王,臣听到王离诅咒大王,一时激于义愤,忍耐不住,请大王恕罪。”

王离更懵了:“我何时诅咒大王了?”

嬴政也一脸不解,纳闷的看着李水。

李水恨声说道:“臣正在孜孜不倦,日夜炼丹。其他与我不共戴天的方士,也在四处跋涉,寻找仙山。长生不老药,指日可待。大王数年之后,便能够长生不老。”

“什么二世三世,全是狗屁。世间只有一个始皇帝。王离要将大秦传至万代,这分明是在诅咒大王,无法长生不老。”

众人都无语了:这角度,还真特么的新奇啊。

至于嬴政,脸色却慢慢的有些不好看了,显然赞同李水的分析。

有不少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大王最想要的,就是长生,为此都有些走火入魔了。

王离一番话,确实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第十七章 最终解释权归皇帝所有

王离被打得晕头转向,直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

脸疼倒是其次,关键是大庭广众之下的侮辱,差点把王离给气疯了。

他跃跃欲试,想要打还回来。但是他不敢,这可是朝议。自己既不是李信那种莽夫,又不是槐谷子那种疯子,没有胆量在这种场合动手。

王离只好怨恨的看了李水一眼,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然而,他再一抬头,看到了嬴政不快的神色,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大王显然是对自己提出来的,什么二世三世不满了。

王离有些憋屈,可是李水的那番话,他又没办法反驳,只能硬着头皮不说话了。

旁边的王贲叹了口气。自己儿子不是不争气,奈何……奈何敌人太狡猾啊。

王贲厚着一张脸皮站出来,行了一礼说道:“王家三代为将,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求大王明鉴。王离绝无诅咒大王之意。”

“只是王离乃一介武夫,不通文墨,粗鄙不堪,因此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臣请罚王离薪俸一年,以示惩戒。”

王离又一年的俸禄没有了。

李信在旁边笑嘻嘻的说道:“原来王离将军,才是那个不通文墨,粗鄙不堪的武夫啊。所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王离将军站在这里,让我等武将都有些逊色了。”

王离脸色涨红,又气又恼,可是偏偏发作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不然呢?不承认自己不通文墨,就要承认自己诅咒大王。这不是找死吗?

嬴政淡淡的说道:“依王贲之议。”

王贲松了口气,这件事算是定性了。一时失言算不得大罪,罚俸更不算是惩罚。文臣武将,谁家没有几千亩良田?这些俸禄,根本不算什么。

而淳于越等博士,都有些恼火的看着李水,觉得这家伙就是个搅屎棍。

占了一点口头上的便宜,就大肆做文章。

长生不老?那是虚无缥缈的事啊。大王真的能长生吗?

若依照这槐谷子的说法,那骊山陵墓,是不是不用修建了,自己的弟子扶苏,是不是等不到登基的那一天了?

淳于越觉得很头疼。

忽然,他感到两道目光正在看向自己。

淳于越扭头,看到了李斯。李斯正在似笑非笑,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这边。

李斯信奉的是法家,在朝堂上,一直和自己这些儒生明争暗斗。

以前淳于越仗着满腹经纶,雄言善辩,倒也没落下风。

可是现在……先是李信捣乱,然后是槐谷子搅局,加王离王贲父子。

李斯什么都没干,淳于越自己就狼狈不堪了。

淳于越叹了口气,觉得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至于李水,他根本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

众人的反应很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只有嬴政的反应才重要。

只见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大王,臣思量一番,觉得始皇帝三个字,倒也不错,颇有开天辟地之气势。听起来也很是顺口。”

王离忍不住说道:“既然大王长生不老,那么世间便只有一个皇帝。为何还要加一个‘始’字?莫非你在诅咒大王,无法长生?”

喝问出这话来之后,王离心中那个痛快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看你怎么办。

谁知道李水转过身来,又抽了王离一个耳光。

王离勃然大怒,吼了一声:“槐谷子,你安敢如此。”

他挥拳就要打,然而李信早就跳到了李水身边,跃跃欲试的要和王离对打。

嬴政恼怒的喝道:“都住手。君前殴斗,尔等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吗?”

王离和李信都行礼告罪,而李水则说道:“大王,臣听到王离诅咒大王,一时激于义愤,按耐不住,这才打了王离,请大王恕罪。”

众人都无语了:“又是激于义愤?王离又诅咒大王了?我们怎么没有听到?”

李水也不等众人询问,就直接说道:“王离方才说,世间只有一位皇帝,皇帝要永远统治世间。这分明是在诅咒大王,无法成仙啊。”

王离有点懵:“我又诅咒大王了?”

李水滔滔不绝:“长生不老,只是第一步罢了。大王长生之后,紧接着便是成仙。到那时候,飞升仙界,统治的乃是仙人。仙界广大无比,富庶无比。人间与之相比,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大王已经做了仙界之主,还会亲自管理凡间吗?就好比你王离做了大秦将军,还会兼任泗水亭长吗?”

王离有点无语:“泗水亭长又是什么东西?”

李水高声说道:“到那时候,大王自然要将皇位传给子孙,传之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而无穷。至于大王本人,则作为仙界之主,照临下土。日日享受后世子孙供奉,保佑子孙繁盛。”

王贲有点憋屈,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大王变成仙界之主了?你怎么不直接说大王是盘古转世,整个宇宙都是大王开辟出来的呢?

这马屁拍的也太明显了吧?

大伙都有点不以为然,可是却又无法反驳。

王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声说道:“方才我便说,大王为始皇帝,后世为二世三世,传至万世。你说我诅咒大王。如今你自己也这般说,岂不是欺人太甚?”

李水淡淡的说道:“你说始皇帝,那是暗示大王要驾崩。我说始皇帝,那是笃信大王要成仙,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王离咬了咬牙,没有再说话。

嬴政淡淡的说道:“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寡人便为始皇帝。至于后世如何定名号,日后再议。”

这一次嬴政没有罚王离,因为他也明白,李水有点夸张了。

长生尚且很难,成仙就更远了,至于做仙界之主,更是遥不可及。

不过,李水能打压一下王离,他还是很乐意的,因此强行终止了这场闹剧,免得王离找李水的麻烦。

李水见嬴政确定了尊号,马上拜倒在地,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伙都无语了。这家伙脸皮之厚,亘古未有。谄媚之态,叹为观止啊。

嬴政被李水这马屁拍的晕乎乎的,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强忍住笑意,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来,说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李水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这时候,有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进来,在嬴政耳边耳语了几句。

朝臣都有点不安。因为他们都认识,这中年男人,就是当今的中车府令,赵高。

赵高掌管皇帝车舆印玺,位高权重。可是这几日朝议,却不曾现身。现在匆匆赶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嬴政听完赵高的禀报之后,微笑着朝李水点了点头。

然后说道:“槐谷子,以仙术医好伏尧,功不可没。又以赤诚忠心,定大秦尊号。此等忠臣义士,不可不嘉奖。”

“今日,寡人赐槐谷子宅邸一座,良田千亩。免死金牌一枚。”

众人顿时大惊。

什么宅邸,什么良田,他们都习惯了。可是免死金牌,这是什么玩意?可以免死?

难道,赵高大人这几日不在,就是准备这什么免死金牌去了?

紧接着,有个小宦官,捧着盘子走进来了。

盘子上面放着一块黄澄澄的,纯金铸成的免死金牌。

李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激动的接过了免死金牌,然后翻来覆去的看。

金牌正面写着免死两个字。背面则刻着一段话。

李水看了之后,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这话大概说:槐谷子功大,故赐免死金牌。除谋逆、欺君、谤主,诸大罪之外,皆可免死。

这话妙就妙在这个“诸”字。诸在古汉语中,相当于后世的“等等”。

意思就是说,除了谋逆、欺君等等大罪之外,皆可免死。而“等等”的内容,没有公开说明。

哪天皇帝看你不爽了,可以把你出门先卖左脚,加入到等等的行列中,以此处死你。

换而言之,这免死金牌,最终解释权在皇帝手中。

李水有点无奈,古代的帝王,还真是有一套啊。

第十八章 误人子弟槐谷子

李水很郁闷,觉得嬴政也太难忽悠了。自己费尽心机,厚着脸皮要来了这么一块免死金牌,结果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这东西,顶多也就算是一块金子罢了。而且还不敢花出去。就算自己敢花,也没人敢收啊。

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自己还得厚着脸皮,继续哄的嬴政眉开眼笑,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就在李水郁闷不已的时候,朝议的话题已经发生了变化,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免死金牌上面。

淳于越最先站了出来,说道:“此物岂能轻易颁发?若此人仗着免死金牌,为非作歹,欺压良善,该如何是好?不知多少百姓为之遭殃了。”

李斯也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这免死金牌,竟然凌驾于秦律之上,老臣无法苟同。”

更多的朝臣在乱纷纷的说道:“槐谷子此人,本就嚣张跋扈,今日得了免死金牌,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了?请求大王,收回成命。”

嬴政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任何一个身在高位之人,都喜欢一言九鼎。自己做出来的决定,居然被所有人反对,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而李水看着激动的群臣,又看看始终不做出解释的嬴政。忽然明白过来了。

自己知道这免死金牌没用,可是他们不知道啊。也就是说,这免死金牌虽然不能免死,但是吓唬这些人,却已经足够了。

而这也是嬴政的目的:免死,那不可能。你不是担心有人陷害你吗?我给你这东西,让他们收了这份心思。

现在人人知道,你有免死金牌,陷害你没有用,自然也就不会做无用功了。

李水忍不住偷偷看了嬴政一眼,再次感慨了一番:“古代的帝王,真有一套啊。”

等朝臣们议论的声音小了一些,嬴政淡淡的说道:“寡人心意已决,诸卿无需再言。今日尊号已定,一切典章制度,寡人自会与奉常寺商议。随后便会昭告天下。尔等退下吧。”

朝臣们无可奈何,只能恭敬的说了一声:“大王,臣等告退。”

行礼的时候,他们心里都有点异样,觉得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叫大王了。恐怕下次再见君主的时候,就要喊皇帝了。

等离开大殿之后,朝臣门又把目光投在了李水身上。

这家伙,真是越看越可恨啊。

李水在阳光下晃了晃免死金牌,务必让闪闪的金光,晃到了每个人的眼睛。然后才笑眯眯的收起来,得意洋洋的说道:“日后谁得罪了我,我便杀了谁,反正我不用死。”

那些朝臣个个面色发白。

尤其是王离父子。这几日,他们可是和李水结仇了。

按道理说,他们王家多大势力?根本无需忌惮一个方士。可是万一这家伙狗急跳墙,身上藏一把匕首,爆起发难,刺杀一两个人,那怎么办?

他没有免死金牌的时候,就已经够疯狂了。现在有了免死金牌,很有可能会杀人。反正他也不需要抵命。

想到这里,众人都加快了脚步,要离得李水远一点。

李信在旁边一脸羡慕,对李水说道:“槐兄,我有几个仇人,一直想要杀了他们,苦于杀人偿命,因此一直无法动手。不如,你替我做了此事,如何?”

他声音不小,很快和李信关系不好的人,个个面色发白,两腿都有些发软。

他们想要逃跑,可是又想留下来,听听李水怎么说。

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其实很想恭维李水几句,说说好话……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李信说道:“李兄,你仇家多不多?容易杀吗?”

李信看了看和自己不对付的那些人,说道:“也不少。这些人非富即贵,身边有些护卫,比较难杀。不过总有落单的时候,只要留心,未必没有机会。槐兄,我是武将,更精通杀人,不如你把免死金牌借给我,我杀人之后再还给你,如何?”

李水心想:“你这思维很活跃啊,免死金牌也想借?”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李信说道:“李兄,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前他们年少无知,愚蠢不堪,行事不计后果,简直猪狗不如,不小心得罪了你。现在咱们有了免死金牌,想必他们也知道错了。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他们再敢胡作非为,再杀了他们不迟,如何?”

李信点了点头。威严的向周围看了看,说道:“那就权且寄下他们的性命。”

周围那些人都松了口气,然后悄悄的向李水投过去了感激的目光。

这时候,远远的来了一群方士。

那些方士见了李水之后,纷纷小跑过来,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拜见师祖。”

众人都看傻眼了:“这些方士,脸皮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厚了?”

昨天听说,他们执意要拜槐谷子为师,结果被痛打了一顿。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这些人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又来磕头跪拜,这一次却直接变成了拜师祖。

自己给自己降了一辈?

李水气的破口大骂:“放屁,放屁,谁是你们师祖,你们莫要害我。”

那些方士纷纷说道:“我等已然拜伏尧公子为师。那么槐谷子大师,自然就是我等师祖了。”

李水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谁允许伏尧私自收徒了?不对,我根本不是伏尧师父,你们拜了师也没用。”

不远处,伏尧正美滋滋的走过来。

今天忽然有十几个方士,恭恭敬敬的拜见自己,极为谦卑的要做自己的徒弟。

这让伏尧充满了满足感和自信。正要来给李水报喜,就看到了这一幕。

伏尧顿时有些害怕:完了,槐谷子先生生气了。如此一来,我的考核岂不是要失败了?

伏尧可还记得,自己根本不是槐谷子的正式弟子,一切还在考核中。

想到这里,伏尧冲了上去,对地上的方士也是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谁是你们师父?你们有何证据?居然打着我的旗号,诓骗槐谷子先生,真是可恶。你们可莫要害我。”

那些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正打得起劲的李水和伏尧,都有些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听说虞美人将伏尧送到槐谷子那里,学习本领。现在看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这不是误人子弟吗?”淳于越捋着胡须,心情复杂,一脸感慨。

第十九章 热情的李信

这些方士很耐打,被李水揍的鼻青脸肿,依然一直哼哼着叫师祖。

李水累的气喘吁吁,第一次发现,原来打人也这么痛苦啊。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伏尧拿着一根棍子,正揍的方士们屁滚尿流。

意志再坚定的方士也受不了了,他们被打的满头包,个个抱头鼠窜的说道:“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冒认师父了。”

李水看的眼前一亮:“这是个办法啊,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类可以利用工具。我也找根棍子打人吧。”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正要捡棍子的时候,忽然有两个方士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哭啼啼的说道:“师祖,求你大发慈悲,为徒孙指一条明路吧。”

李水气的热血上涌,忽然大叫了一声:“我要杀人了。”

抱腿的两个方士吓了一跳,有点想要松手的意思。但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过是李水吓唬人罢了。

而李水在身上摸了摸,拿出来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几乎怼到了那方士脸上,破口大骂:“睁大你的钛合金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字。”

方士没听懂什么钛合金,但是令牌上两个大大的“免死”他倒是看清楚了。

李水大声说道:“我有免死金牌在手,杀人无需偿命。我数到三,谁再敢纠缠我,立刻取你狗命。”

那些方士都有点害怕。他们带着求证的眼神,看了看周围的朝臣。

那些朝臣都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们。

方士们猛然间意识到:免死金牌是真的。

这时候,李水开始数了:“三!”

方士们欲哭无泪,哪有这样数的?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掉头就跑,有几个人跑得太急,鞋都掉了。

李水整了整衣服,骂了一句:“什么东西。连为我死都不敢,还说要拜师?”

不远处的伏尧挠了挠头,一脸苦恼的想:“槐谷子先生收徒如此严格?说到死,我也有点怕啊……”

不过伏尧很快就自我安慰道,自己已经进了考核期,或许槐谷子看在自己是大秦公子的面子上,会放宽一些要求。

想到这里,伏尧就继续信心满满了。

李水把免死金牌收起来,一脸幽怨的看着李信:“李兄,你我乃是生死之交。刚才你就袖手旁观?为何不冲上来帮忙?”

李信都懵了:“袖手旁观?槐兄,方才是你一直在打人,那些方士,被打的哭爹喊娘,你还用得着我助拳吗?”

李水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也有一些道理。

不过他还是说道:“这就好比我在种田,田中杂草很多,我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你走进来帮我一把,似乎也是完全可以的。”

淳于越低声骂道:“这槐谷子什么东西?视人命如草芥吗?”

其他朝臣之中,有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心中明明在破口大骂,脸上还在笑嘻嘻的向李水道别,然后纷纷溜走了。

淳于越摇头晃脑,也想离开,谁知道李信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姐丈,今日到我府上宴饮如何?”

淳于越面无表情:“不必了。”

李信说道:“姐丈一定要去,这次我是要给你赔罪的。”

淳于越一愣,问道:“赔什么罪?”

李信说道:“今日朝议之时,我蛮劲发作,不听姐丈劝告。一意孤行,一定要当众提议尊号。真是给姐丈丢人现眼了。虽然大王对‘皇帝’之号格外满意,对我也是赞不绝口。然而李信依然是惭愧不已啊。”

“唉,现在反复思量,真是悔之莫及。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默默无闻,不领这天大的功劳,不要这令大王另眼相看的机会,也要按照姐丈的吩咐办事啊。毕竟姐丈乃当世大儒,大秦博士,比我这粗鄙的莽夫,要有见识的多了。”

李信一直在说反话,说怪话,气的淳于越肺疼,可是又偏偏无可奈何。

他没有李信年轻,也不如李信力气大。一路被李信拽着,踉跄着上了马车,一路向李信将军府行去。

到了府邸之中会发生什么,淳于越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了。李信一定会得意洋洋,把这些年自己对他的训斥都还回来。

“罢了,罢了,这家伙走了狗屎运,我就忍耐一番吧。”淳于越坐在马车上,自我安慰的想道。

毕竟,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

…………

三日后,嬴政的诏令颁行全国。

尊号正式定名为皇帝。嬴政自称始皇帝。追封亡父庄襄王为太上皇。

皇帝自称为朕,他人不得僭越乱用。

与此同时,有另外两道旨意分别送到了李信和李水手中。

给李信的旨意很简单:李信在朝议之中,提出皇帝尊号。有功。赐爵一级,赏良田千亩。

李信乐开了花,如此一来,自己的爵位,快要和王贲相当了。

李信兴高采烈,当天就生拉硬拽,把淳于越请到府中宴饮。

宴会上,淳于越有点生无所恋:以前觉得李信这家伙,颇为无礼,李姬死后,每次见了我都装作不认识。现在可好,倒是热情的很,隔三差五便要请我赴宴。可是……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是滋味呢?

而嬴政给李水的旨意,内容就比较多了。

李水治愈伏尧有功,提议尊号同样有功。

除了在诏书中正式赐给免死金牌之外,还赐爵一级,良田千亩,并且还有宅邸一座。

宅邸和田亩紧邻兰池宫,乘马车不过一刻钟便能打个来回,骑马就更快了。

除此之外,嬴政还在旨意中勉励李水,炼制仙丹的事,不可懈怠。

李水叹了口气:“仙丹,又是仙丹。这东西简直是一个紧箍咒啊。”

李水抚摸着免死金牌:“指望你,那是不行了。我还是另外想些办法吧。反正我早已言明,数年之内,仙丹是没有指望了。在这几年之中,我一定能找到保命的办法。”

想到这里,李水就伸了伸懒腰,向外面喊道:“乌交,随我去看看宅邸,看看良田。”

第二十章 懈怠农事罪

“良田?这特么的就是良田?”半个时辰后,李水站在田埂上,破口大骂。

干裂的黄土地,上面歪歪斜斜的长了一些杂草,基本上看不到禾苗。

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农人,正坐在田埂上,一脸呆滞的看着远方。

“秦始皇是不是对良田有什么误解?”李水幽怨的想。

旁边的乌交一脸无语,心想:“这时候刚刚开春,庄稼还没有种下去。田间自然是这样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水回过头来,指着远处的农人,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田中?”

乌交更无语了,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们是这里的佃农。”

李水一脸疑惑:“是谁把田地租给他们了?”

乌交想了想,叫来了一个年长的农人。

这农人可能只有四十来岁,但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脸上到处都是皱纹,看起来有六十多岁。

农人叫苍夫,是这伙佃农中的伍长。

苍夫解释了一番,李水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农夫,他们是没有土地的,但是祖祖辈辈,都租种这一片农田,并且在土地边缘,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叫小土村。

几代下来,这块土地的所有权,换了很多人,今年是赵大人,明年是王大人,后年是李大人。

可是小土村的村民,没有变,他们一直是这里的佃农。

他们不管主人是谁,每年只管勤勤恳恳的耕种。然后将收获的三分之一,上交给主人作为地租。

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主人,家中不知道有多少财产,也就懒得干涉这些佃农。每年只要派个人,定时收租就好了。

也可以简单的说,这块地的所有权是李水的,但是使用权,是小土村村民的。

只不过这种使用权,只是沿袭往日的习惯,并没有律法上的支持。

李水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没打算赶走这些村民,毕竟他自己也种不了一千亩地。不但是询问一下基本情况,还是有必要的。

苍夫又介绍说,小土村有农户大概二十户,一户大约五个人。一共一百多人。一千亩良田,平均分下来,一户能耕种四十亩。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四十亩,够你们温饱了吧?”

苍夫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丰年,勉强饿不死。若是灾年,需要去外地逃荒。”

李水顿时惊呆了:“一户四十亩地,还需要逃荒?你们一年产多少粮食?吃多少粮食?”

苍夫说道:“若遇上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每亩地,一年大约可产粮一石半。”

一石半,大概一百六七十斤。

李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数字,毕竟是现代社会成长起来的,现在一亩地产出的粮食,不早就一千多斤,或者大几百斤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是秦代,没有电力灌溉,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没有科学育种,粮食产量确实不高。

可是一亩地,一年只产出一百多斤,确实太少了。

苍夫见李水一脸惊奇,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说道:“大人莫要奇怪。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年景,也不是事事如意的。”

“一场大风下来,禾苗便要倒下一些。一场大雨下来,又冲毁一些。一场大旱下来,又枯死一些。”

“所以,等到秋收,最终收获的庄稼,并不甚多。上交完田租之后,也就所剩无几了。”

李水点了点头,心想:“我可是大善人啊,看着这些佃农食不果腹,岂能安心?可是不要他们的田租,我岂不是要受穷了?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提高产量了。”

“化肥农药,那就不要想了。现在不具备这个条件。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想要提高产量,还得从苍夫刚才说的那些方面入手。抗旱、抗涝、抗倒伏……”

李水忽然脑袋里面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个词:“代田法。”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历史书上提到过一段,汉代的农学家,总结出来的代田法,在抗旱防风方面,颇有成效,可以提高农田产量。

李水回忆了一下,好在代田法的内容很容易理解,他还都记着。

李水对苍夫说道:“今年是不是快要播种了?”

苍夫说道:“便在这一两日了。”

李水嗯了一声:“今年播种,不要像往日那般胡乱种植了。我教你们,将一亩地平等分成六份。然后将其中三份,挖成沟。我说简单一些,就好比在每亩地当中,挖出三条浅河来。庄稼只在河底种。”

苍夫愣了一下,说道:“如此一来,每亩地,岂非只种了一半?”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悟性不错。等庄稼长出来后,你们每次耕锄草时,都要将堤坝上的土连同草一起锄入沟中,培护苗根。”

“天长日久,堤坝上的土被削平了,河沟被填满了,此时庄稼扎根极深,既可耐旱,也可抗风,防止倒伏。”

“等到第二年耕作时就换过来,以原来的堤坝为土沟,以原来的土沟为堤坝。轮换使用,可以恢复地力。”

李水说的头头是道,苍夫只是一脸愁容的重复了一句:“如此一来,每亩地岂非只种了一半?”

李水有些无语,他拍了拍苍夫的肩膀:“相信我,即便只种一半,收获的粮食,也比你们原来要多。”

苍夫又喃喃自语:“如此一来,每亩地岂非只种了一半?”

李水有点不耐烦了,喝道:“你是肯种还是不肯种?”

苍夫有点害怕,他畏惧的看着李水,嘴唇哆嗦了一阵,然后大着胆子说道:“大人,你这是将我等往死路上逼啊。庄稼种满了,尚且吃不饱饭。如今只种一半,来年只能逃荒了。大人的要求,小人实在难以从命。”

李水快疯了,合着我刚才深入浅出的讲这么久,你根本没听明白啊。

他也懒得理会这苍夫了,而是扭头看向乌交:“你比他见的世面多一些,你觉得,本大人的办法怎么样?”

乌交小声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大秦最重视耕战,你这么做,乃是怠农罪,懈怠农事,这罪名极重。”

李水有点懒得和这些文盲废话了。他把免死金牌掏出来,在苍夫面前晃了晃,问道:“可识得此物?”

苍夫瞅了半天,小声说道:“小人不识字。”

李水翻了翻白眼:“这是免死金牌,大人我杀人不用偿命。过两日我来检查,如果这田中庄稼,没有按照我说的种,哼哼!”

苍夫顿时打了个寒战,然后唯唯诺诺,说道:“大人放心,小人……小人全凭大人吩咐。”

李水把免死金牌揣进怀里,有点无语的想:“古人都是贱皮子啊,好好说就是不听,一定要我变成恶霸才行。”

乌交一脸担忧的看着李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怠农罪,这可是大罪。这可闯了大祸了。我该怎么办?我还要跟在他身边吗?万一受到牵连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石磨

乌交觉得李水这家伙太危险,时不时就要作个大死。自己整天跟在他身边,也许会受到连累。不如找个借口,趁早溜了。

可是转念想想季明,乌交又有点犹豫了。

本来治愈伏尧公子,那是天大的功劳,结果季明关键时刻背叛,不仅没有捞到一点好处,而且屁股都被打开花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走路依然一瘸一拐的。

乌交叹了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这家伙,又能走个狗屎运呢?”

李水不知道乌交刚刚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他兴致勃勃的看完了良田,又要去看宅邸。

结果到了宅邸跟前,李水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这宅邸的面积倒是不小,规格也不错,可是……可是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是凶宅啊。

门窗破旧,结满蛛网。推开大门走进去,院子里面的杂草有半人高。

一阵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吹到人身上,令人不由得连连打寒战。

李水咳嗽了一声,结果声音惊动了一大群乌鸦,那些乌鸦嘎嘎的叫着,从一颗老槐树上飞起来,向远方逃去了。

李水搓了搓胳膊,裹紧了衣服,对乌交说道:“这地方,为何如此破旧?”

乌交说道:“此地原本是商君别院。商君死后,别院连同良田,收归皇帝所有。良田依然由小土村村民耕种,别院就无人光顾了。年深日久,于是就有些破败了。”

李水瞪了瞪眼,问道:“商君?莫非是……商鞅?”

乌交点头说道:“正是。”

李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有些吃惊的说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了吧?”

乌交恭维道:“大人好高明的算学。”

“高明个屁。”李水掉头就往外面走:“这不仅是凶宅,还是危房啊。一百多年的老房子,我敢住吗?”

李水越走越觉得晦气,商鞅住过的房子给我住?这不是咒我吗?

乌交在后面苦口婆心的解释,到后来李水也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古代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的良田,哪有那么多的宅邸用来赏赐?无非是没收罪臣的罢了。

不过,这房子确实没办法住,只能先找些人修缮一下再说了。

李水之前对于良田豪宅的期望都落空了,闷闷不乐的向兰池宫走。

等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又遇到了苍夫。

这一次苍夫带着一些男男女女,恭敬的向李水磕头行礼,然后说道:“大人远道而来,小土村村民,准备了一些粗茶淡饭,想要宴请大人。希望大人可以赏光。”

李水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就点头同意了。

时间不长,一行人已经到了小土村。

小土村很贫困,房屋都是土坯和稻草搭成的。李水到了之后,路过的村民都停下来,向李水行礼问好。

这让李水很有满足感。

苍夫带着李水到了村子中央的一块空地上,这里已经摆了桌子,上面放了酒菜。

众人落座之后,李水饮了一口酒,然后就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算不上是好酒,酒味寡淡不说,还有一种淡淡的苦涩。

不过看其他村民,都极为珍重的抿上一小口,李水就明白了,即便是这样的酒,村民也不常喝。

喝完酒之后,就是吃菜。这些菜大多是野菜,在陶罐里面煮熟了摆上来的,那味道也是一言难尽。

除此之外,还有一盘鸡肉。

这些是村民能拿出来的所有东西了,估计他们哪怕是过年的时候,也不会这么铺张浪费。

李水微微一笑,对村民说道:“尔等日子过的清贫,我心中明白。这顿饭,本不需这样丰盛。”

苍夫说道:“大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小人这些饭食,恐怕还是有些简陋了。”

李水摇了摇头,对乌交说道:“你还有没有同情心?看到老丈如此清贫,不做些表示吗?”

乌交已经习惯李水的作风了,默默的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了一串秦半两,递给了苍夫。

苍夫一脸惶恐,不敢接受。直到李水瞪了瞪眼,说道:“老丈莫非是不给我面子?我身上带着免死金牌,谁若不给我面子,我便要谁好看。”

苍夫这才战战兢兢的接了。

李水端起自己的碗来,尝了一口主食。这似乎是煮麦子,吃起来倒还可以下咽,但是吃多了之后,总觉得有点不消化。

李水叹了口气,心想:“连面粉都没有吗?不是说鲁班发明了石磨吗?看来全是扯淡啊。鲁班就是个筐,什么发明创造都往他身上装啊。”

这时候,苍夫忽然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我等今日宴请大人,除了要表示敬意之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水问道:“什么不情之请?”

那些男男女女,忽然跪了下来,说道:“大人,千亩良田,只种一半,这是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李水的头顿时疼起来了。他下意识的就去掏怀中的免死金牌,准备再吓唬他们一番。

然而村民又说:“若只种一半。村中一百多人,便有五十多人无所事事了。”

李水一愣,觉得这倒也是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村中不是有二十户人家吗?你们自己商议一番。十户种田,剩余的十户,随我买些石头,做石磨。”

苍夫愣了,石磨?这是什么东西?算了,现在良田都要荒了,还管什么石磨干嘛?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十户,便是五十口人,无田可种,如何过活?”

李水说道:“这个简单,本大人有信心,石磨做成之后,数日之内,便可以得利。到时候,用钱买粮就可以了。”

乌交听得快要晕倒了:“良田只种一半,现在又要抽调一半农户,放弃耕田,弄什么石磨。这东西一听就是奇技淫巧。完了,怠农罪,铁定的怠农罪了。”

说话间,李水已经把一碗煮麦子吃完了,然后抹了抹嘴,说道:“给你们一天时间,好好商量一番。明日我会再来,带五十人去找石头。”

随后。也不等村民再哀求,李水直接带着乌交走了。

村民面面相觑,有妇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沉声说道:“别人我不管,我二虎,是一定要种田的。不仅要种田,我还要种满。”

苍夫吓了一跳,说道:“你不要命了?大人身上带着免死金牌呢。”

二虎说道:“免死金牌又怎么样?我要去告他一状,故意懈怠农事,也许要判个死罪,到时候他的金牌抵命用了,拿什么杀人?”

苍夫有些不忍,说道:“这位大人年纪轻,不懂农事,倒也情有可原。我看他似乎是个好人呢,见我等生活贫苦,还赏了一串秦半两。”

一句话提醒了二虎,他伸手将苍夫的秦半两夺走了,然后说道:“我为你们告状,也是担了风险的,这些钱,便交给我吧。”

苍夫指着二虎说道:“你……你莫要太过分了,这是全村人的。”

二虎呸了一声,直接大踏步走了。

苍夫看着他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他惹不起二虎。二虎家里有三个男丁,个个孔武有力。在村子里面说一不二。他苍夫不过是仗着年纪大,是个老好人,所以被推举为伍长罢了。

实际上,这个伍长根本管不了二虎。

第二十二章 状告槐谷子

李水在丹房睡了一夜,醒过来之后,就叫上乌交,急匆匆地去了小土村。

这倒不是他有多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而是大秦的饭太难吃了,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小土村村民,已经选出来了十户人家,放弃耕田,跟随李水找石头,造石磨。

这些人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匠户。其余的那些人,就被称为耕户了。

只是李水看到匠户的时候,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十户人家,全都是缺乏壮劳力的。基本上除了当家的男人有一把力气之外,剩下的就是老人和小孩。

用这些人造石磨,这不是开玩笑吗?

李水有心把他们送回去,让小土村重新选举一番。不过转念一想,算了,这既然是大家的意思,那就这样吧。

其实李水真的误会了,这十户人家,根本不是选出来的,在秦代也不存在公平选举的可能。

谁做耕户,谁做匠户,其实是凭实力决定的。

二虎要做耕户,没人敢拦,因为他拳头硬。其余的九家,也通过这样的方式,放了几句狠话,当了耕户。

于是剩下老实巴交的,人丁稀薄的,武力值较弱的,根本没得选择,被迫做了匠户。

匠户其实很想争取一下,保留一些自留地,但是耕户不允许,他们一大早就兴高采烈的将田地瓜分了。

于是乎,匠户真正变成了赤贫,一贫如洗。他们站在李水面前,眼睛当中除了呆滞,就是绝望。

李水也没多想,因为他看到的古人,大多数人的眼神都很呆滞。

真声让李水奇怪的是,苍夫也在匠户之中。

他纳闷地看着苍夫:“你昨日不是想要耕田吗?怎么会主动来造石磨?”

苍夫苦笑了一声,说道:“小人哪里是主动来的?只是年老体衰,家里面又只有一个小孙女。人丁单薄,便会受欺负啊。小人的田都被他们分了,小人不敢不来啊。”

李水听了之后,不由得面色一冷:“如此说来,一个小小的村落当中,也有弱肉强食?”

那些村民都苦笑不已。

世上哪里没有弱肉强食呢?大秦一统天下,不也是靠的弱肉强食吗?

李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无妨,无论你们是不是自愿。你们既然跟了我,那便是有缘,我向你们保证,十日之后,那些耕户只有羡慕的份。”

苍夫等人见李水说的斩钉截铁,顿时期待不已,以为李水又要发赏钱了。

结果李水只是挥了挥手,说道:“走吧,先去寻个石匠,带你们学点本领。”

匠户都有点失望。不过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于是他们一脸呆滞的跟了上去。

…………

李水走了,而小土村的农田之中,则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耕户们正在按照李水的吩咐,在田地中间挖出沟来。

农田只能种一半,但是好歹每户的农田从四十亩,变成了八十亩,面积相应的多了一倍。这样算下来,今年的粮食不会少的。所以……也没人愿意触李水的霉头。挖几条沟而已,挖了就挖了吧。

这些农夫都在老老实实的干活,唯独二虎没有。

二虎正在收拾行装,他打算去咸阳城告状。

二虎不仅有力气,而且有头脑。

他心中很清楚,如果凭借着努力耕田,或许可以被选为力田官。可是这种官,根本不入流,身份卑微,更像是一种荣誉,见了真正的官,哪怕是城中的小吏,都要点头哈腰。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他要去告奸。一旦成功,获得的收益也是很大的。

二虎已经看出来了,李水非富即贵,这种人很难告,可是一旦被告倒了,收益也极大。

到那时候,他二虎会获得极大的奖赏,也许会因此一飞冲天,从一个低贱的黔首,真正变成官。

二虎越想越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大步流星,一路疾行,二虎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咸阳城。

他没有贸然的去官府告奸。他很聪明,知道民告官不容易,官场上官官相护,一不留神就着了人家道。到时候告奸不成,自己被打成诬告,那就完蛋了。

于是二虎打算先打听一番,看看小土村的新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在朝中,到底有没有仇人。如果能寻到他的仇人,那么告状的事就十拿九稳了。或许事成之后,还可以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

不得不说,二虎也就是投胎的技术不好。他这个头脑如果生在王侯将相家,成就可能比王离要高。

二虎在咸阳城转了一圈,然后就进了一家叫醉仙酒的酒肆。

酒肆之中,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二虎拿出来一串秦半两,这还是当初李水赏给他们的。

他取下一枚来,买了一碗酒喝。

按照小土村的习惯,二虎珍惜的抿了一小口,然后感慨的想:“都城就是不一样,都城的酒,果然没有苦涩的味道。只是……酒味好像也不太足,莫非这就是富贵人的感觉?”

他正在品酒的时候,就听见老板正在向老板娘长吁短叹:“槐谷子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这钱迟迟送不出去,为之奈何?”

二虎顿时一愣:“槐谷子?小土村的主人,好像也叫槐什么子。”

于是二虎高声问道:“老板,你口中的槐谷子,是何人?”

老板早就看见他那一串秦半两了,乐得和他多聊几句,把他的酒虫勾上来,多卖给他几碗酒。

于是老板绘声绘色的说起来了,什么槐谷子曾经得到仙人指点,治好了伏尧公子疮疽之疾。什么槐谷子智勇双全,压的王贲王离抬不起头来。什么槐谷子颇得大王赏识,赐给了府邸一座,良田千亩,就在咸阳城西。

二虎听到这里,心中了然:“老板口中的槐谷子,必定就是小土村的新主人了。如此说来,他和王离是仇人?”

二虎是知道王离的,知道他是将军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将门之后,位高权重。

这样的人,只要得到了槐谷子的罪证,证据确凿之下,扳倒一个根基很浅的方士,应该不难。

二虎心中越来越兴奋,又和老板聊了几句,然后匆匆的走了。他要去王离府中,要去求见王离,状告槐谷子。

第二十三章 动摇国本

二虎在王大将军府,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王离才骑着马,前呼后拥的回来了。

王离刚刚从猎场回来。骑着马追逐猎物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可是一进咸阳城,心情就不好了。

这几日王离很郁闷,接连被罚俸禄,虽然那点钱不算什么,可是却丢了大面子。

每次朝议的时候,看到李信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王离都很想杀人。

现在王离已经怕了朝议了。

以前他很喜欢朝议,每当朝议,自己就可以夹枪带棒,嘲讽李信一番。那个笨嘴笨舌的莽夫,每次被自己挤兑的脸红脖子粗,滋味别提多爽了。

可是现在,王离很怕朝议。每次朝议,自己都像是小丑一样,被拉出来展览一番。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了,就是从那个槐谷子冒出来之后开始的。

王离越想越恨。于是提着鞭子,狠狠的打了马屁股几鞭。

胯下的骏马嘶鸣一声,飞快的向前奔去。

这时候,路边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大呼小叫着喊道:“大人,大人,小人状告槐谷子,求大人替小人做主啊。”

王离猛然听到槐谷子三个字,下意识的拽住了缰绳。那匹马被勒得生疼,痛苦的叫了一声,然后停下来了。

他跳下马来,大踏步地走到那人面前,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状告槐谷子?”

那人畏畏缩缩的说道:“小人,小人叫二虎。我要状告槐谷子,怠农。”

随后,二虎原原本本,将李水在小土村做的事说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因为单凭李水的行为,也已经算是重罪了。

王离听了之后,摩拳擦掌,对二虎说道:“好,很好,你随我回府吧。”

二虎有点纳闷的问:“我们不立刻去告状吗?”

王离冷笑了一声:“立刻去告状,未必可以置他于死地,想要一击必中,就需要一个时机。不给任何人蒙混过关的机会。”

二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跟随王离进府。

…………

商君别院,这时候已经被李水改了名字,叫第一石磨厂。

没办法,这别院实在是年久失修,李水估计想要住人,至少得修缮半年以上,这期间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改建成磨坊好了。

李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喝着酒,监督着匠户干活。

这些匠户个个汗流浃背,从早晨开始,被李水带着观摩石匠干活,粗略的学会了技艺,然后又去山中采石头,采回来之后,又要打磨成圆形,要钻出孔来,要凿出凹槽来。

不少匠户已经产生了逃跑的念头,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好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两扇磨盘已经成型了,只要在稍加修缮,就可以使用。

李水见天已经黑下来,什么都看不清了,就让乌交每人给了他们三个秦半两,作为工钱。

秦代缺少照明的东西,即便是柴禾,那也是相当宝贵的资源,点着篝火干活,太奢侈了。

李水现在很穷,虽然拥有一座宅邸,和良田千亩,但是手里面并没有钱。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厚着脸皮让乌交掏钱。毕竟,李水是个很要脸的人。

乌交硬着头皮挨个给钱,等把匠户打发走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李水一眼,心想:“连宦官的钱都要压榨,世上为何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水朝乌交摆了摆手,说道:“回宫吧。乌交,近日你花了不少钱,你放心,我已然想好了,第一石磨厂,将来必定财源滚滚。到那时候,匠户们,占一成收入。你乌交,占一成收入。我劳苦功高,多拿一些,占八成。”

乌交唯唯诺诺,心中却想:“你劳苦功高?钱是我出的,活是匠户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等回宫之后,李水照样回了丹房,看见李信抱着两坛酒,正等在那里。

于是两个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喝到兴奋处,李水说了自己石磨厂的宏伟计划,听得李信摩拳擦掌。

良久之后,李水叹了口气:“此地什么都好,就是吃不好。当年在我家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信纳闷的说道:“咸阳乃大秦国都,什么好东西没有?槐兄,你家乡有什么美食?”

李水醉醺醺的,随口答道:“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李信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水,良久之后,喃喃自语:“虽然我从没吃过,但是……听起来感觉很美味啊。”

这一夜,李信直接睡在了丹房。因为明日有朝议,所以李信干脆不回家了。

临睡觉前,李信忽然来了句:“槐兄,听闻匈奴以左贤王为使者,出使我大秦,不日便要到咸阳了。明日朝议的,便是左贤王的事。以你之见,我大秦对匈奴,应当怎么办?”

其实李信今天就是问这件事来了。自从上次定尊号之后,他就很信任李水。

李水喝了酒,已经困的迷迷糊糊了,随口答道:“自然是率领大军,将他们赶到北方。难道还要跟他们讲和不成?”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匈奴乃蛮夷也,不尊王化。占我河南地,杀我男丁,掳我妇女,我大秦与它有深仇大恨。现在它假惺惺派来使者,真是可笑。”

李信想了想,说道:“等使者来了,我便将他杀了。”

李水:“……”

唉,真是个莽夫啊。

…………

大秦朝议,并不是每天召开,而是遇到大事,皇帝便会召集一些重臣商议。

李水的爵位还不够,所以还没有资格参加。因此也就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从朝议一开始,李信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朝议的内容,是如何接待即将到来的左贤王。

是高规格接待,让匈奴察觉到大秦的友善。还是耀武扬威,让他们畏惧大秦的武力。还是故意怠慢,以示大秦不在乎匈奴……

结果李信忽然提出主张,要杀了匈奴使者,然后发兵北伐,收取河南地。

群臣窃笑不已。

淳于越更是气的跺脚:“莽夫,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这般作为,与蛮夷何异?”

李信一脸不快的看着淳于越,心想:“你是不是我姐丈?为何每次朝议都要训斥我?”

李信一脸不服气,争辩道:“匈奴本就是蛮夷,我大秦对君子,自然用君子之道。对蛮夷,就要用蛮夷之道。淳博士对他之乎者也,他们听得懂吗?一定要打他们,杀他们,他们才知道畏惧,畏惧之后,才有敬意。”

说完之后,李信觉得很爽:没想到我的口才变得这么好了。真是近朱者赤啊,一定是槐兄影响了我。

想到槐谷子,李信就加了一句:“痛击匈奴,也是槐谷子大师的意思。”

群臣又是一阵窃笑。都觉得如果这话是槐谷子说出来的,那倒也正常。

那个疯子,和李信这莽夫,简直是臭味相投啊。

淳于越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唉,都是一母所生,怎么李姬和李信,差这么多呢?

嬴政始终没有说话。其实李信的一番话,虽然鲁莽了些,倒是很符合他的想法。

匈奴,不尊王华,蛮夷之辈。和这种人讲什么道理?发大兵灭之,也就罢了。

不过,李信要杀使者的事,嬴政倒不会干。他是雄主,不是莽夫。

听李信提到槐谷子,嬴政就问道:“近日槐谷子在做什么?”

李信马上说道:“近日槐兄正在组织人手,耕种良田,修缮房屋。并且要造一种石磨,这石磨可以做出美食来。并且……”

李信说到这里,忽然也觉得李水最近的行为有点不务正业了,于是私自加了一句:“并且,也正在加紧炼丹,据说有些成效了。”

嬴政点了点头。这些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王离忽然笑眯眯的站出来,问道:“李将军,你方才说,槐谷子正在耕种良田?”

李信说道:“不错。”

王离忽然高声喝道:“放屁。槐谷子抽出去一半人手,去砸石头。千亩良田,直接荒废了一半。”

“这是怠农,这是故意怠农。陛下,我大秦以耕战立国,而槐谷子却故意犯下怠农罪,罪大恶极,令人发指。”

“此人混迹宫中,侍奉在大王身边,更应谨言慎行。然而此人,却在陛下赏赐的田亩之中怠农。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耕战之策?臣请立斩槐谷子,以儆效尤。”

王贲捋了捋胡须,心想:“怠农罪乃是大罪。这次即便杀不了槐谷子,他的免死金牌,也保不住了。很好,很好。”

李信则气的脸色铁青,叫道:“你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王离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哈哈大笑,说道:“千亩良田,一半挖成了深沟,此物证也,一看便知。人证我也有,小土村二虎,就在宫外,我已然将他带来了。”

李信忽然有点紧张:“这王离,是有备而来啊。”

王离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请求,传二虎上殿。”

说这话的时候,王离嘴角的笑意都泛出来了。

不错,朝议就是他等待的机会。在别的地方状告槐谷子,说不定就被含糊过去了。

可是今天,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不把槐谷子明正典刑,那么奖励耕战,不就是一句废话了吗?

如果有人可以肆意怠农,谁还愿意辛苦耕作?都去做商贩好了。不事生产,贱买贵卖,从中渔利……

换而言之,今日不杀槐谷子,大秦怕是要动摇国本。

第二十四章 神仙也种田

嬴政淡淡的说道:“叫进来吧。”

一直伺候在嬴政身边的季明,兴高采烈的叫了一声:“宣二虎进殿。”

随后,人高马大的二虎,哆嗦着走到了议政殿。

他想要告状,想要告倒李水。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在皇帝面前告状啊。

这时候,二虎全身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全身精力都集中在下身,生怕一旦松懈,就要失禁了。

王离见二虎怕的不成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走过去,拍了拍二虎的肩膀,说道:“槐谷子是如何欺侮你们的。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不要害怕。陛下会为你做主,这满朝文武,也会替你做主。”

二虎紧张的点了点头,哆嗦着说道:“是,小人见到那槐谷子的时候,是在昨日,不,是在前日。”

“那时候他第一次到小土村来,强令我们,种田只能种一半。伍长苍夫想要分辨几句,他便拿出来了免死金牌,说杀人不用偿命,谁要是违背他的意思,他便要杀了谁。”

嬴政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道:“二虎,你可知道,大秦律,诬告者反坐。”

二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人并没有诬告,小土村全体村民,皆可以作证。”

嬴政没有再说话。其实他也清楚,二虎怕成这样,不可能说谎。而拿着免死金牌,嚣张跋扈,这倒也符合槐谷子的性格。

淳于越叹息了一声:“当日老臣便说过,槐谷子得了免死金牌,不知道要怎么欺压良善,今日果然应验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了点头。

王离还不满意,又问二虎:“槐谷子只许你们种一半地,你们便答应了吗?”

二虎说道:“我们哪敢与主人较量?只是田地只种一半,实在无法过活,就凑了一笔钱,置办了酒席,邀请了槐谷子,想要向他求情。”

“谁知道他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对我们的请求,却充耳不闻。并且强行征用了一半人口,要替他打磨石头。小人实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王离冷笑了一声:“这槐谷子好大的胆子啊,小土村村民,只是佃农而已,并非他的私奴,他凭什么擅自征发徭役?”

王离最后一句话,足以置槐谷子于死地了。征发徭役,那是朝廷的事,一个小小的方士,竟然也征发徭役,这是僭越,是大逆不道,是有不臣之心。

王离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臣,请立斩槐谷子,以正法纪。”

哗啦啦,后面跟着跪倒了一片,齐声说道:“臣,请立斩槐谷子,以正法纪。”

季明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就在几天前,淳于越就做过相同的事,言之凿凿,要杀了槐谷子啊。

槐谷子这家伙,作死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朝臣都跪下了,唯独李信站得笔直,有些鹤立鸡群。

于是嬴政看向他。

李信大声说道:“二虎所言,是真是假,尚且需要判断。即便是真,或许槐兄另有隐情。不如宣槐兄入殿,看看他怎么说。”

嬴政同意了。

其实要杀掉槐谷子,那是不可能的。嬴政还指望着他炼丹。

但是嬴政也感觉到了,这槐谷子有点嚣张,有点膨胀,借这个机会,小惩大戒,敲打敲打他也不错。

一刻钟后,李水匆匆赶来了,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听小宦官说了来龙去脉。

走到大殿当中之后,李水一眼就看见,朝臣们都跪着,只有李信站着。而嬴政跪坐在御座上,面色阴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水进门的那一刻起,就高呼起来:“除奸佞,清君侧。”

王离一帮人都有点纳闷:“这不是贼喊捉贼吗?你就是奸佞。”

还没等王离回过神来,李水就对着朝臣们拳打脚踢:“奸佞小人,打死你。”

他一路走,一路打,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踹倒了几十个人。

嬴政怒道:“住手,再敢放肆,休怪朕治你的罪。”

李水只好停了下来,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些人,乃是朝中的奸佞小人,眼看他们竟然仗着人多势众,用这种办法逼迫陛下,臣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时没有控制住。”

朝臣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满朝文武,全都下跪,请求处死一个皇帝不想处死的人。这表面上看是请求,其实更像是在逼宫。

尤其是嬴政个性刚强,眼看着朝臣如此作为,岂能不恼火?

朝臣们越想越害怕,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嬴政脸色铁青。

有不少人心中暗暗后悔,怎么头脑一热,就跟着王离跪下来了呢?

嬴政也懒得和李水胡扯这些没用的,直截了当的问道:“今日有人状告你怠农,你有何话说?”

李水不紧不慢的说道:“且不说臣有没有怠农,即便臣怠农了,有必要告到陛下面前来吗?区区千亩农田,便要陛下亲自过问,那么整个天下,农田何其之多?农户又何其之多?”

“东家的狗丢了,西家的牛病了,是不是都要麻烦陛下定夺?如果不是的话,这二虎为何偏偏就到了御前?”

“陛下,这分明是王离,以权谋私,借机报复,故意趁着朝议,污蔑我,诋毁我,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大秦朝廷,有这种奸佞在,实在是隐患啊。”

“今日乃是朝议,商议的是与匈奴和战的大事。而王离,却带着一个无知黔首,为了千亩良田的事,浪费时间。他为什么选在朝议?这是要当着文武群臣的面,逼迫陛下做出决断啊。这是逼宫!这是犯上!其心可诛啊。陛下,臣以为,王离有谋反之心,请速速诛杀此人,以正朝纲。”

议政殿里面安静极了。

众人都还没有缓过神来。怎么……怎么带一个黔首告状,就变成谋反了呢?

王离也有点懵:“我有谋反之心?这不可能啊。”

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辩解,刚才李水那一串推论,早就把他彻底绕晕了。

最后王离只能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诚恳的说道:“陛下,臣三代为秦将,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心啊。”

嬴政觉得有些好笑,这槐谷子,罗织罪名倒是一把好手啊。竟然生生把王离打成了谋逆罪臣。

他一直等王离磕的头都流血了,这才淡淡的说道:“罢了,不要逞口舌之利。槐谷子若当真怠农了,便依怠农罪论处,若没有怠农,便诬告者反坐。什么征发徭役,什么谋逆之心。子虚乌有,捕风捉影,不必再提了。”

李水答应了一声,然后诚实的说道:“臣并不曾怠农。”

王离看了二虎一眼。二虎说道:“怎么没有?你令我等种田只许种一半,这还不是怠农?”

李水淡淡的说道:“若只种一半,收获的庄稼,比往日反而要多呢?”

二虎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李水大踏步走过去,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你懂个屁,我这是仙术。仙人便是这么种田。”

众人都有点无语:神仙都成你的挡箭牌了,你干什么荒唐事,都拿神仙做幌子?

连李信都有点哭笑不得:神仙还需要种田?这不是扯淡吗?

王离冷笑了一声:“无稽之谈。”

李水大声说道:“王离,你敢不敢赌命?近日正是播种粟米之时。三个月后,粟米收获。你我各认领千亩良田,若我的粟米多过你的,你敢不敢自杀?”

王离有点恼火,咬着牙说道:“又要赌命?你和李信不愧是狐朋狗友。”

李水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敢不敢?”

王离跺了跺脚:“敢,有何不敢?你若输了呢?”

李水说道:“既然是赌命,我若输了,也是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李水心中暗笑:“真是蠢货,老子的代田法,经过几百年验证,怎么会输?更何况,就算输了,我还有免死金牌呢,大不了,到时候用金牌顶账。”

嬴政也有些感兴趣的问李水:“种田只种一半,却能增产?你当真能做到?”

李水说道:“陛下可选一个刚直不阿之人,监督此事。免得有些宵小之徒,从中捣乱。”

嬴政淡淡的说道:“丞相,由你负责此事。”

丞相王绾站出来,应了一声。

王绾位高权重,为人极为公正,又从来不拉帮结派,大家都很信服。

嬴政说道:“既然如此,三个月之后,自见分晓。怠农一事,日后再议吧。来人,带二虎出去。”

二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打算离开。

他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他就连夜离开小土村,投奔王离。然后精耕细作三个月,帮着王离大人赢了赌约,这样一来,槐谷子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谁知道李水大声说道:“且慢。陛下,臣要状告二虎抢劫。”

二虎下意识的喊道:“小人没有。”

李水淡淡的说道:“前日臣与村民宴饮,结束之后,送给全村村民一串秦半两。待臣离开之后,二虎将钱抢去了,据为己有。此事乃是伍长苍夫所言,村中人人可以作证。”

二虎顿时脸色煞白,瘫倒在地。

李水回头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二虎,你以为,我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不不,有仇的话,我当场就报了。”

第二十五章 恩威并施

二虎面如死灰,本以为就算治罪也要在三个月之后,没想到,李水当庭就开始报复了。

这一次,就算不死,以后也没有好果子吃。像李水这种报复心强的人,又身在高位,自己不可能活下去。

嬴政也懒得审问二虎这种小杂鱼,淡淡的说了一句:“廷尉。”

李斯应了一声,站了出来。

皇帝的意思,他已经猜到了,于是快步走到二虎面前,问道:“你是否抢劫了?”

二虎支支吾吾的说道:“小人,小人确实拿了铜钱。然而,然而,然而小人没有用武力,他们也并没有拿回去。”

李斯经验老到,这么可能被二虎给蒙混过关?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他们有没有表达过,拿回去的想法呢?”

二虎还要狡辩。

李斯喝了一声:“据实回答,若胆敢在这里撒谎,你会死得很难看。”

二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李斯说道:“不告而取是为偷,强行索取是为抢。二虎,你有罪。”

二虎忽然跪倒在地,使劲的磕头:“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李水蹲下来,拍了拍二虎的肩膀,笑眯眯的问:“你想不想戴罪立功?”

二虎抬起头来,一脸迷茫的看着李水。

李水指了指王离,说道:“他为何带你来这里?有没有什么阴谋?你据实回答,若能揭发他的不轨行为,可以将功赎罪。”

王离脸都白了。

周围的朝臣都有点心情复杂的看着李水:“此人,真是邪恶啊。”

王贲不等二虎开口,就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槐谷子在引诱二虎,诬告王离。”

李水笑眯眯的说:“王大将军,你的意思是说,廷尉大人,分辨不出来什么是实情,什么是诬告?”

王贲顿时面色一白,歉意的向李斯一笑,说道:“末将绝无此意。”

嬴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为一个二虎,已然耽搁了一个时辰。廷尉,定罪吧。”

李斯说道:“依秦律,盗抢罪,斩趾,罚为城旦。”

二虎顿时松了口气,本以为这次死定了,原来只是斩去脚趾,罚做苦工而已。

嬴政说道:“带下去吧。”

李水拍了拍二虎的肩膀:“莫急,三个月后,粟米收获,你诬告反坐,数罪并罚,还是得死。”

二虎面色苍白的被带走了。

嬴政有些头痛的说道:“一出闹剧,日后这等黔首,不可带至皇宫。”

王离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于是,朝议继续。

嬴政没有让李水离开,其他的朝臣见识了李水的牙尖嘴利,也不想找不自在,于是就有意无意的把他忽略了。

李水只好找了个角落,站在一边,算是旁听。

朝议的内容,依然是如何接待匈奴使者。

李信嗓门最大,嚷嚷道:“杀使者,灭单于。我辈武夫,要给大秦打出来一个太平盛世。”

嬴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壮士也。”其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嬴政话锋一转,说道:“可惜,时机未至,须从长计议。”

这样一来,朝臣们知道嬴政的态度了。

要表现大秦的强硬,但是又不能太鲁莽。

在场的,除了李信王离之流,谁不是人精?揣摩了一番皇帝的意思之后,就有了主意。

淳于越最先站了出来,说道:“老臣建议,使者到咸阳之后,我咸阳卫军,倾巢出动。务必衣甲鲜明,戈矛锋利。令匈奴望之胆寒。”

众人都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淳于越又说道:“宴饮当日,要规格极高,无论文臣、武将、方士,都应当出席作陪,以示隆重。”

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信不满的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太重视那些匈奴了?他们本就嚣张,如此一来,尾巴更是翘到天上去了。”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前面的兵戎之盛,就是在震慑匈奴。而后面的以礼相待,是给天下人看的。”

“诸位不要忘了,匈奴左贤王,此行名义上是为了恭贺大秦一统天下。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带着贺礼远道而来,我等若怠慢了他们。百越怎么想?岭南怎么想?天下有归化之心的蛮夷戎狄,还敢归顺吗?”

“此所谓恩威并施也,恩尚且在威之前。”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淳于越此言有理,便照此办理吧。”

淳于越行了一礼,然后凑到李信身边,低声说道:“你姐丈,还是你姐丈。李信,学着些。”

李信翻了翻白眼,有点无语:“不就是被我打击了几次吗?这么想找回面子?几十岁的人了,有意思吗?”

接待匈奴使者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细节,就是奉常寺奉常的事了。

而这朝议,已经进行了三个时辰,众人个个疲惫不堪,于是嬴政让他们离开了。

李水也想走,但是被嬴政叫住了。

嬴政问道:“你近日,征调了一批人手,在磨石头?”

李水挠了挠头,说道:“正是。”

嬴政又问:“为何要磨石头?李信说你炼制仙丹,有了些成效,莫非与此有关?”

李水顺杆爬:“是,磨石头,是为了炼丹做准备。仙界之中,有很多这样的石头。其原理比较复杂,恕臣一时之间,难以解释清楚。”

嬴政说道:“罢了,朕乏了,也就不再细问了。炼丹之事,不可懈怠。”

李水胸脯拍得山响:“永不懈怠。”

随后,他很心虚的告辞,溜回去了。

李水也没有回丹房,直接出了兰池宫,到了自己的第一石磨厂,监督着匠户赶快将石磨造出来。

毕竟……李水最近总是吃不好,做梦都是馒头、面条、疙瘩汤……

等李水走了之后,季明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发现,这李水做事,总是拿神仙做幌子。先是说神仙种田,现在又说神仙磨石头。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奴婢从没听说,炼制仙丹,需要磨石头的。陛下,此人或许有炼丹神术,可是眼下,多半是在诓骗陛下,若将来骗局揭穿,被朝臣知道,有损陛下威严啊。”

嬴政说道:“罢了,你去打探一番,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不要大张旗鼓,要暗中打探,明白了吗?”

季明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一声。

他是和李水共事过的,知道李水这人不拘小节,做事喜欢乱来。这样的人,毛病一大把,随便抓住一条,自己挨板子的仇就可以报了。

第二十六章 还有王法吗

匈奴使者,预计三日之内就会到咸阳。咸阳上下,已经迅速的准备起来了。

由奉常主持,带着大小官员,正在布置迎接事宜。

既要威严,又不能蛮横。既要雄壮,又不能鲁莽。既要恐吓,又要显得恩慈。

奉常的头都大了。他现在追悔莫及,当初李信提出来要杀使者的时候,他应该举双手赞同才对。

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多省心?

除了奉常比较忙之外,王绾也比较忙。他必须监督王离和李水的赌约。而这个赌约要持续三个月,这是一场持久战啊。

一方面是皇帝寄予厚望的方士,一方面是三代为将的重臣。王绾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出什么纰漏。

为了表示自己的公平,王绾邀请了一批重臣,去参观王离和李水的良田,以示自己绝无私心。

众人先到了王离的良田之中。

这千亩良田,是一等一的良田。水草丰沛,地力肥沃。看来王离为了赢下这一场赌约,也是煞费苦心啊。

朝臣看到,王绾在这千亩良田周围,安排了很多士兵。

每隔五十步,便有一个手执戈矛的士兵站岗。将良田团团包围。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百人队,昼夜不息,来回巡逻。

如此一来,绝不会有宵小之徒,偷偷进去破坏,王离也绝不可能偷偷在田中藏一些粮食作弊。

朝臣们都纷纷点头,夸赞王丞相行事周密。

有不少人极目远眺,看到有几十个农夫,正在农田当中紧张的耕作着。

王绾说道:“槐谷子的农田之中,只有十户,五十人,为了表示公平,王离的农田中,也只有五十人。这三个月内,他们吃住都在这块田中,不允许私自进出。”

朝臣纷纷点头称赞。

只是他们不知道,王离找来的这五十人,根本不是本地的佃农。而是从各地抽调来的力田官。

所谓力田官,乃是耕种有心得,人又勤快精明,身体孔武有力,每次秋收,都比别人多收获些粮食。为了以示表彰,所以授予的官职。

换而言之,在王离田中耕作的人,全都是种庄稼的好手。

看完了王离的田,朝臣们又到了李水的农田中。

李水的农田,同样被王绾安排了士兵,团团围住,一切都显得很公平。

朝臣在远处眺望,只见李水的农田,已经被挖的坑坑洼洼了,极目望去,到处都是沟壑。

不少朝臣笑了:“这样的农田,也能丰收?且不说只种了一半庄稼,哪怕种满了庄稼,也没有好收成吧。”

这时候,有个肤色黝黑的农夫走了过来,恭敬的问道:“诸位大人,小人乃是此间的看门人。大人们要不要进田参观?”

这老头其实就是苍夫。李水看他年老体迈,根本干不了制作石磨的活,干脆让他领着一帮老弱病残,做了这里的管理员。

朝臣们看着苍夫,都觉得有些新鲜,笑到:“几块农田而已,竟然还有看门人。”

他们都看向王绾。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来了,那便参观一番,看看槐大人的农田,有何特别之处。只要不乱动田中庄稼,便没关系。”

于是朝臣们都纷纷表示,要进去看看。

苍夫清了清嗓子,说道:“参观农田,每人一百文。”

“什么?看看农田而已,还要交钱?”朝臣们有点愣神:“这槐谷子,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他们不想掏钱。不是掏不起这一百枚秦半两,而是不想被当成冤大头。

可是朝臣不掏钱,季明必须得掏钱啊。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打探李水的动静,过一会还得跟皇帝回报呢。

于是季明咬了咬牙,拿出来了一百枚秦半两。

苍夫笑眯眯的接过去了。

其他人看一个宦官都进去了,自己如果不去的话,恐怕有抠门的嫌疑。只好也交钱进去了。

众人刚刚进去,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我等也要拜见槐大人,为何不让我等进去?不就是百枚秦半两吗?我等已经交过了。”

朝臣回头一看,发现是一群方士,正在脸红脖子粗的和苍夫的人争执。

苍夫手下的人,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拦不住这些方士。不过好在这些方士不敢得罪李水,所以也没有敢硬闯。

那些朝臣都有点无语,这些方士是鬼迷心窍了吗?隔个三五天就被槐谷子臭揍一顿,居然还死皮赖脸的凑过来。真是有辱斯文啊。

只见苍夫慢条斯理的从身上拿出来一个木牌,说道:“此乃我家主人吩咐,小人也无能为力。”

苍夫不识字,把木牌拿倒了。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把木牌上的字认出来了:槐谷子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好奇,怎么槐谷子和其它方士,这么大仇?

门外的方士苦着脸说道:“我等诚心拜见槐大人,希望大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啊。”

苍夫又把牌子翻了一个面,露出来了另外一行字:方士入内,铜钱万枚。

朝臣都笑了:什么不共戴天,原来是为了多收钱。

那些方士沉默了一会,垂头丧气的想要离开。谁也不会没事揣着一万枚铜钱,今天这个进门费,他们付不起。

谁知道苍夫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说道:“我家主人吩咐了,可以赊账。”

那些方士顿时来了精神,个个写好了借据,交给了苍夫。然后跟在了朝臣后面。

免费参观,和收费参观是不一样的。既然交了钱,不把这千亩良田转一个遍,总觉得有点亏。

可是这一千亩地,面积极大。走到半路上,季明忽然有点内急。

他找了个僻静处,解开裤子想要方便。

结果苍夫说道:“大人,莫要在此地方便。那边有溷厕。”

季明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一间小屋,于是急匆匆地走过去了。

不仅季明去了,有几个内急的朝臣也跟了过去。

谁知道小屋是锁着的,有一个小孩,一手拿着钥匙,一手举着一块木牌:如厕,每人每次铜钱百枚。

季明骂了一句:“如此奸商,欺人太甚。”

他转身想找个角落,谁知道小孩把木牌翻了翻,露出来另一行字:随地方便,罚款铜钱千枚。

季明快哭了:“还有王法吗?大秦律在此地还管用吗?”

就在季明哀嚎的时候,有一个朝臣匆匆付了铜钱,钻到了小屋当中。

季明这次是真哭了:“还有没有先来后到了?”

等那朝臣从溷厕中出来的时候,看见季明裤子已经湿了。正在给小孩写千枚秦半两的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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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十万钱

一路参观下来,朝臣们都觉得很坑。

上厕所要钱,喝水要钱,不小心踩到了禾苗也要钱。

苛政猛于虎,朝臣们算是体会到巧立名目、苛捐杂税的厉害了。

甚至和耕田的农夫交谈,都要罚款。罪名是影响耕作,故意破坏耕作秩序,有帮助王离作弊的嫌疑。而作弊就是欺君,欺君就是犯上,犯上就是要作乱。

反正朝臣们算是见识到李水的能力了,无论是什么罪名,他都能给你拐到谋反上面去。

那个叫苍夫的老头,一直笑眯眯的告罪,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而那些初生牛犊不畏虎,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小孩,则被李水派出去,专门干罚款的事。

反正这些朝臣位高权重,人人都要脸,不会为了一些秦半两,而报复几个孩子。

这其中最苦不堪言的,就是季明了。

他是宦官,整天呆在宫里面,不像诸位大人,家大业大,有很多进项。他那点微薄的俸禄,加上皇帝的赏赐,快被李水给掏空了。

偏偏他还不能离开,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李水打磨的那些石头在哪。

此行完不成任务,怎么回去面见皇帝?于是季明咬着牙,一路走,一路写欠条。

终于,季明撑到了第一石磨厂门口。

门口同样站着一个小孩,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每人每次一千枚秦半两。”

朝臣们都已经很熟悉这些套路了。

虽然人人都发誓,再也不会掏一分钱了,但是对这个第一石磨厂,大家都很感兴趣。

因为这一路上,苍夫那帮人都在宣扬,第一石磨厂,和炼制长生丹有关。

长生不老,飞升成仙。哪怕这东西再飘渺,再虚幻,大家也是感兴趣的。

于是都咬牙写了欠条,进了第一石磨厂。

进去之后,众人就沉默了。也幸好是这些朝臣修养好,否则的话,恐怕要破口大骂了。

所谓的石磨厂,其实就是商君别院改建而成。在院落的空地上面,摆放着很多直径足有一丈的扁平圆石。

有一些老弱病残,正用锤子和凿子,在圆石上面刻出凹槽来。

其实朝臣们见到的,就是磨盘。

按照李水的图样,这些匠户终究还是把磨盘做出来了。

他们日夜赶工,到现在只做出来了十个半成品。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淳于越,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这东西,与炼制仙丹有关?简直是无稽之谈。”

朝臣们纷纷点头,觉得这石头又大又笨重,和仙丹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忽然间,旁边又传来了一阵鞭打声。

众人扭头一看,发现几个匠户,正将两扇磨盘合在一块,然后牵过来了一头牛,给牛套上了缰绳,试图让这头牛一圈一圈的拉磨。

这牛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焦躁不安的踢踏着蹄子。而旁边的匠户,则甩着辫子,用武力教他干活。

朝臣们纷纷摇头,叹息说道:“耕牛何其宝贵?槐谷子却用来戏耍。这若不是怠农,天底下恐怕就没有怠农了。”

众人在第一石磨厂里面转了一圈,除了大磨盘,就是耕牛,除此之外,再也没看到别的东西。

出来之后,人人觉得这一趟真是亏大了。

于是个个按耐不住,七嘴八舌的说道:“这槐谷子,真是厚颜无耻啊。肆意诓骗我等,毫无信义可言。”

反正已经离开李水的农田了,大伙也不怕被罚款,于是个个大声斥责起来。

而季明就显得沉默得很了,他只是掏出一些竹片,又拿出来一支毛笔,用口水润了润笔头,然后飞快的在竹片上面,记下了朝臣斥责李水的话。

这其中唯一沉默不语的,就是那些方士。

方士们倒不心疼钱,而是有些失望,没有见到李水。

本以为花了这么多钱,进来之后,总能见到李水,然后诚恳一些,向他打听仙山的方位。

结果一路上全都在和农夫打交道了。

唯一和炼丹有关的,就是那所谓的石磨厂了。不过方士们都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石磨厂就是个噱头。和炼丹无关,纯粹是用来骗钱的。

方士们都叹了口气。

跟着朝臣斥责李水,他们是万万不敢的。可是夸赞李水两句,又觉得无从下口,只要垂头丧气的走了。

对于朝臣和方士的反应,李水早就料到了。但是他不在乎,他正在和李信饮酒。

这酒是用蒸馏法得来的。度数不算太高,大概有三十来度。不过对于秦人来说,已经是烈酒中的烈酒了。

李信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

他享受的眯着眼睛,忍不住赞道:“槐兄,你这酒真是神奇啊。刚开始喝的时候。只觉得辛辣无比,好像有一团火,从喉咙之中,直冲肺腑。但是喝的久了,越来越觉得香醇无比,令人欲罢不能。”

李水看着一脸粗犷的李信,心想:“酒量这东西,还是要看天赋啊。李信这人,刚刚尝试白酒没几天,酒量就已经练到这个程度了。这简直是天生的酒鬼啊。”

两人正喝得高兴。苍夫兴冲冲的跑过来了。

他进屋之后,就兴奋的拜倒在地,说道:“大人,大人,那些贵客已经离去了。”

李水漫不经心的问道:“收了多少钱?”

苍夫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十万钱,足足十万钱。小人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啊。”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乌交顿时惊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收了十万钱?这堪比抢劫啊。”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原来商议好的。第一石磨厂的收益,匠户占一成,乌交占一成,我占八成。这十万钱,也照此分配吧。”

苍夫不识字,但是算账的时候倒很快,激动的向李水拜了拜,然后说道:“把钱拿上来。”

有几个小孩,吃力地拖着一串一串的秦半两进来了。

李水将自己的八万钱,随意丢在了墙角。

而乌交看着自己的一万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做梦吗?自己的钱回来了?而且是十倍百倍的回来了?

刚开始跟着李水来小土村的时候,李水大手大脚,总是用乌交的钱赏赐村民。乌交没少腹诽。

没想到,短短几日的工夫,连本带利都收回来了。

乌交拜倒在地,诚恳的说道:“大人,奴婢谢过大人了。”

他是真的服了。这槐谷子,行事很疯狂,但是有真本事啊。治好伏尧是一次,挣得十万钱是一次。好像只要他想做,没有做不成的事。

乌交忽然有一种幻想:自己如果死心塌地跟着李水,也许能从卑贱的奴婢,变成像赵高一样,位高权重的大人。

第二十八章 没见识的秦人

李水和李信还在畅饮,而苍夫行礼谢过之后,就带着小孩们出去了。

这时候红日偏西,按照约定,匠户们也到了下工的时候。

苍夫把一万钱拿出来,和五十名匠户分了。

不分大人小孩,只论人头。一人二百钱,一户一千钱。

对于贫苦的黔首来说,这一千钱,简直算是莫大的财富了。

以当时的物价,二百钱可以买一头活羊。也就是说,匠户们做了几天石磨,每一户多了五头活羊。

这比以往辛苦劳作一年,得到的收入还要多啊。

匠户们一路上感恩戴德,从第一石磨厂回到了小土村。

这样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小土村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匠户们发了一笔横财。

那些耕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当初为了耕田,他们用武力霸占了一千亩良田,将那些人丁稀薄的村民,赶走做了匠户。

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工夫,形势逆转。他们这些耕户,莫名其妙的进了一个赌约当中,每天累死累活,生怕输了赌约受到牵连。

有时候耕户在劳作之余,也会绝望的思索:只种一半农田,怎么可能赢过人家?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主人被砍头的时候,那些大人物会遗忘自己。让自己继续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默默的耕种。

至于逃跑,他们没有想过。大秦律法森严,走到哪里都需要验传,被抓到之后,生不如死……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够绝望了。更绝望的是,被他们赶走的那些老弱病残,居然人人得了一千枚秦半两的赏钱。

一千钱啊,如果省吃俭用的话,够全家人吃几年了。

嫉妒像是毒蛇一样,在撕咬耕户的五脏六腑。他们很想冲出去,继续用拳头说话,逼匠户把钱交出来。

但是他们不敢,二虎就是前车之鉴,现在被斩了脚趾,还在城墙上做苦工呢。

这一夜,小土村的村民都没有睡。

匠户们全家吃了第一次饱饭,整夜闲谈,时不时就笑出声来。

耕户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一直睁着眼想到了天亮。

日出之后,耕户门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到了农田之中。

匠户们则一脸兴奋,三五成群的到了石磨厂。

按照李水的计划,造出磨盘来是第一步,训练耕牛是第二步。

毕竟匠户们技巧还不够熟练,造不出精巧的小磨盘来,现在每一个石磨直径都达到一丈多,异常沉重,依靠人力有点不现实。

只是耕牛训练起来很不容易。昨天忙了半日,一点成效都没有。

今天他们上工,主要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制作石磨的目的,李水早就已经告诉匠户们了。是为了把宿麦磨碎,食用其中的精华。

在匠户看来,这样简直是糟蹋粮食。不过转念一想,主人乃是富贵人,只**华,好像也很正常。听说咸阳城中的贵人,吃鸡只吃鸡舌头呢,一盘菜就要杀掉几百只鸡。

昨天晚上,匠户们得到赏钱之后,颇有种知恩图报的想法。他们在社会上是底层,还被同处于底层的人欺负,所以有人对他们好,他们格外的感恩。

为了让主人早日吃到宿麦中的精华,这些匠户商议了一番。决定把人分成两拨。

一拨人继续训练耕牛,另一拨人,则合力推动石磨,先磨出一部分精华来再说。

他们挑选出来了五个壮汉,一块抓住了长长的木杆,然后喊着号子,推动了石磨。

苍夫则小心翼翼的,把宿麦倒进了磨眼里面。

片刻之后,他们看到雪白的面粉,露了出来。

匠户们都有点惊叹,人人心里发出来了一声感慨:“真好看啊。”

以前他们也曾经用石头砸碎过宿麦,知道宿麦里面是白色的。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大量的宿麦研磨成面粉。

白花花的面粉,像是下雪一样出现,让第一次见到面粉的秦人觉得很震撼。

“主人,不愧是身怀仙术的方士啊。”这些朴实的匠户,对李水除了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敬畏。

他们没敢停歇,一直干到汗流浃背,磨出来了一斗面粉,这才兴冲冲的向李水去报喜了。

这时候李水刚刚起床,昨天晚上和李信喝到了半夜,现在都有点头疼。

等他洗漱完了,去李信房中找人的时候,看见李信抱着一坛酒,又在自斟自饮。

李水彻底服了。

这时候,苍夫带着两个匠户,捧着一斗面粉来了,见了李水之后,就兴高采烈的说道:“主人,小人把面粉做出来了。”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面粉磨的有点粗,和后世精细的面粉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这些匠户是第一次做这种活,磨到这个程度,已经难能可贵了。

李水想了想,让乌交迅速回宫,把上次剩下的绷带拿来了。

上次洗了大量的绷带,有一部分从来没有用过。李水把绷带当作细箩,仔细的筛了几遍。

很快,得到了半斗极为精细的面粉。

苍夫在一旁都看傻了:“王侯将相的生活,竟然如此奢侈吗?宿麦中的精华,居然还要再次挑选一番。”

李水晃了晃手中的半斗面粉,笑道:“你们今日运气不错,我让你们见识见识神仙的美食。”

李水本打算蒸馒头来着,但是想了想,馒头需要发酵,时间比较长,干脆做了手擀面。

半个时辰后,苍夫捧着一碗面条,吃的稀里哗啦,哭的稀里哗啦。

他老泪纵横,说道:“想不到世间有这等东西,小人尝了一口,心愿足矣。即便下一刻便死了,那也值了。”

李水有点无语:“不过一碗面条而已,至于要死要活的吗?古人太没见识了。”

结果一扭头,看见乌交和李信也是一脸激动。

乌交忽然把碗放下,焦急的说道:“大人,快,快再做一些,给陛下送过去。陛下尝到之后,必定龙颜大悦,重重有赏。”

李水看了看碗里的面条:“这要是带进兰池宫,不得坨了?要不然……蒸一锅馒头试试?就说,这是仙人的美食?看李信几个人的反应,嬴政应该会很满意吧?”

“是了,就这么办。他不是总催我炼丹吗?我就说,这是炼丹的一部分,估计他是没有意见的。”

…………

与此同时,季明正跪在嬴政书房,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这槐谷子,真是在欺君啊。”

“奴婢看的清清楚楚,那千亩良田,被他挖的坑坑洼洼。那商君别院,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好好的石头,被打磨成了圆盘,他还美其名曰,这是在炼丹。”

“朝臣见了之后,不以为然者有之,暗暗嘲讽者亦有之。甚至有些胆大包天之辈,怕是要暗自腹诽,陛下是否乃是英明之主了。”

嬴政猛的站起身来,狠狠的盯着季明。

季明打了个寒战,紧张的说道:“陛下自然英明无比,只是,只是这槐谷子诡计多端,莫被他坏了名声啊。奴婢记录了很多朝臣的言论,都对这槐谷子十分不满。”

随后,季明将那些竹片拿出来了。

嬴政越看脸色越阴沉。

季明趁热打铁,又说道:“奴婢亲眼看到,此人找来一头牛,拉着石头转圈。嬉戏无度,荒淫无比。他自己荒唐倒也罢了,居然打着炼制仙丹的旗号。这不是……这不是在戏弄陛下吗?”

季明真是豁出命去了,大着胆子给李水泼脏水。

终于,嬴政说道:“这槐谷子,当真没有尽心炼丹?”

季明拍着胸脯说道:“绝对没有。陛下,不如让他进宫一趟,认真解释一番,他炼制丹药,到什么程度了?那巨大的石头,和丹药有什么关系?若他解释不出来,便狠狠的惩罚他,让他知道厉害。”

第二十九章 匈奴左贤王到

季明成功了,嬴政确实对李水起了疑心。

一个季明这么说倒也罢了,关键是季明还记录了不少朝臣的话。这些话都有名有姓,极容易验证,故而嬴政并不担心季明会骗自己。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嬴政越想越觉得李水最近的行为有点不对劲了。

他决定把李水找来,问问他最近炼丹有没有什么成果,如果一点成果都拿不出来。嬴政不介意将他软禁在丹房,直到炼出仙丹来为止。

季明在旁边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着,就等着嬴政下令了。

季明很有把握,只要嬴政这时候下令,他会带人突然袭击,把李水给请来。让他编谎话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时候,奉常寺奉常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拜倒在地,有些急切的说道:“陛下,匈奴使者,已接近咸阳,或许午后便可以到达。”

嬴政勃然大怒:“放肆,彼蛮夷耳,与禽兽何异?竟敢自作主张。”

匈奴使者,既然已经到了大秦境内,就应该按照安排。每日走多少里,今日到何处,明日又到何处,一切在朝廷的掌控中才对。

然而,这匈奴左贤王却别出心裁,快马加鞭,提前到了咸阳。

奉常寺奉常一脸苦涩,本来准备的时间就不足,要求还特别高,自己已经手忙脚乱了,结果这匈奴人还提前到了。

他苦笑着说道:“想必匈奴使者,粗鄙不懂礼法,想要尽快一睹陛下风采,倒也未必有恶意。”

嬴政冷笑了一声,对奉常寺奉常说道:“去吧,速速准备,不可堕了我大秦威风。”

奉常寺奉常应了一声,说道:“那老臣便立刻令朝臣、方士进宫。也请诸公子做好准备,咸阳卫军迅速集结。”

嬴政答应了。

奉常寺奉常走了之后,嬴政就下了一道道的命令。

季明在旁边等的抓耳挠腮,忍不住问道:“陛下,那槐谷子炼丹的事……”

嬴政淡淡的说道:“待匈奴使者离去之后再议罢。家丑不可外扬,此事须从长计议。”

季明只好点了点头。反正李水确实不务正业,这一场责罚是逃不过去了,多等几天也无所谓。

…………

李水的馒头已经蒸好了。他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包起来,将馒头放进了篮子里面,然后兴冲冲的向兰池宫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宫中来的小宦官,说匈奴使者快要到了,让李水立刻换衣服,准备参加宴会。

李水有点无奈,这是搞突然袭击啊。

没办法,他只能先回到丹房,换了一身盛装。

等李水匆匆赶到宴会地点的时候,看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淳于越,王离,李斯,等等熟人全到了。李水张望了一下,找到了李信。

李信悄悄的拽住李水的袖子,小声说:“槐兄,你在宫中,有没有藏着烈酒?”

李水快疯了:“你还没喝够?群臣赴宴,接待匈奴使者,这种场合,你也要喝酒?”

李信叹了口气,说道:“宴会上肯定是要饮酒的。若是在平时,那倒也罢了。可自从喝了槐兄的酒之后,其他的酒便寡淡无味了。”

李水挠了挠头,说道:“我丹房中倒还有一坛。不过,李兄,我劝你宴会散掉之后再喝。万一弄出什么岔子来,怕是要掉脑袋的。”

李信只好勉强答应了。

李水刚刚和李信聊完,身后就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师父,请随我来。”

李水扭头一看,是伏尧。

他一边跟着伏尧走,一边郑重的说道:“公子,请叫我先生,不要叫我师父。不要模糊你我的关系。另外,我们要去哪里?”

伏尧笑了笑,说道:“使者还未入城,从入城到宴会开始,起码有两个时辰。先生一直等在外面,累也累死了,不如随我到后面休息一会。”

李水点了点头,心想:“原来还有这种门道。”

李水和伏尧进了一间屋子。进去之后就愣了一下,因为屋子里面还有别人。

其中一个是伏尧的母亲,虞美人。

另外一个跪坐在虞美人身边,却有点陌生了,那是一个女子,很年轻,很漂亮。看其衣衫华贵,身份应该不低。

李水正在琢磨的时候,虞美人叫了一声:“先生?”

李水猛的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虞美人有点无奈,心想:“这槐谷子什么毛病?哪有一进门,就直勾勾盯着女眷看的?”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席子,微笑着说道:“先生请坐。”

李水哦了一声,坐了下来。

虞美人说道:“今日请先生过来,一来是让先生歇息一番。二来,是为了向先生道谢。先生救活了伏尧,又教了他许多本领,我每每想要当面道谢,然而先生事务繁忙,这几日都不在宫中。”

李水笑了笑:“当日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虞美人向一个小丫鬟招了招手。那小丫鬟小心领神会,捧出来了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块玉佩。

这玉佩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更妙的是,上面雕着一棵槐树,惟妙惟肖,正好应了“槐谷子”这个名字。

虞美人说道:“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李水也没客气,直接把玉佩揣到怀里了。

这倒让虞美人愣了一下。她确实是真心送这块玉佩的,然而赠送东西,是有固定的礼节的。

按照礼节,李水应该推辞一下,以示谦让。而她会坚持赠送,以示诚意。

这样三辞三让,双方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才会心满意足,赠送仪式才会结束。

谁知道李水竟然老实不客气,直接揣起来了。虞美人的套路被打破,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扑哧……虞美人身边那女子,笑出声来了。她的脸马上红了,连忙用手掩住了嘴。

虞美人嗔怪的看了那女子一眼。

李水趁机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是?”

伏尧在旁边说道:“这是家姊,未央。”

虞美人喝道:“伏尧,女子闺名,岂能在外面胡说?”

伏尧嘿嘿一笑:“当着先生的面说,又有何妨?”

李水看着未央,心想:“原来是伏尧的姐姐啊。”

一想到这样一个如花少女,在十年之后,就要被胡亥杀了。李水的心就有点疼。

他叹了口气,心想:“最近我果然升华了。除了关心自己的性命之外,也开始关心别人了。”

第三十章 嚣张的沙提烈

未央朝李水微微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早就听闻,救活伏尧的槐谷子先生,身怀仙术,今日一见,果然与凡人不同。我早就应向先生道谢,又担心太唐突了。因此直至今日,才随母亲前来。”

李水满脸笑意:“不唐突,不唐突。”

他一直盯着未央,直到未央满脸通红,带着一丝奇怪,问道:“先生,你有事吗?”

李水也挺奇怪的问道:“你……没有谢礼要给我吗?”

未央彻底懵了,懵过之后是慌乱。她还真没准备谢礼,她还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人会主动索要谢礼。

李水见未央急的满脸通红,嘿嘿一笑,说道:“在下开个玩笑而已。殿下不必当真。”

未央的脸更红了,有些恼羞的看了李水一眼。

虞美人也有点无奈,心想:“槐谷子明明身怀异术,有大本领,大智慧。为何行事如此令人琢磨不透?莫非,这就是仙人?随心所欲,不受礼法拘束?”

虞美人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向李水说道:“先生在此歇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今日的宴会,女眷是不会出席的。虞美人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带着未央来送礼罢了。

秦代的男女之防,还没有那么严重。李水救活了伏尧,未央这个做姐姐的,始终不曾露面,似乎说不过去。

眼看两人要走,李水想了想,说道:“请稍待片刻,在下有回礼相赠。”

随后,他向那小宫女吩咐道:“去我的丹房中,让乌交将我的篮子提过来。”

小宫女看了看虞美人,虞美人笑道:“先生的赠礼,想必是仙家之物了。如此贵重,我岂敢接受?”

李水不知道她是在搞三辞三让那一套,很诚恳的说道:“夫人不要推辞,我这谢礼,凉了就不好吃了。”

虞美人有点懵:“是吃的?我送你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你不答谢,并没有问题,可是你答谢我吃的,这算什么?是蒸粟米,还是烤鹿肉?我在宫中,什么没有吃过?”

虞美人也没心思和李水玩谦让了。她算是看出来了,一切礼法规矩,在这人面前都无效。

于是她勉强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我……我不饿。”

这次不是故意推辞,是真的不想要。

李水看了那宫女一眼,说道:“还不快去,再迟了,就要凉了。”

小宫女为难的看了虞美人一眼,虞美人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小宫女走了,片刻之后,她带回来了一个篮子。

李水将篮子上的白布揭开,拿出馒头,分给众人。

未央握着馒头,有些疑惑的盯着它,心想:“这是何物?颜色雪白,质地松软,微微透着些热气。”

这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李闻早就饿了,于是咬了一口,对众人说到:“随意,随意,不要客气。”

未央更疑惑了:“此物可以食用?可是这是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啊。”

伏尧见李闻吃了,自己也咬了一口。他基本上算是李闻的脑残粉,李闻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伏尧咀嚼了两下之后,忽然瞪大了眼睛,极为夸张的叫了一声:“太好吃了。此物只应天上有啊。”

李闻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特么的就是个馒头而已,你至于这么夸张吗?真是没见过世面,你真是大秦公子?”

虞美人也有点无奈,自从这个儿子被槐谷子治好了之后,就像是中了巫术一样,对槐谷子深信不疑,几乎变成了人家的跟屁虫。

伏尧见虞美人和未央都不吃,顿时急了,跳起来说道:“快吃啊,真的很好吃。”

虞美人无奈的咬了一小口,然后就愣住了。

伏尧得意的问:“怎么样?”

虞美人点了点头:“此物只应天上有。”

未央有点奇怪了。自己这个弟弟,从小比较跳脱,他夸张,那是正常的。可是自己的母亲,向来循规蹈矩,居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东西,当真这么好吃?

于是未央也咬了一口。在这一瞬间,她有一种幸福感,从出生以来,吃惯了山珍海味,但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它很松软,比蒸粟米要软的多,也比粟米细腻的多。

开始咀嚼的时候,它有一种食物的香气,咀嚼一会之后,又有一丝甜味。

它明明像肉一样嫩,可是却没有肉的油腻。与肉食相比,它的味道很清澈,仿佛超凡脱俗,一尘不染。

这,一定是仙家之物。

李闻看着一脸激动的未央三人,有点无可奈何:“吃个馒头,至于吗?”

其实对于整天吃煮麦子、蒸小米的秦人来说,忽然之间吃到了脱壳的细粮,那种冲击力是很大的。

虞美人和未央都吃完了。她们两个郑重的道了谢。

虞美人心想:“这东西,世间闻所未闻,想必与槐谷子梦中遇仙人有关了。我只付出了一枚玉佩,就换来了仙界美食,这一次真是荣幸之至啊。”

而未央则想:“我该送他什么谢礼才好呢?”

这时候,外面有小宦官高声喊道:“匈奴使者,已入咸阳城。百官准备迎接。”

李水和伏尧站起来,向虞美人告辞,然后匆匆出去了。

出去之后,李水发现李信等人不见了。抓住个小宦官问了一句,对方说:“武将各自带着本营兵马,在宫外迎接使者。诸公子、文臣、方士,在大殿前迎接便可。”

李水答应了一声,找了个位置,站好了。

…………

沙提烈率领五百护卫,已经到了咸阳城下。

他是头曼单于之子,冒顿之弟,当今匈奴左贤王。相比于冒顿,他更有机会继承单于之位。因为单于的阏氏,正是他的生母。

这样的出身,让沙提烈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在他看来,世上只有两种地方:已经被我大匈奴征服的地方,和等待被我大匈奴征服的地方。

这种观念即使到了大秦,也没有丝毫改变。

临行前,单于交代他,此行任务,是为了打探虚实,看看这个刚刚一统天下的大秦,对匈奴是否构成威胁。

这一路上,沙提烈已经看了不少。看到了秦人极高的效率,看到了兵强马壮,但是他依然坚信,只有匈奴,才是天下的主宰。

咸阳城门洞开,里面有成千上万人,齐声喝道:“匈奴使者觐见。”

这声音之大,让沙提烈的马都有些受惊了。

他勒住马匹,缓缓地走进城中。

城内,站着两排高大的秦兵,他们衣甲鲜明,戈矛锋利。那锋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使团从秦兵中间穿过。他们总是不由自主的去瞟秦兵的戈矛,他们有点不安。秦兵太多了,距离他们太近了。只要有人一声令下,这些秦兵可以在片刻之间,就将他们杀了。

好在,他们终于要走出来了,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兰池宫高大的宫殿了。

然而,当匈奴使团接近兰池宫的时候,他们看到在宫门口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万秦军。

秦军全部身穿黑甲,如同一团乌云,几十万人站在一块,居然鸦雀无声,寂静得很。

这种安静,代表了军纪。这样的军纪,让人不安。

副使黑山忍不住说了一句:“果然是虎狼之师啊,大秦能一统天下,绝非偶然。我们故意加快行程,挑衅秦人,看来是错了。”

沙提烈勃然大怒,说道:“黑山,你被吓住了吗?我看你不配做草原上的勇士,你干脆回去,帮着妇人挤羊奶算了。”

那黑山苦笑了一声,不敢回答。

人家是左贤王,是单于最宠爱的儿子,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沙提烈冷笑了一声,说道:“秦人这些兵马,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是在马上长大的,骑马射箭,就如同喝马奶,吃羊肉一样娴熟。我们的勇士,是无敌的。”

“这一路上,我已经记下了不少城池。等回去之后,便组织人手,劫掠一番。只要将中原人打怕了,他们便会委屈求和,便会送上财帛和美人。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展示我们的威风,谁也不许胆怯。”

黑山吓得魂不附体:“这……这是不是太鲁莽了?”

可是沙提烈根本没理他,直接骑着马向兰池宫走去。

奉常见状,连忙说道:“下马,步行入宫。”

沙提烈没理他,踢了踢马肚子。

奉常正在惊慌的时候,站在武将队伍中的李信眼睛一亮。

他随手夺过旁边秦兵的长矛,大喝一声,向沙提烈刺了过去。

沙提烈吓得魂不附体,凭着本能,使劲拽了一下缰绳,那匹马嘶鸣一声,人立起来,挡住了李信的长矛。

长矛刺穿了骏马的胸膛,血流如注。

那马痛苦的哀嚎了一声,沉沉的摔倒在地。

沙提烈打了个滚,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

李信缓缓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指沙提烈,淡淡的说道:“皇帝有令,匈奴使者,下马,步行入宫。”

第三十一章 中原人太无礼了

沙提烈勃然大怒,他在北方颐指气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眼看着李信嚣张无比,沙提烈下意识的就想要拔刀应战。

但是黑山拦住了他,低声说道:“中原人多势众,稍微忍耐一些。”

沙提烈冷笑了一声,骂道:“懦夫。中原人自诩礼仪之邦,最喜欢虚伪的表示自己的仁义。他们不会杀使者的,你怕什么?”

嘴上骂着黑山是懦夫,不过沙提烈也没有再拔刀。他其实武力一般,并没有把握胜过李信。

如果打起来输了,那更加丢人。

黑山苦笑了一声,对沙提烈说:“让我们的人下马吧。”

沙提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可,一旦下马,便是怕了中原人。一旦威风扫地,来日如何令中原臣服。今日中原人刺死了我的马,我要他们的皇帝亲自谢罪。”

黑山有点无奈。他见到秦兵之后,就知道大秦极为强盛。匈奴能够自保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灭掉中原?

皇帝亲自谢罪?这位左贤王睡醒了吗?

李信见沙提烈一脸不屑,他身后的匈奴人在马上端坐不动,顿时勃然大怒,喝了一声:“匈奴使者,不尊皇命,杀无赦。”

随后,他举起剑,向沙提烈斩过去。

沙提烈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奉常已经吓呆了,之前在朝堂上,李信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匈奴使者,灭匈奴全族。

他以为李信只是习惯性吹牛而已。没想到现在刚刚见到匈奴,李信就把剑拔出来了,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这次接待使者,是奉常全权负责的,如果使者死了,自己怎么向皇帝交代?

奉常心中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他从后面拦腰抱住李信,甚至带着一丝哀求说道:“李将军,不要杀人啊。他们是使者啊,不要轻举妄动。”

沙提烈躲在匈奴士兵身后,听得一愣一愣的:“杀人?他真的敢杀人?”

李信身后的那些武将,纷纷无可奈何的劝说道:“李将军,彼乃蛮夷也,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莫要坏了陛下的大事。无非是下马而已,将他们拉下来也就罢了,何必杀人?”

沙提烈见这么多武将劝说,顿时吃了一惊:“这个中原武将,还真的打算杀人?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吗?”

李信冷笑了一声,奋力一挣,挣脱了奉常,剑指沙提烈,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沙提烈怕了,他感受到了李信身上的杀气与煞气。

“下马,都下马。”沙提烈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匈奴人纷纷从马上跳下来了。

李信盯着沙提烈的脖子看了一会,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了。

沙提烈惊出来了一身冷汗,然后强壮镇定的对黑山说:“今日我匈奴健儿太少,若中原人一拥而上,恐怕要吃亏。等来日,本王集齐十万兵马,踏平咸阳。让整个关中,变成我族放牧牛羊的牧场。”

黑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是是是,有理。”

他心中则在暗骂:“这特么是出使还是玩命?以后再也不跟你一块出门了。”

匈奴人步行到了兰池宫门口,奉常回头,朝沙提烈歉意的一笑,说道:“入宫者,不可携带武器。”

匈奴习俗,佩刀不离身,即便睡觉都要放在身侧。沙提烈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想想那个疯狂的中原武将,他放弃了,把佩刀交了出来。

交出佩刀之后,奉常依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沙提烈瞪着双眼,不快的问道:“还有何事?”

奉常说道:“要搜身。”

沙提烈勃然大怒:“你当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使者,代表的乃是大单于。”

奉常有点犹豫,他也觉得搜身似乎太过无礼了。

旁边的李信幽幽来了一句:“使者又如何?使者就不能是刺客了吗?”

奉常一听这话,顿时一惊,很坚决的说道:“必须搜身。”

昔日荆轲就是燕国的使者,结果呢?图穷匕见,差点杀了皇帝。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哪怕得罪了匈奴人,也要搜身。

黑山把沙提烈拉到后面,低声说道:“中原皇帝是懦夫,他怕了我们,我们便让他们搜一搜吧,以示没有威胁。”

这话给了沙提烈面子,沙提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杀中原皇帝,也需要武器吗?我匈奴健儿只靠双手,也可以揪下他的脑袋。”

黑山在旁边唯唯诺诺:“是,有理。”

好容易劝说的沙提烈同意搜身,李信又悠悠的来了一句:“脱光了搜。”

这次沙提烈再也按耐不住了,伸手将已经交出去的佩刀抢了回来。

李信见他要拔刀,顿时大喜,高声喊道:“匈奴使者,宫门拔刀,意图行刺,随我斩杀贼人。”

奉常快急哭了:接待个匈奴使者,为何如此艰难?老夫真想告老还乡算了。

他拼命的拦住了李信,然后向周围蠢蠢欲动的秦兵呵斥道:“不可轻举妄动。”

黑山也满头大汗,使劲把沙提烈的刀夺了下来,扔在地上,高声喊道:“误会,误会。不要动手。我等接受搜身。”

随后,他率先把衣服扯下来了。

其他的匈奴人看看黑山,又看看杀气腾腾的李信,也纷纷开始脱衣服。

沙提烈欲哭无泪,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烈日,在心中默默的说:“我,沙提烈,对着太阳发誓。今日羞辱,我必十倍百倍还给秦人。一定,一定!”

随后,他也开始脱衣服……

李信在旁边一脸遗憾,嘀咕了一句:“真是懦夫,这样的羞辱都不动手?”

这话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沙提烈听得清清楚楚,真是又怒又怕。

他怒的是这中原武将如此无礼。而怕的则是,原来这武将一直处心积虑,要找借口杀了自己。

沙提烈脱衣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坚决不能给李信杀人的借口。

一阵风吹过来,沙提烈有点冷。

他的胳膊抱在胸前,心想:“以后,再也不出使中原了,中原人太可怕了。不不不,是中原人太无礼了。”

第三十二章 招谁惹谁了

宫中,李水已经等的有点无聊了。这匈奴人还没有进宫?不是早就到咸阳了吗?看来这些人都是慢性子啊。

李水叹了口气,又跪坐在席子上。

这间大殿当中,全是文臣和诸公子。李水看着那一个个衣服华美的公子,忽然心中一动,对伏尧说道:“前几日你背生疮疽,为何不见兄弟来探望?”

伏尧脸色有些发红,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们不甚熟悉。宫中兄弟,与外面不大相同。”

李水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李水感慨了一会,又说道:“其他人倒也罢了,扶苏公子,也不关心兄弟吗?”

伏尧低着头说道:“扶苏乃是长兄,温良恭俭让,事事都做得很好,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只是,只是……”

伏尧支支吾吾的说了几个只是,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他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李水更加好奇了,于是追问道:“只是什么?”

伏尧快被问哭了,有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可是看看旁边的李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听八卦。

最后,他只能给自己洗脑:“先生非同常人,或许我这些难言之隐,在先生看来,根本不值一哂。”

最后伏尧硬着头皮说道:“只是长兄扶苏认为,背生疮疽者,皆是因为品德不够高,做事荒唐无度。以至于邪气入体,淤塞血脉,这才形成疮疽。”

“唉,或许是因为我平日太贪玩、太调皮了,所以才得了这个病。起初的时候,长兄来看过我,并送了我一本论语。我真的认真读了,却没有效果,疮疽涨得越来越大。长兄很生气,觉得我不思悔过,无可救药,便没有再来过了。”

李水听得目瞪口呆:“什么玩意?品德不够高?邪气入体?所以得病?这特么不是戒色吧的理论吗?这扶苏,是个人才啊。”

李水小声问:“哪一位是扶苏?”

伏尧说道:“淳于越博士旁边那一位便是了。”

李水扭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个相对成熟的男子。他也是全场公子当中年龄最长的,最稳重的。

扶苏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和旁边的淳于越如出一辙。

不愧是儒生啊,很守规矩。

李水对伏尧说道:“你放心,你背上疮疽,并非什么邪气入体,什么品德低下。不要听人胡言乱语。”

伏尧又惊又喜:“当真?”

李水嗯了一声:“我身怀仙术,什么看不出来?”

随后,他又说道:“我去拜会一下扶苏公子。”

伏尧想要说什么,但是李水已经匆匆走了。

扶苏公子,素有贤名,虽然邪气入体的理论,略微迂腐了一点,不过,对秦人不要要求那么高嘛,毕竟是两千年前的人,毕竟吃口馒头都能叫出声来。

如果可能的话,李水会尝试着改变历史,帮助扶苏登上皇位。那样的话,大秦或许会延续下去,自己也会安全一点。无论如何,总好过胡亥那个杀人狂当皇帝。

十年,十年的时间,应该可以完成这些。

李水抱着这种想法,到了扶苏身前,然后行了一礼。

扶苏果然彬彬有礼,还了一礼。

李水心中高兴,正要说话,谁知道扶苏来了一句:“先生请回吧。”

李水愣了:“啥?”

扶苏礼貌而又冷漠的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先生所谓仙术,扶苏不以为然。疮疽之疾能够痊愈,应当是伏尧心诚则灵,忏悔所致。”

“先生以炼丹为诱饵,骗得宅邸良田,搅得朝纲大乱。我父皇为求长生,被你们方士所欺。可我扶苏不会,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李水都懵了,努力的强调了一遍:“公子,在下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万万不能混为一谈啊。”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本公子不管你们之间有何私怨。在我看来,你们并无差别,都是骗子。你们每日都在犯欺君之罪。父皇宠信你们,我无可奈何。若有朝一日,我可以做主,必然取尔等性命。先生若是识趣,趁早离开咸阳罢。”

李水看了看旁边的淳于越,淳于越一脸微笑,显然对自己这个好学生很满意。

李水苦笑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我招谁惹谁了?我说我不会炼丹,你父亲说我是骗子,要杀我。

我说我会炼丹,你说我是骗子,也要杀我。简直不给人留活路啊。

李水坐下之后,伏尧安慰道:“先生不必介意,以前长兄不是这样的,自从拜了淳于越为师,便分外憎恨方士了。”

李水哦了一声,又问:“哪一位是胡亥?”

伏尧好奇的问:“先生找胡亥做什么?”

李水自然没告诉他,找扶苏当靠山是不可能了。将来的秦二世,大概率还是胡亥,提前抱抱大腿也好。

伏尧见李水不说,也就没有再问,向附近指了一下,说道:“便是他了。”

李水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懒洋洋的跪坐在席子上,时不时吃一些瓜果,只是往往咬一口,就整个丢掉了。

后来李水发现,他不是随意丢掉瓜果,而是用瓜果在投掷旁边的宫女。并且是瞄准了胸部扔过去的。

李水挠了挠头:“这胡亥……真会玩啊。”

他调整了一番情绪,干笑着走了过去,说道:“胡亥公子好兴致啊。”

胡亥斜着眼看了看他,忽然递过来一只梅子,说道:“赏你的。”

这梅子上面,已经被胡亥咬了一口。

李水有点不快,说道:“在下怕酸。”

胡亥冷笑了一声:“我让你吃,你便吃。这满朝文武,谁不是我家的狗?你叫的不好听,我便命人宰了你。”

李水勃然大怒,这特么的就是个熊孩子啊。

他把免死金牌拿出来,啪的一声拍在了几案上,沉声说道:“我有免死金牌在手,你想杀谁?实话告诉你,我杀了你,也不需要死,你杀了我,导致仙丹炼制不出来,皇帝能放过你?”

胡亥毕竟还是个孩子,有点被李水给吓住了,脸色发白。

不过他舔了舔嘴唇,还是嘴硬说道:“如今我杀不了你,等我长大了,有了权势,我第一个杀你。”

李水快气疯了,差点揪住胡亥的衣服:“我招你惹你了?”

胡亥咬着牙说道:“我舅舅招你惹你了?你五次三番折辱他?”

“你舅舅?”李水有点纳闷。

这时候,旁边的赵高似笑非笑说道:“胡亥公子的生母,乃是王美人。”

“什么王美人李美人,乱七八糟的。”李水翻了翻白眼,转身就走。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味来了:“王美人?难道是,王离的姐姐或者妹妹?”

伏尧见李水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安慰李水说道:“先生不必介意。他人眼拙,不识真神,弟子却看得分明。”

李水生无可恋的哦了一声。心中却想:“十年后,嬴政死了怎么办?扶苏要杀我,胡亥也要杀我,我也太倒霉了?”

想了想,李水又问:“你父皇除了扶苏和胡亥之外,还喜爱哪个公子?”

伏尧愣了一下,说道:“父皇最喜爱的,便是我了。因为我是少公子,年纪最小。”

李水有点纳闷:“胡亥不是年纪最小吗?这么变成伏尧了?等等,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这时候伏尧已经死了。所以,胡亥变成了少公子?也继承了嬴政的喜爱?”

李水的眼睛顿时一亮:“现在伏尧没有死,嬴政的喜爱还在。那是不是说,如果我运作一番,伏尧是有很大几率做秦二世的?如果这个跟屁虫做了秦二世,自己岂不是可以……哈哈哈哈。”

伏尧见李水笑的一脸猥琐,有点担忧的问:“先生,你怎么了?”

李水拍了拍伏尧的肩膀,假装不快的说道:“徒儿,都这时候了,还叫我先生吗?”

第三十三章 很傻很天真

伏尧已经愣了,很惊讶的看了李水好一会,然后才犹犹豫豫的小声叫道:“师父?”

李水鼓励道:“大声一点,自信一点。”

于是伏尧激动的大喊了一声:“师父。”

这一嗓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而伏尧却浑然不觉,还沉浸在终于拜李水为师的激动之中。

他长跪在地,一脸激动的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随后,伏尧虔诚的拜了下去。

李水连忙将他扶住,一脸深情的说道:“为师寻遍天下,终于寻到了一个好苗子啊,好,好,为师很欣慰。”

伏尧手忙脚乱的端起桌上的酒杯,说道:“请师父满饮此杯,祝师父长寿无极。”

李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师徒俩当堂拜师,搞得很热闹,其余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淳于越,摇了摇头,叹息道:“伏尧公子,算是彻底误入歧途了。”

扶苏在旁边越看越不忍心,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到李水身前,说道:“我幼弟年少不懂事,你不要蛊惑他,什么拜你为师,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随后,他一把拉住伏尧,说道:“你且随我坐,日后不要接触这等妖人。”

伏尧抓着李水的衣袖,几乎快哭了,嘴里一个劲的嚷嚷:“师父救我。”

李水看着扶苏,勃然大怒,这简直是要离间我和爱徒的感情啊。

李水站起身来,向扶苏行了一礼,说道:“臣非儒生,然而崇敬孔子,今日读史,有一事不明,可否向公子请教?”

扶苏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心中有些疑惑:“这种骗子,也崇敬孔子?”

这时候,李水很感兴趣的问了一句:“听说,孔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是否确有其事啊。”

扶苏勃然大怒,指着李水说道:“你敢辱我师尊?”

李水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敢,不敢。不过,野合二字,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乃是野外交合而生。另一种说法,乃未过门女子,私定终生而生。究竟是哪一种呢?”

扶苏快疯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对孔子的羞辱。更关键的是,这种谣言他也听说过。

扶苏答不上来,也不能回答。

他没有再搭理李水,而是盯着伏尧:“你随不随我走?”

伏尧摇了摇头。

扶苏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便和这等无耻之徒混在一块吧。日后风邪入体,痛苦难当,可不要后悔。”

伏尧大声说:“我师父说了,世间并没有什么风邪,完全是胡说八道。”

扶苏快气炸了。这幼弟平日里最听自己的话,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居然敢当堂反驳了?

他也懒得再理会这两个人,一甩袖子走了。

回到位子上之后,扶苏忽然叹了口气,向淳于越说道:“弟子是不是做错了?明知道幼弟误入歧途,却负气而走,不再搭救。”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说道:“倒也未必算错,世间有一种人,当真是不可救药。子曰:朽木不可雕也。”

“便如李信,老夫谆谆告诫,已有数十年,希望他成为翩翩君子。然而这李信一如既往,照样稀里糊涂。原来老夫数十年光阴,都做了无用功。现在想想,当初便应该放弃他。”

扶苏只好点了点头。不过他看李水,是越来越厌恶了。

这时候,大殿之外,忽然换来了李信的笑声:“哈哈,匈奴使者入殿,百官欢迎啊。”

众人都纷纷站了起来,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欢迎匈奴使者。

然而,当匈奴使者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愣神了。

这些匈奴人个个衣衫不整,一边走,一般在慌张的穿衣服。

别人倒也罢了,勉强能把衣服穿好。而沙提烈从小由女奴伺侯,穿衣服实在不太利索,所以那衣服穿的七扭八歪,可笑至极。

匈奴人这一出洋相,自然也是李信一手策划的。

他在宫外强迫匈奴人脱衣搜身,搜查完了之后,却不给他们穿衣服的时间,直接赶进宫来。

这些匈奴人只好慌乱的披上衣服,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太监在嘲笑他们。

李信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沙提烈勃然大怒,奋起反抗。到那时候,李信就有了借口,一刀将他斩了。

可惜,他一直没有得到机会。

奉常哭笑不得,引着匈奴人入座。然后一队队宫女送上来了酒菜。

匈奴人都安静得很,包括沙提烈,一言不发。但是他们眼睛当中,都藏着怒火,谁也不知道这伙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一刻钟后,嬴政才带着季明缓缓地到了。百官纷纷行礼,然后入座。

这时候,那些匈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沙提烈点了点头,随后,猛的跳了起来。

李信大喜:“要行刺?”

然而,沙提烈没有行刺,而是大声说道:“中原的皇帝陛下,我乃北方单于之子,左贤王。”

嬴政坐在御座上,淡淡的说道:“朕早已知之。”

沙提烈又大声说道:“单于之子,身份何等尊贵?与中原王侯无异。而我等入咸阳以来,屡屡受辱。不知中原皇帝陛下,如何解释。”

随后,他把爱马被刺死,自己被没收宝刀,被强迫脱衣,被衣衫凌乱的赶入宫中,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不错,沙提烈在告李信的状。

告完状之后,沙提烈高声说道:“这便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这便是所谓的礼仪之邦吗?皇帝陛下的将军折辱我等,便是折辱大单于。大单于一怒,麾下百万控弦之士,怕是不能善罢甘休。希望大皇帝陛下,能给我等一个公允的交代。”

这番话当中,有理有据还有威胁。

沙提烈很满意,感觉自己是一个演说家。

而朝臣们纷纷憋着笑,怪不得这群匈奴人这么狼狈,原来从入咸阳开始,就经历了这么多糟心事。

而嬴政也有点想笑,想不到李信这莽夫,这么别出心裁,给匈奴人安排了这么多节目。

很好,这些匈奴人改变行程,提前到咸阳,是挑衅我大秦。而李信的一番作为,彻底杀了他们的威风。

至于沙提烈口中的百万控弦之士,不能善罢甘休。嬴政自动忽略了。那位单于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引发大战。

嬴政想了想,淡淡的说道:“李信折辱使者,失礼。罚俸一个月。”

朝臣差点笑出声来。罚俸一个月?这也叫惩罚?干脆罚酒三杯好了。

皇帝的心思,从对李信的惩罚上面,就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而李信美滋滋的站起来,说道:“末将甘愿受罚。”

关键是沙提烈等人,不知道罚俸一个月是什么概念。

他看到大秦的皇帝,因为自己的一番陈述,竟然当着文武群臣的面,责罚了那位李将军。顿时感觉大大的有面子。

沙提烈回味了一番自己的陈词,越发觉得,这位中原的皇帝,是被单于麾下的百万控弦之士给吓住了。

“中原人,果然只会耕田,不会打仗。我等何惧之有?”沙提烈的骄傲又回来了,这一次连同对中原的皇帝,也生了轻视之心。

第三十四章 狗奴族

轻歌曼舞,醇酒美食。酒刚刚喝完,就有俏丽的宫女给添上,肉刚刚吃光,就有妩媚的美人将盘子换下去。

再加上奉常事事考虑的很周到,所以整个宴会,都井井有条,充分体现了中原的礼仪制度。

而且因为嬴政在座的缘故,李信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文武群臣都暗暗点头,觉得这些匈奴人,在领教了大秦的威严之后,一定也感受到了大秦的仁慈。

然而,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匈奴人,根本没有见过这种世面。

匈奴人生活在北方,在草原和大漠之间逐水草迁徙,整日风吹日晒,生活的很粗糙。

即使是沙提烈这样的贵族,能享受到的,也不过是女奴帮忙穿穿衣服,事事寝罢了。

而且那些女奴,肤色都有些黝黑粗糙,常年骑马,都有点罗圈腿。甚至因为洗浴条件不足,靠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马粪味。

而今天,他们突然见识到了秦皇宫中的宫女。这些宫女肌肤如雪,香气扑鼻,一举一动,如同天上的仙子。

他们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吃饭的时候观看歌舞。美女们川流不息,四处给人倒酒……

这时候,匈奴人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来了一个想法:“这些中原人,好殷勤啊。他们在讨好我们。他们为什么讨好我们?自然是畏惧我们的强大。”

想到这里,沙提烈更加自豪了,仰起头来,将一杯酒全部灌了下去。

沙提烈的自信很快变成了自大,他开始俯视大秦,开始挑大秦的毛病。

大秦如果没有毛病,怎么显得我匈奴强大呢?

这时候,副使黑山站了起来,向嬴政敬了一杯酒,说了些祝寿的话。然后就呈交了国书。

头曼单于在国书中言辞很客气,嬴政看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让季明收起来了。

眼看着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祥和,沙提烈忽然有点不乐意了:“这黑山,对大秦皇帝如此恭敬,简直是在阿谀奉承,真丢人。”

想到这里,沙提烈冷笑了一声,朗声说道:“在我们草原上,再肥硕的羊,也是吃草的。而再瘦弱的狼,也是吃肉的。”

朝臣都纳闷的看着这个沙提烈,不明白他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得益于之前李信安排的节目,大家对沙提烈已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此人自大鲁莽,蠢笨不堪。

沙提烈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今日自己隐隐成为了宴会的中心,不由得有些得意,于是接着说道:“在我们匈奴勇士的餐桌上,永远只有肉。而在你们大秦的餐桌上,却多了不少草。我是匈奴勇士,可吃不惯这些草。”

沙提烈口中的草,自然指的是宫女端上来的菜肴、瓜果、以及粟米饭。

这样一比喻,他们匈奴变成了狼,而秦人变成了羊,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匈奴人听了这话,纷纷得意之极,哈哈大笑,不少人高声说道:“左贤王好文采。”

倒是副使黑山,是真正见过世面的,他吓得冷汗直冒,慌忙解释说:“皇帝陛下,左贤王有些醉了。一时失言,请恕罪。”

沙提烈勃然大怒,指着黑山说道:“我没有醉,你这卑躬屈膝的懦夫,等回到草原之后,我要治你的罪。”

黑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苦笑着想:“你再这样折腾下去,怕是就回不去草原了。”

嬴政淡淡的问沙提烈:“如此说来,左贤王是将我大秦,当作待宰的羔羊了?”

沙提烈虽然嚣张,也知道话不能说的那么露骨,于是只拿饭菜做文章:“本王只是说,中原人的饮食,我吃不惯罢了。看诸位大臣吃的津津有味,本王真是纳闷的很。莫非,我匈奴勇士,与狼血缘较近,而中原人士,与羊血缘较近?”

朝臣们无不在心中破口大骂:“你特么才跟畜生血缘较近。”

李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要嬴政一个眼神,他就会跳起来剁了沙提烈。

没想到,这时候伏尧站了起来,大声斥责到:“我大秦人士,与仙人血脉相近。而你们匈奴,与狗血缘相近。”

此言一出,沙提烈顿时勃然变色。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左贤王莫要生气,他还只是个孩子嘛。童言无忌,哈哈。”

说完之后,李水又在伏尧耳边小声教了一句话。

伏尧点了点头,然后大声说道:“听说匈奴人烧牛粪煮肉,这岂非那个……”

沙提烈眼睛瞪得老大:“哪个?”

李水干咳了一声,嘿嘿一笑,说道:“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嘛。”

沙提烈差点气吐血。

季明皱了皱眉头,在嬴政身边小声说道:“陛下,槐谷子此人,也太过粗鄙了,公子在他身边,怕是要学坏了。”

嬴政却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匈奴人,粗鄙自大。你对他彬彬有礼,他反倒以为你怕了他。朕今日算是看出来了。也只有李信、槐谷子这两人的办法,可以治得住匈奴人。”

季明只好干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沙提烈被李水和伏尧两个人气的火冒三丈,但是又不敢动手。毕竟旁边还有个李信呢。

真要和李水辩论吧,他又辩不过。

这些秦人,来了武的来文的,就是欺负我匈奴勇士人少,真是卑鄙无耻啊。

脸色涨红了很久之后,沙提烈终于憋出来了一句:“你说中原人士与仙人血脉相近,有什么证据?”

李水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与狗血脉相近了?”

沙提烈大声吼道:“我并未承认,我只是要你证明,你与仙人血脉相近。”

李水说道:“我若证明了,那匈奴就与狗血脉相近。你敢不敢赌?”

沙提烈有点犹豫。

李水骂道:“懦夫,胆小鬼,这都不敢赌?还好意思自称草原勇士?我看你是草原懦夫。”

沙提烈狂吼一声,热血上涌,喊道:“我赌了。”

这话一出口,沙提烈有点后悔。怎么脑子一热,就跟这家伙赌上了呢?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再退缩就更加丢人。

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了。反正等过一会,无论李水怎么证明,他都不不承认就好了。

谁知道李水还没有证明,就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有一个建议。立刻昭告天下,令大秦的百姓得知,匈奴一族,已经更改名号。现在叫狗奴。”

噗……李信将刚刚灌下去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然后笑的倒在席子上。

第三十五章 蛮头

李水提议,把匈奴的名字,改为狗奴。此言一出,匈奴人无不怒目而视,即便是黑山,也心中恼火。

自从到咸阳以来,黑山一直恭恭敬敬,没想到秦人如此无礼。他倒忘了,他虽然恭恭敬敬,可是沙提烈,一直在挑衅。

匈奴使团中有一人按耐不住,一脚踢翻了几案。

李信大喜,狂叫一声:“匈奴人反了。”

随后,李信跳起来,随手抓起一只青铜酒杯,大踏步地走过去,狠狠地砸在那匈奴人太阳穴上。

匈奴人踢翻几案,其实只是示威罢了,根本没想要怎么样。谁知道李信忽然来了这么一下。

不要说李信是武将,就算是普通人,骤然发难,匈奴人也抵挡不住。

太阳穴被砸中,匈奴人的身子顿时晃了晃,栽倒在地。人事不省,生死不知。

李信扔掉酒杯向嬴政行了一礼,大声说道:“陛下,匈奴人在皇帝面前,踢翻几案,何等嚣张,何等无礼?臣请帅三千人马,北出阴山,斩下单于头颅。”

黑山一听这话,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如果中原皇帝答应了这个要求,那么就绝对不是三千人马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几十万秦军进攻匈奴,如何抵挡得住?

他连忙跪下来,说道:“使团之中,一人闹事而已。如今已被处死,为何还要牵连匈奴全族?匈奴无辜啊。”

沙提烈很是不以为然,这黑山,简直丢尽了匈奴的脸面。

嬴政淡淡的说道:“闹事者已死,此事作罢,朕不再追究。”

黑山顿时松了口气。

有两个秦兵走进来,将匈奴人拖走了。无论这匈奴人死没死,拖走之后,肯定要死的。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天总算杀了一个匈奴人,暂时解了手痒。

他向嬴政行了一礼,笑眯眯的说道:“陛下,方才那个赌,是不是继续打下去?”

嬴政一听这话,就有点头疼,他看向李水:“你可有信心,证明我中原人士,与仙人血脉相近?”

李水说道:“臣曾在昆仑山巅,拜见仙人。仙人明明白白说道,中原人士,乃仙人后裔。并且教给臣一些仙家之物,作为证明。”

此言一出,最激动的就是角落里的那群方士了。

他们纷纷掏出身上的竹片,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昆仑山。三个大字。

原来,仙人不是在东海之上,而是在西方的昆仑山。

淳于越则小声对扶苏说道:“可见这槐谷子满嘴胡言,根本不可信。上一次,还只是自称梦中遇仙人,这一次,就变成了亲自拜见仙人。”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即便是嬴政,心中也有些疑惑:“槐谷子有仙家之物?为何不早日拿出来?昔日炼丹失败,差点被我斩杀,那时候他也没有提及啊。莫非……这仙家之物,只是他信口胡说?”

嬴政正在思索,李水又转过身子,问沙提烈:“若我能拿出仙家之物,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曾见过仙人?是不是可以证明,我中原人乃仙人后裔了?”

沙提烈总觉得这一串推论,好像有某个地方有些牵强。但是他毕竟是个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莽夫,碰到这种弯弯绕有点想不过来,于是就点了点头。

李水微微一笑,把乌交叫进来了,小声吩咐道:“你去按照我之前说的方法,把馒头热一热,拿过来。不要装在篮子里,要装在一个盒子里。华贵一些的盒子。什么?你没有?真是个穷鬼。你没有就去找虞美人要,就说我要用。”

乌交一脸纳闷的跑了。

一刻钟后,乌交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手里面,还捧着一个极为精美的盒子。

这盒子是上好的檀香木制成,以黄金镶边,上面缀着宝石。此物一出,光彩夺目,匈奴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东西,得多少钱?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家之物?

如果在别的地方看到这盒子,匈奴人恐怕只会在意上面的宝石。但是刚才李水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理暗示,他们都有些将信将疑了,现在看到盒子,顿时就觉得这东西带着仙气。

沙提烈嘴硬说道:“盒子是好看了一些,可这又怎么证明是仙家之物?我匈奴与中原互市,也曾见过这等东西。”

大秦和匈奴,并不是完全隔绝的,在边境上有各种互市。中原人用粮食、盐巴和匈奴人交换马匹、皮革。

所以大秦有什么东西,是瞒不过沙提烈的。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这就叫狗眼看人低了,谁告诉你这盒子是仙家之物了?真正的仙家之物,是盒子里面的东西。”

此言一出,匈奴人更加吃惊了。一个盒子就这么华贵,里面的东西,得有多惊人?

李水捧着盒子绕场一周,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然后才缓缓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有三个馒头。热气腾腾的白馒头。

如果这馒头放在篮子里,纵然新奇,也不过如此。可现在放在宝盒当中,大家就屏住呼吸,无中生有的感受到了仙气。

只有李水,使劲憋着笑,用这样的盒子装馒头,实在是太滑稽了啊。

李水将盒子放在几案上,一脸虔诚的拜了几拜,然后捧出来一个馒头,来到嬴政面前:“臣祝陛下,福寿无极。”

嬴政将馒头接了过去,好奇的看着它。

李水说道:“此物,乃仙界美食。陛下可以尝尝看。服食之后,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李水示意了一下,嬴政试探着咬了一口。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不愧为仙界之物,果然美味。”

嬴政的反应,李水早就猜到了,毕竟这已经从虞姬几个人身上得到验证了。

李水又拿出来第二个馒头,递给了伏尧。

伏尧一见馒头,顿时口水直流,狼吞虎咽的吃掉了。

角落里的那些方士眼睛都看直了,有一个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伏尧公子,慢些吃啊。这可是仙家之物,让我等看看也好啊。”

李信在旁边使劲捂着嘴,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狗屁的仙家之物。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东西就是从宿麦中磨出来的。

李水又拿起来第三个馒头,掰了一小块递给沙提烈:“你也尝尝?”

沙提烈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会,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李水问:“好吃吗?”

沙提烈想撒谎。

李水说道:“此乃仙家之物,欺瞒上天,死无葬身之地。说实话,好吃不好吃?”

沙提烈点了点头。

不好吃就有鬼了。且不说匈奴人从没吃过细粮。关键是李水洗脑了这么久,就算平平无奇,沙提烈也会脑补出好吃来。

李水又给了他一块:“见过这东西吗?”

沙提烈摇了摇头。

李水说道:“此乃仙家之物,我从昆仑山巅回来之后,第一次当众拿出来,你怎么会见到?”

沙提烈没做声。

李水又掰给他一块,然后问道:“承不承认,我中原人乃仙家后裔?”

沙提烈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刚才还在说好吃不好吃,这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中原人是仙人后裔了?

沙提烈还在想其中的逻辑关系,李水已经掰碎了馒头,一人一块,丢给在场的朝臣了。

那些朝臣手忙脚乱的接过来,珍重的放进嘴里,吃的心满意足,连连点头。

李水握着小半个馒头,一边掰,一边丢。一边感慨的想:“好久没去过动物园了,有点怀念喂狗熊的时光。”

这时候,嬴政已经吃完了馒头,觉得全身都很舒服。

他问李水:“此物可有名字?”

李水行了一礼,说道:“有,此物名曰馒头。”

嬴政好奇的问:“馒头?何解?”

李水灵光一闪,信口说道:“蛮夷之头也。”

在场的匈奴人齐齐色变,尤其是沙提烈,吃了那么多馒头,现在一听叫这个名字,差点吐出来。

第三十六章 一杯倒

“蛮夷之头?”武将们听到之后,顿时热血沸腾。因为他们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听到脑袋,就想到了军功。

而文臣们,则有点不大适应。

尤其是淳于越这种儒生,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此物美味,老夫闻所未闻,确实不凡。然而这名字,却粗鄙血腥了一些。”

李水有点恼火,这是典型的吃饭砸锅啊。我给你的馒头还没咽下去呢,这就开始拆我的台了?

李水说道:“当日仙人曾明言,我中原四面,有蛮夷戎狄。屡屡叩边,杀我百姓。仙人将此物命名为蛮头,令臣带回人间,就是要提醒万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嬴政点了点头,赞道:“此言得之。”

李水接着说道:“仙人当日还说,若有一些腐儒,满口假仁假义,迂腐不堪,志大才疏,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不明是非。以砌词狡辩为能事,以虚言空谈为本领。指指点点,四处挑毛病就有他。为万民请命,建功立业则不见其人。这种人,实乃误国之蛀虫也,让我看见一次,便打一次。”

说完之后,李水向淳于越走过去了。

淳于越听他骂了这么一串,差点气晕过去,又看见李水走过来,慌忙向后躲避。

他可是见过李水揍方士,手黑得很。

李水却停下脚步,笑眯眯的说道:“淳博士,我又没打算打你,你怕什么?莫非你自认为,是误国蛀虫?”

淳于越黑着脸坐了回来,一言不发。

李水也没有当堂打他,斗斗嘴就算了,真要打人,岂不是白白让匈奴人看了笑话?

撇下淳于越,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馒头,乃仙家之物,此事已无异议。请陛下昭告天下,匈奴自此以后,更名为狗奴。”

沙提烈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却无可奈何。自己打的赌,含着泪也得认啊。

即便自己不承认自己是狗族,可是秦人见了自己就叫狗族,那也够恶心人的。

这时候,黑山连忙行了一礼,说道:“且慢。”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秦地大物博,在下承认。陛下随意拿出一样美食,便是在下不曾见过的。在下孤陋寡闻,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然而,在下孤陋寡闻,只是眼界狭窄而已。怎么能说,只要在下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仙家之物呢?”

“今日这美食,究竟是不是仙家之物,要看它有没有仙气,食用之后,能不能延年益寿。这个,实在是无从验证。以在下之见,不如和为贵。血脉之说,可以不用提了。中原人,与匈奴人,本无不同,皆人也,何必与仙、狼、羊、狗扯上关系?”

黑山一直在说自己孤陋寡闻,算是给足了秦人面子。而且他的争辩,有理有据,李水也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嬴政点头同意了。

到这时候,嬴政意味深长的看了黑山一眼,觉得此人倒是脑筋极快,而且能屈能伸,绝对不是莽夫。匈奴一族,也有这样的谋士吗?

这样的人,看似懦弱卑微,其实才是真正危险的啊。

沙提烈听说赌约取消了,顿时松了口气,坐在座位上,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一曲终了,舞姬退下。换了另一支曲子,来了另一群舞姬。

又一曲终了,换了另一支曲子。

直到第四支曲子的时候,沙提烈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我想明白了。这东西虽然好吃,虽然我没见过。可是好吃的东西多了,我没见过的也多了。你凭什么说,这就是仙家之物?有仙人给你作证吗?”

朝臣都有点无奈的看着他:“这反应,是不是慢了点啊。刚想明白?”

可就是这样的反应,居然有匈奴人拍手叫好,说道:“左贤王智勇双全,心思缜密的很啊。”

这些匈奴人,有的是在拍马屁。有的……是反应比沙提烈还要慢。

李信嘿嘿的笑:“匈奴左贤王?哈哈,要灭此等蠢货,何须三千精兵?给我一千人便够了。”

黑山没说话,一个劲的喝酒,他的心中在大声呐喊:“以后,再也不出使中原了。不,是不跟沙提烈一块来了。这家伙,太丢人现眼了。”

两支曲子之后,沙提烈忽然回过味来了:刚才,我是不是丢人了?看那些秦人,似乎都在憋着笑。

沙提烈越想越没面子,没面子的人,总想找回面子。可是这大殿中的东西,他也不太懂,靠什么找回面子呢?

席子上的花纹?正在舞动的美女?柱子上的蟠龙?这些匈奴都没有啊。

忽然间,沙提烈注意到了酒桌上的酒。这东西他熟悉啊。

于是沙提烈来了兴致,大声说道:“我匈奴勇士,爱喝酒,能喝酒,尤其能喝烈酒。似这般寡淡的酒水,在北方只有妇人饮用。尔等可有人敢与我拼酒?”

沙提烈端起酒杯来,睥睨四方。

这一次黑山没有阻止。沙提烈确实能喝,而且秦人的酒,确实寡淡了一些,应该没人能喝得过沙提烈。

如果沙提烈拼酒赢了,至少还能给匈奴找回些面子。今天……丢脸丢的太多了。

满朝文武,无人应声。人人都看出来了,沙提烈这家伙,满脸胡须,相貌粗犷,一看就是喝酒的好手。

谁敢跟他比?比输了,丢了大秦的面子,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嬴政有些不快,看了看那些武将。可是武将们都有点犹豫。

最后自觉不自觉的,嬴政居然看向了李水。毕竟李水带来的意外太多了。

李水向嬴政干笑了一声,说道:“陛下,李信大将军愿意一试。”

李信还在懵逼的状态中。

王离等人都窃笑不已,这李水是昏了头了吧?自己人都坑?

李水从容的站起来,对沙提烈的说道:“我在昆仑山颠,曾带回来一坛仙酒。此酒味道绝佳,性子极烈。仙人饮之无恙,某些狗……呃,某些其他血脉的族人,一杯既醉……”

沙提烈大怒,心想:“到处都是仙家之物?昆仑山明明在极西之地,与匈奴接壤。怎么听你这话,好像昆仑山搬到你们大秦来了?”

沙提烈说道:“就用仙酒赌,如何?”

李水摊了摊手,说道:“我中原人乃仙人后裔,饮仙酒自然无恙,可是左贤王毕竟是狗……呃,毕竟是那种族人,喝了之后,恐怕就……”

沙提烈咆哮道:“你若不敢赌,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李水一脸无奈,对乌交说道:“去我丹房中,将那坛仙酒抱过来,上面写着白酒的便是了。”

乌交走了,李信听得口水直流:“要喝酒了?要喝槐兄的烈酒了?”

第三十七章 酒后吐真言

李信很兴奋,沙提烈同样兴奋。

竟然有中原人敢与他拼酒?在草原上,谁不知道左贤王千杯不醉?

沙提烈看着满朝文武,洋洋得意:“这些中原人,吃惯了草,已经与肥羊无异了。孱弱不堪,毫无凶性。拼酒赢了他们只是第一步。待我回去之后,就要率领大军,占领了这里。在宫殿当中搭起帐篷,在农田之中,种上牧草。”

沙提烈想象了一下咸阳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面,不由得流下口水来了。

片刻之后,乌交抱着一坛酒来了。他刚刚走进大殿,酒香就冒了出来。有不少人秦人称赞了一声:“好酒香。”

称赞完了之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了。因为刚才沙提烈挑战,他们无人迎战,这时候在旁边高谈阔论酒香,有点太无耻了。

乌交在李水的授意下,揭开了酒坛,这一刻,酒香更加浓烈。

角落当中,有方士忍不住跑了过来,有些疯狂的跪在李水面前:“先生,仙酒乃仙家之物,岂可让匈奴饮用?这些人狼子野心,时常侵扰我大秦边境,杀我大秦百姓,乃是我等的仇人啊。若让他饮了此酒,他一旦长生不老,岂非心腹大患?”

李水有点无奈,这些方士自己就是骗子,这么还一点防骗意识都没有呢?我说这是仙酒,你就深信不疑了?一点怀疑精神都没有。

他只好解释说:“无妨,长生药即使在仙人手中,也是极为难得的宝物。这仙酒,固然美味无比,但是还不至于让匈奴人长生。”

说完之后,李水又来了一句:“还有,不要叫我先生,请叫我的全称: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的槐谷子先生。”

那方士哭笑不得,干笑着说道:“先生,我……”

李水掏出槐里的免死金牌来:“你要死吗?”

那方士屁滚尿流的跑了。

乌交已经满满的倒了两杯酒,先放在盘子里面,绕场一周,让大伙都参观一下。

有相与李水交好的朝臣,趁机赞道:“众所周知,酒以清澈为贵重。如今槐大人这仙酒,清澈如水,却又酒香浓烈。老臣斗胆断言,凡间绝无此物。”

旁边几个人纷纷点了点头:“不错,至少老夫闻所未闻。”

沙提烈在旁边看秦人折腾的这么热闹,胃口早就被吊起来了,急于尝一尝这仙酒。

于是乌交捧着盘子,走到了沙提烈面前。

沙提烈取了一杯,李信同样取了一杯。

两人遥遥举杯,示意了一下,然后开始饮酒。

沙提烈不愧是草原勇士,一杯白酒,一仰脖全倒进去了。反观李信,喝得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吞咽,足足用了十倍的时间,才将一杯酒喝完。

那些匈奴人都嘿嘿的笑:“还用比下去吗?左贤王何等豪爽?喝酒如喝水。而你们大秦将军,就有点像是女人了。”

秦人都觉得有点没面子。他们纷纷向李信和李水看过去,结果发现这两个人都浑若无事,别说脸红了,连羞愧的神色都没有。

这两个人,真是毫无廉耻之心啊。

在匈奴人面前,王离本不想与李水起冲突,让人看了笑话。但是现在他也有点忍不住了,抱怨道:“槐谷子,你既然没有把握,为何要推荐李信?煞有介事的拿出来所谓的仙酒,如今怎么收场?”

李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难道如尔等这般,避而不战,面子就可以保住了吗?更何况,我们也未必输了。”

匈奴人大笑:“怎么?还要喝第二杯吗?小心你们的秦人将军,莫要醉死了。第一杯便喝得如此艰难,这第二杯……”

匈奴人说到这里,忽然有点奇怪的看着沙提烈。

以往到了这时候,沙提烈应该带头起哄,嘲笑秦人才对,怎么这次没有动静了?

不仅没有动静,沙提烈的身子还在来回摇晃,像是个不倒翁似的。

他慢吞吞的蹲下来,似乎是想要坐在席子上,忽然哇地一声,吐了。

匈奴人全都愣住了,鸦雀无声。

喝吐了?只喝了一杯?

有两个小宦官走过来,迅速的将周围收拾干净了。

沙提烈躺在席子上,脸色涨红,嘴里面喃喃自语,似乎在念叨什么。

匈奴人心中暗暗的想:“原来左贤王喝醉了,也会耍酒疯啊。”

他们从没见过沙提烈的酒品怎么样,因为沙提烈很能喝。别人醉了,他还没醉。等他醉的时候,别人肯定不省人事了。

黑山看到沙提烈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了。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好了,拼酒也输了,这次出使,真是把老脸都丢尽了。

他站起身来,向嬴政说道:“皇帝陛下,左贤王不胜酒力,已然醉了。这场比试,自然是左贤王输了,请陛下准许他回去休息。”

嬴政自然点头答应了。他现在心情好得很,今天大秦很威风啊。

见嬴政答允,有两个匈奴人马上走过去,试图把沙提烈扶起来,谁知道沙提烈勃然大怒,对着他们拳打脚踢。

将匈奴人赶开之后,沙提烈大声嚷嚷:“谁敢动我?我乃大匈奴左贤王。将来我父亲死后,我要做单于的。”

有匈奴人心直口快,小声嘀咕了一句:“单于长子,不是冒顿吗?”

沙提烈勃然大怒,喝道:“冒顿又如何?长子又如何?如今我生母,为单于阏氏,如今我沙提烈,为左贤王。冒顿,只是没了母羊的羊羔罢了。”

“哼哼,冒顿算个屁,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让父亲送他去东胡。去做人质,嘿嘿……”

黑山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强令匈奴人扶起他,半是抬着,半是拖着向外面走。

沙提烈一边挣扎,一边还在大呼小叫:“这仙酒,真是回味无穷。我心服口服了。馒头也好吃。中原人真厉害,居然是神仙后裔,饮仙酒而不醉。其实……狼与狗又有何分别?依我看来,他们或许是一个祖宗。汪汪……”

黑山的脸黑的要命,向匈奴人示意了一下,有人伸出手,捂住了左贤王的嘴。

满朝文武都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们耳朵里听着沙提烈丑态百出的叫骂,再看看同样喝了一杯仙酒,泰然自若,与人谈笑风生的李信。

不少人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来,赞道:“李将军真乃酒神也。”

第三十八章 自圆其说

沙提烈喝得酩酊大醉,出乖露丑。黑山也觉得很没有面子,拖走了沙提烈之后,他草草喝了几杯酒,就向嬴政告罪。

嬴政安排了两个小宦官,带着黑山去往匈奴的住处。

黑山等人走了,宴会之上,就只剩下了秦人。这样一来,满朝文武再无顾忌,开始称赞起李信来。

今日拼酒,李信给大秦挣得了面子,同样也是给满朝文武挣得了面子。因此,即便平日里与李信不和,这时候也对他有点佩服了。

他们心中清楚,李信就是靠着酒量赢的。什么仙人后裔饮仙酒,不会醉倒,朝臣根本不相信。

他们不是匈奴人,他们很清楚李水的为人,知道这家伙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而对于众人的佩服,李信是照单全收。并且笑嘻嘻的说道:“诸位过誉了。李信也只不过是有些酒量,千杯不醉而已。也不过是有些统兵之能,曾经斩杀燕太子丹而已。也不过是有些文采,为陛下进献了皇帝尊号而已。也不过是有些识人之明,向陛下举荐了槐兄而已。也不过是有些忠肝义胆,奋不顾身,与匈奴人拼酒而已……”

朝臣本来对李信是很佩服的,现在听他自吹自擂,夸的自己文治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朝臣们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王离更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如此说来,李老将军堪比圣人了?”

李信摆了摆手,说道:“哎呀,当不得,当不得。王小将军过誉了。”

他嘴上说着当不得,可是脸上却笑眯眯的,显得很满足。

王离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你讽刺人家,人家根本听不出来,还以为你是在夸他。这样的话,讽刺也没什么用了。

方士们呆在一个角落,始终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等朝臣们都沉默了,才有一个方士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一坛仙酒,可否让我等尝尝?”

李信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将酒坛抱在怀里,说道:“槐兄早已答允本将,这酒是我的。”

嬴政向李水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水会意,马上说道:“此酒还有,有很多。”

嬴政顿时放下心来,淡淡的说道:“李信扬我大秦之威,有功。这坛酒,便赐给你了。”

李信大喜,连连谢恩。

方士们听说李水还有仙酒,顿时心痒难耐。众人都花了大半辈子的光阴,寻找仙山,始终一无所获,有不少人已经魔怔了。

现在有机会品尝仙酒,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有不少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李水打他们,就算用免死金牌吓唬他们,他们也绝不退缩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就算死在免死金牌之下,死之前尝一口仙酒,也值了。

淳于越见李水一脸得意,嬴政被李水骗的团团乱转,不由得大摇其头,心想:“国之将亡,必生妖孽啊。”

他忍不住问道:“槐大人,昔日你曾经自称,梦中遇仙人,可是今日,却变成了在昆仑山巅,与仙人坐而论道。这如何解释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来了精神,想看看李水怎么说。

谁知道李水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还不简单?我在梦中,登上昆仑山巅,与仙人坐而论道。方才匈奴人在场,我故意隐去梦中,好叫匈奴人心惊胆寒。”

这解释倒也说得通。

淳于越却逮住了机会,又问道:“既然是在梦中遇仙人,那么这仙酒,你是怎么带回来的?莫非从梦中拿出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对啊,怎么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王贲向淳于越行了一礼,笑嘻嘻的说道:“淳博士果然心思缜密啊。”

淳于越却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淳于越是看不惯李信,那没有错。可也仅仅只是看不惯罢了,平日斥责李信,也是作为长者,代李姬教训弟弟而已。长姐如母,他这个姐夫,也算半个父辈了。

至于王贲王离,那是政敌,是要致李信于死地的。淳于越怎么可能对王贲有好感?

王贲也不在意,他乐得看热闹。

反正李水和李信是一伙的,淳于越找李水的麻烦,也算是这伙人在狗咬狗了。

面对淳于越的质疑,李水丝毫不慌乱,淡淡的说道:“我在梦中学到的,乃是酿制仙酒的方法。梦醒之后,依方酿酒,侥幸成功。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淳于越说道:“如此说来,所谓的馒头,也是槐大人从仙人处学来做法,梦醒之后,制作成功的了?”

李水很坦然的说道:“正是。淳博士不是见过吗?”

淳于越愣了:“我何时见过了?”

李水说道:“第一石磨厂,便是制作馒头的地方了。”

朝臣都懵了:“第一石磨厂?砸石头的地方?你不是号称在那里炼丹吗?怎么又变成做馒头了?这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就连李信,都为李水捏了一把汗:“槐兄撒谎太多了,好像有点乱了。”

谁知道李水从容不迫,说道:“既是制作馒头,同样也是炼丹。要知道,人吃五谷杂粮,往往身体不纯,气息杂乱。会生病,会体衰。贸然服用仙丹,仙气磅礴,身体承受不住,会如同当日的丹炉一样,炸裂开来。”

“因此,我先从饮食入手。制作一些仙人的美食,为陛下调理身体。待陛下肉身金刚不坏之时,便可以服用仙丹,长生不老,飞升成仙了。”

“而第一石磨厂所打磨的石块,就是净化五谷,提取其精华,再制作馒头的工具。”

嬴政听得心驰神往,连连点头。

以往那些方士,拿了钱就去寻找仙山,数年杳无音讯。而现在呢?李水时不时就汇报一下进展,说的有模有样,听起来很是可靠。

李信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槐兄当真是在炼制仙丹啊。”

众人都有点无语:闹了半天,你不知道槐谷子在干什么啊?亏你上次朝议的时候,拍着胸脯向陛下保证,说槐谷子正在炼丹。这朋友,当的真是没得说……

众人苦笑不已,而季明则是欲哭无泪了。

“完了,第一石磨厂,真的与炼丹有关。我上次言辞恳切向陛下告状,说槐谷子在嬉戏,在欺君。现在看来,又变成诬告了。”季明想到这里,两腿有点发软。

第三十九章 愚蠢罪

李水的馒头,众人都已经吃过了。摸着良心说,那味道确实非同一般。而李水拿出来的仙酒,众人也见识过了,虽然没有尝到,但是酒香四溢,也闻到了。确实非同凡品。

于是乎,这些朝臣的处境有些尴尬。几天前,还在破口大骂,把李水的人品说的一钱不值。忽然之间就要改口,称赞他身怀仙术,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

可要是不夸赞两句,岂不是显得太小气了?毕竟李水今日确实立了大功劳。若让皇帝觉得,自己罔顾事实,党同伐异,那就不好了。无论愿不愿意,总要摆出一副公正的模样来才好。

就在朝臣们犹豫的时候,那些方士带头感慨起来了:“槐谷子先生,不愧为仙人使者啊,神乎其技,令我等叹为观止。”

有了起头的,其他的朝臣就松了口气,打算附和一声。

谁知道李水冷冷的说道:“我槐谷子与其它方士不共戴天,你们不要故意卖好,算计我,陷害我,诬陷我。我不会上当。你们再挑衅的话,休怪我痛下杀手。”

其他方士欲哭无泪:“我们是心悦诚服的夸赞啊,怎么就变成挑衅了?”

朝臣们也无法理解李水的脑回路,干脆不敢附和了,谁知道这疯子恼火之下,会不会拿出免死金牌,把他们给宰了?

于是朝臣们一个个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

嬴政冷冷的看了他们一会,淡淡的说道:“槐谷子、李信。一文一武,今日扬我大秦之威,有大功。为何尔等沉默不语?”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槐谷子,确实有那么一点本事……”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李水的脸色,看看这种程度的“挑衅”他能不能接受。

唉,一个要夸,一个不让夸,真要命啊。

嬴政冷笑了一声:“言不由衷啊。想不到满朝文武,尸位素餐,朕失望至极。”

朝臣们吓了一跳,纷纷跪了下去。

嬴政看了季明一眼,淡淡的说道:“拿出来。”

季明这时候可不敢装傻。只好慢吞吞的,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些竹片。嬴政指了指朝臣,季明把竹片分发给了他们。

朝臣们看到竹片上的话,顿时面如土色。这些话,都是他们当日在第一石磨厂,痛骂李水的话啊。怎么被人记录下来了?还到了皇帝面前?

“我们之间出了一个叛徒。”朝臣们都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谁都像是密探。

但是朝臣能身在高位,个个都是人精,片刻之后,他们悄悄查验了一下竹片,发现在场的各位,都有话记录在上面。

而当日参观第一石磨厂的,还有一个季明,唯独这季明没有只言片语留下。再联想刚才这竹片是季明拿出来的。

于是朝臣们恍然大悟:季明,就是那个密探。

不对,好像还不是密探那么简单。

当日众人本无意参观李水的农田和石磨厂,主要是里面胡乱收费。可是季明这个阉人,却一马当先,花钱如流水的进去了。众臣爱面子,只能跟上。

当时就有人觉得,这太邪门了。季明一个宦官,参观农田做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配合李水,坑骗大家的钱财。

是了,从那时候起,李水就已经和季明暗中勾结了。两个人先是骗了大家的钱,然后季明又偷偷记下大家的话,密报给皇帝。

朝臣们咬着牙看了看李水,忽然间有点泄气:“这家伙是疯子,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于是朝臣们转而对季明怒目而视。

季明硬着头皮,讨好的向朝臣们笑了笑,结果朝臣们更生气了,觉得这是在嘲讽他们。

如果季明知道,自己被认为是李水一伙的,恐怕要哭死了。

淳于越最先站出来,很光棍的说道:“陛下,当日老臣确实指责槐谷子了。然而,谁又能想到,那些圆石是制作馒头的工具?此物世间不曾出现,臣等误会了槐谷子,也是无可奈何。”

嬴政淡淡的说道:“不知者无罪,倒也无妨。然而今日已经明白真相,为何不发一言?之前误会了槐谷子,没有心生愧疚吗?莫非只要槐谷子做的事,尔等便一定不赞同吗?”

淳于越苦笑道:“方才方士们夸赞槐谷子,被他视为挑衅,臣等又岂敢触这个霉头?槐大人身上带着免死金牌,我等畏之如虎,连夸赞都不敢了。”

李水忍不住暗骂:“这家伙真是个老狐狸啊,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我仗着免死金牌无法无天。”

好在嬴政没有动免死金牌的意思,他淡淡的说道:“罢了,众卿既然有苦衷,朕也就不再追究了。尔等退下吧。”

众人答应了一声,纷纷向外面走。临走的时候,都有意无意的看了季明一眼。那眼神都有些不善。

季明已经快要哭了。我不过是记录了一下朝臣的言论,给自己加一些佐证罢了,怎么现在变成公敌了?

众人都走了,李水和李信却没有走。

嬴政看着他们两个,问道:“你们还有何事?”

李水干笑一声:“我二人立下功劳,没有那个……赏赐吗?”

嬴政有些想笑:“等匈奴使者走后,一并赏赐。”

李水和李信,耸耸肩都走了。

大殿之中,只剩下嬴政和季明。

季明心中打鼓,主动跪下来,痛哭流涕的说道:“当日谁能想到,那些圆石是制作馒头的工具呢?奴婢闻所未闻,有所误会,那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话根本是在无耻的抄袭淳于越。

嬴政面无表情的说道:“淳于越等人,乃私下议论。而你,是上奏给朕。岂可同日而语?既要告状,就需要甄别清楚。甄别不清,颠倒黑白,险些让朕误会忠良。如此愚蠢,拉出去,打一百。”

季明被拉出去了,板子打在屁股上,旧伤摞着新伤。

开始的时候,季明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哭着说道:“愚蠢,也有罪吗?”

第四十章 卖仙酒

朝臣们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季明的哭声。

众人微微一愣,都有点纳闷:“槐谷子又向皇帝进什么谗言了?不对啊,季明这无耻小人,不是投靠了槐谷子吗?怎么还是被打了?难道槐谷子这疯子,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认真想想,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

朝臣们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槐谷子入宫以来,整个咸阳都被搅得乌烟瘴气啊。

有不少大臣,看见淳于越出来,都纷纷向他行礼,说道:“方才若非淳博士仗义执言,我等怕是都要受罚了。”

淳于越摆了摆手,说道:“方才免于责罚,并非淳某直言进谏,而是诸位都是谦谦君子,身正不怕影子歪。”

众人互相吹捧了一阵,然后话锋一变,又落到了季明身上。

有人说道:“昔日见季明小心谨慎,到不怎么可恶,没想到竟然告密。”

还有人说道:“此人见风使舵,投靠了槐谷子,老夫真是失望。”

还有人说道:“槐谷子行事嚣张,如癫如狂,其实并不怎么可怕。怕就怕季明这等小人,行事如此下作。”

众人痛骂了一阵,最后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能抓住机会,一定要除掉季明。

等众人纷纷散去之后,扶苏陪着淳于越,慢慢的在宫中行走。

良久之后,扶苏问了一句:“师父,馒头和仙酒,当真是仙界之物吗?”

淳于越呵呵一笑,说道:“槐谷子花言巧语,砌词狡辩,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我。馒头再美味,也不过是粮食。仙酒再醇香,终究还是酒。怎么可能是仙界之物?”

“此人满嘴胡言乱语,骗的陛下深信不疑。今日竟然因为这个骗子,对众臣起了责罚之心。这……唉,陛下已经被槐谷子蒙蔽了。长此以往,妖人当道。我大秦……恐怕要暗无天日了。”

扶苏握紧了拳头,说道:“我一定要向父皇进谏。”

淳于越摇了摇头:“时机未到,再等等吧。如今槐谷子深受陛下信任,这时候进谏,毫无效果。等我们弄清楚了他的秘密,搜集到了证据,再一股脑的呈到御前,让他辩无可辩。”

扶苏点了点头。

其实,什么搜集证据,什么向皇帝进谏。这并非淳于越的真实打算。

他的打算,是等。什么都不做,一直干等。

等皇帝寿终正寝,扶苏作为长公子即位,到那时候,自然可以拨乱反正,还大秦一个朗朗晴天。

淳于越看了看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弟子,笃信儒学,宽厚仁爱。若他做了大秦皇帝。那么孔夫子梦寐以求的治世就可以出现了。以儒学治天下,讲究仁义礼智信。这可是个宏大的梦想啊。

而自己,是造就这一切的大功臣。自己,或许会被万世铭记,会受到世世代代儒生的祭拜。自己……会不会被尊为圣人?

想到这里,淳于越激动的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

几日之间,皇宫中发生的事,已经传出来了。

毕竟当日很多朝臣在场,回家之后,难免要和家人说,仆役们难免听到,听到之后,就难免传播到百姓耳中。

于是乎,关于匈奴使者的传言,到处都是。

有的人说,沙提烈吃到了一种叫馒头的美食,乃是槐谷子从仙界带回来的。这沙提烈像是猪一样,吃的肚子滚圆,依然忍不住往嘴里塞。

还有人说,沙提烈本来嚣张无比,但是被槐谷子治得服服帖帖,趴在地上学狗叫。

有的人说,沙提烈喝了一种仙酒,醉倒在驿馆,至今没有醒过来。

还有人说,沙提烈的酒倒是醒了,不过因为在宫中出乖露丑,所以羞于见人,于是一直在装醉。

百姓们讨论来讨论去,对这仙酒是越来越心驰神往了。

街上的传言,李水倒不清楚,因为他一直呆在第一石磨厂,指导着匠户们,训练那头耕牛。

只要耕牛学会了拉磨,面粉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了。

忽然,苍夫就兴冲冲的跑过来,对李水说道:“大人,今日又赚了两千钱。”

李水有点纳闷:“哪来的?”

苍夫说道:“有人参观农田,喝了茶水,用了溷厕,处处交钱……”

李水更奇怪了,上次他到处收费,狠狠的坑了朝臣一把。这种事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难道当真有这样的傻瓜,上了一次当不算,还来第二次?

结果苍夫说,那人不是朝臣,更像是商贾。

李水更纳闷了,一个商贾,参观农田干什么?难道想要弃商从农?

李水随口说道:“把人叫来瞧瞧。”

片刻之后,有个满脸谄笑的男人到了。他见了李水之后,就躬身行礼,说道:“小人见过槐大人。”

李水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好面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乌交说道:“这不就是当日酒肆的老板吗?曾经卖给咱们什么醉仙酒。”

李水淡淡的哦了一声,问老板:“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老板也挺实在,说道:“自从大人买了小人的醉仙酒,小人这生意,是一天一比一天热火。这些钱财,都是靠大人得来的,小人不敢独占,于是想给大人送一些来。”

李水有点惊讶:“你是个本分人啊。”

老板脸色微红:“是,小人很本分。”

李水想了想,忽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挠了挠头,说道:“小人叫石头,一个贫贱商贩,无姓。”

李水随口说道:“看你为人本分,不如就叫王老实吧。”

老板干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自从卖酒以来,每坛酒都掺水。王老实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自己一样。

不过,到底是槐大人给起的名字,以后传出去,也可以吹嘘一番。于是老板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李水又问“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王老实眼睛一亮,问道:“如何合作?”

李水说道:“我准备卖仙酒。你来做我的大账房,负责各种买卖,诸多杂事。卖酒的盈利,我分你一成。如何?”

王老实喜得跪在地上,连连道谢。

如今仙酒的名号,已经疯传咸阳了。所有人都想尝一口仙酒,只是人人都知道,这仙酒是槐谷子从天上带来的。除了槐谷子,别人想要假冒都假冒不了。

如今槐谷子肯与自己合作。哪怕只分给自己一成,那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啊。

李水对苍夫说道:“安排几个可靠的人,与王老实商议一下。三天之后,我要市面上出现仙酒。至于定价,你们看着办就行了。”

第四十一章 无奸不商

听到李水说,自由决定价格,王老实顿时喜形于色。这样一来,发挥他商业才能的机会就到了啊。

至于制作白酒的方法,李水也没有藏私,直接告诉了王老实。

原因很简单,王老实就算知道了方法,也不敢背叛李水,除非他不想活了。

更何况,李水现在的名气很响,人人都知道,他是仙人使者,从仙界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仙酒只是其中一项罢了。

如果和李水合作,未来富可敌国,也未必不可能。可要是偷了他的秘方逃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交代了王老实几句之后,李水就把他打发走了。

而王老实也没有耽搁,立刻带着苍夫等几个帮手,回到了自己酒肆。

老板娘看见王老实带回来几个人,有点纳闷的问:“这几位是?”

王老实说道:“这是新请来的伙计。”

老板娘快晕过去了:“酒肆两个人便照看得过来,何必再请伙计?更何况,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如何干活?”

王老实嘿嘿一笑,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些伙计,乃是从商君别院请来的。现在那地方叫第一石磨厂了。”

老板娘大吃一惊:“槐谷子大人的人?”

王老实点了点头,然后把今天的奇遇说了一遍。

老板娘听得连连搓手:“我小时候,我父亲曾经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三十岁后,必定大富大贵,难道说的就是这次机会?”

夫妻二人小声交谈了两句,然后就关了店门,开始准备卖仙酒。

王老实和苍夫等人,去了后院,在屋子里面蒸馏仙酒。而老板娘则在前面,做了一番布置。

第二日,整个酒肆已经焕然一新了。

首先,酒肆有了匾额,名字很直白:槐大人仙酒肆。

其次,酒肆原来的酒,统统不见了,只卖一样东西:仙酒。

将近中午的时候,王老实打着哈欠从后院钻了出来,对老板娘说道:“炼制出来十坛,应该够卖了。”

老板娘小声说道:“去弄些水来,十坛变成三十坛。”

王老实吓了一跳:“这可是仙酒,这个也掺水?槐大人给我起名叫王老实,我若掺水,岂不是对不起他?”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你只要对他一个人老实就好了。整个咸阳城,有几个人喝过仙酒?你即便是掺水,也没人尝得出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利用起来,岂不可惜?”

老板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转身又钻回去。趁苍夫等人不备,把十坛酒变成了三十坛。

午时三刻,槐大人仙酒肆开业了。

一刻钟后,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来询问:“这里卖的,可是槐谷子槐大人的仙酒?”

王老实说道:“自然。”

那人又问:“不是假酒吧?”

王老实冷笑了一声:“普天之下,敢卖假酒的人不少?可敢买假仙酒的,有吗?”

那人想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如今咸阳城人人都知道,槐谷子大师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曾经逼得匈奴人沙提烈跪在地上学狗叫。如果王老实敢打着他的旗号卖假仙酒,那一定是活腻歪了。

于是这人走进来,问道:“多少钱一坛?”

王老实又笑了:“多少钱一坛?此酒一万钱一杯。”

这人吓得又退到了门外:“一万钱?一杯?你为何不去抢?”

王老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此乃仙酒也,何等珍贵?卖一万钱,已经是怜惜众生皆苦了,你若是喝不起,那就趁早滚蛋,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那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来问仙酒的人,都被王老实的高价给吓跑了。

苍夫有点忍不住了,对王老实说道:“王兄,如此一来,这仙酒还卖得出去吗?”

王老实对苍夫很客气,恭敬的说道:“苍老丈,你有所不知。人分三六九等,酒亦然。穷人饮浊酒,富人饮清酒,极贵之人则饮仙酒。我们并非没有客人,只是客人还没到而已。街上这些百姓,其实并非我等的客人,他们的反应,不必在意。”

苍夫几个大眼瞪小眼,他们其实没什么见识,只是运气好,被李水选中做了匠户而已。

其实也就在数日前,他们还只是无知的黔首,卖酒的事,他们不太懂,于是就不再插嘴,只是默默的看着,记在心里。

就在王老实几个人在酒肆中百无聊赖的时候,有人在卖仙酒的消息,像是疯了一样,在咸阳城疯传。

很多人听到仙酒,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尝尝。但是听说一万钱一杯,又歇了这个心思。

可到底有些不甘心,于是这些人又赶到酒肆门口,询问王老实价格。

最后王老实不堪其扰,做了块牌子立在外面:“一万钱一杯,再问自杀。”

等到红日偏西的时候,他们终于等来了第一个顾客。

章平,官居右校令。这是官不算小,但是也算不上什么大臣。

但是他的职责是修缮皇宫。前几日接待匈奴使者,宫中大宴饮,章平恰好在宫中当值,也因为这个机会,得以在大殿中列末席。

在大宴饮中,他见识到了仙酒,从此以后,就念念不忘。

今天下值之后,听说有人在卖仙酒,于是章平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赶来了。

在酒肆外面,章平就闻到了一股酒香,和当日在宴会上闻到的,极为相似。

作为京官,又管着工程。一万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于是章平做了王老实的第一个顾客。

一杯酒到手,章平长舒了一口气,先抿了一口。一股辛辣之气,从唇边传来,不过最初的辛辣之后,就又变成了香醇。

章平一仰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肺腑,冲的身上暖洋洋的,紧接着,暖流又从肺腑游走到了大脑。整个脑袋似乎变成了春风中的青草,微微摇晃,自得其乐。

果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啊。

这时候,围观的百姓们,都在小声的议论:“看来这位大人,乃是仙人后裔。你们看,一杯酒一饮而尽,竟然没有醉。当日槐谷子大师在宫中说了,只有仙人后裔,饮仙酒而不醉。”

章平把这话听到耳中,更是觉得全身舒泰,觉得这一万钱花的很值。

王老实目送章平离开,看他登上马车的时候,脚步微微趔趄了一下。虽说没有醉倒,其实还是有点微醉的。

王老实心想:“酒还是太烈了,看来这水,还要再多掺一些才行。”

第四十二章 沙提烈也要买酒

第一天,王老实只卖出去十杯酒。十杯酒,就得到了十万钱。

苍夫等人看的都快傻了。商人挣钱,竟然这么容易吗?眨眼之间就是十万钱,这确实是在抢钱啊。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苍夫等人就更加傻眼了,因为王老实的生意很火爆。几乎每个一刻钟,就要卖出去一杯仙酒。

因为这一日正是休沐的时候,很多官员不用当值,有时间来买酒了。而这些官员,正是王老实的目标客户。

一个早上,又卖出去了一百万钱。

苍夫几个人被这种气氛烘托得晕头转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白活了。原来秦半两,可以用万枚做单位。

现在酒肆门口像是赶集一样。有买酒的,也有围观的。

凡是买了酒的人,都会在酒肆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那些围观的人,则大声叫好:“果然是仙人后裔啊。”

得益于王老实的掺水策略,每一个买酒的人都通过了验证,大伙都兴高采烈。

老板娘斜倚着门框,对王老实说道:“槐大师真乃神人也,以往我们掺水,时不时就被人喝出来,找我们的麻烦。如今呢?十坛酒掺成三十坛,他们个个喝的兴高采烈。”

王老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对李水更加敬佩了。

这时候,有一群方士走了过来。他们高声喊道:“买酒,买酒。”

王老实一见是方士,顿时满脸堆笑,说道:“诸位,并非小人不肯卖给诸位,而是槐大人事先有吩咐。其他百姓想要买仙酒,可以悉听尊便,至于诸位方士嘛……”

方士们脸都绿了,又歧视我们?

王老实把他们拉到角落中,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几位如果一定要买酒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槐大人说了,你们只要当众大喊一声:我与槐谷子不共戴天。就可以了。”

方士有点懵:“这算什么操作?”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

王老实果然笑眯眯的接过了他的钱,奉上一杯仙酒。

方士一饮而尽,赞了一声:“好酒。”

其余的方士,纷纷效仿,大声喊了与槐谷子不共戴天,然后饮了仙酒。

周围的百姓都鄙夷的看着方士们:“这些人既然与槐大人不共戴天,居然也来买酒。真是厚颜无耻啊。”

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仙酒珍贵无比了,连仇人都厚着脸皮来了。

方士们没有理会百姓的神色,他们笑眯眯的走了,一边走,一边交谈:“我们都没有醉,如此说来,我们乃是仙人后裔。哈哈,这次昆仑山之行,成功的几率便不小了。”

不错,这些方士听说李水遇仙人是在昆仑山之后,就动了心思。念念不忘,要去昆仑山一趟,拜见仙人,求取长生不老药。

但是他们又担心仙人闭门不见,于是来这里饮了仙酒,验证自己确实是仙人后裔。既然是后裔,仙人们恐怕会另眼相待,这一次求药,估计是十拿九稳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王老实早早的歇业了。开始在房中数钱,现在秦半两堆积如山,数的王老实满头大汗。

忽然间,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王老实吓得魂不附体:完了,强盗来了。

但是借着灯光一看来人的脸,王老实又松了口气,向那人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李大将军。”

来的人是李信,王老实知道,这人和李水是至交好友。肯定不是来抢钱的。

谁知道李信不由分说,伸出拳头打了王老实两拳,随后拖出后门,塞进马车,向第一是石磨厂行去了。

一刻钟后,王老实被拖下马车,带到了李水面前。

王老实一见李水,马上嚎叫着喊救命。

李水纳闷的问李信:“这是为何啊?”

李信气呼呼的说道:“上次那一坛酒,我已经喝完了。又不好意思再向槐兄索要。听说此人在咸阳城卖仙酒,于是买来尝尝。结果……呸,那酒中掺了水。白天人多嘴杂,我没有声张,怕伤了你的脸面。趁着天黑人少,把这家伙抓来了。”

王老实面如死灰:“还……还真有人喝过仙酒啊。”

李水绕着王老实转了两圈:“王老实啊,你真是让我失望了。”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吓得王老实连连叩头。槐大人失望了?失望之后会怎么样?杀了自己?或者没收自己的财产?又或者抓去官府?

就因为不知道后果,所以王老实才忐忑不安,惊恐不已。

李水又问:“你掺了多少水?”

王老实说道:“每坛酒,掺了七成。”

李水有点无语:“你这不是在酒里掺水,你这是在水里掺酒啊。”

王老实唯唯诺诺,不敢争辩。

李水背着手想了想,说道:“你为何要掺水?”

王老实低声说道:“小人,小人一直有些小聪明。总觉得无人喝过仙酒,即便掺了水,也没人知道。更何况,仙酒即便掺了水,那也是酒中极品,无人能及。还有就是,小人想多挣点钱,是为自己攒积蓄,也是为了孝敬大人。”

李水随口问道:“你一坛酒卖多少钱?”

王老实还没说话,李信就大声说道:“一坛酒?这王八蛋一杯酒一万钱。”

李水也惊呆了:“这也太贵了。”

王老实又把自己的理论说了一遍。

李水听得一愣一愣的:“目标客户?高端路线?奢侈品策略?这家伙是个商业奇才啊。”

他走到王老实身边,淡淡的说道:“仙酒掺了水,确实依然是酒中极品。然而,一旦碰见李信这种行家,就会败露行藏,万一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大事?你这是杀鸡取卵啊。”

王老实的脑子嗡的一声,有些后怕起来,他连连道歉:“小人糊涂,险些坏了大人的事。”

李水点了点头,也没有责罚王老实。因为这人只是贪小便宜而已,本性不坏,教训两句,应当会老实一些。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李水让王老实回了咸阳城,尽快处理掉掺水的仙酒。

白酒降度,绝对不能靠掺水,那样太影响口感了,李信这样的行家,一喝便知。不过,白酒降度,确实是有好处的,能节省粮食,还能降低喝白酒的门槛,毕竟并不是人人都如李信一般,恨不得酒能烧起来才好。

可是具体如何降度,李水有点茫然了,毕竟前世也不是开酒厂的。

思索再三,李水打算放弃了,反正李信是酒鬼,回头让他去折腾吧。他应该挺乐意的。

回到酒肆之后,王老实也顾不上数钱了。他把老板娘叫上,连夜蒸馏白酒,把掺了水的仙酒,又做成了真正的仙酒。

一直忙到半夜,两人才疲惫不堪的睡了。

…………

沙提烈住在咸阳城的驿馆之中,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只要一闭眼,当日宴会上的一幕幕,就出现在脑海中。

唉,丢人呐。

这几天沙提烈一直没有出门,羞于见人。整天躲在房间中,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

他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催促黑山,早日启程,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但是黑山却知道这件事急不得。这次出使大秦,表面上是恭贺大秦一统中原,其实是要打探大秦虚实。

现在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他每天都在四处打探,暗中观察,忙的不可开交。对于沙提烈的要求,只能拖着,撑过一天算一天。

沙提烈很烦躁,从床上爬起来,要去找黑山说道说道。

这时候,有个匈奴人鬼鬼祟祟的进来了,说道:“大王,咱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沙提烈问道:“什么机会?”

那匈奴人说道:“近日槐谷子在咸阳城中卖仙酒。不少中原人都喝了,没有一个醉倒的。”

沙提烈大惊:“他们都是仙人后裔不成?”

匈奴人摇了摇头:“昨日我亲眼所见,有商贾饮了一杯,安然无恙。”

沙提烈说道:“中原人素来轻贱商贾,难道这低贱的商贾也是仙人后裔?简直岂有此理。”

匈奴人又说道:“昨日还有一百个黔首,一人出了一百枚秦半两,合买了一杯仙酒。然后一人喝了一小口。都没有醉。”

沙提烈愤愤不平的说道:“本王贵为左贤王,尚且不是仙人后裔。难道那些卑微的黔首,便是仙人后裔了?这是什么道理?”

骂了一阵之后,左贤王忽然回过味来:“一百人,合饮了一杯?是否每人喝的太少了?”

匈奴人又说:“小人还打听到,酒肆中有一个新来的伙计,名叫苍夫。此人是地地道道的穷人。满脸皱纹,肤色发黑。昨日午饭之时,有人亲眼看见,酒肆老板请他饮了一杯仙酒。这苍夫,安然无恙。”

沙提烈有些心灰意冷:“难道,中原人即便是最低贱的穷人,也同样血脉高贵?”

那匈奴人有些得意,说道:“不然。大王有所不知,传说中,我匈奴,也曾经是大夏遗民,禹王后人。只不过殷商灭夏之后,我等迁徙到了北方而已,将近千年,已经忘了自己的根源。若中原最低贱的黔首都是仙人后裔,那我匈奴更应该是仙人后裔才对。”

沙提烈皱着眉头说道:“然而,为何我饮仙酒大醉,中原人则浑然无事?”

匈奴人分析说:“据小人思量。或许是当日大王一路疾驰,已经疲惫不堪了,因此饮酒之后,才出现醉态。又或许,是槐谷子那杯酒之中,加了某种药物,让大王不胜酒力。又或者,酒肆中卖的仙酒,根本就是假的。”

沙提烈嚯的一声站起来,说道:“此言有理。”

匈奴人说道:“因此,大王今日好生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我们骤然出现在酒肆门口,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没有做假的机会。然后买一杯酒,当众一饮而尽。”

“只要大王不醉。当日的耻辱,便可以洗刷干净了。至于我大匈奴到底是不是仙人后裔,呵呵,反正仙人后裔的名号已经得到了,也足以扬威了。是不是真的,都不影响将来大匈奴铁骑踏平中原。”

沙提烈连连点头:“好,很好。明日,本王要将丢的面子,全都捡回来。”

第四十三章 扶苏进谏

沙提烈越想越美,转身对旁边的匈奴人说道:“很好,很好。你颇有智慧。与使团中那些没见识的莽夫大不相同。你叫什么名字?回去之后,本王要重用你。”

匈奴人有点无语,说道:“小人名叫朱须尔。临行之时,单于命小人做大王身边的贴身奴仆,这一路上,一直是小人在鞍前马后。”

沙提烈哈哈一笑,说道:“怪不得看你如此眼熟,原来你整日在本王眼前打晃。”

沙提烈想了想,又对朱须尔说:“明日,最好大张旗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沙提烈饮仙酒而不醉。”

朱须尔说道:“这个自然。明日我会叫上所有匈奴人为大王助威,到时候,大王将仙酒一饮而尽,仙裔之名必定口口相传。”

沙提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为了备战,沙提烈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养精蓄锐。但是他有点睡不着。一来是紧张,二来最近晨昏颠倒,现在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

沙提烈只好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明日会成功吗?这是一定的。我沙提烈乃是大夏后裔,老祖宗是大禹啊,或许可以向上追溯一下,祖先是尧舜,不,是黄帝。

黄帝战蚩尤,定鼎中原,功劳极大。年老之后,乘龙上天,成为仙人,这是一定的。

所以说,自己仙裔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仙裔身份没问题,酒量有问题吗?也不可能,我沙提烈千杯不醉啊,那么多低贱的黔首喝了都没醉,我喝了却醉了?这不可能。

沙提烈想了半夜,越想越觉得有信心,然后就沉沉睡去了。

…………

五更,扶苏穿戴整齐,正在嬴政寝宫外等候。他一脸义愤,满脑子都是昨夜和淳于越的对话。

“师父,最近咸阳城,风传饮仙酒,一杯值万钱。岂不荒谬?”

“岂止是荒谬,简直是无耻,槐谷子此人,我本以为他在宫中行骗也就罢了。谁知道却骗到宫外去了,连那些贫苦的黔首都不放过。这等人,与禽兽何异?”

“我要上告父皇,拆穿这妖人。”

“不可,如今陛下笃信槐谷子,你现在去,根本是劳而无功。不如再等等。”

“还要等?黎民苍生正在受苦,我们岂能再等?”

“扶苏啊,若一击不中,则反受其害。若槐谷子记恨了你,向陛下进谗言,那岂不是坏了大事?你虽为长公子,可并未被册封为太子啊。地位并非固若金汤,万万不可大意。”

“若能拯救百姓,舍去太子之位又如何?”

“糊涂,你若继承大位,为师便可以从容行仁政。到时候,所拯救之人成千上万。为了几千咸阳百姓,要放弃全天下的百姓吗?你这是因小失大。”

扶苏毕竟尊师重道,没有继续和淳于越辩论。但是回去之后,扶苏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来向嬴政进谏。

原因很简单,天下的百姓苦不苦,扶苏并没有看到。可是咸阳城被仙酒欺骗的百姓,就近在眼前,如何能不管?

孟子云,君子远庖厨,是乃仁术也。

想到自己所行的,依然是儒家仁义之道,扶苏就更加有信心了,于是三更沐浴,四更用餐,五更等在了嬴政的寝宫外。

时间不长,有小宦官跑出来说:“陛下听闻公子等在外面,命奴婢请公子进去。”

扶苏和蔼的笑了笑,跟着小宦官向寝宫走。路上的时候,他忽然随口问了一句:“季明何在?他不是一直在父皇身边当值吗?”

那小宦官干笑了一声,说道:“季明么,上次被打了一百板子,新伤加旧伤,到现在都没好。还趴在床上喊疼呢。”

小宦官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毕竟……季明不受伤,他也得不到侍奉皇帝的机会。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可是一旦哄的皇帝高兴了,没准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进殿之后,扶苏看见嬴政正在用早饭。

嬴政指了指一张几案,说道:“坐。”

扶苏坐了下来,有宫女摆上来了饭菜。

扶苏却不吃。

嬴政随口问道:“宫人说,不到五更,你便等在外面了。何事?”

扶苏离席,跪在嬴政面前,一脸悲痛的说道:“父皇,槐谷子此人,乃阴险小人也,你岂可轻信他。”

嬴政有些不快,淡淡的说道:“你天色未明便来见我,莫非是专程给我添堵的?”

扶苏说道:“父皇,槐谷子在咸阳城贩卖仙酒,你可知道?”

嬴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

仙酒,自己也喝过几杯。当日大宴饮结束之后,槐谷子曾经送过来一坛。

这仙酒虽然醇香,但是性子猛烈,需要徐徐饮之,不可操之过急。老实说,嬴政并不喜欢这种烈酒,尤其不喜欢这种小心翼翼的饮酒方式。

后来又听槐谷子说,仙酒与馒头不同,馒头可以改善体质,为日后服用仙丹打下基础。至于仙酒,不过是为好酒者准备的罢了,除了满足口腹之欲外,并无特别之处。即便是仙人,也有许多人不喝仙酒。

听了这话之后,嬴政更是没有再碰过仙酒。

然而,自己不喜欢,不代表可以让别人也喝。

赏赐给李信等大臣也就罢了,槐谷子居然拿出去贩卖,这岂不是有失皇帝的威严?

扶苏一看嬴政的脸色,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劝谏,有效果了。

于是他接着说道:“那仙酒,槐谷子竟然卖出万钱一杯的天价。这岂不是荒唐?”

“儿臣还听说,槐谷子名义上是贩卖仙酒,实际上是在行骗。凡是饮酒的百姓,个个不醉。世上岂有人人为仙裔之事?简直不可理喻。”

“父皇,若任由槐谷子胡闹下去。咸阳百姓毕生积蓄,都要被他搜刮一空了。不出数月,咸阳城人人饥而无食,寒而无衣。唯独槐谷子,富可敌国。”

嬴政有些无奈,当真有人为了喝一口仙酒,倾家荡产?这有点危言耸听了吧?不过扶苏说的言辞恳切,嬴政也不得不点了点头,说道:“罢了,朕便召槐谷子入宫,看他有何话说。”

扶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他苦着脸说道:“槐谷子此人,能言善辩。即便淳博士在此,都无法奈何他。若将他召入宫中,他必定颠倒黑白,甚至抹黑儿臣。”

嬴政有些头痛:“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扶苏说道:“儿臣斗胆,请求陛下微服出宫。只要站在酒肆附近看上一眼,便一切明白了。”

“这次出宫,不要惊动任何人。父皇不要再派出数万兵马,前呼后拥,清扫街道。那样,看不到真正的百姓,真正的苍生。”

“父皇只要像寻常富贵之人一样,带上数十武艺高强的护卫,漫步在咸阳城便可。儿臣相信,父皇回来之后,必会感慨黔首艰辛,百姓贫苦。”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这便是淳于越常说的,仁义之道,民贵君轻吗?”

扶苏点了点头。

嬴政微微叹了口气:“民贵君轻,弥天大谎啊。以朕观之,儒生迂腐,空谈误国,其害远甚于槐谷子。”

扶苏下意识就要争辩。嬴政则摆了摆手,说道:“你退下吧,今日朕就如你所请,去看看咸阳百姓,是如何饮仙酒的。”

第四十四章 体察民情

皇帝出巡,往往要准备数月,甚至数年。但是微服出宫,那就不一样了。

可即便如此,等嬴政和扶苏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们身边,跟着数十个武艺最高强,对大秦最忠心的护卫。而在外围,又安插了数百人,暗中保护。

一旦发生变故,护卫会舍身护住嬴政。而外围的数百人,则拼死杀出来一条血路,保着嬴政返回兰池宫。

好在酒肆距离兰池宫不是太远,应当不会出事。

这一路上,嬴政确实在观察咸阳城的百姓。

他看到了面黄肌瘦的老者,看到了衣衫褴褛的男人,看到了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做工的妇人,还看到了没有鞋穿,光着脚的小孩。

说不动容,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要说有多么颠覆三观,倒也没有。

年少时候,嬴政流落邯郸城。那时候什么没有见过?六国百姓,谁过的不辛苦?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遇有征战,泣别妻子。一场大战下来,十不存一。战场上白骨累累,农田中荒草一片。

后来嬴政执掌秦国,用了十年时间,灭掉六国,一统天下。有儒生说,灭国之战,动辄死伤数十万,太过残忍。

嬴政却知道,诸侯并立,连年征战,那才是真正的残忍。内不可以抚百姓,外不可以御胡虏。只有大一统,才能享太平啊。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扶苏,见他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来,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嬴政问道:“百姓艰辛,吾儿可有治国良策?”

扶苏马上很有信心的说道:“宽而爱人,行仁政。”

嬴政又问道:“那应当如何行仁政呢?”

扶苏语气一滞,想了想,说道:“以礼乐治国。”

嬴政又问:“礼乐可以抵御匈奴?可以震慑不法之徒?”

扶苏很肯定的说道:“可以。若天下人人知礼。一旦遇有战事,必定人人踊跃。父亲要保护儿女,丈夫要保护妻子。君县长官,要保护一城百姓,将军士兵,要忠君报国。如此,必定死战不退,奋勇杀敌,匈奴人何愁不灭?”

“至于震慑不法之徒,就更加简单了。若以礼乐治国,必定可以达到尧舜一样的治世。到那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哪有不法之徒?”

嬴政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心怀百姓,倒是个好人。可未必是个好君主啊。”

“好的君主,要登高望远,更要懂得人心难测。这孩子,眼界还不够高,有些天真幼稚。若真的登临大位,必定会好心办坏事,或者被人蒙蔽。”

“大概是因为从小长在深宫中,经历太少。或许……我应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

嬴政低头沉思,忽然淳于越带着一群儒生,来拜见皇帝。

原来扶苏将皇帝微服出巡的消息,告诉了淳于越,淳于越就带着一群能言善辩的儒生来了。

既然扶苏已经进谏了,既然皇帝已经出来了。那就要一击必中,趁着这个机会,灭了槐谷子,绝对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嬴政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们跟在身后了。

时间不长,众人已经走到酒肆附近了。

自从王老实赚了大钱之后,就将周围的商铺全都买下来了,并且打通成一个巨大的店铺。

他请人将酒肆装饰了一番,现在大门很气派,里面的装潢也很奢华。

木柱上绘着鲜艳的祥鸟,地面都是用平整的石块铺成。精美的席子上面,又铺上了丝绸制作的软垫。

这里的奢华,让黔首们望而却步,像几日前那样,一百个黔首合买一杯酒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而达官贵人们,却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他们饮过一次仙酒之后,往往会来第二次,第三次。这倒不是他们喜欢仙酒,而是咸阳形成了一股风潮:饮仙酒,是身份的象征。

这种感觉,就像是后世的八八四八。

当然,尊贵无比的仙酒,再配上奢华的摆设。仙酒的价格,直接飙升了十倍。现在王老实就算不掺水,他的利润也比之前要高了。

李闻没有看错人,这家伙是个商业奇才。

嬴政没有走进酒肆,而是远远的看着。周围有不少咸阳百姓,也在围观。

百姓们是不敢进去的,据说进去之后,哪怕不喝酒也要交钱。不过……站在门口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淳于越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百姓血汗,民脂民膏啊。”

嬴政向旁边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带着扶苏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片刻之后,那侍卫带过来一个神色惊恐地百姓。

嬴政说道:“你莫要惊慌,我们不过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百姓虽然不知道嬴政的身份,但是看这排场,也知道非富即贵。于是连忙行礼说道:“大人尽管问。”

嬴政说:“近日这仙酒骗得不少人倾家荡产,为何不见有人去官府告状啊。”

那百姓一愣,说道:“倾家荡产,不曾听说啊。”

有个儒生忍不住说道:“一杯万钱,普通百姓,谁家藏有万钱?可不是喝一杯就倾家荡产了吗?”

那百姓笑了:“肯喝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不差这一万钱。至于普通人,谁会倾家荡产喝这个?若真能成仙,倒也罢了。酒肆老板早就说过了,此酒虽然美味,可也这是美味罢了。我等虽然不识字,看起来愚笨,可也没有傻到为了一杯酒,自绝生路。”

“对了,现在这酒涨到十万钱一杯了。喝得起的,都是真正的大贵人。像什么田间乡绅,做生意的商贾,都已经不敢作非分之想了。”

嬴政看了儒生一眼,淡淡的说道:“看来,黔首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淳于越捻须说道:“即便这酒是王侯将相饮去了,然而这个酒肆布置得如此奢华,这仙酒的价格如此高昂。天长日久,奢靡之风盛行。对我大秦来说,是祸非福啊。槐谷子此人,真是个祸害。”

此言一出,那百姓忽然很警惕的看着嬴政一行人,厉声说道:“莫非你们就是其他方士?”

嬴政都听愣了:“什么其他方士?”

百姓说道:“咸阳城人人都知道,槐谷子大人,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你们颠倒黑白,肆意抹黑槐大人,不是其他方士是谁?”

淳于越有些哭笑不得。

嬴政则饶有兴趣地说道:“我等是不是其他方士,倒无所谓。可你与槐谷子又是什么关系?听说有人诋毁他,竟然如此激动?”

那百姓说道:“我与槐大人非亲非故,然而他却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岂能不感激?”

淳于越有些惊讶的说道:“槐谷子这等无耻小人,也乐善好施吗?”

百姓怒目而视,说道:“槐大人从不曾施舍我等,然而他也不是无耻小人。”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失言了,那么请问,槐谷子是如何给了你一条生路?”

百姓说道:“我乃是城中小贩,每日蒸些粟米饭出来卖,勉强糊口而已。自从槐大人授意王老实开了酒肆,这条街上便热闹起来了。”

“达官贵人,王侯将相,哪个人出行不是前呼后拥?他们自然有锦衣玉食招待,而他们的车夫、奴仆、护卫,少不得要在我的摊子上买些吃食。”

“这几日,我赚得的钱财,比以往一个月还要多。照此下去,到年终的时候,便攒够了娶妻的钱。”

“这街上,不止是我。卖茶水的,卖糕点的,甚至卖布匹的,卖柴炭的,都来凑热闹。一家酒肆,让大家都有了活路。”

“至于奢华,那也是王侯出钱,与我等何干?我们小民,只关心怎么活下去,可不关心什么奢靡之风。如果为官者奢侈一些,可以让我等过上好日子,我倒宁愿他们每日挥金如土啊。”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便是黔首们的饿肺腑之言啊。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淳于越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这时候,远远的传来了一阵锣鼓声。然后又有一个人粗着嗓子喊道:“都让开,都让开。大匈奴左贤王,要来亲自品尝仙酒啦。”

第四十五章 闹的越大越好

众人一听沙提烈要到了,都有点愣神。这些日子沙提烈闭门不出,毫无动静,大家都快把这家伙给忘了。

今天,他怎么出来了?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对了,刚才那人叫嚷什么来着?要去买仙酒?

淳于越忽然心中一动。其实他早就怀疑酒肆里面的仙酒是假的,如今沙提烈提供了一个佐证,他的一颗心,就更加笃定了。

淳于越向旁边使了个眼色,有儒生会意,马上说道:“无知的黔首懂什么?不如亲眼去看看,眼见为实。”

嬴政说道:“也好,亲自去看看。”

一行人站起来,向酒肆方向走去了。忽然,嬴政停下脚步,向身边的小宦官吩咐了几句什么。那小宦官飞奔回来,将一把秦半两塞进了那百姓的手中。

嬴政一行人走了,百姓站在角落中,正在天人交战。

这些人,分明是槐大人的仇家,可是他又赏了我这么多钱。我该怎么办?

他纠结了一会,忽然跺了跺脚,心想:“赏我秦半两,是授之以鱼。而槐大人开酒肆,是授之以渔。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这百姓握着秦半两,向第一石磨厂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去向李水报信了,要让恩人提高警惕,有大贵人在针对他。

至于嬴政等人,已经来到了酒肆门口,占据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正在围观沙提烈买酒。

其实这时候沙提烈还没到,但是匈奴人已经提前赶来,把酒肆团团围住了,沙提烈的贴身仆役朱须尔,坐在酒肆当中,紧紧的盯着酒坛和酒杯,绝不给王老实任何掉包的机会。

淳于越叹了口气,低声对嬴政说道:“老臣早就怀疑,酒肆之中的仙酒,于当日宴饮时的仙酒,并不相同。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多仙人后裔?如今看来,沙提烈一定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这才故意来喝仙酒。”

“之前在大宴饮上,沙提烈出乖露丑,那一次槐谷子有功。可是他不应该画蛇添足,开了这一家酒肆。”

“如果今日沙提烈饮而不醉。那只能说明,当日在大宴饮之时,我们在酒中做了手脚。传扬出去,必定天下哗然啊。”

周围的儒生都纷纷说:“是啊,泱泱中华大国,居然用一杯酒来算计匈奴。这可是大大的丢脸啊。槐谷子此人,贪图小利,竟将我大秦至于如此境地,真是可恶。”

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然而匈奴人已经进了酒肆,尔等可有良策?”

众儒生一阵沉默。

能有什么良策?总不能用武力把匈奴人强行赶出来吧?那样的话,沙提烈就算不喝酒,人人也知道仙酒有问题了。

实际上,就算有办法,淳于越也不会说的。他希望今天的事情闹大,闹的无法收场,让嬴政和大秦使劲丢脸。

这样一来,皇帝才会震怒。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槐谷子,才能死无葬身之地。只要除掉了这个妖邪之辈,大秦就可以恢复清明了。

这时候,沙提烈终于姗姗来迟了。

今天他显然刻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着狼皮衣,下身穿着狼皮裤,头上戴着狼皮帽。脚上踏着狼皮靴,腰配宝刀,英武不凡,如同杀神降世。

沙提烈一出现,匈奴人纷纷叫好:“不愧为匈奴第一勇士,只看身板面相,便非同凡人啊。”

那些围观的秦人百姓,则反应不是太大,因为有不少人都在纳闷:“已经快到夏天了,这匈奴人不热吗?”

沙提烈确实有点热,但是不好意思脱。最后还是朱须尔善解人意,劝说沙提烈把衣服脱下来了。

他站在酒肆当中,大喝了一声:“取酒来。”

王老实倒不怕匈奴人,毕竟他背后的李水是仙人,仙人害怕蛮夷吗?

于是王老实慢条斯理的说道:“此地酒贵。十万钱一杯。为了避免赖账,先交钱,后饮酒。”

沙提烈愣了一下:“十万钱?不是一万钱吗?”

王老实冷笑连连,没有说话。这些年匈奴人在边境不断挑衅,谁家没有几个战死的亲戚?自然对沙提烈毫无好感了。

沙提烈看了朱须尔一眼,朱须尔无奈的说道:“这奸商,坐地起价。”

沙提烈想了想,觉得十万钱虽多,但是给自己正名更重要,于是命人取来了十万钱。

王老实拿到钱之后,又指着朱须尔几个人说道:“这些人,在我酒肆中坐了三刻钟。闻了我的仙酒,占了我的雅座,影响了我的生意。同样要交十万钱。”

沙提烈咬了咬牙,也给了。

旁边的苍夫都看傻了,这王老实也太厉害了吧。穷凶极恶的匈奴人,这么服服帖帖的?

王老实这才打开酒坛,到了满满的一杯酒。

沙提烈接过酒来之后,却没有马上喝,而是放在几案上。向周围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当日在宫中饮酒,本王一杯即醉。恐怕你们已经听说了。然而本王在草原上,有千杯不醉的称号。回去之后,细细思量了一番。或许,我因为舟车劳顿,不胜酒力。又或者,当日的酒,有些问题。因此,我今日要来验证一番。”

人群中有个百姓说道:“或许,你与狗血脉相近,喝不得仙酒。”

众人哈哈大笑。

那伙匈奴人勃然大怒,下意识的就要拔刀。这时候,嬴政身边的护卫,纷纷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他们要保护皇帝的安全,任何威胁都要清理掉。

好在沙提烈今天只为了正名,倒不忙着打架。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仙酒,我肯定喝得。我大匈奴,乃是夏禹后裔。比起诸位来,那才是名正言顺的仙人后裔。”

百姓们纷纷叫骂。

其中一个尖酸刻薄的,大声喝道:“放屁,别给自己贴金了。你们匈奴自称夏禹后裔,东胡又自称殷商后裔。听说百越自称蚩尤后裔。哈哈,这些蛮夷,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到处乱认别人家的祖先啊。”

沙提烈勃然大怒,指着那百姓喝道:“你找死。”

朱须尔连忙劝住沙提烈,大事重要啊。

百姓们根本不怕,这几个匈奴人,在大秦的国都还敢逞凶不成?他们哈哈大笑。

嬴政忽然听到笑声中,有两个很熟悉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发现李水和李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们就站在不远处,正笑的很开心。

嬴政面色一沉,对身边的宦官说道:“去,将他们两个给我带过来。”

第四十六章 又丢人了

李水和李信被带到了嬴政面前。既然是微服出巡,三跪九叩的大礼就不用行了,两个人只是作了个揖。

嬴政指了指酒肆中的沙提烈:“此事,你如何收场?”

李水说道:“匈奴人自取其辱,我又何必担忧?”

嬴政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有把握?”

李水说道:“当然。”

旁边的淳于越冷笑了一声:“槐大人,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李水看了看淳于越,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扶苏,以及跟在后面的儒生。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今日陛下微服出巡,原来,是有人告了在下一状。”

扶苏面色一冷:“你在这里招摇撞骗,便不许人忠言直谏吗?”

李水叹了口气:“公子说我招摇撞骗,有证据吗?若没有证据,那可是诬告。”

扶苏指着沙提烈说道:“待他喝下这杯酒,自然就有证据了。一杯假酒,卖十万钱。坑骗了多少人?槐大人,夜深人静,扪心自问,你不惭愧吗?”

李水说道:“朝廷中,有很多夸夸其谈,不切实际,空谈误国的儒生。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做朝中的搅屎棍。他们尚且不惭愧,我有什么可惭愧的?”

扶苏气的脸色涨红,骂了一句:“粗鄙。”

嬴政问李水:“你卖酒赚取了无数钱财,打算做什么?”

李水说道:“臣计划购买一些材料,炼制仙丹。”

儒生们差点骂出声来:“又拿仙丹当借口?”

嬴政说道:“炼制仙丹,宫中自会助你。你无需将精力浪费在卖酒上。”

李水说道:“炼制仙丹,所需材料巨大,时日长久,耗费极多。臣若能自己寻来材料,就不麻烦宫中了。一来容易惹来小人非议。二来可以给百姓减轻负担。”

嬴政忍不住叹息道:“其他方士,动辄索取万金,出海寻仙山,却一无所获。而你,竟然要自己准备材料。槐谷子,你果然与其他方士,大不相同啊。”

李水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差点哭了:“终于,秦始皇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泪眼婆娑,极为诚恳的说道:“是,臣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能得到陛下的肯定,臣真是……感激涕零,难以言表啊。”

淳于越看他双目含泪,一脸激动的样子,忍不住想:“此人是如何做到的?将马屁拍的如此情真意切。”

这时候,和百姓对骂了一阵的沙提烈,终于将酒端起来了。

他大声喝道:“本王是不是夏禹后人,是不是仙人后裔,多说无用,饮完此酒便知。”

“这酒喝下去,本王若不醉。则可以证明,本王乃是仙人后裔。这中原,乃是我大匈奴的故土。”

嬴政一听这话,顿时皱了皱眉头:“这沙提烈,话里话外,都在觊觎中原啊。”

淳于越则叹了口气,说道:“若他真的不醉,麻烦就大了。从此匈奴南下,有了绝佳的借口。不是入侵,而是收复失地。槐谷子,你真是惹下大祸了。”

李水勃然大怒:“老匹夫,你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真是可恶,你以为老子的免死金牌是假的吗?”

嬴政喝道:“都住口,噤声。”

沙提烈已经仰起头来,将一杯酒全部灌下去了。

随后,他扔掉酒杯,拍了拍胸口,极为狂傲的说道:“本王无事,本王不醉。哈哈。”

围观的秦人,鸦雀无声。似乎都有点无法接受这一切。

而那些匈奴人,则大声叫好,兴高采烈。他们虽然还没有南下入侵,但是精神上已经占领中原了。

扶苏跺了跺脚:“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淳于越说道:“为今之计,只能绑了槐谷子,就说他贩卖的仙酒,乃是假的。以诈骗大罪,将他处死。如此一来,勉强能堵住匈奴人之口。”

李信在旁边骂道:“真是妇孺之见,人家想要开战,没有借口,也可以南下。若我大秦兵强马壮,即便他们有一万个借口,也只能忍气吞声。”

李信说了豪言壮语之后,悄悄的问李水:“怎么回事?”

李水咬着牙说道:“我怎么知道?莫非王老实这王八蛋,又掺水了?”

李水紧张,王老实也紧张。这怎么回事?酒都是蒸馏过的啊。

沙提烈喝酒之前的那一番豪言壮语,王老实也听到了。知道这次事情大了,如果沙提烈不醉,自己恐怕是闯了大祸了。

现在王老实恨不得从后面给沙提烈来上一棍子,把他打晕算了。

只可惜,今天匈奴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把酒肆团团围住,自己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朱须尔很神气的说道:“如此看来,上次大宴饮,那酒果然有问题了?哈哈,中原本就是我匈奴故地,我匈奴人,确实是仙人后裔,大禹后裔。”

大秦百姓,都沉默不语,垂头丧气,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时候,沙提烈走到朱须尔身边,沉声说道:“我们走。”

朱须尔有点纳闷,问道:“为何要走?趁此机会,正好宣扬我大匈奴威德。大王,中原有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这些百姓信了我匈奴为中原之主,来日攻城略地,会顺利很多。”

沙提烈有点恼火,憋着一口气说道:“快走。”

结果一张嘴,哇地一声,吐了。

吐了朱须尔一身。

哇,朱须尔也吐了。

所有人鸦雀无声,都看着沙提烈,沙提烈的步子越来越摇晃,终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里面嚷嚷着:“我没有醉,真的。”

刚说完,又吐了。

有匈奴人来扶他,沙提烈伸手把他推开了,说道:“本王自己能走。咦?这地面,为何竖起来了?”

沙提烈躺在地上,努力做着行走的动作,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周围的秦人忽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大笑起来。

有人说:“这匈奴人根本喝不得仙酒,还在这里强撑。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真是仙人后裔呢。”

又有人说:“老兄,我就比你沉稳多了。我知道,这猪狗一般的蛮夷之辈,怎么可能是仙人后裔?听说他们那边,父亲死后,儿子要娶父亲的小妾。”

“哎呦……”众人都一脸嫌弃。

那些匈奴人个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唉,今天又丢人了。

他们扶着沙提烈想走,谁知道王老实又来趁火打劫,说他们吐脏了酒肆的地面,要罚款。

正在争执的时候,黑山赶到了。

黑山正在打探秦朝的关防、驻军、粮草、道路,种种消息。忽然听到沙提烈来赌酒,就连忙赶来了。

谁知道来了之后,看见沙提烈张开双臂,上下扑腾,说自己是仙人,要振翅飞去。

黑山捂住脸,掉头就走。他一边走,一边叹息:“丢人啊,真丢人啊。我若是秦人就好了,我若不认识他们,那该多好。”

第四十七章 不甘寂寞

沙提烈丢人现眼,直接让黑山逃回了驿站。

其他的匈奴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能扶着沙提烈,一步步向驿站走。一路上像是演猴戏一样,被无数的秦人百姓围观。

沙提烈走了,百姓们也跟着走了。酒肆恢复了安静,恢复了那一副高贵的模样。

李信故意笑眯眯的说道:“槐兄,恭喜你啊,不用被绑起来杀掉了。”

李水嗯了一声,看着儒生们说道:“是啊。就是不知道,诬告者反坐,这一条秦律还管不管用。”

扶苏一听这话,顿时脸色有点涨红。

淳于越在旁边说道:“如此看来,槐大人所贩卖的仙酒,是真的了?”

李水点了点头:“自然。”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心想:“你承认就好,这样一来,你可掉进我的圈套里面了。”

他淡淡的说道:“仙酒,乃仙人之酒,即便没有长生健体之功效,那也是尊贵无比。只有皇帝一人可以饮用。你却拿来贩卖,贩夫走卒,全都可以饮用。如此一来,皇家威严何在?”

李水指着酒肆问道:“你在哪看到贩夫走卒了?为何我看到的,全是达官贵人?”

淳于越说道:“数日前,有百名黔首,合买一杯仙酒,是不是?”

李水说道:“百名黔首,只能分享区区一杯。而陛下却可以对仙酒任意取用。这难道不能体现出陛下的尊贵?在下已经将仙酒卖到十万钱一杯了,你还想如何?要卖到百万钱一杯吗?”

淳于越说道:“这仙酒,你可以不卖。”

李水冷笑一声:“不卖?不卖怎么有钱财替陛下搜集炼丹材料?不卖怎么炼制长生丹?淳于越,你是不是想阻挠我炼仙丹?”

淳于越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这特么都什么神逻辑?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仙丹了?”

好歹是当世大儒,淳于越很快定下神来,继续辩论道:“宫中给你的赏赐,还不够你炼丹吗?我看你是借着炼丹之名,在肆意搜刮财富。”

李水淡淡的说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宫中赏赐,那才是真正的民脂民膏。黔首生存不易,我岂能忍心?而卖仙酒得来的钱财,乃是从王侯将相身上取来的。况且,也并非搜刮,是他们心甘情愿交出来的。”

“在下这么做,是真正的以民为本,为天下百姓请命。比你淳博士来,我觉得我更像是孔夫子的传人。”

淳于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无耻,真是无耻之徒。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明鉴。臣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帮儒生,却一直无故敌视臣。臣到底做错什么了?难道……只因为臣的身份,让他们反感了吗?”

嬴政看着众人人,淡淡的说道:“扶苏、淳于越,以及诸博士、儒生,全部罚俸一年,好好静思己过。尔等好好想想,什么是空谈,什么是真正的治国。”

扶苏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躬身答应了。

李水没有做声,他没有趁机说出来,焚诗书而明法令的话。诗书本无罪,大家只是政见不同罢了,没有必要一方消灭另一方。

事实证明,百家争鸣,总好过一言堂。

至于对扶苏的处罚,李水没有任何意见。这可是扶苏啊,嬴政最器重的长子。今天罚俸一年,算是给自己表了个态,已经极为不易了。

更何况,当下要防着扶苏,更要警惕胡亥。胡亥比扶苏,要危险的多。

…………

皇宫中,胡亥坐在几案后面,正在对着一杯酒发呆。

这是仙酒,刚刚从父皇那里偷来的。他不想喝酒,但是想验证一下,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仙人血脉。

胡亥之所以担心,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胡人。

正因为是胡人所生,所以名字中,带了一个胡字。而亥,则是小猪的意思。

胡人所生的小猪,父皇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喜爱之情,是溢于言表的。不过……自从伏尧降世以来,这种喜爱就被分去了不少。

他看看身边的赵高,低声问道:“一定要试吗?”

赵高点了点头:“公子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的话,一旦有心人拿着仙酒试探公子,公子就会被动了。今日先经过一番验证。日后见了仙酒,是从容饮下去,还是借口不喝,那就心中有底了。”

胡亥点了点头,然后举起酒杯来,咬着牙灌了下去。

仙酒像是一团火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心肺。

胡亥抬起头来,向赵高说道:“师父,我有些……”

话音未落,就倒在地上沉醉过去了。

赵高盯着胡亥看了半晌,连连叹息:“难道说,因为母亲是胡人,故而这仙人血脉,被冲淡了吗?”

赵高摇了摇头:“槐谷子的胡言乱语,也不可完全当真啊,或许是因为公子年龄尚且幼小,所以当不起这一杯仙酒。过上几年,看看再说吧。”

赵高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宦官。他也曾经是贵族,只不过犯了罪,才接受腐刑入宫而已,所以颇有见识,不然的话,也做不了胡亥的老师。

赵高将胡亥抱到床榻上,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坐在旁边发呆。

“距离陛下一统天下,也将近一个月了。六国土地,如何治理,也该有定论了。最好的结果,是分封诸公子。如此一来,胡亥能去外地做诸侯王,而我,跟着他做太傅,倒也不错。”

“可万一,陛下要废分封呢?胡亥年龄幼小,继承皇位的几率,极为渺茫。不能继承皇位,将来只能做一个庶人吗?我赵高,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助胡亥夺得大位。”

赵高思索良久,却想不出好办法来。于是叹了口气,给自己也灌了一杯仙酒。顿时觉得脑袋晕晕的,昏昏欲睡。

“这是个好东西啊,睡着之后,便没有烦恼了。”赵高伏在胡亥身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

驿站,沙提烈的酒已经醒了。他继续躲在房间中,不见任何人。

这一次他没有催促黑山赶快离开中原,其实也不用催促,黑山已经在努力的加快了。只是有些关防他还没有弄清楚,需要再耽搁一两天而已。

秦朝皇帝,似乎彻底把沙提里给遗忘了,除了奉常寺奉常时不时来转转以外,驿馆里面冷清的要命。

沙提烈一边庆幸,自己不需要见人,一边又恼火,觉得秦人轻慢了自己。

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块,让沙提烈心烦意乱。

心烦的时候,沙提烈很想喝酒,可是看见酒,就想起来槐谷子的仙酒。

那真是痛苦不堪的回忆啊。

草原上千杯不醉的勇士,恐怕从此要戒酒了。

第四十八章 色胆包天

“哈哈哈,这些牛终于学会拉磨了。”第一石磨厂,李水笑的很开心。

自从第一头牛学会了拉磨之后,,其他的牛有样学样,也拉起来了。由此可见,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啊。

苍夫在旁边也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大人,从此以后,面粉可以源源不断的制作出来了。”

得益于第一石磨厂的分红,这些匠户们在短短几日之内,已经翻了身,发了家。

他们不仅能吃上肉,还可以吃馒头、吃面条,这原本是皇室才可以享受的待遇啊。

营养的丰富,让他们的身体迅速的强壮起来了,即便是年迈的苍夫,也满面红光,健壮了不少。

因此,匠户们对李水忠心耿耿,把他敬若神明。

李水想了想,对苍夫说:“这些日子,要悄悄的收购宿麦。不过动静不要太大,免得被察觉到什么。还有,第一石磨厂,不要让人来参观了。尤其不要让人知道,面粉是从宿麦当中磨出来的。”

苍夫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秦人虽然也种麦子,但是种植的面积很小。他们更喜欢吃粟米。主要是因为石磨没有出现,麦子只能煮着吃,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如果让人知道了,面粉是从麦子中磨出来的,那么麦子的价格,一定会疯涨起来。

当然,李水也没打算一直垄断面粉的制作过程。古人中也有聪明人,这种东西垄断不了多久。

不过,从猜到是麦子,再到制作出石磨。那些人从头摸索,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

一年半载,时间也够多了,那时候,李水的一些布置也就已经完成了。

想到这里,李水对苍夫说:“近日我赚了多少钱?”

苍夫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说道:“已经五百万钱了。”

李水嗯了一声:“把这些钱,全部换成良田。秋收之后,按照我的代田法,全部种成宿麦。”

苍夫听到李水提起代田法,顿时心里有点慌:“大人,这代田法,每亩地只种一半,当真可行?”

李水笑了笑:“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苍夫叹了口气:“再过几个月,便是收获粟米的时候了。大人有空的话,也去农田中走走吧。万一耕户不肯出力,收成不好,大人就危险了。”

李水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有道理。于是带着苍夫走到了农田中。

王绾安排的秦兵还在农田周围护卫,每天风吹日晒,所有人都黑了不少。而耕户们,也在田间忙碌。

李水看了一圈,这些人还算听话,是在按照自己的方法种田。

耕户们看见李水之后,纷纷恭恭敬敬的行礼,等他们看见李水身后的苍夫,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现在这些匠户们可是翻了身了,据说每个人都腰缠万贯,家里面顿顿吃肉。

耕户们低着头,一方面是后悔,另一方面是嫉妒。

李水淡淡的说道:“我曾经梦中遇仙人,蒙仙人厚爱,传授了我一些仙术。你们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自然可以立功,可以发财。那些匠户,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你们有二心,或者心生懈怠,欺上瞒下。我怀中的免死金牌也不是吃素的。”

耕户们唯唯诺诺,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李水见甜枣加大棒起了效果,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小宦官乌交飞奔而来,向李水行了一礼,说道:“大人,明日匈奴人要辞行,午后陛下要设宴招待使者。”

李水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我也要去?”

乌交说道:“文武群臣是要去的。方士与诸公子,可去可不去。然而伏尧公子吩咐奴婢,一定要把大人请进宫去。”

李水纳闷的问:“这是为什么?”

乌交干笑了一声,说道:“据伏尧公子说,上次未央公主吃了馒头,朝思暮想,夜不能寐。故而希望大人能尽早入宫,顺便带些馒头。”

李水无奈的想:“我这么风流倜傥的人,她没注意到。整天就想着馒头?这是个吃货啊。”

所谓的送别宴会,李水已经不想参加了。主要是沙提烈这个人太蠢了,李水怕被传染。

既然不参加宴会,那时间就充裕了,李水准备先睡个午觉,再给未央公主准备吃的……

…………

李水不想参加宴会,沙提烈更加不想,在他看来,这种宴会简直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但是这是送别宴,自己作为匈奴正史,不得不参加。哪怕借口生病也不行。大秦皇帝都到了,你摆着架子不来,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沙提烈强忍着羞耻来了。

等入宫之后,发现皇帝根本就没有出席。不仅皇帝没有出席,文武百官也少了一大半,整个宴会冷冷清清的,由奉常寺奉常来主持。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凶神恶煞的李信,和诡计多端的槐谷子也没有来。否则的话,沙提烈就不敢呆在这里了。

黑山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沙提烈一系列愚蠢的行为,让大秦的皇帝觉得,这个匈奴使者,并不值得尊重。因此,今日的送别宴,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出席。

无论是示威,还是示德,都没有必要了。大秦的皇帝,对匈奴很轻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已经搜集到了足够多的东西。回去之后,厉兵秣马,一定会让单于有所收获。”黑山得意的想着。

与表面上的谦卑不同,其实黑山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他来中原,将大秦的兵力、关防摸了个差不多。

回去之后,就会建议单于出兵,到那时候,他会跟随大军,攻破秦人的关防,一路杀进这块肥沃的土地。到那时候,他会让秦人知道,所谓的谦卑,都只是假象。

黑山在盘算着掠夺秦人的财帛女子,沙提烈也在盯着女子。

在大殿中央,几个曼妙的宫娥,正在翩翩起舞。沙提烈看的已经醉了。

这些天,他没有喝过酒,也没有睡过好觉,整个人虚火旺盛,心情抑郁,很需要发泄一下。

在驿馆当中也就罢了。等来到皇宫之中,被美貌的宫女一刺激,顿时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想到这里,沙提烈把朱须尔叫过来了,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朱须尔的魂都快吓飞了:“大王,这里是秦皇宫啊。”

沙提烈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要几个宫女侍寝罢了。我是匈奴左贤王,大秦尊贵的客人。而这些宫女,不过是奴婢。奴隶侍奉主人,那不是应该的吗?说起来,这大秦皇帝也真是无礼,我们来中原这么久了,居然没有安排侍寝的宫女。”

朱须尔小声说:“大王,小人以为,不如和黑山大人商议一番。”

沙提烈烦躁的挥了挥手:“商议个屁,本王最厌恶的就是黑山。”

自从上次自己在酒肆醉酒之后,黑山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沙提烈感觉这家伙有点歧视自己,所以心里面一直窝着火。

朱须尔一脸为难:“这个……小人有点不敢啊,要不要知会奉常寺奉常一声?。”

沙提烈看了看不远处的奉常,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必了。若他拒绝,本王反倒不好下手了。等本王办完了事,再告诉他也不迟。顶多来个不知者无罪,罚酒三杯罢了。”

沙提烈拍了拍朱须尔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我是主人,是高贵的左贤王。大秦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等明日回到草原,本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会大大的封赏你。”

朱须尔咬着牙点了点头。富贵险中求。我干了。

中原皇帝,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处罚匈奴左贤王吧?也许会顺水推舟,把宫女送给左贤王。

朱须尔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中原人经常把家中的女仆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

想到这里,朱须尔就宽了心,佯装是要如厕,由一个小宦官领着,出了大殿。

一刻钟后,朱须尔兴冲冲的跑回来了,小声对沙提烈说道:“大王,小人看到两个女子,就在大殿附近的一间屋子里面。”

“她们两个似乎有意躲着人,故而那间屋子僻静的很,周围也没有人。小人在外面磨蹭了一会,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们在谈论馒头。”

沙提烈一听馒头两个字,顿时勃然大怒。但是又一想两个肌肤胜雪的宫女,顿时心潮澎湃。

他用力在朱须尔肩膀上拍了拍:“快带我去。”

结果两个人一站起来,就有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躬身问道:“敢问使者,有什么事吗?”

匈奴人在宫中行走,小宦官肯定是要跟随的。不过沙提烈早就计划好了,等过一会,由朱须尔出些状况,缠住这小宦官就好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如厕。”

小宦官马上躬身说道:“请随我来。”

他走了两步,看见朱须尔也跟上来了,纳闷的问:“这位使者,也要如厕?方才不是已经……”

朱须尔说道:“在下又想去了。”

小宦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年纪轻轻,肾就不好了。可怜。”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肾倒是好好的,可是却英雄无用武之地,不由得又顾影自怜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混世魔王

今天宫中又要宴饮,未央很兴奋。

一到这时候,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自己偷偷去一些地方,也没有太多人在意。

因此,她带着贴身的小宫女,离开了后宫,到了宴饮的大殿附近。

还是上次的那间屋子,她正在等着李水。

小宫女有些不安的问:“公主,奴婢身份卑贱,岂敢吃馒头?”

未央微微一笑,说道:“司琴,你我从小一块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我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尝尝这仙家之物。你别害怕,槐谷子大师,为人很随和的。”

司琴听了这话,心里面更不安了:“槐谷子?随和?我怎么听说,他像是个疯子一样?杀了卢烈,打了将军王离的耳光,辩得淳博士哑口无言,号称与其他方士不共戴天。最近又折腾得匈奴使者脸面丢尽。季明在背后说了他几句坏话,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现在走路还有点费劲。”

想到这里,司琴打了个寒战,觉得这个槐谷子就是个混世魔王啊。

馒头虽然好吃,但是她有点不想吃了。

就在这时候,小屋外面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步伐沉重,分明是个男子。

未央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低声对司琴说道:“多半是槐谷子来了,一会要有礼貌些,不要乱了分寸,惹人笑话。”

想到分寸,又想到槐谷子行事出人意料,未央忍不住笑了一声。

…………

朱须尔带着沙提烈越走越远,片刻之后,指着一间小屋说道:“就在那边了。”

沙提烈点了点头,这小屋确实偏僻,很少有人向那个方向去,不用担心被打扰。

要是在里面和宫女共度良宵,真是不虚此行啊。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沙提烈向朱须尔使了个眼色。

朱须尔会意,他忽然哎呦一声,叫到:“我心口疼,疼死我了。”

小宦官吓了一跳,忙问:“使者,你怎么了?”

朱须尔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小宦官本能的去扶朱须尔,谁知道朱须尔身子沉重的要命,居然把他砸倒了。

小宦官被压在地上,一个劲的挣扎,可是朱须尔像是昏迷了一样,纹丝不动。小宦官想要爬出来,可是又推不开朱须尔。

只好一边努力,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左贤王大人,倒是帮我一把啊。左贤王大人,左……嗯?”

小宦官忽然发现,沙提烈不见了。

这时候,朱须尔气若游丝的说道:“我要死了,先救我。左贤王内急,方便之后,自会回到大殿,不必着急。”

小宦官问:“如何救你?你先动一动,放我出来。”

朱须尔又没声了,似乎晕倒了。

沙提烈也懒得管朱须尔能缠住小宦官多长时间,其实只要缠住一会,让他有机会脱身就行,现在这个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沙提烈走到那小屋附近,侧着耳朵听了听,里面确实有女子的说话声,不过当自己走近了之后,里面就没有声音了。

沙提烈舔了舔嘴唇,直接推开房门,大踏步地走进去了。

眼前果然有两个如花似玉,貌美如花的宫女,沙提烈顿时热血上涌,大脑都有点迷糊,生怕自己下一刻会激动的晕过去。

那两个宫女,其实就是未央和司琴。他们两个本来在等李水,没想到等来了沙提烈。

两人看见进来一个衣饰奇怪,容貌粗犷的男人,都吓了一跳。

未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司琴也想逃跑,但是想起来未央的话,觉得应该有礼貌,不要乱了分寸,于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司琴,拜见槐大人。”

行礼的时候,司琴在心中微微感慨:“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槐谷子,长得也像是混世魔王。”

未央拽了司琴一把,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他不是槐谷子。”

司琴吓了一跳,惊声问道:“那他是谁?”

沙提烈嘿嘿一笑,说道:“我乃匈奴左贤王。”

司琴脱口而出:“狗族沙提烈?”

说完这话,司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自从沙提烈在宫中醉酒之后,就被当成笑话,广为传播,狗族沙提烈的名号,越叫越响。可是今天自己竟然当着他的面叫出来,那可太无礼了。

果然,沙提烈脸色阴沉,说道:“秦人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未央冷冷的说道:“岂有客人擅闯主人内宅的道理?这里有女眷,不便招待大王,请回吧。”

沙提烈听到女眷两个字,更是心痒难耐。他转身关上门,笑眯眯的说道:“方才你们的皇帝,要我挑选几个宫女,供我享用,我觉得你们两个不错。”

司琴又惊又怕,依然壮着胆子挡在了未央身前。

而未央勃然大怒,喝道:“放肆,我乃大秦公主。”

沙提烈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公主?我是左贤王,你是公主,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你我门当户对啊。”

嘴上这么说,他也知道,要是玷污了公主,哪怕自己是使者也得死。

反正中原的宫女也很漂亮,就先尝尝宫女的滋味,等来日灭了大秦,再品尝公主也不迟。

于是他看向司琴:“她是公主,那么你总是宫女了吧?”

未央一脸冷静的说道:“此乃我胞妹,同样是公主。”

沙提烈呸了一声:“放屁,看她的衣着首饰,和你大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公主?”

随后,他一把将司琴拽了过去。

未央抓起桌上的杯盘,没头没脑的向沙提烈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司琴也在大声呼喊:“快来人,匈奴使者行凶。”

可惜,这地方太偏僻,根本没有回应。而未央又是个弱女子,虽然在旁边一个劲的拍打沙提烈,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沙提烈反而哈哈大笑:“宫女伺候本王就寝,公主为本王捶背,不虚此行,哈哈。”

他手上一用力,将司琴的裙子撕下来了一半。

就在这时候,砰地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

沙提烈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正好看见了李水那张脸。

“呀!”

沙提烈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向后面退。

这个李水把他整的太惨了,他看见之后就想躲开。可是退了一步之后,沙提烈忽然想起来,这个李水也就是阴谋诡计多一点罢了,论武力,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可惜,已经晚了。生死搏斗,哪容人犹豫?

李水手里面攥着一块石头,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砸在沙提烈脑袋上,快的像是闪电一样。

沙提烈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闷哼一声,重重的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生死不知。

司琴看着溅了满脸血的李水,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想:“又……又一个混世魔王?”

她想跑,可是双腿发软,已经走不动了。

第五十章 匈奴人的对策

李水踢了沙提烈一脚,见他只是晕过去了,倒也没有死,于是松了口气。

他不想杀沙提烈,毕竟是一国使者,关系重大。此人的生死,还是由皇帝亲自定罪比较好。

如果刚才情绪激动,下手重了,杀了他也就杀了。现在他已经倒地了,李水暂时没有补刀的想法。

李水将外袍脱下来,披在了司琴身上。然后带着她和未央从小屋走出来了。

那里面毕竟躺着一个沙提烈,实在是太有碍观瞻。

未央看着李水,嘴唇颤抖了两下,忽然哭起来了。

未央一哭,司琴也想起来,刚才何等的惊险,何等的吓人,顿时也哭起来了。

李水有点手忙脚乱,哭笑不得:“你们别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样了呢。”

哄女人,李水最没有经验了。上一世是个穷鬼,没有哄女生的机会。这一世,倒是有钱了,可是忙的要命,自从重生以来,每天都在炼丹,也接触不到女性啊。

要不然,把肩膀借给未央哭一会?

这种想法,李水也只是想想罢了。知道一旦这么做了,恐怕会被人扣上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不仅自己要完蛋,未央也得倒霉。

李水想了想,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布包,递给未央了。

未央抽抽噎噎的问道:“这是何物?”

李水笑到:“送你的礼物。”

未央的心有点乱:“礼物?平白无故,为什么送我礼物?”

她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上好的丝绸,丝绸中间,包裹着什么东西。打开之后,就看到了馒头。

“呀,是馒头。”未央脸上依然带着泪痕,可是表情却欢喜起来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就是为了给你送此物,才撞破了沙提烈的奸计,真是惊险啊。”

想起沙提烈来,未央又哭起来了。

作为一国公主,其实未央已经很淡然了。可刚才毕竟太吓人了,到现在她的手都有些发抖。

李水只好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尝尝?”

站在室外吃东西,未央还真没尝试过,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再加上周围又没人,那就试试吧。

她分了一个馒头,递给了司琴。

司琴这时候早就猜到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槐谷子。

她连忙向槐谷子行了一礼,表示谢意。

未央捧着馒头咬了一口,忽然咦了一声,惊奇的发现,这馒头里面,其实是裹着菜肴的,好像有肉,好像有葱,好像……

未央又咬了一口,她从来没想过,馒头和菜肴这样搭配,居然别有一番滋味。它甚至比馒头还要好吃数倍。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此物和馒头外表很像,内里却不同。它有个名字,叫包子。包裹之意。”

未央吃了几口包子,压了压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她微微一笑,向李水说道:“这包子,内外相异,就譬如槐大人一般。外在放荡不羁,内中却另有乾坤?”

李水一本正经说道:“在下更像馒头,表里如一。忠君爱国,一心向善。”

聊了几句,两人忽然发现,司琴一直死死的盯着包子,动也不动。眉头紧皱,满脸愁容,似乎有心事。

未央有点担心的问道:“司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

司琴指着咬开的缺口,一脸不解的说道:“奴婢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包子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缺口。这菜肴,是怎么放进去的?”

李水:“……”

等他们两个吃过了东西,也定下心神来了。

司琴问未央:“公主,那个沙提烈,怎么办?”

未央淡淡的说道:“先将他抓起来再说。”

片刻之后,未央叫来了一队秦兵,将满脸鲜血的沙提烈,五花大绑起来,关在宫中,由人严加看管。至于他如何处置,则由皇帝定夺。

沙提烈被抓,是秘密进行的,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迅速的被匈奴人知道了。

黑山快要急疯了:“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平安到了今天,明日就要离开了,怎么还是出事了?”

沙提烈擅闯宫闱,惊吓了未央公主的事,已经报告给了嬴政。

嬴政冷笑连连,接连重复了几句:“匈奴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向身边的小宦官说道:“宣丞相王绾,廷尉李斯,中车府令赵高觐见。共议如何处置沙提烈。”

小宦官应了一声,匆匆跑了。

这三个人,本就在宫中出席宴会,所以很快就被找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商量沙提烈的事,小宦官就报告说:“匈奴副使黑山求见。”

嬴政冷笑了一声:“这必定是为沙提烈求情来了。不见。命李信、槐谷子二人,带一队秦兵,牢牢看住匈奴人,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李斯几个人顿时一惊,从这个用人上面,就看出来嬴政的心意了啊。这是不肯与匈奴善罢甘休了。

小宦官应了一声,转身要走。王绾连忙叫住他,然后向嬴政说道:“陛下,李信脾气暴躁,槐谷子行事无常。由这两人看管匈奴使者,必定要出事啊。以老臣之间,不如派出奉常寺奉常。奉常年老持重,由他主持大局,想必稳妥一些。待陛下有了决断,再处置匈奴人不迟。”

嬴政略微沉吟了片刻,就点了点头:“那就以奉常为主。李信、槐谷子为辅,看管匈奴人。”

小宦官匆匆走了,跑去传令。

很快,匈奴人被集中起来,和昏迷不醒的沙提烈关在了一块,周围被秦兵团团围住,严加看管。

这些匈奴人,侵扰中原的时候,个个凶悍无比,可是到了现在,都有点害怕了。

黑山也有点六神无主,问道:“事已至此,你们有何打算?”

那些匈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没主意了。

其实黑山也知道,这些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比较在行,至于其他的,实在不怎么样。

倒是朱须尔,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机灵的。

果然,朱须尔站出来说道:“在下的祖父,曾经与中原人通商,对中原了解一些。依在下看来,大人不必惊慌,也没有必要惊慌。秦人摆出这副架势来,就是为了吓唬我等。”

“诸位冷静的想一想,左贤王有罪吗?没有啊。他只是撕破了一个宫女的裙子而已,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左贤王是主,宫女是奴。主人即便强要了女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撕破裙子呢?”

周围的匈奴人都点了点头。

黑山沉吟了一会,也微微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个道理。由此可见,左贤王虽然有过错,但是并不太严重。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之前我有些惊慌失措了。”

朱须尔说道:“所以,呆会与秦人交涉的时候,我等不可以太软弱。中原人狡猾的很,欺软怕硬。我们一旦软弱,他们就会给我们罗织罪名,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匈奴人纷纷点头。

第五十一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匈奴人在屋子里面商议的时候,李信和槐谷子已经赶到了。

他们发现奉常坐在外面,一脸忧虑。

李信老远就说道:“奉常大人勿忧,我兄弟二人前来助你。”

奉常脸上忧虑的神色更重了。这两位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无风三尺浪,唯恐天下不乱。

奉常叹了口气,有点不解,为什么陛下让这两个人来看管匈奴?他们和匈奴凑到一块,那肯定要出事啊。

如果陛下要把事情闹大,为什么又让自己来呢?一边添柴,一边灭火,这是什么道理?

等李信和槐谷子走近了之后,奉常对他们两个说道:“陛下有令,看管匈奴的事,以我为主。你们两个不要激化矛盾,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开口。”

李信顿时有些不快。这几日他一直磨刀霍霍,想要杀匈奴人,现在有了天赐良机,奉常却连话都不让自己说?

旁边的李水向李信挤了挤眼睛,笑眯眯的说道:“李兄,奉常大人的弦外之音,你没有听出来吗?”

李信纳闷的问:“什么弦外之音?”

奉常自己都有点纳闷:“我有弦外之音吗?”

李水自信的说道:“在下却听出奉常的意思来了:能动手,就不要废话。”

李信眼睛一亮:“原来如此啊。”

奉常差点吐血:“我是这个意思吗?”

他求爷爷告奶奶一般,又是讲天下大势,又是讲皇帝正在商议对策。总算把李水和李信安抚住了。这两个人答应尽量忍耐,不再轻举妄动。

这时候,伏尧公子也来了。

他先向李水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沙提烈何在?”

李水指了指后面一间屋子,说道:“被关在那里,昏迷未醒。我和李信都被下了严令,不可动手。至于公子,就没有妨碍了。”

奉常顿时头疼起来了。

他拉住伏尧,苦口婆心的说道:“陛下正在与丞相商议,如何处罚此人,公子可不要坏了大事。”

伏尧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家姊令我来探问消息,随时向她汇报。”

这时候,黑山从房中走了出来,向奉常行了一礼,说道:“我等要见皇帝。”

奉常淡淡的说道:“皇帝有要事,不见匈奴人。”

黑山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无妨,我等可以去皇帝陛下的门口等候。大人,请务必准许我的请求,我们要表示诚意。”

奉常想了想,觉得黑山可能是想要谢罪道歉,让他去门口等着,也算是一种态度。

于是奉常点了两个秦兵,吩咐道:“尔等去通报皇帝,快去快回,不可怠慢。”

两个秦兵应了一声,迅速的走了。

奉常淡淡的说道:“回去等候吧,若皇帝允许,本官自会知会你一声。”

黑山点了点头,又回到房间中去了。

他现在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因为匈奴人已经达成共识了,自己会据理力争,绝不退缩。按照他对中原人的了解,这件事不难解决。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自乱阵脚。

这些日子,他也打探明白了。秦人没有与匈奴开战的意思,因为大秦刚刚统一,自己内部,并不安稳。内忧没有解决,自然不想生出外患来。

既然大秦不敢开战,那必然就不敢杀害使者。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黑山回去之后,李水对李信说:“你猜,匈奴人要如何表达诚意?”

李信想了想,说道:“或许要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不过皇帝陛下最痛恨人长跪不起,名为哀求,实为胁迫。黑山真这么做,怕是没有效果。”

李水说道:“又或许是金银珠宝。不过大秦富庶,胜过匈奴百倍,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

奉常在旁边说道:“或许是割让土地。陇西以北,河套以南,有一块河南地。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华夏故土。匈奴人趁着七国纷争,强占了去,陛下一直想要收回。”

“若匈奴人以地赎罪,或许陛下就答应了。不过……老夫倒觉得,匈奴人未必会这么舍得。”

伏尧没有发言,而是将猜测认真的记了下来,告诉了身边的小宦官,让他飞奔回去,给未央报信。

…………

议政殿,嬴政和三位大臣,正在商议如何处罚匈奴人。

嬴政说道:“朕欲斩杀匈奴使者,诸卿以为如何?”

王绾急道:“万万不可。陛下需从长计议,不可做意气之争。”

嬴政问道:“为何不可?”

王绾说道:“其他人杀了也就罢了。可匈奴正使,乃是左贤王,头曼单于爱子。若杀了他,头曼必定要兴兵。”

嬴政冷笑了一声,心想:“若兴兵,朕未必便怕了他们。大秦虎狼之师,纵横天下,有何畏惧?”

王绾似乎知道嬴政在想什么似的,他苦笑了一声,劝说:“陛下。自东周以来,连年征战,天下已经疲惫不堪啊。赖陛下威德,四海归一,然而六国之地,尚不安稳,诸豪强思恋故国,蠢蠢欲动。”

“且南方有百越,岭南有南越,尚不驯服。若大战一起,内忧外患,一齐发动,如之奈何?”

嬴政不快,说道:“依丞相之见,臣要忍气吞声了?”

廷尉李斯站出来,说道:“陛下,依律行事便可以了。既不必孤注一掷,引发大战。又不必忍气吞声,甘受屈辱。”

嬴政问道:“依律该当如何?”

李斯说道:“依律,沙提烈当罚为隶臣。”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点无语。

隶臣就是奴仆。堂堂的匈奴左贤王,怎么可能做奴仆?这种奇耻大辱,必定引来头曼的报复。可杀而不可辱啊,还不如杀了左贤王。

李斯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补充道:“不过,沙提烈身份高贵,又是使者、客人。况且不曾得逞,可以酌情从轻处罚。”

“臣已经详细问过了,当日他想要行不轨的人,并非大秦公主,而是一个叫司琴的宫女。可见沙提烈此人,倒也畏惧天威,不敢太过分。未央公主,只是适逢其会,恰好在场,所以受到惊吓,其实并无危险。”

“故而,依臣之见,将沙提烈痛打五十大板。令他交出十名匈奴人,留在大秦做隶臣,替他赎罪。至于他本人和其他匈奴人,放回去也就罢了。”

“如此一来,头曼单于,必定感激不尽。而我大秦,可以徐徐拷问这十名匈奴人,得知匈奴的底细。将来陛下厉兵秣马,做好了准备,可以一举平定匈奴。到那时候,这沙提烈也逃不掉。”

嬴政缓缓点头:“有理,廷尉议是。”

这时候,有秦兵禀报,说黑山等匈奴人,想求见皇帝,当面谢罪。

嬴政说道:“宣他们过来吧。”

片刻之后,匈奴人浩浩荡荡的来了。李水、李信、奉常三人,也跟在后面。至于伏尧,也浑水摸鱼的到了大殿之中。

嬴政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昨日受到惊吓的,乃是伏尧的姐姐,一母同胞。他来这里旁听,也可以理解。

等匈奴向嬴政行完礼之后,嬴政淡淡的问道:“沙提烈可醒过来了?尔等打算如何谢罪?”

黑山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左贤王何罪之有?难道在中原,主人撕破奴仆的裙子,也要治罪吗?”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都有点纳闷:“这匈奴人的态度,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嬴政面色顿时一沉。

赵高在旁边厉声说道:“撕破自家奴仆的裙子,和作为客人,撕破主人家的裙子,一样吗?”

黑山躬身说道:“自然是不一样的。只是在下觉得,这只是有错,而非有罪。左贤王方才已经醒了,在下和他商议一番,决定对皇帝表示歉意,并做出一些补偿。”

嬴政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如何补偿?”

黑山说道:“我等知道,中原人最重名节。宫女被撕破裙子,已为不贞之人。当日公主在场,虽未受到染指,然而亦有不贞之嫌疑。传扬出去,颇为难听。”

“因此,左贤王决定,为表诚意,愿意迎娶公主为正室,迎娶宫女为侧室。以全其贞节。请陛下答允。”

第五十二章 求亲还是求死【求推荐票】

黑山的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秦人都愣住了。

李信问李水:“槐兄,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是在,求亲?”

李水说道:“你听错了,他们没有求亲,他们要强娶。”

李信呸了一声:“好大的狗胆。”

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摸腰间的佩剑,但是摸了一个空,因为面见皇帝,不可携带兵刃,佩剑留在外面了。

黑山注意到皇帝的表情有点不对劲,顿时心中一沉,心想:“莫非我的猜测错了?中原人有这么大的魄力,敢得罪匈奴?不可能啊。”

就在黑山犹豫的时候,朱须尔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了。

其实提亲的策略,还是他朱须尔提出来的。只因为黑山是副使,所以这个立功的机会便交给他了。

现在黑山不说话,自己就当仁不让,替他说上一番了。想必左贤王娶到大秦公主后,论功行赏,自己肯定有一番大富贵。

想到这里,朱须尔精神抖擞,大声说道::“左贤王乃匈奴王子,与大秦公主,正好门当户对。两家一旦成亲,大秦与匈奴,就变成了亲家。”

“从此以后,边关不再有战事。大秦不用时时担忧,匈奴健儿南下牧马。甚至如果大秦内部不稳,匈奴可以派出一支兵马,帮助陛下平定叛乱。”

“若陛下不答应,左贤王倒无所谓,只是公主殿下清誉受损,就有些可惜了。”

朱须尔面带微笑,说道:“故而,出嫁公主,对大秦而言,乃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喜事,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嬴政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李信何在?”

李信莫名其妙的站出来,说道:“臣在此。”

嬴政解下腰间佩剑,掷给李信,喝道:“替朕斩下这大胆狂徒的头颅。”

李信想也没想,顺手拔出宝剑,向朱须尔劈过去。

朱须尔吓得魂飞魄散,向后接连退了几步,但是李信是何等样人?岂能让他逃了?

几个呼吸之后,利剑划过朱须尔的脖子。只听见噗的一声,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黑山,吓得面色苍白。

他低着头,藏在人群中,唯恐嬴政想起自己来。

李信将宝剑擦拭干净,还剑入鞘,双手捧着还给了嬴政。

嬴政慢条斯理的将宝剑系在腰间,淡淡的说道:“来人,将尸首抬下去。”

有几个小宦官走进来,抬走了朱须尔的尸体。又打来了水,清洗地面。

匈奴人个个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了。

嬴政气定神闲,又问了一遍:“尔等,打算如何谢罪?”

这一次,黑山可不敢再说什么求亲的话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嬴政喝道:“匈奴副使,尔等打算如何谢罪?”

黑山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跪倒在地,说道:“任凭,任凭陛下发落。但愿陛下念在左贤王懵懂无知,醉后失去理智。实在是无心之过。求陛下饶命啊。”

“我等愿意交出所有随身财宝。待回到北方之后,还可以送来良驹千匹,牛羊无数。”

说到后来,黑山几乎都带上哭腔了。

他是怕了,真的怕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朱须尔,就在自己身边,人头落地了,这是何等的震撼?

嬴政看着黑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就不应该和这些蛮夷废话。

他对李斯说道:“匈奴使者,除正使沙提烈,副使黑山以外,其余人等,全部扣留,罚为隶臣,终身不得赎。”

“沙提烈、黑山重责百杖,断趾、黥面。罚做苦役。”

“另外,你修书一封,将此间事告知头曼。令他早日将良驹与牛羊送来。三十日内,朕收到牛羊良驹,则放还沙提烈二人,否则,斩首示众。”

“另外,传朕命令,令镇守边地的蒙氏兄弟,做好准备。若匈奴驯服,倒也罢了。若敢有异动。立即发兵。先取河南地,再夺阏氏山。若能寻到单于王庭,则一击灭之,永除后患。”

黑山听得面色苍白,身体一个劲的发抖。

太疯狂了,中原的皇帝太疯狂了。匈奴叩边,想的只是劫掠一番罢了,而中原人,心心念念的,居然是灭掉匈奴一族。

还有,自己居然要被断趾黥面。断趾倒也罢了,黥面却是在脸上刺字,这副模样回到匈奴,还如何见人?岂不是要成为笑柄?也许单于一怒之下,会杀了自己。

黑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哀求不已。这次是真的哭了。

嬴政却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匈奴人被带下去了。

王绾几个人苦笑了一声,也只好接受了皇帝的决定。接下来,他们有的忙了,需要调集粮草,需要准备武器,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此时征伐匈奴,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是一定要战的话,大秦倒也不惧。

这时候,李水躬身说道:“陛下,臣觉得,对沙提烈的处罚有些不妥。这人要是回到了匈奴,必定对我们心怀怨恨。况且,万一他胡言乱语,影响了公主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都笑了。

嬴政说道:“这几日,你数次捉弄沙提烈。你以为他回去之后,便不会怨恨大秦吗?他在咸阳屡次醉酒,胡言乱语,荒唐可笑。大秦百姓,人人皆知。即便他回到北方,传播谣言,又有几个人肯信?”

李水恍然大悟,然后又说道:“然而,陛下扣留沙提烈作为人质,命单于用牛羊来换。哪怕单于肯将他换回去,恐怕也要大怒,这样一来,沙土烈恐怕就要失宠了。”

“臣听闻,此人还有一个兄长,名叫莫顿。沙提烈失宠,将来继承单于之位的,很可能就是莫顿。”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槐大人和沙提烈斗了几日,还斗出来了交情不成?他丢了单于之位便丢了,与我大秦何干?”

李水说道:“敢问丞相大人,沙提烈此人如何?若此人做了单于,匈奴会如何?”

王绾说道:“沙提烈蠢笨如猪,此人掌控匈奴,则北地不足为患。”

李水说道:“正是如此。而他的兄长莫顿,有胆识,有谋略,冷酷无情,常有弑父之心。若此人做了匈奴之主,必成我中原大敌。因此,这单于之位,一定要归沙提烈。”

众人恍然大悟。

嬴政有些不快,说道:“以你的意思,朕还不能处罚沙提烈了?”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处罚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要处罚的隐秘一些,不要让匈奴人知道。比如……”

李水偷偷瞄了赵高一眼,然后说道:“比如……宫中有一种刑罚,叫做腐刑,又叫宫刑。受此刑后,便心无旁骛,不思男女之事。这沙提烈,意图秽乱宫闱,若让他受宫刑,好像挺合适的。而且这受刑的地方比较私密,只要他不主动展示,谁也不知道。”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槐谷子,挺狠啊。”

赵高站在不远处,格外的幽怨:“好你个槐谷子,你说宫刑就罢了,屡次偷看我是什么意思?”

其实李水提这个建议,也不是心血来潮。后来的汉武帝,就曾经阉割了屡次犯罪的楼兰王子。所以……李水也算是受到了汉武帝的启发吧。

李信在旁边忽然笑道:“这宫刑好啊。将来沙提烈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单于,却死活生不出孩子来。等他一死,匈奴贵族必定要为单于之位大打出手,也许会四分五裂吧?到那时候,我大秦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其平定。”

王绾也说道:“头曼单于不知道沙提烈受辱,也就不会开战,我大秦则可以从容准备,将来一旦打起来,就更有把握了。”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依槐谷子的建议。将沙提烈、黑山二人的刑罚改一改,断趾黥面就不必了,改为施以宫刑,直接放还匈奴。至于给头曼单于的信,要写的客气一些,不要伤了沙提烈的脸面。”

朝臣们都答应了,人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在这一刻,大家都有一种感觉:“我好像变损了,我好像被槐谷子附身了。”

唯独赵高,忽然生出来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第五十三章 未央的赠礼

这一日,最忙的不是匈奴人,也不是大秦的朝臣,而是宫中的宦官。

未央提前叫来了十几个宦官,在皇宫各处,打探消息。

小宦官们气喘吁吁,在一天之内,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最后他们都大汗淋漓,跑的越来越慢。

消息像是流水一样传过来,未央的心情也起起伏伏,时上时下。

“报……禀报公主,陛下命奉常寺奉常为主,李信、槐谷子为辅,共同看守匈奴人。”

“报,三位大人猜测,匈奴人可能要献上财宝、马匹、河南地,以求免罪。”

“报。匈奴使者黑山,惶恐不安,请求拜见皇帝,当面请罪。奉常大人已经应允。”

时间不长,就接连有三个小宦官跑过来,向未央报告了情况。

虞美人在旁边说道:“这些匈奴人,倒也还知道害怕。”

未央嗯了一声,说道:“若他们肯割地赔款,就此饶了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的司琴也点了点头。

未央向司琴笑道:“若你的半幅裙子,能换来河南地。你这丫头,恐怕要名垂青史了。”

司琴的眼睛顿时一亮。

得益于孔子的郁郁不得志,这时候礼教、贞节之类的观念还没有那么严格,否则的话,司琴非得上吊以示清白不可。哪能像现在这样,积极的畅想对方的赔偿。

就在几个女人闲聊的时候,接下来的情报就急转直下了。

“报,陛下与李斯等大臣商议后认为。沙提烈毕竟是匈奴使者,远来是客,不宜太过苛责。拟打沙提烈五十大板,扣留十名匈奴为隶臣,其余放还。”

未央一听这话,顿时大失所望。这和之前割让河南地,赔偿金银,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司琴叹了口气,苦笑着缓和气氛:“看来,奴婢是不能名垂青史了。”

虞美人在旁边说道:“扣留十名匈奴为隶臣,也还算公道,没有伤了咱们的面子。”

事到如今,未央也只好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闷闷不乐。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结果就在这时候,有小宦官面色惶恐的跑进来,说道:“公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未央吃了一惊,直接站了起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难道父皇要给沙提烈免罪不成?”

小宦官说道:“不是,刚刚伏尧公子命奴婢来回报。说匈奴人向陛下提亲了。”

未央有点呆滞:“什么?提亲?”

那小宦官说道:“匈奴人说,沙提烈玷污了公主与司琴的名声,心中愧疚。于是决定迎娶公主与司琴,与大秦结为秦晋之好,以此作为补偿。”

未央气的脸色通红:“匈奴人如此放肆。”

她又问:“父皇怎么说?”

那小宦官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小人忙着报信,没等到陛下表态,就跑来了。”

未央气的差点晕过去:“莫非你成心要急死我?”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什么规矩了。未央快步向议政殿的方向走过去。

虞美人慌张的在身后叫了她一声,但是未央充耳不闻。无奈,虞美人只好由司琴搀扶着,快步跟在后面。

当未央走到议政殿附近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水那班人从大殿中出来。

这些人个个神色古怪,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他们有意无意的,都和李水保持距离,好像担心李水把一身毛病传染给他们。

未央定了定神,向朝臣们行了一礼。

朝臣看到未央公主,也都是一愣,然后慌忙还礼。

未央问道:“诸位大臣与陛下商议的如何了?匈奴人怎么处置?”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好说。

未央公主,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如果对着她大谈宫刑,岂不是有玷污的嫌疑?

更何况,沙提烈受宫刑,乃是绝密之事。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在场的几个朝臣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利用沙提烈搅乱匈奴的计划就失败了。

所以,朝臣们个个一脸尴尬,谁也不说话。

未央公主一见他们这幅态度,顿时心中一沉:“莫非,父皇已经答应了匈奴人的求亲?用我这个女子,来安定边关?这些朝臣进谏了吗?不不不,他们不会进谏的,他们一向主张,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呢?我要嫁去草原了吗?苦寒之地,风雪连天。茹毛饮血,与肮脏粗鲁的匈奴人,共处一室?不不不,听说匈奴人连房屋都没有,是住在帐篷中的。天呐,这可怎么办?”

未央觉得身体有点无力,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然后问李水:“槐大人,我听说匈奴人求亲,陛下答应了吗?”

李水连忙摇头,说道:“陛下并没有答应。岂止没有答应,还命李信将军,提剑斩了那提亲的狂徒。陛下对公主舐犊之情,令人羡慕又敬佩啊。”

未央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然后她又问道:“那么,陛下怎么处罚沙提烈?”

李水挠了挠头:“这个嘛……”

那些朝臣都是人精,见未央公主抓住了李水一个人问,都趁此机会,纷纷告辞,迅速的溜走了。

未央也不管其他人,只盯着李水,皱着眉头问:“莫非不处罚他了?”

伏尧在旁边说道:“本来是要斩趾、黥面的。还要把他们扣为人质,让匈奴单于用牛羊和良驹来换人。”

未央心中一动:“这很好啊。不过,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后来呢?”

伏尧一脸得意的说道:“后来,被我师父给劝住了。不斩趾,也不黥面,直接放回去,牛羊良驹都不要了。”

未央脸色一白,问李水:“槐大人,为何要如此?沙提烈辱我,就这样算了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这个……陛下对沙提烈,另有处罚,只是这处罚关系到一件大事,不便详告。”

未央干脆扭过头去,问伏尧:“陛下对沙提烈有什么处罚?”

伏尧挠了挠头,说道:“似乎是一种刑罚,我也没有听懂,叫什么……宫刑。据说受此刑之后,再也不思男女之事。”

未央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红了。再看看旁边面带尴尬,似笑非笑的李水,未央掉头就走。

结果走了几步之后,她又返回来,从身上取出来一把木折扇,说道:“先生请我吃了仙界之物,一直未曾感谢。今日又重罚沙提烈,替我出气。未央无以为报,小小礼物,聊表寸心。”

随后,她把扇子塞进李水手中,快步走了。

李水拿着扇子,有点哭笑不得。

就送我一把扇子?哪怕你送我几斤黄金,几座宅院也好啊。

李水打开扇子看了看,这折扇是木头制成的,因为秦代没有纸,所以扇叶全是木片。

木片上面雕着一些花苗鱼虫,看起来很精致。

角落中还有一首诗,似乎是用大篆写成的。这种字比小篆还难认,李水有点看不太明白。

旁边的伏尧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李水没好意思问。

老师问学生,这成何体统。万一自己高大的形象破灭了,还这么利用伏尧走上人生巅峰?

忽然,一股异香扑鼻,李水把扇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顿时又惊又喜:“檀香木?这是檀香扇啊,价值连城。”

旁边的伏尧,看见李水拿着扇子闻个不停,已经呆了:“师父的表情,好猥琐啊。不不不,师父乃世外高人,不在乎世俗眼光。心中有想法,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从不遮遮掩掩。非有大智慧,大魄力,绝不敢做这种事。嗯,师父真乃当世高人也。”

第五十四章 大秦是你的后盾

按照计划,今天沙提烈要启程回草原了。但是他走不了,因为他被人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这屋子没有窗户,四面不透风,点着一盏怪模怪样的灯。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味道,闻起来像是酒,但是比酒更浓烈。

仙酒?这东西就算不是仙酒,估计也差不多了。想起仙酒,沙提烈就一阵头痛。

其实沙提烈猜的没错,他闻到的,是酒精的味道。

今天,沙提烈要接受一项手术。

咸阳城最有经验的刘二主刀,李水带着酒精在旁边帮忙。

沙提烈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看到李水就心里发慌,他近乎哀求的说道:“槐大人,小王错了,小王愿意交出千匹良驹,牛羊无数,求你放小王一条生路,好不好?”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事后你可不要食言啊。”

沙提烈大喜过望,说道:“小王决不食言。”

李水点了点头,转身对旁边的刘二说道:“动手。”

刘二熟能生巧,已经扒了沙提烈的裤子。

沙提烈又惊又怒:“槐谷子,你方才已经答应了本王……”

李水不耐烦的说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决不杀你。”

刘二已经开始干活了。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

伴随着沙提烈的嚎叫声,刘二对李水说道:“槐大人,小人是咸阳城最好的刀手。然而,在小人刀下活下来的人,依然不过六成而已。万一匈奴人死了,岂不是大罪过?”

李水晃了晃手中的酒精,说道:“无妨,有了这东西,他活下来的可能有九成。”

突然,刘二哎呦一声,说道:“割的深了。”

李水问道:“深了会怎么样?”

刘二说道:“恐怕小解有些不方便,平时一用力,有可能尿裤子。”

李水说道:“无妨,左贤王以后不用力也就是了。”

一刻钟后,刘二已经干完了活。李水直接将酒精倒在了伤口上。沙提烈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刘二也不管他,麻利的缠好了伤口。然后对李水说道:“这三天很要紧,小人会在这里亲自看着。三天之后,若此人能活下来,那就无妨了。”

李水点了点头,带着剩下的酒精走了。

这三天时间,沙提烈又是哭,又是骂,整个人颓废不已,绝望不已。

他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变得很迷茫,很无助。

“不是说,中原乃礼仪之邦吗?中原人乃翩翩君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草原上也没有这么残酷的刑罚啊。”沙提烈欲哭无泪。

旁边的刘二很惊奇的看着他:“匈奴人果然是蛮夷,身上很是有一股蛮力。三天水米没沾牙,居然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傍晚时分,李水来了,问刘二:“人怎么样了?”

刘二拱手说道:“此人活下来了。再静养十几天,便可以安然无恙了。”

李水点了点头:“活下来就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李水进了屋,坐在沙提烈床边。

沙提烈被绑的死死的,两眼呆呆的看着房梁。骂了三天,他已经接受了现实,现在已经心灰意冷,生无可恋,懒得再骂李水了。

李水对沙提烈说道:“尊驾这幅样子,回到草原怕是有些不妥啊。若头曼单于得知你受了宫刑,单于之位,恐怕要传给他人了。”

沙提烈呵呵冷笑了一声。

李水叹了口气,又说道:“如此说来,单于之位,一定是莫顿的了?我听说莫顿此人,凶狠狡诈,一旦他得了大位,必定会杀了你。”

沙提烈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李水挠了挠头,对他说道:“对你处以宫刑,乃是遵照大秦律法。可是害你失去单于之位,继而失去性命,大秦也有些过意不去,因此想要补偿你一番。”

沙提烈慢慢的转过头来,阴沉的问:“还能如何补偿?”

李水说道:“大秦厚道啊。陛下已经下令,你受宫刑之事,谁也不许传扬出去,违令者斩。如此一来,你还是头曼单于最宠爱的儿子。”

“不仅如此,大秦会对你提供帮助。有朝一日,你若争夺单于之位,大秦会遥相呼应,配合着给你造势。”

“总之一句话,既然你的根在大秦,大秦就不拿你当外人了。无论天涯海角,你走到哪里,大秦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沙提烈听得云山雾罩,不过大概意思是明白了。大秦,有意帮助他做匈奴单于。

沙提烈苦笑了一声:“我已然变成了废人,做单于还有什么意思?”

李水摇了摇头:“不然,大王应该这么想。既然大王已经做了废人,又舍不得死。那总要有些追求。醇酒美人,估计你日后是没有兴趣了,那就追逐权力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感,也是很不错的。”

沙提烈沉默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

十天之后,沙提烈能拄着拐棍,在院子里缓缓行走了。

这时候,他见到了黑山。黑山靠着墙根,正一脸呆滞的晒太阳。他和沙提烈前后脚,都接受了宫刑。只是彼此不知道罢了。

当黑山看到沙提烈走路的姿势,顿时心中一动,有一种看到同类的欣喜。

这时候,沙提烈做贼心虚的说道:“本王,被他们打断了脚。”

黑山顿时神色一黯,有些失望,有些嫉妒的苦笑了一声:“断脚无妨,断了,总能再长好。断脚好啊。”

这话也勾起了沙提烈难堪的往事,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断脚,总还能再长好。”

随后,他又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若别的地方,也能长好,那就好了。”

沙提烈摇着头回到了自己房间。

黑山直到他离开了,才抓住旁边的木棍,一瘸一拐的,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他下定了决心,自己的耻辱,绝对不要让沙提烈知道,绝对不要让草原上任何人知道,自己要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夜深人静,黑山坐在黑暗中,正在默默的思考自己搜集来的情报。

大秦的关隘,大秦的兵力,大秦的各处要道。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禀报单于,率领大军,一举灭秦。只有杀光了秦人,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才能保守自己的秘密。

想到兴奋处,黑山阴惨惨的笑起来了。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面,沙提烈也没有睡着。

受刑之后的人,总是很敏感的。他正在回忆着白天的一幕幕。

当时,黑山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奇怪啊。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回到草原之后,他会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

如果父王知道自己受了宫刑,那就全完了。受尽嘲笑,性命不保……

沙提烈打了个寒战,满头大汗的想:“黑山,到底知道不知道我的秘密?”

第五十五章 臭味相投

数日时间,转眼已过。沙提烈和黑山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虽然骑马有点不方便,但是躺在马车上赶路,还是可以的。

于是嬴政下令,尽早把匈奴使者送回去,以解沙提烈思乡之苦。

诏令下达之后,李信奉命率领一队人马,护送着马车,出了咸阳城。

咸阳城外,李水依依送别。

整个大秦,出现在城外的官员,也只有李信和李水两个。其他的朝臣,要么不屑于来,要么懒得来。

总之,似乎没人再把这两个使者当回事了。即便是奉常,也没心思再做面子上的文章。

李水把沙提烈拉到旁边,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大秦有一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还有一句古话,叫患难见真情。”

“我和李信大将军,一直与你针锋相对,没想到如今要离开了,却只有我二人送别你们。足见我们两个人的深情厚谊啊。”

沙提烈连连点头,唯唯诺诺:“是啊,是啊。”

李水又说:“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前呼后拥,何等的威风?那时候,整个咸阳的官吏都在迎接你们。现在你不幸失了势,他们都不见了。还是我和李信大将军在亲近你。日后,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这两位朋友啊。”

沙提烈唯唯诺诺:“一定,一定。”

李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吧。”

沙提烈看了看身后的咸阳城,胡思乱想:“千里?”

两人就要上马车的时候,沙提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匆匆跑过来,小声对李水说道:“来的时候,匈奴有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这可如何交待?”

李水说道:“这还不简单?就说被东胡人劫杀了。”

沙提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就上了马车。

一路上,沙提烈和黑山都有点沉默。

来的时候,两人无话不谈,回去的时候,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尴尬。

黑山干咳了一声,说道:“在下记得,大王性格直率,喜欢侃侃而谈。现在,怎么越发沉默了?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沙提烈猛地一惊:“他在暗示我吗?他发现我的变化了?”

这一路上,沙提烈都在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从来不敢多喝水,就是担心小解的时候被人瞧见。

他也不怎么下马车活动,就是担心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引起黑山的怀疑。

可是现在,黑山一脸古怪的盯着他,笑容很是可恨啊。

沙提烈想了想,说道:“本王出使秦国,涨了一番见识,不想如往日那般,由着性子胡闹了。”

黑山一脸欣慰的说道:“大王能这么想,在下就放心了。受了屈辱不算什么,只要能磨砺性子,那也就值了。”

沙提烈的一颗心,顿时凉了:“完了,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受了屈辱。还说什么,能够磨砺性子,倒也值了。日你先人,反正不是你受了宫刑,你当然可以说值了。”

沙提烈心中火大,但是他也不想对黑山怎么样。黑山没有把话挑明,他也就只好装傻,只是他看黑山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了。

黑山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点纳闷:“莫非我说错话了?”

接下来,黑山还想没话找话,想要和沙提烈联络一下感情。但是沙提烈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黑山有些郁闷。

他的身体已经残缺,开始的时候,也想过要死。但是渐渐的,观念就转变过来了。人生在世,未必只有娶妻生子这一件快意事。

还可以建功立业,还可以受万人敬仰。于是他和沙提烈一样,把目光都转到了权利上面。

沙提烈要争夺的,是单于之位。而黑山血统并不高贵,他不敢奢想单于的位子,他只想做单于的重臣,在匈奴呼风唤雨。

头曼单于已经老迈,所以他要和沙提烈搞好关系。毕竟沙提烈是头曼最喜欢的儿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汗位。

黑山本以为,二人在大秦共患难了一场,应该会格外亲切才对,谁知道沙提烈对他越发冷淡了,真是奇怪。

黑山想了想,低声对沙提烈说道:“小人在大秦……”

沙提烈顿时头痛无比,他现在听到大秦,就觉得全身难受,偏偏这个黑山,还总是不断的说起来。

沙提烈指了指马车外面,说道:“秦兵尚在,慎言。”

黑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数日后,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长城之下。

这长城,还是昭襄王时期修建的。如今这里驻扎着一支秦军,时时刻刻警惕匈奴叩边。

李信纵马站在长城上,看着北方的茫茫草原,叹息了一声,说道:“若陛下给我三千铁骑,我早就荡平了匈奴,何须将士抛家舍业,驻守在这里?”

“放屁,我现在便给你三千人,你敢去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李信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顿时笑了:“是蒙将军啊。”

来人正是驻守北方的蒙恬。

李信看见蒙恬之后,亲热无比,和他勾肩搭背,说道:“你我二人,可是生死之交啊。昔日共同伐楚,结果一场大败,我们被那项燕追的如同丧家之犬……”

蒙恬听得很是无奈,这李信怎么回事?从来不觉得丢人吗?

李信不觉得丢人,蒙恬觉得丢人。他岔开话题,问道:“匈奴使者何在?”

李信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说道:“匈奴使者有什么可看的?一出长城,便是匈奴地界了,这二人是死是活,与我等无关。走走走,咱们去饮酒。”

蒙恬有点无奈,被李信强行拉到了军帐之中。

李信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然后大为嫌弃的说道:“这也叫酒?我在咸阳城喝得仙酒,那才是真正的美酒。”

他又吃了一口饭,噗的一声,全吐出来了:“这也叫饭?我在咸阳城吃的馒头,那才叫仙界美食。”

蒙恬的拳头有点痒,心想:“莫非这家伙,是专程来显摆的?什么仙酒,什么仙界美食?是不是太夸张了?”

李信见他一脸怀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伐楚打败,我身受重伤,躲进了深山之中?”

蒙恬无奈的说道:“记得。”

李信一拍大腿:“我在那里遇到一位奇人,名叫槐谷子,他治好了我的伤。后来大秦一统六国,槐谷子游历到咸阳,我举荐他入宫炼丹。”

“此人当真是奇人啊,曾经梦中遇仙人。做出来的仙酒与美食,令人流连忘返。不止如此,那伏尧公子背生疮疽,也被槐谷子治好了……”

李信一边喝酒,一边兴致勃勃的谈论槐谷子的奇闻逸事。

而沙提烈和黑山,被他彻底忘了。

这两个匈奴使者,已经在马车中等了足足四个时辰。

没有李信的命令,他们不敢越过边境回匈奴。

没有李信陪同,他们也不敢走下马车。

因为周围都是秦兵,常年和匈奴作战的秦兵,人人对匈奴恨之入骨,看见他们两个,一不小心误杀了都有可能。

沙提烈很焦急,觉得自己有点憋不住了。自从受了刑之后,那地方总是使不上力气。

正在烦躁的时候,马车之中,忽然有一股怪味。不远处的黑山面色尴尬:“大王,让你见笑了。在下实在是……”

沙提烈松了口气,黑山先憋不住了?那就好说了。于是,他也畅快淋漓的释放了自己。

第五十六章 两个文盲

马车当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沙提烈和黑山都没有说话,反正再等上几个时辰,裤子也该干了,到时候,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这时候,有个一路跟随李信而来的秦兵护卫,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说道:“李信大将军醉了,吩咐尔等,自行离去。过了长城,便是匈奴之地了,想必你们也认得路。”

说了一句之后,护卫也懒得再理会两个匈奴使者,就扎堆到边军小卒中间,大谈特谈自己在咸阳城的见闻了。

说得最多的,还是近日风头最盛的槐谷子。

在梦中见过仙人?十万钱一杯的仙酒?把王离大将军打了?动不动就要和人赌命?

戍边的秦兵听得心驰神往,越发的想念中原了。

这一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戍边的秦兵思乡,黑山和沙提烈更是思乡心切。得到离开的命令之后,黑山就挣扎着爬起来,坐在了马夫的位置上,一甩鞭子,赶着马车向北方行去。

越过长城之后,黑山使劲松了口气,终于回到匈奴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越来越恨,不由得想:“秦人实在是无礼,居然让我在马车上等了四个时辰。好,等我回去之后,将秦国关防、兵力,详详细细的告诉单于,杀你们一个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黑山就对后面的沙提烈说道:“大王放心,在下回去之后,就禀报单于,今日之耻辱,很快便可以洗刷干净了。”

沙提烈一听这话,惊出来了一身冷汗:“什么?他要禀报父王?禀报什么?自然是我受刑的事了。如果父王知道了,我还怎么继承大位?还怎么保住性命?”

沙提烈越想越怕,他看着黑山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这人该死。

于是他悄悄的向怀中摸了摸,摸出来一把短刀。

随后,他猛地一用力,将这把刀扎进了黑山的后心。

黑山惨叫了一声,跌下马车,他的身子抽搐了两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临死之时,黑山还在遗憾:“可惜,秦国的关防,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单于。”

黑山死了,沙提烈爬到了马夫的位子上,开始打马向北行。

沙提烈回头看了看躺在草原上的黑山。已经有乌鸦在附近盘旋了。

草原上的尸体,不会保存太久的。乌鸦,雄鹰,饿狼,野狗……每一个都会循味而来。

沙提烈低声说道:“黑山、朱须尔,以及每一个被东胡所杀的匈奴人,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这次回去之后,就说服父王,出征东胡。”

至于向大秦报仇,沙提烈根本没想过。就算要报仇,也得等自己继承了单于之位,杀了冒顿之后。否则的话,万一槐谷子那些人把自己的秘密抖出来,岂不是完蛋了?

沙提烈使劲甩了一鞭子,赶着马车向北方奔去。

一刻钟后,沙提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我不认识路啊。”

每一次出门,沙提烈都前呼后拥,从来不需要记路。可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了。

他知道单于王庭在大秦北方,可是……北方也很大啊。

沙提烈想找个人问问,可是茫茫草原,数十日不见人,也是很正常的。

沙提烈有点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怕是要死在故乡了。

…………

秦皇宫中,未央把伏尧叫进了一间小屋当中。

“你师父在做什么?”未央问道。

伏尧想了想,说道:“近日正在教耕户做馒头,因为师父已经答应了父皇,每日为宫中供应数百斤馒头。”

未央又问:“除了做馒头,还在做什么?”

伏尧说道:“做包子。师父种了很多韭菜,说韭菜包子虽然入味,但是食用之后,难免有口气,很是令人烦恼。”

未央又问:“除了做馒头,做包子,还有什么?”

伏尧又说:“烙仙饼。师父说,仙饼分两种,一种为发面饼,一种为死面饼……”

未央有些无奈:“怎么都是吃的?难道他就没想做些别的?”

伏尧一愣,然后马上醒悟过来,说道:“是了。师父吩咐过我,若是旁人问起来,一律回答师父正在炼仙丹。”

“未央,因为你是我阿姊,我才告知你实话,你可不要四处乱说。”

未央气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对伏尧说道:“他就没有提到过……一把扇子?”

伏尧恍然大悟,说道:“你送他的扇子吗?”

未央的脸微微有点红,强装淡定的说道:“是啊。他拿到扇子之后,有何反应?”

伏尧想了想,说道:“当日师父深嗅不止。”

未央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不止?”

伏尧抓过未央的手帕,说道:“就是这样。”

随后,伏尧学着李水的样子,把头埋进手帕当中,贪婪的吸气,动作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未央看的生气,一把将手帕夺过来,想了想,又掷还给伏尧:“不要了,脏死了。”

伏尧也不介意,随手揣进怀里了。

未央皱着眉头说道:“槐大人断然不会如你一般。”

伏尧说道:“那是自然,我师父是何等人物?我虽然努力学他神态动作,可依然不及其万一。”

未央干脆把这话忽略了,然后问伏尧:“你师父,最近有没有提到一首诗?”

伏尧摇了摇头:“没有,我师父从不吟诗。”

未央叹了口气:“算了,你去玩吧。”

伏尧跑了,未央有些纠结。她想起扇子上的诗来,又有点忐忑不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难道……是这诗太直白了?把槐谷子吓到了?不会啊,我只是说,想让他经常进宫,给我带吃的来。他如果想多了,不关我的事吧?”

这一刻,未央真是辗转反侧,心潮起伏。

…………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和李信喝酒。

李信回来的很快,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数日不歇,终于回到咸阳了。

回来之后,先跟自己夫人报了个到,然后沐浴更衣,跑到李水这里来饮酒了。

李信自斟自饮,大叫痛快。

而李水则在旁边把玩未央送她的扇子。他忽然发现,扇子上的花鸟,痕迹较旧。而那首诗,痕迹较新,似乎是刚刚刻上去的。

难道,是未央自己刻的?

李信喝了几杯之后,看到李水的扇子,咦了一声:“这扇子倒是好东西啊。”

李水趁机问李信:“李兄,你认不认字?”

一下把李信问了个大红脸,嚷嚷道:“我怎么会不识字?为将者,岂有不识字的?李某世代为贵族,自小饱读诗书……”

李水大喜,连忙把扇子拿出来,指着上面的诗,问道:“这写的什么?”

李信有点心虚。他认识字不假,可是并不认识扇子上的字。

秦书有八种,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用处不同,写法各异。

一般的贵族,从小饱读诗书,倒也能认识。但是李信自小对读书兴趣不大,认为写字只是为了辅助记事,弄这么多花样出来,根本就是哗众取宠。

因此,他学会了应用最广泛的小篆之后,就把其他的弃之一旁了。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研究兵法上面了。

扇子上的字,看起来像是大篆,又有点像是刻符,李信有点拿不准。

如果换个时间,或许可以抓过一个博士来问问。可现在李水就在旁边等着,这可要丢人了。

李信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似乎是一首诗。”

李水说道:“是啊,每一片有几个字,我也看出来是一首诗。李兄,你到底认得不认得?”

李信说道:“怎么,你不认得?”

李水的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在下乃楚人,楚国文字,与秦国文字,大有不同。”

李信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与此同时,他也放心了:反正你槐谷子也不认识字,那我就胡诌了。回头发现错了。我就说喝醉了没看清。

扇子上是一首诗,嗯……哪首诗我背的最熟?有了!

李信自信的指着扇子说道:“你看这诗有四句。分别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嗯?”

李信修不下去了,因为最后那句“子宁不嗣音”有五个字。这数目已经对不上号了。

李信停顿了片刻,挠了挠头,说道:“最后一句是,修我戈矛兮……”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把扇子收起来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信这家伙也不认识字。还修我戈矛兮,老子不认识大篆,诗经还是会背几首的。糊弄谁呢。

第五十七章 为何不举荐我

狂愤怒号,大雨瓢泼,咸阳城迎来了数年难得一见的暴雨。

恰好今日又要朝议,朝臣们只能穿着蓑衣,一路赶到皇宫,然后站在议政殿巨大的屋檐下避雨。

朝议的时辰还没有到,百官不得擅自入殿,只好在这里等着了。反正宫殿的屋檐极其宽大,罩住所有人都绰绰有余。

就当是,欣赏雨景了。

忽然,雨雾当中,快步走过来一个人。这人到了之后,甩手把蓑衣脱下来,抖了抖水,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认出来,这人是将军王离。

有与王离交好的人,问道:“王将军,今日朝议,为何迟了?莫非有事?”

王离说道:“今日先是大风,又是大雨。我担心田中粟米倒伏,指挥着耕者,在良田之上,搭起来了帐篷。如今帐篷还没有搭完,本将记挂着朝议,让那些耕户自行搭建,我自己先来了。”

众人纷纷恭维道:“王将军心系农事,殚精竭虑,令人钦佩啊。”

旁边的李信笑的肚子疼:“给千亩良田搭帐篷?亏你想的出来。普天之下,有这么种田的吗?哪怕秋后丰收,所获也抵不过帐篷所花费的钱财吧?”

王离冷冷的看着李信:“花费多少钱财,就不劳李老将军操心了。只要赢了赌约,槐谷子就要人头落地。李老将军作为陪赌之人,照样要人头落地。”

一席话说的李信有点懵:“陪赌之人?我又赌人头了吗?哎呀,赌的太多,有点记不清了。”

这时候,大雨中又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身穿蓑衣,牵着马车,一路艰难的向前面走着。

经过议政殿的时候,大家认出来了,这两人一个是李水,另外一个是乌交。

李水向乌交吩咐了一句,乌交就牵着马车走了,而李水到了屋檐之下,脱了蓑衣避雨。

有人笑呵呵地问道:“槐大人。不知道你的千亩良田,如何了?庄稼长势尚可吗?”

这话一问出来,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想看看李水怎么回答。

尤其是王离,莫名的还有点紧张。虽然知道自己赢定了,但是李水这家伙,奸诈的很,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奇招?

谁知道李水一边抖身上的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良田?不知道啊。近日忙着做馒头,没有去田间看过。”

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呵呵的笑声。

之前那人阴阳怪气的恭维道:“槐大人果然是有大智慧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过今日狂风怒号,大雨倾盆,槐大人没有做准备吗?万一粟米倒伏,损失不小。”

李水愣了一会,忽然一拍脑袋:“哎呀,忘记这回事了。”

朝臣们又是一阵笑声,屋檐之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忽然,李水自言自语的说道:“算了,倒了就倒了吧,剩下的粟米,也足以胜过王离了。”

王离一听这话,脸都绿了:“你种地只种一半,平时看都不看一眼,大风大雨都不管。就这样,还能胜过我?”

王离忽然有点担心,这个槐谷子,不会在最后关头,给我搞破坏吧?难道等我要收获的时候,在我田间放一把火?

王离越想越有可能,于是拿起炭笔,在竹片上记了下来:加强人手,密集巡逻。防火防盗防槐某。

一直没有发言的王贲,忽然幽幽的说道:“今日要朝议,因此百官聚集。槐大人身上虽有赐爵,却无官职,为何也入宫了?”

李水淡淡的说:“在下是来给陛下送馒头的。方才乌交已经带着馒头,去膳房交割了。”

众人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淳于越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道:“听闻槐谷子近日写了几个字,四处问人。”

旁边那人惊奇的说道:“如此说来,槐谷子并不识字?”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说道:“即便识字,怕是也认不得几个。”

这帮博士都嘿嘿的笑起来了。嘲笑别人文盲,是他们最大的乐趣。在这帮饱读诗书的儒生看来,天下人皆为文盲啊。

李水在屋檐下躲了一会雨,也渐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这些人模狗样的朝臣,似乎有点轻视自己啊。

李水本不想和他们打交道,跟他们斗嘴,倒不如研究几样点心。

但是转念一想。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而必须力争上游。

若今日躲开了他们,来日呢?嬴政病故,胡亥继位,自己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扶苏的师父是淳于越,乃儒生领袖。胡亥的师父是赵高,乃位高权重的中车府令。伏尧的师父是我,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啊。如此一来,如何保得伏尧登上大位?

伏尧不做皇帝,我怎么保住性命,这么走上人生巅峰?

所以,要争!一定要争!

为了自己的性命。不,为了伏尧公子的性命。也不对,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我一定要争!一定要阻止胡亥做皇帝。

想到这里,李水感觉整个人都升华起来了。隐隐地,仿佛有一层圣光罩在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问李信:“李兄,为何我槐谷子不能入内议政?”

李信挠了挠头,说道:“因为槐兄并无官职在身。”

李水又问道:“那如何才能有官职呢?”

李信说道:“其一便是沿袭父爵,比如某些勇气不够,智力不足,不懂兵法,蠢笨不堪的王姓将军。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受祖父的恩荫罢了。”

李信就差直接点王离的名了。

王离在旁边气的脸色铁青,良久之后,咬着牙来了一句:“粟米不日将熟,但愿到那时候,你还能在此造谣生事。”

李信也没理他,继续说道:“其二呢,便是军功受爵了。比如我,作战勇猛,机智非常,精通阵法,爱兵如子。因此积累军功,以至于大将军。”

王离呵呵笑了一声:“李大将军,是忘了伐楚战败的事了啊。”

李信正要和他争辩,李水拽住了他:“李兄,这沿袭父爵,和军功受爵,我是指望不上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入朝为官?”

李信想了想,说道:“剩下的,无非是受人举荐了。比如在场的诸位博士,虽然迂腐不堪,但是颇识得几个字,在愚夫愚妇口口相传中,也有些贤名。因此陛下遣人寻访,征召为官。”

李水眼睛一亮:“这个好啊。李兄,你如今在朝中做官,为何不举荐我?”

李信也一拍大腿:“对啊,我为何没想到这一点?若槐兄入朝,你我二人,一文一武,足以安天下。其他人,尽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李水心满意足的说道:“如此,我便先不走了,暂且在门口等着。等朝议之时,李兄举荐我之后,我就直接进去,参与朝议了。”

李信说道:“这是自然,在外面等着吧。不然陛下给槐兄加官晋爵的时候,槐兄还要冒雨从家中赶来,多有不便。”

旁边的人都听傻了:“这就开始加官晋爵了?举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授予这槐谷子什么官职?他能干得了什么?”

第五十八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信和李水谋划的很起劲,两个人甚至要商议接下来的国策了。

李信满嘴嚷嚷着,要灭匈奴,平东胡。李水则大言不惭,要百姓丰衣足食,夜不闭户。

两个人一个在说军事,一个在说文治。明明鸡同鸭讲,偏偏说的很热闹。

朝臣们大眼瞪小眼,良久之后,有人呵呵笑了一声:“这必定是玩笑耳。”

众人松了口气,点头说道:“是啊,必定是玩笑。此二人分明是丢了面子,故意夸大其词,说一些豪言壮语,给自己壮壮声势罢了。李水未必是真的要参与朝议。李信也未必是真的要举荐他。”

这时候,乌交牵着马车来了,在大雨中喊道:“槐大人,馒头已交割清楚,快上马车走吧。”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再过片刻,陛下要授予我官职。我再等等。”

乌交哦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

朝臣都一阵沉默。这是要来真的?

不不不,槐谷子一定是在强撑。现在众人都在这里,他不好意思离开。等我们入了大殿,他看见四处无人,一定会悄悄溜走,一定是这样。

这时候,议政殿的门开了,有小宦官走出来,说道:“诸位大臣,请入内议政吧。”

众人鱼贯而入。

行礼之后,众人还没有说话,李信先跳了出来。

大家心里都是一惊,默默地念叨着:“不会吧?他真的要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吗?”

可是李信偏偏就做了,他行了一礼,大声说道:“陛下,臣要举荐一人做官,参议朝政。陛下若得此人,可以令大秦万世永固,百姓丰衣足食。”

嬴政很感兴趣的问道:“是谁?”

李信说道:“便是梦中遇仙人的槐谷子。”

嬴政的笑容僵在脸上了。

先前听李信说的那么热闹,还以为是当世姜子牙呢。原来……原来是槐谷子啊。

槐谷子会炼丹,会做一些仙界的东西,嬴政倒是相信,可是他参议朝政,恐怕是不行吧?

不过,嬴政也没有断然拒绝,而是按照惯例,问朝臣:“诸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齐声说道:“臣等以为,万万不可。”

异口同声,整齐划一,简直就像是排练好的。

李信勃然大怒,问道:“为何不可?”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槐谷子何德何能,可以参议朝政呢?总不能你举荐一人,陛下就赞同一人。李信啊,不要胡闹了,退下吧。”

李信却不肯退,争辩说道:“槐兄身怀奇术啊。可以做馒头,可以做面条,可以做胡饼,可以酿仙酒……”

“呵呵。”王离直接笑出声来了:“李老将军,你举荐的是朝臣,还是厨子?”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淳于越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所谓朝议,是要参议朝政的。槐谷子是懂刑名,还是懂赋税?李信,你做事要有分寸。”

李信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陛下尊号,乃槐兄最先提议。匈奴人沙提烈,乃槐兄将其制服。臣以为,槐兄确有大才。赋税刑名,只是雕虫小技,一小吏学上三五个月便可以熟练。而谋国、谋天下,非有旷世奇才不可。”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李信之言有理。”

李信听了这话,顿时欢喜无比,叫道:“陛下,槐谷子就在殿外等候。”

嬴政有点无奈:“还等在外面?这两人就如此有把握吗?”

他淡淡的说道:“罢了,召槐谷子进来吧。”

有小宦官出去叫了一声,李水就昂首挺胸的进来了。

嬴政盯着李水看了一会,很是斟酌了一番,然后说道:“槐谷子,李信举荐你入朝为官。朕鉴于你屡立大功,因此破格试用。若你做得好,可正式入朝为官。若你做的不好,则逐出议政殿,还是回丹房炼丹吧,你意如何?”

李水满口答应。

其实嬴政今日答应试一试,不仅仅是因为李信举荐,还因为伏尧。

伏尧拜槐谷子为师的事,嬴政已经听说了。

伏尧是嬴政最疼爱的儿子,本来嬴政要给他挑选一位名师,好好栽培一番的。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拜入了槐谷子门下。

起初的时候,嬴政以为伏尧只是少年心性,玩上几天,也就算了。

谁知道近几日,嬴政试探着问了伏尧几句,发现伏尧每次都对槐谷子赞不绝口,看来是铁了心要做他的徒弟了。

皇室公子的师父,可不仅仅是教授读书写字那么简单。人生品格,治国方略,等等都要传授。

嬴政有点怀疑,槐谷子能不能胜任。其实不是怀疑,他是觉得槐谷子肯定不能胜任。

如果自己一纸诏令,命槐谷子与伏尧解除师徒关系,恐怕会伤了伏尧的心。

因此,倒不如顺水推舟,答允李信的提议,让槐谷子入朝为官。

只是他并非正式入朝,而是有一个试用期。在这个试用期内,槐谷子一个方士,不熟悉政事,必定屡屡出错。

到那时候,嬴政便有了机会,借此告诉伏尧,槐谷子此人,炼丹固然有些本事,然而才德不足以做师父。

到那时候,伏尧应该就不再坚持了吧?

嬴政越想越美,然后微笑着对李水说道:“朕,授予你什么官职较好呢?”

李水不知道嬴政只是随口一说,他马上躬身说道:“臣没有父祖做高官,得不到恩荫,因此像王离那样的少年将军,是不敢想了。”

王离的脸都绿了。

李水又说:“在下冲锋打仗,也不在行,像李信那样的军功将军,也不敢想了。”

“思来想去,唯有淳博士等等大儒,和臣的水平比较相近。算是一类人。臣……自请为博士。”

淳于越气的脸都白了,在心里破口大骂:“什么意思?我们和你水平相近?算是一类人?你连字都不认得,好意思说和我水平相近?你厚颜无耻,怎么就和我是一类人了?”

嬴政却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槐谷子,就暂领博士之职。”

博士好啊,博学之士,听起来很好听,其实就是皇帝的顾问。随时回答问题罢了。不会负责具体事务。

真要让李水管理赋税,或者刑名。嬴政还真有点不放心呢。

第五十九章 何以安天下

李水左右张望了一番,走到了那帮儒生面前。

他笑嘻嘻的对淳于越说道:“淳博士,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我也是博士了,便和你们站在一块吧。”

淳于越嫌弃的向旁边躲了躲。

李水还以为淳于越在给自己让位子,客气的道了一声谢,大大咧咧的站在了淳于越的位子上。

现在,李水站在了博士最前排,他倒像是众人的领袖了。

淳于越气的脸都绿了,但是议政殿上,总也不能推推搡搡,把李水赶走。所以只好忍气吞声的受着了。

其实李水早就暗中观察了一番,大秦的博士,人员很复杂,不仅有儒生,还有阴阳家、法家、墨家……凡是喜欢夸夸其谈,又有些见识的书生,都在里面。

博士,博士,博学之士,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这其中儒生人数最多,而淳于越又是博士领袖,所以给人一种,博士全是儒生的印象罢了。

李水暗暗的想:“再过些日子,李斯就该建议秦始皇焚诗书而明法令了。从那以后,其他学说一蹶不振,诸位博士虽然不至于丧命,但是罢黜的罢黜,请辞的请辞,这群人当中,恐怕就只剩下法家了。”

“完全是法家的博士团体,变成了李斯的附庸。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隐隐有与李斯代表的文臣,和王氏代表的武将相抗衡的意思。”

“更为危险的是,那时候朝议变成了法家的一言堂,所以大秦的国策,越来越倾向于严刑峻法,丝毫不给百姓以喘息之机。”

李水微微摇了摇头,看了看身后那群满脸不忿的博士,暗暗想到:“谁让我心系苍生呢?谁让我心怀天下呢?我就暂且在博士当中,立一番功业吧。将这些人收入囊中,必定可以成为伏尧的助力。”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奋斗方向,算是确立了。这个方向确立的并不难,毕竟……除了夸夸其谈的博士,别的李水似乎也不会。

嬴政见李水这么不知轻重,居然站在了众博士的最前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朝堂之上,一举一动,都需要论资排辈的。淳于越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又极有见识,他做博士的领袖,那是众望所归。

你李水……刚入朝议政就要夺权吗?

不过,他也没有训斥李水。反正此人是试用,犯的错越多越好,等日后向伏尧解释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于是嬴政微微一笑,将这件事揭过去了。然后沉声说道:“那就开始议政吧。如今大秦已经一统天下。然而六国故地,并不安稳。山川大泽之中,多有盗贼。六国豪强,亦蠢蠢欲动。诸卿以为,何以安天下?”

李水听得抓耳挠腮:“这个我知道啊,我学过。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颁布什么政策来着?”

结果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最后脑子里就只有两句话:“焚诗书而明法令。筑阿房宫,收六国美女……”

就在李水苦恼的时候,王贲站出来,说道:“臣请陛下收天下之兵。无论百姓豪强,家中没有兵器,如何造反?难道提着木棍上阵吗?”

“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李水眼前一亮,忍不住大声说道:“极是,极是。臣也是这么想的,刚要说出来,被王将军抢先了。”

王贲有点无语,心想:“你还能更无耻点吗?在议政殿上公然抄袭?”

嬴政忽略了李水,点了点头说道:“此议可。这几日,讨论出一个详细章程来,由朕过目。”

李水连忙答应。

王贲都懵了:“陛下这话,是对我说的吧?你答应给什么劲?”

片刻之后,丞相王绾又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应当迁徙豪富。”

李水一拍大腿,说道:“正是。豪富离开故土,没有了宗族子弟支撑,只是一富户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将他们迁入关中,迁入咸阳,严加看管。不仅可以保证天下安定。而且可以,令咸阳更加繁荣。这些养尊处优之人,看到好东西,定会挥金如土。臣的仙酒,可以卖的更多,为陛下炼丹的事,也可以加快了。”

王绾有点无奈的看着李水:“这家伙,倒是挺善于抢话啊。”

嬴政这次吸取了教训,说道:“王绾,由你负责迁徙富豪的具体事宜。”

王绾躬身行礼。

李水也发现了,自己的知识是有的,只是有点记不太清楚了,需要有人提醒一下。于是……他开始竖着耳朵,听众人的建议。

这么做,有点无耻,但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秦的万世基业,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反正,反正嬴政没有生气,反而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嬴政确实微笑的看着李水,但是心中却不是满意。他正暗暗的想:“胡闹吧,闹的越过分越好。等朕抓住你的错处,就可以把你扔回丹房炼丹了,而伏尧,也可以另请名师。”

这时候,淳于越站出来了。

李水失望的翻了翻白眼,他对淳于越没什么兴趣。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淳于越这种儒生,做梦都是恢复周礼。他的建议,应该是分封子弟,让诸公子去六国故地为王,镇守四方。

这建议李水不感兴趣。

可是突然,李水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废分封,行县制。”

可还没等李水开口,淳于越就慢条斯理的说道:“老臣有些治国安邦之策,然而议政殿上,多了一个无耻小人。老臣已经不想说了。”

李水微微一愣:“这老家伙,似乎是在骂我啊。”

其他的人纷纷说道:“是啊,槐谷子此人,厚颜无耻。居然当面窃取他人对策,揽功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发指。”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诸卿有何建议?”

淳于越说道:“老臣认为,今日朝议应当到此为止。众人回家之后,关起门来,细细思量。将对策想得完美无暇之后,写下来呈给陛下。”

“如此一来,既可避免某些小人剽窃。又可以让对策合理一些,毕竟经过了深思熟虑。”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可。”

随后,他看了看李水,忽然心中一动,说道:“众卿将对策交上来之后,朕要当堂评议。若有真知灼见,朕要予以升迁。若有人鱼目混珠,言之无物,则要受罚,甚至逐出议政殿。”

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水,然后向嬴政行礼,纷纷赞道:“陛下真是英明啊。”

第六十章 国之栋梁

朝臣欢喜不已,等下一次朝议,无论李水写的好不好,大家齐声说不好,将他赶出去也就是了。

当然,李水写好的可能性也不大。

朝臣们高兴,李水也很高兴:“只要给我点时间,大秦的国策,我也能想起来个七七八八。哈哈,看样子我要大展奇才,震惊四座了。”

今日的朝议,已经结束了,朝臣们纷纷向外面走去。

这时候大雨已经停歇,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不少人意有所指的感慨道:“雨后彩虹,好兆头啊。大秦的天,已经放晴了。”

李水翻了翻白眼,心想:“口舌之争,有个屁用,老子是实干家。”

淳于越故意落后了众人几步,走到了李水身边,低声说道:“你想要上进,想要走正路。放弃诓骗世人的神仙学说,想要入朝议政,为天下人做事。这很好。”

“然而,凡事要量力而行。你一无资历,二无见识。仗着厚颜无耻,在朝堂中厮混。如此岂是长久之计?”

“老夫也不驱逐你,只劝你日后安静些,乖乖呆在角落当中。多看,多听,多学,也就罢了。待你须发皆白,垂垂老矣之时,也熟悉了政事,或许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也未可知。”

淳于越说完之后,也不等李水反驳,就转身走了。

李水被噎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李水对旁边的李信说道:“李兄,我今日忽然明白,为何你讨厌他了。”

李信深有同感的说道:“是啊,好为人师,对谁都要教育一番。偏偏还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你若翻脸,倒成了不识好歹了。”

李水感觉自己遇到了知己。淳于越这老头,太讨厌了,你凭什么说我没有见识?

自秦汉到明清,哪一朝的事情我不知道?千百年来的帝王总接下来的治国经验,随便拿出一条来,便可以安天下了。

我不说,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你等我想起来再说。

还是那句话,下次朝议,我要震惊四座。

李水刚刚想到这里,身边的李信忽然说道:“槐兄,看来一次,陛下是有意考察你。如何撰写对策,万万不能马虎啊。”

李水点了点头。

李信又说道:“关于如何平定天下,我已经有腹稿了。槐兄如果想不出来,可以借鉴一下。”

李水惊奇的问道:“这么快?说来听听?”

李信说道:“我打算率领三千人马,出函谷关,直奔向东。经三晋,入齐地。沿途遇贼剿贼,遇盗杀盗,震慑豪强。中原平定之后,再折而向南,入吴越,定荆楚,再由巴蜀回师关中。”

“粗略算下来,只需要一个月,蠢蠢欲动的六国贵族,必定闻风丧胆,心灰意冷。这天下,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李水都听傻了:“这就是你要写的对策?”

李信说道:“是啊。你若要借鉴,我建议你稍微修改一些,不要全盘照搬。比如……将三千人马,改成四千人马。比如将函谷关,改为武关。”

李水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李兄,日后朝议,我建议你呆在角落中。多听,多看,多学,少发言。”

李水走了。李信挠了挠头,嚷嚷道:“槐兄,你即便做了博士,也不必学淳于越说话吧?”

…………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奋笔疾书。

哈哈,又想起一条来。哈哈,又一条。哈哈,文思如泉涌啊。

李水现在脑子很清楚,把秦始皇的政策,回忆起来了七七八八。

至于秦之后的一些政策,李水没有写上去。国策,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太过超前的话,容易适得其反。

写完之后,李水念了一遍,又修改了一些地方。然后工工整整的抄写好了。这一篇对策,算是完成了。

随后,李水交给乌交,说道:“去,替我送入宫中,呈上皇帝。”

乌交在旁边恭维道:“下朝不过两个时辰,大人就已经写好了对策,真是国之栋梁啊。”

李水毫不谦虚的点了点头:“你很有眼光。”

乌交捧着竹简走了。苍夫则走进房中来。

苍夫对李水说道:“大人,如今麦子已经买得差不多了,石磨也制作了不少。然而拉磨的耕牛却大大不足。若征调田中的耕牛,怕是会耽误农时。”

“若以人力来拉磨,那石磨沉重异常。普通人拉上一刻钟,便气喘吁吁了。”

李水点了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忽然,他心中一动:“匈奴人沙提烈,是不是还欠我良驹千匹,牛羊无数来着?喝了我的仙酒,吃了我的馒头,是不是应该还我了?”

李水对苍夫说道:“此事不用着急,待我寻个时间,修书一封,送到匈奴那里,让他们送来些牛羊。”

苍夫退下了,即为敬佩的想道:“大人真是厉害,连匈奴人都指挥得动。”

而李水则在想:“将近一个月了,沙提烈,也该到家了吧?”

沙提烈确实到家了,刚刚到家。

他一直在草原上转圈,渴了喝浑水,饿了吃田鼠。整个人晒得黝黑,瘦得皮包骨头。

数日之前,刚刚被一伙牧民发现,将他送到了单于王庭。

沙提烈在单于大帐之中,如同乞丐一般,吃了几斤肉,喝了几壶酒,差点把自己撑死。

经过几天的休息,他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匈奴左贤王。

头曼单于和阏氏,正一脸爱怜的看着沙提烈:“出使一趟中原,想不到受了这么多苦。秦人实在是无礼。”

沙提烈连忙说道:“这并非秦人所为。儿在秦地,颇受礼遇。只是回来的路上,东胡人伏击了我们。黑山带着护卫拼死抵抗,全部战死。儿侥幸得脱。”

头曼单于咬着牙说道:“东胡人如此可恶。你放心,我即刻征调士卒,三五日内,便与东胡开战。”

阏氏在旁边说道:“不如先让冒顿出使东胡,若东胡不肯认罪赔偿,再征伐不迟。”

头曼单于沉吟道:“东胡与我匈奴,素来敌对,将冒顿派过去,恐怕有危险。东胡可不讲将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一套。”

阏氏忽然眼圈一红,说道:“并非是我容不下冒顿,只是你这个儿子,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我甚至听他对部将说,若你传他单于之位,倒也罢了。若你不肯传,他便自取之。”

“什么?自取之?”头曼单于勃然大怒。

阏氏忽然又垂泪说道:“冒顿还说,匈奴风俗,新任单于,要娶老单于妾室为妻。我虽非妾室,然而也并非冒顿生母。他……他对我这继母,一直很无礼。”

头曼单于大叫一声,将宝刀拔了出来,跳出帐外要斩杀冒顿。

阏氏连忙拦住了单于,苦苦哀求:“不可啊,冒顿毕竟是单于长子,若轻易杀了他,恐怕匈奴贵族不安。不如,先把他派往东胡,磨砺一番他的性子再说。”

第六十一章 嘴炮英雄沙提烈

头曼单于性如烈火,提着刀要杀冒顿,但是被阏氏给劝住了。

单于从善如流,很是听劝,把刀扔在了地上,向外面喝道:“来人,传我令,速速给冒顿收拾行装,让他出使东胡。立刻便走,不得耽搁。”

单于在营长之外,迅速的吩咐着冒顿的出使事宜。

而沙提烈,将自己的母亲拉入了营帐之中:“方才,为何不趁机杀了冒顿?”

阏氏向帐外看了看,说道:“我与单于乃是夫妻,坐卧都在一处,我太了解他了。性如烈火,一点就着。可是这火来的快,去得也快。”

“他方才提着刀去寻冒顿,恐怕人还没有寻着,就已经后悔了。到那时候,只要有人稍微一劝,他便改了主意。”

“既然今日杀不了冒顿,为何不让我做这个好人呢?冒顿屡次对我无礼,我还要替他求情。单于会更加怜惜我,也会更加信任我。日后,我再说一些冒顿的劣行,单于必定会真的对冒顿起了杀心。”

“到那时候,远在东胡,原本就朝不保夕的冒顿,如何能活下来?”

沙提烈即为敬佩的说道:“若母亲为男儿,可以做单于了。”

阏氏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马奶酒喝了一口。

沙提烈沉默了一会,又低声问道:“冒顿,真的曾经对母亲无礼?说要娶你为妻?”

阏氏淡淡的说道:“他是必死之人,有没有这个心思,已经无所谓了。”

说完之后,阏氏扭了扭头,看着正在帐外下达命令的单于。

头曼单于身材高大,像是一座坚韧的山,可是这座山毕竟老了,老态龙钟,力不从心。而阏氏还年轻。

有时候,夜深人静,阏氏甚至会胡思乱想:“如果,把头曼换成冒顿就好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就迅速的被阏氏克制住了。

冒顿是沙提烈的死敌,冒顿必须死。他死了,沙提烈才能当上单于。而自己,作为单于的母亲,要什么样的男奴没有?

阏氏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头曼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显然,冒顿的事已经被他处理好了。这时候一脸茫然的冒顿,已经在出使东胡的路上了。

沙提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父亲为母亲主持公道。”

单于哈哈大笑:“我与你母亲乃是夫妻,我自然要保护她。”

阏氏也满脸笑意,倚靠在单于怀中,微笑着问沙提烈:“这次出使中原,有何见闻?”

沙提烈想了想,说道:“大秦兵强马壮,战力极高。从长城至咸阳,我一路看下来,只见人人穿着厚甲,刀剑也很锋利。数十万人,列成阵势,竟然可以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单于吃了一惊:“中原的武力,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吗?”

沙提烈硬着头皮说道:“是。”

他不能不强调大秦的强大,否则万一头曼单于膨胀起来,去攻打大秦,自己的秘密,秦人可就要抖出来了。

就算要针对大秦,就算要报仇。也得等冒顿死了。到那时候,自己是单于唯一的儿子,就算自己受了宫刑,头曼单于又能怎么样?

单于还在惊讶的时候,阏氏忽然笑到:“中原人口众多,有这样一直兵马,不足为奇。依我看来,我匈奴骑兵,也不惧怕他们。”

头曼单于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我匈奴骑兵来去如风,这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阏氏笑道:“我倒是对沙提烈有些意外。这孩子一直眼高于顶,嚷嚷着南人都是肥羊。应当早日带兵灭中原,吞并天下。没想到这次回来,倒是谦卑了不少。”

沙提烈马上说道:“这次出使中原,我涨了见识,也涨了经验。日后我确实要攻取中原,不过不是靠着一股蛮力,而是……中原人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单于一拍大腿,极为满意的说道:“我儿有这样的见识,可见是真的长大了。日后我将草原交给你,也就放心多了。”

沙提烈顿时大喜。

阏氏又问道:“秦人待你如何?”

这个问题,沙提烈已经在脑子里模拟了无数遍了,一套词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于是他微微一笑,说道:“秦人号称礼仪之邦,不过在我看来,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刚刚到咸阳之时,有个叫李信的将军,想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单于大惊:“李信?那可是一员猛将啊。秦灭六国,有他的影子。”

沙提烈说道:“不错,确实是一员猛将。不过我二人暗地里较量了一番。他败下阵来。”

单于大喜:“我儿不愧为草原第一勇士。”

沙提烈微微一笑,又说道:“后来见了秦人皇帝,他对我倒是极为客气。可见大秦虽然兵强马壮,却对我匈奴很是忌惮。”

“尤其是我战败了李信,震慑住了秦人,他们想要交好匈奴的心思多一些。”

“后来秦皇帝专门摆下宴会。文武百官、诸公子都为我作陪。席间有个叫槐谷子的方士,向我进献了仙酒,据说此酒是从昆仑山巅,仙人那里求来的。”

单于听得眼睛都直了:“仙酒?当真?”

沙提烈说道:“此酒极香,性子极烈,不像是凡间之物。”

单于甚至都有点羡慕沙提烈了。他甚至想自己出使中原一趟。

沙提烈又说:“那李信输了一阵,便想与我斗酒。结果我喝了酒之后,感觉很是痛快。他却醉倒在地,丑态百出。”

单于哈哈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

阏氏在旁边问道:“这仙酒,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延年益寿吗?”

沙提烈想了想,点头说道:“可以。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还可以提高人的眼界,心智,定力。我自从饮了仙酒之后,就心怀天下,对寻欢作乐,没什么兴趣了。以前我见到美女,就不管不顾,屡次误了大事。现在……呵呵,即便脱光了放在我面前,我也不动声色。”

“秦朝皇帝为了讨好我,送来了一个美貌的宫女,我看都不看。后来他又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我虽有些动心,可是思量再三,也没有答应。”

单于都听傻了,问道:“为何啊?若能娶大秦公主,不是很好吗?”

沙提烈说道:“秦朝皇帝,无非是想用女儿笼络我罢了。他知道,我将来要做单于,他的女儿,就是阏氏了。一个中原的女人做了阏氏,将来我匈奴,攻打大秦的时候,难免要有些不方便。”

“因此,我不要大秦公主。我要回到草原,我要训练一支兵马,日后一举灭秦。到那时候,不仅仅是公主,就是秦人皇帝的嫔妃,不也是我的吗?”

单于即为欣慰的拍了拍沙提烈的肩膀,说道:“看来,大匈奴,要在你手中崛起了。”

第六十二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沙提烈侃侃而谈,将自己塑造成了智勇双全的草原英雄。而头曼单于也极为满意,认为有此子在,匈奴入主中原,那是早晚的事了。

与此同时,李水让乌交叫来了一个商贾。

这人叫吴通,常年来往于中原和匈奴之间,贩卖货物。

他所贩卖的,要么是匈奴奇珍,要么是中原宝物。所以和两地的贵族都有联系。

李水对吴通说道:“你到了单于王庭之后,去见左贤王沙提烈。告诉他说,欠我的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该还了。”

吴通吓了一跳,说道:“大人,那些匈奴人凶残无比。我要是这么说,岂不是会……会死在北方?”

李水说道:“你放心,你就说是槐谷子的使者,沙提烈定然不敢将你怎么样。”

吴通对这话极为怀疑,心想:“前些日子沙提烈来咸阳,槐谷子屡次三番让他丢人,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关中了。想必沙提烈此时对槐谷子那是恨之入骨啊,见了他的使者,恐怕会碎尸万段。”

吴通忽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小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人。大人要杀小人,就在这里杀了好了。也不必千里迢迢,送到匈奴人那里去杀了。”

李水有点头疼,说道:“你若能办成了这件事,我考虑和你做做生意。”

吴通一听这话,忽然止住了哭声,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贩卖……仙界之物?”

李水嗯了一声。

吴通顿时欢天喜地,拍着胸脯说道:“大人放心,这千匹良驹,牛羊无数,小人一定帮大人要回来。”

李水有点无语:商人重利,今天算是见识了。

打发走了吴通,李水准备吃个晚饭,洗个澡,睡上一觉,明天就可以精神饱满的上朝,接受封赏了。

谁知道在吃饭的时候,苍夫忽然小跑着进来了。低声说道:“大人,耕户们求见。”

李水纳闷的问:“耕户?那些人不是很怕我,也很讨厌我吗?觉得我将他们拖入到了一个必败的赌约当中。平时见了我唯唯诺诺,背地里又破口大骂。现在来见我做什么?”

苍夫摇了摇头:“小人也不清楚。”

李闻摆了摆手:“叫进来吧。”

五十个耕户,鱼贯而入,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说道:“大人,我等是特地来报喜的。”

李闻纳闷的问:“报什么喜?粟米收获了?”

耕户们都懵了,好一会才干笑着说道:“收获,倒还没有。只是……昨日一场大风雨,对粟米来说,简直是大灾啊。可是今日我等去田间看了,禾苗只损失了两成。”

李闻大惊:“损失了两成?那可是损失惨重啊。”

耕户们又懵了:“这是反话吗?”

要知道,粟米种下去,不是种多少就能收多少的。水灾、旱灾、虫灾……每一场灾难都足以让粟米减产一半,甚至更多。

如果某一年接连赶上三四场天灾,那就要闹饥荒了。

昨日先是大雨,再是大风,这样的天气,对禾苗是极为不利的。耕户门本以为,田中庄稼,十成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

谁知道今日在田中一看,居然只倒了两成。而这两成,也只是倒了而已,并没有像往年一样,被连根拔起,迅速的枯死。如果细心照料的话,是可以再结子的。

这些耕户们又惊又喜,所以匆匆来向李水报喜,谁知道李水居然觉得只损失两成,还是损失的有点多了。

这其实也不怪李水,后世的庄稼,经过科学育种。大多抗倒伏,抗病虫害,抗水旱。一场大风雨就损失两成的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

不过李水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干咳了一声,勉励那些耕户:“继续耕种,用心一些。回头得了封赏,有你们的一份。”

那些耕户都谢过了,纷纷走了。这些人种了一辈子地,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是李水那种特殊的种田方法,保住了这些禾苗。

将禾苗种在沟里面,自然可以防风。而随着禾苗的生长,又不断的培土,所以根须扎的极深,极是一场大雨下来,也不会冲毁。

这些耕户刚刚开始有了些希望,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代田法,种田只能种一半。就算禾苗可以防风防水,那又有什么用?

一时间,大家又垂头丧气起来了。

李水不知道耕户们的纠结,吃完晚饭,就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

翌日,议政殿前。

朝臣们早早的来了,又在屋檐下等候。

王绾忽然笑眯眯的说道:“关于安定天下的对策,昨日诸位都呈给皇帝了。老夫在宫中一直忙到半夜,和陛下一起,将诸位的对策,分为甲乙丙丁四等。每一等又排好了名次。”

“甲为最上,丁为最末。过一会朝议之时,陛下恐怕就要公布结果了。诸位因为这一场策论,或许有小小的升迁。自然,也或许有降职。”

众人问道:“请问,几等可以升迁呢?几等又会降职呢?”

王绾说道:“自然是甲等升迁,名次越高,升迁的就越多。丁等降职,名次越低,降职的就越多。至于乙、丙,中规中矩,就无妨了。”

有人行了一礼,说道:“丞相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我等谁为甲等,谁为丁等?”

王绾捻须微笑:“这个,还是由陛下亲自宣布吧。”

王离忽然笑嘻嘻的说道:“距离朝议。还有些时间,空等无聊,不如赢些彩头来。诸位,不如赌一下槐谷子与李信,谁是最末尾一名?我先来,我以一万钱,赌槐谷子为最末一名。”

一些与王离交好的朝臣,嘻嘻哈哈的,纷纷加入,有的人赌李信,有的人赌槐谷子。

反正他们赌的是最后一名,无论选择谁,都是在嘲讽这两个人。

正热闹的时候,旁边有个小宦官,小声说道:“王将军,奴婢可以参与吗?”

王离抬头一看,笑道:“是季明啊。自然可以参与。”

季明被打了几百杖之后,身体刚刚好了一点,勉强可以下地走路了。

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和槐谷子是结仇了。不找个靠山的话,没准槐谷子怎么整自己呢。而他选择的靠山,就是王离。

今日参与王离的赌局,就是在向他示好。只要王离接受,接下来就可以拜入其门下了。自己是皇帝身边的人,想来王离是愿意结交的。

果然,王离答应了季明参与赌局。

季明一脸谄媚的说道:“奴婢赌一万钱,槐谷子最末一名。”

王离哈哈大笑:“季明这是拿出全部身家,看好槐谷子啊。”

众人都哈哈大笑。

这时候,李水和李信正好赶过来。

看到这一幕,李信勃然大怒,提着拳头就要打人。而李水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君子动口不动手。”

说这话的同时,李水扬起手来,一个大耳光甩在季明脸上。

季明被打得惨叫了一声,栽倒在地。众人正在发愣,李水又一个大耳光,打在了王离脸上。

不等王离说话,李水就大声喝道:“秦律森严,禁止赌钱。尔等在宫门前聚赌,罪加一等。”

王离顿时脸色一白。

刚才的事,说是赌钱,其实是在戏弄槐谷子和李信。可是如果被有心人一解释,那确实是聚赌,毕竟众人都拿出钱来押宝了。这还真的没办法争辩。

这东西和赌命不一样。赌命是武将之间的意气之争,也算是能激发血性和斗志。

而赌钱,任何一个升斗小民都能参与,且成败全看天意。若不加禁止,不仅浪费时间,贻误农时,而且会滋生贪欲,甚至有些人赌输了,会铤而走险,酿出乱子来。

所以秦律对赌钱的处罚极重。

王离摸了摸脸,觉得今天这耳光白挨了,恐怕是讨不回来了。

谁知道李水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李水笑眯眯的走到李斯面前,说道:“大人乃廷尉,掌管刑狱。请问,这些人知法犯法,应当如何处罚呢?”

李斯有点无奈,心想:“你是属苍蝇的吗?见缝就叮。贵族赌钱,也算是赌钱吗?逢年过节,在府中赢些彩头,热闹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种潜规则,没办法给李水解释。能当场说出来的规则,不是潜规则。

李斯只好摆了摆手,说道:“众人聚赌,罪证确凿。然而志在嬉戏,并非一味赌钱。酌情宽宥,每人杖责三十吧。”

王离等人争先恐后的去领棍子了。

他们太了解槐谷子了,这家伙喜欢借题发挥。一定要赶快打完棍子,给自己的行为定性。

否则被槐谷子那张破嘴一说,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变成反贼了。

季明趴在地上,感受着屁股上的剧痛。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这是中了巫术吗?为何如此倒霉?”

负责行刑的军士,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招待季明了。打着打着,已经有感情了。

那军士说道:“屁股已经有些烂了,在下轻一点吧。”

季明忙说道:“不必。打得轻了,怕槐谷子不依不饶。”

第六十三章 强行第一名

时辰已到,百官入殿。

王离一党,个个捂着屁股,走得一瘸一拐的。

宦官季明就更惨了,站都站不稳。行刑的军士见他屁股已经打烂了,不忍心再打,于是棍子向下挪了挪,打得是大腿。

这样一来,季明的屁股虽然保住了,但是两腿疼得发软,站在地上总是打晃,似乎随时会摔跤。

嬴政已经进了议政殿。他跪坐在御座上,向周围看了看,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边的季明打了个趔趄。

嬴政有些不快,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季明害怕的低下头去。上次挨了军棍,休养了十几天才能再出门,结果发现,一个小宦官见缝插针,居然侍奉在皇帝身边了。

季明费了老大的力气,才重新得到侍奉皇帝的机会,可万万不能丢了。于是他咬着牙忍着,努力让自己忘记屁股上的疼痛。

嬴政有些不快的说道:“取名册来。”

季明猛的醒悟过来,连忙小跑着,将一捆捆竹简抱了过来。

每一位朝臣的上奏,就是一捆竹简,再加上嬴政和王绾拟定的名册。这几十捆竹简,足足有数十斤重。季明累的满头大汗,差点哭出来。

嬴政见季明做事,有些毛毛躁躁的,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过,今日是朝议,嬴政也没有当场和他计较。

他只是将名册拿出来,稍微看了看,然后对满朝文武,淡淡的说道:“卿等上奏安定天下之策,朕已观之。众说纷纭,稂莠不齐。昨夜,朕已将策论列为甲乙丙丁四等。丞相王绾,协助朕评定等级,故而他本人不在此列。”

朝臣们连连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嬴政。

嬴政淡淡的说道:“甲等第一,为廷尉李斯。李斯之策为:黔首自实田。”

“昔日秦并天下,关东六国,无力抵抗。屡战屡败。黔首战死,贵族逃亡。大片田地荒芜。战事结束后,一些人迁徙到这荒地上,继续耕种。”

“然而,他们并非这荒地的主人,有名无份,终日惴惴不安,唯恐原主归来,自己又要流离失所。”

“因此,朕要黔首自实田。主动向官府汇报,自己占有哪些田亩。而官府,则负责颁发给地契。以实际占有为准,确定田亩的所有权。”

“如此一来,黔首有田可耕,必定拥护我大秦。因为只要大秦稳固,他们的田亩就稳固。故而,无数百姓,一心耕种,不思反秦,那么天下不治自安。”

“而我大秦,也可以借此掌握天下的田亩状况,收取赋税,易如反掌。”

朝臣听得连连点头。有不少人赞道:“李廷尉之策,真乃釜底抽薪也。全策不见刀兵,而可以安天下,实在妙不可言,吾等不及也。”

嬴政微笑说道:“李斯,爵升一级,赐千金。”

李斯满面春风,连忙拜谢。

爵位和千金,不仅仅是做官发财那么简单,这还表明了荣耀,表明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嬴政又低头看了一眼竹简,说道:“甲等第二名,为王贲所奏。收天下之兵器,聚集到咸阳,加以销毁。拆除原诸侯国之间的关防、堡垒。并且以咸阳为中心,修筑驰道,直通六国,遇有战事,数日之内,可运兵百万。”

众臣都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反应没有刚才李斯那么大了。

王贲的建议,是从武将的角度考虑的,倒也不算错,但是眼界比李斯小了一些。

李斯那才是真正的心怀天下,影响数代的决策啊。

甲等第三名,是淳于越。淳于越认为,六国刚刚平定,故燕、齐、楚等国,距离咸阳太过遥远。不施行分封,难以控制。建议嬴政分封子弟为王,既可以镇守六国,又可以开疆扩土。

李水听得有点奇怪:“秦朝,不是废分封,行县制吗?怎么淳于越主张分封子弟,还能列为甲等?”

他向周围看了看,王绾捻须微笑,一脸赞同,朝臣们也纷纷点头。唯有李斯有些不以为然。

李水忽然醒悟过来:“沿用了千年的分封制度,不可能一日之间就被打破。此时秦人的观念,依然是天子坐镇王都,诸侯封邦建国。”

“而当年秦始皇废分封,也不是一锤定音。当日一定有一场激烈的争论,而皇帝本人,也在摇摆不定。”

这时候,嬴政说道:“接下来,是乙等。”

李水有点失望:“秦人不识货啊,我的对策面面俱到,居然不是甲等。”

结果,乙等念完,也没有李水。

再然后是丙等,丙等结束,还是没有李水。

李水有点纳闷了。

乙、丙两等对策,有些空洞。大多是儒生提出来的,什么行仁政,什么尊师重道,什么以礼治国。

李水有点怀疑,是不是乌交把自己的对策弄丢了。否则的话,自己居然连丙等都不是?连这些空洞的大话都胜不过?

接下来,嬴政淡淡的说道:“评为丁等的,共两人。”

朝臣们窃笑不已,纷纷向李水和李信看过来。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的名字没有被叫到了。

李信站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不动声色。李水怀疑,这家伙得倒第一不是第一次了,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淡定?

王离揉着屁股,贱兮兮的说道:“陛下,臣等想听听,李信将军,与槐谷子大人的对策。”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拿起李信的竹简来,念道:“臣请率三千虎贲军,出函谷关,经略三晋之地。杀流寇,捕盗贼……”

还没念完,下面就已经窃笑不已了。

王离脸上的表情更贱了:“陛下,那么……槐谷子大人的呢?”

李水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嬴政。

嬴政淡淡的说道:“槐谷子的字迹,朕与丞相辨认了半夜,始终不认得。槐谷子有故弄玄虚之嫌,因此列为丁等最末。”

朝臣们都笑起来了,人人都觉得很公平。

李水很委屈的说道:“不认识?不可能啊,我是照着小篆,一个个描下来的。为了写这些字,足足用了几个时辰。”

朝臣们再次哄堂大笑。

王离捂着肚子说道:“怎么?槐大人不会写字吗?”

李水淡淡的说道:“在下原本是楚国人,不会写秦小篆,有什么稀奇?”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陛下,臣所奏对策,包罗万象,精妙无比,绝对可以安邦定国。应该列为甲等第一才对。或许臣的字迹,有些难认。这个无妨,臣可以当场讲解。”

朝臣们都有点无语:“甲等第一?你就这么自信吗?”

嬴政点了点头,把竹简递给了李水。

李水打开竹简,看的有点头晕。自己的小篆字,写的确实有点难看。更关键的是,这些字都是昨天照着书描下来的。现在再看,有些已经不认识了。

李水辨认了很久,然后说道:“在下提出来了十几条对策。这第一条,就是迁徙豪富,命令天下豪强,搬家到咸阳来。这第二条,就是黔首自实田,在全国登记田亩,让百姓安心。这第三条,就是收天下之兵……”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大家都用研究的眼光看着李水,纳闷为什么有人可以做到如此无耻。

淳于越忍不住了,说道:“槐大人,这些都是方才已经说过的,是王丞相、李大人、王大人的对策。你竟然当场剽窃?还要大言不惭地讲出来?难道你将陛下,将满朝文武,当成傻子戏弄吗?”

李水同样很无奈,说道:“我的对策,与他们恰好一致。我也很无奈啊。若让我先讲出来,他们的对策,就是剽窃我的了。”

第六十四章 正式入朝

对于李水的解释,朝臣们都一脸不屑,觉得这家伙又在强词夺理的狡辩了。

李斯捻须微笑,说道:“清者自清,究竟是谁剽窃谁,想必诸位心中自有公断。口舌之争,就不必了。若槐大人当真喜欢这甲等第一的名号,老夫让出来,也无不可。若槐大人想要千金的赏赐,老夫也可以双手奉上。”

李斯如此高风亮节,朝臣们都一脸赞叹。再看李水的时候,鄙视的意味就更浓了。

李水翻了翻白眼,心想:“李斯这家伙,可真是奸诈啊。表面上满不在乎,可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意思。”

李水淡淡的说道:“李大人不必忙着让出赏赐。过一会,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李斯呵呵一笑,说道:“那在下就洗耳恭听了。”

李水打开竹简,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总算把第四条认了出来。然后极为自信的说道:“臣的第四条,乃是反对淳于越博士分封诸公子的建议。”

淳于越一愣,有些不快的说道:“槐大人,方才老夫是训斥了你几句,你也不要挟私报复,故意攻击老夫。”

李水冷笑了一声。

朝臣们都很同情的看着淳于越。

嬴政淡淡的问李水:“你为何反对分封?理由是什么?”

李水大声说道:“东周以来,诸侯争霸,中原战火不断,连绵五百余年。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请问诸位,这是为何。”

李水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淳于越的。这问题显然也是给淳于越准备的。

淳于越只好回答道:“因为礼乐崩坏,纲常断绝。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故而无人尊奉天子,诸侯各自为政。”

这个问题,淳于越回答起来毫无压力,说完之后,捻须微笑。

李水冷笑了一声,说道:“放屁,一派胡言。”

淳于越气的差点晕过去:“槐大人,此乃议政殿。你岂能如此粗鲁,当堂羞辱大臣?”

嬴政淡淡的说道:“槐谷子,再出言不逊,朕要责罚你了。”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臣听到有人胡说八道,再想起来无数百姓所遭逢的苦难,因此有些忍耐不住。”

“臣以为,东周五百年战乱。全是因为分封引起。武王伐纣,一举定天下。随后大肆分封功臣子弟。起初的时候,诸侯尚且亲密,然而数代之后,血缘渐渐疏远,以至于互相攻伐,如同仇敌。”

“天子实力强大的时候,尚且能压制,一旦实力受损。诸侯趁机崛起,吞并地盘,掠夺人口。天下再无宁日。”

淳于越的脸色煞白,他的嘴唇不住的颤抖,似乎想要说话,可是又说不出来。

孔夫子信奉周礼,心心念念的,是回到周代。周天子坐镇中央,八百诸侯拱卫在四周。君是君,臣是臣。贵族劳心,平民劳力。各司其职,各行其是。天下安定,其乐融融。

淳于越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这种观点已经在他心中深深的扎根了。

忽然李水提出来了另一套观念,说东周五百年战乱,就是因为周武王的分封导致。

这让淳于越的世界观有些崩溃。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水看了淳于越一眼,心想:“看在你是李信姐夫的份上,没有把你打成反贼,不用谢我。”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槐大人之言,颇有道理。在下赞同。”

李斯、淳于越、王贲,在朝堂上互相较量,不是第一天了。眼看着淳于越受瘪,李斯不介意趁火打劫。

至于他的发言帮了李水一把,他并不介意。李水资历太浅,得罪的人太多,这样的人,不会对他形成威胁。

想到这里,李斯继续侃侃而谈:“我大秦未一统天下之时,已经在本国境内,实行郡县制。统一四海之后,也在六国之地,试行郡县。依我看来,这些郡县,可以沿用下来,成为定制。从此以后,天下无异心,必可以长治久安。”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胡说八道。”

李斯觉得心口有点疼:“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我在帮你说话呢,你却说我胡说八道?”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我刚刚说了反对分封,李大人就顺着我的意思,说要行郡县,这是不是在剽窃我?”

李斯顿时无语了:“这也太记仇了。你骂我胡说八道,就是因为我刚才贬损你了?”

李水记仇,其实李斯这个人,心眼也不大。

当年李斯因为嫉贤妒能,诬陷韩非子,让一代法家名士死于牢狱中。此人胸怀,凭此就可见一斑了。

眼看着李水大放厥词,李斯也有点不爽。冷笑了一声,说道:“请问槐大人,为何不能行郡县?你可不要对人不对事,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李水翻了翻白眼,说道:“刚才李大人也说了,如今天下是试行郡县。如果郡县制完美无缺,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商议,如何安定天下吗?”

李斯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李水接着说道:“夏商周三代,绵延数千年,都有分封的影子。天下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分封。各地豪强,也从骨子里认可分封。”

“如今大秦虽然一统天下,那是从军事上统一,并非从观念上统一。不少人,尤其是六国贵族,他们思恋故国,念念不忘,要回到诸侯并立的年代。”

“现在他们不敢有所异动。可是万一,某一天天下有变,他们必定蜂拥而起。到那时候,处处战火,遍地狼烟。”

“你猜,没有大秦公子镇守。那些县令郡守,是拼死抵抗呢?还是投降六国贵族,换取更高的官职呢?”

嬴政听得有些心惊。他是君主,眼光比别人更加长远一些。他略一思索,就觉得李水的话,大有可能。

这时候,王贲呵呵笑了一声:“槐大人真是有意思。既反对分封,又反对行郡县。那么以你之意,该当如何呢?”

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槐谷子,幸灾乐祸的想:“是啊,你刚才骂人骂得挺欢。谁和你不对付,你就骂谁,典型的对人不对事。现在把所有的路都堵住了,我看你怎么走。”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臣,请行郡国并行制。既有郡县,又有诸侯。郡与国,犬牙交错。”

“如此一来,诸侯镇守各方,六国贵族想要叛乱,就难上加难了。而诸侯国之间,又有郡县,同样加强了皇帝对天下的掌控。”

李斯冷笑了一声,说道:“若天长日久,诸侯实力强大,想要造反呢?该当如何?这不是又回到分封的弊病上了吗?”

李水说道:“所以,就要实行第二条对策,叫推恩制。”

“诸侯不论嫡庶,诸子皆有继承封国的权利。因此,老诸侯死去之后,新生的诸侯,会瓜分其地。如此一来,数代之后,封国便会越来越小,最后与一般富户无异,都划归到郡县的掌控之下。”

“而到那时候,天下也已经认可了大秦,认可了我华夏乃大一统的王朝。民心归附,不必担心分裂了。”

朝臣们都沉默不语。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声:“这一条,为何我没有想到?”

李水心中暗笑:“你能想到那就有鬼了。这是西汉几代皇帝,通过血的教训才总结出来的办法。”

御座之上,嬴政叹了口气,说道:“槐谷子,果然有治国安邦之策啊。朕得槐谷子,犹如文王得吕尚。此次甲等第一,当归槐谷子。”

第六十五章 五大夫

李水的对策,令秦人大开眼界。嬴政龙颜大悦,直接点了李水为甲等第一。

李水微微一笑,扭头向李斯说道:“李大人,你的爵位和赏赐,现在可以给我了。”

李斯脸色涨红,奇耻大辱,这是奇耻大辱啊。

刚才李斯微笑着说,可以将爵位和赏赐让出去,那是为了故作大方,为自己赢得好名声罢了。

现在真的把到手的爵位和赏赐让出去?那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好在嬴政对李斯还是很看重的,见他神色尴尬,马上微微一笑,对李水说道:“槐谷子,你既然为第一,那么李斯便是第二。李斯爵升一级,赐千金。朕就给你爵升两级,赐两千金,你意如何?”

李水马上感兴趣的问道:“爵升两级之后,臣是什么爵位?”

嬴政看了看季明。

季明有点为难的说道:“这个……之前槐谷子,并无爵位。”

朝臣之中,有人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少人都在想:“槐谷子,一个炼丹术士,也配有爵位?现在好了,给你升爵两级,从上造开始干起吧。上造虽然也算是爵位,可是太低贱了,军中一些勇猛的小卒,砍上几个人头,就是上造了。如今,槐谷子顶着上造的爵位入朝议政,真是亘古未之奇啊。”

嬴政也觉得有点不妥,想了想,说道:“罢了,槐谷子毕竟有奇才,朕破格任用。赐你五大夫之爵,正式为博士,准入朝议政。”

众人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来:“五大夫啊,再向前一步,便是卿了。老实说,五大夫这个爵位,并不算太高。可关键是,这槐谷子是一步登天啊。”

大伙正在羡慕的时候,李水忽然来了一句:“敢问,这五大夫是什么爵位?高不高?”

众人顿时无语。

嬴政也有些无奈:“自己破格任用,给他连升九级。本以为他会感激涕零,没想到……此人根本不懂爵位。”

李信笑着说道:“不低了,快要赶上淳于越了。”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淳于越脸色铁青,说道:“恭喜槐大人了。今日取得了爵位,做了博士,日后可以入朝议政了。不过……槐大人可要尽快学字了。字不认识,如何议政?”

李水淡淡的说道:“在下的最后一条对策,便是与此有关。”

淳于越顿时一愣:“还有对策?”

李水侃侃而谈:“东周战乱五百余年,天下诸侯,各自为政。甚至文字都发生了变化。在下本是楚人,就不懂小篆字。想必诸位,也未必能看得懂楚国文字。”

“不仅仅是文字,天下间的度、量、衡,也各不相同。如此一来,天下虽然统一,可是百姓们交流起来,极为不便。因为,他们心中会始终有一个观念,我是秦人,彼是楚人,我们并非一国。”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水拱手说道:“因此,臣请求,统一文字、货币、车轨、度量衡。”

嬴政赞道:“有理,极为有理。”

李水又说道:“天下黔首,不识字者众。而不会说话者,寥寥无几。只是中原广大,山川阻隔,各地口音不同,难以分辨,交流不畅。”

“故而,臣请求以咸阳方言为官话,鼓励百姓学习官话。哪怕说不标准,也可以听懂,可以与外乡人勉强交流。”

“只要做到这几条,三十年之内,百姓观念必然为之一变。从此以后,谁再想分裂天下,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嬴政指了指王绾,说道:“丞相,将槐谷子对策,全部记下来。数日之内,要拟定详细章程。”

王绾点了点头。

这次朝议,完全变成了李水一个人的表演。

朝臣们看着意气风发的李水,心想:槐谷子这人,确实很嚣张,很狂妄,很疯癫。不过……还真的有点歪才啊,不服不行。

忽然,李信来了一句:“三千虎贲军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我觉得,把我列为甲等第一,也不为过啊。”

众人:“……”

朝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有与王离交好的官员,揉着依然隐隐作痛的屁股,问道:“王将军,你的千亩良田如何了?我等都在盼望着粟米收获,好给我们出一口气啊。”

王离微微一笑,得意的看了李水一眼,说道:“尚可。昨日一场大风雨,田中庄稼,损失了三成。”

其实王离虽然组织人搭了帐篷,可是毕竟是千亩良田,一时之间,哪能全部护住?因此禾苗损失了四成。

但是为了打击李水,故意少说了一些。

周围那些人都一脸惊叹,说道:“昨日那场风雨,狂燥不堪。城外不少良田,损失了六成以上。而王将军的良田。只损失了三成,看来这次要大丰收了啊。”

王离笑到:“这是自然。等收获之后,我就要斩下某些人的头颅了。”

说这话的时候,王离扭头看了看李水,问道:“槐大人,不知道你的良田,情况如何啊?”

李水说道:“我并未查看,不过据耕户说,损失很严重。也只是比王离将军的农田,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王离顿时噎在那里,半晌才冷笑了一声:“但愿到了秋收之时,槐大人还能如此牙尖嘴利。”

李水冷笑了一声,也没搭理王离,直接去了宫门口,从苍夫手中,接过来了一个食盒。

随后,李水提着食盒,匆匆向丹房走去。

自从获赐商君别院后,李水就很少来丹房了。不过今日有约,不得不来。

丹房之中,乌交正垂手站在角落中,聚精会神的听着。

而伏尧正站在屋子中央,对未央说道:“今日我师父真是大展奇才啊。入殿之前,王离出言不逊,我师父行事果断,打了王离一个耳光。王离非但没有还手,反而自愿领了数十军棍。”

未央惊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伏尧挠了挠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传话的小宦官没有说清楚,或许被我师父震住了。等到了朝议之时,我师父又接连驳倒了廷尉李斯,博士淳于越。一连提出五条安定天下的对策。”

“父皇大悦,直接给师父连升九级爵位。连升九级啊,自从大秦立国以来,可有这等事?”

未央也听得心潮澎湃,低声说道:“我早就知道,槐大人胸中有韬略。他只是不想学那些伪君子,隐藏自己的真性情罢了,所以才会招来一些小人的非议。”

李水没有听到未央的评价,他推门进来,笑眯眯的说道:“公主,这一次,我带来了一样新东西,此物名曰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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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我要你做皇帝

李水笑眯眯的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未央拿起筷子,尝了一个,顿时把眼睛眯起来了,赞不绝口,说道:“饺子与包子有些相似,只是吃起来,更加美味。”

李水又拿出来一个小陶罐,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一个小碟子里面,说道:“蘸醋吃,味道更加别致。”

未央依言吃了一个,顿时连连点头,说道:“此味只应天上有啊。我吃馒头的时候,只觉得这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后来吃包子,发现比馒头更加好吃。现在吃饺子,觉得它更胜一筹。”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那是自然。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咳咳,公主快吃吧,不然都被伏尧吃光了。”

确实快被伏尧吃光了,这家伙几乎把脸贴在了盘子上面,也不蘸醋,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一口一个,已经吃了十几个了。

李水看着他的吃相,不由得摇了摇头:“什么贵族,什么礼仪,都是狗屁。吃饭的时候温文尔雅,那是因为美食不够诱惑。”

一刻钟后,饺子被吃光了。

未央跪坐在几案后面,一脸回味。而伏尧躺在席子上,苦着脸对李水说道:“师父,我肚子疼。”

李水有点无奈:“吃那么多饺子,怎么没撑死你?起来走走,消化消化。”

伏尧捂着肚子,在屋子里面转圈。

他一边走,一边问李水:“师父,近日父皇每一餐都吃你的馒头。父皇真是赞不绝口。你为何不进献包子和饺子呢?那样的话,父皇必定更加欢喜,也许会再给你升几级爵位。”

李水笑道:“不急,此事不能着急。”

这件事确实不能急,苍夫那帮人,刚刚学会了蒸馒头。包子和饺子还没学会。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是李水亲手做出来的。

如果让秦始皇尝到了,一定要求李水每日蒸包子,包饺子。那岂不是得累死了?

所以,现在这东西不能让秦始皇看到。要等苍夫带着人学会了再说……

至于为什么不教给宫中的厨子……呵呵,有我李水在,以后商君别院就是御膳房。

想要抓住皇帝的心,先要抓住皇帝的胃。

李水坐在旁边盘算了一会,然后对伏尧微微一笑,说道:“徒儿,你可知道,为师为何要入朝议政?为何要当这个五大夫?”

伏尧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说道:“学而优则仕?”

李水摇了摇头:“我并不喜欢做官。”

伏尧嗯了一声:“这倒也是,师父这种高洁之士,定然不喜欢做官,不喜欢受拘束。”

伏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弟子实在想不明白了。”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扶苏迂腐,淳于越却为博士领袖。胡亥狠戾,赵高也做到了中车府令。诸公子的师父,在朝中都有一席之地啊。然而为师观之,他们都望之不似人君。为天下计,也为公子计。为师只能入朝议政了。”

伏尧还没想明白。未央忽然向李水行了一礼,极为诚恳的说道:“先生为伏尧深谋远虑,未央感激不尽。”

李水点了点头。

伏尧还有点纳闷的看着他们两个:“师父是因为我,才要入朝的吗?”

未央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无情最是帝王家。这种事,必须早做打算啊。现在有槐大人助你,我和母亲也可以放心了。”

伏尧愣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师父是要我争做储君?”

李水点了点头:“还不算太笨。”

如今的伏尧,不过十岁而已。但是生在帝王家,从小就在接触这些,自然也比别人懂得要多一点。

但是少年毕竟是少年,对皇位,还没有那种如饥似渴的痴迷。

伏尧想了一会,低声说道:“徒儿觉得……扶苏似乎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李水气的有点肺疼,心想:“你不想做皇帝?那为师的投资岂不是都要打水漂了?等扶苏做了皇帝,为师岂不是要被砍头了?”

李水想要训斥伏尧几句,但是看看未央还在旁边。就尽量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为何觉得,扶苏适合做皇帝?和为师说说。”

伏尧想了想,说道:“扶苏为人宽厚,彬彬有礼。”

李水冷笑了一声,说道:“为人宽厚?那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要杀我?彬彬有礼?在他看来,所有的灾难疾病,都是因为不守礼。你按照他的说法,每天背论语,背上的疮疽能痊愈吗?”

伏尧摇了摇头。

李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记住,好人,不一定能做好事。今日在朝堂上,扶苏的师父淳于越,提出来要分封诸侯,将陛下好容易统一的天下,重新分裂出去。”

“如此一来,数百年后,大秦就会变成另一个东周。诸侯纷争,死亡盈野。这就是所谓的仁吗?这就是所谓的礼吗?这就是所谓的宽厚吗?他们的宽厚,会害死无数的人。”

“扶苏尊师重道,一旦让他做了皇帝,他一定会按照淳于越的理想搞分封,到那时候,谁还能阻止?”

伏尧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了。师父,我明白了,我要做皇帝,我要按照师父的想法,给天下苍生,一个太平天下。”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

伏尧又问:“这么多的公子,为何师父偏偏觉得,我可以做皇帝?”

李水没说话,心想:“不是你可以做,是你必须做,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呢。”

伏尧见李水沉默不语,一脸期待的问:“师父,是不是我的资质比较好,故而你看重我?”

旁边的未央有点无语:“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

李水说道:“伏尧,其实你资质平平。不过我有这个天纵奇才做你的师父,你足以胜过天下人了。”

未央听得目瞪口呆,只好安慰自己说:“槐大人,有才华,不虚伪。如此大才,也用不着虚伪。挺好……挺好的。”

饺子吃完,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未央又磨蹭了一会,见李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于是怏怏不乐的起身告辞。

这时候,李水忽然从身上拿出来一面精致的小镜子,笑嘻嘻的说道:“上次蒙公主赠檀香扇。这是,在下的回礼。”

未央又惊又喜,脸顿时红了,接过镜子就跑了。

伏尧在后面大呼小叫,让未央等等自己。但是未央根本不理她,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关起门来,仔细研究这面镜子。镜子是铜镜,打磨的很细致,上面还镶嵌着亮闪闪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背面还刻着一首诗。

未央皱着眉头看了很久,始终不懂这字是什么:“小篆?大篆?金文?难道是楚文,也不像啊。怪了,天下文字,我几乎全懂,为何没见过这种字?”

“天呐,这首诗到底写的什么?”未央一颗心乱极了。

…………

与此同时,李水倒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出宫了。上次费了老大的劲,才弄明白了未央在扇子上的题诗。

不得不说,未央的办法很巧妙,用一种小众的文字留言,就避免了被有心人看去。

而李水,也学了她的办法。

李水一边走,一边念叨:“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好诗,真是好诗啊。第一次写情诗,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但愿未央能看懂简体字。嘿嘿。”李水邪恶的笑了。

第六十七章 槐谷子的南方故人

李水走出宫门,发现在皇宫门口,围着一群人,还有几辆马车。

这些人见李水出来,远远的就开始鞠躬行礼。

李水仔细一看,顿时心中大怒:“这不是求仙的方士们吗?老子已经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的表明了态度,他们还来纠缠,这不是耍流氓吗?太欺负人了。”

李水挽起袖子来,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帮人。

谁知道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忽然跪倒在地,即为诚恳的说道:“今日,我等特来拜别先生。”

李水顿时一愣:“什么意思?”

那三个人说道:“承蒙先生指点,我等要去昆仑山巅,寻访仙人。”

李水又惊又喜:“去昆仑山?找仙人?好啊。”

且不说昆仑山路途遥远,气候恶劣。更关键的是,那里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这几个人就算到了昆仑山,没有个十年八载的,也回不来。

如此说来,方士们都去了西域,那么焚书坑儒的祸患,岂不是可以躲过去了?

想到这里,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走,总归没有坏处。这次找不到仙人,不许回来。”

那三个人说道:“一定。”

这时候,李水有点奇怪,问道:“为何只有你们三个人回应我?其他人呢?”

周围的方士有点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仙境虽好,可是地处偏僻。听说那一带,匈奴时常出没。此一行,吉凶难测啊。若我们一股脑都去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则我大秦就再无寻仙之人了。”

那三个来辞行的方士冷笑了一声,说道:“侯吉大人倒是惜命的很啊。但愿你在咸阳坐井观天,能求得仙人屈尊来见你。”

侯吉干咳了一声,说道:“人各有志,又何必分个高下呢?”

李水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原来有三个勇士,要去西域寻找仙人。剩下的人。怕死,不敢去。可见其求仙之心,不大诚恳。

李水推测了一下,将来诽谤秦始皇,引来焚书坑儒之祸的,八成就是侯吉这一伙人。现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和他们撇清关系。

想到这里,李水微微一笑,说道:“侯吉,你既然不敢去寻找仙人,那以后,也就不要来纠缠在本大夫了。我早已言明,与你不共戴天。”

侯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说道:“在下并非不敢寻找仙人,只是觉得……槐兄既然与我们不共戴天,那么会不会提供一个假的地方,故意让我们去送死呢?”

此言一出,其他的方士也有点疑惑了。

李水顿时急了,心想:“好容易忽悠的几个方士要离开咸阳了,你还要给我搅黄了不成?”

他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侯吉的耳光,侯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的逃走了。

那三个辞行的方士拉住李水,苦笑着说道:“槐先生,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李水甩了甩手,把那三个方士挣脱开了,说道:“你们也一样,少跟我套近乎。”

随后,李水大踏步地走了。

那些方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纳闷。纷纷说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槐先生如此痛恨我们呢?”

三个方士上了车,带着奴仆与盘缠,缓缓地向西方走去。其他的方士,则聚拢在侯吉身边,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那三个人走了也好,剩下的方士,反而更亲近一些。

剩下的这些人,目的都不太单纯。在他们看来,求仙是其次,仙界飘渺,恐怕一百年也找不到。还不如及时行乐,拿到皇帝的钱财,花天酒地。

侯吉叹了口气,说道:“这槐谷子,确实有本事,就是太傲慢了一些。我们对他如此恭敬,却换不来他的笑脸啊。”

旁边有一人说道:“咱们无需烦恼,反正也不是真正恭敬他,只要弄明白了他一身本事从哪得来的,咱们也就不需要他了。”

侯吉点了点头,又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把槐谷子置于死地,倒也无妨。找不到仙人,就找不到吧。槐谷子没来的时候,咱们花天酒地,过得多快活?他到了之后,带来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咱们反而过的艰难了,最近陛下见了我们,也是不冷不热的。”

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

咸阳城外,王老实带着自己夫人,正等到官道旁边。今日,有老家的亲戚要来。

远远的,南方出现了一辆马车。王老实连忙带着夫人迎了上去。

赶马车的人,显然已经看到王老实了,于是停下了鞭子,让马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王老实出迎的越远,马车里的人才越有面子嘛。

很快,王老实到了马车跟前,向赶车的人鞠了一躬,说道:“拜见堂兄。”

赶车的人咳嗽了一声,跳下马车来,说道:“石头啊,本来我是不想认你这个堂弟的。只是我心软,又见不得你苦苦哀求,以后,你好自为之。”

王老实连忙躬身答应。

堂兄叹了口气,说道:“士农工商,商居四民之末。而且你还不是大商贾,只是个卖酒的小贩。唉,咱们家世世代代,以务农为本,还曾经出过力田官,也算是清白人家了。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人?无奸不商啊,在村子里面,我都抬不起头来。”

王老实苦笑道:“让家族蒙羞了,有罪,有罪。”

堂兄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近日,族中要修宗祠。但是这钱嘛,还少了一些……”

王老实从袖子里面拿出来几锭金子,说道:“这钱我出了。”

堂兄呵呵冷笑了一声:“你倒是阔气,不过也不用在我这里显摆。”

酒肆老板娘见这堂兄如此嚣张,气的脸都红了。

酒肆,其实是她的。只因为父亲无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和王老实成亲之后,夫妻二人就继承了酒肆。

她从小就是卖酒的小贩,所以并不像王老实那样,觉得有多羞耻。

不过……士农工商的等级,老板娘还是知道的。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和整个社会对抗。

所以虽然对堂兄不满,终究还是咬着牙忍下来了。

堂兄还在高谈阔论,马车里面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啰啰嗦嗦,尽说些贱民之间的废话。还进不进城了?还见不见槐谷子了?”

堂兄顿时换了一副脸色,极为谄媚的说道:“大人见谅,小人一时忘形,有罪,有罪。小人这就赶车,立刻进城。”

马车晃动了一下,向咸阳城走去。

王老实小声问道:“堂兄,马车中的人,是谁?”

堂兄低声说道:“这是一位大人,与那个什么槐谷子有旧。这次要不是这位大人雇我赶车,我哪有钱千里迢迢,从楚地来咸阳啊。咱们兄弟相见,这位大人是恩人呢,你可不能怠慢了。对了,堂弟啊,你久居咸阳,知不知道城中有个叫槐谷子的?他家在何处啊?这位大人,是来找槐谷子的。”

第六十八章 无比嚣张

王老实的堂兄,名叫新履。屡就是鞋。

因为其出生那一日,正好赶上他祖父狠心咬牙买了一双新鞋。为了表示纪念,于是给孙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新履同样贫贱无姓,但是这名字,听起来比王老实的“石头”,要文雅得多了。

从小新履就不大看得起王老实,处处都要比他高上一头。

长大之后,新履务农有得,年年丰收,估计再有几年,就可以评上力田官了。而王老实呢,居然来咸阳当了卖酒的小贩。虽然能挣几个钱养家糊口,但是新履却更加看不起王老实了。

做小贩确实能挣钱,女子去青楼卖身还能挣钱呢。以清白之身,换来些许钱财,很光彩么?

新履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畅想起来。马车中的这位大人,出手阔绰,身份高贵,这一趟结束之后,自己能得到不少赏钱吧?

回到家乡之后,这些钱就够娶一房媳妇的了。

想到这里,新履看了看老板娘,咽了口吐沫。然后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想:“哼,漂亮有什么用?一看就是水性杨花的妖女。到现在也没生出来个一儿半女的,养着她那不是浪费粮食吗?”

新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口问了一句王老实,关于槐谷子的事。

王老实听了之后,又惊又喜,说道:“槐大人,那是我的……是我的好友啊。我这酒肆,他占九成。”

新履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心想:“还以为我这堂弟,到了咸阳之后,开了一家酒肆呢。原来……自己只占一成啊。这不是替别人做事吗?这和低贱的仆役有什么区别?这堂弟真是越混越没出息了。”

新履越想越得意,然后拽了拽马缰绳,谄媚的对马车中的人说道:“大人,打听到槐谷子的消息了。”

马车中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很不客气的说道:“那就快走吧,别再啰啰嗦嗦,耽误本大人的时间。”

新履应了一声,然后问王老实:“槐谷子在什么地方?快带我们去见他。”

王老实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槐大人的庄子在城外。不如,你们先去我的酒肆等候,顺便喝一杯酒?我这就去请槐大人过来。”

马车中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老实松了口气,引着他们向酒肆走去。

新履低头想了一会,心里有些嘀咕:“怎么?堂弟也傍上了一位大人?看来他在这槐大人心中,颇有分量啊,居然能把人请来。不过……呵呵,不过与我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这一路上,马车中的大人,提到槐谷子的时候,言语之间都很是轻视。显而易见,他的身份,比槐谷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自己作为这位大人的车夫,其身份自然也比堂弟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新履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定然是这样。这个槐大人名下居然有酒肆,可见也是个商贾。可能生意比较大,所以被人尊称一句‘大人’。一介商贾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新履想到这里,腰板越挺越直了。

等几个人到了酒肆之后,王老实就从店中叫来了一个伙计。

这伙计都是雇佣的商君别院中的匠户,算是自己人。王老实对那匠户说:“快去禀报槐大人,就说有南方故人来此。”

匠户应了一声,转身向商君别院跑去。跑了一段,又觉得不对,这个时间,大人应该刚刚下朝才对,应该去宫门方向迎接。

于是匠户急匆匆地向皇宫的方向赶去。

果然在半路上,遇到了李水。

李水倒背着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小宦官乌交。

现在乌交算是李水的贴身跟班了,除了俸禄从宫中领,其他的事情,都在围着李水转。

大秦除了皇宫中的帝王嫔妃,也就李水能使用宦官了。

李水正在沉思如何帮助伏尧得到太子的位子。这个位子,不能来得太早,太早的话,容易引起其他公子的嫉恨。

但是也不能一直藏拙,免得嬴政选中了别人。所以,伏尧既要突出,又不能突出的令人忌惮……

李水正在沉思,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抬头一看,来人面熟,像是商君别院中的匠户。

匠户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有南方来的客人,自称是大人的故人。正在酒肆等候,盼望一见。”

李水听得很纳闷:“南方故人?楚国来的?”

他敲了敲脑袋,搜索了一些脑壳中的记忆。只可惜,脑袋里面残留的关于槐谷子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关于楚国,李水只能想起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算了,不管了。多半是听说我在咸阳混的风生水起,来投奔我的。我就多听少说,尽量不要露馅。送他些金银,给他安排个活计。我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槐谷子的故人,也算是我半个亲戚嘛。”

李水想到这里,就兴冲冲的朝酒肆走去了。

酒肆那边,王老实正在请马车中的大人下车。

那大人先伸出来了一只脚。王老实看了一眼,就有点懵:是一只木脚。

这木脚点在地上,随后,又伸出来了另一只脚,同样也是木脚。

王老实头皮发麻:“不会是木头妖怪吧?”

好在这位大人很快就完全钻了出来,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双足丢失,于是装上了木脚。

这位大人显然站立不稳,需要住着一根拐杖。

王老实看得出神,新履则低声怒道:“堂弟,你好不懂事。大人因故丢了双足,你为何如此无礼,看个不停?”

王老实忽然醒悟过来,连声说道:“该死,该死。”然后邀请两人进入酒肆。

新履扶着那位木脚大人进了酒肆,王老实就慌忙给他们倒上了酒。

木脚大人也不喝,只是冷眼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都是槐谷子的产业?”

王老实恭敬的说道:“槐大人,独占九成。”

木脚大人冷笑了一声:“他在这咸阳城,倒是活得滋润啊。”

王老实听他这么说话,心中有些不快。毕竟自从跟李水合伙开酒肆之后,他是日进斗金,虽然只占一成,但是所赚的是往日的千万倍。

木脚大人根本懒得注意王老实的表情,又冷冷的说了一句:“开酒肆,哼哼,真是不务正业,荒唐可笑,自己是干什么吃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王老实一听这话,顿时生气了。一时义愤,大着胆子说道:“这位大人,槐大人乃在下恩人。请不要无故诋毁。”

木脚大人斜着眼看了看王老实:“一个卖酒的奴仆,也敢如此跟我说话?新履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第六十九章 槐谷子的过去

木脚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讨厌一个奴仆在自己面前多嘴多舌,于是喝令新履把王老实给轰出去。

王老实顿时火了,肺有点疼。但是双方毕竟社会地位差距太大,他也不敢当真和木脚大人吵起来。只是有些生硬的说道:“大人,这是我家,岂能把我轰出去?”

木脚大人呵呵一笑:“你方才还说,这是槐谷子的酒肆。新履,怎么还不动手?”

新履应了一声,拽着王老实就向外面走。

王老实还要挣扎,新履也火了,使劲把他推到店外,低声喝道:“石头,你居然敢向大人无礼?你一家还想不想入祠堂?”

王老实愣了一下,忽然问道:“我们立祠堂,关这位大人什么事?”

新履说道:“自然与大人有关。你不懂,不要乱问。”

老板娘也愤愤不平的从店里面出来了。她也懒得招待这位木脚大人了,干脆出来透透气。

听到王老实和新履的对话之后,老板娘说道:“我早就想问了,你一家连个姓氏都没有,怎么立祠堂?”

王老实顿时回过味来,对新履说道:“当真要立祠堂?”

他现在有点怀疑,这位堂兄是拿着立祠堂做幌子,来骗钱的。

新履顿时气急败坏的说道:“石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怀疑我?我们以前没有姓氏,现在已经有了。我们姓庄。”

王老实皱了皱眉头,纳闷的说道:“姓庄?为何要姓庄?”

新履说道:“这一次和我一块来的那位大人,他门下有一老仆,姓庄,年迈无子,唯恐死后无人祭奠。而我们恰好无姓,便入其门下,随他姓庄。”

王老实哑然,好一会才说道:“堂兄的意思是,将这老仆,尊为祖宗?”

新履说道:“倒也说不上是祖宗,算是我们的先人长辈吧。”

王老实拱了拱手,说道:“堂兄,天下间无数姓氏,为何要跟着一个老奴姓庄?这也太卑微了。”

新履涨红了脸,怒声说道:“天下间姓氏虽多,可那岂是随便姓的?这庄姓,还是大人赐予那老仆的,我等入其门下,也就继承了庄姓。若人人都可以随便乱姓,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王老实说道:“堂兄,小弟不想跟随奴仆姓庄。来到咸阳以后,我已经有姓了,我姓王。”

新履顿时像是被大锤子击中了胸口一样:“怎么?石头居然有姓了?他为什么有姓?他凭什么有姓?他处处不如我,倒先有姓了?”

王老实补充道:“是槐大人,赐给我的姓氏,并帮我起了名字:王老实。”

新履冷笑了一声:“一介商贾,也配给你起名字?堂弟,你最好老老实实,随我姓庄,或许我还可以让你入祠堂。否则的话,你们一家,就在外面做孤魂野鬼吧。”

王老实顿时热血上涌,堂兄对他冷嘲热讽,他都忍下来了。但是对李水无礼,还要更改李水送给他的姓氏,这他就忍不了了。

于是王老实大声说道:“堂兄,我不姓庄,我姓王。我希望你也能随我姓王。”

新履点了点头:“好,很好,到了咸阳城之后,你别的没学会,反叛族人,倒是学会了。这就要六亲不认了吗?”

两人正在争吵,李水倒背着手来了。他纳闷的问王老实:“这是怎么了?”

王老实行了一礼,指着新履说道:“这是我堂兄。”

李水客气的说道:“堂兄好啊,在下槐谷子。”

新履却上下打量了槐谷子一番,没有行礼,只是冷笑了一声。

李水有点懵,看着王老实问道:“我得罪你堂兄了?”

王老实叹了口气,把刚才两个人的争吵说了一遍。

李水满不在乎的说道:“就为这点屁事?王老实啊,他不让你入祠堂,你就自己立一个祠堂好了,自己做祖宗,这有何难?”

王老实挠了挠头,说道:“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孤家寡人一个……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李水又说道:“还觉得不舒服,那你就雇几个人,拉上一车金银,去你们老家。凡是愿意跟着你姓王,愿意入王氏祠堂的,给钱。我敢保证,大部分人会姓王。”

新履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家中那些人,他还是很了解的。自己能够不为金钱所动,别人行吗?如果这庄氏祠堂立起来,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这可怎么办?

新履还在外面纠结,李水已经进了酒肆,随口问道:“我的故人在哪里?”

这时候,木脚大人淡淡的说道:“在此。”

李水见他端坐不动,心想:“秦人也并非人人知礼啊。”

不过看到他的双脚和拐杖之后,李水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腿脚不方便。嗯……他这个身体,给他安排个什么活计好呢?”

李水一边沉思,一边坐在了木脚先生对面,笑呵呵的说道:“别来无恙啊。”

木脚大人淡淡的说道:“身上无恙,心中却有恙。”

李水被噎在那了。他发现这位故人,有点来者不善啊。

刚才还在同情王老实,遇到了奇葩的亲戚,没想到转眼之间,自己就和王老实变成难兄难弟了。

酒肆之中,有几个正在喝酒的富贵人。他们喝了一杯仙酒,本来打算离开了。但是现在,倒不忙着走了。有热闹可看,着什么急?于是又要了一杯。

李水挠了挠头,试探着说道:“老兄,你此番入咸阳,是要……”

木脚大人冷笑了一声:“你何必装傻充愣?我来咸阳的目的,你不知道吗?”

李水更懵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到了这时候,再打哑谜也没意思了。李水就硬着头皮说道:“小弟不久前弄伤了脑袋,有些往事,已经记不清了。还请贤兄示下。”

木脚大人有些生气的说道:“往事记不清了?在下是谁,你恐怕也不记得了吧?”

李水干笑了一声:“有点模糊。”

木脚先生勃然大怒:“连我也忘了?当初若非我救你,你早已死在乞讨的路上了。当初若非我引荐,你岂能拜医道高人为师,学得一身医术?当初若非我给你制造机会,你岂能……”

李水挠了挠头:“槐谷子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以前还要过饭?”

木脚大人眯着眼睛问:“想起来了没有?”

李水含含糊糊的说:“略微有些影子了。”

木脚大人淡淡的说道:“那我此行的目的,你想起来没有?”

李水摇了摇头。

木脚大人向周围看了看,说道:“将这些人都轰出去,我和你密谈。”

那些看热闹的贵人顿时不高兴了。他们身份尊贵,大半在朝中为官。这个没了双脚的人,也太嚣张了。

第七十章 人生好坎坷

李水的手有点痒,他很想给木脚大人一个耳光,然后把他赶出去。

顾客是上帝啊,他怎么敢对我的上帝们如此无礼?

但是李水忍住了。因为这家伙,毕竟有恩于槐谷子。有恩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有不少人听到了。

李水搓着手,天人交战:“如果我当场打他的耳光,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传扬出去,可不太好听啊。咸阳城谁不知道我义薄云天?我这个人设不能崩啊。”

于是李水说道:“你要密谈,也可以,随我回府吧。”

说完之后,李水也懒得再搭理木脚大人,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由乌交赶车,向商君别院飞奔而去。

乌交跟了李水一阵子,那是忠心耿耿,而且察言观色,机灵得很。他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故意把马车赶的飞快。

木脚大人腿脚不好,从酒肆当中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车尾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车拐了几个弯,彻底找不到了。

木脚大人快气死了,用拐杖使劲敲打着地面:“竖子!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新履也有点懵:“这槐谷子,好大的胆子啊,连木脚大人都敢得罪。他一个商贾,哪来的底气?”

木脚大人骂了一阵,然后转过身来,看着王老实说道:“你可知道槐谷子住在何处?”

王老实纳闷的问道:“大人,你还要去寻槐大人?”

木脚大人淡淡的说道:“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王老实心中冷笑:“看你这副模样,更像是有求于槐大人啊。求人还这么牛气冲天,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木脚见王老实不说话,不耐烦的说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槐谷子住在何处?”

王老实打了个哈欠,说道:“知道倒是知道。只不过,我这酒肆离不开我。我离开一刻钟,怕是就要少赚十万钱。此去槐大人的府邸,路途遥远,今日恐怕回不来了。让我算算啊,一天是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是四刻钟。一刻钟是十万钱,那么我今日少赚……”

王老实还在算账,木脚气的脸色铁青,一刻钟赚十万钱?拦路的土匪赚钱也没这么快吧?

木脚的根基在南方,在这咸阳城,还真的未必能把王老实怎么样。

于是他扭头向新履喝道:“你这堂弟,真是一个人物啊。”

新履缩了缩脖子,连忙拽了王老实一把:“堂弟,你可万万不能如此。大人身份尊贵,岂是你能欺辱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快带路吧。”

旁边的老板娘笑了:“我家掌柜的姓王,你姓庄。你们俩有什么交情吗?我们为什么要看你的面子?”

新履又气又急,指着老板娘一个劲的哆嗦,说不出话来。

王老实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就当行善积德了,带他们走一趟吧。”

他肯带木脚去商君别院,倒未必真的是心软了。而是怕木脚大人真的有什么事,万一耽误了李水的大事,那就不好了。

因此,王老实上了马车,指挥着新履赶车向商君别院行去。

木脚先生下车之后,看见槐谷子正在屋子里面吃饺子。顿时心中火大。

今日已经折腾了一天,他还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面早就饿了。槐谷子这家伙,不说请他接风洗尘,自己却吃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木脚让新履和王老实在外面等候,自己走进屋子,并且关上了门。

看见乌交站在旁边,木脚冷冷的说道:“你出去。”

乌交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李水。

李水点了点头。

乌交出去了,木脚重新把门关好。他淡淡的说道:“什么失忆了,什么忘记了过去的事。你是装出来的吧?外面人多嘴杂,你谨慎一点,确实没什么错。不过,你不该对我无礼。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心想这家伙口气也太大了,不会是周天子的后人把?

木脚见李水不说话,神色更加严肃,沉声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李水心中一惊,这家伙似乎是带着秘密来的啊。

他不动神色的问道:“你说呢?”

木脚大怒道:“我说呢?一个月前,我便派人催促你马上动手,你为何一直拖延?你是不把项某人放在眼里了吗?”

李水沉思不语:“一个月前?我穿越到大秦,也差不多一个月了。那时候,槐谷子刚刚在丹房之中,惊惧而亡。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

木脚盯着李水:“莫非,你怕了?”

李水还是不说话,心想:“我怕了?这说明,他要槐谷子做的事,一定是很危险的事。槐谷子能做什么事?”

木脚用拐杖重重的砸在几案上,一碗饺子,被打到了地上。

造孽啊,李水真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木脚一边用拐杖摔打几案,一边咆哮道:“你怕什么?你忘记你是怎么发誓的了吗?你怕秦王,就不怕主人吗?这件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则的话,主人会让你死的很惨。”

李水听到这里,顿时打了个寒战:“听他的意思,不会是要行刺嬴政吧?等等,他刚才说自己姓什么来着?姓项?又是南方来的?而且痛恨嬴政?难道是项羽?不对,这个年龄不对,难道是项梁?”

木脚见李水始终沉默不语,更加生气了,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水随口答道:“项梁。”

木脚忽然伸出手,箍住李水的脖子:“你敢直呼主人大名?你要反了吗?”

李水挣扎了一下。木脚毕竟失去了双足,站立不稳,被李水甩在了地上。

李水没有给他站起来的机会,顺手扯了一条绳子,把木脚绑起来了。

木脚大怒:“反了,你真的是反了。我要禀告主人,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水扬起手来,噼里啪啦的打了他的耳光。

李水一边打,一边骂:“老子好容易得了免死金牌,好容易与方士不共戴天,好容易嚷嚷的无人不知。你又给我弄这种事。你特么的就这么能作死吗?老子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这么难吗?”

李水真是气急败坏了。自己的命运,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出完了气,李水停下手来,发现手掌已经有点肿了。而木脚大人,则已经完全肿成了猪头。

木脚大人被打的有点懵,他嘴里面喃喃自语:“你完了,你敢对我无礼。你完了,我要杀了你。”

李水坐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叫什么?”

木脚破口大骂,李水又揍了他一顿。

这下木脚老实了,说道:“项炼。”

李水问道:“你和项梁什么关系?”

项炼说:“我本项氏仆役,作战有功,失去双足,救回了主人。主人赐我姓项。”

李水又问:“你们派槐谷子来咸阳的目的是什么?”

项炼纳闷地看着李水,心想:“难道他真的失忆了?”

项炼不想说,但是被李水打了一顿,最后吐出来几颗牙齿,说道:“刺秦。”

第七十一章 我养你啊

在项炼的帮助下,李水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槐谷子这家伙,自幼父母双亡,在楚地以乞讨为生,日子过的紧巴巴,苦兮兮。

天下至贱者,莫过于乞丐了。那几年槐谷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人们见了他,就直接呼之为乞儿。

直到有一日,槐谷子被项梁发现,带了回去。

槐谷子进了项梁府中之后,一直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其实就是做了奴仆。

过了几年,槐谷子长了几岁,发现自己对岐黄之术,似乎很感兴趣,就苦苦哀求项梁,说想要去学医。

跪了三天之后,项梁总算被槐谷子的诚恳打动了,点头答允了。

槐谷子这个名号,就是在这时候,他给自己起的。毕竟学了医术,也算是有一技之长,不能再叫乞儿了。

槐谷子学成之后,正赶上项燕大破李信。李信身受重伤,一路逃窜。

那时候项梁已经感觉到了,秦国虎狼之师,难以阻挡。即便一时保住了楚国,将来楚国也得灭亡。

因此他打算效仿燕太子丹,派人去刺秦。而这刺客,就选中了槐谷子。

在项梁的安排下,槐谷子以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恰当的地点,正好救了秦将李信。

从此以后,李信对槐谷子感恩戴德,深信不疑。而槐谷子也获得了进入咸阳的机会。

按道理说,槐谷子作为刺客,应该马上出发了。

但是槐谷子害怕了,退缩了。

先秦时候的刺客,往往都是死士。因为那时候不讲究什么全身而退。刺客的信念,就是用匹夫的一条命,换取帝王的一条命。

以贱易贵,刺客们觉得捡了大便宜。

因此,无论是聂政、专诸、荆轲、豫让。无论成功与否,这些刺客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但是槐谷子是个另类。他自幼胆小怕事,对做刺客兴趣不大,听说自己要被派往秦国之后,还一度想要逃跑。

最后项梁找来了一些人,给槐谷子进行了一番洗脑。

无非就是重义轻生,忠君报国,士为知己者死那一套。洗脑的结果还不错,槐谷子总算答应了刺秦。

可惜,项梁的计划还没有实施,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灭楚。

楚国灭亡,项燕也战死沙场。

国仇家恨,项梁恨极了。于是执着的派出去了槐谷子。

他明白,这时候刺杀嬴政,意义已经不大了。就算嬴政死了,楚国也没有复国的希望了。但是只要能杀了嬴政,也算是为楚国报仇了。

按照他的计划,槐谷子会以炼丹术士的身份,进入嬴政的王宫。然后为嬴政炼制仙丹。

在仙丹当中,槐谷子随便做点手脚,就可以要了嬴政的命。

这种刺杀,成功的概率比图穷匕见高多了。

派出槐谷子之后,项梁在楚地望眼欲穿,等着咸阳传来的消息。但是咸阳始终没有动静。

项梁等不下去了,于是派了一个是使者,偷偷来到咸阳,和槐谷子聊了聊。

项炼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但是李水也能大概猜出来。估计这使者先是好言相劝,又用重义轻生等等大道理,给槐谷子洗了一波脑。

然后又开始威胁槐谷子,如果不肯做这件事的话,就杀了他,而且是很残忍的杀了他。

据李水估计,这使者走了没多久,槐谷子就死了。估计是被使者的话吓坏了,承受不住压力,猝然死去。

而使者回到楚地之后,项梁始终没有等来消息,于是又派来了更为可靠的项炼,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槐谷子当真退缩了,那就一杀了之,免得生出后患。

李水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蹲在地上,痛苦的挠着头:“这槐谷子,也太特么坑了。老子这接盘侠当的,接了一个又一个啊。好容易炼丹的事糊弄过去了,现在又要刺秦。”

项炼被绑的像是待宰的猪。

他蜷缩着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威胁李水:“槐谷子,你放了我。你若放了我,我不计前嫌。否则的话,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你别以为我在虚言恫吓,你这种叛徒,必杀之。”

李水看见项炼就气不打一出来,踹了他一脚:“你被绑成这样,还想杀我?”

李水既然把项炼绑了,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根本没打算再把他放开。

李水有点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了这家伙:“留此人在咸阳,那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万一他脑子一抽,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那可就完蛋了。嬴政知道我不仅是骗子,而且是刺客,有十个免死金牌也没用。”

可是李水毕竟没有真的动手杀过人,这一关并不好过去。

更何况,这人在酒肆里面嚣张跋扈,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如果他忽然间又失踪了,别人问起来,应该怎么办?大秦的官府可不是吃素的,这种案子,想要瞒住很难。

李水摸了摸怀里的免死金牌:“不如,我就说我们发生了口角,一时失手,杀了他?嗯,这个理由倒也可以。嬴政应该不会为了此人而让我偿命。”

李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拿出来了一把刀。

项炼的眼睛顿时一缩,有些紧张的问:“你要做什么?”

李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杀人。”

项炼顿时打了个寒战:“你……”

他想要出言威胁,可是忽然发现,李水根本不受威胁。他想要说几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的话,可是心脏砰砰跳,根本说不出话来。项炼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让那帮人也给自己洗洗脑,至少死的时候,可以英雄一点。

李水把刀放在他脖子上,问道:“怕吗?”

项炼不说话。但是苍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他了。

李水冷笑了一声:“天下之大,谁不怕死?做刺客的,就要以命换命吗?什么重义轻生,什么忠君报国。项将军那种大人物,为什么不做刺客?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项炼哆嗦着说道:“项将军曾经收留你,此等大恩,应当以死报之……”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收留我,那是打算让我做奴仆的,说的严重点,属于拐卖儿童。你老实交代,他有没有打过我?有没有骂过我?每天干完活之后,有没有给我工钱?”

项炼听得心中火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顿时梗了梗脖子:“你杀了我算了。奴仆还要工钱?你这种无君无父之人,我与你无话可说。”

李水点了点头:“好,我这就成全你。”

大刀提起来,手起刀落。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糟了,有人来了。

李水心中紧张,刀偏了一点,把项炼的头皮削下一片来。

生死关头,彻底把项炼吓破胆了。他是上过战场没错,可是战场杀人,凭的是一股狠劲,杀别人,自己活下来。

但是今天这个不一样,被人绑成猪,比划着杀头。有死无生。

项炼躺在地上,拼命的嘶喊着:“救命啊,杀人了。”

原来杀人并不容易,尤其是新手,恐怕要折腾很久才能杀死一个人。这一点,和电影里演的大不相同。

李水迅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用个缓兵之计,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于是他微微一笑,对项炼说道:“算了,我实在下不去手。我养你一辈子算了,你今生不用出商君别院了。只要你不胡言乱语,我就留着你的性命。”

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了。李信探进来一个脑袋:“槐兄,听说你有远方亲戚来了?我特地来喝酒……咦?这是?”

项炼打了个寒战,盯着李水看了一会,盯着刀看了一会,又盯着李信看了一会,然后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在……在玩笑。”

“玩笑?”李信有点疑惑。

“嗯。是在开玩笑。”李水有点羞耻的解释道:“是一种……我们楚地的游戏。”

李信神色有点复杂:“把人……绑起来的游戏?”

第七十二章 暗流涌动

李信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世界上还有这种游戏?

他看了看项炼,说道:“你的头,似乎受伤了。”

项炼忍着疼说道:“游戏嘛,磕磕碰碰,倒也正常。”

李信哦了一声,然后问到:“二位,是继续游戏,还是坐下来喝杯酒?”

李水说道:“当然要喝酒。我这远房亲戚,千里迢迢赶来,还没有给他接风洗尘呢。”

李信摇头叹息:“二位也太贪玩了,饭都没吃,就开始游戏了吗?”

项炼和李水都一阵干笑。三个人坐了下来,开始推杯换盏。

酒席间,项炼恭顺的要命,一直在恭维李水,生怕李水改了主意,一刀把他杀了。

人就是这样,一直坚贞不屈,没准可以咬牙到死。可是一旦露了怯,就如同黄河大堤开了个口子,滚滚洪水,再也收不住了。

这期间,新履曾经帮着厨房来上酒菜,看到项炼的谄媚之态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新履有一种感觉,自己在王老实面前,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这一顿酒,喝的很不尽兴。三个人都是各怀鬼胎。

项炼一边小心伺候着李水,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机会逃跑。

而李水一边防着项炼狗急跳墙,说出实情,一边思考着过一会怎么杀人灭口。

至于李信。他一直在追问这游戏的玩法,期间不停的敬酒。

李水和项炼都有点招架不住。这可是白酒啊,而且纯度很高,不是谁都像李信一样,天生是个酒漏。

天快要黑的时候,李信终于喝醉了,醉醺醺的回去了。

至于项炼,本来就没有脚,走路不方便,现在又喝的头昏脑胀,别说逃跑了,就连站起来都困难。

李水也觉得自己今天状态不佳,不宜杀人。

于是他在屋子里面摸了摸,把刀扔出去了,又把项炼的两只木脚扔出去了。

随后,走出大门,用大铁锁给锁上了。

以项炼的体力,打开这道门,是无稽之谈。李水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吩咐苍夫:“任何人不得接近今天的客人。”

随后,李水就呼呼大睡起来了。

项炼见李水走了,他很想逃跑。但是大门被锁死了,他根本打不开。至于窗户,窗户有点高,项炼努力的爬了两下,可惜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借着酒劲,项炼昏昏沉沉的睡起来。

至于李水会不会杀人灭口?这时候的项炼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夜深了。很多不该睡的人,都睡着了。同样,很多该睡的人,却没有睡。

三虎就是其中一个。三虎是二虎的弟弟。当日二虎状告李水失败,被罚到城墙上做苦役。

也是李水对耕户不了解,不知道二虎还有亲人在耕户中间。

这几天,三虎白天的时候在田中劳作,晚上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他深信,李水打的赌,一定会输。

只种一半田,庄稼怎么会有好收成?于是他一直想着逃跑。

今天早上,他抽空去见了自己兄长,二虎。

二虎在城墙上很苦,但是精神很好。他甚至很兴奋的说道:“我只需再做几个月苦役便够了。到那时候,胜负已分,槐谷子必死。而我是王离将军的功臣,以后就可以一飞冲天,再也不必耕田受累了。”

这话让三虎羡慕不已。

二虎劝他说道:“早日离开槐谷子,投奔王离将军吧。否则的话,槐谷子输了,人头落地。你们这些耕户,还有好果子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鸟窝掉在地上,鸟蛋岂能完好无损?”

三虎一路沉思着回来了,一直想到深夜。他觉得,离开槐谷子这件事,必须要办,而且越早越好。

可是,自己两手空空,凭什么去见王离将军?王离将军,又凭什么接纳自己?

猛然间,三虎想起一个人来。今日来到商君别院的木脚大人。

当时二虎正从别院跟前经过,好像听到木脚大人喊了一声:“救命啊,杀人了。”

紧接着,房门被李信推开。三虎瞟了一眼,看到木脚大人头上似乎有血。

是了,是了。再后来,木脚大人就没有出现过。难道,他已经被杀了?

想到这里,三虎从床上爬起来,兴冲冲的向咸阳城跑去,他在心中呐喊:“我要去告密,槐谷子杀人了。”

咸阳城下,三虎被守城小卒抓了。不过不要紧,他赌咒发誓,说有极大的秘密禀报给王离将军。

守城的将士将信将疑,又唯恐耽误了王离的大事,当真把他送到了王离府上……

…………

李信也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见一点醉意。实际上,在商君别院中的醉态,也是装出来的。

李夫人忽然问道:“你有心事?”

李信嗯了一声,说道:“你觉得当今皇帝,是个什么人?”

李夫人想了想,说道:“千古一帝,不世出的雄主。六国刚刚统一,民心不稳。多亏了皇帝在位,震慑四方。”

李信又说道:“是啊,若陛下出了意外,必定天下大乱。可是,如果你有一个至交好友,竟然是刺客,有可能刺杀陛下,你会怎么做?”

李夫人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是说,槐谷子?”

李信大惊:“你早就看出来了,槐谷子是刺客?”

李夫人有点无奈的说道:“不,你只有这么一个至交好友。”

李信有点尴尬:“我和蒙恬蒙毅的关系也不错,过命的交情……”

李夫人翻了翻白眼,问道:“你为何怀疑槐谷子?”

李信说道:“今日我去商君别院,见到项炼了。”

李夫人吃了一惊:“就是当年,在楚地追杀你一百多里的项炼?”

李信嗯了一声:“他是项氏家臣,我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却和槐谷子搅在一块了。项炼以为我没认出他来,李水以为我没有察觉到异常。两个人神神秘秘,一直在说谎。”

“唉,项炼背后,是项梁啊,而项梁又是项燕的后人。项氏一族,对大秦心怀怨恨,一直跃跃欲试的要行刺。现在他出现在槐兄那里,我担心槐兄受他蛊惑。”

“可是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又不能贸然询问。万一……万一槐谷子真的另有心思呢?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真不忍心亲自抓他。”

李夫人皱了皱眉头,说道:“今日是什么情况?你详细与我说说。”

李信说了一遍。

李夫人听了之后,顿时笑了:“你多虑了。槐谷子断然不会行刺陛下。”

李信纳闷的问:“这是为何?”

李夫人说道:“其一,若槐谷子要行刺,何必将项炼绑起来?何况当时项炼头上有血,槐谷子手中有刀,显然是准备杀人的。”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不解的说道:“可他为何不报官?”

李夫人说道:“这个原因,就有很多了。或许担心项氏余党报复,或许担心有人造谣生事。又或许,项炼握着槐谷子的把柄也说不定。”

李信嗯了一声:“槐兄行事不拘小节,有些把柄,倒也正常。他若不想受胁迫,直接杀了项炼,一了百了,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李夫人笑道:“是啊。槐谷子此人,身上毛病很多。世间有哪个蠢材,会派这样的刺客行刺?你是不知道,当日他来府上,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家中婢女。”

李信哈哈大笑。

李夫人说道:“其实,你又何必怀疑槐谷子?若他当真要行刺,随便将毒下在馒头里面,陛下早就死了。怎么会到今天还安然无恙?”

李信点了点头:“有理。”

随后,他翻身坐了起来。

李夫人纳闷的问:“你去做什么?”

李信说道:“我心里已经有底了,这就去找项炼,问个清楚。”

李夫人也没拦着他,任由李信骑上马,飞奔出家门。

守城的小卒见李大将军出城,也不敢拦,任由他向商君别院的方向去了。

李信武艺高强,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摸到了喝酒的那间屋子,跳窗户进去,将项炼背在身上,又跑了出来。

一直在门口看守的苍夫,甚至不知道有人来过。

…………

河边,项炼的脑袋被按进了水里。他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身体剧烈的挣扎着。

李信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了上来,然后恶狠狠的喝道:“说!”

项炼打着寒战说道:“我乃槐谷子亲戚,刚刚从……”

李信冷笑了一声:“项炼,你以为我不认得你了吗?”

此言一出,项炼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变了一副脸色,嘿嘿的笑起来了:“李信,你的记性倒好。”

李信拔出剑来,抵在项炼的脖子上:“说,你来咸阳,所为何事?”

项炼心想:“让槐谷子刺秦,那是不可能了。这等叛徒,不能留着。不如借李信之手,杀了他。”

想到这里,项炼也没有隐瞒,把关于槐谷子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李信呵呵一笑:“到这时候了,你还敢诋毁槐兄?留着你,反而给我兄弟惹麻烦。”

随后,他的剑在项炼脖子上抹了一下。干净利落,项炼倒在地上。

李信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把他踢到了河里面。

滚滚河水,带着尸体浮浮沉沉,很快,项炼就消失不见了。

李信骑上马,慢悠悠的向商君别院走去。

项炼的话,他不太相信,但是也没有完全不信,没准槐谷子,真的和项梁认识。

李信打算去和李水见上一面。听听他怎么说。

李水刺秦,他是不相信的。只要他不刺秦,李信就有能力将他保下来。

想到这里,李信就打马向商君别院飞奔而去。无论李水是有把柄被人抓到了,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都要事先知道,只有知道底细了,才能帮他。

谁知道,李信刚刚来到商君别院附近。就看到一队秦兵,约有数百人,点着火把,浩浩荡荡的来了。

那些秦兵将商君别院团团围住,高声呼喊:“请槐谷子大人,出来一见。”

第七十三章 你的事情发了

李水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周围一片呼喊声,向窗外一看,火光冲天,几乎都要把黑夜照成了白昼。

李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刘邦攻入咸阳城了?”

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种想法很可笑。就算自己穿越带来了蝴蝶效应,历史的改变也不可能这么快。

李水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走出去,看见一群匠户焦急的等在外面。

李水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苍夫说道:“大人,不好了。有一群官兵来了,正在外面,等大人出去说话。”

李水心里顿时一惊:“难道是项炼的事被人知道了?”

他问苍夫:“昨天那位客人,还在不在?”

苍夫连忙小跑着去看,片刻之后,他一脸死灰的回来了,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李水叹了口气,看来那家伙已经跑了。

眼看着苍夫的头都已经磕破了,血和泪流了一脸,李水连忙把苍夫扶了起来,说道:“这是不怪你,无需自责。若我昨晚没有大醉,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李水伸了伸懒腰,苦笑了一声:“那家伙酒量倒真不错啊。”

开了两句玩笑,李水就准备出门见官兵。临走的时候,吩咐了几个匠户,看好了苍夫,不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苍夫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不错。他估计已经猜到了,昨天的客人,不是什么好人,今天的官兵,或许就是那逃走的客人引来的。

李水打开大门,一脸坦然的站出来,问道:“三更半夜,是谁来了啊?”

官兵中走出一人来,向李水拱了拱手,说道:“内史赵腾,有要事求见。”

李水盯着赵腾看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咸阳令啊。

秦时咸阳为国都,不置县令郡守,而由内史管辖。内史地位很高,位同九卿。可以参议朝政。

在上朝的时候,李水曾经和赵腾见过几次,只是印象不深。这位内史腾给人的感觉是沉默寡言,只是站在角落中默默的听着,很少发言。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他没有主见,而是说,他从不站队。

官员从不站队,那么他就只能忠于皇帝。嬴政任命内史腾掌握都城,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李水心里有点纳闷:“项炼究竟有没有告发我?若当真是谋逆大罪,不应该是内史来抓人啊。”

一边想着,李水一边向内史腾拱了拱手,说道:“不知道内史大人有什么事?”

内史腾捋了捋胡须,心想:“今天的槐谷子,格外有礼貌啊。看来是心中有鬼,往日的嚣张跋扈,都不见了。”

内史腾看了看身边一个属官。

那属官站出来,大声说道:“接到举报,槐大人可能在府中杀人了,我等特地来查看。”

李水微微一愣,问道:“谁举报我?我杀谁了?”

内史腾笑眯眯的说道:“槐兄,我们进去一叙,如何?”

李水点了点头,请他们进来了。反正自己没杀人,爱咋地咋地。

内史腾跟着李水进去之后,就开始拉家常,先谈天气,再说风俗,又聊起来咸阳城内的稀罕事,把李水听得哈欠连连。

内史腾从从容容的和李水聊天,他手下的那些兵丁,则在迅速的搜查商君别院。

片刻之后,属官来报告说道:“大人,并未发现尸体。也无杀人迹象。”

内史腾笑眯眯的问:“槐兄,你把尸体藏在何处了?”

李水淡淡的说道:“我不曾杀人,何来尸体?”

内史腾说道:“白天的时候,槐兄有一位远方来客,进入商君别院之后,便失踪了。槐兄知道他的下落吗?”

李水哦了一声:“你说他啊。我请他喝了几杯仙酒,然后我就睡了,一觉睡醒,此人不见了。或许是付不起酒钱,偷偷溜走了。”

内史腾哈哈大笑,向李水拱了拱手:“槐兄乃五大夫,身份尊贵,再升一级,便可以为卿了,本官不敢轻慢。那些刑讯手段,就不必用了。槐兄既然不肯承认,本官就另寻办法,四处查证。这期间,还请槐兄不要离开咸阳。”

李水呵呵一笑:“我还要替陛下炼丹,为何要离开?”

内史腾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随后,带着人向外面走。

李水在他身后问道:“是谁举报我?”

内史腾笑眯眯的说道:“诬告者反坐,若槐兄无罪,此人必定受罚。槐兄何必着急?”

随后,内史腾带着人匆匆走了。

商君别院,彻底安静下来了。这时候,苍夫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大人,庄子里的人,我都请点了一遍。少了三虎。”

李水皱了皱眉头:“三虎不是在城墙上服苦役吗?”

苍夫说道:“服役的是二虎。三虎是二虎的兄弟。”

李水呵呵一笑:“原来如此,看来告密的就是此人了。他还有没有亲戚?”

苍夫说道:“还有四虎与五虎。”

李水无奈的说道:“怪不得二虎在这里称王称霸,原来有这么多兄弟。派几个人,严密看管四虎、五虎。让他们老老实实耕田,不要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苍夫点头答应了。

李信骑着马,躲在黑暗中,将这一切看了个明明白白。

“哈哈,没找到人?槐兄,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啊。”李信得意的想:“真要让他们带走了项炼。项炼很可能把刚才的那番话告诉内史腾。内史腾可没有我这么信任你,一定会禀报给皇帝。到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李信越想越得意,于是骑着马来到商君别院门前,开始敲门。

有一些事情的真相,还是要弄清楚的。

苍夫听到又有人敲门,胆战心惊地去应门了。

而此时此刻,李水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项炼逃走了?这也不算是坏事。如果他在外面散布流言,拆穿我的身份,我就抵赖不承认好了。甚至可以暗示,项炼是我的仇家派来的,诬陷我的。”

“嗯,没错,就是这样。就说是王离要诬陷我。他觉得千亩良田的赌约,胜不过我了,于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哈哈,作案动机也有了,天衣无缝啊。”

随后,李水心很大的睡去了。

至于把项链找回来……黑灯瞎火,就凭这几个老弱病残的匠户。还是算了吧,李水直接放弃了。

…………

王离府中,内史腾的属官刚刚离开。官兵在商君别院一无所获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王离握着手中的一根鞭子,恨恨的说道:“槐谷子这家伙,倒是很狡猾啊。到底把人藏到哪去了?”

说着,王离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人被吊起来,已经打了半夜,此时是遍体鳞伤了。如果拨开他的头发就能看出来,这人正是酒肆的老板,王老实。

王离用鞭子戳了戳他的伤口,问道:“槐谷子,到底为什么杀人?那远方来的人,究竟是他什么人?”

王老实呸了一声:“槐大人义薄云天,怎么会杀人?”

“日汝先人,一个贩酒的卑贱黔首,在本将军面前,也敢这么硬气?”王离提着鞭子,又狠狠的打了王老实几下。

这时候,三虎小心翼翼的在王离身后说道:“酒肆老板,知道的恐怕不多。不过……有一个叫新履的车夫,是跟着那位大人一路来咸阳的。”

王离眼睛一亮,问道:“新履在何处?”

三虎说道:“白天的时候,他跟随远方的大人到了商君别院。不过天快黑的时候,王老实回城,把新履也带回去了。”

王离点了点头,问一个小卒:“从酒肆,抓来了几人?”

小卒拱了拱手,说道:“五人。除酒肆老板外,还有四个伙计。”

王离说道:“把人都带上来。”

片刻之后,有四个战战兢兢的人被带了上来。

二虎马上指着其中一个,又惊又喜的叫到:“将军,此人便是新履了。”

第七十四章 谋逆大罪

新履很想死。

本以为傍上了一位大人,可以来咸阳城显摆一番。谁知道那位大人竟然对一个叫槐谷子的商贾,卑躬屈膝。

白天的时候,刚刚和堂弟吵了一架,威胁要把他开除出祠堂。谁知道晚上便没有住处。商君别院的人无意收留自己,新履只好灰溜溜的跟着王老实回酒肆。

新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刚刚要睡着,又来了一队兵丁,将酒肆中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新履有点生无可恋,这一天,太折腾了。

王离看着跪在地上的新履,淡淡的说道:“你的堂弟,又臭又硬,想必你也差不多了?”

新履不出声。

王离咦了一声:“可以啊,挺有骨气。”

可是等他低头一看,发现新履全身发抖,面色苍白,根本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王离有点无奈,对三虎说:“你去问他。”

三虎答应了一声,揪着新履到了院子里面。片刻之后,三虎兴冲冲的说道:“已经招了。”

王离兴奋的搓了搓手,说道:“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啊。”

…………

与此同时,李水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看着面前的李信,无奈的说道:“这一夜,到底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槐兄,你还有心思睡觉呢?”

李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为什么没心思睡觉?”

李信叹了口气,对李水说道:“今日你那位楚国来的亲戚,怎么回事?”

李水觉得头有点疼。

李信又说道:“楚国游戏?槐兄,你当我李信是白痴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要杀他。”

李水无奈的说道:“我当真没有杀人。你如果不相信,也在这里搜搜看好了。”

李信微微一笑:“我当然相信你没有杀人。不过,你有杀他的心思,对不对?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李水有点犹豫。

他和李信,是至交好友,可以互相托付性命的。按道理说,这种事应该告诉他,顺便听听他的意见。

可是……如果当初槐谷子救李信,是项梁安排的一出戏。那么这关系还能维持下去吗?

李信见他沉吟不语,也不忍逼迫太甚,于是主动说道:“我伐楚失败,曾经被人追杀。那人叫项炼。”

李水一惊,然后苦笑了一声:“原来李兄认识他啊。”

李信又说:“此人是反贼,一直想要刺秦。槐兄,你和他是朋友?”

李水断然否认:“怎么可能?我如果跟他是朋友,就不会杀他了。”

李信又问:“你有行刺皇帝之心?”

李水继续断然否认:“刺杀皇帝,对我有什么好处?重义轻生,博得勇士之名?李兄觉得,我是在乎名声的人吗?”

李信哈哈大笑,说道:“槐兄不是刺客,那就没事了。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住你。不过……他为什么找上门来?”

李水随口说道:“或许是看我在咸阳城混的风生水起,想要拉拢我吧。不过我并没有答应。我想要杀他,也是怕麻烦。当然了,我也没有杀他,让他逃走了。日后咸阳城有什么风言风语,李兄可不要相信啊。”

李信说道:“这个自然。”

眼看着李信对自己深信不疑,李水有点于心不忍。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含糊的说道:“李兄。楚地的一些事,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或许,以前我和项炼有些联系。但是现在,绝对没有。或者换句话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槐谷子了。”

李信深深的看了李水一会,幽幽的说道:“无论你是不是以前的槐谷子,你都曾经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李某永世不忘。”

两人同时端起酒杯来,干了一杯。

能做到大将军的职务,李信可能有点鲁莽,但是绝对不蠢。李水估计,李信已经猜到了,当年两人结识,并非偶然。

但是李信的那句话,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无论如何,槐谷子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其实也确实如此,无论是不是项梁安排的,当时槐谷子不出现,李信必死无疑。

有李信的这句话,两个人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是好友,依然是至交好友。

两人一直喝到了天光大亮。忽然,苍夫带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进来了。

是酒肆老板娘。

老板娘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水面前,哽咽着说道:“昨夜三更,将军王离,带人抓走了我丈夫。我恰好如厕,躲过一劫。我在城门处等到天亮,无计可施。大人,求你救救我丈夫。大秦的王公贵族,我只认识你了。”

李水一惊,问道:“王离为什么抓王老实?”

老板娘说道:“似乎是要问什么案子。”

李水跺了跺脚:“我明白了,此事因我而起啊。”

他大声喝道:“苍夫,备马,我要去王离府中要人。”

李信说道:“王离一介武夫,未必讲道理。槐兄,我与你一同去。”

李水点了点头:“最好不过。”

两个人骑着快马,一路到了王离府上。

李水上前,把大门拍的山响。

守门的老奴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不耐烦的说道:“主人不在,改日再来吧。”

李水也不废话,直接一脚踹出去,大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那家奴躺在地上,一个劲的喊疼。

李水跳到院子里,大声叫道:“王老实何在?”

王老实没有出现,倒是有几个家丁,提着棍棒出来了。

李水掏出怀中的免死金牌,大声喊道:“我有免死金牌在手,挡我者死。”

与此同时,李信将剑抽了出来,一副杀神的模样。

家丁们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面退去。

李水又喝了一声:“王老实何在?”

有一个家丁,小心翼翼的说道:“天亮之后,王老实和他的伙计,都被王将军带到皇宫了。”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一个念头:“糟了。”

这时候,乌交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大人,你真在这里啊。大事不好了,刚才我去宫中送馒头,听说王离已经告发了大人,谋逆大罪。我匆匆去商君别院报信,苍夫却说,你来了这里。”

李水暗骂了一声:“向来只有我告别人谋反,现在居然有人敢诬陷我?”

李信在李水身边低声说道:“槐兄放心,项炼已经失踪,死无对证。你只要一口咬定,和对方并无关系。王离也奈何不了你。”

李水点了点头。

只要项炼不在,王离的一切指控,都是凭空猜测。自己当然不怕。

现在李水考虑的是,怎么杀了王离这家伙。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此人不除,是个祸害啊。

第七十五章 我与槐谷子不共戴天

没过多长时间,季明带着人,意气风发的赶来了。

他客客气气的向李水行了一礼,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槐大人,陛下有请。”

客气是表面上的,嚣张是骨子里的。

现在槐谷子犯下这么大的事,他季明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屁股上的伤,总算有了一个交代。

李水看着季明,笑眯眯的说道:“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急于站队?就没有想过,一旦站错了,会有危险?”

季明笑嘻嘻的说道:“谋逆大罪,这种事也能站错了,那我可是白活了。”

李水又说:“若我是被人诬陷的呢?”

季明又说:“这怎么可能?人证物证俱在,哪容你抵赖。”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走着瞧吧。”

一行人向皇宫走去。半路上的时候,季明得意洋洋的对乌交说道:“若槐谷子要反,你恐怕脱不了干系。”

乌交不答话。

季明又说:“不如过一会你指正槐谷子,借此和他撇清关系。我再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你我都出自宫中,我也不忍心看你被斩首啊。”

乌交咬着牙说道:“我从未听说过槐大人要反,如何指正?即便槐大人有反意,我毫不知情,从未参与,为何要治我的罪?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不会冤枉了我。”

季明翻了翻白眼,无话可说了。这话没办法反驳,你一反驳,那就是在指责陛下昏庸,忠奸都看不出来。

于是季明又转而对李信说道:“李将军,你平日与槐谷子走的很近,怕是会受到牵连啊,不如你过一会揭发槐谷子……”

李信也不答话,随手一个耳光打过去,季明哎呦一声,被打得倒在地上,噗的一声,吐出来两颗牙齿。

这下季明总算老实了。

几个人赶到宫中的时候,发现嬴政正一脸阴沉的等着他们。在嬴政身边,站着一脸得意的王离,附近还跪着酒肆的伙计。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又张望了一下,很快看见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王老实。

李水快步走过去,脱下外袍给王老实披上。

王老实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看见时李水来了,顿时流下眼泪来:“大人,他们诬陷你,我什么也没说。”

李水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之后,李水又说:“你应该说,何必受着皮肉之苦?”

王老实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新履:“我这堂兄,胡言乱语了很多东西。我心中有愧。”

李水笑了笑:“不关你的事。你放心,昨晚谁打你了,过一会,我要你亲自打回来。”

王离在旁边冷冷的说道:“是我打的。怎么?槐大人还想报仇不成。”

李水看都没有看他。

王离在他眼中,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没必要和死人较劲。

王离却以为,李水是怕了,因此不敢争锋,顿时得意洋洋,向嬴政说道:“陛下,末将已经调查清楚了,昨日那人,就是反贼项炼。他跟槐谷子私混在一块,槐谷子很可疑啊。”

李水没说话,李信在旁边反驳道:“你没有见到人,凭什么肯定他是项炼?”

这时候,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微微一笑,说道:“因为项炼的双足,是老夫斩下来的。他的相貌特征,老夫记得清清楚楚,完全能对上号。项炼的车夫,对于此人的一言一行,已经描述的很清楚了。事实确凿,李将军不必怀疑。”

李信呵呵一笑:“为了诬陷槐兄,连在家中颐养天年的王老将军都出山了,不容易啊。”

李水一愣:“这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翦?”

王翦捋了捋胡须,淡淡的说道:“有人要行刺陛下,我岂能坐视不管?”

嬴政看向李水,淡淡的问道:“你有何话说?”

李水说道:“项炼是不是反贼,臣并不知道,因为昨日之前,臣根本不认识他。若他拜访我一次,我便是反贼,那也太荒唐了。”

“或许项炼知道我乃是国之重臣,是大秦栋梁,是大秦最忠心的大臣,故意去拜访我,使了个反间计。”

王离翻了翻白眼:“国之重臣?大秦栋梁?说这话自己都不脸红吗?”

李水站在那里,坦坦荡荡:“仅凭一个项炼,岂能不分青红皂白,把国之重臣说成是反贼?如果项炼指正王绾、李斯、赵高、王翦。这几位大臣,是不是也要拿下?”

“照此推理,反贼要谋反,倒也不必起刀兵了,直接宣称某某大人,是他们的同伙便可以了。”

乌交在旁边听得眼前一亮:“槐大人说的好啊。就算项炼被抓了,他供词的真实性,怕是也要打个折扣了。”

嬴政坐在御座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不着急,心虚的人才应该着急。

他一直在思考。思考李水是不是反贼。

如果是的话,杀无赦。如果不是的话,继续留用炼丹。

这件事,一定要谨慎,毕竟此人炼丹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将他冤杀了,导致自己错过了成仙的机会,那就太亏了。

想到这里,他问王离:“项炼,还没有抓到吗?”

王离一脸惭愧,说道:“尚未抓到。不过方圆百里,都已经设下关卡。项炼绝对逃不掉。”

嬴政点了点头。

王离又说道:“陛下,项炼是楚人,槐谷子也是楚人,他们可能早就认识。末将请求陛下,派一队人马,直奔楚地,调查这两人的底细。顺便查访项梁的下落。”

嬴政说道:“可。”

王离精神抖擞,又说道:“还有,槐谷子极有可能有同党。李信大将军,宦官乌交,商君别院中的佃农,酒肆中的伙计,他们都很可疑。还有,物以类聚,宫中的方士也不可靠。”

嬴政淡淡的说道:“李信忠肝义胆,朕信得过。乌交自小长在宫中,槐谷子入宫之后,才与他结识,不可能是反贼。至于田中佃农,酒肆中的伙计,命人将他们看管起来。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许离开咸阳。”

有个侍卫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去传令了。

嬴政想了想,又说道:“将那些方士带来吧,查问一番,看他们有何话说。”

李水心中打鼓:“这可糟了。我平时对那些方士非打即骂,他们不会趁机报复吧。”

片刻之后,方士们到了。

他们来了之后,就纷纷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说道:“槐谷子谋反,与我等何干啊?求陛下明鉴。”

尤其是侯吉,叫的声音最大:“陛下,我等与槐谷子不共戴天,咸阳城谁人不知?我等岂会是他的同党?”

那些方士们顿时豁然开朗,纷纷叫到:“是啊,我等与槐谷子不共戴天。此事众人皆知啊。”

李水:“……”

第七十六章 方士没有一个孬种

方士们跪在地上,急于和李水撇清关系。

李水勃然大怒,救住侯吉的衣领,喝道:“谁说我谋反了?你有证据吗?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侯吉说道:“无论你有没有谋反,我都与你不共戴天。”

李水呵呵冷笑了一声:“与我不共戴天?数日前,不还在苦苦哀求,要拜我为师吗?”

侯吉一听这话,脸都白了。早就听说槐谷子此人,爱好作死,更爱好拉人做垫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侯吉咬着牙说道:“那是我等故意戏耍你。你以为真的要拜你为师?你何德何能,也配做我的师父?”

李水点了点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满意了。日后你作大死,别再攀咬我就行。”

嬴政不耐烦的问道:“众方士,槐谷子有没有谋反之举?你们知不知道?”

那些方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侯吉站出来,说道:“我等与槐谷子并不熟悉,他是不是有谋反之举,我等也不清楚。不过观此人平时所作所为,谋反之心,多半是有的。”

嬴政淡淡的说道:“谋反大罪,岂能凭空猜测?看来只有抓到项炼,才能查清真相了。”

王离一听这话,顿时有点着急,心想:“那要是抓不住项炼呢?或者项炼被人灭口了呢?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这一次不弄死槐谷子,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里,王离站了出来,说道:“陛下,不必等到抓捕项炼。末将另有办法,可以让槐谷子说实话。”

李水冷冷的说道:“王离,我爵至五大夫,你不会要对我刑讯逼供吧?”

王离微微一笑,说道:“屈打成招的事,本将军还不屑于去做。我另有办法。”

王离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昔日我曾举荐方士卢烈。此人虽然一时糊涂,妄图谋害伏尧公子。然而,此人寻找仙人之心,并不是假的。数年以来,他去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山川大泽,人迹罕至,九死一生。”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怎么?王将军要给卢烈树碑立传?”

王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数年之前,当时南方尚未平定,卢烈冒死越过楚国,来到百越之地。希望找到仙人。”

“在一处村寨之中,他看到了一件奇事。那寨中有一男子,偷盗邻家斧头,按照寨中规矩,应当斩断右手。”

“行刑之前,这男子吞食了一种地蕈。随后,脸上便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行刑者快刀斩下他的手掌。当时血流如注,男子却浑不在意,似乎察觉不到痛楚。”

“卢烈与寨中族长交谈了一番。知道这种地蕈,是从寨外山上采来的。服用之后,人便会短暂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如梦如幻,不知痛楚。甚至有问必答,毫无提防之心。”

“这寨中若有悬而难决的疑案,便令有嫌疑之人,吞服地蕈。再加以盘问,此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绝无虚假。”

李水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吐真剂?镇定剂?这卢烈很牛逼啊。先是红信石,后是吐真剂。”

李信疑惑的说道:“王小将军,你不会恰好有这种地蕈吧?”

王离得意的一笑,说道:“当年卢烈临走之时,采摘了一些地蕈。恰好送给末将几株。”

随后,王离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了两块东西。

李水一看这东西,顿时就叫出来了:“毒蘑菇?”

王离手中的蘑菇,已经风干变黑了,但是隐约能辨认出来漂亮的花纹。再结合它的功效,李水顷刻之间就判断出来,这是一种毒蘑菇。

李水估计,这种蘑菇或许毒性不大,但是人吃了之后,大脑会受到刺激,产生吐真剂的效果。

没见到蘑菇之前,李水觉得王离在瞎吹,看到蘑菇之后,李水还真有点担心了。自己秘密太多了,万一真被王离给套出来了,后患无穷啊。

王离笑眯眯的说道:“槐大人放心,此物无毒。服用半个时辰之后,人的神智自然可以恢复正常。”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怀疑王离要借故毒杀我。”

王离说道:“绝无此意,在下可没有免死金牌,毒杀了槐大人,自己不也要偿命吗?”

李水还要再说,嬴政淡淡的说道:“无妨,寻个人试一试便可以了。”

此言一出,季明等小宦官都悄悄的向后退了退,生怕被选中了试吃这东西。

嬴政随手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侯吉,说道:“便由你来试吃这地蕈吧。”

侯吉都快晕过去了:“陛下,臣还要为陛下寻找仙人啊……”

嬴政神色一肃,淡淡的说道:“你已经寻找多年,一无所获,倒是耗费了不少钱粮。今日你试吃地蕈,便是将功赎罪。”

侯吉很担心地蕈有毒,不太敢吃。但是更担心皇帝发火,不敢不吃。

于是他从王离手中接过一片,吞下去了。

众人都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侯吉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整个人变得有些呆滞,时不时还要傻笑一声。

王离说道:“成了。”

嬴政向季明使了个眼色。

季明马上走出来问道:“你是何人?”

侯吉说道:“我乃侯吉,大秦方士。”

季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向嬴政说道:“陛下,此物果然神奇,说的都是真话。”

嬴政淡淡的说道:“继续问。”

季明又问道:“多年来你寻找仙人,为何一无所获?”

侯吉木然说道:“仙迹飘渺,岂是能轻易找到的?更何况,嘻嘻……”

侯吉贱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更何况,世上究竟有没有仙人,还是未知之数呢。我等居住在秦宫之中,不过是贪图钱财罢了……”

嬴政气的脸色铁青。

季明说道:“原来,你是为了骗取钱财。”

侯吉说道:“也不全是为骗取钱财。若世上真有仙人,我也不妨走一趟。求得仙药之后……”

季明问道:“之后怎么样?献给陛下吗?”

侯吉哈哈大笑:“之后自然是吞到肚子里面了。吃过仙药,我便是仙人了,何必在意什么皇帝?哈哈,皇帝何其愚蠢?供我钱粮,免我赋役,命我寻找仙人,殊不知,寻到仙人之后,我岂会再受他钳制?”

“更何况,当今皇帝,刑罚严酷,暴虐无常,百官战战兢兢,黔首苦不堪言。若他身死,换上明君在位,众人还有一线希望。若让他吃了长生不老药,我华夏岂不是要进入亘古长夜之中,再也无法重见光明了?”

嬴政勃然大怒,伸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但是他很快又止住了怒气,问道:“这话,是你一家之言,还是所有方士的想法?”

侯吉笑嘻嘻的说道:“有些愚笨的方士,如同卢烈之流,相信世间有仙人,整日四处寻找。而我的至交好友,都极为聪明,自然与我一样了。我们时常聚在一起,私下议论。”

李水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就这样说出来了?当着秦始皇的面,骂他是暴君?这是何等的勇气?天下间的方士,果然没有一个孬种啊。”

随后,李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在下绝非侯吉至交好友。众人皆知,我与他不共戴天啊。”

第七十七章 不学无术的伏尧

李水的话,像是提醒了其余的方士,他们纷纷跪下来,嚷嚷着与侯吉不共戴天。

更有的人别出心裁,说自己和槐谷子才是至交好友。

这话把李水气的不轻,一阵拳打脚踢,再次声明:“我与所有方士,不共戴天。”

嬴政冷冷的说道:“把侯吉带下去,严加拷问,看看他的同党都有谁。”

侯吉被押下去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开始招供。跪在地上的方士,一个个被拖下去了,然后一块拷问。

这样一来,速度就更快了,一个招出来两个,两个招出来四个,四个招出来八个。

很快,这里就剩下李水一人了。

嬴政淡淡的问道:“他们有没有招出槐谷子来?”

那负责逼供的小卒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异口同声,说槐谷子乃是他们的至交好友。甚至说,侯吉那番话,是槐谷子教他们说的。”

李水快气晕过去了,哪能这样凭空污陷人的清白。

王离则一脸激动:“陛下,看来李水确实要谋反啊。”

嬴政却微微一笑,看着李水说道:“你似乎很招人忌恨啊。”

李水说道:“臣很招小人忌恨。”

嬴政点了点头,深有同感的说道:“天下间,也有不少小人忌恨朕。无论朕颁布什么诏令,总有人指指点点,从中找出朕是暴君的证据来。只要有人赞美朕一句,这些小人便要骂他虚伪、奉承。”

李水一脸同情的问道:“陛下是如何解决的呢?”

嬴政淡淡的说道:“很简单,此等人一律坑杀之。”

李水干笑了一声:“吾皇圣明。”

嬴政向旁边的小卒说道:“继续拷问那些方士,看他们还有没有同党。还有谁曾经在背后诽谤过朕,一律坑杀。”

小卒答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

李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就是历史上的坑儒啊。看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死里逃生。平时嚷嚷和方士不共戴天,果然没错。”

王离忽然说道:“陛下,槐谷子要谋反,证据确凿,为何不拿下他?”

嬴政淡淡的说道:“那些方士,与李水个个有仇,以为朕不知道吗?他们这是临死之前,要把仇家害死。这点是非,朕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李水又赞了一句:“陛下真乃旷世明君,堪比尧舜啊。”

嬴政哈哈大笑。

李水接着又说道:“王离屡次进谗言,蒙蔽天听。分明是把陛下想成了昏君,其心可诛。依臣看来,王离有不敬之心,怕是也有不臣之心。谋反之心,多半也是有的。”

忽然,李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我明白了。项炼原来和王离是一伙。怪不得我明明不认识项炼,项炼却来寻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又匆匆逃走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受了王离的指使。项炼刚走,王离就来诬陷我,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啊。”

王离大怒:“放屁。”

李水说道:“你还狡辩?你为什么笃定那人就是项炼?你甚至没有见过此人,只是道听途说,就一口咬定了是他。这分明是你们两个计划好的。”

王离大叫:“我祖父在楚地见过项炼,自然认识他。”

李水恍然大悟,说道:“如此看来,应当好好查查,看看王翦老将军,和项炼有没有交情。”

“当年他老人家怎么攻下楚地的?是不是有项炼做内应?后来是不是分赃不均,项炼又反了?这一次掉过头来,项炼想来咸阳谋划些大逆不道的事,王家做了内应?”

王翦捂着心口,觉得有点天旋地转,心想:“老夫只不过在家休养了半年而已,朝中怎么就出了这等小人?信口雌黄,罔顾事实,没有一点证据,就满嘴胡说八道。他自己都不脸红吗?”

可是他一转眼,看见嬴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王翦的心,顿时咯噔一声。

“皇帝,没有加以呵斥,任由他说了下去?”王翦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嬴政是什么人,王翦最清楚不过了。雄才大略,明察秋毫,李水这番话,骗不过皇帝。皇帝任由李水说下去,不是相信了他,而是……对王氏不满了,有意要敲打。

王翦的政治头脑,比王离高出去不知道多少,马上就感受到了危机。

他长叹了一声,心想:“功高震主啊,军中将领,多半出于我门下,无怪乎陛下忌惮。罢了,今日之后,老夫还是在家中静养吧。不过……”

他淡淡的瞥了李水一眼:“不过,此竖子一定要除掉。”

王贲扶住了头晕转向的王翦,呵斥住了破口大骂的王离,然后对李水说道:“口空无凭,多说无益。这里还有地蕈,请槐大人服用吧。”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李水,一下哑火了。

…………

未央寝宫。

未央拉住正在吃包子的伏尧,拿出铜镜问道:“这首诗,写的是什么?用的什么文字?”

伏尧挠了挠头:“我不认得。”

未央有些不满:“你不是槐先生的弟子吗?怎么他的字你也不认得?是先生没有教你,还是你太笨没有学会?”

伏尧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一声,说道:“罢了,既然你虚心请教,我就告诉你吧。”

他盯着铜镜上的字看了一会,搜肠刮肚的想了一番自己所有会背的诗,忽然眼前一亮,心想:“有了,有一首诗,我背的滚瓜烂熟啊。”

于是伏尧夸张的叫了一声:“啊呀呀,这是一首情诗啊。”

未央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佯怒道:“不要胡说。”

伏尧得意的说道:“你看,这上面写的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未央很是失望,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情诗?”

伏尧说道:“两人穿一身衣服,还不是情诗?”

未央呵呵冷笑了一声:“那下面作何解释?”

伏尧说道:“后面几句,自然是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就是我师父的高明之处了。写情诗却不留把柄,半遮半掩,高深莫测。”

未央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觉得伏尧说的,没准还有些道理。

伏尧更加得意了,卖弄的念道:“这后面的几句,就是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嗯?怎么没了?”

未央冷笑了一声:“没了?只有这八句?这首诗怎么断在半截?”

伏尧支支吾吾的说道:“或许……是铜镜不够大,写不下了。”

未央又指着“非汝之为美”说道:“刚才你说,这句念与子同泽?怎么一个是五个字,另一个是四个字?”

伏尧绞尽脑汁的解释道:“或许,师父写错了一个字。嗯,有一个字是错字。故而这一句多了一个字。”

未央又指着“静女其姝”和“洵美且异”说道:“这两句,你都念岂曰无衣,可是它们明明是不同的字。”

伏尧的汗都快下来了,强行解释道:“这是两种不同的写法……”

未央翻了翻白眼:“算了吧,看来,槐谷子的高徒,有些不学无术啊。”

伏尧快哭了。

这时候,小宦官乌交飞快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公主,不好了。王离正在对槐谷子大人,严刑逼供。逼他吃毒物。”

第七十八章 谪仙人

吃地蕈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再拖延下去,嬴政非得起了疑心不可。

于是李水拿起一片来,放到了嘴里。

他低声对旁边的李信说道:“过一会,我无论说什么,你都要拦住其他人,等我醒了之后,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解释。”

李信点了点头:“放心。”

与此同时,王翦也在对王贲和王离吩咐:“过一会,一旦槐谷子有大逆不道之言,就立刻请求陛下,杀了此人。万万不能给他颠倒黑白,肆意狡辩的机会。”

王离和王贲都点了点头。

他们死死的盯着李水,眼看着他一仰脖,将地蕈吞了下去,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李水忐忑不安的站在众人之间,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物园的猴子。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未央和伏尧赶到了。

未央在距离李水十几步远的时候,忽然停下来了,然后推了推伏尧。

伏尧踉跄了一下,走到嬴政面前,嚎啕大哭:“槐谷子先生,悉心教导儿臣,殚精竭虑,未尝一日懈怠。为何父皇要毒死他?”

李水叹了口气,心想:“你为何不早点来?”

嬴政安慰道:“并非要毒杀他,只是问一些事罢了。”

伏尧拉着嬴政的袖子,一个劲地摇晃:“问事便问事,儿臣不许旁人毒害先生。快把毒物丢掉吧。”

嬴政无奈的说道:“已经吃下去了。”

伏尧大急,转身抓住李水的胳膊,喊道:“先生,快吐出来啊。”

这时候,李水已经神志恍惚了。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呆滞,忽然嘻嘻笑了一声:“吐在哪?不怕罚款吗?文明十条不会背吗?哦,忘了,忘了我来到大秦了。”

伏尧坐倒在地:“完了,先生……疯了。”

不远处的未央也一阵眩晕,缓缓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水,双手紧紧握住,指甲几乎扎进了肉里。

嬴政向季明使了个眼色,季明咳嗽了一声,说道:“我问你,你原本可是楚人?”

李水说道:“不是。”

季明咦了一声:“你不是从楚地来的吗?你究竟从哪里来的?”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傲然答道:“我是从天朝来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天朝?没听说过啊。”

嬴政则有些激动,问道:“天?莫非是仙境?”

李水呆滞的环视了一圈,说道:“和你们这破地方相比,天朝确实算是仙境。嘿嘿,厉害了我的国。”

嬴政问:“天朝,在什么地方?”

李水挠了挠头:“这个……怎么说呢?”

嬴政问道:“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李水说道:“都不是。”

嬴政懵了,自言自语的说道:“东南西北,都不是?难道是在天上?”

嬴政紧张的问:“那朕能去天朝吗?”

李水翻了翻白眼:“肯定不行。”

嬴政一阵失望。

不过紧接着,李水又说道:“然而在天朝,无论老人还是小孩,都知道你的大名。”

嬴政顿时激动起来了,又问道:“听说仙人可以凭虚御风,天朝的仙人们?可以吗?”

李水呆滞的念叨着:“御风?坐飞机的话,是可以的。”

嬴政又问:“何为飞机?”

李水挠了挠头,不耐烦的说道:“三岁小孩都知道,飞机就是可以飞的机器。人坐在上面,就能上天了。”

李信在旁边对嬴政说道:“末将以为,多半是仙人脚下踩的云气之类。”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至于李水不耐烦的态度,他倒不介意。毕竟是从天朝来的嘛,有点傲气很正常。

王离有点不服气:“难道世间还真有仙境不成?槐谷子,你既然是天朝来的,你可见过姮娥。”

李水翻了翻白眼:“没有。”

嬴政问道:“姮娥不在月宫吗?”

李水说道:“月球之上,哪有宫殿?只有一片荒凉的环形山。”

王离说道:“你又如何知道?难道你曾登上过月亮?”

李水说道:“我不曾去过,然而有人去过,回来之后说的。况且也不需要去,我有天文望远镜,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嬴政一脸震惊:“奔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镜?可以看到千万里之外?莫非是传说中的千里眼。”

嬴政感慨道:“槐谷子,果然是仙人啊。”

王离说道:“槐谷子若当真是仙人,为何既不能御风而行,又不能看到千里之外?更不用说奔月了。”

李水叹了口气:“我倒霉呗。到了这个地方,还能咋滴?”

李信忽然说道:“末将明白了,是谪仙人。被贬凡间,一身能耐,都被封存起来了。”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王离还要再问,王贲低声说道:“半个时辰,快要过去了。”

王离顿时醒过味来:“正事还没有办呢,一直在问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沉声说道:“我问你,你和项炼,是什么关系?”

李水忽然大怒:“你才和项炼有关系,我认识他吗?”

王离愣了:“你真的不认识他?”

李水翻了翻白眼:“昨天见的第一面。”

王离又问:“你把项炼藏在哪了?”

李水打了个哈欠:“谁知道他藏在哪了?”

王离挠了挠头:“项炼来找你,是不是要你谋反?”

李水说道:“是啊。”

王离顿时来了精神,又问:“你如何回答的?”

李水说道:“我把他绑了起来。”

李信哈哈大笑:“槐兄的回答,真是坦坦荡荡啊。”

王离还要再问,嬴政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了。他摆了摆手,让王离退后,然后感兴趣的问李水:“长生药,究竟何时能研制成功?”

李水眉头紧皱:“长生药这个东西,确实有不少人在搞。比如西方的一些富豪。有的推崇将意识拷贝到硬盘中。有的推崇纳米机器人,有的推崇克隆技术。总之,任重而道远啊。你问我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实现是一定可以的,至于什么时候实现,等等看吧。”

嬴政听得云里雾里,有很多名词都不懂。但是有一句话,他听清楚了“长生,一定能够实现”。

嬴政激动的搓了搓手:“朕得槐谷子,不枉此生啊。”

王离快把牙咬碎了:“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要借机杀了槐谷子吗?怎么他反而更受皇帝器重了?”

痛定思痛,王离决定换个方式问话:“槐谷子,你内心深处,有没有什么大秘密?那种不可告人的想法,说出来会震惊天下,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

李水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了。

李信和未央等人,也紧张的看着槐谷子。

李水鬼鬼祟祟的向周围看了看,低声说道:“有。”

王离催促道:“快说,快说。”

李水小声说道:“我想杀了胡亥,包括胡亥一党。都要除掉。”

王离懵了:“为什么要杀胡亥?”

王离不能不问啊,他就是胡亥一党。

王贲生性豪放,姬妾成群,有秦国美女,有郑国美女,甚至还有胡女。

王离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胡亥的母亲。换而言之,王离就是胡亥的舅舅。

李水说道:“有句话你没听说过吗?亡秦者,胡也。胡亥会亡了大秦。为了天下苍生,我得想办法除掉他。”

王离脸色惨白:“胡说八道,你吃了地蕈,还在胡说八道?”

嬴政没有表态,他心中在想什么,恐怕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第七十九章 必杀你

“亡秦者胡也。”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王离,忽然叫道:“必定是地蕈失效了,槐谷子是醒着的,他在故意胡言乱语。”

李信冷哼了一声:“地蕈是你拿出来的,说它失效的也是你。怎么?对你有利的话,就是真的。对你不利的话,就是假的?你王家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王离气得肺疼,这李信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王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地蕈有没有失效,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如果地蕈生效,人是没有痛楚的,我这石头砸下去,如果槐谷子不喊疼,我就信服他。”

李信警惕的看着他:“你要砸哪?”

王离很想砸李水的脑袋,最好能把头骨砸裂,直接把他砸死。

但是嬴政就在身边,他不敢这么干。当着皇帝的面杀人,且不说杀人者死。单单是藐视皇帝这一项罪名,就足够抄家灭族了。

于是王离说道:“十指连心,我砸手指。”

随后,他也不等李信反驳,直接抓过李水的手来,狠狠的砸了下去。

李水一脸茫然的看着王离,一点喊疼的迹象都没有。

王离扑通一声,坐倒在地,脸色变得煞白。

忽然,王离觉得有两道目光,正在怨恨的盯着自己。

王离向周围看了看,恰好看见未央,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王离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今天也顾不上去思考这些了。

这时候,王翦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他们与胡亥绑的太紧了,如果胡亥被皇帝厌恶,整个王家也会受到牵连。

于是王翦沉声问道:“槐谷子,亡秦者胡也,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李水淡淡的说道:“书上写的,人人都知道。”

王翦还想再问。

李水忽然眉头紧皱,叫了起来:“手有点疼。哎呦,越来越疼了。”

短短时间内,李水面色苍白,黄豆大小的汗珠滚落下来。这绝对不是装的。众人都明白,是地蕈的效果过去了。

李水一边揉着右手,一抬头,发现众人都在盯着自己,顿时心里面咯噔一声,开始打鼓。

他连忙向李信使了个眼色。

李信小声说道:“槐兄,厉害啊。”

李水有点懵,心想:“到底怎么回事?我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吗?大逆不道到什么程度?免死金牌能保住我吗?”

可惜,嬴政就在旁边站着,李水也不敢问。只能一脸不安的等着。

终于,嬴政开口了,他长叹了一声,说道:“槐谷子,你既然是谪仙人,为何不早说?”

李水都听傻了:“什么玩意?我是谪仙人?我刚才都说什么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似乎都不是坏消息,于是李水顺杆爬:“回禀陛下,臣为人低调,不想张扬。”

嬴政点了点头:“难得啊。不过,你既然是谪仙,朕就不能视而不见,明日朝议,自有封赏。”

李水眼睛一亮,连忙谢恩。

嬴政淡淡的说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嬴政说要到此为止,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今天的事,必定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王翦走到嬴政面前,忽然跪伏在地,泣不成声的说道:“老臣,老臣数代为将,替大秦出生入死。其忠心,天地可鉴。唯望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因为一句胡话,就更改好恶。”

嬴政淡淡的说道:“槐谷子,并未诋毁王氏。王翦,你何必如此?”

王翦又说:“槐谷子并未诋毁王氏,却诋毁胡亥公子。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焉知亡秦者胡也,这胡字,指的不是胡人?”

嬴政嗯了一声:“有理。”

自始至终,嬴政都是一副淡然的态度,似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让王翦更加不安了。

帝王生气不可怕,帝王将心思隐藏起来,不让你猜到,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趁着这个时间,李水凑到李信身边,向他详细打听了刚才的情况。

李水听完之后,忍不住咧了咧嘴:“我这么生猛?真是不得了啊。”

眼看嬴政有离开的意思,李水连忙行了一礼,说道:“陛下,王离诬告臣,依秦律,诬告者反坐,臣请以谋逆大罪,斩杀王离。”

刚刚站起来的王翦,扑通一声,又跪伏在地,哀求道:“王离并非有意诬告,同样被项炼蒙蔽而已。”

嬴政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对李水说道:“老将军征战一生,须发皆白,朕如何忍心?这样罢,饶过王离一次。若他再犯下大罪,再杀不迟。到那时候,替他求情者,同罪。”

王翦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在他看来,王离再嚣张,也不可能接二连三犯下死罪。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就把他关在府中,闭门思过好了。

李水叹了口气:“有个好祖父就是好啊。可以当免死金牌用了。”

王家祖孙三代,个个羞愤欲死,却不敢说什么。

谁知道李水接着说:“王老实乃我至友,亲如兄弟。却被王离抓走,动用私刑,严刑逼供。请问王氏是朝廷吗?王氏凭什么抓人,凭什么动刑?凭什么逼供?臣认为,王离有不臣之心,有谋逆之意。此乃死罪也,臣请杀王离。”

王翦瞪了瞪眼,差点当场气死。这槐谷子真坏啊,刚才你怎么不说这条罪名?

王贲张了张嘴,刚要求情,李水就幽幽的说道:“求情者同罪,王贲大人,你要以身试法吗?”

王贲只好叹了口气,然后向王离使了个眼色。

王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向嬴政说道:“臣绝无越俎代庖之意。只是立功心切,想将反贼一网打尽。臣动用私刑,甘愿受罚。若说谋反,臣万万不敢。”

随后,他将上衣脱了,趴在王老实面前,说道:“在下错了,请打还回来。”

嬴政微微一笑,对王老实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打还回来吧。”

李水也知道,谋反这种大罪,需要真凭实据,铁证如山,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把王离弄死了。

于是他向王老实笑嘻嘻的说道:“打吧,我早就说过了。谁打了你,我就要帮你打回来。”

李信向周围的侍卫示意了一下,有侍卫拿过来一根鞭子,塞在了王老实手中。

王老实握着鞭子,手一个劲的发抖。然后在王离身上打了一鞭,力道很小,简直是在挠痒痒。

李水有点无奈,骂道:“真是废物,你倒是打啊。不把王离将军打得遍体鳞伤,他怎么洗清罪过?他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王离咬了咬牙,在心中将李水骂了几万遍。

王老实苦着脸说道:“小人全身剧痛,使不出力气来。”

李水叹了口气,想嬴政拱了拱手:“陛下,臣可不可以借个人,替王老实打人?”

嬴政淡淡的说道:“可。”

李水笑眯眯的看着季明,说道:“请你来吧。”

季明欲哭无泪,他刚刚要结交王离,总算有点眉目了,没想到这槐谷子真坏。这要是几鞭子打下去,就算王离不怪自己,以后看见自己心里也得有疙瘩,这还怎么投靠王离?

皇命难违,季明只得接过鞭子,一鞭一鞭的打上去。

嬴政虽然没有说打到什么程度,可王老实就在旁边站着。至少得像王老实一样遍体鳞伤,王离才能过关吧。

季明叹了口气,只好打一鞭,就低声说上一句:“得罪了。”

起初的时候,王离还在咬牙忍着,到后来也忍不住了,开始倒吸冷气。

李水蹲在王离面前,笑眯眯的问:“王小将军,想什么呢?”

王离缓缓地抬起头来,面色狰狞:“槐谷子,这次是你运气好罢了。等下一次,我一定寻到如山铁证,必杀你。”

李水点了点头,一点都不意外,然后低声说道:“很巧,你三番五次要害我,我也必杀你。等着吧,粟米眼看就要收获,那一日,谁求情都没用。”

随后,他猛的扬起手来,那手中握着一块石头,狠狠的向王离的手掌砸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石头都砸碎了。王离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手骨都断了几根。

“啊……”院落之中,充满了王离的惨叫声。

王翦悲愤的吼道:“槐谷子,刚才王离为了检查地蕈的效果,这才用石头砸你。你竟然睚眦必报?而且下手如此狠毒?”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将碎石头扔掉,淡淡的说道:“试探地蕈效果?为何不用针刺,一定要用石头砸我?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王离如此歹毒,你为何不制止?我们天朝有一句话:养不教,父之过。我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就不错了。”

“你还要追究老夫的责任?你这无耻狂徒。”王翦气的脸色涨红,胸脯急剧的起伏,忽然噗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来。

第八十章 王氏危矣

王翦虽然老当益壮,可老了毕竟是老了。一日之内,接连受到打击,又被李水一气,顿时吐出血来。

王贲大惊失色,连忙扶住王翦。

王翦摆了摆手,虚弱的向嬴政说道:“陛下,老臣……老臣体力不支,请准我告退。”

嬴政点了点头。

王翦看了看趴在地上,依然在挨鞭子的王离,长叹了一声,颤颤巍巍的向宫外走去。

嬴政对李信说道:“剩下的琐事,便由你来处理罢。要秉公执法,不可偏袒。”

李信答应了一声,嬴政便缓步离开,向书房走去。

嬴政一走,伏尧就欢呼雀跃的跑过来了。紧跟在伏尧身后的,就是未央。

她紧张的盯着李水的手,问道:“你的手……”

李水本来疼的呲牙咧嘴,这时候却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无妨,皮肉之苦,不算什么。”

伏尧羡慕的说道:“谪仙人果然非同一般啊。同样是受伤,我师父依然是翩翩君子,王将军就有些狼狈了。”

王离趴在地上,披头散发,一脸狰狞。心中骂道:“无耻之徒,我俩的伤能一样吗?伏尧果然被槐谷子给教坏了啊。”

季明已经不知道打了多久,胳膊都有些酸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李信:“李大将军,你看可以了吗?”

李信淡淡的说道:“陛下有命,令我秉公执法,不可偏袒。”

季明只好咬着牙继续打。

直到打得王离奄奄一息,李信才喊了一声停。

至于李水,早就跟着未央,去丹房包扎右手了。

未央一边包扎,一边旁敲侧击的问道:“先生似乎会许多种文字?”

李水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我不仅会许多文字,还会许多语言。除此之外,还有算学、地理……”

随后,李水稍微展示了一下九年义务教育的成果。

未央看的心驰神往,心脏砰砰跳:“世间竟有如此博学之人?”

…………

丹房之中,气氛轻松。而嬴政的书房,就有些压抑了。

书房之中,经史子集,典籍无数,嬴政却无心看书。

他的心很乱,一会想起来谪仙人,一会想起来长生,一会又想起来亡秦者胡也。

嬴政摇了摇头,随手抽出开了一捆竹简。打开一看,里面讲的是东周旧事。

昔日周幽王有二子。一个叫宜臼,另一个叫伯符。

周幽王欲立伯符为太子,于是宜臼便逃到了外公申侯那里。申侯联合犬戎,攻破镐京,杀周幽王于戏城。

随后,立宜臼为天子,迁都洛邑。是为东周。从此以后,天下大乱。

嬴政将竹简扔在几案上,心想:“胡亥,会不会成为宜臼?王氏一族,又会不会成为申侯?军中将领,多半是王翦提拔上来的。而王贲又娶了胡女,与胡人颇有联系。如果咸阳有变……难道说,亡秦者胡也,正应在这里?”

嬴政的神色越来越冷峻了:“臣强则主弱,不能再放任王氏了。朕在位,尚且能压服他们,若传位于子孙,王氏恐怕要把持朝政。”

…………

与此同时,王离终于挨够了鞭子,被人放到一辆车上,送回了府中。

王离刚刚回去,就被家人抬到了王翦的房中。

祖孙两个,一个趴着,一个躺着,相对无言,唯有苦笑而已。

王贲跪坐在不远处,气愤的说道:“这槐谷子,真是可恶至极。”

王翦叹了口气,对王离说道:“好端端的,你招惹槐谷子做什么?此人就是个疯子。”

王离有些生无可恋:“当初槐谷子炼丹失败,命在旦夕,我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我只是想借他来打击李信,谁知道槐谷子居然翻身了,并且因此结下仇。”

王贲忽然问王离:“你的地蕈是怎么回事?难道槐谷子当真是天上的谪仙人?”

王离还没说话,王翦先冷笑了一声:“仙人?世上岂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仙人?”

王离和王贲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仙人,哪个不是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纯洁无暇。怎么会如此市侩,如此无耻?槐谷子不仅不像是仙人,连正人君子都算不上。

王翦说道:“以老夫看来,此人有些门道,或许根本没有吞服地蕈,或许那地蕈药性不够,总之,当时他定然是清醒的。哼哼,此人倒也能忍,你用石头砸他的手掌,他居然没有表露出丝毫痛苦之色来。”

王贲忧心忡忡的说道:“他那一番话,陛下怕是听进去了。日后,我王氏,以及胡亥公子,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王翦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离有些不满的说道:“陛下平日英明神武,为何偏偏被这个槐谷子骗得团团转?”

王翦说道:“你不懂。无论槐谷子说的是不是真的,陛下都宁愿相信。毕竟我王氏,真的该收敛一些了。你们两个,辞去军职吧,只挂一个将军的虚名便可以了。失了军权,便没有威胁,陛下也就放心了。”

王贲王离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

王翦说道:“不要心有不甘。这是以退为进。只要胡亥做了皇帝,我王氏失去的,总有拿回来的一天。”

这时候,有个仆役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说道:“将军,不好了。有宦官带着兵闯进来了。”

王翦大惊:“为何?”

仆役说道:“小人不知。”

说话间,宦官已经进来了。不是季明,是生面孔。

这宦官行了一礼,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觉得,地蕈此物,可以察人心。由王离将军保管,似乎不妥。特命奴婢取走,放在宫中封存。”

王离连忙将所有的地蕈拿了出来。其实也不过三五片而已。

谁知道宦官却不肯走,淡淡的说道:“并非奴婢信不过将军。只是事关重大,万一将军遗漏了一两片,那就不好了。”

随后,宦官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搜。”

那些秦兵,开始在府中大肆搜索起来。

王翦须发皆张,又吐了一口血。

半个时辰后,宦官一无所获,赔了一声不是,带着人走了。

王翦双眼圆睁,沉声对王贲王离说道:“陛下寻找地蕈是假,搜查我王氏有没有异心是真。我王氏在军中既有威望,你又曾经纳胡女为妾,陛下以前恐怕就有些不满。再加上今日槐谷子那番话……”

“亡秦者胡也,陛下已经决定要动手了。胡亥是陛下血脉,性命应当无忧。而我王氏,恐怕要被除掉,才能保得大秦太平。”

王贲站起来,说道:“我这便杀了那胡女。”

王翦摇了摇头:“不可。杀了胡女。胡亥母子,必然寒心。我王氏与宫中的联系就断了。哪怕留得一条命,也再无翻身之日了。”

王贲急道:“陛下性格刚硬,他既然起了疑心,王氏危在旦夕啊。无法翻身,就做一个富足翁好了。”

王翦说道:“你也知道陛下性格刚硬。他若要灭王氏。就算你杀了胡女也无用。”

王贲问道:“那该当如何?”

王翦闭目躺在床上,良久之后说道:“去请中车府令赵高。”

第八十一章 挑拨离间

王翦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看着床边的王贲和王离,叹了口气。

自己这一生,征战无数,杀人无算。为的是什么?不还是儿孙吗?

年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可是老了之后,尤其是在家休养了半年之后,才发现天伦之乐,乃是人间至乐。

但愿王家能过了这一关啊。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翦心中一喜:“是赵高来了?”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自然而然的,也算是王离一党。此人足智多谋,诡计多端,有他在,大事可成。

然而,进来的并不是赵高,而是之前那仆役。

仆役行了一礼,面色为难的说道:“赵大人不肯来,还让我带话给将军。”

王翦心中一沉,有些不快的问道:“他说什么?”

仆役支支吾吾的说道:“赵大人说,将军征战一生,乃当世战神也,刚正无比,忠贞无双。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何必为这些许小事忧心?王离有罪,为陛下不喜,拔剑杀了他也就是了。若将军有智,就应该亲自拔剑杀了王离,持头送给陛下,则陛下必定龙颜大悦,不会再怀疑将军。”

王贲勃然大怒:“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王翦冷笑了一声,挥挥手让仆役走了。

王离已经气的须发皆张了,只是担心王翦的病情,不敢大声叫骂罢了。

王翦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赵高倒也有些意思,直接把我吹捧成当世战神了吗?你们两个说说,我是当世战神吗?”

王离强颜欢笑,说道:“祖父征战四方,未尝一败,当然是当世战神?”

王翦又问:“李牧此人,是当世战神吗?”

王贲想了想,比较客观的说道:“此人极善用兵,当得起战神二字。”

王翦说道:“既然都是当世战神,为何他败了,我胜了?”

王离说道:“自然是他统兵的本领,比不上祖父。”

王翦摇了摇头,说道:“错了,在战场上,我没有胜过他。最后全靠反间计,才除掉了这人。让我取胜的,不是战力,而是诡计。”

“我是战神吗?战神就应该刚正无比,忠贞无双吗?只要皇帝一怀疑,就杀了自己的儿孙,以表忠心吗?那是没有感情的禽兽。”

王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王翦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淡淡的说道:“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个只知道征战的将军,一个为了取信皇帝,可以杀了自己儿孙的人。陛下不会觉得安全,反而会觉得害怕。这样的人,无牵无挂,心硬如铁,一旦谋反,何以制之?”

王离说道:“由此看来,赵高献上这个计策,分明是在害我们王氏啊。”

王翦呵呵一笑,说道:“赵高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他是在故意说反话啊。”

“老夫这些年,位置越做越高,最后官至太师。整个朝廷,人人见了我都要敬重三分。我也有些飘飘然了。我倒忘了,这赵高,不是当年刚刚受刑的赵公子了,已经贵为中车府令了。我们如今有事相求,却令一仆役把他叫来,确实有些无礼了。来人啊,备车,我要亲自去赵高府上一趟。”

王贲急道:“可父亲的身体,当不起马车的颠簸了啊。”

王翦摆了摆手:“无妨,刚才被槐谷子一气,有一口闷气压在胸口,喘息不得,这才痛苦难当。不过经过赵高这么一开解。老夫已经好多了,什么战神,什么太师?都是狗屁。就算被竖子辱骂了又怎么样?我用计杀李牧、杀魏齐的时候,会在乎辱骂吗?”

随后,王翦下床上车,步伐果然轻快了不少。

…………

赵高府中,赵高正在和胞弟赵成饮酒。

赵成有些担忧的说道:“兄长之前那一番话,恐怕得罪了王翦。”

赵高呵呵一笑,说道:“若王翦这么轻易便被得罪了,那他就是个鼠辈,不配和我赵高来往。”

赵成无奈的说道:“王翦军功赫赫,怎么到了兄长这里,倒成了鼠辈了?”

赵高淡淡的说道:“那些武夫,往往在战场上精明无比,到了朝堂上,却浑浑噩噩啊。就比如李信、王离之流。就是典型的没脑子。”

“若非陛下看中李信,若非王翦护着王离。我只要说上几句话,这两人就人头落地了。你说,他们是不是鼠辈?”

赵成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兄长之前,是在试探王翦了?”

赵高嗯了一声:“是试探,也是提醒。王翦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倒也有些小聪明。可惜啊,被人吹捧惯了,这架子抬上去了,就下不来了。结果被槐谷子一通羞辱,就从高处摔了下来。”

“呵呵,谁还没有卑贱的时候?他王翦,也不是一开始就做到了太师。若他始终端着架子,最后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没准真的会杀了王离,以表忠心,以全其忠烈之名。然后……被万世嘲笑。”

说到这里,赵高嘿嘿的笑起来了。

这时候,有个仆役飞快的跑过来,说道:“大人,王翦求见。”

赵高一听这话,顿时意气风发,站起来说道:“快快有请。”

王翦颤颤巍巍的下车,赵高迎了出去,搀扶住了王翦的胳膊。

王翦微微一笑,说道:“赵大人的妙计,是要王翦做易牙啊。”

赵高笑道:“若将军真是烹子献糜的小人,今日也不会来了。之前言语上多有冲撞,还请将军赎罪。”

王翦摆了摆手:“无妨,良药苦口啊。”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落座了。

王翦也不废话,直来直去的说道:“如今王氏有难,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赵高说道:“陛下多疑,王氏又功高震主。为今之计,只有自解兵权。陛下念及旧情,不会再针对王氏。在下跟随陛下多年,了解他的性子。这一点可以保证,将军不必忧心。”

王翦点了点头:“老夫已经让王离王贲请辞了。”

赵高笑道:“既然如此,王氏无忧,将军何必再来见我呢?陛下何其英明,不会为了一句亡秦者胡也,就灭了王氏一门。”

王翦说道:“我担心胡亥公子……”

赵高摆了摆手:“无妨。陛下自己的血脉,自己岂能不亲近?刚听到那句流言的时候,或许有疑惑,时间久了,也就好了。这段时间,我会让公子收敛一些,想办法讨得陛下欢心。”

王翦松了口气,又说道:“槐谷子此人,睚眦必报。王离数次要害他,他一定会报复。到那时候,王氏虽然安全了,可是王离未必能斗得过槐谷子。老夫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赵高低声说道:“将军想要除掉槐谷子?”

王翦点了点头。

赵高沉默了一会,说道:“槐谷子可以炼制仙丹,深得陛下信任。杀槐谷子,如同断陛下长生路。陛下一怒,九族俱灭啊。”

王翦说道:“赵大人真的相信,有长生丹要?真的相信槐谷子这种人可以炼制出来?”

赵高说道:“我信不信,并不重要。可陛下相信。”

王翦皱了皱眉头:“难道就束手待毙,等着槐谷子报复王离吗?万一王离不慎,被他陷害成功,那可要遗恨终身。”

赵高笑眯眯的说道:“老将军征战四方的时候,何其睿智,怎么现在倒束手无策了?莫非事关王离,关心则乱吗?”

王翦沉吟了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反间计?”

赵高低声说道:“将军不要只做一把剑,更要做拿剑之人。如今朝堂上不满槐谷子的,大有人在。将军何不撩拨他们一下,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

“比如扶苏公子,向来以天下为己任,对方士术士深恶痛绝。有他在前面,成功了,槐谷子必死。失败了,扶苏为陛下不喜,失去争储的机会,则胡亥继承皇位的可能,大大增加。”

王翦盯着赵高看了好一会,然后心情复杂的竖起来大拇指:“老夫佩服。”

第八十二章 人工祥瑞

“老将军,朝堂之上,不比军中。在军中,需要勇猛冲锋,一鼓作气。而在朝堂之上,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夹起尾巴做人。小人得宠,那就恭维小人几句。受得了这个屈辱,自然可以长久,甚至寻个机会,除掉小人。受不了这个屈辱,那就趁早告老还乡。否则的话,必有杀身之祸。”

王翦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思索赵高的这番话。

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能屈能伸,以智取胜,赵高可真是个人物。他能把小人的心思摸的这么透,可见自己也是个小人。这种人,不得不防啊,等除掉了槐谷子,赵高这家伙,最好也除掉。”

想到这里,王翦觉得自己也变成小人了。

这一天,他黑化了不少。

眼看府邸已经在眼前了,王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比离开时候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王贲和王离在府门口迎接着,看见王翦这幅样子,都是大为兴奋。

王翦对王贲说道:“去给扶苏送信。就说陛下已经认定了槐谷子是谪仙人,明日的朝议上,会大加封赏,以后天下大事,都要槐谷子筑坛请神,按照仙神的意思来决策。”

王贲答应了一声,就要离开。王翦忽然又叫住他了。

王翦站在家门口,看着天上的浮云,沉吟片刻,说道:“宫中的季明,是不是一直想要交好我王家?”

王离拄着一根拐棍,在旁边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还想要交好我王家?就是他,将我打得遍体鳞伤。也幸亏我是武将,否则的话,现在根本无法下床。”

王翦摆了摆手,说道:“他也是奉命行事,不必嫉恨。这小宦官,用得着。王贲,你不要直接去找扶苏,你让季明去。告诉季明,要在不经意之间,将谪仙人的消息透露给扶苏,并且不能让扶苏知道,这消息是我王氏传出去的。”

王贲答应了一声,向宫中去了。

王翦想象着明日朝堂上的一场大战,忍不住越想越美。

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数年前。回到了用反间计杀李牧的时候。躲在暗中,运筹帷幄,这种成就感,已经很久没有了啊。

…………

商君别院,王老实留在这里养伤。

李水就坐在不远处,打磨一块石头。

王老实忍不住问道:“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水说道:“我乃谪仙人,仙人降世,没有点祥瑞怎么行?明日朝议,我要献给陛下,嘿嘿。”

王老实有点懵:“所以,大人是在……在造祥瑞?”

李水赞道:“不错,一点就透。”

王老实打了个寒战:“祥瑞还能自己造?这不是欺君之罪吗?这胆子也太大了。”

他正在害怕的时候,苍夫进来了,说道:“那个叫新履的车夫,想要见王老实。但是老板娘不许他见,把他挡在外面了。”

王老实听说新履来了,下意识的就要从床上爬起来。但是看了李水一眼,又缓缓地躺下去了。

被王离抓走之后,王老实咬紧牙关,不肯出卖李水。可是新履却知无不言,把所有的事都招了。这件事,王老实没有忘记。

李水笑了笑,对王老实说道:“毕竟是堂兄,见一见也无妨。”

王老实犹豫了一会,颤颤巍巍的走下床来。

他全身是伤,消毒之后,又裹上了绷带,现在活脱脱像是个木乃伊。

王老实走出门口,看见新履正一脸气愤的站在那里。

王老实问道:“堂兄有什么事吗?”

新履指着老板娘说道:“堂弟,咸阳城有这种风俗吗?竟然要一个妇人当家作主?我要见你,那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她一个外人搀和什么?”

王老实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堂兄错了,她不是外人。”

新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罢了,我也懒得和你争执这个。我要回南方了,可是那位大人不见了,我又没有盘缠,你身上有多少钱?给我一些。”

王老实想了想,摸出来了一些秦半两,递给了新履。

老板娘有些不快,但是也没说什么。

新履接过钱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王老实说道:“回去之后,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入族谱,至于你这位夫人嘛。呵呵,那就算了。”

王老实淡淡的说道:“不必了。堂兄,你姓庄,我姓王。从此以后,我们便断了关系吧。”

新履大惊:“你为了一个妇人,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王老实说道:“不瞒堂兄说,昨日你在王离府中,卖友求荣,卖主求生,小弟很是以你为耻。我初来咸阳时,身无分文,夫人助我良多。我开酒肆,每日强颜欢笑迎客时,槐大人又让我一步登天。这两位都是我的贵人。而堂兄你,却三番五次诋毁他们。小弟断断不能忍。”

随后,王老实拱了拱手:“堂兄请回吧。我会在这里建一座祠堂,供奉祖宗。至于族谱上有谁的名字,就不劳堂兄费心了。”

随后,王老实转身回屋了。

新履大怒,想要闯进去,但是被苍夫带人拦下来了。

新履盯着屋门看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不想认祖宗,那就算了。”

新履毅然决然的向南方走去。当咸阳城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感慨的想:“商贾不是四民之末吗?凭什么耕夫在田间受苦受穷,商贾却在咸阳城享福呢?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

翌日,百官聚集议政殿。

王离遍体鳞伤,站在百官中间。有好奇的人想要问他,但是又不敢问。

这时候,远处匆匆走过来一个人。众人仔细一看,顿时一愣:“这不是扶苏公子吗?”

扶苏公子已经成年,参与朝政,倒也无妨。可关键是,大秦公子没有进入议政殿的传统啊。

淳于越拉住扶苏,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扶苏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要向父皇进谏。”

淳于越听得心惊肉跳:“进谏什么?”

扶苏说道:“槐谷子这家伙,招摇撞骗,越来越荒唐了。父皇再错下去,大秦恐怕有倾覆之危。”

淳于越差点晕过去,死死的拽住扶苏的衣袖:“不可,万万不可啊。”

扶苏说道:“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吧?昨日槐谷子又装神弄鬼,骗得陛下以为他是谪仙人。今日恐怕要册封他了。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淳于越闻言一惊,猛然说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为何要告诉你?是有人要害槐谷子,还是有人要害你?”

可惜,扶苏已经没有时间回答他了。殿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

第八十三章 有点晦气

皇帝已经到了,朝议开始。

淳于越看着扶苏,心脏砰砰的跳。他已经闻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针对扶苏的,也有可能是针对槐谷子的。无论是针对谁的,扶苏贸贸然闯进来,会弄的遍体鳞伤。

可是,现在只能干看着,拦也拦不住了。

百官行礼之后,扶苏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儿臣请入朝听政。”

嬴政皱了皱眉头,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这么大的事,扶苏没有打招呼就来了,擅作主张。

不过,他也没有反对,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流露出这样的想法来,希望扶苏能够入朝,熟悉政事。

他是喜爱伏尧不假,可是喜爱和看重,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是情感上的宠爱,一个是理智上的栽培。

扶苏是他的长子,嬴政一直当接班人来培养的。虽然这个接班人身上有不少缺点,但是……总归是一个好人,不是昏君。

于是嬴政点了点头。

扶苏这次倒沉得住气,没有立刻斥责槐谷子,而是向后退了两步,站在群臣中间。

扶苏刚刚退回去。王翦、王贲、王离,祖孙三人,全部站了出来,要辞去军职。只保留爵位和将军的名义,交出兵权。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军权的交替,是大事中的大事,往往是一些人升迁,或者一些人贬谪的征兆。王氏交权,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嬴政也微微有点意外,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是王氏在自保。

嬴政看着下面的王氏父子,看他们一脸担忧,战战兢兢,主动交出手中的权力,以求活命。

嬴政心中很舒服。他喜欢别人对他臣服。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允。”

马上有小宦官走上前去,收走了三个人的印符。

王翦手上一松,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随后,嬴政看了王绾一眼。

王绾站出来,开始回禀近期一些政策的执行情况。比如书同文、车同轨,比如受天下之兵,比如通川防、筑驰道。

一项政策推行下去,中间往往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这就需要群臣讨论,进行不断的修补。

李水站在角落中,听着那些朝臣侃侃而谈,不由得连连点头。

自己所了解的,只是一个大方向罢了。而这些朝臣,能够从各方面分析利弊,确实很不一般。

只是李水没发现,今天所有人朝议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总是忍不住看王氏父子一眼,然后在心里纳闷:“王氏,究竟出什么事了?明明如日中天,为何突然自解兵权。王离又是怎么回事,谁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除了王离,他们也对扶苏公子很纳闷:“虽然扶苏公子偶尔也参与朝政,但是很少直接来议政殿。今天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终于,朝臣们的目光,集中到了李水身上:“是这家伙不对劲。朝议进行到现在,这个无耻之徒,一声不吭。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中不安啊。”

李水看见不断瞥来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快:“怎么?我没招谁没惹谁,都这么不怀好意的看着我干什么?”

朝议的事,总算告一段落。王绾将群臣的建议汇总起来,记在竹片上。待整理成型之后,便会颁行全国。

百官们微微松了口气,今日的朝议,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倒也不错。

然而,这时候嬴政淡淡的说道:“今日,朕要册封一人。”

群臣一愣,都在紧张的等待着。

嬴政说道:“槐谷子,博学多才,忠贞可鉴,来历不凡。朕,册封其为谪仙人,爵升一级,等同左庶长。”

起初的时候,群臣听到“左庶长”三个字,都吓了一跳。左庶长这个爵位,是职爵一体的。获封这个爵位,就要负责具体的事宜。

槐谷子这家伙,行事肆无忌惮,一定会祸乱朝纲啊。

但是仔细品味了一下,朝臣们又放下心来了,因为他们注意到,皇帝说的是“等同左庶长。”

等同左庶长,就是不等同左庶长。爵位到了,没有职权而已,虚名一个。

想到这里,朝臣们又放心了。

至于谪仙人……算了,他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叫一声谪仙人也不掉块肉,累了,不想折腾了。

李水则有点懵:“左庶长?商鞅好像就是这个官职啊。我又住在商君别院。这是不是太晦气了点?”

晦气归晦气,皇帝封赏,自然是要谢恩的。仙人是天上人,可谪仙人那就是皇帝的子民了。

李水站出来,刚要拜谢。有一个人提前一步走出来了,即为诚恳的说道:“儿臣以为,万万不可。”

李水抬头一看,是扶苏。

淳于越的心顿时一沉,怕什么来什么啊,扶苏公子,果然要进谏了。

嬴政不动声色,问道:“为何不可?”

扶苏说道:“槐谷子此人,招摇撞骗,粗鄙无礼。世上岂有这等仙人?父皇封他为谪仙人,岂不贻笑大方?”

嬴政问道:“只因他粗鄙无礼,你便笃定了,他在招摇撞骗,他不是仙人?”

扶苏愣了一下,回答道:“是。”

嬴政冷笑了一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仙人就一定要须发皆白,不食人间烟火吗?粗鄙无礼,便不是仙人?那么好逸恶劳,便不是耕夫?乐善好施,便不是商贾?”

扶苏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他原本准备好了很多话,从妖孽当道,祸国殃民,侃侃而谈,一直说到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嬴政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回答了:你凭什么说,槐谷子是假的?

嬴政看着扶苏,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大道理学的倒不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总是言之无物,空洞无味,不能直击要害。需要历练啊,需要在朝堂之外历练啊。”

淳于越有些纠结:“今日自己不做补救,陛下恐怕要对扶苏公子有看法了。可是,现在并不是给槐谷子致命一击的好时候啊。”

“罢了,事到如今,就放手一搏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搜集来的证据,应该也足以驳倒槐谷子了。”

想到这里,淳于越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数月以来,扶苏公子一直在明察暗访,调查槐谷子此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子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这些证据,全都可以证明槐谷子此人,不曾见过仙人。他所拿出来的仙物,也只是人间之物。”

“老臣与扶苏公子一同指证槐谷子,此人谎称仙人,招摇撞骗。若陛下许可,老臣可将物证一一带上来。”

第八十四章 秦朝也有能人

李水有点无语的看着这俩人,忍不住说道:“奇了怪了,陛下册封我为谪仙人,关你们什么事?我吃你们家粮食了?为何处处针对我?”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正邪不两立,忠奸不同朝。为天下苍生计,老夫只好委屈槐大人了。”

李水使劲挠了挠头,这些儒生真是惹不起啊,动不动就代表天下苍生。苍生们同意了吗?

扶苏有点感动的看着淳于越,原来自己的师父并非姑息养奸,而是在默默的收集证据。今日为了在朝堂上帮助自己,更是孤注一掷,与自己一同指证槐谷子。

有师若此,夫复何求?

嬴政本来打算退朝了,可是扶苏和淳于越,越来越热闹。他冷笑了一声,重新坐好了,淡淡的说道:“既然有证据,那便拿上来吧。”

嬴政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他坚信李水是谪仙人,因为李水曾经吞服地蕈,这东西无法作假。

淳于越的证据都在自己府上放着。即使骑快马,也要半个时辰才能送到。

这段时间,李信在不断的劝说淳于越,劝他不要总是找槐谷子的麻烦,小心把自己给折进去。

谆谆教诲,语重心长。无论是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当初淳于越教训李信的模样。

这几乎把淳于越气了个半死。

好在证据到了,淳于越终于可以让李信闭嘴了。

淳于越当着文武群臣的面,打开了一个木盒,打开之后,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淳于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陶罐,然后说道:“此物,便是酒精。”

朝臣都纳闷的看着他:“是酒精,那又怎么样?”

淳于越说道:“这,并不是槐谷子做出来的酒精,而是老夫命人钻研月余,自己研制出来的。”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酒精,那可是仙人之物啊,淳于越自己钻研出来了?”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此物确实神奇,老夫初见之时,也惊为天物。然而明白其原理之后,便知道了,这东西,不过尔尔。”

淳于越放下酒精,侃侃而谈:“此物,是从酒中煮出来的。而酒,便是酒精与水混合而成。”

“美酒一旦受热,便会化为热气,蒸腾而出。酒精此物,似乎比水更怕热。”

“因此煮酒之时,蒸腾出来的热气,酒精多而水少。这时候,只要收集热气,便可以得到酒精。”

“至于槐谷子所谓的仙酒,也是依照这个办法做出来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水听得一脸惊讶:“这道理没错啊,真的有人,一个月的时间就研究透了蒸馏法?这家伙不简单啊。”

没想到这还没完,淳于越又拿出来了一个馒头。

这馒头有些难看,但是朝臣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王离难以置信的问道:“莫非淳于博士做出来了馒头?”

淳于越点了点头:“不错。”

朝臣哗然。馒头,那可是仙家之物啊,被淳于越做出来了?

淳于越说道:“老夫命人钻研数月,又在商君别院打听了许久,终于发现了馒头的奥秘。”

“首先,老夫笃定槐谷子不是仙人,故而他要做馒头,用的一定是人间之物。”

“老夫查访到。商君别院,近日在偷偷收购宿麦。于是老夫也买了一些宿麦,命人研究了一番。结果发现,宿麦碾碎之后,里面有白色粉末,洁白如雪。”

“这白色粉末,加水混合,可以揉成团,蒸煮之后,即可食用。所谓的馒头,不过是宿麦的另一种做法罢了。”

“当日我等在商君别院,见到的圆形巨石,便是碾碎宿麦的工具。”

朝臣们纷纷点头。

淳于越放在馒头,大声说道:“由此看来,槐谷子,并不会什么仙术。他只是有些小聪明,用一些雕虫小技,蒙骗世人罢了。”

嬴政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心想:“朕吃了这么多日子馒头,就等着调理好身体成仙了,结果你告诉朕,朕吃的其实是宿麦?这算怎么回事?”

李水没说话,他在疑惑:“是谁这么厉害?虽说逆推出原理来,比凭空发明创造要简单。可这毕竟是秦代啊。看来在古代,也有天才。”

朝臣们的嗅觉是很灵敏的。

他们马上意识到,李水这一次死定了。于是乎,他们开始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有不少人纷纷站了出来,要求将李水砍头。很快惩罚又升级了,要求五马分尸,抄家灭族。

李水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的看着那些朝臣。今天谁叫的最欢,都要记录在案。

李水发现,有三分之二的朝臣,都参与了对自己的围攻。大部分是王离一党,其余的是博士。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兵游勇,也稀稀落落的跟着众人,浑水摸鱼。

李水咳嗽了一声,把免死金牌拿出来了,挂在胸前。

朝臣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原来李水有免死金牌。

不过他们很快又想明白,李水这一次,就算能免死,爵位肯定要丢了。

一个失宠的方士,整死他实在是太简单了,何必害怕?

想到这里,朝臣们又掀起来了另一波攻击。

起初的时候,李信还在为李水辩解,可惜,他怎么敌得过这么多人的嘴?很快就败下阵来了。

最后,原本要低调的王离父子,也忍不住了,请求嬴政尽快杀了槐谷子。

赵高始终不发一言,看见王离等人终于下场了,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匹夫,结果还没出来,何必这么猴急呢?万一有个逆转,你们全都倒霉。”

嬴政淡淡的问李水:“你有何话说?”

李水也不辩解,笑眯眯的说道:“臣,连夜制造了一样祥瑞,要献给陛下。陛下看了之后,自然知道臣这谪仙身份,是真是假。到那时候,一切谣言,臣再解释不迟。”

朝臣都有点无语:“制造祥瑞?祥瑞也能制造?你可真够荒唐的。”

李水也不看众人的脸色,从怀中掏出来一块打磨的极为圆润的水晶。

水晶本就价值连城,又被打磨成这幅样子,故而一拿出来,就令人啧啧称奇。

王离冷笑着说道:“此物确实珍贵,然而买槐大人项上头颅,似乎还不够。”

李水也不搭理他,只是向嬴政说道:“陛下,此物乃仙界特产,名曰凸透镜,可以取天火。昨日臣侥幸仿制成功。”

第八十五章 用正气护体

李水把凸透镜拿出来,朝臣们都有点沉默。

这东西,他们确实没有见过,不太敢评价。可是……李水的人品,他们是万万信不过的,所以对于什么仙界特产的说辞,都有点怀疑。

李水晃了晃手中的凸透镜,问众人:“怎么?诸位大人都不信吗?”

谁也不吭声,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李水不依不饶,开始点名了:“王离将军,你信吗?”

王离心中暗骂,然后说了一句:“何谓天火?”

李水说道:“凭空而生,不需要钻木,不需要燧石。直接从烈日之上,引火下来。”

王离呵呵冷笑了一声,说道:“这可有点夸张了。”

虽然李水这家伙有点邪门,往往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但是能从太阳上引火,王离是万万不肯信的。

李水向嬴政拱手说道:“臣请一试。”

嬴政点了点头:“允。”

李水向大殿之外看了看,发现近日天气晴朗,日光正好,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请诸位移驾,出殿一观。”

这时候正是夏末,天气炎热。李水在外面试了试,这温度,这日照,用凸透镜点火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有点太热了。

他回头看了看嬴政身边的季明,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季大人?不如由你来取火?”

季明又惊又喜:“我?奴婢身份卑贱,可以取天火吗?”

李水说道:“你身份卑贱,如虫蚁一般不堪,本来是万万不能的,你若敢取天火,必定天怒人怨,惹来五雷轰顶。然而你在陛下身边呆的久了,沾染了一丝丝圣人之气,天公闻到此气,心中忌惮皇帝之威,便不敢对你动手了。你放心取火便是。”

朝臣听得直翻白眼:“把皇帝吹捧成圣人?天公都要忌惮?李水这家伙,脸皮有多厚?不不不,他早就不要脸了。”

嬴政喝道:“不可再胡言乱语。”

这话听起来像是训斥,但是嬴政的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显然觉得李水刚才的马屁,别出心裁,有些意思。

李水恭敬的答应了,然后把凸透镜塞进了季明手中。

季明小心翼翼的捧着它,来到了大殿之外。他很害怕,生怕出什么差错,惹来天怒人怨。

虽然说,李水的话,十之八九是假的。可万一真了一次呢?万一天公真的不满,万一自己身上的圣人之气不够多……季明不敢想下去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天,是很敬畏的。像李水那样张口就来的人,绝对没有。季明也万万想不到,李水敢在这上面开玩笑。

李水蹲在季明身边,教他操作凸透镜,怎么把日光聚拢成一个点。

等季明学会了之后,李水就迫不及待的回到了阴凉当中。

季明身上冒热汗,头上冒冷汗:“槐谷子怎么走了?怕我被天打雷劈的时候,牵连到他吗?”

正在这时候,李水又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团东西。像是枯草,像是木屑,小小的一团。

李水把这团东西交到王离手中,说道:“王将军,一会天火下来,需要有人承接。就好比皇帝派出使者,巡游四方。县令郡守要出城迎接一样,如此一来,方显得有礼貌。大剌剌的坐在县衙中等人进来,不合适。”

王离捧着那一团引火之物,皱着眉头说道:“用手接?”

李水说道:“等火燃起来,将军可以轻轻放下。但是在火烧起来之前,最好恭敬一些,端端正正的等待着。”

“天火下凡,有些威力,承接之人,或许会感觉到疼痛。不过没关系,正人君子,身上都有仁义礼智信组成的浩然正气,这浩然正气,可以帮你抵御天火之威。换而言之,正人君子感觉不到疼。”

王离有点怀疑:“这狗屁道理,又是你编出来的?”

李水恭恭敬敬的向扶苏行了一礼,说道:“这是扶苏公子的高见。”

扶苏冷冷的看了李水一眼,不过还是说道:“不错,人身上有浩然正气。正气充盈,水火不侵,百病不生。”

王离干笑了两声,也不敢反驳扶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就等于得罪了扶苏,得不偿失。

但是用手接引天火的事,他也不想干,毕竟李水这家伙太损了,也许憋着坏呢。

于是王离说道:“槐大人,你为何不亲自接引?你是谪仙人,接引天火,最合适不过了。”

李水一脸遗憾的说道:“不行啊,在下并非正人君子,担心天火焚身。”

王离顿时无语了:“这家伙都承认自己是小人了,还能怎么样?不如我也自称是小人?开不了口啊,谁有他这种厚脸皮?”

李水又说道:“将军为何推三阻四?莫非不信自己是正人君子?不信自己胸中有浩然正气?别的气没有,一腔忠勇之气也没有?做将军的,没有勇气,有些奇怪了。而作为朝廷重臣,居然没有忠气。莫非你有不臣之心……”

王离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日汝先人!我又要谋反了?”

李水叹了口气,向王翦和王贲说道:“真是训子有方啊,王离竟然能出口成章。”

王翦脸上的肉抽了抽,憋着一口气向王离说道:“去吧。向陛下展示一下忠心。”

不能不去,不去的话,要被人说成反贼了。

王离很委屈,捧着引火之外到了太阳底下。

季明更委屈,刚才李水和王离讨论了很久,他就在外面这样晒着,现在季明感觉自己要晕倒了。

季明擦了擦头上的汗,按照李水教的方法,把那个耀眼的亮斑,对准了王离手中的引火之物。

起初的时候,王离觉得手心有点热。可是渐渐的,是一种灼烧的痛感。好像把手伸到了火焰当中,正在承受炙烤一样。

王离疼的手掌发抖,汗出如浆,迅速的湿透衣衫,看起来比季明还要热。

最后,他疼的五官扭曲,就差叫出声来了。

什么忠勇之气,什么浩然正气,什么仁义礼智信。王离全靠着忍耐力,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开口。

终于,引火之物冒烟了,王离都快哭了,死死的盯着它。

轰然一声,那团枯草燃烧起来,王离的手赶快抖了抖,将它扔在地上,然后踉跄着跑回到了阴凉中。

嬴政看着地面上那团小小的火苗,很感兴趣的问李水:“这便是天火吗?”

李水躬身说道:“正是,此火无根无源,自天上而来。”

嬴政喟然叹道:“神乎其技啊。”

王离把疼痛不已的手藏在身后,冷冷的说道:“槐大人,你的凸透镜确实有些意思。然而,馒头和仙酒的事,你怎么解释?”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也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水,等待他的答案。

第八十六章 仙人之辩

王离和淳于越都憋着坏,等着李水解释仙酒的事。然而,李水根本没搭理他们两个。

李水将凸透镜捧在手中,恭恭敬敬的走到嬴政面前,说道:“陛下,臣献上祥瑞,祝陛下长生不老,祝大秦万世永固。”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啊。”

随后,他伸手将凸透镜接过去了。

李水凑到嬴政身边,说道:“陛下,这凸透镜,不仅仅能取天火,还有诸多神奇的功能,比如这样……”

嬴政按照李水所说的,拿着凸透镜,在自己手掌上比划了一下。顿时,掌心纹路纤毫毕现,清楚的要命。

嬴政惊呼了一声:“可以放大?”

李水极为诚恳的赞道:“陛下真乃神人也,此物俗名便是放大镜。”

嬴政连连点头:“神奇,真是神奇啊。这才是真正的祥瑞。什么老树开花,屋顶生灵芝,骏马生角。与谪仙所献祥瑞一比,全都是牵强附会,荒唐无比。”

祥瑞,自古皆有。往往是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生编乱造出来的。反正首都距离地方,往往成百上千里,极难验证,所以地方官就肆无忌惮的做假。

对于这些祥瑞,昏庸的皇帝,沉湎其中,不可自拔。圣明的皇帝,也不好说祥瑞是假的,就装傻应承下来了。

嬴政绝不是昏君,对地方官的把戏一清二楚,故而对各地报上来的祥瑞,都报之以怀疑的态度。前脚嘉奖县令,后脚就会派出密探。

可今日李水献上来的祥瑞不同。这祥瑞就在眼前,就在自己手中,明明白白,而且它的功能也清清楚楚。甚至李水能说出它的来历,讲出它的身世。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李水,忽然觉得很有安全感,这个家伙,行事看似荒唐,但是做每一件事都有依据,让人很放心,很踏实。

别的方士外出求仙,他就当场炼丹。别的人在千里之外献祥瑞,他就把祥瑞拿到面前来。清清白白,童叟无欺。

嬴政亲昵的拍了拍李水的肩膀,像是关爱自己的子侄:“谪仙,谪仙,这便是仙人的自信之处吧。”

其余的朝臣都有点懵:“怎么?仙酒的事就不提了?一个凸透镜,就把陛下给收买了?”

李水偷眼看了看朝臣,心中冷笑:“仙酒有必要跟你们解释吗?跟你们解释有用吗?只要皇帝信了,你们爱信不信,老子才不在乎。”

“现在我献上凸透镜,皇帝笃信我是仙人,有了这个心理基础,自然我说什么都是真的了。”

扶苏有点按耐不住了,当淳于越拿出一系列证据来的时候,本以为李水死定了。谁知道李水又拿出来了凸透镜,继续装神弄鬼。

他想提醒陛下,继续追究仙酒的事,但是淳于越悄悄的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果然,片刻之后,另一个人忍不住了。

王离站了出来,说道:“槐谷子,凸透镜确实有些神奇,可是仙酒和馒头的事,你怎么解释?”

李水说道:“我自然会解释。”

说话间,众人都回到了大殿之中,按照礼仪坐好。

李水站在正中央,侃侃而谈。

他高声说道:“诸位平时所吃的,无非是羹饭与肉而已。若无肉,一碗羹饭,最多一两个时辰,便会感觉到饥饿。淳于博士,是吗?”

淳于越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然而有些人,年事已高,不宜吃肉。太多肉下去,往往会头晕眼花,胸闷不适,四肢麻木。诸位,是这样吗?”

有不少老臣都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奇怪的看着李水:“你是从何得知的?”

李水淡淡的说道:“谪仙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朝臣都无语了,这槐谷子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刚刚被封为谪仙,就开始大言不惭了。

其实李水做出这种判断很简单。老年人,肉可以吃,但是不能多吃。朝臣年事已高,整天大鱼大肉,必定会有点高血压什么的,出现这种症状,不足为奇。

李水接着说:“可是不吃肉,吃羹饭又吃不饱。那么怎么办呢?诸位就可以吃馒头。两个馒头,加上少许菜蔬,足够你们三个时辰不饿。而且没有肉食的弊端。长期下来,可以神清气爽,耳聪目明。酒精,乃酒中精华。馒头,便是宿麦精华。”

朝臣们都眼前一亮,纷纷交头接耳,很多人对馒头产生了兴趣。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槐大人,馒头这东西有什么好处,你就不用再讲了。你只要说清楚,为什么凡间之物,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仙界之物了。”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我刚才只是想告诉诸位,馒头,绝不仅仅是把宿麦碾碎了而已。那是化腐朽为神奇。就好比一块水晶,经过打磨,就可以变成凸透镜,可以取天火。”

“何为仙人?何为凡人?仙人,也曾经是凡人,也需要吃饭,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他们善假于物,故而能上天入海,享受极乐。”

“我近日蒸酒精,做馒头,打磨凸透镜,都是在用仙人的技术,化腐朽为神奇。”

淳于越呵呵一笑:“仙人也曾经是凡人?这话倒也有趣。”

他嘴上说着有趣,其实脸上的表情全是嘲讽,觉得李水在胡说八道。

李水不急不躁,问道:“请问淳于博士,你相不相信,世上有仙人?”

淳于越愣了一下,心想:“我就算不信,我也不敢说啊。当着皇帝的面说没有仙人,这不是找死吗?”

于是淳于越说道:“有。”

李水说道:“那你相不相信,仙人可以长生。”

淳于越答道:“相信。”

李水又问:“那你认为,仙人那里,有没有长生不死之药?”

淳于越又说:“有。”

李水又说:“那我就要请教了。仙人能够长生,还准备长生不死药做什么?专门等着方士去求吗?”

淳于越顿时噎在那里了。

李水好心提醒道:“是不是仙人原本不能长生,吃了长生不死之药,这才可以长生?”

淳于越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这个猜测倒是合理。”

李水笑了笑,:“所以说。仙人,也曾经是凡人。只是借助外物,这才能成为仙人。长生不死药,同样是外物。”

淳于越无话可说了,只觉得李水这家伙太阴险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给自己挖陷阱。

嬴政心中微微一动,向李水说道:“你的意思是,五谷杂粮,可以炼制成长生不死药。世间的凡物,也可以做成仙界之物?那么凡间,岂非可以变成仙界?”

李水说道:“正是此意。只要有仙术,就可以做到。”

淳于越还是不信,说道:“槐大人,你所展示的馒头、酒精、凸透镜,都是雕虫小技。听说仙人可以上天入地,你为何不表演一下?”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如同三岁孩童,没有学会走路,怎么学跑?凡间对于仙人来说,简直处于蛮荒状态,需要从头教授。”

有博士半信半疑的问道:“槐大人,凡间,当真可以变成仙界吗?”

李水斩钉截铁的说道:“有人觉得,仙人虚无缥缈,可是我要告诉尔等,仙界并不虚幻。数千年前,仙界与凡间无异。天灾频繁,民不聊生,一场饥荒下来,甚至要易子而食。”

“仙人们,也曾经苦苦求索。最后他们咬紧牙关,用仙术改造自己的生活。一代代人,前赴后继,终于变成凡人眼中的仙人。”

“他们有亩产千斤的良田。有日行千里的神车,有可以飞上云端的铁鸟。甚至距离千里之外,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看到对方的容貌。”

李水向嬴政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无论是馒头,还是仙酒,这都是仙术啊。仙术,就是利用人间之物,循序渐进,一步步改造人间。今日臣只是制作仙酒,待时机成熟,万物齐备,或许能造出来神车。”

“臣乃天上谪仙人,臣愿意传授仙术,让我大秦变成人间仙境。陛下不必寻访名山,求取长生不老药,因为我大秦,自己就可以做出长生药。”

“臣敢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大秦也可以像我描述的那样,与仙境无异。臣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李水说的慷慨激昂,甚至不惜发毒誓。有不少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有点相信了。

嬴政感慨道:“槐谷子心怀天下,志存高远。诸卿所不能及也。”

淳于越也无话可说了,李水的理论,好像没什么破绽,至少他暂时找不到破绽。

今日这朝议,已经进行了几个时辰。再继续下去,腹中饥饿是一回事,李水估计又要反咬一口,要求诬告者反坐,惩罚扶苏了。

于是嬴政看了季明一眼,季明心领神会,宣布退朝。

皇帝走了,朝臣们也成群结队的向外面走,彼此交头接耳,都在讨论仙界的事。

不得不说,李水的描述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谁不想享受一下仙人的生活呢?

忽然,淳于越心中有点担心:“今日没能扳倒李水,按照此人的性子,必定怀恨在心。若暗中谋害我怎么办?我身死固然不足惜,可扶苏公子没有了我的辅佐,怎么开万世太平?”

谁知道李水跑到淳于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极为亲切的说道:“淳于兄,刚才配合得不错,今日你我联手,引蛇出洞,总算知道谁是敌人,谁是友人了。”

满朝文武,顿时齐齐色变。尤其是刚才落井下石,建议皇帝杀了李水的人,现在都又惊又怒又怕。

淳于越更是快气疯了,指着李水说道:“你无耻。”

李水却笑眯眯的说道:“在下不敢居功,若非淳于兄的谋略,我就算无耻,也无用武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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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强行拜见

李水的一番话,让朝臣纷纷侧目,再看淳于越,眼神都变了。

想想也对啊,怎么忽然之间,淳于越就知道酒精的来历了呢?怎么就知道馒头的制作方法了呢?这分明是槐谷子告诉他的。要借着这个机会,合起伙来骗大家表态啊。

淳于越欲哭无泪,大声说道:“老夫一生正直,怎么会与槐谷子这等无耻小人混在一块?他的话你们也信吗?”

李水连忙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赶快对朝臣们说道:“对对对,我与淳于越毫无关系,你们可不要多想啊。”

朝臣们一见这幅架势,更加不能不多想了。

忽然,李水指着李信,低声说道:“你还不快走?你站在这里,凭空惹人猜想,玷污了我和淳于博士的清白。”

朝臣们顿时恍然大悟:“对啊。李信与槐谷子,那是生死之交啊。而淳于越,又是李信的姐丈。这三个人,分明就是一家人。”

淳于越见朝臣们个个怀疑,真是有口难辩。

他抓住一个博士,说道:“周兄,你是相信我的吧?”

这人叫周青臣,被淳于越拉过来之后,干笑了一声,说道:“淳于兄,其实我早就想与槐大人交好了,槐大人博学多才,乃国之栋梁啊。只是碍于你的面子,不敢与他来往。毕竟你是博士之首嘛。现在好了,既然你与槐兄称兄道弟,我也就不用藏着这份心思了。”

说完之后,周青臣向李水行了一礼。

淳于越差点气晕过去:“没想到啊,原来博士当中,还有这等无耻小人,居然想要和槐谷子结交。好,好,今天也算是有些意外收获了。”

李水对周青臣,并没有太大好感。这家伙在历史上稍微有点小名气,还是阿谀奉承的坏名声。

以前李水觉得这个周青臣人品不行,不大看得起他。但是今天却改观了不少。没有别的原因,这家伙的眼光是真不错,居然能看出来自己是个栋梁之才……

有了周青臣的佐证,朝臣们更是笃定了淳于越堕落了,加入了槐谷子一伙,纷纷摇头叹息着走了。

淳于越指着李水,咬牙切齿了一番,最后跺了跺脚,扭头走了。

淳于越是斯文人,斯文人不能骂人,既然不能骂人,那跟李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李信看着淳于越离去的背影,纳闷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戏耍他?”

李水抱着胳膊说道:“非也。我是想弥补你们之间的关系。”

李信纳闷的看着李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李水对李信说:“走,咱们去你家,跟嫂夫人请个假,然后去拜访淳于博士。请他吃饺子,喝仙酒。俗话说得好啊,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李水一边走,一边说,忽然发现李信没有跟上来。

他一回头,看见李信一脸呆滞的站在那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嘴里面喃喃自语:“仙酒?饺子?仙酒?饺子?”

李水有点无语:“饺子而已,至于吗?”

…………

嬴政书房。

嬴政看着扶苏,淡淡的说道:“今日朝议,你是特地来告发槐谷子的?”

扶苏低声说道:“是。”

嬴政又说道:“当时你被朕问得哑口无言,淳于越这才站出来,举出各项证据。而且那些证据,居然是放在家中的,并没有带到宫中。可见淳于越事先并不知情。”

扶苏又答道:“是。”

嬴政沉吟道:“想必你是提前听到了风声,朕要册封槐谷子,这才急不可耐的来劝谏。你担心淳于越阻拦,故而谁也没有告诉。”

扶苏低头不语。

嬴政闭上眼睛,幽幽的说道:“昨日朕有意要册封槐谷子,当时在场之人并不多,知道朕这个打算的,更是少之又少。事后也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可见知情人很有分寸,没有胡言乱语。可是你……你为何知道了?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扶苏不答。

嬴政忽然厉声喝道:“那人是谁。”

扶苏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嬴政沉声说道:“槐谷子与李信,不会自找麻烦。其他人,全都有嫌疑。”

嬴政高声说道:“来人,将当日在场之人,皆坑杀之。”

扶苏吓了一跳,忙说道:“当日在场者,有不少重臣啊。王翦、王贲、王离,祖孙三代。若坑杀他们,怕是会引起朝廷震动。”

嬴政问扶苏:“是他们告诉你的?”

扶苏摇了摇头。

嬴政淡淡的说道:“除了他们,就是宦官与侍卫了。”

侍奉在嬴政身边的季明,已经汗湿衣衫了:“万一扶苏公子把自己招出来怎么办?依照皇帝的脾气,死罪都是轻的。可能会五马分尸吧?”

然而,扶苏倒很仗义,没有把他招出来,反而编了个瞎话,说道:“槐谷子此人,嚣张无比,喜欢炫耀。他知道父皇有意册封,早就大肆宣扬,唯恐众人不知了。”

扶苏很少说谎,所以一旦骗人,神色都有点不自然。嬴政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嬴政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欣慰:“这个儿子,终于有一些心机了吗?学会骗人了?”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扶苏啊,槐谷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屡次要杀了他?”

扶苏说道:“此人妖言惑众,蒙骗父皇,岂能不杀?”

嬴政说道:“证据。人证物证俱在,方可以检举,否则便是诬告。你连这个都不懂吗?你整日讲以仁治国,以义治天下,而你只凭着自己的好恶,便要断定槐谷子的生死。这便是你的仁义吗?”

扶苏沉默了很久,躬身说道:“儿臣知错了。”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扶苏走了之后,嬴政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有理会季明,而是找了一个脸生的宦官。

这宦官很少侍奉在嬴政身边,却深得信任。

嬴政吩咐道:“带一队身家清白之人,查。查当日在场之人,有谁在昨日接触过扶苏。”

那宦官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

…………

红日偏西,淳于越府外。

李水和李信已经把名帖递进去半个时辰了,里面再也没有动静。

李水说道:“李兄,你姐丈是不是不想见我们,故意不开门,在里面装死?”

李信无奈的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槐兄在宫中着实涮了他一把,他当然不会开门了。”

李水笑嘻嘻的说道:“吾有一计,可令他片刻之间开门。”

李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水向前一步,抓住门上铜环,拍的震天动地,一边拍,一边大声叫道:“淳于博士,我槐谷子来啦。咱们不是要商议要事吗?你快开门啊。”

“淳于兄,我和李信来啦。咱们先叙亲戚之请,再谈家国大事。”

“淳于兄,我这美酒,可是天上仙酒,我这饺子,可是仙界美食,我这……”

大门开了。一个仆役焦急的说道:“我家主人有请,二位大人快进来吧。”

李水却不进去,还在高声嚷嚷:“哎呀,淳于兄,你何必亲自迎出来?我们亲如兄弟,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他的声音远远的传出去,街上不少人都听到了,估计消息很快会传到各位朝臣耳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淳于越和槐谷子要谋划什么大事。

坐在府邸中的淳于越气的跺了跺脚,只得快步走出来,喝道:“闭嘴。”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拜见淳于兄,我与李信,可否进府?”

淳于越冷冷的说道:“老夫敢不让你进吗?”

淳于越唯恐李水再嚷嚷,急不可耐地让他赶快进来。

谁知道李水忽然大声喊道:“淳于博士请我进府啦。”

淳于越脚下一绊,差点晕倒在地。

第八十八章 合纵连横

淳于越府中正在宴饮。有酒有肉,还有歌姬。

李水和李信频频举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而淳于越却食难下咽。

他看着那两个无耻之徒,不由得连连叹气:“这两人,告又告不倒,赶又赶不走。厚着脸皮粘上了老夫,真是恶心至极啊。长此以往,老夫的一世清名,岂不是要毁掉了?”

淳于越摆了摆手,将歌姬赶走了,然后对李水说道:“槐大人,你为何要如此?你若怀恨在心,杀了老夫也就是了,反正你有免死金牌,谁也奈何不了你。你何必这样恶心我?你可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李水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淳于大人,你又为何要如此?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总是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烦,要置我于死地?”

淳于越刚想说话,李水却又摆了摆手,说道:“又是所谓的,正邪不两立?我请问你,何为正,何为邪?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我可曾欺男霸女,逼良为娼?我可曾打家劫舍,横行不法?就因为我自称谪仙,传授仙术,想要我大秦国富民强,你就要杀了我?”

“淳于博士,你该不会是匈奴人的细作,看不得我大秦国力昌盛吧?”

淳于越气的脸色发白。

李水连忙干笑着道歉:“恕罪,恕罪。骂别人谋反,骂习惯了,一时没留神。”

淳于越恨不得一甩袖子走了算了,可是想想,这里是自己家,走也走不得,真是痛苦啊。

他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实话实说,槐谷子啊,你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行径,可是观你平日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是正人君子。似你这等人物,一旦取得了陛下的信任,必定会为非作歹,祸乱朝纲。将来肯定是费仲、太宰嚭一般的人物啊。”

“到那时候,你手掌大权,把持朝政。老夫就算想要除掉你,那也力不从心了。故而,倒不如未雨绸缪。槐谷子啊,老夫的本意,也不是杀你,只要赶走你,不要祸乱朝纲就可以了。”

李水有点无语,这淳于越也是够坦诚地。

他叹了口气,说道:“若我将来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呢?如果是你错了呢?”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老夫不能拿无数百姓的性命去赌。况且,你冒称仙人,确实有罪。老夫也不算是诬陷你。”

李水凑过去说道:“若我的仙术是真的,天下间,再也不会有饿死的百姓,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得救吗?”

淳于越皱了皱眉头:“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老夫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仙人。哪怕有,也未必会传授长生不老的丹方。”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我田中的粟米还没有收获,等粟米收获,你自然知道,我能不能让粮食增产了。现在着急告发我做什么?若因为杀了我,导致饥荒。你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说道:“今日老夫本也不想和你撕破脸,只是为了维护扶苏公子,不得已而为之。”

李水一拍手:“那就好了。既然我们达成了协议,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淳于越有点懵:“我与你达成什么协议了?我们什么时候是一家人了?”

李水凑到淳于越身边,帮他分析说:“淳于兄,如今你在朝中,很危险啊。李斯想要除掉你,让法家一派,独霸朝纲。赵高想要除掉你,你一死,扶苏难以继位,胡亥就有了机会。王离也想除掉你,你死了,李信必定受到打击。无论如何,你们是亲戚啊。”

“你如今四面皆敌,不想想怎么自救,还有心思告我的黑状呢?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淳于越的脸上阴晴不定:“李斯、赵高、王离,他们确实与我不大和睦,然而……也不至于要置我于死地。”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那我问你,今日扶苏公子,为何突然劝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淳于越顿时神色一肃。

上朝之前,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如今听李水这么一说,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了。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李斯此人,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争名图利,见风使舵。他没有押注任何一位公子。他押注的,是下一任皇帝。”

“换而言之,他一直在观望,直到确定了下一任皇帝是谁,他才会去献媚。因此,给扶苏公子煽风点火的,肯定不是他。”

“不是李斯,剩下的就是赵高和王离了。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伙人。他们都在围绕着胡亥公子打转。”

“淳于兄啊,你以为扶苏公子是长公子,又得到皇帝的器重,因此他的地位稳如泰山吗?你错了。”

“他在朝中,根基太浅,除了你们这帮博士,谁是他的人?公子又心思单纯,不懂阴谋诡计,万一有谁在背后说一些谗言。他在皇帝面前失宠了怎么办?”

“扶苏一旦失宠,皇帝会选择谁?王离赵高那一伙人,制造一些机会,胡亥不就可以上位了吗?”

淳于越微微点了点头。

李水叹道:“我与李信生死之交,李信与你,又是亲人。我们才是一伙的啊。可是今天,你和扶苏公子竟然在朝堂上告我。无论你我双方,我们谁赢了,得益的都是赵高王离一伙人啊。”

“淳于兄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王离等人窃笑不已吗?”

淳于越脸色有些发白,说道:“你这话,倒是令我茅塞顿开啊。”

李水趁热打铁,说道:“你我联合,如何?先斗到了王离再说。”

淳于越有些犹豫,说道:“王氏熟知兵法,功勋卓著,同样是朝廷栋梁,无缘无故,何必要对付他们?”

李水说道:“朝廷栋梁有的是。李信不是朝廷栋梁吗?王氏死了,李氏顶上去不就可以了吗?现在是在争大位啊,生死之争。你不伤人,人必伤你。你觉得没有我的帮助,你斗得过赵高,还是斗得过王氏?”

淳于越说道:“若论诡计多端,我确实不如他们。”

李水说道:“那不就结了?”

淳于越有些纠结,说道:“可是……我若与你混在一块,这名声……”

李水翻了翻白眼,心想:“这老东西,让人真是手痒啊。”

强忍住要揍淳于越一顿的心情,李水说道:“淳于兄,和谪仙人结交,很没有面子吗?罢了,你不想和我结交也无妨,我若与你收下那帮博士来往,希望你不要阻挠。”

淳于越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夫今日只能保证,暂时不找你的麻烦。可如果你为非作歹,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随你的大小便吧,回头你把这事也和扶苏说一声,别让他总盯着我不放。”

淳于越默然不语。

李水喝了一杯酒,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既然是自家人了,淳于兄,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把你背后的高人叫出来吧,我和他切磋切磋。”

淳于越一愣:“什么背后的高人。”

李水呵呵一笑:“一个月之内,弄明白了仙酒和馒头的秘密。这绝对是个高人啊。不是我看不起淳于兄,你还当真没有这个本事。”

第八十九章 金屋藏娇淳于越

淳于越的神色有些慌乱,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说道:“什么高人?老夫这里并无高人。槐大人的酒精与馒头,乃是老夫与诸位博士,通宵达旦,钻研出来的。”

李水呵呵一笑:“原来如此,槐某一个小小的想法,就让诸位绞尽脑汁,实在是惭愧啊。”

淳于越呵呵冷笑了两声,也不答话。

李水还要再套套淳于越的话,忽然淳于越翻了脸,下了逐客令。

现在淳于越是李水的盟友,李水也不怎么好使劲整他,只好笑嘻嘻的离开了。

李水和李信,结伴走出了淳于越府上,两个人刚刚出门,身后的大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

李水对李信说道:“李兄,你这个姐丈。虽然迂腐了一些,可毕竟是个君子,比王离那种小人,要安全一些。”

李信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李水又说:“你无事的时候,倒也常来走动走动。顺便我看看,他府上有没有异常。”

李信纳闷的问他:“什么异常?”

李水说道:“我怀疑,他府中藏着一个高人。此人先是破解了我的仙酒,后来又破解了我的馒头。我想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李水对这个高人,还是很警惕的。这种人的存在,提高了整个大秦的平均智商。

傻子聪明了,骗子就吃力了。万一哪天行骗的时候被当场戳穿,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换而言之,淳于越府中,有一把随时能砍李水脑袋的剑啊。

李信一边回味自己刚才喝到的美酒,一边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两人嘻嘻哈哈的走了,而淳于越行色匆匆的来到了后院。

他穿过几道门,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这小院当中,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

淳于越在门外咳嗽了一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吧。”

淳于越推门进去,看见屋子当中到处放着竹简。几案上,地上,床榻上,甚至墙上都挂着竹简。

有一个少女,正伏在灯下,提着毛笔写写画画。

淳于越皱了皱眉头,说道:“乱成这样,成何体统?”

少女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何为杂乱,何为整齐?我闭上眼睛,摸也能摸到要找的书卷,这便是整齐。”

淳于越只好跳着走过来,免得踩到了地上的竹简。

他对少女说道:“凸透镜的事,如何了?”

少女皱着眉头说道:“此物倒是有些难以索解。为何它能凭空生出火来?你方才说,此物还可以放大?”

淳于越点头说道:“不错,今日在朝堂之上,我亲耳听到,那人对陛下说,此镜又名放大镜。”

少女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奇怪,真是奇怪啊。天下间,还有这等奇物吗?竟然可以将东西放大。”

淳于越沉默良久,忽然说道:“此人能造出酒精,能造出馒头,能造出凸透镜来。种种匪夷所思之物,已经超出老夫的想象了。以你之见,此人是不是天上谪仙下凡?”

少女哈哈大笑,简直笑弯了腰。她干脆躺在地上,在一群竹简中间打起滚来。

淳于越的脸色越来越涨红,不过始终忍着。

终于,少女的笑声停止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可笑,真是可笑啊。大儒淳于越,居然说出这等可笑的话来。”

淳于越闷声说道:“如此看来,你认为此人并非谪仙人了?”

少女说道:“自然不是。此人做出来的东西,看似神奇无比。可一旦知道其中的道理,也不过如此。”

淳于越又问:“这凸透镜,也是如此吗?其中的道理,也可以弄清楚?”

少女说道:“昔日有一人名曰杨布。有一日,这杨布身穿白衣,出门办事。不料中途遇雨,打湿衣衫,于是换了一身黑衣。结果到家的时候,家中爱犬相见不相识,对其狂吠。”

淳于越说道:“杨布打狗,这故事我也听过。与凸透镜有何干系?”

少女笑眯眯的说道:“那么淳于大人有没有想过,其实天下人便是那一条狗呢?”

“作为一条狗,实在无法理解,人为何能在一刻钟内,把一身白毛换成了黑毛。这才大惊小怪。”

“而天下人,也无法理解,凸透镜为何能凭空生火,为何有放大的功效。”

“其实,这凸透镜,未必有多神奇,而是天下人太愚蠢了。若能站在人的高度去看这东西,去究其根本,或许很快就能理解了。”

“若把它归为仙术,只敬畏而不钻研,那就只能做一条狗。遇见稀罕事,永远无可奈何,只能狂吠几声,聊表敬意。”

淳于越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说道:“老夫总算明白,为何姑娘被人追杀,只能躲到老夫府上来了。若非老夫涵养好,老夫都想动手了。”

少女翻了翻白眼,说道:“淳于大人这话说出来,就算不得涵养好了。”

淳于越呵呵笑了一声,问道:“姑娘平时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便可。只要能弄明白凸透镜的道理,老夫一一答应。”

少女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做出此物的人,究竟是谁?我可以见见他吗?”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不必了,此人生性孤僻,腼腆羞涩,不爱见人。”

少女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想了想,又对淳于越说道:“你之前说,此物是用水晶磨制而成,能否给我找来一块水晶?或许有实物在手,能发现其奥秘也说不定。”

淳于越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尽量。”

随后,他快步走了。

“开什么玩笑,水晶?那东西价值连城,可不是宿麦和烈酒能比的。真要给你做实验,老夫就要卖宅卖地了。”

“不过,若当真能研究明白,老夫就不用总是被槐谷子牵着鼻子走了。若能借此查出来,槐谷子一身奇怪的本事来自何方,就可以拆穿他的谪仙身份。”

“不不不,我查到之后,先不拆穿。而是以此相要挟,令他俯首帖耳,令他每日来我府上,听我将儒家仁义之道。”

“相信经过教化,此人定能成为正人君子。到那时候,再让他辅佐扶苏公子,则天下可定。”

想到激动处,淳于越忍不住嘿嘿笑起来了。

第九十章 快,叫叔父

司豚是个默默无闻,地位低微的小宦官,但是没人知道,他是嬴政的心腹。

几日前,司豚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令他暗中查访,看某一日都有谁接近了扶苏公子。

司豚用了一些办法,已经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于是他怀揣着竹片,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嬴政的书房。

嬴政赶走了所有人,然后开始查看那些竹片。

片刻之后,嬴政冷笑了一声:“居然是季明,居然是一个卑微的奴婢。此人与槐谷子,向来不睦。朕却没想到,他能胆大包天到去算计扶苏。”

嬴政把竹片投掷在桌子上,说道:“传令,将季明坑杀。”

司豚低声说道:“陛下。奴婢,还查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嬴政问道:“是什么?”

司豚说道:“季明自从与槐谷子不睦以来,便意图接近王氏,奴婢猜测,他是想要找个靠山。只是王氏对其一向不冷不热。然而,就在朝议之前那天,王贲的亲信,找到了季明。两人交谈了一番之后,季明就偶然遇到了扶苏公子。”

嬴政点了点头:“原来是王氏,好啊,很好。军中有王氏的人,公子中也有王氏的人,宦官中,也有王氏的人。很好。”

司豚只是躬身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嬴政说道:“罢了,季明此人,暂且不用杀了。留着他,朕反而有用。你去选一个和可靠的宦官,交好季明。日后,每日向朕报告他的一举一动。”

司豚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走了。

良久之后,嬴政淡淡的说了一声:“来人,唤季明进来。”

片刻之后,季明一脸恭敬的走了进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嬴政忽然大怒:“右为尊,左为贱。你好大的胆子,进门之时竟然先迈左脚。这是贵贱不分,无礼之极,与蛮夷何异?来人,拖出去,重责八十。”

季明欲哭无泪:“先迈哪只脚,也牵扯到了华夷之辨吗?”

负责行刑的军士见季明来了,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季明叹了口气,熟门熟路的趴在那里挨揍。

虽然已经被打了很多次了,但是重则八十,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受完刑,季明已经虚弱不堪,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时候,有个小宦官跑过来,伸手将季明扶住了。

季明扭头一看,居然是宦官小乙。

雪中送炭,最为难得。季明都快感动哭了,拉着小乙的手说:“最近我整天挨打,宫中人人见了我,避如瘟疫,唯有小乙你,还肯帮我一把。我这心里面……感激不尽呐。”

小乙也一脸苦涩:“当日我收受卢烈贿赂,差点铸成大错。卢烈伏法后,更无一个人肯理我。其实我何尝有叛逆之心了?我冤枉啊。我最能了解你的心思,故而今日冒昧,来搀扶你一把。”

季明拍了拍小乙的手:“好,好,这是同病相怜啊,以后咱们两个,便如亲兄弟一般,相互扶持。”

小乙搀扶着季明,一瘸一拐的走了。司豚站在角落中,观察良久,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

…………

淳于越府上,又在宴饮。

宴请的,还是李水和李信。只不过今天李水和李信没有大吃大喝,他们时不时向门口张望,显然是在等人。

李信对淳于越说道:“姐丈,这扶苏公子,会来吗?”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自然会来。”

淳于越有点不爽。最近李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往自己府中跑,而且姐丈姐丈,叫的很亲热。

不仅如此,来了之后,总想在府中四处转转,一双眼睛到处乱瞄,越看越像是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淳于越怀疑李信是要偷东西。

可是淳于越又重礼,总不能把亲戚往外面赶,于是每天头疼的要命。

以前教训李信两句,李信都不耐烦的甩甩手,躲得远远的。现在……只当是没听见。淳于越悲哀的发现,自从李信和李水混在一块之后,脸皮也变厚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就在淳于越沉思的时候,李水忽然一脸怀疑的看着淳于越,说道:“扶苏贵为公子,当真会听你的话?”

淳于越傲然道:“那是自然。扶苏公子尊师重道,老夫的话,他自然能听进去。”

李水眼前一亮:“尊师重道,敬重长辈?这个好啊。”

自从上次和李水谈过之后,淳于越也意识到,朝中之事,不能凭借一腔热血去做了。

万一扶苏没有扳倒槐谷子,反而失去了皇帝的宠信,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诫了扶苏一番。

扶苏为人仁孝。先是有嬴政斥责他不该没有证据就敌视李水,后来有淳于越劝他暂且交好李水,收为己用。

虽然扶苏心中有不满,但是也答应下来了。

没想到李水这家伙,得寸进尺。扶苏刚刚答应,李水就声称要宴请扶苏。宴请的地点,居然是在淳于越府上。

淳于越越想越不对劲,这场宴饮,到底谁的东道?

一刻钟后,扶苏还是来了。硬着头皮来的。

如果这宴饮是在李水的商君别院,扶苏一定会装病,或者找个借口不去。可是这宴饮在淳于越府上,他就不能不来了。

人若对恩师无礼,与禽兽何异?

扶苏向淳于越行了一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李信早就等不及了,见人已经到全了,忙抓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

喝过酒之后,李信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对扶苏说道:“扶苏公子尊师重道,恪守礼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扶苏微微一笑,说道:“李将军谬赞了。”

旁边的李水摆了摆手,说道:“并非谬赞。扶苏贤侄啊,你在礼法这一块,做的确实不错。听说你最敬重长辈,槐某不才,嘿嘿,值得你尊重的地方不是太多,不过也有一些……”

扶苏神色一冷,淡淡的说道:“槐大人醉了。”

李水说道:“没醉,扶苏贤侄啊,我每日饮仙酒,早就千杯不醉了。”

扶苏压着一口火气,问道:“什么贤侄?本公子比你还长了几岁,你安敢如此无礼?”

李水咦了一声:“我乃伏尧之师,且与淳于博士称兄道弟。难道不是长了你一辈?叫你一声扶苏贤侄,不合礼法吗?”

扶苏脸色铁青,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李水站起来,走动扶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为人。觉得我槐谷子为人嚣张,粗俗无礼。可你仔细想想,我除了不拘小节之外,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吗?我曾经欺男霸女吗?我曾经逼良为娼吗?”

“你气我自称谪仙,取得陛下的信任。且不说我是不是谪仙。就算我不是,自从我来了之后,陛下寻访仙山的心思,是不是消下去一大半?寻访仙山的费用,是不是大大的省下来了?那都是民脂民膏啊。”

“若我真是谪仙呢?你不想年年丰收,百姓再无饥馁之患,人人安居乐业吗?这是尧舜都达不到的治世啊。”

“我槐某有一颗兼济天下之心,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满朝文武皆庸人,无人知我啊。然而我是君子,人不知而不愠,不跟他们计较。”

李水用这一套理论,已经给淳于越洗脑成功了。扶苏作为淳于越的弟子,更加单纯,听了李水的话之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扶苏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槐大人,日后若能收敛一下言行,就更好了。”

李水溺爱的说道:“这孩子,槐什么大人,叫叔父。”

扶苏快哭了,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万万叫不出口。

淳于越咳嗽了一声,说道:“槐谷子,你适可而止吧。”

李水笑了笑,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想:“扶苏这情商,做皇帝不太合适。不过好歹是个君子,讲究忠心,直接杀了有点可惜了。若能留下来帮伏尧拉拉人气,那还是可以的。”

想到激动处,李水嘿嘿的笑起来了。

第九十一章 为了天下苍生

淳于越见扶苏和李水握手言和,也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想教化李水,不想彻底翻脸。

为了避免李水再胡言乱语,淳于越打断了他,说道:“今日诸位来到府上,我便用馒头来招待诸位吧。”

李水听见这话差点笑喷了。这话如果放在后世,恐怕得笑死人。

淳于越破解了馒头的奥秘,李水也不太在意,毕竟这东西做出来,早晚会被人看穿。只是他没想到,淳于越能找到高人,短短一个月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现在既然淳于越也可以做馒头了,李水倒想要尝尝别人家的馒头什么味道。

然而,众人翘首以待,等了半个时辰,馒头还没来。

淳于越勃然大怒。

终于,有个仆役一脸害怕的走进来,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大人,馒头做不出来。”

淳于越喝问:“为何?”

那仆役说道:“府中并未储备宿麦,天色微明之时,小人便去街上买。发现许多朝臣的仆役都在求购宿麦,个个一无所获。我等询问一番,发现咸阳附近的宿麦,早就被商君别院的人搜刮一空了。”

“我等又追到商君别院。发现一个叫苍夫的老农。他自称是别院的管家,说收购宿麦,乃是要做大事。我们要买宿麦,他们倒也愿意卖,不过要十万钱一石。”

“我们与他理论,说自古以来,未曾听说十万钱一石的宿麦。这价格简直荒唐。与拦路抢劫的盗贼无异。”

“那苍夫却说,他乃乡下老农,不会识字,不能算数。听说仙酒卖十万钱一杯。他就学了过来,把宿麦也定了十万钱一石的价钱。”

“后来他又说,宿麦太贵,倒也无妨。他们也卖馒头,便宜的多,五百钱一个。”

“这个价钱也很离谱,小人不敢做主,只能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请大人定夺。”

淳于越看着李水:“商君别院,是槐大人的产业吧?”

李水干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而扶苏刚刚对李水有了些好感,现在脸上又露出来鄙夷的神色。

李水有点无奈,只好解释说:“公子勿怪,我这样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淳于越有点无语:这家伙动不动就是为了天下苍生,真是大言不惭。

而李信,一边喝酒,一边暗暗的想:“槐兄有些意思。在陛下面前,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炼丹。在扶苏面前,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苍生。随机应变,真是令人佩服啊。”

扶苏并不知道李水的底细,一脸好奇的问道:“高价贩卖馒头,为何是为了天下苍生?”

李水说道:“请问公子,那普通百姓,会吃馒头吗?”

扶苏摇了摇头。他虽然贵为公子,虽然有些天真,但是儒家就是要关心民间疾苦,所以百姓的生活,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百姓们缺粮,只能勉强饿不死罢了。而馒头,只取宿麦中的精华,有一部分就浪费掉了。故而普通百姓,即便手中有宿麦,也是不肯做成馒头吃的。

李水说道:“吃馒头的,只能是达官贵人。这些人,家家有良田千亩,宅院无数。他们不缺钱,只缺山珍海味。愚叔将馒头的价格卖的高一些,就可以将他们府中堆积如山的钱拿出来一些。然后用这些钱,劫富济贫,救助百姓,这岂非救济苍生?”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问道:“槐大人打算怎么劫富济贫,救助百姓呢?要将这些钱分给穷人吗?”

李水有点无语了,这天真的人,就是这样,喜欢刨根问底。

李水想了想,说道:“这个……直接把钱给了百姓,那是不行。久而久之,百姓会变得懒惰,只想着被接济,不想劳作了。”

“我的打算,是用这些钱,继续推广仙术。等将来大秦遍地仙术,到那时候,三五亩农田,可以长出来普通人家数年的口粮。天下间,怎么还会有饥荒?那时候,人人都吃得上馒头,愚叔也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贤侄啊,愚叔为了天下苍生,不惜卖高价馒头,自污清名,心中有百般痛苦,却无人可说啊。”

扶苏听得大为感动,举起酒杯来,说道:“槐大人,我敬你一杯。”

李水也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淳于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对扶苏的教授方法,是不是错了?平时教了太多道理,反而让他看不清楚人心险恶,人情世故。槐谷子这家伙,没脸没皮,什么自污清名,他有清名吗?他在乎名声吗?”

这一场酒宴,除了淳于越之外,其他人都喝的极为高兴。

等到红日偏西的时候,李水和李信才醉醺醺的告辞。

扶苏本也打算离开,淳于越却叫住了扶苏,将他拉到后堂,低声说道:“槐谷子此人,厚颜无耻,小人耳。你可不要贸然相信。”

扶苏应了一声,说道:“是,徒儿会用心观察,看他是真的为民请命,还是只想聚敛钱财。”

淳于越叹了口气,心想:“这还用观察?”

不过,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扶苏,让他自己观察和分析,倒也不是坏事。

若扶苏真能从槐谷子身上,了解到人的奸诈、险恶、虚伪……那么这槐谷子,也算是有点用了。

…………

“槐谷子,当真该杀。”王离正在府中怒气冲天的叫骂。

自从淳于越破解了馒头的秘密,王离也想让仆役做几个馒头尝尝。

以前宿麦食用的时候,都是煮着吃,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故而权贵家中,都没有储备这种东西。

如今想要吃馒头了,只能去街上买宿麦。结果他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所有的宿麦,都被商君别院搜刮走了。

王离自然不肯向李水低头买粮,故而忍着馋,狠狠的喝了一口豆羹。

王翦在旁边慢条斯理的说道:“馒头而已,不吃又何妨?王离啊,你这心性,还需要再打磨打磨。”

说完之后,王翦吃了一口肉,皱着眉头咽下去了。

“这肉……吃多了脑仁疼,可不吃,又填不饱肚子。唉,我已经老迈,确实不宜大量吃肉啊。”王翦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王离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槐谷子也嚣张不了多久了。粟米数日之后便可以收获。千亩良田的赌约,他是输定了。到那时候,我就取了他的性命。”

王翦说道:“不可。其一,陛下笃信他能炼丹,你杀了他,陛下岂能罢休?其二,此人身上有免死金牌,你又如何能杀他?”

王离急了:“如此说来,这槐谷子,我王氏倒惹不起了?”

王翦说道:“除非能证明,此人不会炼丹。否则的话,韬光养晦吧。如今我王氏已经自行辞去军职,陛下也放心了,就躲在暗中,伺机而动,很好。”

王贲也在旁边说:“若赌约赢了,取走槐谷子的免死金牌,也就可以了。若输了,倒也无妨,我和你祖父,去向陛下求情,凭借我们两个的功勋,陛下定然会饶你一命。”

王离紧紧的攥着酒杯,脸上的肉都在抽搐:“输?我怎么可能输?哪怕这一次真的输了,你们不要替我求情,次次都要求情,我脸面何存?”

王翦叹了口气,说道:“王离啊,总之,把你对槐谷子的仇恨放一放。让扶苏和槐谷子斗个天翻地覆吧。无论哪一方输了,对我们都是好事。”

王离瞪大了眼睛,说道:“祖父还不知道?扶苏和槐谷子搅在一起了。几人经常在淳于越府中饮酒。”

王翦呵呵一笑:“那是槐谷子的诡计而已。淳于越爱惜名声,怎么肯与槐谷子来往?我倒听说,当日他在淳于越门前,撒泼耍赖,强行敲开了门进去的。”

王离沉默了一会,说道:“明日,我进宫一趟,找季明问个清楚。若扶苏真的与槐谷子搅在一块。那此人可留不得了。”

王翦点了点头。如果扶苏与槐谷子结盟,确实棘手啊。

第九十二章 大义灭亲

“阿姊,我要大义灭亲。”伏尧一边挑选棍子,一边郑重其事的告诉未央。

未央花容失色,问道:“为……为何啊。”

伏尧说道:“因为扶苏竟然在朝议上陷害我师父。说我师父的仙术是假的。”

未央松了口气:“原来,你要灭扶苏啊。”

伏尧说道:“虽然扶苏是我长兄,然而他是非不分,陷害忠良,我也不能容他。我打算痛打他一顿,让他涨涨教训,你觉得如何?”

未央看着伏尧手中的棍子,说道:“你年纪太小,怕是打不过他。”

伏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问道:“若加上你呢?”

未央有点哭笑不得:“我是女子,你让我挥舞着棍子,和你去打扶苏吗?”

伏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宫中的宦官,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或许……我可以去找李信?”

未央有点无语。如果伏尧去打扶苏,可以理解成兄弟打闹。凭借着皇帝的宠爱,扶苏的宽厚。顶多斥责伏尧几句也就罢了。

可一旦加上了李信,那性质就变了。李信是外臣啊。外臣帮着一个公子,去打另一个公子,这算什么?

于是未央劝伏尧说:“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高人的做派。你不要惹事,给槐先生找麻烦。”

伏尧心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我师父,不经常对那些人拳打脚踢吗?”

这时候,有个小宦官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公子,公子。奴婢看见扶苏公子了,就在附近,只有他一人。”

伏尧大喜,叫道:“立刻带我去。”

未央拉住伏尧,说道:“你不要惹事。”

伏尧说道:“放心,正面迎敌,我是打不过扶苏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偷袭。兵者诡道也,打他一棍子就跑。扶苏不是整天宣扬尊师重道吗?我为了师父报仇,天经地义,他能说什么?嗯,也许他还要称赞我几句。”

未央还要再说话,伏尧已经提着棍子跑了。

未央越想越不放心,只能快步跟了上来。

扶苏确实只有一个人,他似乎有心事,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

伏尧藏在角落中,攥了攥手里的棍子,默默的想着:“机会来了,数到三就冲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车的声音。

伏尧抬头一看,是李水和乌交来了。伏尧忽然想起来,送馒头的时候到了。

扶苏显然也听到了车声,一抬头看到了李水。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微微弯腰,向李水行了一礼:“见过槐先生。”

伏尧看的眼睛都直了:“他怎么忽像我师父行礼?”

未央在伏尧身边,低声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早就说过了。”

李水没有注意到角落中的伏尧和未央。他笑呵呵的看着扶苏:“是扶苏贤侄啊,昨日没有上你吃到馒头,愚叔心中过意不去啊。来来来,尝尝我这包子,味道如何。”

李水从马车中拿出来一个包子,递给扶苏了。

扶苏接过来,连声道谢。

未央也看傻了,小声问伏尧:“他叫扶苏什么?”

伏尧说道:“好像是……贤侄?”

未央纳闷的说:“扶苏,就这样应下来了?”

伏尧感慨的说:“我的师父,当真是绝世高人啊。”

这一幕,不仅伏尧和未央看见了。季明也看到了。

季明前几日挨了揍,今天已经能拄着拐下地了。久病成良医嘛,季明的屁股,越来越抗揍了。

而且季明很有经验,知道这时候不能一味躺在床上修养,应该适当活动活动。活动一下,反而康复的更快。

结果季明刚刚溜达到这里,就看到了李水和扶苏,两个人愚叔贤侄,叫的好不亲热。

季明大吃了一惊,转身就走。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

他找到了王离,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王离,将所看到的一切,所猜到的一切,都说了出去。

王离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太过吃惊。因为李水和淳于越搅合到一块的消息,他已经听说很久了。

只是没想到,李水在扶苏面前,居然自称愚叔,而扶苏竟然没有太大反应,显然是已经认可了。

对方的关系,比想象中更加牢靠啊。

王离快步走到王翦的房间,将这些消息说了一遍,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杀槐谷子。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王翦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道:“槐谷子与扶苏交好。显然是准备着要对付我们王氏了。杀了他,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可关键是,怎么杀了他?”

这时候,有个仆役站在门口,躬身说道:“将军,有一封书信,是赵高大人差人送来的。”

王翦忙说道:“快拿过来。”

仆役将书信送过来,王翦看了一会,忍不住乐了:“这个赵高,果然是有心机啊。”

王离好奇的问:“怎么说?”

王翦说道:“槐谷子与扶苏交好的事,赵高也听说了。他猜到我们想杀了槐谷子,于是帮我们想了个办法。”

“从今日起,要造势。尤其是在陛下面前,在满朝文武面前,宣扬槐谷子的仙术,尤其是他的那个代田法,要说的神乎其神,什么只种一半,收获反而更多。要帮他吹嘘,捧得越高越好。”

王离皱了皱眉头:“这岂不是在谄媚他?”

王翦说道:“这不是谄媚,这是捧杀。将他捧得越高,他摔得越重。等到了粟米收获那一日,他田中粟米不够,必定回天乏术。什么仙术,什么代田法,全都一败涂地。陛下也必定大失所望。”

“到那时候,所有人再掉过头来,指责槐谷子欺世盗名,以仙术为名义,蒙蔽天听。到那时候,陛下会勃然大怒。”

王离神色一喜:“然后,我以抵命的名义拿走槐谷子的免死金牌。而陛下将槐谷子逐出咸阳。我们再派几个人,暗中杀了他?”

王翦摇了摇头:“不,槐谷子能言善辩,狡诈无比。这样做,夜长梦多。我们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你选几个死士,在粟米收获那一日,就站在槐谷子身后。只要结果出来,立刻斩了他。”

“陛下若要追究,就让死士抵命好了。反正那时候槐谷子已死。什么免死金牌不免死金牌的,无需在意了。”

王离听得激动不已,摩拳擦掌的说道:“我……我这便去找人。再过几日,粟米就该收获了。那时候,就是槐谷子的死期。”

第九十三章 定胜负

粟米眼看就要收获,而关于李水和王离的赌约,又被人记起来了。

这一日朝议结束,群臣却没有离开。

有大臣站出来,说道:“陛下,近日粟米即将收获,依老臣看来,槐谷子的代田法,乃是仙术。这一场赌约,槐大人自然是赢定了。故而老臣提前替王离求情,希望陛下饶他一命。”

旁边一个朝臣勃然大怒,反驳道:“胡言乱语,岂可直呼槐大人姓名?应当尊称大人为谪仙。”

李水纳闷的看着这朝臣:“这些家伙,数日前不还对我喊打喊杀吗?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多?”

他又看了看王离,见王离站在那里,脸色如常。

李水更奇怪了:“王离……他不生气?这家伙城府越来越深了啊。”

很快,又有个朝臣站出来,说道:“谪仙身怀仙术,无论做什么,自然马到功成。据老臣看来,这代田法,应该推而广之。如此一来,只需要种一半农田,便可以永远消除饥荒,功莫大焉。”

李水谦虚的说道:“夸张了,有些夸张了。”

另一个朝臣说道:“不夸张。谪仙拯救苍生,老臣建议陛下,册封谪仙为神农。”

有一人反驳道:“上古已有神农,谪仙如此功劳,岂能沿袭他人尊号?老臣提议,册封谪仙为农圣。农人之圣。”

另一人说道:“为何不直接册封为农神?再建几座农神庙,日日供奉,香火不绝。”

嬴政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些朝臣,一言不发。

而李水,渐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今天,吹捧自己的人有点多啊。而且这些人,多半是王离一党。”

“怎么回事?莫非这些人被我的王霸之气所折服,想要投靠我?不可能,我为人低调,从不张扬,他们感受不到我的气质。”

“这些人大肆吹捧,越想越奇怪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等等,要给我建庙?皇帝都没有这个待遇吧?这特么是要害我啊。”

李水正在思索,王离忽然站了出来,说道:“人生在世,信义为先。我既然与谪仙有赌约,那自然就要遵守。若我输了,情愿砍下头颅。以我之头,证明谪仙的身份,值了。”

李水皱了皱眉头:“我的身份,需要你证明吗?你算是什么东西。”

旁边有些朝臣已经开始起哄了:“王离将军,这是明知必死,而甘心赴死。重义轻生,英雄本色啊。”

又有朝臣说:“王离将军与谪仙对赌,那自然是输定了。可是……若王离将军赢了,这岂不是说,谪仙有些名不副实?”

他稍微提了这么一句,马上又被别人的吹捧声盖过去了。

嬴政看的冷笑不已,淡淡的说道:“王绾、李斯。你二人负责他们的赌约。千亩良田,所获多少,据实禀报,敢徇私舞弊者,斩。”

随后,嬴政离开了议政殿。

朝臣们又吹捧了李水几句,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李水摇了摇头,和李信走出了议政殿。

淳于越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了,见李水出来,连忙将他拉到角落中,说道:“你命在旦夕,尚且不知?”

李水纳闷的问:“什么命在旦夕?”

淳于越说道:“今日庙堂之上,朝臣分明在捧杀你。若你代田法失败,他们全都会调转矛头攻击你。今日的吹捧,会变成一支支毒箭扎在你身上。到那时候,怠农之罪,欺君之罪,种种旧账,一股脑的算起来,你还能活吗?”

李水把怀中的免死金牌掏出来了。

淳于越无奈的说道:“即便你有免死金牌。可陛下定然会将你赶出宫去。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又失去了爵位与信任。王离随便找个人杀了你,谁还会在乎?”

李水说道:“可我的代田法胜了呢?”

淳于越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种田只种一半,怎么可能赢了王离。”

李水拍了拍淳于越的肩膀:“你忘记了?我是谪仙。谪仙人,无所不能。”

李水走了,淳于越看着李水的背影,连连摇头,心想:“此人还是太年轻啊,心无城府,被朝臣们吹捧了几句,就信以为真了。还真以为自己是谪仙呢?”

…………

朝臣们议论纷纷,王氏却保持了沉默,好像一却与他们无关。李水也保持了沉默,似乎没把上蹿下跳的朝臣放在眼中。

最为诡异的是,宫中也不置可否。嬴政只是吩咐王绾和李斯,这一场赌约,一定要做到公正,不可以有一丝偏袒。嬴政甚至亲自听取了王绾的计划,如何收割,如何称量,如何定输赢。

嬴政的一举一动,都由季明传递给了王离。

王氏聚集在一块分析了一番,得出来了一个结论:皇帝很重视这场赌约。这说明,赌输的一方,真的有可能掉脑袋。

猜到了嬴政的心思之后,王离更加兴奋了。他摩拳擦掌,整天提着剑,在家中模拟怎么斩下李水的脑袋。

终于,收获的那一天,无可避免的到了。

耕户手持镰刀,开始收割。粟米被一排排割下来,放在田埂上,像是砍下来的人头。

王离手握宝剑,站在田间,看的很兴奋。这千亩良田,仿佛变成了战场,密密麻麻的粟米,仿佛是对方的士兵。

原来,务农也可以令人血脉贲张。怪不得老祖宗整天念叨,耕战,耕战,原来耕与战,有相通之处,古人诚不我欺。

到天黑的时候,三百亩良田,已经收割完毕了。这个速度绝对不慢。

这主要得益于,王离手下的耕户,都是由力田官充当的,个个都是种田的好手,所以才能有如此效率。

王离叫过来一个耕户,问道:“以你看来,今年粟米可收获多少?”

耕户恭敬的说道:“准确的的数目,要晾晒、脱粒、扬场之后,才能称量出来。不过小人种田多年,心中也有个大概。据小人粗略估计,今年粟米,每亩不少于一石七斗。”

王离问道:“这一石七斗,是多还是少?”

耕户噎在那里,干笑了一声,说道:“多,很多了。”

旁边的王绾捋了捋胡须,说道:“平时风调雨顺的年景,上好的良田,也不过一石五斗。今年又是狂风,又是大雨。王将军能种出一石七斗来,已经极为难得了。”

王离顿时大喜,说道:“如此说来,这一次是赢定了?”

王绾微微一笑:“除非槐谷子真是谪仙人。否则的话,回天乏术。”

王离又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自己的剑。

这时候,有个秦兵急匆匆地走过来了。看见王绾之后,行了一礼,说道:“李斯大人,差小人前来报信。”

王绾点了点头:“今日李斯负责槐谷子田中的粟米。他收割的怎么样了?”

秦兵说道:“槐大人田中,五十名耕户,已经收割了三百亩。”

王离吃了一惊:“怎么可能?那五十人,怎么能比得上我五十名力田官?”

王绾微微一笑,对王离说道:“王将军勿惊。槐谷子种田只种一半,自然收割的快一些了。”

王离顿时笑了:“我倒忘了这事了。”

王绾问那秦兵:“槐谷子,亩产多少?有没有一石?”

秦兵愣了一下,说道:“有……”

王绾奇道:“只种一半,尚且能产粮一石?具体是多少?”

秦兵支支吾吾的说道:“一石……九斗。”

王离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抓住秦兵的衣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一石九斗?怎么可能?他只种了一半,这么可能收获如此多?莫非是作弊?”

秦兵连连摇头:“李斯大人执法严峻,槐大人万万不敢作弊。小人一直在旁边围观,看见槐大人田中的粟米,米穗极大,个个饱满,比之将军田中的……要大上不少。因此同样是一株禾苗,他就占了便宜。”

“更何况,前些日子那场大风雨,槐大人田中的禾苗,倒伏极少。这样算下来。他虽然只种了一半田,然而成活下来的禾苗,与将军的,也差不了太多。”

王离面色苍白,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心想:“完了,这下完了。槐谷子,好厉害的邪术啊。”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这一场赌约,是要赌命的啊。先前那样造势,黎民百姓,满朝文武,甚至是皇帝,都在关注着这一切。这次若是输了,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不,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在槐谷子手上?我要想办法活下去。”

一时间,王离心乱如麻。忽然,他一把拉住那秦兵,将他拽到僻静处,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沉声问道:“你方才说,他们只收割了三百亩?还有七百亩,尚未收割?”

第九十四章 磨刀霍霍

那秦兵看见王离眼睛发亮,像是要吃人一样,不由得有些害怕。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是,尚且有七百亩没有收割。不过……王将军要做什么?”

王离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要做什么,你不必操心,滚吧。”

那秦兵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但是王离又把他叫回来了:“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家中还有几口人?”

秦兵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头,但是他不敢不回答。老老实实的都说了。

王离很谨慎的查看了他挂在脖子里的竹牌,和秦兵所说的倒也对得上号,这才放心了。

然后他拍了拍秦兵的肩膀:“方才我说的话,你不要告诉旁人。你若听话,自然有一场富贵。若不听话,我会将你一家,葬在一处。”

秦兵吓得全身发抖,连连答应了。

打发走了秦兵,王离找到了前几日招来的死士,然后秘密的吩咐了一番。

…………

商君别院外,千亩良田旁边,有几座军帐。李斯就住在军帐之中。

嬴政很重视这一次赌约,李斯自然也不敢怠慢。因此干脆住在了良田旁边。

至于为什么不住在商君别院。李斯也是有道理的。他为人谨慎,不想太早站队。

而李水的无耻,李斯也已经见识过了。生怕只要进了商君别院,李水就会大声嚷嚷,说已经与廷尉李斯结成了联盟。到那时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怜的淳于越,不就是中了这个计吗?

军帐之中,蚊虫甚多。李斯只好命人燃起了艾草。烟火缭绕中,连连饮酒,希望能接着酒劲睡去。

李斯一边喝酒,一边回忆白天的事。越想越觉得邪门。

只种一半田,居然有一石九斗的收获。

刚刚得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李斯吓了一跳,以为李水趁他不备,作弊了。

但是李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那些粟米,确实是今年的新米。而为了保证赌约的公平。这两处农田,是整个关中最先收割的。

也就是说,李水不可能作弊。

可是,李斯对这个结果,还是疑虑重重,这太违背他的常识了。

最后李斯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仔细观察,寻找其中的原因。如果实在找不出原因来,就捏着鼻子认了吧。

再荒唐的结果,也有理由解释。大不了……大不了承认槐谷子真是谪仙。

李斯正在思索,忽然有秦兵跑进来,说道:“槐大人差人送来一些东西。”

李斯说道:“贿赂吗?本官不要,原封退回。”

秦兵说道:“并非贿赂,是一个人。”

李斯更来劲了,大声说道:“是美女吗?本官坐怀不乱,对美女没有兴趣,退回去,退回去。”

秦兵说道:“不是美女,是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

不知道为什么,李斯心中居然闪过了一丝失望。他想了想,说道:“叫进来吧。”

老者进来之后,向李斯行了一礼,说道:“小人苍夫,拜见大人。”

“哦,你就是苍夫啊。”李斯点了点头。

这个苍夫,他是如雷贯耳啊。近些日子,咸阳城人人都知道,有个胆大包天的耕户,名叫苍夫,住在商君别院,卖五百钱一个的馒头。

苍夫干笑了一声,说道:“槐大人让小人带话,说希望大人严加防范,小心王离暗中搞破坏。”

李斯哈哈大笑,说道:“槐谷子,太过多疑了。王离此时捣乱,那不是承认自己输了吗?更何况,一旦惹恼了陛下,那是死无葬身之地。他没有这么蠢。”

苍夫干笑了一声,说道:“槐大人说了,千万不要低估王离的愚蠢。此人曾经率领数十万虎狼之师,败给了五万农民军。”

李斯有点纳闷:“有这种事?我为何没听说过?”

两人正在交谈,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呼喊:“火起,火起。”

苍夫和李斯大惊,连忙跑出军帐。

只见农田之中,火光冲天,有不少人正在呼喊:“有人纵火,有人纵火。”

苍夫马上急了,大喊了一声:“我家主人的粟米啊。”

随后,这老头疯了一样,朝大火冲了过去。

这时候,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粟米已经熟透,秸秆是极佳的引火之物。因此大火烧起来,迅速的向周围蔓延。

火光冲天,黑烟蔽日。

秦兵们只敢在外围扑火,而以苍夫为首的匠户,全不要命的冲到了大火之中。用衣服,用泥土,与大火殊死搏斗。

足足一个时辰,大火终于扑灭了。但是良田已经被烧毁了两百余亩。

这两百余亩农田,里面的粟米颗粒无收,全都完了。

而匠户们,个个全身乌黑,倒在地上一个劲的喘气。

秦兵又惊又叹,将匠户们挨个扶起来,等扶到苍夫的时候,这才发现,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毕竟年迈,又吸入了大量的烟气,昏迷倒地,怎么也叫不醒。

李水得到消息,匆匆的跑过来。他试了试苍夫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

李水清理了一下苍夫的口鼻,然后命人将苍夫抬到了上风口,又命围观的人散开。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苍夫能不能活过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刚刚把苍夫安置好,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有个匠户面带泪痕的跑过来,说道:“王老实,这几日一直在田间巡逻。生怕王离来做坏事。”

“那几个纵火的歹人被王老实发现了。王老实正要叫人,那歹人就抽出匕首来,在王老实身上狠狠的扎了一下。”

“我们找到王老实的时候,血流得像是河一样。”

李水听得脑袋嗡的一声,问道:“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匠户说道:“还活着,不过……”

李水就着急的问:“人呢?快带我去见他。”

匠户带着李水,急匆匆到了一块农田之中。有军医正在给王老实缝合伤口。

那军医说道:“肚子上有一个豁口,幸好没有伤到脏腑。不过流血太多,能不能活下来,小人也不敢保证。”

李水对身后的乌交说道:“去取酒精。”

乌交答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军医正在给王老实缝合,王老实疼的呲牙咧嘴。看见李水来了,挣扎着说道:“纵火的,是王离的人。有一个,曾经来我酒肆买酒,我认得他。”

李水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放心,今日这一刀。我必定还给王离。这一次,我必杀他。”

王老实感激地看着李水:“多谢……大人。啊……”

军医在他肚皮上缝了一针,王老实实在受不了了,惨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这时候,乌交带着酒精来了。

李水将酒精全倒在了王老实的伤口上。王老实又疼的惨叫了一声,醒过来了。

李水将酒精倒掉之后,随手将瓦罐丢掉了。然后向乌交喝道:“去,向屠户借一把宰畜生的屠刀。本谪仙,要杀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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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反咬一口

乌交自从跟了李水,整天混在商君别院。他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已的家了。

乌交和苍夫还有王老实等人都很熟悉。现在看到一个因为救火而昏迷倒地,另一个因为护田而生死不知,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李水吩咐他去找一把刀。乌交马上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一刻钟后,乌交拿来了一把杀猪刀。上面血迹斑斑的,显然刚刚屠宰过牲口。

李水抓起这把刀,高喊了一声:“随我走,杀王离。”

商君别院的匠户都群情激昂的跟在李水身后。至于耕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人咬了咬牙,跟上去了。

这几个人,曾经负责称量粟米。他们心中很清楚,商君别院的良田,一亩地种出来了一石九斗的粟米。李水,当真是有仙术。

他们很淳朴,但是也知道趋利避害。跟着谪仙做事,总归是没错的。

但是也有一些耕户更加很精明,他们觉得李水的仙术固然神奇,没准真的是谪仙下凡。可是死了的谪仙,能有什么用?

千亩良田,被烧掉了二百多亩。这赌约,铁定要输了。现在他居然提着刀,气势汹汹的去杀王离。

王离是什么人?世代为秦将,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李水带着几十个老弱病残去找人拼命,这不是找死吗?

李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越是这样的紧急关头,越能显示出忠奸来。

李水气势汹汹的走了,李斯站在农田旁边,一动不动,显得有点呆滞。

有李斯带来的家仆,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大人,商君别院的良田,可是大人负责的。今日被烧了二百余亩,大人快想个办法吧。”

李斯缓缓地扭过头来,一脸茫然的问:“这王离,当真如此愚蠢?这不是找死吗?”

那家仆苦笑了一声,说道:“自小生长在富贵家。每日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性子难免骄纵,做事不想后果。”

李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要引以为戒啊,看来对李由,不能太娇惯了,回去之后,要严厉管教才是。”

家仆无奈的说道:“大人,商君别院失火,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啊。大人为何不赶快补救,倒想着教训小主人呢?”

李斯呵呵一笑,说道:“千亩良田,老夫又不是活神仙,带着这几个人,如何看得住?有人故意纵火,老夫也无能为力啊。陛下会体谅我的,顶多重重责罚纵火之人罢了。”

家仆说道:“大人的意思是,王离会受罚。”

李斯缓缓地摇了摇头:“还不一定。今日这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还没有定论。”

家仆有点懵了:“不是王离放的火吗?除了他,还能有谁?这还不算是定论?”

李斯打了个哈欠,说道:“这场火好啊,烟气蒸腾,将蚊虫都熏跑了。走吧,咱们去睡觉。”

李斯气定神闲的去睡觉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

对于他来说,槐谷子和李水斗得越激烈越好。这两帮人打出狗脑子来,他的地位才会更超然。

至于下注……不着急,等胜负快要分出来的时候,再下注不迟。

后发制人,谋定而后动。就是靠着这一手,李斯才能坐到这样高的位子。

…………

李水带着人,气势汹汹,到了咸阳城下。城门紧闭,守城的官兵哪敢开门?

李水大声叫骂,指名道姓的骂王离。

守城的将领曾经跟过王氏,听到下面的骂声,心中火大。于是张弓搭箭,指着李水说道:“槐大人,你深夜叫门,已然犯了忌讳,再敢对王将军出言不逊,可休要怪末将无情了。”

李水大声叫骂:“日汝仙人。我乃皇帝亲封谪仙人,你敢杀我?你动我一根汗毛,你一家老小,必死无疑。”

守城将领吓了一跳,连忙把弓箭收起来了。没错,万一真射死了他。就代表着皇帝长生无望,到那时候,皇帝怎么折磨自己,还不一定呢。

即使李水深夜叩关,自己有理由杀他。可惹恼了皇帝,再有理由也没用。

看到守城将领收起弓箭,李水叫骂的更起劲了:“不杀我了?不敢杀我了?没种的怂包,和你的主子王离一样。”

“我就骂王离了,你能奈我何?你来杀我啊。你不杀我,你就是懦夫,你不是男人……”

守城将领气的连连跳脚,可是他当真不敢杀李水。只能在士兵们复杂的眼光中,红着脸当作没听见。

一骑飞马跑过来,马上那人跳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王翦大将军令,绝对不许槐谷子进城。”

守城将领苦笑着答应了一声。其实不用王翦吩咐,他也没胆量放李水进来。

王翦的使者刚刚离开,又一骑飞马赶来。

守城将领,无奈的叹了口气。

咸阳城门,不是那么好守的。自己名义上是最高长官,可手下的士兵,成分很复杂,分别属于各方势力。

李水在下面叫骂不休,早就有士兵,悄悄的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王翦收到消息了,别人自然也收到消息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人是谁。

奔马转瞬即至,守城将领看见马上的人,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土里。

来人是李信。

李信叫住守城将领,也不废话,就说了两个字:“开城门。”

守城将领支支吾吾的说道:“依律,天黑之后,不得……”

话还没说完,李信手握宝剑,啪的一声,拍在守城将领的脸上。

守城将领的脸顿时肿起来了。他挥了挥手,命人打开了城门。

城门被迫打开,可是守城将领心里面是欢喜的:终于不用再听李水叫骂了。而且脸上挨了这一下,回头王翦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李水进城,李信问道:“我看见商君别院方向,火光冲天,出什么事了?”

李水说道:“王离纵火,烧毁良田二百余亩。”

李信大怒:“不敢堂堂正正比拼,就在背后做手脚吗?这一手倒是深得王翦真传。”

李水挥了挥手中的杀猪刀:“走,去王离府上。”

李信和李水,结伴向王离府上走去。

李信问:“在咸阳城,杀王离不容易。”

李水说道:“我知道。可今天我必须闹上这么一场。闹得众人皆知,闹得人人唾骂王离。这样一来,等赌约结果出来,我就可以毫无阻碍地斩杀王离。这一次,任何人也救不了他了。”

李信愣了一下,问道:“被烧了二百余亩,你还有把握胜过王离?槐兄,你可不要铤而走险啊。”

李水哈哈大笑:“李兄,你以为我要给王离放火吗?放心,我还没有那么蠢。”

说话间,李水已经到了王氏府门口。

他也不叫门,直接提着杀猪刀,在大门上来回劈砍,砍的木屑横飞。

看门的下人哪敢开门,一个劲地哀求:“槐大人,何至于此啊。”

李水大声嚷嚷:“比试不胜,趁夜纵火。王离如此下作,岂能不杀?我至交好友,一人被烈火焚身,一人被利刃穿腹。王离如此歹毒,岂能不杀。”

他声音很大,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传出去老远。李水分明就是要让附近的人都听到。

李水不仅在骂,还有威胁:“我一定要上奏陛下,不杀王离,不足以平民愤,不杀王离,不足以正朝纲。”

附近不少人家都被吵醒了,他们纷纷爬起来,把耳朵贴在院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以想像,天亮之后,王离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迅速的传遍咸阳。

李水骂得很痛快,而王氏府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直在沉默。他们似乎选择了默认。

王离同样听到李水的骂声了,他很想反驳,但是没有机会开口。因为他正在挨揍。

王贲手中提着鞭子,狠狠的抽在王离身上。

王翦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骂道:“竖子,蠢材!你如此行事,岂不是自寻死路?陛下派了王绾、李斯二人主持赌约,足见看重此事。你肆意破坏,这是挑衅,陛下岂能饶你?”

王离梗着脖子说道:“我若不纵火,赌约必输,到那时候,不还是死路一条?现在至少有一线生机。”

王翦冷笑了一声:“那槐谷子诡计多端,你又怎么知道,每亩收获一石九斗的消息,不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故意引你去烧田?你若什么都不做,他必定输了赌约,人头落地。可你纵火烧田,他即便输了,在陛下那里,也有说辞。”

王离的身体顿时一震,脸上露出懊悔的表情来。他跪趴在地上,越想越有可能。

当初卢烈,不就是被槐谷子的假消息给害死了吗?今天自己又步了他的后尘?

王离越想越觉得丢人,现在他希望王贲打得重一点,干脆把他打死算了。

坐在王翦身边的赵成,微微一笑,说道:“王将军,家兄差我来,就是来帮忙的。其实……小将军纵火这件事,也不算走到了绝境,还有回转的余地。”

王翦眼睛一亮,问道:“怎么讲?”

赵成说道:“家兄的意思是。纵火的人,有可能是王离,就没有可能是槐谷子了吗?”

“试想一下,若槐谷子明知必输,狗急跳墙,故意纵火烧了自己的禾苗呢?一来,可以掩饰赌约的失败。二来,可以嫁祸给王离。这样不是照样能解释得通吗?”

王翦心中一动,说道:“赵高大人的意思是,把脏水泼给槐谷子?”

赵成点了点头:“家兄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这种解释,更为可信。毕竟谁也不会相信,小将军居然会去纵火烧田。”

王翦点了点头:“确实,即便老夫也没想到,王离会蠢到这种地步。”

赵成微微一笑,说道:“接下来,王老将军要串联朝中大臣,收买商君别院的耕户,把槐谷子的纵火罪坐实了。最好能让李斯作证,他一直守在商君别院附近,证词最有分量。”

王翦笑了:“赵高大人,果然厉害啊。将一件祸事,顷刻之间,变成高明的计谋了。化腐朽为神奇,老夫佩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六章 谪仙的自信

赵成三言两句,帮着王翦定好了计策。

王贲就站在不远处,一边打王离,一边听着赵成和王翦商议。

当听到一场祸事居然化作计谋,脏水完全泼到了李水身上。王贲不由得心中大为兴奋。

兴奋之余,王贲手上更加有劲了,左右挥击,节奏明快,皮鞭一下下甩在王离身上,又密又急,像是战场上的鼓点。

王离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了。眼看着自己父亲有大义灭亲的趋势,王离也有点怕。

他趴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说道:“父亲,计策已定,王氏无忧矣。能否可以暂缓责罚?”

王贲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鞭子停下来了,心想:“刚才有些忘形了……”

王贲心中对王离有一丝歉意,但是脸上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他淡淡地说道:“为父今日重罚你,是为了你好,你可知道?”

王离看着王贲手中的鞭子,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孩儿知道,多谢父亲。”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德服人。王贲对自己很满意。

不远处,赵成与王翦的密谋也彻底结束了。

赵成起身告辞,连水也没有喝一口,就连夜离开了。

王离忍着疼站起来,不由得感慨道:“赵成大人,在我王氏危难之际,施以援手。计策已定,又飘然而去,毫不居功,真乃义士也。”

王翦喝骂:“放屁,赵成匆匆离开,是担心被有心人看到。万一计策不成,我王氏一败涂地,牵连到他赵家怎么办?”

“赵高肯帮我王氏,不过看中王氏在军中的威望,想要加以利用罢了。王离,你切不可太过天真。”

王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然后点了点头。

王翦则失望的叹了口气:“一代不如一代。”

王贲没做声,心里有点委屈:关我什么事?

…………

天亮了,商君别院失火的消息,已经迅速的传遍了咸阳。

得益于昨夜李水的宣传,人人都知道这事是王离干的。

这种事太下作,咸阳城内,人人唾骂不已。在唾骂之余,百姓又觉得,这王离实在是够愚蠢的,纵火烧田,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于是,众人对王离,又生出来一丝怜悯。

怜悯的不是人品,是智商。

然而,到中午的时候,风向忽然一变,出现了另一种传言。

据说,商君别院起火,是槐谷子自己做的。目的是掩饰粮食歉收,顺便嫁祸王离。

这种传言,是朝臣的家奴传出来的。口径统一,内容都差不多。从信息来源看,可信度要高不少。

于是乎,咸阳城百姓顿时恍然大悟,觉得这才是事实。

在感慨槐谷子足智多谋,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的同时,百姓对王离就更加同情了。

原来王离不是蠢材,可那又如何?智商不还是被碾压了?

王翦几乎将家中的仆役全都派出去了,去打探咸阳城的风评。

从回报的结果来看,百姓都相信了,纵火一事,是槐谷子自己搞出来的。

王翦对此很满意,不住的点头。

王离在旁边纳闷的问到:“黔首的判断,很重要吗?关键是陛下相信谁。我们为何浪费如此多的人力在黔首身上?”

王翦捻须微笑,说道:“他们是黔首不错。可也是儒生们口中的民心。如今咸阳城minyi汹汹,淳于越又一直宣称,要重视minyi。如今这种情况,他还怎么敢站出来帮着槐谷子?”

王离眼睛一亮,说道:“淳于越是博士领袖,扶苏之师。他不说话,一直追随他的人,自然也不会说话了。如此一来,槐谷子就被彻底孤立了。高,实在是高。”

王翦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夫玩了一辈子反间计,用所谓的民心杀了多少敌将?槐谷子一个乳臭未干的骗子,也敢班门弄斧,真是不知死活。”

就在这时候,一个家奴跑过来,说道:“报,李斯大人将礼物退了回来,并且让小人回禀主人,说昨夜纵火之人尚未抓到,他无法作证。”

王离不悦:“这李斯,如此不给我王氏面子?”

王翦摆了摆手,把家奴赶走,淡淡地说道:“李斯已经够给面子了。昨日纵火之人,谁不知道是你?李斯这么说,表明他两不相帮。”

“你放心,等我们占了上风。李斯会第一个跳出来,指责槐谷子焚烧禾苗。此人,喜欢锦上添花,也喜欢落井下石。”

王离敬佩的说道:“太公真是慧眼如炬,完全看穿了李斯的心思啊。”

王翦呵呵一笑,说道:“关于李斯,有个传言。说此人未发迹时。见溷厕中的老鼠,瘦弱畏人。而米仓中的老鼠,大胆而肥胖。于是感慨,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

“你听听,此人见了老鼠都能有如此感慨,可见是如何渴求功名富贵。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定然会抓住的。”

王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

宫中,嬴政正气定神闲的听着司豚的奏报。

今日咸阳城中发生的事,皇帝了如指掌。

司豚说完之后,嬴政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然后命人叫来了季明。

季明一瘸一拐的进来,向嬴政行了一礼。

其实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最近十天有九天带伤,总是瘸着腿走路。瘸来瘸去,已经改不过来了。

嬴政见他行走起来,步态猥琐,心中有些不喜。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季明,淡淡地说道:“昨日商君别院起火,你已然听说了吧?如今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你觉得,这火是何人所为?”

季明激动的快哭出来了,心想:“多长时间了?陛下多久没问过我的看法了?”

在这一刻,季明感觉自己又变成皇帝的亲信了。

他抖擞精神,极为肯定的说道:“这火,定然是槐谷子所放。槐谷子此人,一向阴险狡诈,这种事,像是他做的。”

“况且奴婢还听说,今日抓到了几个盗贼,据说是受槐谷子指使,在田中放火。”

“哦?”嬴政很感兴趣的问道:“盗贼何在?”

季明一脸惋惜的说道:“畏罪自杀了。”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声,然后对季明说道:“你深居宫中,对宫外之事,倒是了如指掌啊,你有些本事。”

季明心中顿时一慌:“陛下是什么意思?在讽刺我?在敲打我?总不能是在夸奖我吧?”

“难道对我起了怀疑?不应该啊,王将军安排的死士,自杀之前已经自承是槐谷子指使,陛下一查便知。”

然而,还没等季明想明白,嬴政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他赶走了。

季明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很警惕的跳了一下腿,先让左脚迈出去,然后才是右脚。

季明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嬴政说道:“在朕面前行走,身体摇摆不定,双足进退失常。礼仪何在?敬畏何在?如此放肆,岂可轻饶?来人,重责八十。”

季明一脸生无可恋的被拖下去了。

刚刚打发走季明,宫人又来禀告,说乌交求见。

这些日子,乌交一直在李水身边。连嬴政都下意识的认为,乌交是李水的人了。

昨夜槐谷子刚刚被烧了两百亩良田,今天就把乌交派来了。意欲何为?借着这个机会,取消赌约吗?

两百亩良田被毁,粟米损失不少。因此而取消赌约,倒也合情合理。可这样一来,倒是和那些朝臣所说的相一致了。

今日已经有无数人来进谏了,说槐谷子的代田法是个骗局。到了今日,骗局即将被揭穿,这才狗急跳墙,纵火烧田。

更有不少朝臣,在嬴政面前大胆预测,说槐谷子肯定会来请求皇帝,取消赌约。

现在,一一应验了。

嬴政沉吟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槐谷子,到底还是派人来了啊。罢了,让乌交进来吧。”

乌交进来之后,嬴政淡淡的说道:“朕听闻,昨日一场大火,乃是槐谷子放的,你久在槐谷子身边,以为如何?”

乌交躬身说道:“槐谷子天纵奇才,要赢王离,自然是堂堂正正赢他,何必如此下作?”

嬴政又问:“今日不少朝臣,众口一词,指责槐谷子。槐谷子可知道?”

乌交说道:“槐谷子命奴婢进宫,便是要向陛下禀报此事。槐大人说:是非曲直,待千亩良田收割完毕,自然一清二楚。只有输得那一方,才需要做这等事。”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就是一怔:“输的一方?如此说来,槐谷子要继续赌下去?他被烧了两百亩良田,还要继续赌下去?”

乌交说道:“槐谷子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他命奴婢禀告陛下:若侥幸获胜。希望当场斩下王离头颅,不许任何人求情。”

嬴政幽幽的说道:“你可知道,若他输了,他的头颅,同样要被人斩下。他不怕吗?”

乌交说道:“以奴婢观之,槐谷子似乎信心十足。”

嬴政喟然长叹:“被毁了两百亩良田,还能胜了这赌约?这便是谪仙人的自信吗?”

一瞬间,嬴政对李水的信心又来了,坚信他就是谪仙人。当然了,只有李水赢了赌约,嬴政的这种信任,才会继续下去。

乌交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容奴婢告退,去守着农田。”

嬴政说道:“不必守着了。朕会派出一队亲兵。昼夜不息,将千亩良田收割干净。明日正午之前,朕要知道结果。”

乌交兴奋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陛下,若槐谷子赢了,那么斩杀王离的事……”

嬴政淡淡的说道:“既然是赌命,输了的一方,失去性命,也理所当然。”

乌交连连点头,然后飞奔着向槐谷子报信去了。

乌交刚走,宫人又来禀报,说有朝臣送来了数十个农人,自称是商君别院的耕户,昨夜见到槐谷子烧田。

嬴政冷笑了一声:“收买一个黔首,需要万钱吗?还是槐谷子说的对啊,待千亩良田收割完毕,是非曲直,自然一清二楚。”

“将这些耕户,暂且看管起来。明日槐谷子输了,重赏他们。若明日槐谷子胜了,坑杀他们。”

“另外,今日何人向朕进谏杀槐谷子,都记下来。何人向朕进谏保槐谷子,也记下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七章 输了,彻底输了【万字更新求订阅】

皇帝命亲兵负责收割的消息,已经迅速的传开了。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次要定生死了。

至于谁生谁死。大部分人都觉得,李水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嬴政的亲兵,普天之下,他们只听嬴政一人命令,只忠于嬴政一人。

这样一队亲兵,任何人也不敢动歪心思。只能听天由命的等待结果了。

于是王离没有再去城外,而是留在了家中。反正最早也要到明天正午才能出结果。

那可是千亩良田啊,不是那么容易收割完的。

王翦卧在矮榻上,正在向王离传授为官之道。希望经过了今天这件事,王离能长点教训,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忽然,王翦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但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家奴小跑着进来,说道:“大人,不好了。”

王翦听到这句话,一颗心顿时就一沉。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拔出剑来,一剑将这家奴给砍了算了。

不过王翦毕竟不是王离,他能沉得住气,不迁怒于人。

那家奴低声说道:“小人找了十几个相识的秦兵,他们昨日都看见了。槐谷子一亩田中,确实收了一石九斗的粟米。”

王翦沉声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家奴说道:“这些秦兵,与小人素来交好,定然不至于骗我。况且槐谷子能收买一人,岂能收买十几个人?”

王翦沉默良久,忽然面色惨白,接连说了几句:“糟了。”

王离连忙说道:“太公不必忧心?他即便能收二石粮食又如何?我已经一把火,烧了他两百亩良田。他败局已定。”

王翦骂道:“蠢材。若他按照八百亩计算。和你比拼单亩的数量,你还是要死。”

王离笑到:“无妨,孙儿还没有那么笨,昨日放火的时候,特地烧了一些收割过的田亩。因此,大伙虽然喊着两百亩良田,实际上他到底坏了多少亩,根本说不清楚。”

“大家既然认定了,这火是他自己放的。肯定就会猜测,是不是他先收了这两百亩的粟米,然后再放火?”

王翦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总算还有点心思。”

…………

太阳很快落山了,咸阳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而在咸阳城外,却有两处地方,灯火通明。

一处是李水的良田,一处是王离的良田。

那些皇帝亲兵点着火把,正在用极快的速度收割粟米。半夜的时候,李水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按照这些亲兵的速度,明日正午,粟米不仅可以收割完毕,而且可以打谷扬场,得出来数量究竟是多少。

“做皇帝真好啊。一声令下,无数人就要熬夜干活。”李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周青臣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这槐大人,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李水却没有注意到周青臣的心思,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走吧,去看看苍夫和王老实怎么样了。”

周青臣是淳于越一党当中,唯一明确站在李水一边的。

连李水都有点羡慕周青臣的眼光之好了。有时候李水都纳闷:“他怎么看出来我稳赢的?”

李水摇了摇头,回到了商君别院,看了看苍夫和王老实,两个人没有醒过来,不过病情也没有恶化。

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李水放心下来,又开始磨他的杀猪刀。

这把刀已经被磨的锋利无比了。

李信一边饮酒,一边说道:“槐兄,杀猪刀不好用。你若想杀王离,不如用我的宝剑。这把剑锋利无比。”

李水摇了摇头:“王离禽兽不如,杀他,当然要用杀猪刀。更何况,你的宝剑另有他用。”

李信纳闷的问道:“有什么用?”

李水不好意思的说道:“听说王离此人,有勇无谋。他无谋我是见识到了,有勇估计也是真的。万一明日我要杀他,他拼死抵抗,那就糟了。”

李信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明日我就站在你身旁,若他敢反抗,我便用手中宝剑,斩下他的头颅。”

李水连忙摆手:“你只要斩下他的双臂就行。头颅,还是留给我。”

李信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副怪异的画面:王离失去双臂,惨叫连连。旁边的槐谷子威风凛凛,手提杀猪刀,傲然说道:今日,斩你头颅!

李信干笑了一声,说道:“槐兄,你气吞山河的嚷嚷了那么久,原来真正要杀的,是失去双臂的王离啊。或许,我生擒了他,五花大绑的交给你,你看如何?”

李水点头说道:“也可以。”

李信彻底无语了,心想:“看来自己的脸皮,还需要继续修炼啊。什么时候能做到槐兄这样,就可以宠辱不惊,无敌于天下了。”

…………

一夜无事,天亮之后,王离迫不及待的骑上马,要去田中看看粟米收割的怎么样了。

王贲本想和王离一块去,但是王离笑道:“父亲,你且在家中歇息,等我的捷报便可。若兴师动众,反而显得王氏重视槐谷子了。”

王贲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就叫了几个家奴,让他们跟着王离,随时传递消息。

王离赶到良田中的时候,发现千亩良田,已经被收割干净了。皇帝亲兵正在扬场。

王绾就站在旁边监督,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一夜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堪堪到中午的时候,那些亲兵做完了一切工作。然后向王绾说道:“禀丞相,千亩良田,共收获粟米一千七百余石。”

王绾点了点头:“每亩一石七斗。好啊,这可是难得一遇的丰收啊。王离,这次你怕是要赢了。”

王离笑眯眯的说道:“这几日,丞相大人也辛苦了,此间事了,我在家中摆下酒宴,宴请大人。”

王绾欣然同意。

一千七百石,和王离之前预计的一样。他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而槐谷子,被毁掉了两百亩良田,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个数字了。

王绾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随手叫过来一个打杂的小卒,说道:“去商君别院看看,槐谷子的田中,收获了多少粟米?”

那小卒骑着马走了,片刻之后,又狂奔回来,向王绾禀告说:“大人,槐大人田中粟米,尚未查点清楚。”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槐谷子种田只种一半,到现在还没有查点清楚吗?这可奇怪了。”

王离笑眯眯的说道:“槐谷子磨磨蹭蹭,莫非知道自己要输了,想要拖延时间,苟延残喘片刻?丞相大人,不如我们去商君别院,看看槐谷子在做什么?”

王绾点了点头。

王离急于看到槐谷子的窘态,急于看到槐谷子称完粟米之后,面色苍白,万念俱灰的样子。

王离甚至想好了,如果槐谷子跪地求饶的话,就给他来个痛快的。如果槐谷子想要逞英雄,那就钝刀子割肉,让他临死之前,受尽折磨。

一行人骑着马,很快到了商君别院。

槐谷子的粟米,已经收割完毕了,正在称量。

王离看了一圈,发现槐谷子躲在人群后面,正在一块石头上磨刀。

王离冷笑着问道:“槐大人,磨刀是准备自杀吗?”

李水没有理他,而是扭头问李信:“杀王离的话,从哪里杀比较容易?”

李信心想:“就你那种杀法,从哪杀不容易?双臂已经被我砍断了,就算你不动刀,他也活不久。”

不过当着王离的面,李信还是要配合李水一下的,于是说道:“从屁股上杀最容易。”

李水有点纳闷:“李兄,我杀人少,你可不要骗我。不应该从脖子开始吗?”

李信说道:“槐兄,这你就不懂了。旁人是从脖子开始杀。但是王离不一样。王小将军,脑袋是长在屁股上的。否则的话,做事怎么会如此蠢笨不堪?”

王离气的脸色铁青,不过他很快就冷笑了一声,说道:“徒逞口舌之快,但愿你人头落地之时,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王离不想和李水斗嘴了。现在斗嘴没有意义,等结果出来之后,有李水痛哭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称量工作也已经完成了。

皇帝亲兵向李斯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商君别院,共收获粟米一千五百石。”

王离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槐谷子,你的死期到了。”

李水也不说话,只是在那试刀。

李斯和王绾查看了一下商君别院的粟米,不由得心中一叹。

这些粟米,个个饱满,是上等米啊。单单论价钱的话,李水这一千五百石粟米,恐怕要比王离的一千七百石更值钱。

可惜,两个人赌的是数量多少,而不是品相。

李斯在心中不由得想:“如果槐谷子的两百亩良田没有被烧掉,今日或许就赢了。”

不过,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楚。谁又能保证,当日烧掉的两百亩良田,不是收割过的呢?

李斯自然是知道实情的,但是他也没有帮李水澄清的意思。

毕竟他什么都不做,算是无功无过。一旦帮着槐谷子澄清,就彻底得罪了王氏,甚至得罪了胡亥,继而得罪了赵高。

至于槐谷子,还不一定能凭着自己的证词活下来。

得不偿失,没必要去做。

王离向身后的几个死士使了个眼色,这些死士就悄悄的向李水靠拢过去了。

他们打算在咸阳城外就杀掉李水,绝对不给李水见到皇帝,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李水却一脸平淡,把玩着手中的杀猪刀。向王离说道:“王小将军,你以为你赢了吗?你输了。你输得很彻底。本谪仙,用八百亩地,就胜过了你的千亩良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九章 擒王贲

王贲双目赤红,声若雷鸣,带着一百多家奴,纵马狂奔而来,激怒之下,竟然跑出来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李水打了个寒战,拨转马头,掉头就跑。

王贲比王离要可怕多了。此人跟随王翦,打过很多场灭国战。真正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杀人如麻。

李信举起剑来,遥遥指着王贲,喝道:“愿赌服输,自古皆然。王离输了头颅,被槐谷子斩下来,有何不可?王贲,你要抵赖吗?”

王贲没有回应,他向身后吩咐道:“缠住李信。”

随后,那一百多家奴,向李信冲过来了。至于王贲,则提着剑直奔李水。

没有了李信的保护,李水对上王贲,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李水大惊,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绕着护城河逃命。

看着紧跟在身后的王贲,李水一颗心越来越沉了。此人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居然还能这么清醒?先缠住李信,再来杀自己。这人很难对付啊。

忽然,李水扯着嗓子大喊:“王贲已反,王贲已反。”

王贲面色阴沉:“随你怎么叫嚷,老夫今日必杀你。”

李水远远的朝守门将领喝道:“王贲已反,你为何不擒拿?此人要杀陛下亲封谪仙,要断陛下长生路,你竟然坐视不救,该当何罪?”

守门的将领吓了一跳,这确实是一条重罪啊。自己作壁上观,确实不妥。

于是他连忙点了一队兵丁,心急火燎的朝李水和王贲跑了过来。

守城将领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王贲将军,手下留情啊。”

李水破口大骂:“你是想要救援,还是故作姿态?你倒是骑一匹马啊。”

守城将领一拍脑门,又转身回去找马。

李水骂了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守城将领,绝对是王氏的亲信。恐怕巴不得王贲杀了自己呢。

于是李水换了个方向,向商君别院狂奔而去。

一边跑,李水一边高声叫嚷:“王贲已反。王贲已反……”

王贲骑着马,在后面恨得牙根痒痒。今天出来的太急了,没有带弓箭,否则的话,早就结果了此人。

时间一长,王贲的骑术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和李水的距离正在缩小。近了,更近了,这个距离可以刺中他。

王贲提着剑,大吼了一声,朝李水的后背扎过来。李水吓了一跳,狠狠的在马肚子上踢了一下。

那匹马吃痛,猛然向前一跳。王贲这一剑没有刺中李水,倒是刺中了马屁股。

那马悲鸣了一声,彻底受惊了,疯了一般的向前跑过去。如此一来,竟然又把王贲给甩开了。

…………

商君别院,天子亲兵正在将散落在地上的粟米聚拢成米堆,再放进粮仓。

王绾一脸感慨的说道:“此事过后,朝中恐怕要有一场大动荡啊。”

李斯点了点头:“是啊。”

王绾苦笑了一声:“谁又能想到,只种一半田,居然可以收获这许多粟米?难道这槐谷子,当真是天上谪仙不成?”

李斯说道:“是不是自天上而来,倒也无所谓。只要他的仙术可以拯救黎民苍生,可以匡扶天下,承认他是谪仙又何妨?”

王绾看了看咸阳城的方向,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城吧,该向陛下复命了。”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丞相大人先行一步,我再等等。”

王绾惊奇的看着李斯:“你等什么?”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等槐谷子回来之后,讨一杯酒喝。”

王绾沉默良久,问道:“你看好槐谷子?”

李斯点了点头。

王绾有些不敢苟同:“槐谷子,身上确实有些异术。然而此人行事乖张,分明是个小人啊。与这等人为伍,小心引火烧身。”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我赏贤不尚德。小人的代田法推而广之,可以活人无数。君子品格高洁,夸夸其谈,无益于黎民百姓。”

王绾想了想,觉得李斯的话,也有些道理。但是他依然没有留下来。

不是所有人都像李斯那样,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王绾已经位居丞相,在官场上,别无所求了。故而他从来不站队,也不会去主动结交槐谷子。

王绾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了李水的大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王绾心中一愣:“怎么是槐谷子在叫救命?他不是去追杀王离了吗?”

这时候,李水的奔马已经到了。王绾一看那匹马,顿时笑了:“原来是马受惊了。一匹惊马而已,竟然吓得槐谷子大叫救命?哈哈,真是可笑。”

王绾正在欣赏李水的窘态,忽然身边又一匹快马飞奔而去。

王绾眯了眯眼睛:“这人又是谁?观其背影,似乎有点面熟,他要帮槐谷子勒住惊马?可为何手中执剑?嗯?不会是追杀吧?”

王绾捻着胡须,正在胡乱猜测,而等在商君别院的李斯,却把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王贲,正在追杀李水。

在一瞬间,李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脑补出来了:李水杀王离,王贲为子报仇。两人一逃一追,骑着马到了这里。

眨眼之间,李水的马已经冲进了商君别院,直接冲到了皇帝亲兵身边。借着一堆堆粟米的阻碍,那匹马的奔势逐渐缓和,终于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王贲也到了。

李斯指挥着手下兵丁,竖起长戈,拦住紧追不舍的王贲。

王贲勒住马,冷冷的向兵丁喝道:“让开。”

李斯整整衣衫走出来,大声喝道:“王贲,你意欲何为?”

王贲看见李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大声喝道:“槐谷子杀我爱子,我今日要以他的头颅,祭奠离儿。”

李水躺在粟米上,一边喘粗气,一边向身边的皇帝亲兵说道:“王贲已反,速速拿贼。他要杀我,要断陛下长生路。”

皇帝亲兵闻言,迅速的动起来了。

有十几个人,手持长戈,将李水护在中间。其余的人,在一分钟之内,列好了阵势。

气势如虹,虎视眈眈的看着前面的王贲。

李水总算知道,天子亲兵的强大了。只用了一分钟,就从娴熟的老农,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士兵。

李斯缓缓地向王贲说道:“王兄,此时回头,尚且来得及。王离赌输了,丢了性命,那是无可奈何。王氏若能认赌服输,必定令人敬佩。可你若强杀槐谷子,王氏一族,恐怕要被灭门。”

王贲沉默。

他刚刚看到李水的时候,当然是怒不可遏,热血上涌,非要杀了他不可。

可是这一路追下来,整个人也冷静了一些。若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此人,皇帝必然大怒。王氏,恐怕真的会被灭族吧。

可是……可是一想到王离身首异处的惨状,王贲就恨意滔滔。手中的长剑,颤抖不止,一定要饮李水的鲜血才肯罢休。

现在的王贲,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

李斯看了李水一眼,缓缓地走出了商君别院,走到了王贲马前。

他先是扶了扶那匹马的鬃毛,然后向王贲叹了口气:“将军,下马吧。不可意气行事。”

王贲犹豫不决。

李斯拽了拽王贲的胳膊,王贲顺势跳下马来。

在这一刻,王贲心中已经有了算计:“强杀槐谷子,殊为不智。可是暗杀呢?只要找个机会,一箭射过去,槐谷子必死无疑。那时候,离儿大仇得报,我王氏也不会有危险。”

“纵然陛下怀疑,纵然朝臣议论。那又何妨?没有证据,能奈我何?不不不,还有更好的办法。我要隐忍,隐忍一段时间。槐谷子此人,嚣张跋扈,很快就会得罪他人。到那时候,我再一箭射死他,皇帝便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了。”

这一瞬间,王贲已经给李水想好了死法,只是什么时候执行,还没有决定而已。

这时候,又是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满身血污,根本无法分辨容貌。

附近的秦兵都警惕的看着他。

这人勒了一下马,然后大声叫道:“槐谷子何在。”

是李信的声音。

李水松了口气,从粟米堆上站起来,大声喊道:“我在此。李兄无恙?”

李信哈哈大笑,说道:“那群王氏家奴,被我杀了数人,其余的已经胆寒了。我纵马狂奔冲了出来,他们连追赶的胆量都没有。”

李水彻底放下心来了,有李信在这里,生命就有了保障。

李水从商君别院走出来,看见王贲已经把长剑扔在地上了。这表示,王贲已经放弃报仇了。

但是李水不太相信,人非禽兽,哪怕是禽兽,也不会轻易和自己的仇人言和。

李水没有理王贲,而是走到李斯面前,行了一礼,说道:“方才大人以身涉险,冒死出来拦住王贲。在下感激不尽。”

李斯扶住李水,说道:“槐大人不必言谢,分内之事而已。”

李水又坚持倒了一遍谢,然后说道:“大人是廷尉,深通秦律。这个……若有人无故追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李斯一脸歉意的看了王贲一眼:“王将军,不如负荆请罪,如何?”

王贲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负荆请罪,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王离被杀,自己这做父亲的,无力报仇,反而要向皇帝负荆请罪。此情此景,何其可怜?任何人见了,必定心生怜悯。

陛下念及王氏的功劳,看到这一幕,也会唏嘘不已,歉疚之下,也许会疑虑尽消,重新重用王氏。

于是,王贲解下身上铠甲,任由秦兵将自己绑了起来。

李水彻底松了口气,然后对李信说道:“李兄,随我入咸阳城,我有要事。”

李信说道:“向陛下报喜吗?我陪你去。”

李水临走的时候,又点了五百秦兵,个个骑马,如一阵风,向咸阳城方向奔去。

只是他刚刚跑了几步远,就开始大喊:“反贼王贲,已被擒获。反贼王贲,已被谪仙槐谷子擒获。”

李斯都听傻眼了。

王贲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被擒获?被你擒获?我是要负荆请罪啊,怎么变成被擒获了?”

周围的秦兵,也个个瞪大了眼睛:“庙堂上的大人,不都是彬彬有礼,信义为先的君子吗?怎么?怎么……”

站在不远处,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王绾,狠狠的叹了口气:“真是无耻之徒啊。老夫活了这么久,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章 文武双全槐谷子

未央从来没觉得,正午这么可怕。

昨日父皇已经下令,今日正午,良田赌约的事,要有结果。未央很紧张,不知道李水能不能平安脱险。

本来,她是相信李水的能力的。可是听伏尧说,一场大火,居然烧毁了李水两百亩良田。

这样一来,赌约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未央坐立不安,连连叹气,连带的虞美人也有点晕头转向。

虞美人对伏尧说道:“带你阿姊出去走走,她在我这里晃来晃去的,我有些眼晕。”

伏尧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馒头,向门外走去。

未央见他面色如常,一脸坦然,嘴里面还在咀嚼。不由得说道:“你师父生死未卜,你倒一点都不担心,你还有没有良心?”

伏尧纳闷的问道:“什么生死未卜?”

未央有点无言以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片刻之后,赌约便要有结果了,你不怕槐先生输了,人头落地吗?”

伏尧说道:“不可能,我师父乃是谪仙人,怎么会输?”

未央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年少无知,无知者无畏。”

伏尧干笑了一声,说道:“你若不放心,我们去父皇书房等候便是了。一有消息,必定先送到那里。”

未央缓缓的摇了摇头:“父皇不许妇人干预政事,从来不让我进书房的。”

伏尧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书房等候消息。你在我师父的丹房等候如何?丹房与书房相距不远。一旦有消息,我即可令小宦官告诉你。”

未央点了点头,向丹房走去。

丹房就在迎仙殿中,以前这里热闹非凡,经常有术士进进出出。可是现在,已经门可罗雀了。

除了负责打扫的小宦官,已经见不到人了。

卢烈、侯吉一伙人,已经被杀掉了。剩下的两三个术士,也已经远赴西域,去寻找仙山了。

至于李水,住在商君别院,也很少来丹房了。

未央走在这里,觉得这个地方很安宁,很舒服。

她推开李水的房门,抚摸着炼丹炉,竹简,蒲团,想象着李水坐在这里,开炉炼丹。

鬼使神差的,未央也坐在了那个蒲团上,两手托着下巴,开始看着丹炉发呆。

她想象着,当日李水正炼丹炼得起劲,忽然丹炉baozha,李水满脸乌黑,狼狈的从屋子里面跑出来。

未央不由得笑出声来了。

可是紧接着,未央又想到李水生死未卜,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于是她的一颗心,又揪起来了。

“唉,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富贵已极,为何还有这么多烦恼呢?”未央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

伏尧来到嬴政书房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扶苏在这里,淳于越在这里,胡亥也在这里。还有伺候在嬴政身边的季明。

伏尧进来,嬴政也知道他是为了等李水的消息,就点了点头,说道:“不必行礼了,坐下吧。”

伏尧应了一声,就跪坐在一张席子上。

正午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商君别院距离此间很近,按道理说,消息也应该传来了。

嬴政看着几案上的竹简,至于上面写了什么,却根本到不了脑子里面。

嬴政很紧张,心中有很多乱纷纷的想法:“如果槐谷子输了,当真要杀了他吗?被烧了二百亩良田,输了也正常吧。可谁又知道,那把火不是他自己放起来的?”

“若真是他自己放的,此人就是骗子无疑了。那么炼制仙丹的事,恐怕也是谎言。朕,恐怕无法长生了。”

嬴政越想越害怕,很快就反过来安慰自己,心想:“朕灭六国,都不曾这么忧心。一个小小的槐谷子,何须在意?更何况,槐谷子未必便会输。若被烧了两百亩良田,还能赢的话。那么他就是谪仙无疑了。朕自此以后,可以彻底安心,静候长生丹了。”

想到长生,嬴政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都扭过头去,盯着门口。

进来的是一个小宦官,看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

他手足无措的行了一礼,说道:“陛下,飞马来报。天子亲兵,刚刚称量粟米结束。王离良田,收获一千七百石。槐谷子良田,收获一千五百石。”

屋子里面鸦雀无声,众人的脸色都不一样。

嬴政面色一沉,对李水有些失望。

扶苏也有些失望,他失望的不是长生药。而是李水原来是个骗子。上次说的那些匡扶天下的理想,都是骗人的。唉,何时才能建成孔子口中的尧舜盛世呢?

而季明则心中大喜:“槐谷子,岂不是死定了?哈哈。”他心中高兴,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谁知道有另一个人替他说了。

胡亥从席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说道:“槐谷子输了,应该人头落地。哈哈,此人嚣张跋扈,应有此报。”

伏尧顿时急了,从席子上爬起来,向嬴政哀求:“父皇,不要杀我师父。槐谷子曾经救下儿臣性命啊。对了,先生身上还有免死金牌,可以免死。”

胡亥在旁边无情的补刀:“槐谷子赌输了,可以用免死金牌抵命。可是他犯的怠农罪呢?他犯的欺君罪呢?谎称谪仙,放火烧田……这些罪过,足以处死他了。”

伏尧大声说道:“不公平,不公平。我师父被烧毁了两百亩良田,这样的赌约,太不公平。”

胡亥拍了拍伏尧的肩膀,同情的说道:“他命该如此,愿赌服输吧。”

伏尧把胡亥的手打开,看向扶苏:“长兄,你说句话啊。”

扶苏幽幽的说道:“民不信则不立,这个……”

伏尧急了,说道:“你不是最讲尊师重道吗?我师父毕竟是你叔父。”

扶苏脸色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伏尧说道:“上次我看见了,他叫你贤侄,还送你包子吃。”

扶苏气的差点晕过去,冷冷的说道:“你那位师父,厚颜无耻,众所周知。他强行冒认叔父,我可没有认过。”

不过,扶苏还是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儿臣认为,槐谷子的赌约虽然输了,但是也不必急于杀了他。不如召来询问清楚。若他当真有罪,再明正典刑不迟。”

伏尧却不满意,觉得扶苏这根本不算事求情。他一个劲的小声嘟囔:“可惜了当日那个包子。我师父向来以诚待人,却换来虚情假意。”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小宦官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报,赌约有结果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朕已知之,你退下吧。”

小宦官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道:“陛下,是槐谷子胜了。”

“什么?”嬴政站了起来,问道:“槐谷子,不是只有一千五百石粟米吗?”

那小宦官说道:“原来槐谷子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收割过一次。仓中有三百石粟米。加起来,正好胜过了王离将军。”

嬴政大喜,忍不住感慨道:“八百亩良田,只种一半,居然胜过了王离。槐谷子,神乎其技,真乃谪仙人也。”

伏尧擦了擦残留在腮边的眼泪,嘿嘿的笑起来了。

胡亥快哭了,向嬴政说道:“父皇,不要杀王离啊。我舅父忠心耿耿,祖孙三代,为大秦出生入死。”

嬴政没说话,伏尧拍了拍胡亥的肩膀,同情的说道:“他命该如此,愿赌服输吧。”

胡亥这次真的要哭了。

这时候,另一个小宦官跑进来,说道:“陛下,槐谷子在咸阳城外,以戈击王离。王离身首异处,已然死去。”

胡亥呆滞的坐在地上,有点不敢接受这个现实。

而季明打了个寒战,忽然觉得自己的屁股有点疼。完了,靠山又没了,以后挨揍的时候,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至于淳于越和扶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淳于越想的是:“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据理力争,保下槐谷子的性命。”

而扶苏想的是:“槐谷子,当真有仙术?这下苍生有救了。”

所有人当中,最气定神闲的就是嬴政了。从知道李水获胜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王离必死,因为李水已经三番五次,表明了杀心。并且让乌交提前给自己打了招呼。

嬴政淡淡的说道:“王离已死,那么王氏有何反应?”

那小宦官愣了一下,说道:“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嬴政走出书房,淡淡的说道:“再派人去打探吧。”

去打探消息的小宦官还没有出发,远远的就有几个人快步过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引路的小宦官。跟在后面的,是一尘不染的李水,和满身血污的李信。

李水看见嬴政之后,马上行了个大礼,然后高呼:“启禀陛下,王贲谋反,我已将他擒获,随后便献给陛下。”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哗然。

王贲?那可是一员猛将啊。李水斗得过他?能将他擒获?

嬴政有感慨道:“谪仙,文武双全,难得啊。”

至于王贲谋反,嬴政自动忽略了。李水整天嚷嚷别人谋反,嬴政听得多了,对谋反这两个字,已经有点脱敏了。

伏尧向前一步,将李水扶起来,关心的问道:“师父,为何你声音沙哑,是喉咙受了伤吗?”

李水继续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呵呵,王贲一介匹夫,岂能伤到为师?”

旁边的李信翻了翻白眼,心想:“这家伙高声喊了一路:槐谷子擒获王贲。这嗓子能不沙哑吗?现在还能说出话来,已经算是厉害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一章 两个教唆犯【万字更新求订阅】

槐谷子斩王离,擒王贲,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

咸阳城的百姓,议论纷纷,像是过节一样,兴奋异常。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小说,没有戏曲,就靠着这种道听途说的传闻,来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了。

而李水,分明就是最好的精神食粮。

至于咸阳城的权贵,则心乱如麻,大多数人,都开始惶恐不安了。因为他们都跟风黑过李水。知道以李水的性格,肯定会报复回来。

“唉,王离这个没用的废物。”不少权贵都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赵成同样得到消息了,随后就急匆匆地闯进了赵高的府邸。

当他找到赵高的时候,看见赵高正在吃午饭。

赵成连连跺脚,说道:“外面已然天翻地覆了,兄长,你还有心思吃饭?”

赵高笑眯眯的递过来一个馒头,说道:“商君别院买来的,五百钱一个,要不要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赵成坐在旁边,说道:“我哪里吃得下去?王离已死,王贲被擒。王氏已经一败涂地,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赵高慢条斯理的说道:“为何会牵连到我们?我们与王氏有关系吗?你几次去见王翦,都是在深夜。又无人知道。”

赵成愣了一下,随后眼前一亮,点了点头。整个人也镇定下来了。

赵高又递过去一个包子:“此物一千五百钱,更贵。不过味道也极佳。”

放宽心的赵成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赞道:“确实不错,也是商君别院买来的?”

赵高嗯了一声,感慨的说道:“这个槐谷子,倒真是有点门道啊。”

赵成问赵高:“兄长,你觉得,这槐谷子,究竟是不是谪仙人?”

赵高呵呵笑了一声:“世上有没有仙人,还不一定呢。即便有仙人,也不可能是槐谷子,你看他哪一点像是仙人了?”

赵成说道:“这倒也是。不过他这一身本领,确实神奇啊。”

赵高淡淡的说道:“或许,他有什么奇遇,或者,得到过高人的指点。”

赵成嗯了一声,又问:“那么王氏,我们还帮不帮?”

赵高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说道:“王氏,腐朽之木,粪土之墙,不堪雕琢啊。老夫想起他们来,便觉得疲惫不堪。可怜我满腹才华,却与这等人为伍。”

“昔日王翦征战四方,倒也很精明。如今天下一统,将军无用武之地,他的缺陷,便展露出来了。他是有些聪明,但是朝堂与军中,究竟是不一样啊。单单是一个王翦,倒也罢了。可你看看王贲,看看王离,一个比一个蠢笨。”

赵成问道:“那兄长的意思是,不管王氏了?以免惹火烧身?”

赵高摇了摇头:“明帮改为暗扶吧。暗中扶持,谁也不要告诉,即便是王氏,也不必知道。”

赵成纳闷的问道:“这是为何?”

赵高眯了眯眼睛,说道:“我要杀蒙毅,就不得不忌惮蒙恬。而王氏,是取代蒙恬最好的选择。”

蒙毅是蒙恬的弟弟,昔日赵高犯罪,差点被蒙毅杀掉。若非皇帝特赦,现在的赵高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因此赵高对蒙毅那是恨之入骨。可是恨归恨,赵高从来没有出手对付蒙毅。因为赵高清楚,想要动蒙毅,先得杀了他哥哥蒙恬。

而蒙恬带着数十万大军,在北方抵御匈奴。功劳极大,位置极重。皇帝也对其很信任。即便赵高捏造一些罪名,皇帝也不会轻易动蒙恬。

除非,赵高能扶持王氏,取代蒙恬。到那时候,蒙恬变成了可有可无之人,赵高就可以向皇帝进谏了。

因此……扶持王氏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杀蒙毅。

赵成思索了一刻钟,才慢慢理解了赵高的计划。他看着自己的兄长,心中更加敬佩了。

赵高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东西,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进宫了,看看能不能保住王氏。”

赵成陪着赵高,一直把他送上了马车。

赵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探出头,对赵成说道:“从今以后,不必和王氏来往了,看见他们之后,就只当不认识。”

赵成说道:“明白。”

赵高这才放心,吩咐车夫向皇宫赶去。

时间不长,马车停在了咸阳宫附近。

赵高跳下马车,步行向咸阳宫走去。在宫门口,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是王翦。王翦赤着上身,背上捆着荆条,正对着宫门跪伏在地。

他在负荆请罪。

赵高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就对了。要示弱,要乞求陛下的怜悯。当今皇帝,吃软不吃硬啊。这王翦,比王离要聪明多了。比王贲也强了不少。杀槐谷子,呵呵,亏他王贲想得出来。”

赵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宫门走过去。

他没想理会王翦,谁知道王翦伸手,抓住了他的腿。

赵高有点无奈,说道:“王老将军,何至于此啊。”

王翦不知道跪了多久,嘴唇都有些干裂了。他低声说道:“赵大人,求你救我贲儿。”

赵高正色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大秦以法治天下。赵某岂敢徇私?更何况,赵某人微言轻,王老将军,不如去求陛下。”

王翦见赵高说的全都是套话,不由得有些失望。其实他早就知道,赵高之前肯帮忙,只是因为王氏还有点用吧了。

如今王氏有难,赵高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指望他帮忙,不太现实。

王翦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赵大人不便,王某也就不强求了。还请赵大人见了陛下,代为传达一声,就说王翦求见。”

赵高说道:“这是自然。”

随后,他挣了挣腿,从王翦手中挣出来,快步进宫了。

赵高赶到嬴政书房的时候,众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胡亥坐在门口,哭哭啼啼。

赵高走上前去,拍了拍胡亥的肩膀,说道:“公子,你已年满十岁,不要整日哭泣了,眼泪,无法解决问题。”

胡亥擦着眼泪说道:“陛下狠狠的夸奖了槐谷子,还说明日朝议,要好好封赏他。伏尧也得到了夸奖,说他尊师重道,危难关头,敢于挺身而出。”

“唯独我,舅父被杀了。外祖又被绑了。却无一人帮我说话,父皇也不答允我的恳求……”

说着,胡亥又哭起来了。

哭了一会之后,胡亥忽然回过味来,抓住赵高的衣袖,说道:“先生,先生,你救救我外祖。”

赵高淡淡的说道:“公子,你可曾记得,我教你的君王之道?”

胡亥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君王之道,乃无情之道。”

赵高点了点头:“如今王氏已经是个累赘了。公子不赶快与其撇清关系,反而苦苦祈求,妄图用陛下对你的宠爱,破坏大秦的律法,久而久之,陛下对公子必生厌弃之心,而公子距离皇位,也就越来越远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为了登上皇位,即使是兄弟姊妹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是舅父与外祖呢?”

胡亥长大了嘴巴,好一会才说道:“然而,我该怎么做?”

赵高说道:“你应当告诉陛下,你舍不得外祖,然而国法就是国法。你不能因为私情,而坏了法纪。陛下听了这话,必定欢喜得很。”

胡亥眉头紧皱,说道:“然而,陛下听了这话,下决心杀我外祖怎么办?师父,我当真舍不得外祖。”

赵高呵呵一笑,说道:“若你请求陛下处罚王贲的时候,双目含泪,一副依依不舍,又不得不为的模样。陛下看了之后,自然心软。再想起来王贲昔日的功劳,他这条命,也就可以保下来了。”

“当今皇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这么做,既能保住想要保的人,又能得到陛下的喜爱。”

胡亥欢喜无限,说道:“徒儿记下了。”

赵高又严肃的说道:“不过,若有一天,需要杀了王贲才能谋得皇位,你就不要心软。用一两个亲族换取天下,很值得,你明白吗?”

胡亥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徒儿明白。”

赵高嗯了一声,又说道:“事后找个机会,向王贲吐露一下,是你向皇帝苦苦哀求,他才能活下来。你就说这是你自己的主意,不要提到我。”

胡亥纳闷的问:“这是为何?”

赵高说道:“君王之道,还在于能收拢人心。即便王氏与你有血缘之亲,也要有意收拢。”

胡亥心悦诚服的说道:“徒儿遵命。”

赵高把胡亥教唆了一番,感觉成果显著,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打发胡亥去见嬴政了。

而在不远处的李水,也正在教唆伏尧。鼓励伏尧多多向自己学习。

李水添油加醋,说书人一般,讲了一遍自己刚才多么英武不凡。怎么将王离斩于马下,怎么擒住了王贲。

伏尧听的心驰神往,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师父,我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似乎有一件大事让我给忘了。。”

李水眼睛一瞪:“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

伏尧哦了一声,继续听李水吹嘘。

忽然,他一拍脑门,大叫了一声:“糟了,我忘记派小宦官报信了。阿姊已经在丹房等了一个多时辰,肯定急坏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二章 我忘记了【为北山夜雨打赏的1000起点币加更】

伏尧拉着李水,急匆匆地向丹房赶过去。嘴里面还嘀咕着:“坏了坏了,两个时辰没有消息,阿姊一定很担心。”

李水苦笑着说道:“依我看来,恐怕不止担心这么简单。”

迎仙殿静悄悄的,丹房的门也关着。

伏尧叫了一声:“阿姊。”随后推开了房门。

只见未央面朝里跪坐在蒲团上,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未央声音有些低沉,说道:“不要说话,我不想听。”

伏尧有点纳闷的挠了挠头。

这时候,李水听到了一声抽噎,是未央在哭。

伏尧纳闷的问道:“阿姊,你哭了吗?你哭什么?”

未央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不想与你说话,我哭什么你不知道吗?你真是无情无义。”

伏尧扭头问李水:“师父,我无情无义?你快告诉她,我在父皇面前,是如何挺身而出,如何据理力争,如何……”

伏尧还没说完,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连连踉跄。

伏尧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发现未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就站在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而自己,被推到了墙角。

伏尧目瞪口呆:“刚才,是阿姊把我推走了?这……好大的力气啊。”

未央满脸泪痕,看着李水,问道:“你没死?”

李水大义凛然的说道:“还没有为陛下炼出仙丹,岂能轻易赴死。”

未央又问:“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来告知我一声?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始终没有消息,我以为你已经……”

未央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李水手足无措,心想:“真是造孽啊,我不会哄女生啊。我应该怎么做?把肩膀借给她靠一靠吗?可这个年代,不能这么开放吧?”

最后李水只能指着伏尧说道:“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都怪伏尧,一直缠着我说话,对你只字未提。”

未央顿时向伏尧看过去。

伏尧欲哭无泪,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我……我忘了。”

未央快步走过去,揪住伏尧的耳朵:“你忘了?果然是无情无义啊,我在这里担惊受怕,你却忘的一干二净。”

伏尧哭喊着说道:“师父救我啊。”

救个屁,李水现在恨不得开门逃跑。

不过伏尧一声声的喊疼,听的人于心不忍。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公主,臣斗胆替公子求个情。”

未央气鼓鼓的说道:“不行。”

李水向伏尧摊了摊手。

伏尧呲牙咧嘴的说道:“阿姊,你放开我,我给你讲师父今日遭遇,那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

未央依然不肯放手。

伏尧又开始喊:“师父,救命啊。”

李水无奈,想了想,对未央说道:“公主,你暂且饶了他。若你肯答允,我就……我就告诉你,那铜镜上的诗,是什么意思。”

未央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有点放松。而伏尧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的逃到了丹炉后面。

铜镜上的简体字,未央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了,始终不得其解。她甚至描下来了几个字,让小宦官遍询博士,却一无所获。

这些日子。未央越来越好奇了。现在听到李水肯说,自然极为感兴趣。

未央点了点头,朝李水说道:“那你告诉我,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李水干咳了一声:“这诗的意思,现在不便说。等左右无人,寻个僻静处,我再详详细细的告诉公主。”

未央一听这话,顿时红了。

她窘迫的低下头,为了掩饰尴尬,又指了指伏尧,说道:“你跟我说说,今日都发生了什么。”

伏尧见未央已经放过自己了,顿时兴奋的从丹炉后面跳出来,说道:“今日,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然后他开始讲,在嬴政的书房之中,别人这么诬陷李水,他是怎么挺身而出。后来小宦官来报信,先是说王离赢了,后来又说槐谷子赢了,扑朔迷离。

未央听得紧张不已,双手死死的抓着手帕。

直到听见李水胜了赌约,未央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问道:“那后来呢?王离怎么样了?他不是与你师父赌命了吗?”

伏尧一拍大腿,说道:“这一段,更加惊奇,是师父讲给我听的,我现在转述给你。”

未央点了点头。

伏尧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踩在炼丹炉上,说道:“当时胜负已分。王离却想要赖账,抽出腰间宝剑,大喝了一声:谁敢杀我?”

“师父的至交好友李信,拍马走出来,说道:我敢杀你。”

“李信,我大秦猛将也,弓马娴熟,剑术精湛,与王离斗了数十回合,一招不慎,被王离刺下马来。”

“王离得胜,更加嚣张,竟然提着剑要来杀我师父。”

“当时师父温了一壶酒,刚刚倒了一杯,还没来得及喝。看见王离冲过来,随手从旁边拿过来一柄长戈。”

“只见师父右手端酒,左手随意一挥,长戈已然将王离的头颅切下来了。前后也就几个呼吸而已。至于那杯酒,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未央极为崇拜的看了李水一眼。

李水一脸谦虚的说道:“惭愧,惭愧,这算不得什么。”

伏尧又说道:“这还不算完,师父刚刚斩杀了王离。王贲就得到了消息,带领了一群穷凶极恶的亡命徒,骑着快马前来围杀师父。”

“当时师父手提长剑,万军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杀的血流成河,昏天暗地。只因为师父的动作太快了,身手太好了,往往对方已经死了,刚刚流血,师父已经去杀第二个人了。因此他虽然杀人无数,身上却没有沾上一点血迹。”

“其实,若不是为了救李信,师父根本懒得与这群宵小交手。”

“最后李信被师父救了出来,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而师父纵马跑到王贲面前,只用了三个回合,就将他生擒活捉了。”

未央再看李水,眼神都变了。

李水连声说道:“惭愧,惭愧,我并没有伏尧说的那么好。”

未央低声说道:“先生明明超凡脱俗,却从不恃才傲物,如此平易近人,真是令人敬佩。”

李水又很惭愧的谦虚了一番,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几个人就离开了丹房。

至于教未央认简体字,两个人悄悄的约在了明日午后。

三人刚刚从丹房出来。就远远的看到了李信。

李信看到李水之后,快步走过来,说道:“槐兄,要不要去痛饮几杯?”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你先换身衣服吧。”

未央看见李信满身血污,更加相信,他曾经被人包围,苦战不得脱,最后被李水救出来的事了。

未央有点同情李信,问道:“李将军,伤得重吗?”

李信有点懵:“什么伤?”

未央只当他羞于承认,于是叹了口气,劝说道:“虽然做将军的,重在谋略,重在调兵遣将,然而个人的勇武,想必也是重要的。李将军,你若有闲暇,多和槐先生切磋一下剑术吧。槐先生武艺超群,想必对你也有助益。”

李信更懵了:“和槐谷子切磋剑术?他也会剑术?对我有助益?我没听错吧?”

等李信回过神来的时候,未央已经拉着伏尧走远了。

李水在旁边嘿嘿的笑。李信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你这个无耻之徒,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李水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皇宫重地,不可喧哗打闹。李大人,你可不要乱来。”

李信有点无语,心想:“这脸厚心黑之学,我恐怕是追不上他了。”

…………

当伏尧和未央回到虞美人寝宫的时候,就看见虞美人正忧心忡忡的站在门口。

见他们两个回来了,虞美人马上说道:“为何去了这么久?槐先生是胜是败,是生是死?不是正午便有结果了吗?”

未央和伏尧全都一愣。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回来报信了。

伏尧忽然心中一动,拿手指着未央,想把事情推到未央身上。

谁知道未央比他反应更快,马上说道:“都怪伏尧,耽搁了两三个时辰,才从父皇那里回来,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下一秒钟,伏尧的耳朵就被虞美人给揪住了。

伏尧欲哭无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

赵高正在向宫门口走去。他很满意,胡亥在自己的指点下,已经成功的向皇帝进谏了。

从皇帝的反应来看,对胡亥大为赞赏,而且已经决定留下王贲的性命。

赵高满脸笑意,心想:“把握人心,做事便可以无往而不利啊。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陛下的心思。这天下,将来是不是要被我左右了?”

赵高越想越美,不由自主的,已经走出宫门了。

忽然,身边有个低沉的声音:“赵大人,陛下要召见老夫吗?”

赵高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王翦跪在那里,一脸疲惫。

赵高心里咯噔一声:“坏了,忘记问了。”

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不想见将军。老将军还是回去吧,明日再来。”

王翦叹了口气,继续跪在那里。

赵高则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兴高采烈的上了马车。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三章 我只愿谅十个

李水早就走到宫门口了,但是一直藏在附近,没有出去。

因为王翦跪趴在那里,贸然出去的话,可能有危险。

王翦固然老迈,可毕竟是武将。虽说他是在负荆请罪,可万一哪根筋搭错了,老夫聊发少年狂,趁自己经过的时候,忽然来上那么一下,岂不是糟糕?

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在这种阴沟里面翻船。

李信在旁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对李水说道:“槐兄,要不然我帮你借一套甲胄来?”

李水说道:“不必了。”

李信松了口气,心想:“他总算还要点脸。”

谁知道李水紧接着说道:“甲胄太过沉重,穿在身上,跑也跑不快。”

李信:“……”

这时候,季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了。他心事重重,想要出宫打探一下消息。

如今王离死了,王贲被抓了,王氏前途很不明朗啊。自己是不是另外找一个靠山?

找谁好呢?李斯大人?赵高大人?王绾大人?淳于越大人?

季明把满朝公卿想了一个遍,犹豫不决。

这时候,他一抬头,看到了李水和李信。而这两个人,也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季明一看见李水,屁股就不由得一痛。

李水笑眯眯的问道:“去哪啊。”

季明小心翼翼的行了一礼,说道:“出宫,走走。”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请便吧。”

季明警惕的从李水身边走过去,见他没有什么大动作,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季明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李水在后面暴喝了一声:“槐谷子出宫了。”

季明吓了一跳,心想:“你出宫便出宫,至于这样嚷嚷吗?”

与此同时,季明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一道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是王翦。

已经在地上跪的头晕眼花,精神恍惚的王翦,听到槐谷子三个字,顿时热血上涌,踉跄着跳了起来。

王翦猛然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他看见一到人影正从宫门处走出来,下意识的认为,这就是槐谷子了。

王翦手中多了一把铜锤,不由分说,向季明砸过去。

季明吓得哇哇大叫,屁滚尿流的躲避。可依然被铁锤砸中了腿,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

王翦提着铜锤,气喘吁吁的骂道:“老夫三代为将,有功于大秦,我儿子,我孙儿,都被你陷害。今日就算教训你一番,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

随后,王翦跳到季明身上,举锤便砸。

看得出来,王翦下手很有分寸,没有打致命的地方,看来他只想打人泄愤,并不想杀人。

李信挠了挠头,说道:“王翦正在负荆请罪,这种时候,还敢动手打人?难道真的老糊涂了?”

李水分析道:“王翦其实很聪明,负荆请罪,是以老迈之躯,博取皇帝的同情,可这还不够。而痛打仇人,可以表现其爱子深情,皇帝的同情要加上三成。虽然对我恨之入骨,却又不能杀,只能痛打一顿,何其可怜?皇帝的同情,又要加上三成。我若是陛下,恐怕也要被感动了。”

两人说话间,季明已经挨了不下二十几锤了。他惨叫着喊道:“我不是槐谷子,我不是……”

可王翦根本听不到。他已经跪在宫门口几个时辰,被烈日晒了几个时辰,身体处于中暑的边缘了。

现在又情绪激动的殴打季明,身体顿时就承受不住了。

这时候的王翦,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他拼尽全力,打了最后一下之后,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李水看到这一幕,顿时松了一口气,从皇宫之中,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季明全身剧痛无比,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右腿一挨地,马上就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这条腿,恐怕已经断了。

李水弯下腰来,一脸惊讶的说道:“季明,你为何与王老将军打起来了?老将军功勋卓著,若将他打死了,你恐怕要人头落地。”

季明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惨白的。

李水和李信没有再理会季明,而是笑眯眯的坐上马车,向商君别院赶去了。

以前的商君别院,冷冷清清,很少有人过来。

但是今天,却门庭若市,不少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李水忙叫过来一个匠户,问道:“今日收了多少门票?”

匠户有点发愣:“什么门票?”

李水骂道:“蠢材!参观商君别院,不需要收门票吗?”

匠户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些人是来送礼的。”

李水更生气了:“送礼的就不用收门票了吗?他们有求于我,你收多少他们都愿意拿出来。”

匠户只好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问道:“十万钱,是不是太多了?”

李水淡淡的说道:“不多,你尽管去收吧。对了,是谁给我送礼?”

匠户挠了挠头:“小人也不识字,他们的礼物上面,都有拜帖。”

李水摆了摆手,把匠户打发走了。

他和李信进了商君别院,李信找了一坛酒,自斟自饮。而李水开始看那些礼物。

左右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李水没有太大的兴趣。钱就是一堆数字,李水不爱钱。他的关注点,在送礼的人上面。

这些礼物,有的是吴大人送的,有的是赵大人送的,有的是张大人送的。

李水一个都不认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好端端的,给我送礼做什么?”李水有点纳闷。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躬身说道:“在下却知道原因。”

李水抬头一看,是周青臣。

周青臣说道:“这些人,并非王氏一党,与槐大人也无仇无怨。而且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山。前几日收割宿麦,这些人受了王氏蛊惑,落井下石,上奏章诋毁槐大人。想借此获得升迁。”

“不曾想槐大人大胜,王离身死。他们怕了,担心槐大人找他们麻烦。这才送上礼物,以求宽恕。”

李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周青臣好奇的问道:“不知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李水对周青臣说道:“我看你识文断字,颇有才华,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周青臣喜不自胜:“在下任凭大人驱使。”

李水嗯了一声:“你放出风去,就说我只宽恕最有诚意的十个人。到明日朝议之前,谁的诚意最足,我槐谷子就与他冰释前嫌。”

周青臣愣了一下,然后绞尽脑汁的称赞道:“槐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啊。”

李信在旁边差点把酒喷出来:“槐兄真是无耻之徒啊。”

眼看着周青臣转身要走,李信又叫住他,说道:“你散播消息的时候,顺便加上一句,我乃槐谷子至交好友。我的意见,槐兄会加以参考。还有,我最喜欢宝剑和名驹,我夫人最喜欢首饰。”

周青臣顿时噎在那里,好一会才憋出来一句:“李大人宠爱发妻,伉俪情深,令人羡慕而敬佩。”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

那一撮朝臣,像是比赛一样给李水送礼物。往往送完了之后也不敢走,要等在商君别院门口,看看其他人送的是什么,眼看着自己的礼物不够分量,就赶快回去,再带一些宝贝来。

李水看着那些金银珠宝,对李信说道:“李兄,你看看,这些王侯将相,积攒了多少宝物?若将它们分给穷苦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可以填饱肚子。”

李信问道:“你打算分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打算换成良田,大力推广我的代田法。”

李水和李信聊了一阵,就去看了看苍夫和王老实。

这两个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估计再休养几天,就可以下床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水穿戴整齐,坐上马车,准备去上朝。

当他走出商君别院门口的时候,看到依然有朝臣在最后一搏,命家人带着礼物来赔罪。

“唉,世人都不了解我啊,我李水,岂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之人?”李水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怎么想吧。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议政殿门口,百官汇聚在那里,交头接耳。

李水和李信姗姗来迟,他们一到,群臣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看向李水的目光,都有点复杂。昨日李水斩王离,擒王贲,逼得王翦负荆请罪,向皇帝求情。每一件事都足够惊人。

有一些胆子小的,已经不敢招惹李水了。招惹过李水的,都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嘴贱。

尤其是前两日跟风黑李水的朝臣,现在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李水干咳了一声,从怀中拿出来了几块竹片,看了看之后,说道:“请问,哪一位是吴越,吴大人?”

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朝臣,忐忑不安的应了一声。

李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吴大人昨日送来厚礼,槐某感激之至啊。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哈哈。”

吴越顿时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紧接着,李水又点了另外九个人。和他们交了朋友。

剩下的那些人,则如丧考妣。

有不少人在想:“得罪了槐谷子,那是无可奈何。可昨日我也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啊,难道说,到头来一点用都没有?”

“送礼物也就算了,关键每次进商君别院送礼,都要缴纳十万钱的门票钱。这笔钱,也是一大笔开销啊。”

这些朝臣觉得很亏。

淳于越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连连摇头:“满朝公卿,尽是无耻之徒。不以儒学教化他们,行吗?不学礼义廉耻,行吗?看来匡扶天下,任重而道远啊。”

淳于越越想越觉得自己很高洁,简直是举世皆浊我独清。

殊不知那些送礼不成的朝臣,都有些嫉妒的看着淳于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如淳于博士一般,早早的厚着脸皮,结交槐谷子。那样的话,昨日也就不用送礼了,今日也就不用忐忑不安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四章 斩草要除根

百官入殿,朝议开始。

李水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发现王翦并没有出现,看来昨日王翦晕倒在宫门口,对其伤害不小。

嬴政到了之后,百官们都安静下来了,大多数人的目光,集中在李水身上。

今日朝议的内容,不用想也知道。一定跟李水和王氏的赌约有关系。

果然,有人最先站了出来,说道:“昨日槐谷子,伙同李信,竟然杀害王离将军。王离,乃朝廷重臣,军中将领,居然被人处以私刑。臣请求陛下,依律治槐谷子之罪。”

李水有点纳闷的看着这人,心想:“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王氏已经要倒下去了。他这时候站出来,想要力挽狂澜?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嬴政似乎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说道:“王离输了赌约,丢掉性命,乃是定局,槐谷子杀人无罪。朕听闻,王离事先在商君别院埋伏了死士,可见当时变数甚多,槐谷子事急从权,杀了王离,不算有罪。”

李水暗暗庆幸,还好提前找嬴政报备了啊。

然而这朝臣并不服,继续说道:“陛下,王离是不是输了赌约,尚且没有定论。槐谷子急于杀人,有做贼心虚之嫌疑。”

“臣听闻,在收割粟米之时,先是起了火,随后槐谷子又自称私藏了三百石粟米,如此种种,极为诡异。”

“臣甚至怀疑,槐谷子乃是楚人奸细。昔日灭楚者,乃王翦大将军也。槐谷子千里迢迢来到咸阳,分明就是要加害王氏一族,为故国复仇。”

李水都听傻了,这家伙的脑补能力也太强了吧?不过还真别说,原来的那一位槐谷子,真就是受项梁派遣,前来报仇的。

对于这朝臣的话,嬴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笃信李水是谪仙,自然对这些指责不以为然了。

不过,对方毕竟是重臣,既然提出来异议,置之不理,也不太好。

于是嬴政看了看李水,淡淡的说道:“槐谷子,你有何话说?”

李水说道:“臣想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

嬴政说道:“可。”

李水扭头看着告状的朝臣,问道:“请问这位大人,请问你高姓大名?”

那人冷冷的说道:“在下马凌暑。”

李水哦了一声,伸手把怀中的竹片都掏了出来,查看了一遍,上面果然没有马凌暑的名字。

看来此人顽固不化,昨天不送礼也就罢了,今天还敢诬告。

对待朋友,李水一直像是春天一样温暖。对待敌人,那就要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了。

于是李水追问道:“马大人义愤填膺,一副要为王离讨回公道的样子。在下很好奇,马大人和王氏是什么关系?”

马凌暑傲然说道:“世间有不平之事,需要人仗义执言。没有关系,就不可以挺身而出了吗?”

李水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到吴越身边,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吴兄,这马凌暑与王离,什么关系?”

吴越有点无奈,心想:“你这么亲切做什么?我昨日送你重礼,只是不想被报复罢了。你当真以为我想和你结交?我吴某人也是要脸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水见他不说话,安慰道:“吴兄,不用怕他们。你我既然是好友,我就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大胆说,没人敢威胁你。”

吴越顿时头疼不已,他生怕再不说话,槐谷子要强行和他做生死至交了。

于是吴越闷声闷气的说道:“马大人,是经王翦举荐,入朝为官的。马大人感激王翦知遇之恩,一直执晚生礼,与王氏走动极多。”

槐谷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马大人并非什么路见不平,而是有自己的私心,想要为故主复仇啊。”

马凌暑很光棍的承认了:“不错,我知道你槐谷子能言善辩,知道你槐谷子心狠手辣。可我胸中有不平之气,就算命丧当场,也要为王氏讨回一个公道。受人之恩而袖手旁观,与禽兽何异?”

此言一出,朝臣之中,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王氏旧党就不必说了,甚至于没有涉事的朝臣,都有点敬佩马凌暑。知遇之恩,以死报之,这马凌暑是一位义士啊。

朝臣的反应,马凌暑自然看在眼里了。其实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怕死,今日能用一死,换来万古流芳,那也值了。

马凌暑甚至开始想象,自己会成为豫让一样的忠臣义士,受后人代代传颂。

当然了,皇帝陛下,应该不会杀了他。他还是站出来说了几句话而已,罪不致死,甚至不算犯罪。

而王氏虽然遭逢大难,可毕竟在朝中根深蒂固,只要风声过去了,还是有一些能量的。到那时候,王氏想起来今日朝堂上,他马凌暑雪中送炭,一定会感激涕零。

于是投桃报李,王氏定然会鼎力相助,帮着马凌暑登上高位。

如此一来,名利双收啊。

忽然,李水嘿嘿笑了一声,说道:“陛下,臣怀疑王氏有不臣之心,马凌暑有谋反之意。请陛下彻查。”

议政殿中鸦雀无声,朝臣都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李水:“又来?你诬陷人也就罢了,每次都说别人要谋反,难道你只懂这一项罪名吗?”

马凌暑冷笑道:“槐大人,若你没有证据,那便是诬告。诬告者反坐,你可要小心了。”

李水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向嬴政说道:“陛下,臣忽然想起来一些典故。臣想起来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昔日六国之中的卿大夫,都在养士,养门客,培养门生故旧。”

“久而久之,那些门生故旧,只知有公卿,不知有君王。一句知遇之恩,便可以让他们忘却对国君的忠义之心。”

“于是乎,公卿架空了国君,国君无可奈何。公卿篡位自立,朝中波澜不起。”

“今日我看到马凌暑,不由得想起东周旧事来了。此人为了王氏,不惜罔顾事实,诬告朝臣。这不就是王氏的门生吗?那王氏,不就是要架空君主的卿大夫吗?”

“他马凌暑,到底忠于大秦,还是忠于王氏?如马凌暑这般的人,朝中还有多少?”

“陛下,王氏已然尾大不掉啊。臣请求陛下,彻查王氏宗亲、党羽、姻亲、故旧。务必将其连根拔起。”

马凌暑听得面色发白:“这槐谷子,好狠的心思啊。竟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将王氏斩尽杀绝?”

而朝臣们听了李水的话,有不少人都是勃然变色。

他们忽然意识到,马凌暑做了一件傻事。为了成全自己的义士之名,彻底害了王氏。

本来陛下可能只是对王氏有些不满,可现在,恐怕就是猜忌了。

王氏旧党那一伙人,再看马凌暑的时候,目光都变了,像是看一匹害群之马。

马凌暑感受到这些目光,顿时全身发抖:怎么?难道我今日舍命求名,名声没有得到,反而要身败名裂吗?

怕什么来什么,有个王氏旧党,忽然站出来,说道:“陛下,王翦早已告老还乡,回家养病。王贲王离,也已经自解军职。岂有养士之心?臣怀疑,马凌暑与槐谷子有私交,故意冒认王氏故旧,在朝堂上做一出戏,好滥杀无辜,剪除异己。”

马凌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指着那人骂道:“你才与槐谷子有私交,你安敢如此辱我?”

李水有点不快,心想:“与我有私交,很丢人吗?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不知道昨夜有数十位朝臣,带着礼物,跪求与我结交吗?”

王氏旧党,已经决定壮士断腕了。马凌暑,就是那只要被断掉的手腕。

短短几分钟内,他们已经将马凌暑批的体无完肤。

嬴政一直面色阴沉的看着他们,良久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声:“够了,此事无需再议。”

朝臣顿时噤声不言。

王氏旧党,心里面没有半点庆幸,反而很恐慌。

无需再议?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无需再议?

皇帝的意思,绝对不是要把这件事翻篇,既往不咎。而是……这件事已经与朝臣无关了,皇帝要亲自掌控。

看样子,陛下真的动了心思,要将王氏连根拔起。

这样的大事,不会在朝堂上议论的,这种事,要做在暗处。

王氏旧党,人心惶惶。

他们猜到了李水杀王离,会有极大的余波,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场大洗牌。

那些朝臣有些精神恍惚。刚才他们还想着,壮士断腕,把马凌暑推出去算了。可现在看来,一个马凌暑,并不能让陛下满意。

王氏要倒了,他们这些王氏旧党,是不是应该树倒猢狲散了?就怕……就怕现在想散也晚了啊。

王氏旧党个个心怀鬼胎,心不在焉,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木讷了。

他们看着李斯站出来,列举出种种证据,证明当日放火烧田的是王离。证明李水后来拿出来的粟米,确实是田中收获的。

李斯的落井下石,让王离的死,彻底变成了死有余辜。

王氏旧党,没有人再义愤填膺了。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哦,李斯大人,这就在和王氏撇清关系了?”

王离的死,就这样定了性,再无人提起了。接下来议论的,就是王贲的罪名。

王贲带领家将,追杀朝臣。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不服赌约,藐视皇帝权威,无故杀朝臣,有叛逆之心。往小了说,是爱子情深,一时激动,情有可原。

王氏旧党,本来准备了一番说辞,要保下王贲的性命甚至于官职的。但是现在,没人敢开口了。

幸好,昨日胡亥的哭诉,还是起了作用。最后由嬴政一锤定音:“王贲夺爵,免职,贬为庶人。”

王氏旧党,自顾不暇,对这个结果,自然毫无异议。至于其他的势力,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谁愿意为王贲说话?

于是这一场朝议,竟然进行的极为顺利。除了最初的时候,马凌暑跳出来挣扎了一番之外,竟然再无不同的声音。

半个时辰而已,朝议结束。百官们离开了议政殿。

赵高走在最后面,一边捻须微笑,一边想道:“王氏已经倒了,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啊。现在王氏旧党,人心惶惶。我若能保下他们,这些势力便是我的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五章 不问鬼神问苍生

嬴政似乎心事重重,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朝议。并且诏令百官,明日继续汇集议政殿。

朝臣都清楚,今日是罚,明日可能就是赏了。李水的代田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若能推而广之,必定惠及万民。

不少人看向李水的时候,都有些嫉妒,有些感慨命运不公。

凭什么想出代田法的,不是他们这些品格高尚,满腹经纶的君子呢?为什么是李水这样的无耻小人呢?

李水忽然走到吴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夜,我打算在商君别院,大摆宴席,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赏脸光临啊。”

吴越有点欲哭无泪:这槐谷子,怎么还粘上自己了呢?

李水也有点无可奈何,自己在朝中的根基太浅了,不拉一些盟友怎么行?

四面皆敌,应付起来真的很累啊。

吴越这帮人,没有靠山,一群散兵游勇。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最适合为李水所用了。

李水见吴越不说话,又把怀中的竹片拿出来了,说道:“这上面,有十个人。都是我刚刚结交的好友。他们的脸我还没认全,找起来比较麻烦。你负责知会他们一声,今夜宴席,一定要来啊。”

吴越拿着竹片,有点欲哭无泪。

他不想去,李水这家伙,名声太差。去了之后,哪还有脸和别人高谈阔论?

可是不去吧,又担心这家伙报复。此人睚眦必报,今天几乎将王氏连根拔起了。

最后吴越跺了跺脚,打定主意:“罢了,还是去吧。若不去的话,性命固然不保,名声也未必保得住。马凌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顷刻之间,被槐谷子害得众叛亲离。”

李水忙着串联朝臣,旁边的李信垂涎三尺的说道:“槐兄,府中要宴饮了?这次有什么美酒?有什么菜肴?”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李兄,这次宴饮,是为了联络新朋友。你我二人,是生死至交,你就不必来了。”

李信说道:“无妨,无妨,我这人喜欢热闹。”

李水瞪了瞪眼,说道:“如今馒头卖到五百钱一个。我宴请朝臣,可是大出血啊。用无数钱财,换取他们的支持。而李兄呢,饭量又大,且又帮不上忙,简直是浪费粮食。”

李信一脸伤心:“槐兄,想不到你如此无情无义。”

李水干笑一声:“李兄,我是为你好。你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多陪陪自己夫人吧。”

李信忽然高声喊道:“槐谷子无情无义,喜新厌旧。昔日有求于我,日日请我饮酒。如今结交了新友,便将我排斥在外了。诸位,你们仔细想想,将来槐谷子结交了新人,你们便也像我一样……”

李信还没说完,李水就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李水喝到:“李兄,你这是拆我的台啊,你这样大声嚷嚷,我还怎么结交朝臣?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我请你赴宴还不行吗?”

李信嘿嘿一笑:“既然槐兄诚心邀请,我就不推辞了。”

说完之后,李信笑眯眯的走了。

李水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此人,越来越无耻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可要提高警惕,不要被他污染了啊。”

议政殿附近的朝臣已经zouguang了,李水也准备离开,这时候,有个小宦官急匆匆地跑过来,低声对李水说道:“谪仙大人,陛下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了,快随我来吧。”

李水心中一惊:“等候多时了?朝议结束才多长时间?难道……陛下匆匆结束朝议,就是为了单独召见我?糟糕,不会是要让我炼丹吧?”

这一路上,李水心中忐忑不安,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敷衍嬴政,再拖延一段时间。

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打了好几个腹稿:“仙丹难得,还没有炼制出来?缺少了一味药材,需要再等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要等合适的时辰?”

李水还没想好,书房已经到了。

那小宦官急不可耐的向里面说道:“禀陛下,谪仙大人到了。”

这下好了,李水想在外面磨蹭一会也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书房当中,只有嬴政一人,连端茶递水的小宦官都没有。

李水更加忐忑了,这么神神秘秘的,恐怕真的要炼丹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向嬴政行了一礼。

嬴政指着一张席子说道:“坐。”

李水坐了下来。

嬴政目光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直到看的李水心中发毛,才淡淡的说道:“今日在朝堂之上,你是直击要害啊。”

李水一愣:“什么意思?不是炼丹的事?”

嬴政又说道:“朕本以为,你是谪仙下凡,对于仙术,了如指掌。而对于人间的政事,未必清楚,可今日朝议之时,朕发现你见解独到,颇为难得。将伏尧交给你,朕很放心。”

对于夸奖自己的话,李水自然是照单全收。口中一边说着惭愧,脑子里面一边思索着:“今日朝议?我说什么了?”

今日朝议的内容很简单,除了与马凌暑辩论之外,就是听嬴政宣布对王氏的处罚了。

而李水发表见解的部分,应该就是……田氏代齐,三家分晋,公卿架空君王?

一瞬间,李水忽然明白过来,嬴政指的是什么事了。

嬴政看着李水,满眼都是感慨:“昔日,朕也单独召见过你一次。那一次,是问你仙界之事。今日朕再召见你,却是问你人间之事。”

“朕自号始皇帝,欲令我大秦传递万世而不易。此事,并非靠着朕的威严便可以做成的。尧舜禹,夏商周,自古无不灭之朝代。朕每每念及于此,夜不成寐啊。今日,倒想听听你这谪仙人的说法,你可有办法,令我大秦万世不绝?”

李水厚着脸皮恭维道:“不日陛下便可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这大秦有仙人照看,岂会破灭?”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朕做了仙人,便不理这些俗事了。今日只谈人间事,不谈仙界事。你直言无妨。”

李水想了一会,说道:“以臣看来。朝代灭亡,无外乎三种原因。其一,外族入侵。比如西周,犬戎攻破镐京。若非我大秦先祖,护送周平王建都洛邑,周祀绝矣。”

“即便迁都洛邑之后,周室依然是风雨飘摇,北方蛮族,屡屡叩边。先有卫国被灭,后有邢人被迫南迁。若非齐桓公尊王攘夷,中原怕是夷狄的天下了。”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朕令蒙恬率百万大军,驻守北方,便是要抵御外患。”

李水又说道:“这第二个祸患,则来自庙堂之上。朝臣功高震主,贪恋权力。他们遇见陛下这样的雄主,自然不敢妄动。若遇见一些文质彬彬,彬彬有礼,喜好儒学,讲究仁义的暗弱之君,那就……”

嬴政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水,说道:“暗弱之君?你说的是扶苏吗?”

李水连忙摇头:“臣只是举个例子,绝无所指。”

嬴政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北方的祸患,倒容易解决,无非是厉兵秣马,训练士卒罢了。而庙堂之上的祸患,才是真正的大祸啊。”

“商汤原本是夏之藩国,周文王,亦是纣王臣子。更不用说,田氏代齐,三家分晋。这些不甘寂寞的朝臣,才是朝廷最大的祸患啊。”

“对于这些人,若弃之不用,如何治理天下?他们不是夷狄,可以一举灭掉,再无祸患。因此,既要用他们,又要防他们,难啊。”

李水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即使在后世,皇权与相权之争,也一直是庙堂斗争的一大主题。

嬴政作为第一个大一统的皇帝,能迅速的认识到这一点,不愧是千古一帝。

李水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嬴政说道:“那第三个祸患,又是什么?”

李水说道:“第三个祸患,来自庙堂之外。那些黔首,那些百姓。一旦活不下去,便有可能zaofan。走投无路之人,很容易被煽动起来。到那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这是最惨烈的改朝换代的方式。往往要战乱数十年。死伤无数百姓。而前朝的公卿贵族,往往被屠戮殆尽。”

嬴政听了这话却笑了:“此言差矣。黔首怎么会zaofan?自古至今,唯有王侯将相,对皇位有觊觎之心。那些黔首,胆小无知,也无此能力。”

李水也没有争辩。确实在秦以前,从来没有农民起义。否则的话,陈胜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会那么石破天惊了。

嬴政根据自己的经验,得出来黔首不会zaofan的结论,倒也情有可原。

嬴政将身子向李水的方向凑了凑,说道:“朕之心病,全在第二个祸患上面。你可有良策,令朝臣循规蹈矩,永无叛逆之心?”

李水犹豫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似乎,还真的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李水有点犹豫,有点不敢说。

这办法说出来,他就会变成第二个商鞅。

在使秦强大的同时,会遭受到无穷无尽的非议,最后如同商鞅一般,受车裂之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六章 给你上一课【推荐票过百加更第2百】

李水犹豫不决,欲言又止。而嬴政的目光何其敏锐,一下就看穿了李水。

嬴政问道:“你有办法?”

李水干笑了一声:“这个……”

嬴政又问道:“你不敢说?为何?”

李水苦笑道:“陛下真是慧眼如炬啊。臣,确实有点不敢说。”

嬴政这次倒显得很有耐心:“为何?”

李水说道:“因为臣想起来几个人。比如商鞅,比如吴起……”

嬴政神色一动,说道:“变法,可以消除第二个祸患?”

李水有点无语,心想:“嬴政的关注点,总是这么专一啊。现在说的不是祸患的事,是一旦变法,我就要死的事啊。”

好在嬴政很快反应过来,朝李水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朕绝非庸主,定然保你一世平安。”

李水沉吟了一会,觉得自己这办法还是应该说出来。

现在外面有不少人对自己喊打喊杀,不说这个办法,照样要被人害死。倒不如专心致志帮助皇帝解决问题,总算还有个靠山。

更何况,嬴政已经知道自己有办法了,自己坚持不说,今天恐怕就走不出书房了。

于是李水说道:“陛下,办法确实有一个,不过需要从长计议,绝不可以操之过急。否则臣必定受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嬴政的身子又向前凑了凑,问道:“是什么办法?”

李水分析道:“朝臣之所以能威胁皇帝。无非是因为,朝臣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若都像我和李信这样,意气相投,做至交好友,那倒也罢了。可关键有些人,形成了上下级的观念。”

“君是君,臣是臣。臣子之间,本应当是平等的。政见相同,可以饮酒作乐。政见不同,可以互相争辩。”

“可如果臣子之间,有了主仆之分,那就难以控制了。比如王氏,便是主,依附于王氏的马凌暑等人,就是仆。”

“他们名义上与王氏同朝为官,可实际上呢?唯王氏马首是瞻,听从王氏的吩咐。因此这些人,只能发出王氏一个声音。王氏一旦有想法,便可以利用麾下朝臣,大造声势。这就很可怕了。”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解决呢?”

李水说道:“想要解决,先要去寻找它的成因?为何马凌暑等人,唯王氏马首是瞻?因为他们的官位,是靠着王氏来的。”

“臣听闻,在大秦想要做官。有三种途径。其一,军功授爵。其二,贵族恩荫。第三,举荐贤能。”

“军功授爵之策,在秦灭六国之时,功莫大焉。然而如今海内一统,再无战事。想要靠军功做官,就比较难了。因此如今要做官,主要是后面两条。”

“而贵族恩荫和举荐贤能这两条,恰好天然的就容易让朝臣联合起来。”

“贵族恩荫之下,父为官,子亦为官。就如同王翦王贲王离祖孙三人,他们在朝堂之上,能不抱团吗?这庙堂,快要变成他们王氏的宗祠了。”

嬴政有点无奈,这李水的道理,确实是一针见血,可是这家伙,总喜欢夹带自己的东西,说几句,便要诋毁政敌两句。

李水又说道:“至于举荐贤能。君王的着眼点,在于贤能。而朝臣的着眼点,在于举荐。”

“一个人贤能不贤能,朝臣说了算。贤能的人可不可以做官,又是朝臣说了算。一百个贤能之人,朝臣偏偏选中了其中一个。这人能不感恩戴德吗?”

“他感激的不是朝廷,不是君王。是举荐他的朝臣啊。他刚刚入朝,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必定要找个靠山。自然而然的,要去找举荐他的朝臣。这样一来,有举荐权的朝臣,麾下自然有了一批势力。”

“这势力弱小的时候,可以颠倒黑白,左右朝政。等势力变大的时候,就会架空君主,甚至逼君主禅让。”

嬴政听得心惊不已,连连点头,不由得说道:“槐谷子,你真乃仙人也。”

李水干笑着说道:“惭愧惭愧。”

嬴政又问:“那以你之见,如何解决呢?”

李水说道:“官吏的选拔,必须掌握在君王手中。不要有中间商赚差价……不是,不要有朝臣在中间插一手。”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又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眉头紧皱,说道:“然而,君王精力有限。如何了解天下万民?不经人举荐,又如何知道,谁贤能谁不贤能呢?”

李水说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分辨贤能,这办法名字叫科举。”

嬴政好奇的问:“科举?朕倒从未听说过。这是何意?”

李水说道:“陛下可以将治国安邦的难题,汇总起来。然后定期召集天下间所有有志做官之人。”

“命他们现场做题。然后陛下再批阅他们的回答。有见解的,就可以直接封官,没有见解的,就赶回家去,继续读书。”

“如此一来,新的官员,是经过陛下选拔上来的。他感激涕零的,也只能是陛下了。而且他们是否有才华,陛下也可以一目了然,不至于被人欺骗。”

嬴政眼睛一亮,满意的说道:“有理,有理。为何朕苦苦思索,就没有想到这等良策呢?”

李水干笑了一声,心想:“这办法,一听就懂,似乎很简单,可要让人凭空琢磨出来,那就难了。科举考试,那是经历了数朝数代才完善起来的啊。”

当然了,李水告诉嬴政的,是简陋版的科举。什么糊名法,什么乡试会试都没有提。

因为没必要,大秦真正认识字的,也没有多少。这个简陋版的科举完全应付得来。

等将来参加考试的人多了,再进行改进也不迟。

嬴政看着李水,说道:“和你谈论一番,如饮醇酒,回味无穷啊。朕现在也明白了,为何你犹豫不决,不肯说出这个办法。”

“这办法一旦说出来,等于断了无数权贵子弟的为官之路,他们必定恨你入骨。”

李水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啊。”

嬴政说道:“投桃报李。你冒险进献奇策,朕岂能对你置之不理?方才朕已经想过了,这科举之法,应当徐徐图之。”

“朕先废举荐,改为行科举。至于贵族恩荫,暂且不动。如此一来,朕既可以控制通过科举做官的朝臣,又可以免于权贵反对。”

“待时机成熟,可以令科举做官的人数增多,贵族恩荫的人数缩减。此消彼长,最终全部改为科举取士。”

李水心悦诚服的说道:“陛下圣明啊。”

这一次,倒不是有意吹捧。而是嬴政的办法,确实可行。

实际上,在后世隋代确立了科举之后,一直到唐末,都是科举取士与贵族恩荫并行的。其中的阻力,可见一斑。

嬴政自觉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心情极好,又和李水交谈了很久。

直到午后,嬴政才拉着李水的手,将他送出了书房。

守门的小宦官都看傻眼了:“让陛下亲自送出来?恐怕也之后王绾和李斯,有这等待遇了吧?”

李水从书房走出来,站在阳光下,感觉自己有点意气风发。毕竟一番话,让科举提前一千年出现了。这在官场上,可以算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了。

李水正在陶醉,就看到伏尧远远的走过来了。

李水向伏尧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低声说道:“为师为了你的皇位,可是绞尽脑汁啊。今日总算哄的陛下眉开眼笑。你的前途,稳了。”

伏尧的目光却有点奇怪。崇拜之中,带着一丝同情。同情之中,又有点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之余,还有点于心不忍。

李水皱着眉头问道:“有事?”

伏尧说道:“师父,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李水有点奇怪的看着他:“我忘记什么了?”

忽然,李水的脑子嗡的一声:“糟了,误了大事了。”

昨日和未央约好了,要在正午时分,丹房见面,告诉她铜镜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结果被嬴政拉着讨论国事,耽误了太长时间。

和女生约会,岂能迟到?尤其是没追到手的女生。

李水向丹房飞奔而去,跑了两步之后,又折返回来,把伏尧带上了。

伏尧说道:“阿姊不许我去。”

李水说道:“无妨,你去露个面,一会再离开好了。”

到了丹房之后,未央果然气鼓鼓的等在那里,眼圈有点发红。

李水有点歉疚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朝议结束之后,我本来立刻就要来的,结果伏尧缠着我不放,我几次无法甩脱他,眼看时候不早,只能带他一块来了。”

伏尧脸都白了:“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

眼看着未央要来揪耳朵,伏尧像是兔子一样,飞快的跑了。

站在丹房之外,伏尧欲哭无泪。

这时候,李水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低声对伏尧说道:“这便是为师给你上的一课。行走江湖,要懂得随机应变。好了,这其中的道理,你认真体会一下,现在可以走了。”

伏尧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离开。

还没走远,就听到丹房里面传来李水的声音:“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七章 洗肠宴【为jiks打赏的1000起点币加更】

李水的约会,只维持了短短的五分钟。

当未央弄明白那首诗的意思时候,就红着脸跑了。

李水有点无奈的挠了挠头,在丹房里面坐了一会,也出来了。

走出丹房不久,李水就看到了扶苏,于是远远的打招呼:“扶苏贤侄,好巧啊。”

扶苏有些尴尬的看着李水,他行了一礼,然后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我误信谗言,不相信先生的代田法。在先生被人诋毁之时,没有据理力争。望先生见谅。”

李水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说道:“无妨,无妨,人之常情嘛。如今我们叔侄二人,其乐融融,我已经很欣慰了。”

“想起来咱们初次见面,你对我喊打喊杀。那时候,愚叔心如刀绞啊。现在你能客客气气的与我说话,我这心里面,宽慰的很。”

扶苏在旁边咧了咧嘴。他有点不想见李水这家伙了。

此人有本事确实是有本事,可是嘴怎么这么欠呢?

扶苏找了个借口,匆匆溜走了。只留下李水,一脸感慨的向宫门外走去。

…………

王离府中正在办丧事。正在给王离办丧事。

王翦生了一场气,又中了暑,已经卧床不起了。

操办丧事的,是王贲。

王贲本以为,就算失去了一切爵位、官职,被贬为庶人。可无论如何,他还是王翦的嫡子,作为王家人,总是有几分面子的。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王离的丧礼,冷冷清清,交好的朋友一个都没来。

王贲气的火冒三丈,站在院子里面破口大骂:“我虽然失了爵位,可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些小人,受我王氏多少恩惠?如今落井下石,令人不齿。”

王贲在家中骂得口干舌燥。这时候,有个家奴急匆匆地走回来,说道:“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原来是马凌暑坏了事。”

随后,这家奴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贲。

王贲听完之后,更加气恼,恨恨的骂道:“这马凌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殊为可恨。”

骂完了之后,王贲甩手进了后堂。丧礼上的事,完全交给了管家。

反正……也没什么人来。

就在王贲离开不久,马凌暑来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马凌暑自作聪明,结果引起嬴政的猜忌,威胁到整个王氏旧党。虽然皇帝没有当场处罚他,但是他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朝议结束之后,马凌暑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很快就发现,自己被人孤立了。

他和人说话,那些人只当没听见。他看见老友,老友们避如瘟疫。

马凌暑先是有些悲伤,后来就有些恐慌了。

在朝堂之上没有盟友,就如同一滴水离开了大海,很快就会被晒干。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水,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

马凌暑左思右想,决定来王贲府中。

今日这件事,他有责任,应该来赔个罪。在赔罪之余,也可以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虽然事情办坏了,但是初衷是好的。

但愿王氏念及自己奋不顾身,仗义执言的情面,可以接纳他。

这样一来,如果王氏度过这次难关,马凌暑就算是押对了宝,可以一飞冲天了。

如果王氏没有挺过去,那也没关系,反正他的仕途已经无望了。

正在灵棚中上香的管家,看见终于来了一位客人,顿时大为感动,说道:“这位大人,快快有情。”

马凌暑点了点头,走到灵前,向王离的灵位行了一礼。

管家问道:“不知大人,高姓大名?”

马凌暑说道:“在下马凌暑,还请通报一声,我想见王翦、王贲二位将军。”

管家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勃然变色。这个马凌暑,不是在朝堂上自作聪明,害了王氏的人吗?

管家盯着马凌暑看了一会,然后说道:“大人稍等,我这边去禀报主人。”

马凌暑点了点头,站在院子里面等。

一刻钟后,管家回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奴。

管家指着马凌暑大喝:“主人有令,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勿论。”

马凌暑一见这架势,顿时撒腿向外面跑去。

可是他一个文官,哪跑得过整天做粗活的下人?很快就被人追上了,一顿暴捶。

半个时辰后,马凌暑被人扔了出来。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马凌暑羞愤欲死,掩面狂奔。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家。

完了,一切都完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已经破灭,自己的仕途,确实已经走到尽头了。

这一天,马凌暑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等到红日偏西的时候,府上忽然来了一个客人,自称姓赵,说是可以帮助马凌暑,度过难关。

这位客人,是赵高的人。赵高府中的管家。

马凌暑这种级别的人,还不够格让赵成出马。因此赵高只派来了一个管家。

其实,仅仅是管家出现在这里,也足以让马凌暑激动异常了。

这位几个时辰之前,还慷慨激昂,愿意以死报答王氏知遇之恩的朝臣,在短短的一刻钟之内,完全的倒向了赵高。

…………

马凌暑正在府中招待赵高的管家。李水也在府中,招待以吴越为首的朝臣。

一共十位朝臣,被迫做了李水的好友,傍晚时分,他们个个不情不愿的走出府门,上了马车,来到李水的商君别院。

在别院门口下车的时候,这些人相顾无言,唯有苦笑而已。

怎么……就被槐谷子给盯上了呢?

这些人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走进大门。

结果刚刚进去,他们就被匠户给拦住了:“外人入商君别院,需缴纳十万钱。”

朝臣顿时炸了:“是槐大人请我们来宴饮的。”

匠户认真的点了点头:“宴饮不要钱,入门需要交钱。”

这些朝臣差点气晕过去,不过他们也不想招惹商君别院的人。况且他们怀疑,匠户在这里收钱,没准就是李水指使的。嗯,这个无耻之徒,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

交完钱之后,朝臣们总算进去了。

李水果然摆好了宴席,邀请朝臣们入座。

朝臣刚刚坐好,外面就传来了李信的大嗓门:“什么?要钱?你敢跟我要钱?”

啪啪啪!

几声脆响之后,是匠户带着哭腔的声音:“天黑了,没有认出李将军来,将军恕罪。”

朝臣们听得热血沸腾:“真解气。”

几个呼吸之后,李信走了进来,笑眯眯的对李水说道:“槐兄啊,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家了,是该陪陪夫人。于是我今日特地把夫人也带过来了。”

李水有点懵,心想:“这是什么操作?秦代……没有这么开放吧?”

他干笑了一声,对李信说:“这里都是男子,尊夫人抛头露面,怕是不合适吧?”

李信摆了摆手:“无妨。夫人单独在一个房间便可以了。”

李水说道:“我等在此饮酒,夫人却孤零零的坐在房中。我于心何忍?”

李信说道:“这些我都替你想好了。所以,我将府中的丫鬟仆役都带来了。你放心,有十来个人伺候夫人呢,你只管上酒菜就行,你府中的饺子,夫人可是闻名已久啊。”

李水咧了咧嘴,心想:“这是全家来吃大户来了?”

不过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李水叫来了一个匠户,让他给李夫人送去一桌酒菜。

这匠户小心翼翼的问:“是送今日特别的酒菜,还是寻常的酒菜?”

李水说道:“自然是寻常的。”

匠户答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李信有些不乐意了,问李水:“什么意思?为何我夫人,要吃寻常酒菜?槐兄,你不至于如此吝啬吧?”

李水干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李兄有所不知。今日这酒菜,很特别。身强体壮的男人吃了,无妨。身体柔弱的女人吃了,怕是承受不住。”

李信挠了挠头,忽然有点心中不安:“怎么槐兄这话,似乎有一种荒淫无耻的感觉呢?今日,是不是不应该来?”

就在李信犹豫的时候,李水已经举起酒杯来了,说道:“今日,仙酒管够,馒头管够。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本来一脸不情愿的朝臣,全都兴奋起来了。

仙酒?馒头?管够?

他们家中确实有钱,但是十万钱一杯的仙酒,五百钱一个的馒头,还是不太舍得吃的。那不是吃饭,那是糟蹋钱。

偶尔有一两个奢侈的,买了一杯仙酒,也是慢慢品上一两个时辰。

今日吴越等人听说全部管够,不由得对李水生出一丝好感来:此人,无耻是无耻了些,不过……对待友人,倒是出手阔绰啊。

李水说了一些同舟共济的客套话,吴越等人都应下来了。

然后开始饮酒,吃馒头……

李信美滋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全吐出来了。酒是酸的。

李信又咬了一口馒头,也吐了。馒头是苦的。

李水就坐在他旁边,一脸不满的说道:“李兄,我说什么来着?说你浪费粮食,你还不信。”

李信用清水使劲漱口,然后惊恐地说道:“槐兄,你胆子太大了吧。你在酒菜中下毒了?”

李水翻了翻白眼,低声说道:“你小点声,莫要把他们吓跑了。实话告诉你,我近日新招了一批穷苦人。然他们学着做馒头,酿仙酒。”

“结果这些人初来乍到,笨手笨脚。酒给酿酸了,馒头做苦了。我舍不得扔,因此请这些好友来参加宴会。不过李兄放心,尊夫人的酒菜没有坏。”

李信差点骂出声来。

他瞪着眼睛看了李水很久,然后才憋出来一句:“槐兄,有句话我很久便想问了,你有良心吗?”

李水指了指正在大吃大喝的朝臣:“李兄,事实胜于雄辩啊。”

那些朝臣,个个吃的兴高采烈。

其实他们也尝出来了,酒和馒头的味道,有那么一点奇怪。但是他们毕竟不是李信,天天喝仙酒,吃包子馒头。

他们接触这些很少,还以为这东西本来就是这种味道呢。

酸怎么了?苦怎么了?“仙界美食”这四个字,就足以给他们xinao了。

朝臣们见李水看过来,都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称赞他的慷慨。

李信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群没见过世面的。”

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去陪夫人好了。”

这一夜,朝臣们都吃得心满意足,喝得心满意足。

由于天黑之后,咸阳关了城门。所以朝臣都住在了商君别院的客房中。

到了后半夜,这些人开始轮番拉肚子。

站在溷厕门口收钱的匠户,心里乐开了花。

他一边收钱,一边按照李水的吩咐,向那些朝臣说道:“诸位不要惊慌,你们今日饮了不少仙酒,吃了不少仙界美食,多跑几趟溷厕,是正常的。仙界美食,可以清洗肠胃,排出浊物,这种机会,极为难得。诸位将体内的脏污之物排出去,明日就可以身轻体健,飘飘若仙了。”

朝臣们听了这话,顿时放下心来,纷纷道谢。

有个别的,从溷厕中出来之后,还在自言自语:“嗯,身子确实轻了不少,脚步……好像真的有点飘。”

而李水坐在房中,听着溷厕那边的喧哗,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说道:“看来这些酒菜,当真不能吃啊。我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开发出新口味来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八章 仙室令

鸡叫时分,吴越等人起床了。

其实这一晚上,他们根本没怎么睡。除了蹲在溷厕,就是焦急的在溷厕外面排队。

他们身子有点虚。走出房门,个个顶着黑眼圈。

这些朝臣交头接耳,纷纷说道:“我觉得脚步有些飘,身子有点空。站在地上,只觉得这地面有些软,走起路来,像是踩在水里似的。一阵风吹来,似乎要把老朽吹倒。”

匠户受了李水的吩咐,在旁边打着哈欠xinao:“恭喜各位大人,这是飞升之兆啊。昔日盘古开天地,轻而轻者,上升为天,重而浊者,下沉为地。诸位大人昨夜将浊物排了个七七八八,已经身轻如燕了。若再服上一枚仙丹,恐怕就要乘风而去了。”

这些朝臣听得心动不已,连连追问,李水的仙丹什么时候炼制出来。

李水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再等等,就快了。”

这时候距离朝议,还有一段时间,朝臣们都眼巴巴的,等着吃早饭。

匠户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间,找到正在吃饺子的李水和李信,匠户问道:“大人,朝臣们的早饭怎么安排?还吃昨夜那种特殊的酒菜吗?”

李水瞪着眼说道:“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些朝臣,已经拉的七荤八素了,你要闹出人命来吗?”

匠户干笑了一声,说道:“酸了的酒还剩下几坛,馒头也还有不少。足够再办一次酒宴了。这要是全部扔掉,有些浪费了。可若是拿出去卖,又怕坏了咱们商君别院的名声……究竟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李水想了想,拿出来了一堆竹片,说道:“这是上次朝臣送礼,却不曾入选之人。”

“你去找周青臣,让他放出风去,就说我槐谷子宽宏大量,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从这些人当中再选出十个人来结交。至于选拔的标准嘛,与上次相同。”

李信的嘴忍不住抽了抽:“这也……太狠了。”

李水则一脸淡定的说道:“选好了之后,就办第二场宴席,争取不要浪费粮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那些贫困的黔首,连草根树皮都吃呢。”

匠户应了一声,把竹片揣在怀里,然后问李水:“那今日这早饭……如何安排?”

李水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说道:“早饭?什么早饭?黎民百姓尚且在饿着肚子,这些朝臣,也该尝尝民间疾苦了。就说时辰不早了,要尽快上朝,带他们上车。”

匠户心领神会,快步出去了。

朝臣们听说要上朝,都有点懵了。这才什么时候?鸡才叫了两遍,天还没有亮。现在出发,时间上有点早吧?

匠户解释说:“诸位大人,咱们商君别院是在城外,不是在城内。路途遥远,耽搁不得啊。”

朝臣们有点纳闷:“商君别院,距离咸阳城,似乎不太远吧。乘坐马车,一刻钟也该到了。”

但是匠户催的很急,朝臣们只能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咸阳城的方向走去。

李水的马车在最前面开路,李信则骑着马在后面压阵。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咸阳城下。彼时东方刚刚泛白,天还没有大亮。但是守城的将领,一眼就看到了李信,随后又认出来了李水的马车。

将领不敢怠慢,连忙把城门打开了。

上次王贲追杀李水,将领故意磨磨蹭蹭,救援不力,就已经让李水很不满了。他现在可不敢再触李水的霉头,只求李水贵人多忘事,把他给忘了。

李水带着朝臣进了咸阳城,却没有去皇宫。而是在城中绕了一圈。

大户人家的马车,都是有独家印记的,更何况朝中重臣呢?故而是谁乘车出来了,一看便知。

故而,这一日咸阳城不少人都看到了,谪仙槐谷子,与吴越等大人,结伴出行,关系似乎极为亲密。

这样绕了几圈之后,李水才让车夫赶往皇宫。

对于这一切,吴越等人根本不知情,他们全在车上昏昏欲睡,毕竟昨日熬了一夜啊。

当李水带着朝臣来到议政殿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已经到齐了。

吴越等人睁着睡眼,摇摇晃晃的走下来。然后感慨的说道:“我等出城不多,去商君别院就更少了。本以为商君别院,距离皇宫极近,今日走了一遭,才发现并非如此啊。你看我们天未明便出发,等赶到议政殿,还险些迟了。”

其余九个朝臣都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李水一行人迤迤然的走到议政殿门口,自然就成了焦点。

有个与吴越交好的朝臣,拽住他问道:“吴兄,你当真与槐谷子结交了?一世清名,付诸流水啊。”

吴越有点无奈,心想:“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也是被迫的啊,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好……”

吴越干咳了一声,自欺欺人的对好友说道:“兄台误会了,槐大人其实本性不坏,只是有些口没遮拦而已。昨日还邀请我们喝仙酒,吃馒头。分文不取,大醉为止。吃过那些仙界美食之后,我们的五脏六腑,都被清洗干净了。如今我觉得身轻如燕,身上带了一些仙意。”

吴越的本意,是通过夸奖槐谷子,来给自己找个台阶,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可怜,不是那么误入歧途。

但是夸着夸着,吴越一不留神,把自己也xinao了。信誓旦旦的说道:“不错,槐大人,当真是个慷慨之人啊。老夫刚才想了想,他除了言语上无礼一些,又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而吴越的好友,满脑子还停留在他刚才那句话:“什么?仙酒管够?十万钱一杯的仙酒,管够?”

其他的朝臣,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和吴越一样的策略。这十个人,变成了李水的活招牌,到处宣传李水的品德。

毕竟,李水已经把他们绑在一块了。李水高尚了,他们也有面子。

不远处的赵高,神色淡然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有些凝重:“槐谷子,已经开始下手了?将一些朝臣聚集在自己身边。他想做什么?要帮着伏尧夺得太子之位吗?”

赵高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老实说,他不怕淳于越,但是有点怕李水。

淳于越的招数,赵高烂熟于心,知道怎么应对。可是李水就太可怕了,这家伙完全没有章法,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赵高沉吟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要赶快收拢王氏旧党的势力。

王氏旧党,与李水有大仇,他们两方人马,不可能结成联盟。而其他人,对王氏旧党避之不及,也不敢轻易招惹。

唯有他赵高,既愿意给王氏旧党以庇护,也有能力给他们庇护。

一瞬间,赵高已经想好了对策。而与此同时,议政殿的门打开了,朝议要开始了。

百官行礼之后,周青臣就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槐大人的代田法,只种一半农田,却可以多收获将近一倍粟米。这仙术真是神乎其神,若能推而广之,令天下百姓,皆学此法,则我大秦,必定粮草丰足。臣以为,槐大人功莫大焉,臣为槐大人请赏。”

其他的朝臣都一脸鄙夷的看着周青臣:“真是个阿谀奉承之徒啊。谁不知道今日朝议,槐谷子必定受赏?用得着你来卖好吗?”

其中最不满的,就是淳于越了。这周青臣,是个博士啊,而他淳于越,是博士领袖。

可最近周青臣总是绕着李水打转,这是要反水投奔他人?淳于越这个博士领袖,岂不是颜面无光?

今天周青臣又公然拍李水的马屁,真是丢人啊,给所有儒生抹黑。

如果可能的话,淳于越真想把周青臣踢出博士队伍。

至于周青臣,则是一脸坦然,心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槐大人有功于朝,夸奖两句,怎么了?”

周青臣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腰板都不由得挺直了。

嬴政倒不在意周青臣对李水的吹捧,他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槐谷子,的确功莫大焉。赐田千亩,爵升一级,同右庶长。”

朝臣们静静地听着,没有太大反应。

其实右庶长这个爵位,是有特定的官职的,需要担任王族大臣领政。

故而这个爵位,一般只给王族。槐谷子,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不过皇帝赐爵的时候,又来了一句“同右庶长”。一个同字,表明槐谷子只是爵位上升,而不管具体的事物。右庶长到了他这里,只是身份的象征罢了。既然如此,朝臣们也就懒得反对了。

而李水,对具体的事物,本来就不太关心。他满脑子盘算的,是什么时候爵位能达到封侯的标准。

来一趟不容易,混个侯爵,大概也能在史书上露个脸,不虚此行。

李水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嬴政忽然说道:“朕欲新立一官职。名曰仙室。以槐谷子为仙室令。专事传授仙术。这仙室,便暂时划归少府名下。”

此言一出,朝臣们顿时开始交头接耳。

为槐谷子特立一官职?划归少府名下?这分明是将槐谷子当作亲信了啊。

而且朝臣们的嗅觉是很敏锐的,他们很快察觉到,这个官职,不是终点。槐谷子在短时间内,一定会升迁。这所谓的仙室,级别也会越来越高。

有不少朝臣,心里面都酸溜溜的,他们半生宦海沉浮,眼看就要被一个年轻的后生给压在头上了。这种滋味,可想而知。

但是没人出言反对。毕竟昨日李水太猛了,直击王氏要害,朝臣都有点心有余悸。

于是乎,李水的官职,就这样定下来了。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看来槐谷子之功,诸卿都很认可啊。”

朝臣们都露出很勉强的笑容来,心想:“不认可,又能怎么样呢?”

嬴政又说道:“此外,李信举荐有功,使我大秦,得一奇才。爵升一级,赐田千亩。”

李信还有点懵,没回过神来:“这里面,还有我呢?”

朝臣们顿时炸开了锅,槐谷子受赏赐倒也罢了,毕竟代田法确实神奇,而且一旦推广开来,对天下有莫大的好处。

至于李信,他干什么了?他这赏赐来的也太容易了。

嬴政冷笑了一声,说道:“数日之前,赌约胜负未分,满朝文武,急不可耐的上书,皆劝朕杀了槐谷子。唯有李信,据理力争,冒死进谏。一腔孤勇,虽万人而往矣。”

“李信,不仅有智,有勇,有义,更有对我大秦之忠。朕今日封赏他,是要诸卿,见贤思齐。”

满朝文武,都不说话了,不少人脸上都火辣辣的。

李信受赏赐,其实也是在打他们的脸。而且这脸打得很响。

而李信,有些惊喜的想:“原来我智勇双全,忠义无双?哈哈,陛下真是慧眼识人啊。”

不自觉地,他的腰杆也挺直了。并且下意识的,向淳于越投去了得意的目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零九章 李信的追求

淳于越自然注意到李信的目光了,但是他假装没看见。

他脸上装得很镇定,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己这个内弟,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了狗屎运了?连连受到封赏。以前见了他,还可以教训他两句,教教他做人的礼仪,教教他朝堂上的为官之道。现在……已经不好意思再训斥他了,唉,真不习惯啊。”

一想到李信这粗鲁无礼的家伙,在朝中竟然混得比自己还好,淳于越心里就酸溜溜的。

他有点纳闷:“这究竟是什么世道?为什么槐谷子、李信这等人,可以过得风生水起,而我这种翩翩君子,却要固穷?”

淳于越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强行安慰自己说:“富贵荣辱,于我如浮云。”

这样安慰了一番之后,淳于越的心就渐渐地平衡了:“哼,受到赏赐又如何?德不配位,照样要受到鄙夷。似我淳于越这等大儒,即便郁郁不得志,照样万人敬仰。”

这样想了之后,淳于越的腰杆也挺直了。

李信在不远处看的暗暗纳闷:“这老家伙,神气什么?他有什么可神气的?”

朝议结束之后,百官鱼贯而出。李信快步向淳于越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喊到:“姐丈,姐丈……”

淳于越只当没听见,步履如飞,小跑着出了皇宫,跳上马车,快马加鞭回了家。

到家之后,淳于越松了口气,总算将这家伙甩开了。

结果不到一刻钟,外面就传来了一阵砸门声,然后是李信的喊声:“姐丈,姐丈,你开门啊。”

淳于越脸都绿了:“怎么?还追到家里来了?你就这么想炫耀?”

淳于越吩咐下人:“只当没听见,不许开门。”

结果李信又在外面喊:“姐丈,你快开门啊,我要祭拜我长姐,让我进去给长姐上柱香。”

淳于越冷笑了一声:“祭拜李姬?李姬去世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来祭拜?”

李信叫嚷了一会,见无人理会,忽然在门外放声大哭起来:“长姐,长姐。今日小弟又受到陛下封赏了。赐爵一级,良田千亩啊。小弟给你争光了。长姐你泉下有知,必定也高兴得很。小弟原本想进府祭告一番,无奈姐丈心存嫉妒,不许我进去……”

李信哭到这里,府门猛然打开了。

淳于越伸出胳膊来,揪住李信的衣服,把他扯到了府中。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李信嘿嘿一笑,说道:“姐丈,想不到你看起来瘦弱,力气倒也不小。”

淳于越气得全身发抖:“你不要脸皮,我还要呢。怪不得你整日跟槐谷子厮混在一块,你们两个果然是臭味相投啊。我看你厚颜无耻,与槐谷子不相上下。”

李信谦虚而又诚恳的说道:“哪里,哪里。我与槐兄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淳于越觉得自己的肺有点疼,胸口也有点闷,头还有点晕。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来被气吐血的王翦。

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李信,你自便吧。老夫也懒得管你了。”

随后,淳于越回到自己书房,打算看看书,养养神,静静心。结果读到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那一颗心,又疼起来了。

淳于越走了,李信则鬼鬼祟祟的向周围张望了一番。然后开始在淳于越府中瞎逛。

“这府中,藏着一位高人?pojie了槐兄的仙酒?他能藏到哪呢?”李信像是贼一样,悄悄的搜索淳于府。

时间不长,还真让李信发现了一个小院。

这小院在宅邸深处。很幽静。在院门口,站着两个小丫鬟。这小丫鬟一边聊天,一边警惕的四处张望,似乎担心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接近。

李信心想:“如此小心,必定有鬼啊。”

他绕着小院转了一圈,决定跳墙进去。这小院的墙不高,对于李信这样的武夫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李信稍微助跑了两步,抬脚在墙上一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伸手搭住了墙头。

随后,李信疼的差点哭出来。墙头上,放着一排磨尖了的石头,自己的手掌按上去,瞬间就被扎破了。

好在李信是个有大毅力的人,咬着牙爬上了墙头,然后跳到了院墙里面。

结果刚刚跳下去,就感觉到脚腕一阵刺痛,这地面看起来没有异常,可是下面居然埋了很多削尖了的竹子。

也幸好李信运气好,踩在了两根竹子中间,这才只是蹭破了点皮,否则的话,脚掌就被扎穿了。

李信恨得咬牙切齿,真是阴险啊。

他小心翼翼的踢开地上的竹子,结果脚下的地面忽然塌陷,出现了一个大坑,也幸好李信身手好,这才勉强爬上来了。

可惜,到这时候,他已经被发现了。不知道哪先是响起来一阵铃铛声,然后是急促的铜锣声。

几秒钟后,淳于府的家丁赶到,把李信直接轰出淳于府。

李信站在府门口,若有所思:“那小院里面,住着的就是那位高人?他到底什么来历?布置那么多陷阱干什么?”

李信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再去那个小院,应该也见不到人了,他只好摇了摇头,离开了。

淳于府,小院。

那位姑娘站在门口,幽幽地说道:“你这里不安全了,他们已经找到我,来杀我了。”

淳于越说道:“他不是刺客,是我内弟。”

那姑娘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内弟不是刺客?那些人无孔不入。”

淳于越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这内弟,蠢笨如猪。”

那姑娘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说道:“如果是蠢材,那就肯定不是他们。不过即使这样,这院子我也不能住下去了。你另外给我寻个地方吧。”

淳于越说道:“我府中闲置的屋子不少,姑娘随便挑选就是。只不过,凸透镜的事,怎么样了?”

那姑娘说道:“有些眉目了。”

淳于越顿时心中一动,问道:“有眉目了?”

那姑娘嗯了一声:“我思索了十几天,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这凸透镜所谓的放大,并非将东西方大,而是将这东西的模样放大。”

淳于越听得有点懵:“这有何区别?”

那姑娘说道:“我七岁那年,父亲尚在人世,有一日我到他的书房玩耍。不小心将水滴在了他的书简上面。”

“我本想将那滴水擦掉,可忽然发现,透过这滴水,竹简上的字变大了。我惊奇不已,观察良久,直到这滴水彻底干了,而竹简上的字,也就恢复了原状。”

“故而我猜测,这凸透镜所谓的放大,与那滴水一样。让你看起来,以为这东西变大了而已。”

“就好比天上太阳,日初出大如车盖,及其日中则如盘盂。其实太阳还是太阳,何曾变化过?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在我们凡人眼中,看起来有大有小罢了。我大胆推测,这其中的原因,与水滴和凸透镜,原理相同”

淳于越忍不住叹息道:“姑娘果然厉害啊。不过,那原理究竟是什么?”

那姑娘翻了翻白眼,说道:“我若当真知道原因,早就做出凸透镜来了。我先前让你买一块水晶回来,供我揣摩,为何还没有买来?”

淳于越无奈的说道:“水晶难得啊,尤其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那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遇而不可求。”

那姑娘无奈的说道:“罢了,我自己想想吧。”

随后。她又看着天上的太阳,有些不解的说道:“难道做出来凸透镜的人,已经参透了太阳的秘密吗?他是怎么做到的?世间竟有如此聪明的人?这怎么可能?”

那姑娘问淳于越:“这人究竟是谁?我认识他吗?”

淳于越摇了摇头:“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姑娘必定不认识。”

那姑娘只好点了点头,另外挑选了一个小院子,然后指挥者淳于府中的家丁,开始挖陷阱……

李信离开淳于府之后,骑上马,任由那匹马缓缓地向自己家走去。而他自己,开始思索淳于府中的小院。

忽然间,李信听到一阵兴奋的交谈声:“周兄,你也受到邀请了?”

另一人说道:“是王兄啊?看来你也可以度过难关了。”

李信一抬头,看到是两个朝臣。

这两人一脸庆幸的交谈。李信在后面听了一会,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两个人,得到了周青臣放出来的风声,于是给李水送去了厚礼。

李水已经把他们列为前十名,和他们做了好友,并且邀请他们赴晚宴。

这两人,就是去城外商君别院赴宴的。

这两人很庆幸,总算和李水化敌为友。随后又有些激动,因为要吃到那传说中仙酒和馒头管够的宴席了。

李信在后面听了一会,心中暗暗鄙视:“洗肠宴,兴奋个屁。请我去我都不去。”

随后,他又开始感慨:“槐兄真是个高人啊。满朝文武,居然花钱求着跟他结交。我李信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待遇,也不枉此生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章 我有浩然正气【万字更新求订阅】

咸阳城外,有几个耕户正在挖土。

他们都是从商君别院出来的。

昔日王离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找到他们,让他们去宫中作证,说槐谷子放火烧田。

耕户门没有拒绝那些钱财,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更何况,那时候赌约眼看就要出结果,耕户们以为槐谷子必输无疑。

于是,他们也乐意顺水推舟,踩上李水一脚。

踩倒了李水,自己才能顺利的从代田法这个大坑里爬上来嘛。

没想到,入宫之后,他们根本没有见到皇帝,就被关到了一个小屋之中。

一连几天,除了送饭的小太监之外,他们谁也没有见到。

正在不安的时候,今天他们忽然被人放出来了,并且被带出了宫,带出了城,来到一片山岗上挖坑。

耕户们都莫名其妙,不是要告状吗?怎么出宫了?王离将军呢?在这里挖坑做什么?

二虎也混在人群中,他毕竟曾经进过宫,见过皇帝,因此胆子大一些。

二虎向一个秦兵讨好的笑了笑,然后问道:“这位将军,不知道我们挖坑,是要做什么?”

秦兵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将军,心里面很舒服。不过对于二虎的问题,他是懒得回答的。

他淡淡的说道:“让你挖,你便挖,不要多问。”

二虎答应了一声,开始卖力的挖土。

他种田是一把好手,在城墙上做苦役的时候,也是出类拔萃的囚犯。现在要挖坑,那也不能落到人后面。

二虎,就是一个凡事都勇于争先的人。

他的速度飞快,效率甩出去了其他人一大截。

耕户们正干劲十足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丧乐声。

他们都纳闷的向那边看过去,发现好大一队送葬的队伍,正抬着一口棺材,缓缓地从旁边经过。

二虎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的说道:“最前面那人,好像是王离将军府中的管家啊。”

三虎揉了揉眼睛,说道:“还真是。”

那些耕户,原本就以二虎三虎马首是瞻,自从二虎搭上王离这条线以后,耕户们就更加信服他了。

于是耕户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了:“王离将军府中,有人过世了?不知道是谁。”

二虎分析道:“想必是王翦将军,毕竟年事已高。”

那些耕户都纷纷点了点头。

秦兵实在看不下去了,幽幽地说道:“是王离。”

二虎惊讶的叫了一声:“竟然是王离将军?将军年少体壮,怎么会突然过世了?是得了重病吗?”

秦兵说:“倒也不是什么重病,他被槐大人杀了,身首异处,死的挺惨。”

二虎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问道:“哪一个槐大人?”

秦兵说道:“还有哪个槐大人?自然是商君别院的谪仙槐大人了。”

二虎一颗心越来越沉,他的嘴唇都在发抖:“为何,为何王离将军,被槐大人杀了?”

秦兵说道:“输了赌约,自然就被杀了。这有什么稀奇?”

那些耕户全都震惊的看着秦兵:“输了?王离将军输了?这怎么可能?据说王离将军的良田,都是上好的农田,负责耕种的,都是最有经验的力田官。而商君别院,只种了一半。王离怎么会输?”

二虎干笑了一声,向秦兵说道:“将军,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秦兵翻了翻白眼,也懒得再搭理他了,只是喝道:“快挖坑,不许偷懒。”

于是耕户们又开始挖坑,只是他们挖的时候,总有点心不在焉。

王离,那毕竟是位高权重的将军啊,这秦兵敢开他的玩笑?这有点不太可能。

可若说槐谷子用一半的农田赢了王离,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最近这世间的事,可真是令人难以索解啊。

耕户们挖了一会,秦兵忽然叫道:“可以了,这坑已经够大了。”

耕户们答应了一声,就要爬上来。谁知道秦兵提着长戈,大声说道:“尔等耕户,诬告谪仙,陛下有令,将你们全部坑杀。”

耕户们顿时愣住了,与此同时,秦兵在上面开始填土。

二虎大吼了一声:“我不信,我要面见陛下。”随后,他手脚并用的向上面爬。

结果秦兵挥舞了一下长戈,二虎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他倒在坑底,再也爬不上来了。

秦兵冷笑了一声:“就你,也配见陛下?”

耕户们不敢向上爬了,他们苦苦哀求,希望秦兵能够放他们一马,但是秦兵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地埋土。

后来耕户们意识到,秦兵只是一个小卒罢了,皇帝下令杀人,他哪有放人的胆子?

于是耕户们开始放声大哭,说自己为了一点钱财,竟然送了性命,真是太愚蠢了。

当黄土快要埋到胸口的时候,耕户们已经有点呼吸困难了。

死亡,让他们暂时忘却了对贵族的敬畏。

耕户们开始痛骂王离。骂他不自量力,与谪仙作对。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连累了大家。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骂痛快,黄土就埋过了胸口,这些耕户很快死掉了。

秦兵将土填平,迅速的离开了。

耕户们已经入土为安了,王离的棺材,才刚刚落入到坟坑之中。

按照他的身份,死了之后,总要停尸数日,好好办个丧事的。

但是王离死了之后,又被安上了一些纵火、诬告之类的罪名。王氏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尽早将他埋了吧。他的尸体留在世间,只能给王氏带来麻烦。

王氏,已经够麻烦了。

管家在王离的坟前拜了几拜,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忽然,他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数十个人正在朝这边行礼。

管家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是那些素来与王氏交好的朝臣。他们都是王氏旧党,王氏落难之后,这些人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今日王离下葬,他们能远远的行一礼,也算是有点良心。

远处那些人行完礼之后,便结伴离开,登上马车,然后向赵高的府上去了。

王氏注定要倒下了,朝臣们还要在朝堂上立足,而赵高,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赵高在府中大宴宾客。而李水,同样在府中大宴宾客。

新晋入选的十个朝臣,兴高采烈的到了商君别院,结果在门口被拦住要钱。

好在他们听吴越等人稍微透露了一点规矩,倒也不至于太惊诧。

而李信,又厚着脸皮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夫人来了。带着夫人来倒也罢了,还不跟朝臣坐在一块,反而要跟夫人躲在小屋里面,自斟自饮。

那些朝臣都有点无法理解李信的行为,不过仔细想想,李信和李水,好像一直这样,算了,随他去吧。

酒菜摆上来,酒依然是酸的,馒头依然是苦的。

朝臣们却吃得乐不可支,并且期待着自己也能排出体内浊物,达到飘飘欲仙的境界。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李水宴请了这么多朝臣,终于碰见了一个喜欢较真的刺头。

此人叫齐峨。这人在溷厕中方便了一回,然后两腿发软的走出来。找到李水之后,说道:“槐大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啊。”

“哪里不对?”李水神色不善的看着他。

与此同时,李水还给匠户打了个手势,让他马上去把李信叫来。只要这齐峨敢胡言乱语闹事,李水就马上伙同李信,把他给打出去。并且从好友名单中将他拉黑。

齐峨见李水神色不善,有点胆怯,支支吾吾的说道:“在下只是觉得,这排浊物,倒有些像是吃坏了肚子啊。诸位出生富贵人家,可能没有这个体会。在下小时候,有几年却过得很苦,我记得有一次,一碗粥放坏了,我舍不得扔……”

李水喝道:“胡言乱语。仙家之物,怎么会让你吃坏了肚子?”

齐峨干笑了一声,说道:“在下不敢肯定,只是有些怀疑,毕竟这感觉……”

话音未落,齐峨哇地一声,又吐出来了。

这样一来,惹得那些朝臣议论纷纷。

上吐下泻,这个似乎真的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信悄悄的走过来,在李水耳边说道:“你说吧,打谁。”

李水摇了摇头:“现在朝臣已经开始怀疑了,动手打人,反而落人口实。让我想想……”

李水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扶苏公子来了。

李水哈哈大笑,指着齐峨说道:“好一个小人啊,这不是试出来了吗?”

朝臣们都有点愣神,尤其是齐峨,一脸茫然:“我怎么变成小人了?”

李水一脸肯定的说道:“昔日扶苏公子曾经对我说道。人体内有一股浩然之气,名之曰正气。品格高尚者,正气充盈,百毒不侵,百病不生。品格低下者,正气不足,易受风邪,成为病症。”

“今日我用仙界美食,替诸位排浊物。诸位入溷厕之后,门户洞开,体内浊物自然喷涌而出,那些邪气自然也想趁机入体。”

“其余的大人品格高尚,有正气护体,自然不惧。而齐大人呢?却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故而正气不足,染上了病症。”

朝臣们一脸的若有所思。其实扶苏这套理论,他们也都听说过,并且不太排斥,毕竟那时候的中医,挺讲究这些东西。什么风邪,什么阴虚,什么阳燥……

而齐峨,也有点疑惑了:“难道,我真的品德不够好?”

李水步步紧逼,说道:“若非是你有问题,为何别人都没事,偏偏你上吐下泻呢?齐峨,你最好从实招来,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齐峨面色发白:“没有,我没有。”

李水肯定的说道:“你一定有。”

笑话,谁还没点小心思呢。

眼看着齐峨还想抵赖,李水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为了你好啊。你那不可告人的心思,藏在体内,无法宣泄,久而久之,淤积成毒。正在侵蚀你的五脏六腑。”

“你不排出来,仙家美食怎么清洗你的肠胃?你怎么成仙?不要说成仙了,你将来恐怕会重病缠身,痛苦难当。”

齐峨脸都白了:“那……那如何排出来?”

李水说道:“自然是将你那小心思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便不必再藏着它了,你可以坦然的正视他了,你就可以做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了。正气充盈,你的身体自然就康复了。”

齐峨被李水侃的有点晕。周围的那些朝臣,也纷纷点头附和:“是啊,齐峨,赶快说出来吧,心事重重,郁结成疾,这是医经上明明白白写着的。”

朝臣们一方面是真的信人体内有一股气,与此同时,也很想知道齐峨不可告人的心思是什么,于是不停的怂恿他。

终于,齐峨被众人说的动摇了心智,招架不住,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幼年时,曾偷看村中女子沐浴。至今已有二三十年。虽然家中妻妾成群,却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回忆起当年那一幕。渴求再见那女子一面。”

李水差点笑出声来,他干咳了两声,说道:“无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齐大人无须介怀。在场的诸位,谁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呢?”

那些朝臣都说道:“是啊,是啊。人之常情。”

众人这么一说,齐峨还当真有点宽心了。

这些年,他一边思念那位女子,一边自责自己为何如此龌龊,真的是有些煎熬。

现在听人说,原来大家都是如此,顿时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好像被移开了似的。

齐峨向李水行了一礼,诚恳的说道:“槐大人,真乃仙人也。在下说出来之后,觉得好多了。”

周围的朝臣吃了一惊,立竿见影,效果如此明显?

他们敬佩的看着李水,更加笃信他刚才那番关于正气护体的话了。

李水咬着嘴唇,藏到了一个小屋子里面,然后就开始哈哈大笑。

笑够了之后,李水把匠户叫来了,问道:“为何齐峨上吐下泻,是不是他的酒菜有问题?”

匠户一脸委屈的说道:“那倒不是,只是小人听说,这齐大人幼年家贫,后来靠着事母至孝,感动了地方上的郡守,才把他举荐上来的。”

“他这身上,还有幼年落下的一些小毛病。其他的朝臣,喝酒便喝酒,吃馒头便吃馒头,优雅从容,懂得适可而止。而齐大人呢?狼吞虎咽,胡吃海塞,恨不得把门票钱给吃回来。”

“小人觉得,他上吐下泻不奇怪。若吃完了之后安然无恙,倒才难以理解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一章 罗织罪名【为六月的猎人捧场的2000起点币加更1/2】

按照惯例,来赴宴的朝臣们,都在商君别院休息,等明日天亮之后再回城。

当然了,休息肯定是休息不成的,他们时不时就要跑一趟厕所。

李信安顿好了李夫人的住处之后,就来找李水了。

一见李水,李信就哈哈大笑起来了:“齐峨此人,真是可笑啊。少年时偷看女子洗澡。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女子恐怕早就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了。他偏偏还要念念不忘。”

李水严肃的说道:“李兄,你怎么可以如此嘲笑他人,齐大人确实另类了一点,不过……哈哈哈……”

李水也忍不住了。

两个人笑了一会之后。李信捂着肚子说道:“我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他为何对那女子念念不忘?”

李水说道:“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况且他对那女子的印象,只有三十年前的一瞥。故而他在心目中,那女子永远都是那副青春美丽的模样。”

“就好比李兄你,如果你明日出门,忽然天降陨石,将你砸死了。那么大家记住的,永远是你现在这副模样。武艺高超,英武不凡,嫉恶如仇。”

“可若你活到一百多岁,才寿终正寝。大家记住的,是一个垂垂老矣,走路打晃,说话流涎,大小便失禁的李信。”

李信听了这话,幽幽地说道:“槐兄,我发现你这人很能蛊惑人心。我听了你的话,恨不得现在死了算了。”

李水嘿嘿笑了一声。

李信又说道:“那套什么胸中有正气,百毒不侵的话,是胡说八道吧?反正我是不太信。古往今来,多少奸邪小人,都一个比一个能活。”

李水点头说道:“是啊。正气这东西,太飘渺了,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楚。”

李信好奇的说道:“既然这套说法是假的。为何齐峨说出他的秘密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李水说道:“其实很简单,这个秘密,压在他心中很久了。他想做一个正人君子,可是偏偏有龌龊的想法。他很痛苦,也很嫌弃自己。于是夜不成寐,食难下咽。若再拖下去,也许真的会从心病发展成疾病。”

“我逼着他说出来。一时间他虽然有些丢脸,可是也给了他一个宣泄的口子。就好比洪水泛滥。你筑堤坝拦住它,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疏通河道,让洪水宣泄到大海中去。”

“现在这个秘密,对于齐峨来说,不算是秘密了。他也发现了,大家对男女之事,都比较热衷。心中的痛苦,减轻了大半,自然一身轻松了。”

李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两个人正说着,匠户走进来了,对李水说道:“大人,坏了的仙酒和馒头,都已经吃光了。这几日收到的秦半两,有数百万之多。已经足以把制作仙酒和馒头的本钱填补上了。”

李水点了点头,对匠户说道:“去告诉那些新招来的蠢材,做事的时候小心一些,我只原谅他们这一次。若再给我做坏了,我可饶不了他们。”

随后,李水摆了摆手,把匠户打发走了。

李信沉默了一会,问李水:“你交好这些朝臣,是为伏尧公子做准备?”

李水嗯了一声。

李信又说道:“我看这些人,未必是真的心悦诚服与你结交。”

李水笑了笑:“这个无妨。我刚刚来到商君别院的时候,这些匠户也对我有些不满,现在不还是对我极为敬佩?我刚刚认识乌交的时候,借他几枚秦半两,他都不情不愿。现在不也是忠心耿耿?”

“这些朝臣,只要把他们绑在我身边,他们很快就会被我高洁的品德所感染,随即对我心悦诚服。”

李信有点茫然:“高洁的品德?你有吗?”

…………

李信和李水,还在密谋着怎么蛊惑朝臣。而赵高已经把王氏余党搞定了。两方人马,你情我愿,一拍即合,迅速的狼狈为奸了。

赵高承诺,会给予这些朝臣以庇护。就算嬴政将来要惩罚王氏旧党,赵高也会从中周旋。尽量保留他们的爵位和官职,最起码,不会让他们被杀。

这些王氏旧党,自然是相信赵高的。因为赵高深得嬴政信任。他如果开口请求,嬴政会给几分面子。

于是,这些王氏旧党,感激涕零,向赵高频频敬酒。

赵高很聪明,一直在强调。他与这些王氏旧党,是志趣相投的朋友,绝对没有谁收拢谁的意思。

王氏旧党也不蠢,知道赵高想要避嫌,也就满口应承下来了。

酒过三巡,有个王氏旧党,名叫申厚。他站了起来。

申厚向赵高说道:“赵大人,如今朝中可不太平啊,不知道赵大人,要不要有一番作为。”

赵高微微一笑,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申厚说道:“如今朝廷之中,风头正劲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槐谷子,另一个是淳于越。”

“槐谷子,仗着一身仙术,横行无忌,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而淳于越呢?是扶苏公子的师父,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帝师,故而也有些傲然。”

“在下大胆推测,数十年之后。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人身在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大人想要有一番作为,就不得不与这两人较量一番。”

赵高又问道:“以你之见,应当如何较量呢?”

申厚说道:“赵大人心思缜密,如何较量,在下不敢妄言。只是在下认为,早较量,好过晚较量。若总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反而容易养虎为患。”

“再这样拖延下去。一旦扶苏被立为太子,则大事去矣。又或者槐谷子在朝中扎下根基,也就难以撼动了。”

“因此在下建议赵大人,无需韬光养晦,或明争,或暗斗。趁他们羽翼未丰,早日除掉较好。”

赵高又问道:“这两人,先除掉哪一个更好?”

申厚说道:“在下认为,槐谷子之害,远大于淳于越。当先除掉槐谷子。槐谷子一倒,再对付淳于越那腐儒,就简单得多了。”

“更何况,槐谷子对赵大人以及胡亥公子一向有敌意。那句亡秦者胡也,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赵高赞道:“妙哉,先生有大才啊。”

申厚微微一笑,谦虚道:“这些策略,也并非在下一时想到的。数月之前,王离将军与槐谷子争斗激烈,在下便思量这些事情了。只是没想到,王氏竟然……唉。”

提起王氏,在座的王氏旧党,都有些黯然。毕竟是旧主,这些人害怕受到牵连,不敢继续和王氏来往。可心理上毕竟是有感情的。

赵高举起酒杯,说道:“灭了槐谷子,就算是为王氏复仇了。”

王氏旧党都举起酒杯,齐声说了一句:“必灭槐谷子。”

这一场酒宴,一直进行到深夜。随后,朝臣们纷纷告辞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赵成忧心忡忡的向赵高说道:“长兄,我们拉拢这么多的朝臣,万一引起陛下的猜忌怎么办?赵氏,恐怕就要变成第二个王氏了。”

赵高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过了今日。我会以胡亥公子的名义接触他们。他们和我一样,都只不过是支持立胡亥公子做太子的忠臣罢了。”

“我们最多算是志趣相投的同僚,而不是王氏那样主公与属臣的关系。甚至,我们可以暗中往来,表面上不太熟识。放心,陛下不会猜忌我们。”

赵成听赵高安排的井井有条,也就放下心来了。然后问道:“这一次,当真要对付槐谷子?”

赵高嗯了一声:“此人不除,变数太多。和以前一样,我赵氏在后面运筹帷幄,让这群王氏旧党,去冲在最前面吧。”

赵成问道:“兄长打算怎么除掉槐谷子?”

赵高说道:“此人嚣张跋扈,做事不计后果。这样的人,必定有不少把柄。你立刻派出人,搜集与槐谷子相关的一切东西。”

这一夜,赵高睡的神清气爽。第二天刚刚起床,赵成就带来了好消息。他当真抓到了槐谷子的把柄。

赵高梳洗一番,来到了前厅,看见那里有几个战战兢兢的人。

赵高问道:“这是何人?”

赵成说道:“他们是一些商贾的家眷。”

赵高皱了皱眉头,说道:“商贾?凭借几个商贾,可扳不倒槐谷子。他们怎么回事?”

赵成说道:“他们的亲人,在为一个叫吴通的大商贾做事。在数月之前,槐谷子强行将吴通带到商君别院,并且强迫他去见匈奴左贤王。让吴通代他向沙提烈索要良驹千匹,牛羊无数。”

“吴通迫于槐谷子的yinwei,只能带走了这些人的亲人,组织了一支商队,以互市的名义,去了北方。然而这一去,就再无音讯。这些日子以来,商队的亲眷一直以泪洗面。”

那些家眷听到赵成说起这件事,纷纷哭起来了,说道:“是啊。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匈奴人残暴?咸阳城中,谁不知道槐谷子与左贤王有仇?他这分明是让我们的亲人去送死啊。说不定,说不定我们的亲人,现在已经死了。”

赵高点了点头:“这槐谷子,确实狠毒。不过只凭这一条罪名,还不够。”

赵高想了想,对赵成说道:“你派一个可靠的人,带着这些商贾亲眷,去找那些王氏旧臣。让他们去告发槐谷子,罪名是,怀疑他与沙提烈有勾结。故意送过去一支商贾,让对方杀人越货。以商贾所携带的金银财宝,资助匈奴人,令其实力大增。”

赵成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罪名倒是挺严重。

只不过……似乎有点不合理,好端端的,槐谷子资助匈奴人做什么?

赵高淡淡的说道:“如何捏造罪名,如何编排合理。是那些王氏旧党的事。这一次,你照样不要露面,无论能不能扳倒槐谷子,都要置身事外,不能受到牵连。”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秦的擎天之柱

咸阳城内,沙提烈这个名字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被人提起来了。

有人说,当初沙提烈犯下重罪,本来是要被处斩的。但是槐谷子拼死救了他一命。

有人说,沙提烈临走的时候,只有槐谷子一人相送。两人勾肩搭背,交谈甚欢。甚至槐谷子还说,要做沙提烈的后盾。

这些传言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起初的时候,是贩夫走卒在说,后来被权贵家的仆役听去了。时间不长,朝臣们也开始议论纷纷了。

当初将沙提烈处以宫刑,只有少数的朝臣知道。而故意放回沙提烈,借此人搞乱匈奴,这其中的neimu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朝臣们听了外面的传言之后,难免对李水有些想法。一些比较正直的大臣,就忍不住开始上书了,建议嬴政好好调查李水一番,看他是不是与匈奴人有勾结。

嬴政的反应很迅速,马上派人调查。用了三天的时间,抓了三个无业游民。

最初的传言,就是从这三个人口中传出来的。

负责调查此事的官员对这三个人严刑拷打,但是这三个人也很茫然,只是说,有一天晚上,有个蒙着面的人秘密的见他们,给了他们些金子,让他们散布流言。说事成之后,还会有更多的金银。

官员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回报给嬴政。嬴政下令,皆坑杀之。

于是,城外乱葬岗上,长眠于地下的耕户们,又多了三个邻居。

但是流言出现之后,就很难止住了,总不能将咸阳城所有人都坑杀。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的官员。

最终,在赵成的策动下,那些刚刚投靠赵高的王氏旧党,开始抨击李水。

这些人聚在一块,用了数日时间,终于捋出来了一条线索,或者说的准确点,是脑补出来了一条线索。

这些人认为,李水是楚人,后来又与项炼不清不楚,那么他受项梁指使,来咸阳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当日地蕈没有盘问出来,也许李水受过什么专门的训练也说不定。楚地多巫蛊,李水又是方士,身上有些奇怪的门道,很正常。

不仅如此,李水又自称,曾经在昆仑山巅见仙人。那么他必定去过匈奴之地。或许在那时候,他与匈奴有了一定接触。

继而这些王氏旧党又推测出来,李水身负项梁灭秦重任,觉得自身实力不够,不足以完成大事,于是干脆联合匈奴。

将来项梁在南方举兵,匈奴在北方入侵,李水在咸阳兴风作浪。则可以一举击溃大秦。

至于李水为什么会仙术。王氏旧臣认为。要么他曾经得到高人指点,学会了一些东西,然后谎称谪仙,来咸阳招摇撞骗。

要么,他真的曾经遇到过仙人,获得了一些传承。

无论是哪种情况,李水这个人都很危险,皇帝不应该给他任命官职,让他四处招摇,接触各色人等。

最好是将他杀了,以绝后患。当然了,如果皇帝对炼丹一事,依然抱有希望的话,不如定个三年的期限。将李水关在宫中,不许于任何人接触。三年内炼出仙丹,还他自由,炼不出来,那就是骗子,立刻坑杀。

这个建议不仅上奏给了皇帝,而且在朝臣之间,也广泛传阅。

李水知道之后,头上直冒冷汗:这些人可真够狠的啊。

老实说,王氏旧党的建议,简直是直击要害。

李水本来的打算,是经常给嬴政一些甜枣,让他看到希望,然后一年拖一年的拖下去。

拖到他寿终正寝,伏尧继位,自己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可如果嬴政真的将他关起来炼丹,那三年之后,必死无疑啊。

好在,嬴政看了王氏旧党的上书之后,只说了八个字: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李水听了这话之后,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嬴政还是很英明的,没有那么容易被小人蛊惑。

当时沙提烈在咸阳城嚣张跋扈,全靠着李水和李信,把匈奴人治得服服帖帖。这些嬴政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李水建议处以沙提烈宫刑,和沙提烈结下了大仇。若说李水勾结匈奴人,他是万万不信的。

王氏旧党的上书没有效果,李水安全之后,就开始反击了。

他托了吴越等人,也给嬴政上书,建议皇帝尽快清除王氏余党,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

这一次正好与嬴政的打算相一致,故而他动作很快,命于御使大夫冯劫,彻查王氏旧党。

数日之后,冯劫的彻查已经有了结果,王氏旧党,有很多官官相护、横行不法之事。

嬴政下令,将其中罪大恶极者,斩首示众,其余人等,或者罢官,或者降职,或者罚俸。

一时间,朝堂上震动不已。每一次朝议,总是会少几个人。

整个过程中,王翦和王贲,没有任何反应。

王贲被贬为庶人,想要做反应,也做不出来了。而王翦一直在家养病,身上只剩下爵位,也没什么话语权了。现在的他们,保持沉默,才是最安全的。

王翦保持沉默,可以理解,更诡异的是,赵高也保持了沉默。整个过程中,一点动作都没有,任由王氏旧党,被杀、被贬、被流放。好像他跟王氏旧党毫无关系似的。

赵成寻了个机会,悄悄的问赵高:“兄长,你为何不对王氏旧党施以援手?”

赵高淡淡的问道:“我为何要施以援手?”

赵成愣了一下,说道:“这些人,都已经投靠我赵氏了。现在兄长坐视不理,岂不是让他们寒心?”

赵高说道:“现在施以援手,陛下怎么想?你怕王氏旧党寒心,不怕陛下猜忌吗?”

赵成有点无语。既然兄长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当初为什么让自己东奔西跑,联络这些王氏旧臣?

那些日子,赵成又是登门拜访,又是大摆宴席,折腾的精疲力尽。

结果只用了这些人一次,只是暗中指使他们诋毁了李水一次。然后,这些人就已经覆灭了一半。

这结交朝臣,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啊,这代价也太大了。

赵高看他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这其中的门道,你不懂。当日我在宴会上,信誓旦旦,告诉王氏旧党,要尽力保住他们。你猜,他们信了没有?”

赵成说道:“当日那些人感激地涕泗横流,想必是信了。”

赵高又问道:“那你以为,现在他们还信吗?”

赵成摇了摇头:“定然不信。”

赵高呵呵一笑:“你说对了一半。那些被杀头,被免职,被逐出朝堂的人,定然是不信了。但是那些安然无恙,或者只是被罚俸的人,心中一定是相信的。他们肯定以为,是我悄悄向皇帝仅觐见,才保住了他们。”

赵成听的目瞪口呆:“好像,有点道理啊。”

赵高又说道:“留下来的这些人,虽然也是王氏旧党,但是他们手脚干净,绝少做横行不法的事。因此清算王氏,他们受到的牵连最少。这种人,我才能放心的用他们。”

“如此一来,我什么都不做。既可以消除皇帝的疑虑,又可以获得一批忠心的朝臣。而且皇帝还替我将其中的害群之马,全部剔除出去了。一石三鸟,岂不快哉。”

赵成听的心悦诚服,说道:“兄长真乃天人也。大秦有兄长这擎天之柱在,恐怕真要传递万世了。”

赵高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

数日后,王氏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小的可怜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星星的朝臣,但是这些朝臣,也自称和王氏没有任何关系了。

李水本以为尘埃落定,解决掉了王氏这个大毒瘤。

但是这一日在朝议的时候,他又被弹劾了。弹劾他的人,是王氏旧党,马凌暑。

李水都有点无奈,当日这家伙信誓旦旦,为了王氏颠倒黑白,为什么他还活跃在朝堂上?

其实马凌暑是因祸得福。

他当日在朝堂上那一番言论。彻底得罪了整个王氏。可以说,清算王氏旧党,就是因他而起。

因此,他已经被彻底孤立了。哪怕他投靠了赵高,赵高的那些人,也不待见他。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威胁的孤家寡人,嬴政也懒得理会。

冯劫在彻查的时候,发现马凌暑这人,除了对升官感兴趣之外,什么金银美女,一概无所取,竟然抓不到什么罪证。

于是乎,马凌暑就这样做了漏网之鱼。

李水看着他,心想:“你自己跳出来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马凌暑一副很光棍的样子,大声说道:“陛下,槐谷子勾结匈奴人,证据确凿请治其罪。”

嬴政对这个马凌暑也有点头疼,不耐烦的问道:“证据何在?”

马凌暑拿出来一份竹简,说道:“这上面,有十六名商贾亲眷的证词。证明槐谷子,在数月之前,逼迫一队商贾,命携带大量金银宝物,前往匈奴。臣认为,槐谷子在暗中资助沙提烈。”

“联想到近日咸阳城中的传闻,槐谷子恐怕真的与匈奴人有勾结。”

李水第一反应就是诬陷。我什么时候逼迫商贾送金银珠宝了?我这种人,一分钱掰成几瓣花,会送给沙提烈金银珠宝?

然而,当马凌暑开始大声诵读那份证词的时候。李水有点疑惑了:“这个吴通,听起来好耳熟啊,在哪见过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追杀吴通

马凌暑念供词的时候,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李水的表情。很快他就发现,李水一脸茫然,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

马凌暑心中冷笑了一声:“倒是好演技啊。不过没有用,我已经掌握确凿的证据了。”

马凌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赵高之外,没有任何人接纳他。就算赵高接纳他,也三令五申,要他秘密的做事,而不可以暴露他和赵高的关系。

这让马凌暑很受伤。官场上的大起大落,让他的心理有点变态,他很想扳倒几个大人物,证明自己的价值。

今天他要扳倒李水,明天要扳倒淳于越,后天……也许就是李斯,也许就是王绾,最后,甚至有可能是赵高。

马凌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念着供词。

这供词他已经烂熟于心了。实际上,这东西本就是他的手笔。

那几个商人亲眷,字都不认识,口述的乱七八糟。还是他润色了一下,写了下来。

现在证人就在他的府邸,如果李水不承认,他可以马上把人带上来,给李水致命一击。

暗通匈奴人,这可是与谋反相当的大罪。就算李水打出炼丹的旗号来,不死也得软禁。

马凌暑越想越得意。

正念的高兴,忽然李水说道:“哦,原来是吴通啊,那个四处贩卖奇珍的商贾,我想起来了。”

马凌暑有点无语,难不成你刚才还真的是忘了?

他把供词收起来,盯着李水,大声质问:“槐大人,那一队商贾,足足有数十条人命。你将他们逼上绝路,心中不愧疚也罢了,竟然还忘得一干二净?你还有没有人性?”

李水的手有点痒。

马凌暑却早有防备,见李水抬手,就向后面躲了躲。

李水有点无奈,看来自己打人耳光的习惯,已经尽人皆知了。

他淡淡的说道:“我何时将他们逼上绝路了?他们去和匈奴人做生意,明明是自愿的。我派人押送他们了吗?我大秦与匈奴,向来有互市,这吴通也曾经去过北方。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

马凌暑说道:“若是简单的互市,也不会有人告发你了。你为何逼他们去见沙提烈?为什么要让他们向沙提烈索要牛羊?”

“谁不知道,沙提烈对我大秦恨之入骨。谁不知道沙提烈出使大秦,你对他百般羞辱?”

“中原人见了沙提烈,本来就凶多吉少。再大肆索要财物,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槐大人,你是否暗中用他们的家眷做为要挟?逼着他们踏上死路?”

李水说道:“吴通肯去,并非受我要挟,是我答应与他做生意。至于他的性命。你放心,沙提烈不会杀他的,我给沙提烈写了一封信,让吴通带在身上。沙提烈看完信,必定将牛羊拱手送上,甚至会好酒好肉的款待吴通,并且将他安全的送回来。”

马凌暑兴奋的说道:“你给沙提烈写了一封信?沙提烈为什么听你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勾结?”

李水有点纠结,这事我能跟你说吗?你级别也不够啊。

沙提烈受宫刑,只有极少数的重臣知道。当日在场的,也就是李水、李信、奉常寺奉常、李斯王绾、赵高,五个人而已,即使是淳于越都不清楚内情。

这是大秦和匈奴之间的大秘密,一旦传扬的尽人皆知,沙提烈还怎么继承单于之位?

若将来的单于不是沙提烈,而是莫顿,那对中原可是莫大的威胁。

因此,李水没办法告诉朝臣,沙提烈受过宫刑,也不能说,沙提烈有把柄在大秦手上。

于是李水含含糊糊的说道:“事关重大,不该你知道的事,你不要乱打听。”

马凌暑冷笑道:“槐大人,你是做贼心虚,不敢正面回答了吗?”

李水苦笑着对嬴政说道:“陛下,我对大秦之忠心,陛下应该很清楚啊。”

嬴政确实很清楚,他也隐隐猜到了,为什么李水敢派人去索要牛羊,想必李水在信中威胁了沙提烈一番:得不到牛羊,就要公开受宫刑的事。

一边是牛羊,一边是单于大位。估计沙提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嬴政淡淡的说道:“沙提烈出使大秦期间,深深折服于我大秦的威德。槐谷子向他索要牛羊,他想必是会给的。”

朝臣顿时哗然,个个心中都在想:“这叫什么话?沙提烈折服于大秦威德,甘愿送上牛羊?有可能吗?”

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李信和李水这两个活宝。一个人提着剑,把匈奴人tuoguang了搜身。另一个靠着一杯仙酒,让沙提烈趴在地上学狗叫。

据驿馆的小卒说,当时沙提烈住在里面,每天都在痛骂。

这样一个人,会折服于大秦的威德?

淳于越摇了摇头,心想:“陛下深受槐谷子蛊惑,已经有些是非不分了。”

马凌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嬴政会这样回答。他想了想对,李水说道:“既然是去索要牛羊,为何吴通还要带着大量金银财宝?”

“你难道不是与那沙提烈串通好了。只要吴通一到。沙提烈便杀人越货,取了财宝,令匈奴人实力大增?”

李水无奈的说道:“我何时让吴通带着财宝去见沙提烈了?是此人自作主张,想要索要牛羊的同时,顺便与匈奴人做生意。商人重利,可见一斑。”

马凌暑说道:“吴通离开,也已经有数月之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该回来了。槐大人不是蠢人,应该能猜到。他是被沙提烈给杀了。现在又何必矢口否认,苦苦挣扎呢?”

李水说道:“也许没死,只是有事耽搁了而已。马大人,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等吴通带着牛羊回来的那一日,我要你的命,如何?”

马凌暑一愣,随后眼睛就眯起来了:“槐大人,又要赌命?既然槐大人这么有自信,下官就只好奉陪了。”

李水呲了呲牙,笑道:“我赌命,还从来没有输过,马大人好自为之。”

两人在朝堂上唇qiang舌剑的争论了一番,最后以赌命收场了。

一个月的期限,如果见不到匈奴人送来的牛羊。李水任凭马凌暑处置。

朝议结束之后,李信就把李水拉到角落中,笑眯眯的说道:“马凌暑怎么也想不到,沙提烈有把柄在你我身上。这一次,姓马的死定了。”

李水说道:“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吴通身上。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有回来,也许真的出事了。”

这个年代,出一趟远门,真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疾病、土匪、大风雨……每一样都可以要了人的命。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问李水:“你打算怎么办?”

李水说:“我再给沙提烈写一封信,另外派人送去。总不能两拨人都出事了吧。只要牛羊到了,无论是谁带回来的,我的赌约都算是赢了。”

李信说道:“放心,我从军中挑选几个人,一定把信送到。”

李水和李信商议了一番,就去找人了。

而赵高和赵成,也在府中商议。

赵成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槐谷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居然要和马凌暑赌命。”

“沙提烈,凭什么给他牛羊无数?我看这一次,他是在劫难逃了。”

赵高摇了摇头,说道:“在朝堂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或许槐谷子靠着这件事,真的能赢了赌约也说不定。”

赵成纳闷的问道:“什么事?”

赵高低声说道:“当日沙提烈保住了性命,但是并非没有受到刑罚。其实他受罚了。”

赵成好奇的问道:“什么刑罚?”

赵高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现在要商议大事,总藏着掖着,也没有办法商议。

于是赵高低声说道:“宫刑。”

赵成下意识的向赵高的胯下看过去。

赵高顿时大怒。赵成连忙把目光收回来,一脸歉意。

赵高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罢了,罢了,自己的胞弟,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赵成岔开话题,说道:“莫非在那封信中,槐谷子威胁了沙提烈一番?”

赵高点了点头:“想必是如此了,沙提烈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肯定会奉上牛羊的。”

赵成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这一场赌约要输了。马凌暑死了就死了,倒无所谓。只是失去了一个扳倒槐谷子的好机会。”

赵高长叹一声,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如果这一次槐谷子输了,起码可以将他软禁起来。三年之后,就算他能炼出仙丹。朝中的情况也已经翻天覆地,他无能为力了。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赢了这场赌约。”

赵成眉头紧皱,说道:“想要赢,难啊。除非吴通死在半路上。”

赵高说道:“你立刻派一个可靠的人,去深入匈奴,追杀吴通。”

“这个人,必须武艺高强,能确保在北方不被抓住。还要对大秦忠心耿耿,不能投降匈奴。还要对槐谷子恨之入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必须与我赵氏没有关系,一旦出了事,不能连累到我们。”

赵成为难的说道:“这种人,很难找。”

赵高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不难,咸阳城中,就有一个。”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烤了他

月黑风高,赵成提着灯笼,独自来到了一条小巷深处。

这里安静得很,空无一人,如果小声交谈,不会有人知道的。当然了。如果自己被灭口的话,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想到灭口,赵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有点害怕,可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这些年,他义无反顾的做了很多事,把自己变成了赵高手中的一把刀。

赵高负责指挥,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他赵成干的。

没有别的原因,就希望将来赵高功成名就,可以将一切权力、富贵,遗留给自己。

毕竟,自己这位长兄没有生育能力,他的一切,要么传给赵成,要么从赵成的子孙之中,过继一个孩子,作为养子。

无论是哪种情况,赵成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在打拼。因此他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而赵高也对他极为信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放眼整个天下,大秦还有这样和睦的兄弟吗?

有时候赵成会庆幸,幸好赵高受了宫刑,否则的话,赵高的一切,哪有自己什么事?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被他深深的埋在心中,从来不敢示人罢了。

赵成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巷子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赵成连忙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中的灯笼。

巷子外面的人顿了顿,然后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赵成把灯笼举起来,照亮了自己的脸,然后微笑着说道:“是我。赵成。”

来人似乎有点意外,说道:“原来是赵氏。”

赵成说道:“王贲将军,别来无恙。”

没错,赵成要等的人,就是王贲。赵高谋划良久,要派遣到北方追杀吴通的人,也是王贲。

按照赵成原本的打算,派人秘密的接触一下王贲,透露出追杀吴通的消息,也就可以了。自己不用露面,也不用暴露身份。

毕竟当初王氏落难,赵高没有施以援手,事后又收拢了王氏旧党。万一王贲怀恨在心,对自己不利,那就糟了。

但是赵成思量一番。还是打消了这种想法。王贲是一头猛虎,即便猛虎病了,那也是虎威犹存。

自己连个面都不露,就让王贲去卖命,这是不可能的。甚至会激怒王贲,到那时候,一切都会适得其反。

于是赵成派人给王贲送了一封信,和他约好了。三更时分,在这小巷子里面见面。

信没有署名,但是措辞很谦卑,为了保证王贲会来,赵成在信中明言,自己有为王离报仇的办法。

王贲将手中的剑缓缓地插入到了剑鞘之中,幽幽地说道:“我还以为,是槐谷子和李信,故意诓骗我出来,要斩草除根。我今日本来做好了大杀四方的准备。”

赵成看了看王贲的剑,有些后怕,幸好自己刚才主动照了照脸,否则的话,也许王贲就一剑劈下来了。

赵成说道:“看来王将军,对槐谷子是恨之入骨啊。恰好如今有个机会,可以置槐谷子于死地。”

王贲抱着胳膊不说话。

赵成接着说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王将军恐怕还不知道。那槐谷子,又与人赌命了。赌一个月内,沙提烈会送给大秦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若期限到了,见不到牛羊。槐谷子重则身死,轻则软禁炼丹,再不见天日。”

“陛下似乎很信任槐谷子,认为他有这大神通,可以让沙提烈俯首帖耳,甘愿送礼。”

王贲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怎么可能,沙提烈恨大秦入骨,岂会送来牛羊。槐谷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赵成低声说道:“槐谷子与沙提烈之间,似乎有什么密谋。这牛羊,或许真的会送过来。”

赵成没有说沙提烈受宫刑的事,毕竟这种事实在是事关重大。如果自己说漏了嘴,搞得人尽皆知。皇帝必定勃然大怒,到时候整个赵氏都要遭殃。

赵成没有说实话,王贲却自己脑补了一个理由,说道:“我近日听到一些传言,说当日沙提烈本来要被处死,是槐谷子将他救了下来。沙提烈临走的时候,槐谷子甚至和他依依惜别。”

“难道说,沙提烈收买了槐谷子?这一次,他甘愿送来牛羊,帮助槐谷子装神弄鬼,获得陛下的信任。将来槐谷子就可以搅乱大秦,给匈奴人制造入侵的机会?”

赵成听得眼睛一亮,说道:“想必就是如此了。”

他忍不住赞叹:“这王贲,很有些想象力啊。”

王贲问赵成:“所以,你所谓的杀槐谷子的办法,是什么?”

赵成说道:“咸阳城有一个名叫吴通的商人。此人是槐谷子的使者。身上带着给沙提烈的信,去取牛羊。”

“我恳请将军,带上一些人马,偷偷出关,在关外斩杀吴通。只要一个月后,牛羊到不了大秦,槐谷子必输无疑。”

王贲不答。

赵成又恭维道:“这件事,除了将军之外,再无其他人能做成了。”

“匈奴之地,物产贫脊,人烟稀少。即便纵马疾驰,也往往三两日见不到人。更不要说,在草原与大漠之中,寻找一队小小的商贾了。”

“要做成这件事,非得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不可。可是……可是……”

王贲冷冷的一笑:“可是,大秦的将军,皆有军务在身,不可能偷偷出关。唯独我王贲,被贬为庶人,整日在家中闭门不出。即便是离开一个月,也无人知道。是吗?”

赵成干笑了一声,说道:“此事若能做成,将军大仇得报,何等快意?而朝中少了槐谷子掣肘,家兄也可以从容布置,争取早日令将军官复原职。”

“毕竟……王氏与胡亥公子,有血缘之亲,而家兄又是公子之师。本就是一家人啊。”

王贲淡淡的说道:“确实是一家人啊。赵高将我王氏旧党,全部收拢麾下。可见我王赵两家,关系匪浅。”

赵成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贲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不过,这次确实是杀死槐谷子的天赐良机。这件事,我接下了。”

赵成大喜,连忙说道:“人马、盘缠,我已经帮将军备好了。将军出关的时候,可以走……”

赵成还没有说完,就被王贲打断了。

王贲淡淡的说道:“我王氏虽然备受打压,可在军中,多少还有些根基的。几千人的兵马,能凑出来。至于出关的路径,也不劳赵大人费心了。”

随后,王贲握着剑,转身离开了。

赵成等王贲走远了,这才提着灯笼,缓缓地向自己的宅邸走去。

“王氏三代为将,在朝堂中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了。可是在军中,依然有些威望啊。不过,这种威望,也正在消散。三五年内,如果王氏不能重新振作的话,军中也不会再认可他了。”赵成一路走,一路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赵氏前途光明。

这一夜似乎很短,天很快就亮了。

天亮之后,有两拨人,骑着马出了咸阳城。

一拨人是李信派出去的信使,另一拨人,是乔装打扮之后的王贲。

在出城的时候,这两拨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形迹可疑。

不过他们没有交流,迅速的分道扬镳了。不同的将领,出关的路径也是不一样的。

…………

匈奴,单于王庭。

最近头曼单于很高兴,因为沙提烈自从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雄主了。

以前沙提烈极好饮酒,为了喝酒,耽误了不少大事。可是出使了一趟大秦,他看见美酒,便厌恶的要命。后来更是滴酒不沾了。

以前的沙提烈,也极好美色。每晚都要将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做出来不少荒唐事。可现在,他对女人根本不假辞色。正眼看都不看一眼。

有时候头曼单于甚至故意试探沙提烈,让美貌的女子伺候沙提烈就寝。

整整一个晚上,沙提烈和衣而睡,不为所动。

对此,沙提烈解释说,他在中原饮了仙酒,忽然间就开窍了。什么美酒、什么女人,他都完全不动心。

他每日所想的,只是征服天下,夺取中原河山。将大秦的千万亩良田,都变成匈奴人的牧马场。

头曼单于兴奋异常,几乎是见人就吹嘘,说沙提烈此子,必定可以将匈奴发扬光大。

以前沙提烈就受到头曼单于的宠爱,只是他做事有些荒唐,一些匈奴贵族,是倾向于更加靠谱的冒顿的。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倒向了沙提烈。

就在沙提烈风头正劲的时候,有一队商贾到了匈奴王庭。正是李水派出来的吴通。

吴通这一趟,带了很多金银珠宝。一路上和匈奴不同的部落做生意,收获颇丰。

但是赚的钱越多,他就越向往与李水做生意。

那个卖酒的王老实,自从得到李水的买卖之后,已经身价亿万了。而吴通本就是大商人,若能与李水合作,那一定会富可敌国。

于是他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冒险到了单于王庭。

沙提烈听说有秦人商旅来了,顿时拔出腰间弯刀,要找吴通试试刀。

吴通听说过李水和沙提烈的恩怨,对这一趟本来就战战兢兢。现在看到沙提烈提着刀走过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下意识的,他就想逃跑,可这里是单于王庭,他能逃到哪去?

生死关头,吴通忽然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李水告诉过他,若遇到了沙提烈,就说是槐谷子的使者,可以保住一条命。

反正现在也凶多吉少了,吴通就死马当活马医的喊了一句:“大王,我乃槐谷子使者。”

沙提烈果然停下手来了。

吴通极为庆幸的拍了拍胸口:“还真有用?”

而沙提烈,则快要把刀柄捏断了:“槐谷子的使者?这么简单杀了他,不够解气。我要烤了他,食其肉,饮其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匈奴败家子【六月的猎人捧场的2000起点币加更2/2】

这一瞬间,沙提烈已经想清楚了,怎么给吴通放血,怎么将他大卸八块,怎么把他放在火堆上烤。

毕竟现在的沙提烈,对酒没有兴趣,对女人也没办法有兴趣。唯一能做的,就是研究吃了。

吴通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偷眼去看沙提烈的表情,然后就有点疑惑,他弄不清楚沙提烈现在的心思。

吴通是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有时候和人交谈一番,甚至能猜出来对方的底价是多少。

可是今天这沙提烈,表情就有点奇怪了。

看起来有点恼怒,有点激动,可是又有点垂涎三尺。

“他和槐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朋友?不像啊。是仇家?也不太对。”吴通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他决定还是速战速决,早日完成任务再说。取了牛羊,马上就走,回到中原心里才能踏实。

于是吴通说道:“槐大人派小人来,是希望大王能早日兑现承诺。送上良驹千匹,牛羊无数。”

沙提烈听完这话,心想:“罢了,无论这吴通怎么吃。先把他宰了再说。”

随后,沙提烈又把刀举起来了。

吴通一见这架势,一颗心顿时一沉:“完了,彻底完了。”

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掉头向外面跑。

结果刚跑出去,就看见头曼单于,带着一大群匈奴贵族来了。

吴通欲哭无泪,干脆闭上眼睛,静静的等死。

这时候,有一双大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是头曼单于粗犷的笑声:“哈哈哈,你就是秦人使者吗?听说我儿沙提烈,在你们中原备受礼遇。如今你到了北方,我也不能失礼啊。”

吴通惊讶的睁开眼睛,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纳闷的想:“备受礼遇?匈奴人的风俗好奇怪啊。被迫脱了衣服搜身,趴在地上学狗叫,算是礼遇吗?果然蛮夷之人,不可理喻啊。”

这时候是,沙提烈已经追出来了。听到头曼单于的话之后,沙提烈微微一愣,又把刀收回去了。

他笑眯眯的对吴通说道:“是啊。我在中原,备受礼遇。你到了北方,我可要好好招待啊。”

沙提烈一边说,一边朝吴通瞪了瞪眼,那意思很明白,只要吴通有一句话说的不对,马上人头落地。

吴通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不是匈奴人风俗奇怪,是沙提烈这家伙没说实话。

这也难怪,谁在外面干了那么丢人的事,也不会说实话。

吴通眼珠一转,说道:“当日大秦迎接左贤王的盛况,小人是亲眼目睹的。如今已经时隔数月,可那一日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啊。”

“小人记得,当日有数十万人秦人百姓,洒扫街道,黄土铺地,自咸阳城以外三百里,以锦缎为屏障,极尽奢华。”

“左贤王入宫之后,皇帝亲自大摆宴席,文武群臣,公子王侯,无不作陪。那一日,皇帝将舍不得用的金杯都拿出来了。将珍藏了三千年的美酒也取出来了。”

“左贤王酒到杯干,技惊四座。秦人与左贤王,相见恨晚,宾主尽欢啊。”

“唉,左贤王在大秦享受的礼遇,可谓是空前绝后啊。左贤王走后,大秦上至文臣武将,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想念左贤王。”

“秦人每每提及左贤王的雄姿,都要情不自禁向北望去,双目流泪,叹息不已。可恨不能与左贤王为同乡,时时相见啊。”

头曼单于听的满面红光,身后的那些匈奴贵族,个个羡慕不已,纷纷表示,自己也想去大秦出使一趟。

沙提烈则有点纳闷:“此人真的是使者?为什么说起话来,这么夸张?”

他倒不知道,吴通是夸张惯了。不夸张,那些货物怎么卖出去高价钱?今日只是小试牛刀而已。

头曼单于兴高采烈的将吴通拉到了大帐之中,摆上来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肉,又命最美丽的女奴载歌载舞。

吴通看的哭笑不得:“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和我大秦没办法比嘛。”

但是他嘴上还是恭维道:“多谢单于盛情,小人今日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啊。”

头曼单于微笑着说道:“我听闻,你是槐谷子使者。这位槐谷子,便是那位拥有仙酒的神人吗?”

吴通说道:“正是。”

头曼单于又问道:“这位槐谷子派你出使匈奴,可有什么事吗?”

吴通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槐谷子命小人,来取良驹千匹,牛羊无数。”

沙提烈听他这么说,牙齿咬得咯咯响。

吴通也有点无奈,我还能怎么样?我被槐谷子给骗过来,还能怎么样?

今天如果沙提烈要杀自己,无论怎么卑躬屈膝,都是一个死。

如果头曼单于要保住自己,那倒不如试探一下。万一能侥幸将牛羊带回去,就可以和槐谷子做生意了。

槐谷子这人,确实卑鄙。不过……自己赚的是钱,干嘛和钱过不去呢?以后防着他点就是了。

吴通这人,也确实胆子大,有点舍命不舍财的意思。他就看准了头曼单于对秦人有好感,所以才提出了这个要求。

吴通说了要牛羊的话之后,就直勾勾的盯着头曼单于。

果然,头曼单于没有生气,只是好奇的问道:“槐谷子,为何索要牛羊?莫非中原闹了饥荒?”

吴通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这头曼单于,对秦人印象不错,无论是真的亲近,还是因为轻视,至少不会像沙提烈那样,大开杀戒。

过一会坐地起价,就地还钱。牛羊能要来就要,如果单于实在不想给,也就别强求了。

现在头曼单于询问原因,吴通忽然发现自己答不上来了。

也对啊,好端端的,跟人家要牛羊,人家凭什么给?

来的时候,槐谷子也没说原因啊。只是说,自己只要提起槐谷子的大名,沙提烈一定满口答允。

忽然,吴通想起来,槐谷子有一封书信,在自己身上。

他连忙在怀中掏了掏,拿出来了一块锦帛,说道:“槐大人,有书信在此。是给左贤王的,想必里面有原因。”

书信是给左贤王的,可头曼单于在这里,自然是要交到单于手中了。

把书信交出去的事后,吴通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傻事。

这书信,应该先看看内容再交出去啊。毕竟槐谷子这人,实在是不靠谱。

他有点担心,万一槐谷子在里面对匈奴破口大骂,自己就完蛋了。

他紧张的盯着头曼单于,看见头曼单于展开书信之后,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吴通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呼……吸……呼……吸……

吴通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忽然,单于抬起头来,朝吴通微微一笑,说道:“此处人多,传阅不便。不如请你念一遍吧。”

吴通接过书信,忽然间就明白过来了。这些匈奴人,不认识中原文字。

“哈哈哈哈,一群蠢猪。”吴通激动之余,在心中肆意的吐槽起来了。

书信中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槐谷子真的在里面骂了匈奴人也没关系。吴通可以信口开河,随便吹嘘匈奴人几句嘛。

他打开书信扫了一遍,没有看到什么侮辱性的字眼,顿时松了口气。

吴通清了清嗓子,念道:“沙兄,见信如晤。”

头曼单于纳闷的问道:“这沙兄,是何人?”

吴通想了想,说道:“想必槐大人认为,左贤王姓沙。”

匈奴人都哈哈笑起来了。沙提烈就是姓沙吗?何其可笑。

“秦人真是蠢笨如猪啊。可惜这样一群软弱无能的笨蛋,却占据着温暖的中原之地。”不少匈奴贵族,都在心中吐槽。

吴通接着念道:“咸阳城一别,愚弟日日思念。以致食难下咽,夜不成寐。近日愚弟时常想起,与沙兄共饮仙酒之情景。何其畅快?”

沙提烈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共饮仙酒?又想看我出丑吗?这槐谷子,真是欺人太甚。”

吴通接着又念道:“不知沙兄可还记得,你、我、刘二,共同登华山,为单于大人祈福。”

沙提烈一听刘二这个名字,顿时胯下一紧。

头曼单于好奇的问道:“这刘二,是何人?”

吴通也有点纳闷,心想:“刘二?咸阳城中叫刘二的,我只认识一位。他是咸阳城最好的刀手。整天背着一套小刀,帮人yan牛马。当然,有时候也阉人。槐谷子还认识这种人?他们去过华山?”

头曼单于见吴通沉吟不语,又问了一遍:“这刘二,是何人?”

吴通支支吾吾的说道:“这刘二,乃咸阳城中一奇人,小人身份卑微,与他接触的不多。”

头曼单于点了点头。

吴通接着念道:“当日在华山之巅,沙兄为单于祈福,为大匈奴祈福。祝单于长命百岁,祝匈奴万世永昌。”

“为表诚意,沙兄向上天供奉大三牲,猪头五千个,羊头五千个,牛头五千个。又供奉小三牲,整鸡五千只,整鸭五千只,整鱼五千条。”

“又设美酒五千坛。一千坛洒在华山顶上,一千坛洒在华山脚下。一千坛洒在渭水河畔。一千坛浇灌华山草木。一千坛众人同饮之。天、地、人,山川、河流,草木。同享沙兄祭酒。”

“当日祈福盛况,真是空前绝后,愚弟叹为观止,心驰神往。沙兄对单于之忠孝,远超中原先贤。”

匈奴贵族都听傻了。一方面觉得沙提烈手笔真大,猪头和美酒都是论几千坛算的。一方面又觉得浪费,这么多美酒,绝大部分都洒在山上了?不过,反正花的是秦人的钱,无所谓。

头曼单于却很欣慰的对沙提烈说道:“吾儿还为我祈福了?”

沙提烈还在想着刘二的事,听到单于问话,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我希望父亲身强体健。”

头曼单于感慨道:“吾儿孝顺啊。”

吴通接着念道:“沙兄这一场祈福,壮则壮哉。然而,却耗费甚巨。当日大小三牲,醇酒美食,皆刘二出资置办。”

“当时沙兄曾明言,回到匈奴之后,必然偿还刘二。愚弟亦在一旁为沙兄作保。刘二这才拿出钱财,做了这一场祈福。”

“然而,沙兄想必贵人多忘事,回到北方之后,再无音讯。刘二寻不到沙兄,便来寻我。索逼甚急。”

“愚弟已经变卖家产,偿还刘二。然而依然差了数千万钱。故而腆颜向沙兄借良驹千匹,牛羊各万,以补足其数。万望沙兄不要推辞,愚弟已走投无路。”

匈奴贵族,彻底傻了。借钱办的祈福?这可真是败家子啊。

头曼单于有些呆滞的看着沙提烈:“这……这……”

沙提烈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后面是这种内容,刚才就不承认了,直接说槐谷子胡说八道好了。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头曼单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吴通又干巴巴的念道:“刘二此人。小肚鸡肠。已然给愚弟定下期限。三月之内,无法还钱。便要大肆宣扬,说槐谷子言而无信,与禽兽何异?说沙提烈欠债不还,禽兽不如。”

“愚弟身份卑微,不在乎虚名。然而沙兄贵为匈奴左贤王。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吴通乃是刘二内弟……”吴通念道这里,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里还有我?”

他抬起头来,看见匈奴人都面色不善,朝他喝道:“继续念。”

吴通只好哭丧着脸念道:“吴通乃刘二内弟。沙兄万万要忍耐一番,莫要伤害他。否则刘二必然大肆宣扬沙兄禽兽不如,到那时候,伤尽脸面,悔之晚矣。”

单于勃然大怒,伸手砸了旁边的酒坛,大声喝道:“我匈奴人,劫掠为生。欠债是什么东西?还钱是什么东西?脸面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来人,将这使者斩了。”

吴通快吓尿了。他瘫坐在地上,只有一个念头:“这槐谷子,真是又损又坏啊。骗自己来匈奴送死也就罢了,还要把这过程弄得一波三折的。刚来的时候,直接被杀多好啊,给了希望又让人绝望,很痛苦啊。”

吴通正在等死,沙提烈却站起来了,说道:“父亲,此人不能杀。”

单于说道:“吾儿放心。你在中原欠了钱,不算什么。大不了,我给你几万兵马,攻破咸阳城,将那刘二杀了也就是了。”

沙提烈听得满头大汗,拦住单于说道:“父亲,万万不可冲动啊,此事从长计议。”

单于没有听出来槐谷子信中的弦外之音,他是听出来了啊。

那槐谷子,一直刘二刘二的,分明是在提醒他,受宫刑的事,是一个把柄。若不能满足他的要求,那宫刑这个秘密,就要宣扬出去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有完没完

吴通刚刚来到单于王庭的时候,沙提里跃跃欲试要杀了他。头曼单于却客客气气的,对他很友好。

没想到短时间内,一切都反过来了。头曼单于喊打喊杀,沙提烈却拼命的拦着。

最后头曼单于气喘吁吁的停下手来了。他不是不想杀吴通,而是杀不了。

有沙提烈在这里反对,其他人都不敢朝吴通动手。他这个单于只能亲自动手把刀。可是他又被沙提烈给拦住了,而且沙提烈这小子力气太大了。

沙提烈,自从受了宫刑之后,每天精力过剩,生活很规律。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只好早睡早起,舞qiang弄棒,打熬力气。

头曼单于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膂力强劲,有点勇士的意思。

头曼单于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对沙提烈说道:“为何护着这秦人?即便是刘二在咸阳诋毁你,那又如何?我匈奴人,不会在意。”

匈奴人时常劫掠中原,沙提烈欠了秦人的钱,赖账不还。匈奴人不但不会觉得羞耻,反而觉得自己的左贤王很有本事。

但是,沙提烈心中清楚,刘二要宣扬的,绝对不是欠钱的事,而是受宫刑的事。

于是沙提烈绞尽脑汁的想理由,怎么把吴通给保下来。

紧急关头,他那可怜的智商终于爆发了一下,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于是他指着吴通说道:“快说,为何本王不能杀你。”

沙提烈有点得意,本王智商不够用,你这个狡猾的秦人总能想理由来吧?

吴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想个理由,想个匈奴人不能杀我的理由?匈奴人不怕丢脸,欠债不还坏名声的理由是不能用了。不过……这些匈奴人似乎有攻打大秦的意图,我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吴通做出一副舍生忘死的表情来,说道:“吴某身死,固然微不足道。然而坏了单于夺取天下的大事,那就不妙了。”

头曼单于有点纳闷:“杀你一个无名小卒,与夺取天下有什么关系?”

吴通说道:“我大秦百姓,自从见识到左贤王的风采之后,那是倾慕不已啊。只恨自己生错了地方,没有出生在北方,出生在左贤王治下。”

“如今左贤王的威德,在大秦那是如日中天,堪比尧舜。若将来左贤王有意,可以亲率一支兵马,叩关大秦,到那时候,大秦各郡各县,必定望风而降啊。”

“不仅要降,而且要真心拥戴左贤王。到那时候,匈奴便是中原之主。每日穿丝绸,饮仙酒,听歌姬吟唱,那声音袅袅不绝,绕梁三日。观舞姬跳舞,细腰不堪一握,肌肤bainen胜雪。”

说到激动处,吴通自己都开始咽口水了。

而匈奴贵族,个个听得心跳加快,有几个火气旺的,差点流出鼻血来。

紧接着,吴通又叹了口气,说道:“然而,若是杀了在下。我姐丈刘二,必定在咸阳城内,大肆宣扬。不出三日,咸阳、关中、乃至整个大秦,都会知道此事。”

“中原人最重信义。若知道左贤王欠债不还,必定大失所望。到那时候,匈奴大军再来,秦人恐怕就要抵抗了。”

“于是乎,大战一起,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中原能不能攻打下来,暂且两说,匈奴必定元气大伤啊。若东胡趁机攻匈奴,后果不堪设想啊。”

匈奴贵族,都听得连连点头。

吴通说道:“所以,用良驹千匹,牛羊各万,换取整个大秦天下。这买卖很划算啊。只要左贤王如约将牛羊送过去,秦人听说之后,必定大加赞赏。认为左贤王是守信之人。到那时候,恐怕不用匈奴起兵,大秦的郡守,自己就打开城门来归降了。”

头曼单于看向沙提烈,有些犹豫的问道:“秦人,当真如此倾慕我匈奴?可为何在边关,两方屡屡发生摩擦?”

沙提烈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个吴通,讲话也太夸张了。父亲又不是白痴,已经生了疑心。”

吴通也看出来有点不对,连忙咳嗽了一声,说道:“单于此言差矣。秦人倾慕的,并非匈奴。而是左贤王。若左贤王入主中原,秦人是大为欢迎的。若换了旁人嘛……嘿嘿。”

头曼单于一听这话,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就对上号了。

沙提烈也松了口气,偷眼看了单于一眼,发现父亲似乎对自己更加满意了。他不由得心中激动:这个单于之位,好像是稳了。

吴通趁热打铁,又说道:“今日单于交出良驹千匹,牛羊各万,为左贤王买一个贤名。来日匈奴入主中原,随时可以寻个罪名,杀了刘二,将牛羊收回来。”

“这样算起来,是刘二白白帮着大王养了几个月的牛羊啊。大王反而省了粮草,真是大大的赚了。”

头曼单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忍不住说道:“幸好有先生一番妙论啊,否则,我倒差点误了这天赐良机。”

吴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嘿嘿的笑起来了。

头曼单于很快吩咐人,去凑了良驹千匹,牛羊无数,送给了吴通,命他立刻带回咸阳,交给刘二,万万不可误了左贤王的名声。

吴通自然是满嘴答应。

单于王庭,这是是非之地啊。吴通也没胆子继续留在这里了,夜长梦多,还是赶快溜吧。

他带着自己的人,赶着牛羊,一路向南方走去。

沙提烈看着吴通的背影,心中感慨:“这个使者,倒是好口才啊。我起初的时候,看此人说话夸张,满脸市侩,以为是一个商贾。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此人恐怕是一个高明的说客,故意伪装成了商贾。难道,这就是中原有名的纵横家?”

等吴通走远了之后,头曼单于忽然一拍大腿,叫道:“糟了,糟了,误了大事。快,快召集一支兵马来,立刻追赶秦人使者。”

沙提烈听得脸色发白,紧张的问道:“父亲,这是为何啊?”

头曼单于说道:“他那队商贾,只有几十人。却带着这么多牛羊,万一东胡得到了消息,去劫掠他们怎么办?快带一队人,沿途保护,直到他们入秦为止。”

沙提烈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选了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带了三千兵马,去追赶吴通了。

送走了吴通这个瘟神,沙提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经过吴通这么一闹。父亲知道了自己的孝心,还对自己在大秦的威望深信不疑。

这下一任单于,一定是自己的了。

沙提烈很兴奋,于是想庆祝一下。可是……怎么庆祝呢?

他现在看见美酒,就想起来仙酒,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他现在看见美女,就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罢了,还是研究吃吧。

沙提烈一脸阴沉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头曼单于看着爱子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悲不喜,沉稳大气。这个儿子,好!”

吴通一路由匈奴人护送着,慢慢的向大秦走去。而这个贪财的家伙,离开了单于王庭之后,倒不着急回去了。而是绕了一点远,去附近的匈奴部落,做了一些生意,又狠狠的赚了一笔。

与此同时,李水派出来的第二波使者,已经到了单于王庭。

这些使者都是李信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身体强壮,精明干练,而且多年在边关征战,熟悉匈奴地形。

这些人就是来送信的,与吴通沿途做生意,走走停停不同,他们骑着快马,昼夜飞奔。

因此第二波使者出发的时间虽然晚了,但是却和吴通前后脚到了单于王庭。

头曼单于听说大秦又来使者了,顿时有些意外。

吴通给他的印象很好,于是他又亲自出账迎接。

使者从身上拿出来书信,说道:“大秦谪仙、右庶长、仙室令、博士、槐谷子大人,特令在下前来拜见左贤王。”

头曼单于笑的乐不可支:“这么多人派你来的?吾儿在大秦,果然有威望啊。”

使者咧了咧嘴,把书信递过去了。

头曼单于说道:“罢了,你替我念一下吧。”

使者打开书信,念道:“沙兄,咸阳一别,甚是想念。别来无恙呼?愚弟仍然时时记起,当日在钟南山巅,沙兄为头曼单于祈福,为大匈奴祈福的盛况。”

“当日你、我、协同刘二。在钟南山上,向天祷告。沙兄摆下太牢,猪头五千个,牛头五千个……”

头曼单于都听傻了,缓缓地扭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沙提烈:“你……你还在钟南山祈福了?”

沙提烈恨不得把槐谷子给劈了:“这特么的,还有完没完?”

不过想想宫刑的威胁,沙提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低头说道:“我……我听说钟南山,时常有仙人出没。在那里祈福,比较灵验。”

周围的匈奴贵族都劝单于说道:“罢了,这些牛羊,就让中原人替我们养几个月罢了。省下不少草料,有什么不好?”

头曼单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人去准备牛羊了。

沙提烈看着南方,有点欲哭无泪。这个槐谷子,真是贪得无厌啊,一日之内,就来了两拨人。

一次两次,还能糊弄过去,这时间长了,可怎么办呢?今天华山,明天钟南山。中原大大小小的山峰,可是有成千上万座啊。

其实……沙提烈是冤枉李水了。李水写信的时候,根本是忘了上次写的哪座山,所以随口编了一个钟南山。

如果李水认真一点,照样写上华山,也许沙提烈就可以解释,那是同一次祈福了。

不过……没办法,事已至此,也只能怪沙提烈运气不好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养寇自重

草原深处,王贲勒住了马。他已经打听到吴通的线索了。

从进入匈奴控制的地方开始,王贲就在四处打探。他们走了很多匈奴人的部落,发现吴通这伙人的路线,实在是匪夷所思。

曲曲折折,歪歪扭扭,有一次甚至绕着匈奴王庭转了几个圈子。

这让王贲觉得,这个吴通,恐怕真的不想去见单于,否则的话,路线不会表现的这么犹豫。

现在,他已经埋伏在了吴通回来的路上。

其实匈奴有大片大片的不毛之地,这些地方,根本无所谓道路。

但是水源总是固定的,几个水源点串联起来,总能大致标出来一条条的路线。

王贲将手下的兵马分了出去,埋伏在了三条路上。一旦发现吴通,立刻飞马报信,然后将他斩杀。

吴通带着几万牛羊,肯定走不快。

分兵的时候,王贲特地嘱咐他们,要假扮成东胡人。

那些士兵都有些为难。大家放下锄头是农民,拿起刀剑来是士兵。这两个身份可以切换自如。可打扮成东胡人,有点麻烦啊。

王贲说道:“这很简单,华夏左衽,蛮夷右衽。尔等将衣服换个方向穿在身上便可以了。然后打散了头发,随意捆扎在脑后。”

将士们说道:“然而,东胡人有诸多习惯,我等恐怕无法装的太像,时间一久,必定被人识破。”

王贲说道:“不必装的太像,只要似是而非即可。尔等甚至要刻意营造出一种,是东胡人扮成了中原人的感觉。”

“这样一来,我等杀了吴通,驱散了牛羊。匈奴人便会去怀疑东胡人。免得消息传回大秦,槐谷子怀疑我们。”

众将领都心悦诚服的说道:“将军神机妙算,槐谷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王贲笑了笑,忽然又想起王离来了。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罢了,你们去吧。”

于是众人带着本部兵马,都悄悄的走了。

王贲带出来的,也就一千人而已。这一千人,还是分批出来的,否则的话,目标太大,早就被察觉到了。

现在一千人被分成了三波。每一波也就三百人。

三百人不多,但是杀几个商人,也足够了。

将众人都安排好了之后,王贲就下马,坐在草地上,开始喝自己带来的酒。

旁边一个小将说道:“父亲,如今我王氏岌岌可危,如何是好?即便杀了槐谷子,恐怕也无济于事。”

王贲看了看身边这人,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他的庶子,名叫王恒。

这王恒,是一个女奴生下来的。当时王贲不过是一时酒后乱性罢了。

那女奴的地位很低,王恒的地位,自然高不到哪去。这些年王贲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不喜欢王恒,但是王离已死,王氏总要找一个接班人,这次来到匈奴,王贲也要找一个帮手,于是选中了王恒。

王恒十八岁,身体还算健壮。其他的儿子,要么文质彬彬,要么年纪幼小,不适合这趟匈奴之行。

当然了。王贲选中王恒,倒也不是要他继承家业。更多的,是考察一番。如果他不合格,那就趁早放弃,自己好去考察别人。

换而言之。王贲寻找接班人,用的是排除法。这王恒,他是打算第一个排除掉的。

先入为主的讨厌,让王贲这一路上看王恒都不太顺眼。

现在听王恒问话,王贲就心烦意乱的反问道:“那么以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父亲话语中的焦躁不安,王恒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这些年在王氏的人情冷暖,早就把他的一颗心磨练得无比敏感。

但是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拼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把早就想好的答案说了出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若六国未灭,天下未定,陛下岂会如此?”

“王氏之危,固然因为我王氏树大招风。固然是因为槐谷子屡进谗言。而最重要的,是天下大势,已然发生变化。这才是重中之重。孩儿斗胆说一句,即便没有槐谷子,陛下在平定天下之后,下一步也会打压武将。”

王贲有些意外的看了王恒一眼,心想:“此子,倒也有一点小小的见识啊。”

王恒接着说道:“若想要我王氏东山再起,杀了槐谷子没有用,交好赵高同样没有用。”

王贲问道:“那你以为,什么有用?”

王恒看了看周围,其他人都坐的很远,这才放下心来,低声说道:“养寇自重。”

“上次项炼一事,父亲已经派出去了密探,去南方查访项梁的消息。孩儿以为,若找到了项梁,万万不可抓捕他。”

“最好是暗中资助他,给他钱粮,给他兵马,给他武器。让他有zaofan的实力。”

“项梁对我大秦恨之入骨,他梦寐以求的,就是灭秦复楚。一旦得到兵马钱粮,一定会zaofan的。到那时候,朝廷会派谁去平叛?”

“派李信吗?他在楚地已然败过一次了。若楚地狼烟四起,军情紧急,这时候陛下想到的最佳人选,必定是我王氏。”

“到那时候,父亲带兵入楚,王氏在朝中,自然得到重用。而父亲一旦入楚,对项梁,击杀不如击败,击败不如击退。”

“战事虽然没有结束,可毕竟捷报频传。耽搁上几年,等陛下山陵崩。传位于胡亥公子。”

“到那时候,父亲可以从容杀了项梁,带兵回师咸阳,成为大秦的擎天之柱。”

王恒说完之后,一脸期待的看着王贲。

这个计策,他已经想了很久了,自以为完美无缺。现在他只需要一个肯定,只要王贲认可,他王恒就可以借着王氏的底蕴,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王恒的偶像,是昔日的孟尝君。

可惜,王贲不是靖郭君。王恒等来的不是赞赏,而是一个大耳光。

王贲几乎气疯了,将酒壶狠狠的砸在了王恒头上。

他拔出剑来,指着王恒,大声叫道:“竖子,安敢说出这等毁家灭族,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提起剑来,就要斩下王恒的头颅。

不远处那些将领吓了一跳,纷纷跑过来,拦住王贲,说道:“将军,万万不可如此啊。”

王贲又惊又怒,在看王恒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中,有一些阴狠毒辣的光芒。

“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不可。”王贲努力的推开了那些将领,向王恒挥舞着宝剑。

这时候,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远远喊道:“将军,将军,发现吴通踪迹,发现吴通踪迹。”

周围那些将领纷纷说道:“将军,杀吴通要紧啊。”

王贲几乎是被将领们拽着,扶到了马上。王贲回头恨恨的看了王恒一眼,然后打马向远处飞奔而去。

王恒看着王贲的背影,面色越来越阴沉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将自己的头发散,衣服从左衽变成右衽。随后跨上马,跟上了大队伍。

…………

吴通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他最近正忙着做生意。他忽然发现,有三千匈奴人护送,他的生意做的极为顺利。

那些匈奴部落,甚至都不怎么还价,就将他的东西买了下来。

估计……这些部落以为吴通是单于派来的。他们正在用特殊的方式,向单于表达忠心。

这些日子,不仅吴通高兴,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个个乐开了花。这一趟,简直赚了十倍的利润啊。

当初吴通将他们带出来的时候,那是坑蒙拐骗加上威胁。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少骂吴通。

但是现在,他们发现吴通简直就是一个神人。

以前和匈奴人做生意,哪有这么顺利?碰见讲道理的,公平买卖,碰见不讲道理的,直接抢了货物都有可能。

可是这一趟,哪个敢什么干?

震慑住普通的匈奴人倒也罢了,居然还在单于王庭,和单于谈笑风生。这种事回到咸阳,可以吹一辈子了。

现在所有的货物都已经出手,可以不用再绕路。接下来就是直接回家乡了。

就在商队成员兴高彩累的时候,前面忽然尘土飞扬。

这些日子,一直护卫在旁边的匈奴人顿时紧张起来,个个大声叫嚷着:敌袭,敌袭……”

随后,他们一窝蜂的冲出去了。

商队惊慌不已,纷纷问吴通:“这可如何是好啊?”

吴通捋了捋胡须,说道:“无妨,匈奴人骁勇善战,一伙盗贼还是对付的了的。来,把我的酒壶拿来,本掌柜要饮酒观战。”

众人佩服不已,连忙给吴通拿来了酒壶。

匈奴人数很多,但是武器与王贲的秦兵相比,就有些落后了。

更何况,王贲带出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秦兵,精锐中的精锐。

而匈奴方面,这三千人更多的是担任护卫的职责,恐吓一下盗贼,震慑一下东胡而已,战力并不是最高的。

于是三千匈奴兵,对上一千秦兵。匈奴人被杀的节节败退。

吴通觉得腿有点软,于是说道:“本掌柜要坐下看。”他顺势坐下来了。

这时候,匈奴兵正在退却,王贲正在步步逼近。甚至有些秦兵,要跃跃欲试,绕过匈奴人,来屠灭商队。

商队的人,个个惊恐不已。唯独吴通一脸满不在乎,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众人都暗暗敬佩不已。

忽然,有一支利箭飞奔而来,嗡的一声,钉在商队的牛车上,就钉在吴通身边。

吴通淡淡的看了利箭一眼,轻声咳嗽了一声,说道:“给本掌柜拿一条干净的下裳来。我要去方便一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祸水东引【万字更新求订阅】

吴通带着衣服去方便了。商队个人个个赞叹不已,掌柜就是掌柜,果然讲究啊。方便一次,就要换一次衣服,即便是在qiang林箭雨之中也不例外,真是令人敬佩。

在不远处,三千匈奴人,几乎被王贲的人马给杀光了。而王贲的人,也同样损失惨重。

毕竟一对三,拼死搏杀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的。

现在匈奴人只剩下了数百人,团团围在商队周围。

他们知道,这些商人不能死。他们死了,大匈奴就无法夺取中原了。

王贲将手中的剑举了起来,大声喊道:“杀,一个不留。”

那些秦兵披头散发的冲了上来。

匈奴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来了悲伤的神色,他们感觉到了,今日恐怕要葬身于此。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众人都齐齐向那边看过去。他们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匈奴人,男女老幼都有。

这些人骑着颜色不同的马,杂乱的冲了上来。

是附近的匈奴部落,他们得到了单于客人受到袭击的消息。整个部落的男女老幼,全都来助战了。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架不住人多。而且匈奴人经常骑马打猎,也颇有点战力。

王贲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商队,咬了咬牙,说道:“走。”

随后,他拨转马头,带着麾下的秦兵,远远的逃走了。

杀死槐谷子固然重要,可是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王贲是将军,不是莽夫,很懂得这一点。

他只是没有想到,一支商队而已,居然有数千匈奴人护卫,居然有匈奴部落,不要命的出来保护。

看样子,槐谷子在匈奴人这里,很得人心啊。

王贲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时候,吴通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站在马车跟前,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些拼死抵抗的匈奴人。

匈奴人,实在是太蠢了,自己随便编了一套瞎话,他们竟然深信不疑?

其实这一路上,吴通也想了很多,他也已经猜到了。李水那封信中,什么华山祈福,什么五千个猪头,五千个牛头,都是没有的事。

李水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把沙提烈骗得团团转。而自己,只是给槐谷子的大餐,稍微加了一点佐料而已。

吴通看着成群的牛羊,心里面对槐谷子更加敬佩了。

吴通正在沉思的时候,商队的成员都敬畏的看着他。

刚才情况万分危急,吴大掌柜却凛然不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大难不死,人人劫后余生,庆幸的很。可是吴大掌柜,却沉吟不语,没有丝毫得意忘形。

怪不得吴大掌柜的生意能做的这么大,这份养气的功夫,众人就比不了啊。

三千匈奴人被打得七零八落,已经不足以承担护送的任务了。

于是附近的匈奴部落,邀请吴通等人前去做客。而那些匈奴兵,则向单于王庭派出去了救援。

在匈奴信使出发之前,他找到了吴通。恭恭敬敬的说道:“请问大秦使者,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

吴通把眼一瞪,说道:“在匈奴地盘上遇袭,对方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

信使说道:“看那些人的衣服和发饰,有些像是东胡人。”

吴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态度缓和了很多:“我也觉得是东胡人。”

信使又说:“然而,他们的一些习惯,又像是中原人。这个……小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使者既然是从大秦来的,故而小人想要问问,他们究竟是不是中原人?”

其实吴通早就看出来了,那些人绝对是秦人,一口关中话,说的太流利了。

但是他不能承认,一队秦人出现在这里,要杀自己。这种事很复杂,万一解释不清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对自己是一个dama烦。

毕竟自己这些牛羊,都是骗来的,万一头曼单于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不对劲,那今生就不用回中原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倒不如祸水东引,引给东胡人。

于是吴通很肯定的说道:“他们确实在刻意模仿中原人的习惯。只是模仿的似是而非,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你们看不出来,我们秦人一眼就看穿了。”

使者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是东胡人故意冒充秦人,来袭击我们。想要挑起双方大战?”

吴通说道:“必定如此。东胡人听说,左贤王在秦地威望很高,必定害怕匈奴与大秦合并。到那时候,他东胡不就危险了吗?因此他来挑拨离间,只要杀了老夫,左贤王与大秦就结下了仇怨。这样一来,东胡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使者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这话有理。我立刻回报单于。”

随后,使者骑着快马,向单于王庭,飞奔而去。

至于吴通等人,则到了匈奴人的部落之中。好酒好肉的招待着。

匈奴人待客,永远都是那一套。酒、肉、美貌的女奴。

而中原人体验了之后,永远只有一个念头:这特么都什么玩意?

信使昼夜不停,很快就到了单于王庭。

他气喘吁吁的见了单于,说道:“东胡袭击商队。杀我匈奴子弟数千人。”

彼时单于正在和阏氏饮酒,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东胡人好大的胆子。那位叫吴通的大秦使者怎么样了?”

信使说道:“吴通安然无恙,他手下的人,也毫发无损。”

单于点了点头:“好,保住了吴通,大秦天下,就是我匈奴的囊中之物。至于东胡……”

阏氏在旁边说道:“东胡人如此嚣张,若不给他们个教训,他们必定得寸进尺。”

单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让人把沙提烈叫来了。

现在单于对沙提烈极为器重,军国大事都与他商议一番。

沙提烈听说东胡人袭击了吴通,也是勃然大怒。觉得这东胡人真是搅屎棍,若吴通真的死了,槐谷子必定怀疑是自己干的,到那时候,自己的秘密岂不是要尽人皆知了?

单于问沙提烈:“吾儿,这单于之位,早晚是你的。为父倒要听听,若你是单于,这件事你如何处置?”

沙提烈想了想,说道:“应当立刻派人,去护送吴通回中原。这次人数要加倍。”

单于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倒也中规中矩。然后他又问道:“那么东胡人那边,应当如何呢?”

沙提烈说道:“自然是发兵攻打。”

单于皱了皱眉头,说道:“然而你的兄长冒顿正在出使东胡,此时攻打东胡,不是害了他吗?”

沙提烈的智商忽然爆发了一下,神神秘秘的对单于说道:“父亲,你怎么知道,这次东胡来袭。不是冒顿的主意呢?”

单于顿时大惊。

沙提烈有点得意,他忽然发现,跟槐谷子打交道久了,有助于提高智商啊。尤其是在编瞎话这方面,进步不小。

他接着分析道:“父亲,你想想。我们刚刚送走吴通,东胡人便来袭击了。他们的动作为何这么快?这分明是单于王庭之中,有东胡人的内应。”

单于摇了摇头,说道:“绝不可能,我匈奴人,怎么会为东胡做内应?”

沙提烈说道:“匈奴贵族之中,有几个人可是一直与冒顿交好的。他们不肯为东胡做内应,会不会为冒顿做内应呢?”

“冒顿得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自然是杀了使者,免得我交好大秦。一旦我交好大秦,夺取中原,那对匈奴是盖世奇功。他冒顿就再也没有机会与我争单于之位了。”

“于是他借兵东胡,杀秦人使者,破坏我匈奴与中原的关系。甚至……父亲,他今日能借兵杀秦人。明日,会不会借兵杀我匈奴人?”

单于吓了一跳:“杀我匈奴人?他有这样大的胆子?”

阏氏忽然眼圈泛红,说道:“为何没有?数日之前,我问过族中巫师。巫师告诉我,冒顿此人,外表看起来是人,内心其实住着一头狼。将来,他会弑父娶母。”

单于的目光越来越阴沉了:“如此说来,我若不把单于大位传给他,他便要杀了我?”

阏氏和沙提烈都没有说话。

火,已经扇得很旺了,没有必要再加柴了。

果然,片刻之后,头曼单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吾儿,你去选一员骁将,命他率领一万铁骑,攻打东胡。不必有所顾忌。”

沙提烈大为兴奋,马上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顾忌?他才不会顾忌,巴不得东胡人杀了冒顿才好。

而头曼单于,则派出去了数万人。分成几个队伍,一方面往来警戒,另一方面,要护送两拨大秦使者。

一时间,草原上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样紧张的气氛,对王贲有很大的影响。

王贲只剩下了五百人,他们的处境很艰难。

现在匈奴人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招惹来大量的匈奴骑兵。

王贲等人只能将衣服穿好,将头发盘起来。毕竟刚刚用东胡人的身份和匈奴打了一场,这要是被认出来了,死无葬身之地啊。

装匈奴人,他们不敢干,分分钟露馅,还是用秦人的身份行事吧。

王贲决定,将队伍中的武器,藏起来一些,只保留一两件防身。整个队伍,装扮成商贾的样子。

半个时辰之后,王贲的人开始以商贾的名义在草原上活动。他们依然在打探吴通的消息,他们没有放弃追杀。

然而,他们还没有找到吴通,自己先被匈奴人找到了。

这是一队匈奴骑兵,有数千人之众,而且都是单于派出来的精锐。

那匈奴将领打量了王贲等人一番,问道:“是秦人?”

王贲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商贾,中原来的商贾。贩卖盐巴。”

盐巴是匈奴最需要的,而贩卖盐巴的商人,也是匈奴最喜欢的。

果然,匈奴人听了这话之后,神色缓和了许多。

王贲等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匈奴将领忽然说道:“既然是商贾,你们的盐巴在哪里?”

王贲马上回答道:“遇见东胡人,被抢走了。”

这是预先想好的回答,说起来无比流利。但是匈奴将领却很警惕的问了一句:“那么我问你,一斤盐巴,在草原上可以换几张羊皮?”

一下把王贲给问住了。

匈奴将领呵呵冷笑,说道:“你们根本不是商人。我看你们个个虎背熊腰,精力充沛,世间哪有这样的商人。你们像是秦兵。”

王贲等人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紧:“五百秦兵,深入敌后,对方不用审问,也知道自己不怀好意。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旁边的王恒心中一动,说道:“不错,我等是秦兵。我们专门护送王贲大人,前来出使匈奴。王贲大人,乃槐谷子的使者。只因为路上遇到了东胡人,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乔装打扮。”

王恒的想法很完美,毕竟匈奴人为了保护李水派出去的吴通,简直是拼了老命,可见槐谷子在匈奴这里,是颇有地位的。

他们冒充槐谷子的使者,一定不会有危险。

果然,那匈奴将领顿时笑起来了:“原来是槐谷子的使者。那快快随我去见单于大人吧。”

稍微有点地位的匈奴人,哪个不知道左贤王与槐谷子交好?哪个不知道槐谷子已经派来了两拨使者?

于是这匈奴将领,熟门熟路的带着王贲一行,到了单于王庭。

此时沙提烈刚刚派出去了自己的亲信,杀气腾腾的去找东胡的麻烦。

忽然听说,槐谷子又派来了一拨使者。

沙提烈快晕过去了,举起刀来,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封禅【为推荐票过百加更第3百】

王贲一行人,被带到了单于王庭。

这一路上,秦兵都对王恒刮目相看,若非小将军机智。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是死人了。

王贲在心中,也有些赞叹。王恒此人,倒也有几分急智。不过,此人野心太大,心狠手辣,居然要拿大秦的天下做赌注,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此子,不能留。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也无法杀他,等回到了大秦,再动手算了。

这一瞬间,王贲已经谋划着要大义灭亲了。

然而,当王贲走到单于大帐之外的时候,忽然心中一慌,他想起来一件很不妙的事。自己和沙提烈是见过面的。

当初沙提烈出使咸阳,皇帝在宫中大宴饮,文武百官都在作陪。那时候,他曾经和沙提烈打过照面。

王贲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说:“无妨,就算见过沙提烈又怎么样?他又不知道到我与槐谷子起过冲突。我自称槐谷子的使者,并无破绽。”

其实王贲的心中,还是有点忐忑的,毕竟沙提烈在咸阳城呆了一段时间,如果听说了王氏和槐谷子的争斗,那今日这事情就不好说了。

其实王贲多虑了。沙提烈确实是见过他,但是根本没有记住他的脸。

就好比在中原人看来,蛮夷戎狄都是穿着皮衣,背着弯弓,胡子拉碴的野人,他们长得都是一个模样。而在匈奴人看来,中原人都是束着头发,穿着长袍,举止文雅的伪君子,他们看起来也差不多。

沙提烈没有和王贲说过话,只是打个照面而已,不可能记住这张脸。

更何况,当日沙提烈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李信和李水身上,就算是嬴政,他也快忘了长什么模样了。

王贲带着五百钱秦兵,忐忑不安的拜见了单于。

头曼单于倒还算客气,请王贲坐了,只是那热情程度,与吴通相比,就差得远了。

沙提烈则在旁边怒目以视,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活吞了王贲。

头曼单于淡淡的说道:“这一次,又是在哪座山祭祀了呀?又在哪里祈福了呀?在哪摆了太牢?是不是又用了五千个猪头?”

王贲听得云山雾罩:“这什么东西?难道是槐谷子与匈奴人的暗号?”

旁边的王恒心中一动:“祭祀?太牢?山?难道他问的是祭天封禅?咸阳城早就有传闻,陛下一统天下之后,有意去泰山封禅,难道单于说的是这个?”

王恒看了看王贲,见王贲神游天外,于是代为答道:“泰山。”

头曼单于呵呵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沙提烈心中忐忑,明白头曼单于已经有些烦了。

短时间内,匈奴已经送出去了几千匹好马,几万头牛羊。就算单于富贵,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虽说不日取得中原,可以将这些牛羊全部要回来,可是……那毕竟是以后的事。眼下将这些东西交出去,就令人肉痛无比啊。

这时候,有个稍微了解中原的匈奴贵族,低声说道:“在泰山祭祀?这可不一般啊。”

单于问道:“怎么?”

那匈奴贵族说道:“听闻泰山乃天下第一高山,上可接天。据说夏商周三代的天子,都曾经在泰山祭天,拜见天帝。故而这泰山,可是极为特殊的一座山,非帝王不能祭祀。”

“左贤王能在泰山祭祀,已经隐隐有以中原天子的身份,代表万民祭天的意思了。”

单于听了这话,又心花怒放起来了。

他甚至有些惊奇的看着沙提烈,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一次简单的出使而已,怎么大秦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这么心悦诚服呢?

王贲等人也听得有点纳闷:“这些匈奴人在说什么?泰山祭天?沙提烈?开什么玩笑?”

单于回头看了看王贲等人,兴奋的心情,又有所减缓,毕竟是数万头牛羊啊。

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们去吧。领了牛羊,即刻离开,顺便告诉槐谷子。不要这样三番五次的派人来。还差多少牛羊,一并算清楚吧。”

王贲等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单于摆了摆手,命人将他们带出去了。

很快,千匹良驹,牛羊各万,已经交到了王贲的手上。

王贲看着王恒,看着自己身后的五百秦兵。大伙都有些茫然:“这些匈奴人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沙提烈过来了,他一把抓住王贲的胳膊,将他带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当中,恶狠狠的说道:“刘二,还有几个内弟?”

王贲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心想:“刘二?yan牛马的刘二吗?他有几个内弟,关我屁事?”

王贲觉得匈奴人像是都疯了似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沙提烈见王贲不说话,就冷笑了一声,面色阴沉的说道:“你去告诉槐谷子,适可而止。在这样干下去,单于必生怀疑,到时候一拍两散,对谁都没有好处。”

王贲茫然的点了点头。

沙提烈在王贲肚子上打了一拳,骂道:“快滚吧,莫要再来了,否则本王豁出去了,必杀你们。”

王贲揉着肚子,带着一脸不解,回到了秦兵中间。

然后他们向南方去了。有几个匈奴牧民,帮他们赶着牛羊。还有五千匈奴人,一路护送着他们。

这些秦兵,每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匈奴人,为何送给我们牛羊?”

终于,王恒幽幽的说道:“莫非,这就是槐谷子所说的,良驹千匹,牛羊无数?”

秦兵愣了一下,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可吴通不是已经带走牛羊了吗?

然后他们就更加惊讶了,这槐谷子和沙提烈,到底是什么关系?来一拨使者,就给一次牛羊吗?

王贲心中更是疑惑,沙提烈口中所说的泰山封禅,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槐谷子已经与沙提烈合作,要夺了大秦天下?夺取天下之后,这沙提烈要仿照三代,泰山祭天?呵呵,这蛮夷好大的野心啊。

王贲悄悄的吩咐周围的将领,将今日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情,都牢牢记在心中,回去之后,找机会告发槐谷子。

将领们都点头答应了。

王恒低声说道:“父亲,如今有个棘手的问题。难道我们要带着这些牛羊,回到大秦吗?”

王贲愣了一下,也有点头疼。

带着牛羊回去,这不是帮槐谷子赢了赌约吗?可是不带牛羊回去……这些日子,这些匈奴人日夜守护在身边,根本没有溜走的机会啊。

匈奴人倒是好心,日夜巡逻,说是要防范什么东胡人。

其实王贲心里最清楚了,这地方哪有什么东胡人?可是其中的真相又没有办法告诉匈奴人。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了大秦,事情就好办了。这些匈奴骑兵,总不能跟到大秦来吧?

…………

咸阳城,很多人都开始焦躁不安。

毕竟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了,可是李水所说的那些牛羊,连根毛都没有见到。

李信坐在商君别院,对李水说道:“莫非沙提烈反了?杀了我们的使者?若当真是这样,可就危险了啊。”

李水说道:“李兄,你不要着急。咸阳城距离单于王庭,路途遥远,他们没这么快回来。”

李信坐下来,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路途遥远,没这么快回来。去的时候是骑着快马,回来的时候却要带着牛羊,走走停停,肯定快不了。”

李水嗯了一声。

李信抬起头来,纳闷的问道:“槐兄,你就一点不担心?万一使者当真出事了,你可要人头落地啊。”

李水说道:“不会。陛下还要用我炼丹,定然不会杀我。据我看来,最坏的结果,是陛下收回免死金牌,然后将我软禁在宫中。到时候我据理力争,说炼出仙丹,至少需要十年便可以了。”

“虽然在宫中呆上十年,滋味肯定不好受。但是……总算留了一条性命。”

李信好奇的问道:“你能保证,十年之后,可以炼出仙丹?”

李水没说话,心想:“我只能保证,十年之后,嬴政就死了。”

李水对李信说道:“李兄啊,我若真的被软禁在宫中,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着伏尧公子,登上皇位。否则的话,万一胡亥即位,我们全都危险了。”

李信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他感觉李水有点托孤的意思,不由得有些伤感。

其实,李水连软禁都没有想过。他已经开始计划着逃跑了。

还有七天就是月底,李水决定等到第五天。若第五天的时候还没有牛羊送来,他就化妆逃跑。

他已经储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出了关中,一路向楚地走。那地方地广人稀,刚刚平定,遍地都是盗贼,秦兵抓捕起来,难度很大。

当然,这些计划,李水是不打算告诉李信的。告诉了李信,李信必定左右为难。

他多半会帮助自己逃跑,最不济也要隐瞒信息,那样就变成同谋了,李水不想拉他下水。

忽然,李水想起来,当初商鞅也曾经逃跑,结果没跑成,被抓了回来,判了个五马分尸。

李水打了个寒战,看着商君别院,心想:“这地方不会是被诅咒了吧?妈的,老子不跑了,在咸阳城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要跑?一个马凌暑都能告倒我,那我简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更何况,皇帝是知道我的苦衷的,多半会想办法保住我。软禁宫中,只是最坏的可能。我自己也要争取一下啊。”

分析了一番之后,李水就意气风发的将苍夫找来了。

苍夫刚刚养好病,正在指挥着匠户打扫商君别院。

李水问苍夫:“如今我有多少钱?”

苍夫挠了挠头,说道:“小人不识字,识数也不太利索。大人有多少钱,小人说不上来。总之很多,富可敌国。”

李水嗯了一声:“你替我办一件事。秘密的买马,买牛,买羊。”

苍夫问道:“买多少?”

李水说道:“良驹千匹,牛羊嘛,越多越好。”

苍夫马上意识到,李水这是在为赌约做准备。他担心的说道:“大人,沙提烈的牛羊,是不是送不过来了?你这样作假,万一被告发了,如何是好?”

李水说道:“无妨,陛下会保住我的。”

嬴政知道沙提烈是什么情况,也明白李水不会勾结匈奴人。因此会保住李水。

只是,若李水赌约输了,嬴政就算保他,也不好找借口。

所以,现在李水要给嬴政一个借口。

哪怕这牛羊是李水买来的,可是你有证据吗?你能分辨的出来牛羊的口音?说的是关中话,还是匈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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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请陛下亲自见证

每当朝议那一日,百官需要鸡鸣即起,早早的来到咸阳宫等候,聚集在巨大的宫殿中,共同议事。

其实对于年迈的老臣老说,议政殿议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对他们的身体是一种负担。

老臣们心理上觉得这是莫大的荣耀,生理上又觉得是找罪受,因此整天痛并快乐着。

不过,最近几日,所有的朝臣,无论是年轻力壮的,还是年迈衰朽的,都对朝议兴致勃勃。

这主要是因为每次议完正事之后,总有保留节目。

这保留节目,就是李水和马凌暑的赌约。

李水够疯狂了吧?马凌暑比他还要疯狂,简直就是一条疯狗,咬住人就不松口。

李水够脸皮厚了吧?马凌暑干脆就是不要脸。

正事一旦议完,马凌暑就会来上一句:“槐大人,距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三日了。”

李水这时候就会针锋相对,说道:“是啊。距离马大人的死期不远了。”

朝臣们很喜欢看这些,每次都捻须微笑。乐不可支。

今日,又是朝议的日子,群臣们眼巴巴的等着议完了正事,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马凌暑和李水。

果然,马凌暑又站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槐大人,距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一日了。若明日没有良驹千匹,牛羊无数,槐大人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李水淡淡的哦了一声。

朝臣们都觉得不过瘾。

有个博士说道:“大秦以德立国,以威并天下。而槐大人向来是威有余而德不足,威风凛凛,所向披靡。今日怎么唾面自干了呢?”

此言一出,朝臣们都窃笑不已:“这不是变着法子骂槐谷子缺德吗?”

李水懒洋洋的说道:“我这并非是唾面自干,只是胜券在握,不想与小人做口舌之争罢了。”

马凌暑说道:“是吗?看来明日在下就能见到槐大人的牛羊了。”

李水说道:“这是自然,明日正午,商君别院,恭候各位大驾。”

朝臣们都面面相觑,看李水这么信誓旦旦的,难道真的从匈奴人手中要来了牛羊?

不过,李水这个人,脸皮太厚,说谎话的时候和说真话的时候没有太大差别,所以……也许他现在正在强撑着。

赵高心想:“莫非是王贲失败了?这不可能,王贲乃百战将军。这样一位大将去杀几个商贾,怎么可能失败?更何况,数万牛羊,从匈奴进入大秦,动静一定不小,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风声。”

忽然,赵高心中一动:“不对,槐谷子,恐怕要逃跑。”

“秦人讲忠勇,如果赌命输了,一定会甘愿奉上头颅,即便如王离一般,舍不得死的人,也会拿出钱财来赎命。”

“可是槐谷子不一样,这人脸皮极厚,根本不管什么面子,可能眼见赌约不胜,脚底抹油就逃跑了。”

“是了,一定是这样。等到明日,文武群臣,都等在商君别院。而槐谷子迟迟不来。大家寻找一番才发现,这家伙已经逃之夭夭了。”

赵高很快将李水猜的透透的,他心里面盘算着,明日要派人将商君别院团团围住,不给李水溜走的机会。不,今晚就要围住。不不不,下朝之后就要围住。

李水不知道赵高的心思,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动安如山。任由马凌暑在那大放厥词。

马凌暑意气风发,说道:“陛下,匈奴人能不能送来牛羊,槐谷子是不是匈奴内应,事关社稷大事。臣斗胆请求陛下,明日移驾商君别院,亲自见证。”

嬴政看着马凌暑,淡淡的说道:“允。”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内心深处,已经把马凌暑烦透了:“此人简直就是朝堂上的搅屎棍,治国之策,一无所长,攀咬大臣,倒是拿手好戏。整日浪费朕的精力,此间事了,一定要好好调查他一番,若他有罪,立刻坑杀。”

想到这里,嬴政急不可耐的宣布:“朝议到此为止,诸卿退下吧。”

百官纷纷向外面走去。

议政殿外,李信小声对李水说道:“槐兄,你的牛羊当真到了?”

李水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牛羊到了。”

李信纳闷:“为何没有听到风声?更何况,若沙提烈真的送来牛羊,依照你的性子,恐怕早就大肆宣扬了吧?”

忽然,李信反应过来,说道:“槐兄,我说的是沙提烈送你的牛羊,可不是你自己的牛羊。”

李水说道:“沙提烈把牛羊给了我,可不就是我的牛羊了吗?”

李水被他绕的有点晕,不过他见李水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可能……牛羊真的到了,而槐兄故意示弱,是想要引蛇出洞。

李信刚刚给自己找了个解释,谁知道李水就低声对李信说:“李兄,你府中有多少马匹?借给我凑个数,此间事了,我再还你。”

李信顿时有点无语:“牛羊需不需要我借你一些?”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牛羊够了。”

…………

未央寝宫,未央将自己的一些珠宝拿出来,问伏尧:“你经常在宫外行走,可知道这些珠宝价值几何?”

伏尧说道:“价值连城。不过若你进了我师父的商君别院,也就一天的功夫,给你消耗一空。”

未央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又问道:“若拿这些珠宝换牛羊,你以为能换来良驹千匹,牛羊无数吗?”

伏尧说道:“若放在以前,可以。但是现在……有些困难。”

未央有点着急,问道:“为何?”

伏尧叹了口气,说道:“我听小宦官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日咸阳附近牛羊价格暴涨。已经涨了几倍有余。”

未央一脸的若有所思。然后问伏尧:“你师父的商君别院中,有没有牛羊?”

伏尧说道:“有。起初的时候有三五十头,后来的时候有三五百头。最近有多少,那就不清楚了。”

未央微笑着摇了摇头:“那我现在明白,为何咸阳附近的牛羊价格要暴涨了。”

未央把珠宝给了伏尧,说道:“你去寻个小宦官,替我买些牛羊来,价格高一些也无妨,直接送到商君别院就好。”

伏尧哦了一声,带着珠宝走了。

但是几个时辰之后,他又回来了,把珠宝还给未央,说道:“咸阳城附近的牛羊,已经被收购一空,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了。”

未央有点发愣:“咸阳附近的牛羊,究竟有多少?恐怕不是个小数目。这槐谷子,究竟有多少钱?”

…………

与此同时,王贲等人,也正在向咸阳城的方向赶来。

他们很无奈,那些匈奴人有点热情过度了,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秦人关隘跟前。

又在秦兵的刀qiang剑戟之下,客客气气的说明了原委,请求秦兵,务必护送着槐谷子的使者平安回到咸阳。

那些秦兵不敢怠慢,当真调拨了三千人,护送着王贲等人,以及数万头牛羊,浩浩荡荡的向咸阳城进发。

王贲几次想要逃跑,但是秦兵看的很紧。当然了,他们主要是为了防范盗贼,但是客观上也阻碍了王贲溜走。

王贲心里清楚,这些秦兵,有不少是李信的部将,自己绝对不能表露身份,否则的话,这个人就丢大了。

于是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混在众人之间,一切交涉应付,都由王恒来完成。

“唉,眼看就要到咸阳了,得想个办法逃跑啊。否则的话,不仅没有杀了吴通,还帮着槐谷子带回来了牛羊,我这脸面往哪搁?除此之外,私自出关,也是重罪啊,槐谷子岂会放过这个机会?”王贲心里面越来越焦急了,嘴唇上起了几个泡。

不过,随着距离咸阳城越来越近,那些秦兵的防范也就越来越松懈了。一来是长途跋涉,大家都有些累了。

二来,天子脚下,再大胆的盗贼,也不敢在这里劫掠牛羊。

王贲的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了,他知道,逃跑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

一夜的时间,过去的很快。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

比如马凌暑,他用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在赌,赌赢了槐谷子,自己在赵高那里就会得到重用,就可以去咬下一个分量更重的人。

赵高也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派人探听消息,可是每次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没有消息。

王翦也没有睡,他决定明日亲自去商君别院,要亲自见证着李水输了性命。至于沙提烈会送来牛羊,他一个字都不信。

当然,李水也没有睡。主要是商君别院现来了不少的牛羊。晚上乱七八糟的叫声,此起彼伏。一呼百应,沸反盈天。能睡得着就有鬼了。

因此,天一亮,众人就纷纷起床了。驾着马车,一路向商君别院赶去。

那些年迈的朝臣,颠簸了很久之后,终于站在了平地上。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商君别院外的千亩良田。现在粟米已经收割,田中光秃秃的。

朝臣有点纳闷:“槐谷子,没有将牛羊圈在农田之中吗?”

有个仆人说道:“小人打听过了,槐大人将牛羊全部放在了商君别院府内。府邸地方不够大,甚至还连夜扎起来了一道篱笆墙。”

朝臣呵呵笑了一声:“这槐谷子,做事像个疯子一般。和数万头牛羊睡在一块,这不是找罪受吗?走,咱们去商君别院,看看牛羊。”

朝臣们成群结队,笑呵呵地到了商君别院门口。

有个匠户站出来,一伸手,说道:“每人一百万钱。”

朝臣们都惊呆了:“什么?进门还要钱?每人一百万?这槐谷子还要不要脸?”

李水躲在商君别院,听着外面的喧哗,心中冷笑:“笑话,你知道我买这些牛羊花了多少钱吗?不在你们身上捞回来,我不得亏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直在狡辩

进入商君别院,先要交钱,这个套路,朝臣们早就体会过了。

正因为被坑过很多次,所以他们商议好了,不能再当傻瓜了,一定要给李水点颜色看看,今天还真就不进去了。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诸位既然不愿意进来,我也就不勉强了。可有一样啊,你们是自愿留在外面,不参与见证。事情有了结果,你们可不要说三道四。否则的话,我槐谷子脾气再好,也决不罢休。”

朝臣们都有点犹豫。尤其是马凌暑,有点忐忑不安:“莫非这是槐谷子的诡计?用这种办法,将朝臣们阻挡在外。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他就可以颠倒黑白了?是了,一定是这样,到时候我势单力孤,又没有旁证,他说里面有一条龙,我也辩解不清啊。”

想到这里,马凌暑咬了咬牙,说道:“诸位大人,还是进去一观吧。今日陛下亲临至此。诸位不进去随驾,反而因为小小的钱财,留在外面。这未免有点不太恭敬了。”

朝臣们想了想,觉着这话也有道理。这样想了之后,他们再看马凌暑的眼神,就有点不善了。毕竟当初是马凌暑,一力邀请陛下来这里的。

有个朝臣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夫两袖清风,可付不起这一百万钱。马大人,你既然急公好义,不如你把这个钱出了怎么样?毕竟,陛下是你邀请来的。”

一百万钱,咬咬牙马凌暑也能拿出来。但是他心里清楚,给一个人拿了一百万钱,其他人都得跟他要钱。

最后马凌暑横了横心,心想:“槐谷子为什么能混的风生水起?无非是靠着厚颜无耻四个字罢了。现如今我已经被朝臣孤立,就算拿了这个钱,也于事无补,倒不如,恶人做到底吧。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吗?”

于是马凌暑淡淡的说道:“下官急公好义,那是为国为民,为社稷。诸位大人,家中个个良田无数,仆从如云,岂会在乎这一百万钱?陛下确实是我邀请来的,诸位大人不想进去,马某绝不阻拦。”

说完之后,马凌暑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个朝臣捻着胡须说道:“此人脸面都不要了,如此行径,颇有几分槐谷子的影子啊。”

其余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最后朝臣们合计了一番,终于人人都拿出来了一百万钱,骂骂咧咧的进了商君别院。

进去之后,这些朝臣马上就看到了所谓的良驹。

这就是良驹吗?有的马已经老迈的很了,站在那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有的马毛色混杂,绝对不是什么好品种。

有的马,干脆就是小马驹,站起来只到成年人的腰。

也就院子正中那十几匹马还可以,有点宝马良驹的样子。不过眼尖的人很快发现了,这不是李信的坐骑吗?

至于那些牛羊,且不说品相怎么样。朝臣们粗略的统计了一下,加一块也就几百头,远远谈不上牛羊无数。

朝臣们个个兴高采烈,笑嘻嘻的说道:“槐谷子,打算用这个交差吗?这是把天下人都当作傻子了啊。”

不过想想刚才马凌暑的嘴脸,朝臣们又觉得有点难以抉择。这两个人都讨人嫌的要命,到底该支持谁比较好呢?唉,如果他们俩能同归于尽就比较好了。

赵高始终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等了解到朝臣的心思之后,赵高就叫过来一个亲信,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

很快,朝臣们之间就开始传一句话,说马凌暑乃是一只恶犬,恶犬虽然咬人,但是不致命。槐谷子,却是一条毒蛇,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害得家破人亡。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心中一凛,可不是吗?王氏的例子,不就在那摆着呢吗?

众人想到王氏,很快注意到了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是王翦,有两个家仆搀扶着,正一脸漠然的参观着槐谷子的家。

对于王翦、对于王氏。朝臣们还是很同情很尊重的。现在王氏失了势,陛下又对王氏旧党严加防范,因此朝臣们不敢凑过去行礼,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罢了。

对这一切,王翦心知肚明。他表面上心如止水,似乎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中在不断的叹息:“多年来在朝中的经营,已经烟消云散了啊。如今老夫未死,王贲也还在人世,王氏在军中的影响,还有那么一些。可若在一两年内,不能东山再起的话,王氏就要真的落魄了。”

王翦越想越焦虑,眉头都不由得皱起来了。

这时候,有小宦官高呼一声:“陛下驾到。”

朝臣们纷纷让出中间一条路来,准备行礼。

结果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李水这商君别院,到处都是牛马,拴的乱七八糟,无论往哪躲,都得挨着一头牲口。

朝臣们无不破口大骂,不过眼看陛下就要过来了,也只能忍着了。

跟着嬴政来的,还有伏尧。他进来之后,就对着李水挤眉弄眼。

不过嬴政应该给他下过严令,所以伏尧这次很老实,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呆在嬴政身边看热闹。

嬴政进来之后,李水一脸殷勤的凑了过去,引着嬴政到了一处高台之上。

这高台是用木头搭建而成,上面铺了红毡。站在高台之上,俯瞰众生,神清气爽。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凌暑站在一匹躁动不安的马身边,有些忍耐不住了,大声说道:“陛下,这就是槐谷子所说的,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臣以为,这是欺君。”

嬴政看了看李水,淡淡的说道:“你有何话说?”

其实嬴政也看出来了,这些牛马,不可能是匈奴人送来的。不过他今天打算帮着李水遮掩一下,于是就装糊涂问了一句。

李水指着马匹说道:“这里的良驹,确实有一千匹。一匹不少,一匹也不多。马凌暑若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数。”

“至于牛羊无数嘛。何谓无数?无数是一个形容词,形容牛马之多。几万是多,几千是多,几百也是多。马凌暑,你数数,这里的牛羊有没有几百?”

马凌暑气的脸色涨红:“几百就是无数了?几百也算是多吗?”

李向角落中瞥了一眼,苍夫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了。

他肤色黝黑,满脸皱纹,身上又特地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一看就是穷苦人。

苍夫声泪俱下的说道:“几百头牛羊,这是莫大的财富啊。小人穷了半辈子,梦寐以求的,就是有一头牛。今日看见商君别院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牛马。真的是大开眼界,不枉此生了,不枉此生了啊。这若不是无数,什么是无数?”

不少朝臣都看傻眼了:“这不是苍夫吗?五百钱一个馒头那个苍夫。他还穷?他就是槐谷子的狗腿子,就是奸商。”

但是这家伙今天的扮相,谁也说不出别的来。要是一口咬定他不穷,没准陛下还要觉得大伙故意欺负槐谷子。

于是乎,朝臣们只好冷笑不已了。

而周青臣看准时机站了出来。

这家伙今天穿的也很骚包,一副儒者打扮,手中还拿着一本论语,摇头晃脑的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便是大秦百姓心中所想啊。牛羊,对诸位大臣来说,有什么特别的触动吗?无论是几百,几千,几万?你们心中根本毫无波动。但是对黔首来说,几百头牛羊,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财富了。对这位贫苦的老农来说,这里的牛羊,完全当得起无数二字。”

朝臣们都冷笑了一声,周青臣此人,阿谀奉承,真是博士之耻。

马凌暑气得脸都白了,他猜到了槐谷子会使阴招,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强词夺理。这也太无耻了。你干脆画几百头牛羊,告诉我这也是牛羊无数算了。

不过好在马凌暑也有后招。昨天晚上,赵高就给他送来了大批的证据。

于是马凌暑没有在数量上多做纠缠,而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启禀陛下,这些牛羊,根本不是匈奴人送来的。而是槐谷子从附近买来的,此人为了赢得赌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水说道:“你凭什么说这是我买来的?我看它们是匈奴送来的。”

李信忽然把头贴到一匹马旁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这叫声之中,似乎有些胡音。”

马凌暑快晕过去了,这两个无耻之徒。

他捂着胸口说道:“我有人证,我还有物证。槐谷子将咸阳附近的牛羊,购买一空。如今农户们连耕田的耕牛都没有了。”

马凌暑挥了挥手,向外面喊道:“带那些农户进来。”

外面有十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户,被马家的下人带着,战战兢兢的向商君别院走来。

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匠户将他们拦住了:“每人一百万钱。”

马凌暑呆滞了。

朝臣们也呆滞了。

李信也呆滞了,良久之后,他对李水说道:“槐兄真是童叟无欺啊。这些人是来诬陷你的,你居然不涨价?”

嬴政脸上也露出笑意来:“这个槐谷子,有意思。”

马凌暑犹豫再三,给其中一个农户交了钱。把人带来了。十几个人证是人证,一个人证也是人证。有真凭实据,也没必要仗着人多势众。

农户进来之后,就跪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发抖,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

马凌暑和蔼可亲的问他:“你家中的耕牛,去哪了?”

农户说道:“有人出三倍的价钱买牛,因此小人卖了。”

马凌暑又问:“卖给谁了?”

农户说道:“小人不知,买牛的人不肯透露身份。”

马凌暑对农户说:“你向周围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的耕牛?”

农户张望了一眼,又惊又喜,指着一头牛说道:“在这里。”

那牛看到了自己的主人,顿时叫了两声,要向这边走过来,只是被缰绳绑着,无法凑近罢了。

马凌暑得意洋洋的一笑,说道:“想必诸位大人都看出来了,这牛,分明就是这农户的。根本不是什么匈奴人送来的。”

李水忽然哦了一声,做出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沙提烈千里迢迢运送良驹千匹,牛羊无数,人吃马喂,消耗巨大啊。他算了一笔账,觉得不划算。于是命人带着钱财,到了咸阳城附近,就地买了一些牛羊,然后给我送来了。”

李信也在旁边应和道:“此言有理,看来这沙提烈也不笨啊,知道带钱比带牛羊要方便得多。”

马凌暑有点懵:“这样也行?这也太能狡辩了吧?”

就在这时候,那农户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苍夫说道:“咦?这不是买我耕牛的那位大人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贲这个不孝子【万字更新求订阅】

李水看了苍夫一眼,有点无语:“你买牛的时候就不能蒙个面?”

苍夫一脸惭愧。

李信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恍然大悟,指着苍夫说道:“是沙提烈给了你钱财,让你帮他买牛吗?”

苍夫连连点头,频率之快,力度之大,李水有点担心他点出脑震荡来。

李信满意的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些牛羊,确实是沙提烈送来的了。”

朝臣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说道:“李信,槐谷子。你二人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我等已经在这里听你们胡诌了半日。你们两个,厚颜无耻,满嘴谎言。真是荒唐。”

淳于越摇了摇头,心中感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李信这家伙,又给我抹黑了。”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知道有点犯众怒了,于是两个人决定结束今天的表演。

李信说道:“槐兄,这牛羊,你说是沙提烈给买的,马凌暑就一定要说是你自己买的。你说牛羊够数了,马凌暑就一口咬定不够。依我看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双方都拿不出证据来。不如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怎么样?”

李水说道:“不可,我今日定要取走马凌暑的性命。”

李信拉住李水的胳膊,说道:“槐兄,大家同朝为官,不要赶尽杀绝啊。放他一马吧。”

李水沉吟了一会,只好点了点头,说道:“罢了,看在你李兄的面子上,我就宽宏大量一回。”

李信哈哈大笑,拍了拍马凌暑的肩膀,说道:“马兄,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日后一定要请我喝酒啊。”

马凌暑淡淡的将李信的手推开了,冷冷的说道:“马某没有输,马某也不需要任何人饶命。马某今日,要取走槐谷子的性命。”

马凌暑走到苍夫面前,喝道:“是沙提烈命你买牛的吗?他的使者,何时进入大秦的?为何边关没有奏报?难道他是秘密潜进来的?他为什么找到了你?难道你与沙提烈早就有勾结?这件事,你的主人槐谷子知道不知道?或者说,槐谷子就是幕后主使?”

苍夫的嘴唇颤抖起来了。他一个老农,本就没有什么见识,更没有这种急智,现在被马凌暑一连串的发问问的有点懵。

苍夫眼看自己要牵连槐谷子了,一时情急,扭头向一块石头上撞过去,想要一一了百了。

好在旁边的李水眼疾手快,将他给拦住了。

李水向两个匠户使了个颜色,那两个匠户就带着苍夫到了角落当中,死死的将他看住了,免得他在做出什么傻事来。

马凌暑却不依不饶,向苍夫喊道:“怎么?你想要畏罪自杀吗?”

李水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救住马凌暑的衣领,另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打起耳光来。

马凌暑挨了三四个耳光,才从李水手中挣脱出来了。

大庭广众,受如此奇耻大辱,马凌暑疯狂地叫了一声:“槐谷子,我与你拼了,你以为我是王离吗?可以让你如此羞辱。”

不远处的王翦皱了皱眉头:“这话什么意思?”

马凌暑感觉空手不是李水的对手,干脆从地上捡了一块木棍。结果他刚刚把木棍举起来,旁边的李信就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倒了。

李信义正词严的喝道:“陛下在此,岂容你放肆?”

马凌暑躺在地上,指着李水,大声说道:“他方才岂止是放肆?”

李水淡淡的说道:“刚才你咄咄逼人,要逼死一个无辜的老农。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出手。”

周青臣在旁边无情的补刀:“是啊,君子远庖厨,此乃仁也。马大人饱读诗书,竟然欺压一个老农,良心何在?老农已经要触石自杀了,你依然不依不饶,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这时候,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王翦,走到嬴政面前,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所有人都看得分明。究竟谁输谁赢,请陛下裁决。”

嬴政看着王翦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看他强撑病体站在这里,连连咳嗽,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今日槐谷子强词夺理,也勉强能自圆其说。可是任何人都知道,这些牛羊,是他自己买来的。

自己若偏袒的太过了,反而显得昏庸了。不如对槐谷子稍事惩诫,以安群臣之心吧。

这时候,嬴政开口了,淡淡的说道:“这一场赌约,当是槐谷子输了。然而槐谷子能自圆其说,也算不易。死罪就免了,这活罪嘛……”

嬴政正在斟酌,马凌暑不干了。他悲愤的说道:“陛下,死罪岂能免掉?这里人人都能看得出来,槐谷子在弄虚作假,欺瞒陛下,欺瞒天下人。只因为他口舌如簧的狡辩,就这样算了嘛?”

李水幽幽的说道:“马凌暑,我放你一马,你却偏要置我于死地?我槐谷子确实口无遮拦,但是我扪心自问,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呢?你又是安的什么心?”

马凌暑说道:“我忠君报国,国有妖孽,必除之。”

李水冷笑了一声:“是吗?你是为了除妖孽,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究竟是谁指使你做这些?”

马凌暑不再和李水争论,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嬴政,说道:“陛下,朝中有费仲,祸国殃民。臣愿做比干,以死谏君王。”

嬴政神色一冷,厉声说道:“你是说,朕是商纣王吗?”

马凌暑以头抢地:“陛下,包庇槐谷子易,堵住悠悠众口难。今日之事,朝臣有目共睹。”

嬴政心中微微一叹,看向槐谷子,心想:“罢了,就让他把免死金牌交出来,安心在宫中炼丹吧。用免死金牌抵罪,若马凌暑再敢纠缠,朕也绝不饶他。”

嬴政刚刚要下令,就听到外面一个秦兵骑着快马赶来,还没有进商君别院,就气喘吁吁的大声叫嚷:“报,边关奏报。商贾吴通,带着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自匈奴而来。匈奴骑兵,一路护送,至秦关而去。如今吴通距离咸阳,已不足三十里。”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大喜,仰天大笑道:“马凌暑,你的死期到了,哈哈。”

马凌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低声说道:“假的,又是假的。槐谷子的奸计,这也是槐谷子的奸计。”

嬴政淡淡的说道:“商君别院,地处狭小。群臣集于此处,多有不便,不如,去咸阳城外,等待商贾吴通吧。”

朝臣们自然无不答应,纷纷离开了商君别院。

半个时辰后,咸阳城西方,尘土飞扬。很快,里面出现了牛羊的影子,出现了马匹的影子。

牛很健壮,羊很肥大,骏马则个个生龙活虎,雄健异常。

周青臣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良驹千匹啊。这后面的牛羊,恐怕不下几万之数,这要是不算牛羊无数,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才叫无数了。”

跟在牛羊后面的,是边关派来的三千秦兵。这三千秦兵就是证人,这些牛羊,确实是从匈奴人手中弄来的。

朝臣们看向李水,个个面色惊奇:“这槐谷子,是怎么做到的?”

吴通走到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李水,见他居然亲自出城相迎,顿时大为感动,快步走上前去,拜倒在地,抱着李水的大腿,放声大哭:“槐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啊。小人将良驹千匹,牛羊各万,平安带回来了。小人见到了匈奴单于,见到了匈奴左贤王,这一趟,真是九死一生。可小人却大开了眼界,对槐大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水把他扶起来,和蔼的说道:“吴掌柜何至于此啊。区区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而已,算不得什么。陛下就在后面,快去拜见陛下。”

吴通一听说皇帝在这里,顿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拽都拽不起来了。

马凌暑面色发白,揪住吴通的衣领,喝道:“沙提烈,为何要送给槐谷子牛羊?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

吴通说道:“因为沙提烈欠了钱。沙提烈出使咸阳期间。曾经在华山祈福。用了猪头、羊头、牛头各五千个。又用了整鸡、整鸭五千只,整鱼五千条。美酒五千坛。耗费甚巨,债台高筑。这些牛羊,是送给槐大人抵债的。”

马凌暑一把将他推倒,骂道:“什么华山,什么祈福,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马凌暑向嬴政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认为,其中有诈。沙提烈凭什么送给槐谷子牛羊?”

嬴政还没有说话,又有一个秦兵飞马而来,远远的喊道:“边关急报。匈奴骑兵,护送良驹千匹,牛羊无数,至秦关之下。如今牛羊与马匹,一路东行,距离咸阳不足三十里,顷刻可至。”

有朝臣说道:“此事,我等早已知之,你没看到,牛羊和马匹都到了吗?”

那秦兵说道:“不是这一批,是另一批。”

朝臣都懵了:“沙提烈,送来了两份?这好大的手笔啊。难道槐谷子,真的将此人训得如此服帖?”

片刻之后,当日李信派出去的使者,果然带着牛羊浩浩荡荡的来了。

嬴政满意的连连点头:“这么多的耕牛,足够应付关中的耕地了。而两千匹良驹,只要繁殖得当,数年之内,可以令大秦多一支铁骑。”

王翦在旁边看着意气风发的槐谷子,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于是淡淡的说道:“沙提烈,为何要送来如此多的牛羊?怕不是和槐谷子有什么勾结吧?这算不算,以厚礼结交槐谷子?老夫倒有点怀疑,槐谷子对我大秦的忠心了。”

李水勃然大怒:“怎么?牛羊不来,说我赌输了,要砍我的脑袋。牛羊来了,又说我与沙提烈有勾结,诬陷我谋反?当我老实人好欺负吗?”

李水正要发作,忽然又有秦兵气喘吁吁的来了:“报,一队匈奴骑兵,又护送着无数牛羊,到了秦关。”

“有一伙人,自称是槐大人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带着牛羊赶来了。”

李信惊奇的问道:“槐兄,你到底派出去了多少使者?”

李水也有点纳闷:“还有使者?怎么多了一波?”

那秦兵见两人疑惑,解释道:“这使者当中,领头的乃故大将军王贲。王贲一直藏在使者当中,无人识破,其实小人是认得王贲将军的。”

李水一听这话,更加惊奇了,看着王翦说道:“老将军,令郎为何帮我取来牛羊?令郎和匈奴人,又是什么关系?”

王翦只觉得天旋地转:“怪不得这些日子见不到王贲,原来他偷偷去了匈奴。我王氏与槐谷子不共戴天,这个不孝子究竟在做什么啊。”

王翦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翦的选择【为推荐票过百加更第4百】

嬴政看了王贲一眼,淡淡的说:“将老将军扶回去吧。”

有两个王氏的仆役走过来,将王翦扶上了马车。

刚才明明昏迷不醒的王翦,上了马车之后,马上睁开了眼睛:“唉,丢人呐。”

这时候,第三波使者带着牛羊已经到了。

牲口们汇聚在一起,三千匹良驹,三万头牛,三万只羊,实在是壮观的很啊。

嬴政感慨道:“朕得槐谷子,天下无忧矣。”

李水朝马凌暑呲了呲牙,马凌暑顿时打了个寒战。

嬴政看着第三波使者,问道:“王贲何在?”

第三波使者,都是王贲挑选出来的精兵。他们本以为自己掩饰的不错,没想到刚刚回到咸阳,就被皇帝提名道姓的找王贲。如此看来,一切都瞒不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向路边,刚才王贲就是悄悄的溜到那边去了。

王贲有点无奈,只能迎着头皮走出来了。到了这个地步,再藏着掖着已经没什么用了,皇帝显然已经知道一切了。

嬴政问王贲:“你私自出关了?”

王贲伏在地上,诚恳的说道:“小人,私自出关,请陛下降罪。”

嬴政倒不忙着治王贲的罪,而是问道:“你为何出关啊?”

王贲说道:“小人听闻槐谷子可以从匈奴人手中,取来无数牛羊。我担忧槐谷子与匈奴有勾结,故而想出去查看一番。”

嬴政又问道:“结果如何呢?”

王贲犹豫了一下,正要诋毁槐谷子几句。忽然,听到吴通叫道:“咦,是你?”

王贲看见吴通,一颗心顿时一沉:糟了,被认出来了。

当初追杀吴通,王贲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因此只是披发右衽而已,根本没有蒙脸。

现在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吴通,而吴通居然有如此好的记性,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

王贲顿时踌躇了。

他本来想了一路,自己这一伙人,带回来了这么多牛羊,因此去匈奴的事,是瞒不住了。

他打算让部将给陛下上书,自行承认去了匈奴,通过冒充槐谷子的使者,带来了牛羊无数。

顺便再让部将抹黑槐谷子一把,说他的使者到了匈奴之后,匈奴人极为欢迎,百般招待,很不正常。槐谷子和沙提烈,绝对有勾结。

这上书一旦递上去,八成会搞倒槐谷子。就算搞不倒,部将的行为,毕竟是为了大秦,皇帝也不至于太过苛责。

没想到,自己刚刚到咸阳,就被陛下叫出来了。

因此,王贲先是认了私自出关之罪,然后打算自己说那番话,状告槐谷子。

可惜,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了吴通。

自己若状告槐谷子,这吴通一定会揭发自己追杀商队的事,到那时候……

王贲叹了口气,对嬴政说道:“小人在匈奴查探了一番。听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那匈奴单于说,似乎沙提烈曾经在泰山祭天。用了五千个猪头,五千个牛头,五千个羊头。还有什么鸡鸭美酒,欠下了不少钱。”

“好像槐谷子派使者们去要账,如果沙提烈赖账不还的话,槐谷子就大肆宣扬此事,让沙提烈大大的丢个面子。沙提烈怕了,因此送来了牛羊。”

王贲说着说着,有点脸红。因为这些话,实在是有点假啊,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那些朝臣,更是听得暗暗纳闷:“泰山祭天?开什么玩笑?五千个猪头?五千个羊头?哪有此事?沙提烈会在乎名声?会怕丢面子?”

“莫非王贲怕了槐谷子,忘记了丧子之痛,投靠了这个无耻之徒?”

一时间,不少人向王贲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王贲欲哭无泪:“匈奴单于就是这么说的,我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吴通小声说:“你……你怕是记错了吧?明明是在华山祭天。”

那第二波使者疑惑的说道:“是钟南山吧?”

朝臣们更无奈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嬴政满意的看了槐谷子一眼,心想:“此事办的漂亮啊,要来了三倍的牛羊,而且没有暴露沙提烈受宫刑之事。槐谷子,真乃大秦栋梁之才啊。”

李水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于是得意洋洋的看向马凌暑,说道:“马大人,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马凌暑的嘴唇动了动,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定然与匈奴有勾结。什么泰山祭天,无稽之谈。”

李水一脚踹过去:“大胆,我与匈奴有勾结?难道王贲也与匈奴有勾结吗?”

王贲有点苦涩,可是自己能说什么呢?

嬴政淡淡的看了马凌暑一眼,也懒得搭理他,向旁边的小宦官示意了一下,小宦官尖着嗓子说道:“陛下回宫。”

于是乎,天子仪仗,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李水让两个匠户提着马凌暑,向商君别院走去。而马凌暑这时候全身瘫软,如同一团烂泥,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了。

周青臣呸了一声:“此人也敢效仿比干?真是无耻。”

淳于越等人都目光幽幽的看着周青臣,心想:“你也敢说别人无耻?”

朝臣们个个叹息,摇头登上马车,回到了咸阳城。

而吴通则带着人,将那无数的牛羊,赶到了商君别院的良田之中。

李信问李水:“槐兄,这马凌暑,你打算怎么处置?用刀杀,还是坑杀?我建议坑杀,大秦有坑杀的习惯,技术比较娴熟。”

李水说道:“此人胆大包天,屡次在朝堂上和我作对,甚至敢暗讽陛下是商纣王。他哪来的底气?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他,在给他撑腰。因此……他的命是我的了,我要充分利用一下,查出来他背后是谁。”

李信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当初你跟他赌命,就是为了今日?”

李水嗯了一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我很想知道,是谁在惦记我。”

李信说道:“我看八成是王氏。”

李水则缓缓地摇了摇头:“王氏,有这么阴险吗?放出来一个疯狗咬我,自己却始终不露头。”

李水把王老实找来了,问道:“还记得当初王离怎么打你的吗?”

王老实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李水指着马凌暑说道:“打吧,打到他说了实话为止。”

王老实搓搓手,把马凌暑带走了。

…………

王氏府中。

王贲跪在列祖列宗牌位跟前,痛哭流涕:“王贲不肖,令祖宗蒙羞了。”

王翦拄着拐杖站在旁边,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想责罚王贲了,他只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王贲,怎么好端端的去了北方,怎么又帮着槐谷子带回来了牛羊。

王贲声音低沉,将过程讲了一遍。

王翦听完之后,咦了一声,说道:“这个王恒,倒是很有计谋啊。虽然是个庶子,然而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是个人才,你应当好好栽培栽培他。即便他出身低贱,可如今王氏有难,择贤任之吧。”

王贲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说道:“父亲,万万不可啊。”

王翦奇怪的问道:“为何?”

王贲低声说道:“此子野心太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父亲,它是一头饿狼,最终会咬死我王氏。”

随后,王贲将王恒在草原上说的,养寇自重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王翦听完之后,沉默良久,然后长叹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我王氏竟然有此奇才啊。此天不绝王氏也。”

王贲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父亲,你的意思是?”

王翦说道:“王恒的话,颇有道理,我王氏要东山再起,恐怕真的要走这条路。”

王贲冷汗直流:“这是叛逆,这几乎是谋反了。”

王翦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庙堂之上,不是讲忠心就可以的。我王氏不够忠吗?可最后如何了?庙堂之上,要讲手腕啊。这样做,不是谋反,而是自保。”

王贲沉默良久,忽然说道:“父亲,我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爵位官职,贬为庶人。王氏的大事,我再参与,恐怕多有不便。”

王翦看了他一会,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去将王恒叫来吧。从此以后,你就在府中读读书,下下棋,其他的事,不用管了。”

王贲行了一礼,大踏步地离开了。

…………

入夜,王老实气喘吁吁的向李水汇报:“马凌暑已经招了。熬不住严刑拷打,说他背后的主使者,是博士淳于越。”

李水骂道:“放屁,再打。”

这次时间很快,一刻钟后,王老实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说道:“马凌暑又招了,说是丞相王绾。”

李水冷笑了一声:“胡说八道,王绾从不站队,也没必要站队,对付我做什么?再打。”

不到一刻钟,王老实又回来了:“这次招了,说是廷尉李斯。”

李水摇了摇头:“李斯虽然与我关系尚可,不会暗中下手。再打。”

这次王老实刚走就回来了:“又招了,说是王氏。我吓唬了他一句,他又说是赵高。”

李水暗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招出来这么多人,真真假假,我怎么分辨?”

王老实问道:“大人,我们该当如何?”

李水沉吟了一会,说道:“你放出风去,就说马凌暑要求我给他一坛仙酒,三十个包子,十个美女。等他吃饱喝足,在温柔乡中逛够了,就会招了。招完之后,我给他个痛快的。”

“只不过,美女找的有点困难,还正在物色。所以一两天内,马凌暑是不会开口了。”

王老实又问:“之后呢?”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之后?真正的幕后主使,肯定坐不住了,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刺客

马凌暑被李水带走,马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咸阳城中,谁不知道李水的为人?马凌暑落在他手中,那还能活吗?

马家哭了大半夜,然后连夜去买棺材了。至于营救马凌暑……现在救也晚了,依照李水的性子,估计早就迫不及待的把人砍了。

等棺材买好了,灵棚也搭起来了。马家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到了商君别院,去要回马凌暑的尸体。

无论如何,人已经死了,归还尸体,入土为安,这个没有毛病吧。

但是商君别院的人告诉他们,马凌暑还没有死,正在遭受严刑拷打,要他说出幕后主使是谁。

马家人一下看到了希望,在商君别院门口哭哭啼啼,哀求李水放了马凌暑。

他们哭声甚大,听得李水烦不胜烦。

李水无奈的说道:“这样一帮人在我门前痛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槐谷子多嚣张跋扈,实在是坏我名声。罢了,将人带进来吧。我亲自劝劝他们。”

马家人被带进来了。

李水语重心长的说道:“马凌暑要害我,诬告我。依照人情,我要报仇,我杀他没问题吧?依照律法,诬告者反坐,他被杀没问题吧?”

马家人都唯唯诺诺。

李水感慨说:“马凌暑这人胡搅蛮缠不讲理,他的家人倒是通情达理啊。既然没有问题,你们就不要在这里哭了,都回家吧。等杀完了人,我自然把尸体给你们送回去。”

这些马家人又开始哀哭,求李水饶马凌暑一命。

李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马凌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杀不杀他,无所谓。我只想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你们既然是他的家人,他平日里跟谁来往,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找出那幕后主使来,即便把马凌暑放了,也无妨。”

马家人想了一会,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有的人说是淳于越,有的人说是王氏,有的人说是赵高,有的人说是李斯。

乱糟糟的,几乎把所有朝臣都说了一个遍。

最后有个自作聪明的人,一脸讨好地看着李水:“谪仙大人,那幕后主使,定然在我们说的这几个人中间。谪仙慧眼如炬,再稍加分辨就可以了。”

李水顿时索然无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都什么玩意。”

他摆了摆手,让匠户把这些人都赶出去了。

轰走了马家人,李水让人把李信请来了。

李信到了之后,问李水:“如何?马凌暑招供没有?”

李水皱着眉头说道:“招了,不过招了很多人,真假难辨。我已经放出风去,说马凌暑要求醇酒美人,享受够了就会招。因此,这三两日内,那幕后主使,一定会有动作。”

李信问道:“什么动作?”

李水嘿嘿一笑:“杀人灭口。”

李信恍然大悟:“所以,你找我来,埋伏在附近,等幕后主使的人到了,一举擒获。”

李水点了点头。两个人得意洋洋,嘿嘿笑起来了。

按照李水的估计,刺客要行刺,怎么也得等到天黑,现在时间还早,两个人干脆坐下来聊天。

李信问道:“槐兄,你觉得马凌暑是受何人指使?”

李水想了想,说道:“朝中与我为敌的,也就王氏、赵高。据我看来,不是王氏就是赵高。不过也不排除其他人。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乃国之栋梁,有些人起了嫉妒之心,也很正常。”

李信闻言大惊失色,说道:“此言有理啊。回去之后,我府中要加强警戒了。我乃大秦擎天之柱,必定有不少人对我心生嫉恨。”

李水和李信对视一眼,颇有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

乌交伺候在旁边,一脸的无奈。

他是佩服李水不假,是忠于李水不假。可是毕竟常年在宫中,见多识广,所有头脑还有点清醒。

在乌交看来,李水和李信,倒确实有本事,就是……太不要脸了。

一个下午,这两人没干别的,就在互相吹捧了,关键还说的情真意切的,分明他们自己都信了。

好容易日落西山,李信终于问了一句有用的:“昨日这王贲是怎么回事?莫非槐兄将他也收服了?”

李水摇了摇头,说道:“王贲出现在匈奴之地,是为了坏我好事。”

李信好奇的问:“此话怎讲?”

李水说道:“据那商人吴通说,当日他带着无数牛羊,在回大秦的路上,遭到了一伙人的追杀。而这伙人,就是王贲。至于王贲最后怎么阴差阳错,也带回来了一波牛羊,我就不清楚了。”

李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马凌暑有可能是王氏派去的了?”

李水说道:“可能性,自然是有的。然而我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当日马凌暑害得王氏被连根拔起,王氏会再用这种人?”

两人分析了一会,觉得在这里凭空猜测没有意义,等刺客来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李信又问李水:“这数万牛羊,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水向商君别院外看了看,现在外面的千亩良田,已经变成了放牧场。

他对李信说道:“三千匹良驹,送给陛下。至于羊和牛。租给咸阳附近的农户。一头母羊,一年可产一两胎。对于农户来说,足以改善生活了。”

“至于耕牛,有一头耕牛在,可以多耕种数倍的土地,农户就不用为温饱发愁了。而我租金低廉,只是象征性地收取罢了。”

李信感慨道:“槐兄,真是兼济天下的仁义之士啊。”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哪里。”

李水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快急死了:“数万牛羊涌入咸阳啊。现在牛羊的价格已经暴跌了。自己要是将它们卖出去,那简直是白菜价。可要是不卖,每天的草料就是不小的开销。除了租给农户,还能咋滴?”

…………

赵高府中,赵成心急火燎的找到了自己兄长:“不好了,槐谷子并没有杀马凌暑,如今将他关了起来,严刑拷打,要他招认谁是幕后主使。”

赵高淡淡的说道:“何必惊慌。其一,马凌暑不还没招吗?其二,即便招出老夫来又如何?他槐谷子,能撼动我吗?顶多我从暗处走到明处,和他公开敌对罢了。”

赵成叹了口气说道:“这槐谷子,可不易对付啊。伏尧公子的疮疽绝症,他治好了。只种一半田的代田法,他成功了。向匈奴人索要牛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他也做成了。此人,很古怪。”

赵高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本来这一次,是槐谷子的必死之局。带不来牛羊,就输了赌约。带来了牛羊,正好诋毁他勾结匈奴。”

“即便陛下同情他,可是群臣众口一词,他也得交出免死金牌,乖乖的囚于宫中炼丹。”

“可偏偏王贲这个蠢材。唉,老夫都不知道这人在做什么,杀不了吴通倒也罢了,居然带着牛羊回来了。槐谷子勾结匈奴人,朝臣可能勉强相信。王贲勾结匈奴人,朝臣能信吗?”

“早知道王氏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就不该派他去。任由吴通带回牛羊,再诬陷槐谷子勾结匈奴好了。”

赵高是真的生气了,站在那里一通抱怨。

赵成苦笑不已,然后问道:“现如今怎么办?任由马凌暑被逼供吗?我听说,马凌暑要求醇酒美人,只要临死之前,让他享受一番,他就将幕后主使说出来。”

赵高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道:“马凌暑与老夫,相识日短。谈不上什么知遇之恩,故旧之情。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他必死无疑,临死之前,将老夫招出来,换取几日的温柔乡。这种事,他还真的能做出来。”

赵高想了想,说道:“派一个可靠的人,将他杀了吧。”

赵成答应了一声,正要去找人。

赵高又叫住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是槐谷子的诡计啊。”

赵成愣了一下:“槐谷子的诡计?”

赵高嗯了一声:“马凌暑的供词,是何等机密的事?为何会有风声传出来?马凌暑要求醇酒美人,槐谷子为何散播的到处都是?这分明是说给有心人听的。他要我们派出刺客,杀人灭口。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

赵成恍然大悟:“此人真是阴险啊。”

赵高微微一笑:“不过无妨,这刺客,还是要派。现在马凌暑没有招供,不代表将来不招供。早日杀了他,我也安心。”

“如今商君别院,必有埋伏。我估计是李信吧?不过李信只有一人,势单力孤。你多派几个人,一些人缠住李信,另一些人去杀马凌暑。事成之后,呼哨一声,来去如风。槐谷子又能奈何?”

赵成心悦诚服的说道:“兄长神机妙算,小弟佩服。”

赵高哈哈大笑:“槐谷子这家伙,乳臭未干,岂是我的对手?记住,那些刺客,必须是死士,一旦被擒,立刻自尽,不可给对方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赵成点了点头:“我明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们来了

死士,重义轻生,时刻准备着死亡。

这些人不怕死,反而将死亡当作一种荣耀。

他们大多受过主人的恩惠,比如饥寒交迫的时候,主人端上来一碗鸡汤。比如遭人白眼的时候,主人送上来一句心灵鸡汤。

无论如何,为了一碗鸡汤而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都有点天真。

赵高麾下,有不少这样天真的人。因为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狡猾的人,总能伪装出一片至诚,把天真的人骗得团团转。

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对方真的以诚相待,把你当做好朋友,舍得让你去死吗?

赵成选择了十个人。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缠住李信,一队负责杀死马凌暑。

至于槐谷子,能不杀还是不要杀。此人干系太大,真要把他杀了,断了皇帝长生的念想,天子一怒,后果不可估量。

死士们喝了一杯壮行酒,趁着天黑出发了。他们夜缒出城,没有惊动任何人。

与此同时,李信也正在商君别院忙碌。

他把马凌暑关到了一座小院当中,令两个年轻的匠户守门。

但是李水把这个方案否决了,他认为刺客来了,可能会伤害站岗的匠户。

李水毕竟是现代社会来的,对人命还是很重视的。于是他扎了两个稻草人,把匠户换下来了。

稻草人身上穿着人的衣服,戴着人的帽子,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出来。

李信真是佩服死了,看管这么重要的人犯居然用稻草人,天底下估计也就李水能干出来。

不过……反正他也没指望真的靠匠户守门。真正起作用的,是后面的布置。

李信找了一些石头,磨尖了放在墙头上。

又在院子里面,插上了很多削尖的竹子。中间只留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不提着灯笼,绝对会中招。

这还不算,又在房门口挖了一个大坑,大坑里面又撒上了石灰。

除此之外,门窗上面都牵了红线,红线上面绑了铃铛。只要有人闯进来,埋伏在附近的李信就会听到异响。

李水看的叹为观止,对李信说道:“奇思妙想,布置周详啊。李兄,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信呵呵一笑,说道:“兵者诡道也,这还不简单?”

他没好意思说,是上次在淳于越府中见到的。毕竟那一次太丢人了。扎破了手,刺破了脚,差点掉进坑里,还被人赶出来了。

李信布置好了之后,就和李水躲在了附近的小屋当中。

至于马凌暑,他被绑在大屋子里面,堵住了嘴,一脸紧张的在黑暗中发呆。

其实,本来李信想搞个空城计,把马凌暑绑到别的地方,这样会安全得多。

但是李水坚定地否决了。他拍了拍马凌暑的肩膀,说道:“真羡慕你,可以身临其境的看这一出好戏。我们却只能隔岸观火。”

如果不是被堵着嘴,马凌暑一定会破口大骂。

夜,深了。赵高派出来的死士,已经到了商君别院之外。

他们身穿夜行衣,身轻如燕,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商君别院。

这些人很有经验,随身带着饭团。商君别院的看门狗,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被饭团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开口了。

死士们在这里悄悄的转了一圈之后,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关押马凌暑的小院上面。

只有这座小院有人站岗。

“死鬼,我们怎么办?”一个刺客问道。

这群死士为了隐瞒身份,都给自己起了绰号,个个以死开头。

领头的那一个,绰号是死鬼。

死鬼看了那人一眼,低声说道:“等一等,等站岗的人松懈了之后,我们再溜进去。否则一旦被他们察觉,呼喊起来,就误了大事。”

于是这群死士开始等。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按照他们的经验,两个时辰,站岗的人怎么也累了。即便是不累,也该走动走动,活动一下手脚,说说小话吧?

可是这两个站岗的真是神了。一直站的笔直,纹丝不动。而且互相之间绝不交谈。即便是军中老兵,也做不到这样吧?

商君别院还有这样的能人?这槐谷子真是神了。

一个叫死水的刺客,凑到死鬼耳边,低声说道:“再等下去,怕是要天亮了。”

死鬼有点犹豫,他咬了咬牙说道:“不要发出一点声音,攀墙进去。”

死士们都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藏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墙头附近。

死水蹲下来,死鬼踩在他的背上,略微一跳,伸手搭住了院墙。随后,一阵钻心地刺痛传来,他的手掌被尖利的石头扎破了。

死鬼疼的两眼翻白,好容易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他想提醒后面的人,但是想了想,这地方距离站岗的人太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于是他默默的爬了上去。轻轻跳到了院子里面。

这一落地,双脚就是一阵剧痛,尖利的竹子,直接扎穿了他的脚掌。死鬼疼的闷哼一声,身子一晃,坐倒在地。结果屁股上又是一阵剧痛。

他忍住了。他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地站起来,任由大颗大颗的汗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后面的死水,遭遇到了同样的事,做出了和死鬼同样的选择。

死水之后的死尸,跳下来的时候,一时不察,遭受大难。他张了张嘴,想要喊痛。被死鬼当机立断,用短剑斩断了脖子。

好大一颗头颅掉下来,又被死鬼用手接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如此果决,令人敬佩。

至于死尸的尸体,就扔在地上,当作了后来人的垫脚石。得益于这具尸体,后面的人倒是没有被扎。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小屋之中,李水问李信:“刺客们到了没有?”

李信指了指不远处的铃铛,说道:“还没有。他们到了的话,铃铛会响。”

李水说道:“这红线,是拴在房门附近了吧?我怕铃铛响了的话,我们救援不及。”

李信说道:“放心,黑灯瞎火的,他们就算要杀人,也得找一会人在哪。”

李水点了点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饺子。

…………

这时候,在商君别院之外,出现了另外一伙人。

这伙人同样身穿黑衣,神神秘秘的。

为了对身份保密,他们也有自己的绰号。领头的那一个,外号叫黑道。

黑道问身后的黑市:“确定那女子是在里面吗?”

黑市说道:“在下已经打探清楚了。这槐谷子,原本是楚地一个落魄的炼丹术士,略通医术而已。”

“可是忽然之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行事出人意表。先是做出来了仙酒,后来又弄出来了馒头,前几日,还在朝堂上用什么凸透镜取火。种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令人大开眼界。在下想,这些东西,天下间恐怕也只有那女子做得出来。”

“因此在下断定,那女子一定藏在槐谷子这里。那些什么仙酒、馒头、凸透镜,都是那女子做出来的。然后由槐谷子拿出来,换取高官厚禄。”

黑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以术媚人主,以机巧惑人心。正是此辈作风。这次进去,拿到东西,立刻就走,不要逗留。”

黑市问道:“那女子怎么办?”

黑道沉吟了一会,说道:“杀了吧。留着她,动摇人心,终究是个祸害。”

后面那些人都微微点了点头,一脸果决,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黑市忽然又问:“若有无辜者发现我们呢?”

黑道说道:“无辜者不杀,可若是敢阻拦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商量好了之后,黑道等人也溜进了商君别院。

看门狗很高兴,刚才吃的是饭团,这次直接吃上了肉。

一刻钟后,黑道等人同样找到了马凌暑所在的小院。

他们不如那群死士有耐心。这些人取出来精致的gongnu,朝着两个稻草人放了几箭,稻草人就被射倒了。

随后,黑道带着人进了院子。

彼时死鬼正在院子里面摸索。他们先是遭遇了扎手的石子,又遭遇了扎脚的竹子。已经有点怕了这个地方。

所以他们每向前走一步,都要用刀探查一番,免的着了道。这样一来,速度就大大的慢了。

不过这样也是有效果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门前的那个大坑。

死鬼松了口气,心想:“槐谷子果然阴险啊,这要是掉进去,一时半刻岂能爬上来?”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做贼的人都心虚,那伙死士干活的时候都是竖着耳朵的。背后的脚步声一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顿时站起身来,猛的向后看去。

对方也是十个人。二十双眼睛对视了几秒钟。

死鬼和黑道同时惊呼了一声:“有埋伏。”

随后,两伙人迅速的打了起来。

死士分出来五个人纠缠住对方。剩下的五个人,绕过大坑,向房间冲去,先杀了马凌暑再说。

而黑道的人一看这架势,以为那五个死士要去转移他们要找的女子,顿时急了,也向房间冲过去。并且迅速的在房门口打成一团。

黑灯瞎火的,两拨人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搏杀,脚下的竹子无情的扎着他们的脚。

这些人一边拼命,一边踩出来了朵朵莲花。

真的,很有毅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对我用美人计吧【万字更新求订阅】

院子里面的人,很默契的谁都没有叫喊,只有兵刃相交的时候,发出一两声脆响。【←八【←八【←读【←书,2↘3o

李水一边吃饺子,一边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李信说道:“有吗?”

彼时陶罐里面的水正咕嘟咕嘟的开着,饺子上下翻腾。李信看了看铃铛,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放心的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饺子。

小院当中的打斗,很快分出了胜负。生死搏杀,往往在一瞬间完成。

黑道的人凭借着不断放冷箭,杀光了死士的人。

不过这时候,黑道手下也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叫黑市,一个叫黑手。

三个人个个身上带伤,尤其是双脚,已经被扎得不成样子了。他们能站在这里,是靠着绝顶的毅力。

黑道疼的呲牙咧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用刀指了指屋子,示意黑市和黑手赶快杀了里面的人。

黑市不想去,但是不得不去,于是呲牙咧嘴的走过去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持风度,他更愿意爬过去,这样至少能减轻脚底的疼痛。

黑市推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外面至少还有星光,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黑市适应了一会,终于隐隐约约的看到,柱子上似乎绑着一个人。

黑市大为兴奋,提着刀走了进去。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对方,怎么是绑着的?”

黑市从怀中取出火石,打了几下之后,点燃了几根干稻草。

稻草的光芒让黑市的眼睛有些刺痛。他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绑在柱子上的,是一个男人。

黑市有些懵,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向外面说道:“这人……”

话音未落,李信和李水走了进来。

李信提着剑,李水举着火把。

两个人听到铃铛响,就放下碗筷赶过来了。结果一进小院,就看到了满地尸体。

黑道闷哼了一声,提着刀向李信杀过去。可是李信何等的勇武?更何况黑道腿脚不便,只是几个呼吸而已,就被李信打倒在地。

黑道一声不吭,自刎了。

黑市和黑手对视一眼,掉头向外面跑。

他们也没打算杀了马凌暑泄愤,毕竟此人被槐谷子绑在这里,估计无辜的很吧。

可惜,这两人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本来就头晕眼花,根本无法翻墙逃出去,眼看着李信步步紧逼,两人自杀了。

李水看着李信,有点无奈的说道:“李兄,你这水平不行啊,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

李信说道:“这是死士,,本就不易抓。”

李水看着满地的尸体,有些纳闷的说道:“怪哉,他们怎么自相残杀死了?”

李信也是满脸疑惑,他蹲下去探查了一番,所有尸体身上都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李信对李水说道:“刺客全都死了,幕后主使这么查?”

李水笑眯眯的指了指屋子当中的马凌暑:“他会告诉我们的。c∮八c∮八c∮读c∮书,⌒o≈”

李水和李信走进去,点了灯。看见马凌暑面色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之前李水放风出去的时候,就告诉了马凌暑,他背后的人,一定会来刺杀他。

马凌暑不太相信,以为这都是李水演的一出戏。包括今天又是挖坑,又是埋竹子,他觉得这都是李水想要骗他招供的把戏罢了。

当外面响起来杀人声的时候,马凌暑有点害怕了,但是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对方不是来杀人的,都是槐谷子的人假扮的,为的就是要骗自己。

可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他看到了两个提着刀,满身是血的人。还看到了外面的尸体。

有的尸体身中数箭,有的尸体身首异处。院子里面狼藉一片,到处都是鲜血。

马凌暑怕了,彻底的怕了。如果不是被绑在柱子上,他现在已经坐倒在地了。

李水问他:“你背后那人是谁?放心,他一次杀你不成,还会来第二次的。”

马凌暑忽然咬了咬牙,说道:“我可以说,不过我说了之后,你能不能放我一条活路?”

李水沉默了一会,问道:“当初你我赌命。我若输了,你会不会放我一条活路?”

马凌暑沉默了。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啊。”

马凌暑幽幽的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李水没说话。

马凌暑说道:“你之前说的,美酒、馒头、还有美人,可以兑现吗?可以兑现的话,我就告诉你。”

李水:“……”

马凌暑见李水沉吟不语,有些失望:“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

李水说道:“仙酒很贵的……罢了,如果你说了实话,我放你离开,如何?”

马凌暑又是意外,又是欢喜,又是惊奇,又是愤怒:“怎么?我的命还不值一杯仙酒。”

李水呵呵冷笑了一声。

不过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马凌暑象征性地抱怨了一句,就说道:“指使我的人,是赵高。此人收拢了所有的王氏旧党。正在秘密的对付你。”

李水又问:“不是王氏?”

马凌暑摇了摇头:“王氏自顾不暇,已经无力顾及你了。更何况,我去祭拜王离,却被打了出来。这等庸主,我不会替他们卖命的。”

马凌暑说道:“我所知道的,已然都告诉你了。是不是可以给我松绑,放我回去了?”

李水说道:“天色已晚,你孤身一人走夜路不安全,等到天亮吧。”

马凌暑有点无言以对。这个理由,放在别的地方倒也正常,放到自己身上,怎么这么奇怪呢?

李信和李水回去睡了。完全没管绑在柱子上的马凌暑。

马凌暑已经被绑了一夜,有点尿急,但是想想明天早上就可以重获自由了,还是忍一忍吧。士大夫的脸面,能保留一点是一点。

直到日上三竿,李水和李信才起床了。

王老实带着几个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见了李水之后,王老实说道:“禀大人,昨夜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在所有可疑的朝臣府外,安排了人手,监视者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天亮之后,还刻意接近他们府中的仆役,套了几句话。”

李水点了点头,问道:“朝臣们,昨夜都做什么了?”

王老实说道:“王绾大人府中毫无异动。据他的仆役说,昨夜王绾早早的就睡了。”

“李斯府上也没有太大动静。但是仆役说,李斯房间中的灯,一直亮了一夜。昨夜好像是韩非子的忌日,李斯年年如此,这一夜都不睡觉。”

“淳于越大人嘛,读了半夜书,也就睡了。”

“王氏一直府门紧闭,无人进出。他的仆役也不与人打交道。所以小人什么也没有探听出来。”

“至于赵高。昨夜他的府上有十来个人悄悄出来。人人穿着夜行衣,不像是要干好事。据小人派出去的人说,那些人往城外方向去了,至于是不是出城了,小人不清楚。”

李信说道:“如此看来,刺客果然是赵高派出来的了。”

李水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他,我早就猜到是他了。”

李信有点无奈的说道:“槐兄,你我明明是昨晚才问出来的口供。”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昨夜的口供,只是让证据确凿一些罢了。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幕后主使是赵高。原因有三。”

“其一,王贲为何奔波千里,前去匈奴击杀吴通?他为什么笃定吴通能带回来牛羊?显然他知道沙提烈会满足我的要求。而知道沙提烈的秘密的,除了陛下之外,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当中,与我有仇的,也就只有一个赵高。”

“其二,我吃了地蕈之后,神志不清,口吐真言。说出来一句,亡秦者胡也。赵高岂能不记恨我?可是他却没有动过手。依照他的性格,会不计前嫌吗?显然不会,他一定是在暗中动手了。”

“其三,马凌暑已经得罪了王氏,敢收留他的,也就只剩下一个赵高了。”

李信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反正已经确定了是赵高,这样的理由我能编出一百条来。不过槐兄,你打算怎么对付赵高?”

李水说道:“我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暗处,我也在暗处。呵呵,比放冷箭,那就试试。”

随后,李水把王老实叫过来,问道:“上次让你找的美人,找到了没有?”

王老实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让我找美人了?”

李水说道:“上次不是放出风去了吗?给马凌暑喝仙酒,吃馒头,并且美女伺候。”

王老实挠了挠头:“这消息,不是为了诓骗众人吗?”

李水说道:“我问你,咸阳城中,可有……maishen的女子?就是……那种地方。”

王老实愣了一下,然后摩拳擦掌的说道:“大人说的可是女闾?那里面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有些名气的,价钱可能高一些。普通的,也就一百钱。付钱之后,便可以在里面畅快一夜。若要饮酒的话,则要另外加钱。不过里面的酒味薄而价高,不如自己偷偷带些进去……”

李水和李信都好奇的看着他:“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王老实干笑了一声:“这个……我一个友人说的。”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对王老实说道:“去给马凌暑松绑,带他去女闾见美人。”

王老实哦了一声,又问:“那帮他点价高的,还是普通的?”

李水说道:“不用点,你们只管送他去女闾便可。注意,路上小心一些,若有什么异常,马上就跑。不要多管。”

王老实答应了。

马凌暑听说自己的无罪释放,又变成了和美女共度良宵后赴死。那心中的悲愤,简直难以言表了。

他算是明白了,槐谷子这是在故意耍他。先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这人……实在是太坏了。

一刻钟后,马凌暑出现在了咸阳城街头。他走在前面,王老实带着两个强壮的匠户跟在后面。

不少人将马凌暑认出来了。毕竟此人前几日和槐谷子赌命输了,被带走了,一时间名声大噪。

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有个与马凌暑相识的人迎过来,问道:“马大人这是……”

马凌暑没有说话。

后面的王老实代为答道:“去女闾。”

那些人顿时露出来意味深长的笑。

马凌暑羞愤欲死,这种事嚷嚷的人尽皆知,很好吗?

一路上有不少人遇到了马凌暑,每次王老实都恪尽职守,宣扬了马凌暑的去向。

现在他很想死。不要条件了,直接去死。

女闾眼看就要到了,马凌暑一脸生无可恋的走进去。

这时候,有个客人正好出来,和马凌暑装了个满怀。

客人看了马凌暑一眼,急匆匆地走了。而马凌暑忽然伸手抓住门框,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随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王老实在后面大呼小叫:“马大人,你可不要讹人家啊。只是撞了你一下,至于吗?”

马凌暑嘴角露出来一丝苦笑,然后气绝身亡了。

他的胸口上,被人插了一把bishou。

王老实看到这一幕,尖叫了一声。带着匠户掉头就跑。

不远处的酒楼上。赵成冷笑了一声:“槐谷子也真是吝啬,多花五百钱,把姑娘请到商君别院,多安全?偏偏要马凌暑自己走过来,这不是出事了吗?”

他对身边的那人说道:“去吧,告诉我兄长,马凌暑已死,事情办得很妥当。至于昨夜刺客一个都没有回来的事,就不必提了。”

那人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赵成看着街上马凌暑的尸体,满意的点了点头:“昨夜虽然失手了,但是现在总算补救回来了,还算完美。兄长,应该不会对我失望。”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绑在贼船上

天子脚下,当街杀人。周围的人顿时就乱了。王老实更是魂都吓飞了,带着两个匠户,一溜烟出了咸阳城,马不停蹄的逃到了商君别院。

李水像是知道他会回来似的,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王老实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大人,真是太可怕了。被杀了,马凌暑被杀了。”

李水哦了一声,问道“被谁杀了?你知道吗?”

王老实摇了摇头“一个从女闾中走出来的客人,脸生,我不认识。”

李水嗯了一声。

王老实担忧的问道“马凌暑突然被杀,对方是不是冲大人来的?商君别院要不要加强防范?”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无妨,这种事,我早就料到了。”

王老实见李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渐渐地放下心来,然后告辞退出去了。

酒肆最近要扩张,仙酒要从咸阳城走出去,走到关中,走到整个天下。按照李水的话说,要让人人都尝尝仙酒。

虽然淳于越在朝堂上讲了仙酒的制造方法,可是那些朝臣,有的是没听懂,有的是不屑于为之,有的是技术太差,造出来的仙酒和李水的完全不能比。

因此,仙酒的买卖,依然垄断在李水手中。

因此,王老实最近忙得很。

王老实走了之后。李信幽幽的说道“所以,你让马凌暑去女闾是假。假手赵高杀了他是真。”

李水点了点头“现在赵高以为,马凌暑还没来得及吐露秘密,就被他给杀了。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他要对付我。可以藏在暗中,从容布局。”

李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赵高呢?”

李水想了想,说道“先给他来点开胃小菜吧。”

李水派了个匠户,把吴越给请来了。

吴越也有点无奈,上了李水的贼船,也就只能认命了。

李水拿出来仙酒和馒头招待吴越,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吴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不要推辞。”

吴越皱了皱眉头,心想“你知道是不情之请,还让我不要推辞?这都什么道理?”

李水却不管吴越的脸色,幽幽的说道“马凌暑大人,忠君爱国,有目共睹啊。他虽然屡次害我,可我内心深处,却对他佩服之至。,没想到,他今日竟然惨死在女闾门口。”

“一个朝中重臣,竟然被人当街斩杀。天子脚下,发生这等事,令人发指啊。”

吴越有点无语“你不是一直想要马凌暑的命吗?他死了,不正好省得你动刀了吗?为什么你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

李水干咳了一声,开始说到正题了“百姓要的是什么?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尤其是咸阳城的百姓,他们更需要安全。百姓不安,陛下和诸位大人,如何心安?”

“这样一座城,能容忍当街杀人的事发生吗?如果一个朝中重臣,都可以被随意杀害。那么普通百姓呢?岂不是人人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吴越犹豫着问道“所以……”

李水说道“所以,我请求吴越大人,弹劾內使赵腾。此人尸位素餐,将咸阳城治理的乱七八糟。”

“刺客带刀上街,他竟然毫无察觉。马大人被杀,他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凶手。这是失职,也是渎职。是懒政,也是故意怠政。我请求吴大人,立刻建议皇帝,令赵腾三日为期,捉拿凶手。时候一到,却不能拿到人,则要治赵腾之罪。”

李水说的慷慨激昂,吴越听得晕头转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如此说来,槐大人是要为民请命,督促赵大人整顿咸阳城?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李水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吴越啃了一口馒头,幽幽的说道“然而下官有一事不明,为何槐大人不自己上书呢?却要通过吴某呢?”

李水咧了咧嘴,心想“什么意思?这种脏活,哪有老大亲自出马的?”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与马凌暑有私仇。我若上书的话,陛下定然大惑不解,以为我有什么企图。”

吴越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赵大人,位高权重,比下官的官职可要高得多了。这要是贸然弹劾,这个……嗯,更何况,据下官所知,赵大人执法严明,公正无私,是个好官啊。今日这事,恐怕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弹劾赵腾?吴越有点不敢,但是又不好意思明说,因此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如果吴大人为难的话,槐某也就不强求了。这样吧,奏章我自己写就好了。写完之后,署上吴大人的名字,也是一样。”

吴越快哭了“槐大人写奏章,凭什么写上下官的名字?”

李水拍了拍吴越的肩膀“吴兄啊,当初代田法结果还没出来,你跟着王离弹劾我。这事我没有个你计较吧?我甚至主动和你结交,做了好友。如今我有事相求,你为何百般推脱?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考虑一下,我们是敌是友了。”

“只是弹劾一个赵腾而已,你放心,赵腾执法严明,公正无私,必然不会怀恨在心。哪怕他真的有异心,有我在呢,你又怕什么?这事若做成了,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日后你在朝中,谁敢动你?”

李水又是威胁,又是许诺。吴越只好咬了咬牙,说道“那下官便回去写奏章了。”

李水热情的拿出来一块白布,包了两个馒头,塞在了吴越的怀中,让他带走了。

吴越走了之后,李信百思不得其解,问李水说“为何让吴越弹劾赵腾?”

李水说道“吴越这帮人吧,心眼不坏,就是太优柔寡断。投靠了我,却不敢彻底站队。一直存着观望的心思。在朝中,做一个墙头草是最危险的,因为很容易就变成炮灰被牺牲掉了。”

“我这是在救他啊,给他个机会,彻底倒向我这一边。这算是投名状吧。”

李信说道“我不关心吴越,我问的是,你为何要弹劾赵腾。你不是要对付赵高吗?怎么又对付起赵腾来了?槐兄,我可提醒你一句,两人虽然都姓赵,可是并无关系。”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弹劾赵腾是假。我是要给他施压,让他彻查当日的凶手,然后去查凶手背后的赵高,我要把赵高逼得手忙脚乱。忙中出错,最后露出马脚来。”

李信捏着下巴想了一会,说道“所以,你这是一石三鸟啊。既能杀了马凌暑,又能让吴越彻底倒向你这一边,还能打击赵高。”

李水得意的点了点头。

李信感慨道“怪不得听人说,在战场上精明的人,总也斗不过朝堂上精明的人。因为武将总是在两军阵前冲杀,骨子当中总有一股刚正之气。而朝堂上的人呢?习惯的是背后出阴招,歪风邪气,令人防不胜防。槐兄,我真是佩服你啊。”

李水把李信的话捋了捋,犹豫着说道“李兄,你是在夸我?”

…………

吴越很快就将奏章写好了。这奏章字斟句酌,写的很委婉,最好不要激怒了赵腾。

写完之后,他命人准备马车,去了赵腾府上。

一进府,吴越就满脸歉意的说道“赵大人,有些事,吴某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赵腾好奇的问道“怎么?”

吴越叹了口气,说道“今日马凌暑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杀。槐谷子呢?逼我写一封奏章,弹劾赵大人。”

赵腾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弹劾我什么?”

吴越见赵腾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敬佩,说道“弹劾赵大人守城无能,捉贼不力。”

赵腾呵呵冷笑了一声“他槐谷子有什么资格评价赵某人。”

吴越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可下官之前得罪过槐大人,槐大人要下官弹劾赵大人,下官不敢不为之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诸位都是神仙,在下是无辜的凡人。改日这奏章递上去,还请赵大人见谅啊。”

赵腾幽幽的说道“赵某人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吴大人既然已经弹劾我了,我还要笑脸相迎不成?”

吴越顿时愣住了。

赵腾呵呵一笑,说道“吴大人既然已经投靠了槐谷子,那就一心一意替他做事吧。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最后槐谷子不信任吴大人,我赵某人也对吴大人不满。到那时候,吴大人恐怕真的要遭殃了。”

吴越急了,说道“赵……赵大人,下官是身不由己啊。”

赵腾眼睛一瞪“所以,你是怕了槐谷子,不怕我了?你不弹劾我,槐谷子要报复你。可你弹劾了我,就不怕我怀恨在心吗?”

吴越无言以对。

赵腾冷冷的说道“送客。”

吴越被送出去了。

他站在赵腾府门前,思索良久,最后横了横心“赵腾这话,倒也不错啊。如今必须要表明立场了。站在赵腾这一边,人家未必正眼看我,一旦我有难,也未必救我。站在槐谷子这一边,倒能受到信任,有个庇护。”

“罢了,我既然投靠了槐谷子,那就不要首鼠两端了。老实说,槐谷子对自己人,倒也还不错。我每次去商君别院,收门票的匠户都给我打个折扣。其他人,哪有这个待遇?”

想到这里,吴越就急匆匆地回府了。将写好的奏章扔在一旁,又写了另外一份,措辞激烈,就差破口大骂了。

…………

吴越走后,赵腾就慢悠悠的回到了后堂,拿出来了槐谷子送来的仙酒。

整整两坛啊。一杯仙酒十万钱,两坛仙酒多少钱来着?槐谷子为了收服这个吴越,倒是挺下血本啊。

其实,在吴越来之前,槐谷子就派人登门拜访,送了两坛仙酒,先是解释了为什么要弹劾他。然后又请求他激一激吴越,给这个胆小的家伙上上眼药。

很显然,赵腾完成的不错。

他给自己到了一杯仙酒,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后双目微闭,享受了一会。

片刻之后,赵腾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来古怪的笑意“这槐谷子,倒是很聪明啊。知道咸阳城朝臣众多,我平日里办起事来,束手束脚。”

“故意让吴越弹劾我,好让陛下严令,让我不顾一切的彻查此事。如此一来,我就再也不用理会那些朝臣了,终于可以放开手脚,肆意的大干一场。”

赵腾活动了一下胳膊,居然有点很舒爽的感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姜还是老的辣

翌日,吴越将弹劾赵腾的奏章送了上去。朝议之时,嬴政命小宦官将奏章念了一遍。

这奏章写的很有意思,先在开头将李水夸赞了一番,说李水宽宏大量,赢了赌约之后,却不打算要了马凌暑的命。

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原则,李水在商君别院,好好的款待了马凌暑一番。

当时马凌暑被带到商君别院之后,李水喝退左右,亲自解开了马凌暑身上的绑缚。并且拉着他饮酒。

马凌暑感动的老泪纵横,拜倒在地,说要为李水做牛做马。李水则微微一笑,说岂能侮辱朝臣?若马大人不嫌弃,两人可以结交一番。

马凌暑放声大哭,说自己这一生过的浑浑噩噩,百无一用。直到遇见了槐谷子,见到了槐大人的高风亮节,才觉得不枉此生了。

两人把酒言欢,随后,马凌暑提议,去女闾当中,寻欢作乐,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而李水洁身自好,婉言谢绝了。于是命令几个商君别院的匠户,带着马大人去女闾一游。

谁知道刚刚走到商君别院门口,就有刺客将马大人当场刺杀。

接下来,奏章当中对赵腾破口大骂。说他是无能之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说他庸庸碌碌,只有妇人之仁,没有刑罚之威。刺客竟然敢在都城当街行凶,刺杀大臣,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赵腾听得郁闷不已,心想:“好你个吴越,将我骂得狗血淋头。就这种奏章,你昨日还敢到我府上致歉?你是不是太高估我的肚量了?”

同为吴越一伙的那些朝臣,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吴越:“什么意思?吴大人,彻底投靠槐谷子了?那我们呢?我们也曾经送了厚礼,被槐谷子请到府上饮酒,我们是不是也应当有所表示?”

周青臣悄悄的从袖子当中拿出来了一块竹片,低头记下几个字:“奉承万句,不如行动一次。今日吴越孤注一掷,大胆进谏,足见其诚。妙哉!此人可以为吾之师矣。”

至于其他的朝臣,都还在思索吴越对李水的吹捧:“什么?槐谷子宽宏大量?请马凌暑饮仙酒?请马凌暑去女闾?这简直是胡言乱语,他吴越就不脸红吗?”

“为何每一个与槐谷子结交的人,最后都会变得厚颜无耻?这是什么道理?”

很快,小宦官念完了。嬴政脸色铁青,显然气恼至极。

他气恼的不是吴越弹劾赵腾,而是气恼这刺客实在太猖狂了,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臣。

虽然马凌暑赌命输了,早就算是死人了。可那也应该是槐谷子去杀才对。若人人都可以由着性子来,这天下岂不是乱套了吗?

嬴政看着赵腾,淡淡的说道:“内使有罪。”

赵腾马上站出来告罪。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嬴政又说道:“十日为期,朕要你抓到当日的刺客。这刺客背后无论站着谁,都要给朕查出来。王侯将相,无需顾忌。”

赵腾兴奋的应了一声。

他差点乐出声来,心里面想着:“梦寐以求的时候,终于到了啊。我虽然位列公卿,说起来地位不低。可这里是咸阳城啊。位高权重的人,大有人在。就算职位低微的人,往往也有靠山。”

“别的朝臣倒也罢了,在朝议上群qiang舌箭一番,回家琴棋书画。我呢?我要管理咸阳城的事务,要与这些朝臣打交道。鸡毛蒜皮,柴米油盐,谁的面子也不能落了。整日瞻前顾后,憋屈的要命。我是陛下的亲信不假,可是陛下的亲信,又何止我一个?”

“今日总算名正言顺了一回,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腕。十日为期,十日为期。这十日有陛下的严令撑腰,谁敢违抗?我要打出威风来,让他们知道,我赵腾不是随意拿捏的。”

朝议结束之后,百官纷纷离去。

朝臣们看向吴越,眼神之中多了一丝忌惮。

这个家伙,一直没有靠山,在朝堂上靠着小心翼翼,才勉强保住了仕途。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是个默默无闻的老好人。

可是现在投靠了李水,顿时变成了好斗的公鸡。第一次弹劾,就选中了陛下极为信任的赵腾。而且措辞激烈,锐不可挡啊。

朝臣们瞥了吴越一眼之后,又很忌惮的看向赵腾。

今日赵腾挨了弹劾,算是有点倒霉。可是朝臣们谁也不觉得幸灾乐祸,反而有点害怕此人。

十日之内,要找出凶手,找出凶手背后的人。王公贵族,无需顾忌。有陛下这句话,赵腾在十日之内,肯定会疯狂的搜捕此人。

现在,谁也不想得罪赵腾,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万一让赵腾怀疑上了,肯定得折腾的够呛。

赵腾将朝臣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想到:“莫非,我应该像槐谷子那样,嚣张跋扈一点?”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李水。

李水见赵腾看过来,顿时朝他挤了挤眼睛,然后兴冲冲的走过来了,一副要勾肩搭背的样子。

赵腾心中一慌:“完了,槐谷子要强行和我结交了?万一此人厚着脸皮嚷嚷起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眼看李水已经走到近前了,赵腾急中生智,指着李水喝到:“槐谷子,你指使吴越,当庭辱我。此仇不共戴天!”

随后,赵腾一甩袖子走了。

李水站在那里,哭笑不得,只能挠了挠头。

赵腾大步流星的出宫,直到坐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呵呵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想给老夫下套?哪有那么容易。”

…………

没结交成赵腾,李水也不气馁。早晚把这些老古董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他坐上马车,回到了商君别院。

吴通已经等在那里了,实际上等在那的,不仅有吴通,和还有当日一块去匈奴的伙计,甚至还有当日跟着马凌暑状告的家属。

李水下车之后,看了看守门的匠户:“他们都交钱了吗?”

匠户说道:“交了。”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问吴通:“何事啊?”

吴通干笑了一声,说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初去匈奴之前,大人明明已经答应过了。若带回来了良驹千匹,牛羊无数,便令小人参与大人的生意,贩卖仙界之物。”

李水哦了一声,说道:“我的记性不好,看来吴大掌柜的记性也不怎么样啊。你们前脚刚走,后脚你们的家眷就将我给告了。若非上天眷顾,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吴大掌柜啊,我不找你麻烦倒也罢了,你还好意思参与我的生意?”

吴通一脸苦涩,狠狠的瞪了那些家眷一眼。

那些家眷们一个劲的道歉,哀求李水高抬贵手。

吴通也硬着头皮说道:“这些妇孺不懂事,希望槐大人不要与他们计较。小人……小人毕竟千里迢迢,带回来了牛羊,有些许功劳啊。”

李水淡淡的说道:“匈奴之行,我得到良驹三千匹,牛羊各三万。吴大掌柜带回来的,只是三成而已。这功劳嘛,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吴通一脸苦涩,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李水的脾气,一旦恼火起来,一手握着免死金牌,一手提着剑,当场就要杀人的。

但是一想一座金山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不能敲下一块来,那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于是吴通又开始唠叨自己在匈奴多么不容易,怎么九死一生,差点就要命丧黄泉。

最后李水无奈的说道:“罢了,我也不跟你太过计较了。你去了一趟匈奴,功劳苦劳都有,但是你的家眷将我告了,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与你做生意,这股份你少占一半,以作惩罚,你没有意见吧?”

吴通连声说道:“绝对没有。”

李水又说道:“你只带回来了三成牛羊。因此这股份,在一半的基础上,只给你三成,你没有意见吧?”

吴通说道:“绝无意见。”

笑话,这可是一座金山啊。无论分成几分,十万钱一杯的仙酒,分成一百份,那也是一千钱了,绝对的暴利。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按照王老实的惯例。他占了一成。我也不亏待你,你也占一成。但是加上之前的惩罚。你就占了一成的一半,再乘以十分之三。那是……”

李水正掰着手指头算,旁边的吴通已经算出来了,说道:“小人占了两百分之三。”

李水哦了一声:“两百分之三啊。这个数倒是不大好记。这样吧,我吃点亏,给你凑个整,你就占百分之一好了。”

吴通目瞪口呆:“这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不过他也没胆量和李水讨价还价,就应下来了。百分之一就百分之一吧,只占百分之一,也足以暴富了。

李水对旁边的苍夫说道:“这几日,与吴通交接一下。磨面的技术,教他一下。以后他就负责买面粉好了。”

苍夫答应了。

李水对吴通说道:“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放权。你的经营,我不过多干涉。到时候分给我百分之九十九的利润便可以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定期查帐,你若敢弄虚作假骗我,我可不饶你。”

吴通有点欲哭无泪,心想:“说来说去,我这等于变成你的大帐房了啊。”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百分之一的利润,也够多了,磨面这东西,大有可为啊。比自己带着珠宝,冒着被杀被抢的风险,四处贩卖要安全的多了。

于是吴通千恩万谢的走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武装押运【万字更新求订阅】

打发走了吴通,李水对乌交说:“早上送馒头,中午送包子。〖∈八〖∈八〖∈读〖∈书,2∞3↓o时候差不多了,该去宫中送包子了,今日我就不去了,你替我走一趟吧。”

乌交一直站在李水身边,正听得起劲,听到李水打发他走,有些不乐意了。

他对李水说道:“大人,咱们为何不一块去宫中?”

李水嘿嘿一笑,说道:“我在等赵腾。”

乌交纳闷的嘀咕了一声:“赵腾?赵腾不是与大人不共戴天吗?怎么会来这里?”

不过李水不想去宫中,乌交也不敢说什么,就独自驾着马车,带着馒头,向宫中进发了。

就在他要离开商君别院的时候,负责看门的匠户说道:“乌交,你自己就敢去咸阳城?”

乌交纳闷的问:“为何不敢?”

匠户说道:“如今的咸阳城,可不太平了。马凌暑都能被当场杀死。你呢?苍夫给包子的定价,是一千钱一个。你说你这一马车包子,价值多少?若遇上一两个强盗,抢走了你的包子,那可如何是好?”

“若他们只抢包子倒也罢了。可要是谋财之后,还想害命呢?你怎么办?”

这话听得乌交出了一身冷汗:“对啊。自己几乎是拉着一座金山,每日来往宫内宫外啊。这要是让有心人惦记上了,早晚要出事啊。”

乌交拉着匠户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匠户嘿嘿一笑,说道:“前几日商君别院来了刺客你知道吧?那些刺客,遗落了十支良弩。这努制作的极为精巧,而且威力强大。拿在手中,一旦技法,百步之内,当者必死。”

“你不如禀告槐大人,从我们当中选两个人,陪着你藏在马车中,端着良弩。一旦有人图谋不轨,顿时弩箭齐发,将他射成筛子,如此一来,那不是安全多了吗?”

乌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和匠户商议了一番,确定了一些细节,然后去见了李水。

李水看见乌交去而复返,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乌交说道:“我刚刚想到,这一马车包子,价值不菲,若被歹人劫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李水愣了一下,说道:“也对啊,我倒没想到。”

李水确实没想到,因为他还没转过弯来,打破头也没想过居然有人抢劫包子。

他问乌交:“你有什么想法?”

乌交信心十足的说道:“听闻前日缴获了十张良弩。∟★八∟★八∟★读∟★书,2▲3o︾我请求大人拿出来三张。再挑拨给我三个匠户,埋伏在车内。一旦有歹人,弩箭齐发,必然可以保住包子。”

“除此之外,我还以为,应当震慑为主,射杀为辅。若在车上插一面旗帜,上面写着:精兵护送。应当可以震慑不少宵小之徒。”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交给了乌交三张良弩,说道:“你去挑几个匠户,每日跟着你押送包子和馒头。”

乌交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一声,回去和守门的匠户商议去了。

一个时辰后,乌交带着三个匠户出发了。

他们四个都穿着厚重的铠甲,腰间挎着宝剑,背后背着良弓。手里面还端着弩箭。

乌交坐在马车上赶车,而三个匠户则跟在马车周围,从不同的方向护卫住马车,并且不住的东张西望,似乎随时会把可疑人物射成筛子。

马车上面插了两杆大旗,一杆上面写着:精兵护送。另一杆上面写着:擅闯者死。

这样一个组合,自从出了商君别院,就引来了众多的目光。不过这些人都只敢偷偷的瞟两眼,生怕被乌交等人误会,以为自己是在挑衅。

这种情况,进了咸阳城之后,就更加严重了。

咸阳百姓纷纷躲避,以至于乌交出现的地方,三十米之内,绝对没有一个人。

负责护送的三个匠户大为满意,觉得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威风的滋味。

至于乌交,则有些后怕:“这些黔首,他们躲什么?他们是不是做贼心虚了?原来有这么多人想要打劫我的包子啊。”

马车浩浩荡荡,走到了皇宫门口。

三个匠户没有入宫的资格,干脆站在宫门外等候。

而乌交解下腰间佩剑,交出gongnu,只穿着一身铠甲,赶着马车进去了。

…………

皇宫之中,伏尧又在给未央讲李水的光辉事迹。

“当日师父与马凌暑的赌约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忽然有良驹千匹,牛羊数万,自西方而来。多不胜数,遮天蔽日。”

“马凌暑面色苍白,羞愤欲死。可就在这时候,又有良驹千匹,牛羊数万,自西方而来……”

“马凌暑孤注一掷,想要指责我师父勾结匈奴。可这时候,王贲却又带着良驹与牛羊来了。这次马凌暑彻底哑口无言了,王贲,绝不可能投降匈奴。”

“满朝文武,都敬佩不已。我师父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让死敌乖乖为他做事。这真是匪夷所思啊。”

“总之,马凌暑愿赌服输,被我师父带到了商君别院。我师父并未立刻杀死马凌暑,而是要逼他说出幕后主使。谁知道这马凌暑死活不肯。于是师父心生一计,要逼他说出来。”

伏尧说道这里,忽然停下来了。

未央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伏尧嘿嘿一笑,说道:“讲得有些口干舌燥,阿姊,你有什么好东西吃没有?”

未央伸手揪住了伏尧的耳朵。

伏尧顿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饶命,饶命,后面的我也不知道啊。问乌交,乌交最清楚了。”

未央看了看时辰,然后向司琴说道:“去看看,乌交来了没有。若来了,将他叫过来。”

司琴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一刻钟后,她把乌交带回来了。

未央看见乌交满身铠甲,纳闷的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乌交在路上就听说了,未央找自己,是来听新鲜见闻的。于是眉飞色舞的说道:“公主有所不知,如今咸阳城有点乱,陛下都大发雷霆了呢。”

未央问道:“如何个乱法?”

乌交说道:“此事,还得从马凌暑身上说起。”

未央顿时来了兴趣,催促着乌交快说。

乌交说道:“当日,槐大人将马凌暑带回了商君别院,逼着他说出幕后主使是谁。”

“马凌暑负隅顽抗,不肯交代。等到晚上的时候,忽然来了二十个死士。这二十个人,个个身怀绝技,厉害的很。”

“当时槐大人和李信大人,一人手中一把长剑。两人冲入到这二十人当中,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只见鲜血喷涌,人头滚滚。”

未央听得紧张不已,问道:“那……那槐大人呢?”

乌交叹了口气,说道:“上次奴婢听说,槐大人于万军账中,斩杀王离。因为出手太快,所以斩杀了数十人,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奴婢本来还不太信,可是这一次,却是亲眼目的啊。”

“这一次奴婢听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只看见满地死尸,血流成河,大战已经结束了。李信大将军够勇猛吧,身上也不免沾了一些血迹。唯独槐大人,一手提剑,一手举着火把,站在那里,飘飘若仙。”

“奴婢在火光之下,看的真真切切,槐大人别说受伤了,身上连个血点都没有。”

未央听得连连点头。

乌交又说道:“马凌暑本不想供出幕后主使是谁,但是眼看着人家派死士来杀他,顿时心灰意冷,也就招供了。”

未央和伏尧都好奇的问道:“幕后主使是谁?”

乌交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公主不如改日亲自问槐大人吧。”

其实乌交是知道的,但是事关重大,他不敢乱说。

未央点了点头,然后问:“那么马凌暑呢?槐谷子杀他了吗?”

乌交摇了摇头:“没有,槐大人乃仁义忠厚之人。原谅了马凌暑,并且命人带着他去了……额,这个……”

未央好奇的问:“带他去了什么地方?”

乌交挠了挠头,脸色通红的说道:“去了女闾。”

乌交脸红,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的耻辱。所有的男人都能在女闾找到自信,唯独他看到的全是自卑。

未央很疑惑的问道:“女闾是什么地方?”

她问伏尧,伏尧更加茫然。

乌交干咳了一声,说道:“是类似于酒楼的地方,可以饮酒、吃饭、听曲、观舞,等等。”

这个回答的精髓,就在等等上面。

未央和伏尧都哦了一声,原来是喝酒吃饭的地方,这个他们倒能想像出来。

乌交定了定神,说道:“当日马凌暑刚刚走到女闾门口,就有一个男人,忽然握着bishou,扎进了他的心窝里。马凌暑当场毙命。”

未央顿时惊呼了一声。

紧接着,乌交又把槐谷子描述的义薄云天,为了一个马凌暑,敢弹劾内使赵腾,只为了抓住凶手,为马凌暑沉冤得雪。

未央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叹道:“槐谷子,真是个义士啊。”

…………

“槐谷子,真是个小人啊。”赵腾一边暗骂,一边拿出来十万钱,交给了守门的匠户。然后才进入了商君别院。

他不想来见槐谷子,但是不得不见。马凌暑的死,和槐谷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必须来这里询问一番。只是没想到,还没见到槐谷子的面,就已经花了十万钱。

赵腾忽然有点担心,等见到槐谷子之后,不会跟他说话也需要交钱吧?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章 公报私仇

赵腾忐忑不安的进了商君别院。他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总觉得这商君别院之中,到处都是陷阱。

“赵大人,这边请。”有个匠户笑眯眯的走过来,领着赵腾向一间屋子走过去。

赵腾心想:“这仆役带路,该不会也要钱吧?”

好在匠户通报了一声,就退下去了。紧接着,李水笑眯眯的走出来,将赵腾迎到屋子里面。

屋子当中,已经摆下了酒宴。除了仙酒之外,还有馒头,不仅有馒头,还有包子。这个规格已经够高的了。

李水将酒杯举起来,说道:“来,共饮此杯。”

赵腾同样举起酒杯。可是酒杯送到唇边的时候,他微微一愣:“等等,这酒是收钱的吗?过一会宴会结束,被匠户拦住要钱怎么办?”

赵腾越想越有可能,于是又将酒杯放下了。

李水见他滴酒未饮,不由得暗暗佩服:“这赵腾,果然是大公无私啊。”

醇酒美食摆在面前,却又不能吃,实在是太难受了。于是赵腾决定速战速决,把事情办完了再说。

赵腾对李水说道:“槐大人,本官这次来,是要问关于马凌暑的一些事。请问,你以为谁与马凌暑有仇?谁最有可能杀他?”

李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若说与他有深仇大恨,在下和他的仇最大了。若说谁最有可能杀他,好像也是在下。毕竟他的命输给我了。”

赵腾有点无奈,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本官相信,此事绝非槐大人所为。若槐大人真是凶手,又岂会让吴越弹劾本官,限期捉拿真凶呢?”

李水说道:“也许我贼喊捉贼,故意干扰赵大人的视线呢?”

赵腾有点无语,这槐谷子是故意捣乱吗?

好在李水又说道:“除了我的嫌疑最大之外,还有一个人,嫌疑不小。”

赵腾马上问道:“是谁?”

李水说道:“马凌暑的幕后主使。要知道和我槐谷子来往的,都是王氏、淳于越、李信这种大人物。他马凌暑算是什么东西?怎么敢咄咄逼人,在朝堂上与我赌命?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马凌暑被抓之后,他背后这人,定然坐立不安,为了避免马凌暑招供,把自己牵连进来,因此派人杀了他。”

赵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么马凌暑背后那人,是谁呢?”

李水说道:“听说他的旧主是王氏。听说他最近和赵高走的挺近。至于具体是谁,大人可以自己调查一番。”

赵腾点了点头,又问:“槐大人觉得,杀马凌暑的,不是王氏便是赵氏?”

李水摆了摆手,说道:“也不全是这样。还有一些人,也有嫌疑。”

随后,李水拿出来了一摞竹片,一边看,一边说道:“王坝王大人。钱弥钱大人。刘邙刘大人。等等等等,这些人都有嫌疑啊。”

随后,李水将那一摞竹片交给赵腾了。

赵腾看了一会,顿时哭笑不得。他还有印象,这些人,都是当初代田法一案,曾经跟风黑过槐谷子的。

事后这些人既没有送礼,也没有道歉,看样子是被槐谷子给忌恨上了。

李水在旁边补充道:“这些人,都有靠山。或许是他们做的,或许是他们背后的靠山指使的,赵大人一定要查清楚啊。”

“对了,咸阳城南门守将,上次王贲带人杀我,此人磨磨蹭蹭不肯救援,也很有嫌疑。”

赵腾无奈的说道:“槐大人,你这是要借机报复啊。”

李水站起来,脸色涨红,说道:“赵大人,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协助查案……查案,那能算借机报复吗?”

赵腾摆弄着那堆竹片:“以槐大人的意思,凡是与你有嫌隙的人,都有嫌疑?这算是什么道理?”

李水说道:“道理有二。其一,这些人与我有仇,最有可能指使马凌暑来害我。其二,这些人与我有仇,故而杀了马凌暑可以嫁祸给我,坏我名声,让人觉得我槐谷子是个阴险小人。”

赵腾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水,心想:“你对自己的名声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不过无论如何,从李水这里,总算得到了一点消息。赵腾很自信,回去整理一番之后,能够理出头绪来。

李水见赵腾将竹片收起来,又邀请他说:“前几日,马凌暑被我关押在府中,曾经来了两伙刺客要杀他。这两伙人,可能和女闾外面的刺客有关联。”

赵腾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心想:“这才是我需要的啊,你给我一堆竹片干什么?”

李水带着赵腾去了关押马凌暑的小院。

刚刚接近小院,赵腾就看见院门口倒着两个稻草人,身上穿着衣服,打扮的整整齐齐。这稻草人身上,还插着七八支弩箭。

赵腾好奇的问道:“这是?”

李水说道:“这是当日看管马凌暑的稻草人,被刺客用弩箭射倒了。”

赵腾听得有点懵:“这槐谷子,莫不是有病吧?用稻草人站岗?这刺客也是奇葩,两个稻草人,你用箭射他们做什么?”

赵腾摇了摇头,总觉得有点迷惑。自从进了商君别院,发生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赵腾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困在一场梦中了。

他叹了口气,随手拔下一支弩箭,看了看说道:“这箭很精巧,以此为线索查下去,应当可以查出一些东西来。”

李水高兴的点了点头,又请他走进了小院当中。

当日的大战结束之后,这小院一直保持着原状,就连地上的尸体都没动。

赵腾硬着头皮走进去,查看了一番。又从地上捡起一把坏了的gongnu,皱着眉头说道:“这弩箭,比军中所用还要精致啊。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莫非是反贼?”

一听到反贼两个字,李水顿时龙精虎猛:“赵大人有见地啊。想害我的人,必定是反贼。”

赵腾呵呵笑了一声,又查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两拨人,互不相识。所以才会在这里自相残杀。由此判断,可能有两方势力要杀马凌暑。”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商君别院又在咸阳城外,刺客可以从任何方向摸过来,因此他们的来源很难查。”

最后赵腾命人将尸体抬走了,回去再好好查验一番。

离开小院的时候,赵腾瞟了一眼院子里面的大坑,瞟了一眼地上削尖的竹子。想象了一下刺客进入这小院之后遭受的苦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商君别院的事,已经做完了。赵腾告辞想要离开。

李水又拿出来一块白布,包了几个包子,送给赵腾。

赵腾推辞不要,一副两袖清风,铁面无私的样子。

直到李水明确说,这是送的。赵腾才揣在了怀里。

李水很热情的送赵腾出了商君别院。刚刚走出来,李水就喊了一嗓子:“我今日结交……”

后面的“赵大人”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赵腾就厉声喝道:“槐谷子,你瞒得了天下人,瞒不了老夫。你杀了马凌暑,贼喊捉贼,故意干扰老夫的视线,当老夫不知道吗?”

随后,赵腾登上马车,一溜烟的跑了。

李水挠了挠头:“这家伙,很警觉啊。不过,上一次他还和我不共戴天,这一次就没那么愤慨了。看来我的人格魅力还是有的。只是交谈了一番,他就被我感化了不少。再接再厉吧,估计几日之后,此人就要变成我的至交好友了。”

而马车中的赵腾,心中也松了口气:“好险,幸好老夫一直绷着一根弦不肯放松,否则要被这个无耻之徒算计了。”

赵腾拿出怀中的包子,咬了一口,顿时满意的连连点点头,继而又想:“除了进门的时候交了十万钱。槐谷子竟然没有再要过钱,此人……倒也不是坏的无可救药啊。”

赵腾回到府中之后,马上将手下人分成了三波。

第一波调查gongnu之来源,这样的巧弩,可以打造的人不多,一旦有了线索,可以迅速锁定他们。

第二波搜查咸阳城的刺客在哪里。当日刺客杀了马凌暑之后,咸阳城立刻城门紧闭。所以这刺客一定还在城内。而且当日有不少人看见了刺客,只要慢慢搜查,一定可以找到他。

第三波,就是那些尸体了。这些刺客,不是咸阳城中的人,就是咸阳附近的人。挨家挨户的询问,看看有谁突然失踪了。想要确定这些人的身份,倒也不难。

只要知道了他们是谁,再调查他们经常和谁来往,想要查出幕后主使,那是早晚的事。

赵腾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了,想了想,又叫来了一个心腹,将怀中那一堆竹片拿出来了,说道:“你暗中查一下这些人,只是不要打草惊蛇。”

那心腹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一时间,咸阳城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有些人,没有做贼,心里面却有点慌。有些人做了贼,却假装不慌。

无论他们慌不慌,赵腾都稳坐diaotai:“这十日,老夫要将威风立起来。或许经此一役,咸阳城要比以往好管的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做个饱死鬼

刺杀马凌暑的死士,外号叫死心。

这几天他真的有点死心了。本以为杀了马凌暑,可以扬名天下。但是赵成派人告诉他,绝对不可以暴露自己。

于是他只好隐姓埋名,继续躲在咸阳城。

可惜,这种隐姓埋名,也有点隐不下去了。赵腾将咸阳城分成了九个区。挨家挨户的搜查。

专门找那种独居的,无业的,祖籍不是咸阳的人。

这样的人,最有可能做刺客。而死心很不巧,偏偏符合这些特点。

当日有不少人见过自己的脸,赵成就带着这些人,逐个去认那些嫌疑人。

死心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抓到,因此他想离开咸阳城。可当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咸阳城被彻底封锁了,凡是进出城的人,都要查看验传。不仅如此,还要有亲族作保。找不到保证人的,就要被扣留下来,带到赵腾那里,让当日的目击者去指正。

如此一来,死心就不可能出去了。

他很焦虑,可是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只能昼伏夜出,东躲西藏。

以前他是赵高最欣赏的死士,出入赵高府中,被当作宾客来看待的。但是现在,赵成已经严令不许他回去。

现在权贵的府中,也不是那么安全了。赵腾已经带着人搜查了好几家。看那势头,除了皇宫,谁也躲不过去。

死心坐在角落中,不免的开始想自己的身后事了。自己会是个什么结果?恐怕只能是个死吧?

一旦被赵腾抓到,死刑就免不了的了。可是死之前,是不是还要经受严刑拷打?要让自己供出幕后主使来?

自己是死士,和马凌暑那种软蛋不一样,一定可以守口如瓶的。

“可是……我知道我会守口如瓶,赵高大人知道吗?”死心忽然打了个冷战:“赵高大人,不会派人来杀我吧?我死了不要紧,我本来就是死士。可是……死了之后,还要背上卖主的骂名,那可不行啊。”

就在死心胡思乱想的时候,附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死心吃了一惊,猛然将腰间的短剑抽出来了。

不远处有个人低声说道:“死心在否?”

死心没有说话。

那人又说:“在下是赵大人派来的,盼望与壮士一见。”

死心想了想,将手藏在了背后,说道:“我在这里。”

紧接着,人影一闪,有另一个人到了角落中。

这人身上穿着仆役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尖嘴猴腮,一脸猥琐相。

这人朝死心拱了拱手,说道:“壮士藏的隐蔽,让在下好找啊。”

死心淡淡的问道:“大人派你来的?”

这人点了点头,说道:“是,大人关心壮士的安危,命在下来看一看。唉,谁能想到,这次陛下动了真格的,赵腾也动了真格的。咸阳城,那是群情汹汹,人心惶惶啊。”

死心没说话。

这人又说道:“据说有不少朝臣,已经开始去赵腾府上求情了。他们自然没有参与杀马凌暑的事。可是谁还没有几个为非作歹的亲戚呢?赵腾这样查下去,已经不可避免的殃及池鱼了。”

“这一次,赵腾可是彻彻底底的立威了。恐怕就算这件事了了,朝臣们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肆意妄为了。”

死心见他说来说去,都是没用的废话,不由得心中不快,冷冷的说道:“大人派阁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外面的见闻吗?”

这人呵呵一笑,说道:“那倒也不是。大人让我问一句,壮士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刺客吗?”

死心肃然说道:“当然。”

这人点了点头,又问道:“一个合格的刺客,应当怎么做呢?”

死心慷慨说道:“以匹夫之命,换取公卿之命。其生也默默无闻,其死也天下皆知。”

这人嗯了一声:“壮士有此心就好。如今咸阳城已经被封锁,壮士想要离开,很不容易。大人虽然有意安排壮士离开,可是那赵腾却监视的密不透风,甚至那槐谷子都来凑热闹。”

“昨日有贩私盐者,高价贿赂了一名男子,谎称是这男子的族弟。恰好槐谷子经过城门,竟然找来了户籍,当场让那贩私盐者背出来上下三代,各叫什么名字。”

“那贩私盐者,张口结舌,只能乖乖认罪。据说现在又多了新花样,让双方各自回答父母的年纪、生辰、属相,若回答的不同,立刻拿人。”

“这槐谷子,真是诡计多端,种种明目,层出不穷。唉,现在要出城,难如上青天啊。”

死心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我只能等在这里了?”

那人摇了摇头:“也不行,当日你杀死马凌暑的刀,留在尸体身上了。那槐谷子提议,让田犬仔仔细细的闻了一下,记住了那个味道,然后寻找这刀的主人。”

“只因为咸阳城太大了,故而一时三刻,没有寻到这里而已。估计再有一两日,你便躲不开了。”

死心问道:“所以,赵大人以为,我当如何?”

这人沉默了一会,说道:“刺客该当如何,壮士便该当如何吧。”

死心问道:“死?”

这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死心仰天大笑:“吾辈重义轻生,死又何惧?”

死心抽出短剑来,要刎颈自尽。这人却又将他拦住了,说道:“并非现在死,也并不是在这里死。”

死心问道:“怎么?”

这人说道:“请壮士走出去,到大街上,最好到赵腾的府邸跟前,大叫一声,槐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然后,再刎颈自尽。”

死心愣了一会,幽幽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嫁祸给槐谷子?”

这人点了点头。

死心有点犹豫:“手段低劣,赵腾岂会相信?”

这人呵呵一笑,说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谁又知道,这不是槐谷子有意为之?”

死心脸上故出古怪的笑容来:“有理,有理。”

说这话的时候,死心的声音是有些悲凉的。但是他也没有怨恨赵高。毕竟死士就是这样,杀人的棋子,随时准备着牺牲。

这人见说动了死心,就拱了拱手,急匆匆地走了。

死心看着这人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躲藏了三日,腹中饥饿不堪,此人就不知道带些饭来吗?看来大人也将我当作弃子了。”

死心从角落中走出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会落山。

街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死心要自尽的话,最好现在就去赵腾府上。

但是他有点不甘心,腹中空空如也,在临死之前,为什么不填饱肚子?

这时候,一阵酒香传来,死心看到了旁边的酒肆。

酒肆很豪华,里面摆着的都是仙酒。这分明是王老实的酒肆。

死心在酒肆外面张望了一会,见里面还算僻静,王老实也不在。

于是他走了进去,对伙计说道:“给我来一坛仙酒。”

伙计瞟了他一眼,翻着白眼说道:“仙酒十万钱一杯,客官,你喝得起吗?”

咸阳城的伙计见多识广,自从卖仙酒以来,总有些不明情况的暴发户,进来就嚷嚷着要买一坛。

伙计显然也把死心当成这种人了。

死心这才想起来,这地方的酒,并不是普通的酒。他在身上掏了掏,摸出来一块美玉,递给伙计了。

伙计接过玉看了看,又让另一个仆役去找了吴通。

现在吴通和王老实都在为李水做事,双方都很熟悉。这种金银珠宝,王老实总是让吴通鉴定。

片刻之后,仆役传话过来,说道:“上好的美玉,十杯仙酒还是可以换的。”

死心没有反对,现在要死了,美玉换了就换了吧。

换了美玉之后,死心又要了吃的。

恰好,酒肆里面馒头和包子都有。因为死心买了十杯仙酒,算是个大客户了,于是赠送了两个馒头。

死心在雅间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啃馒头。边吃边喝,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赞叹。

很快,十杯仙酒下肚。

死心喝的身上暖洋洋,馒头也吃得很尽兴,于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

毕竟是十杯白酒,死心是第一次喝,而且不太懂得技巧,喝得太猛了。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醉意。随着时间的推移,酒劲上来,死心都想吐了。

“赵腾大人府上,赵腾大人。”死心握着怀中的短剑,踉踉跄跄到了赵腾府门前。

他把剑架在脖子上,张口要喊,可是脑子里面有些迷糊:“要喊什么来着?”

刚才的“赵腾大人”四个字,一直在他脑子里面盘旋。可是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对,不是赵腾,赵腾是要捉我的。那是……”

最后,死心理智地分析了一番,觉得喊赵大人比较合适。

于是他高喊了一声:“赵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随后,死心伸手向自己的脖子抹过去。

可就在这时候,胃里面一阵翻涌,他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吐起来了。

刚吃下的馒头,混着仙酒,全部吐在了赵腾家门口。

死心有些心疼:“十万钱一杯的仙酒,五百钱一个的馒头,好浪费啊。”

他正在惋惜,身上就挨了一脚。有个粗鲁的声音传来:“日汝先人,敢将秽物吐在赵大人府门口。给我绑了。”

赵腾府上的仆役拿着绳子,将死心五花大绑起来。

死心没有反抗,他很困,已经闭上眼睡过去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初次相见【为推荐票过百加更第5百】

那姑娘好奇的问淳于越:“赵腾为何要搜查百官府邸?你们这些朝中重臣,不是一向不把赵腾放在眼里吗?他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淳于越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有人刺杀马凌暑,槐谷子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命人上书陛下,痛斥赵腾。∵八∵八∵读∵书,o于是陛下严令,十日之内,捉拿真凶。咸阳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不得阻挠。”

那姑娘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槐谷子,真是上蹿下跳啊。近日总是听人提起他的名字。”

淳于越有些疲惫的说道:“谁说不是呢?此人厚颜无耻,难缠的很。罢了,不说槐谷子了,你身份特殊,明日搜查我府邸的时候,你不要露出马脚。”

那姑娘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假扮成府中丫鬟?淳于博士府中多了一个丫鬟,应该无人注意吧?”

淳于越点了点头:“好,只是要委屈姑娘了。”

那姑娘却正色道:“这算不得什么委屈。”

淳于越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笑道:“也是,倒是我小觑姑娘了。那你明日便假扮成丫鬟吧,名字就叫……竹儿,如何?”

那姑娘点了点头。

…………

翌日,赵腾的人果然登门了。只不过除了赵腾的人之外,还有李水和李信。

淳于府上的人,看见这两位,顿时就头疼的要命。

李水和李信到淳于府中来,完全是假公济私。

因为李水一直猜测,淳于府中住着一位高人,因此借着这个机会,想要看看,那位高人到底是谁。

因此他指挥着那些官兵,先把淳于府团团围住,不要走脱了一个,然后再进去慢慢搜查。

那些官兵都是些小卒子罢了,哪敢违拗李水的意思?马上照办了。

这样一来,不知情的人甚至以为,刺客就藏在淳于越府中,已经证据确凿了,现在开始拿人了。

这让淳于越气愤不已,但是和李水这种人理论,又完全没用。

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又在心里面念叨:“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给自己催眠了一会之后,淳于越又恢复了当时大儒的风采。

李水和李信进了淳于越府中,就像是两个贼一样,鬼鬼祟祟的开始到处乱转。

李信指着一个小院说道:“就是那里,防守极为严密。上次我瞟了一眼,只是淳于越盯得太紧,我没有进去查看,我怀疑那就是高人的住处。”

李水点了点头,紧张的向那小院走去。

小院门口的丫鬟已经不见了,李水径直走进院子,看见院子里面坑坑洼洼的。那些曾经埋在这里的竹子也没了。9八9八9读9书,23o

李信挠了挠头:“怪了,难道逃走了?”

李水走到房间门口,也没有遇到什么大坑,显然是被填上了。

他随手推开房门,看见里面放着一些桌椅板凳,这里好像是没用的库房。

李水叹了口气:“咱们好像来晚了。这人真是狡猾啊。不过,他能去哪呢?”

李信说道:“我大胆推测,他一定还藏在淳于越府中。你想,淳于越是当时大儒,博士领袖,代表了扶苏一党。这位高人既然住在淳于越府中。可见是与他交好。”

“他若离开了淳于越,能去哪里呢?总不能另投他人吧?总不能屈尊降贵,住在那些小小的博士府中吧?”

李水挠了挠头,说道:“可万一他离开咸阳了呢?”

李信呵呵一笑,说道:“不会,咸阳城乃天天下第一城。他既然来了,必定有所求,无论是求官还是求名,怎么舍得走呢?”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当中,竹儿正在擦拭几案。

她一边干活一边叹气:“当初若不是被那些人追的走投无路,谁愿意来咸阳呢?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在咸阳了,必定在城外布满了明探暗哨。只要我一出城,必定杀我。唉,咸阳城,就是一座大牢笼啊。”

竹儿正在忙着,外面忽然进来了两个嬉皮笑脸的人。这两人,就是李水和李信。

两人进来之后,也不客气,就直接坐在了席子上。

竹儿转身要走,李水却将她叫住了,问道:“淳于博士,可有什么好友吗?”

竹儿只好答道:“有。”

李水又说道:“他有没有那种,一直住在府上的好友?”

竹儿想了想,说道:“似乎没有。”

李水又问:“那府上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人?”

竹儿还是摇头。

李信说道:“槐兄,你不要问他了,她一个丫鬟,能知道什么?”

李水说道:“李兄,这你就错了。这些丫鬟家丁,最了解府中密闻。”

李信说道:“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这些丫鬟,个个忠心的很。”

李水笑道:“无妨,言多必失,总能找到线索。”

李水还要再问,淳于越忽然进来了,看见李水正在盘问竹儿,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拉了竹儿一把,说道:“快去厨下,看看酒菜好了没有。今日我要款待他们两人。”

李水纳闷的说道:“淳于博士,今日为何如此慷慨?以前见了我二人,不一直跃跃欲试的要轰走吗?”

淳于越叹了口气,说道:“槐谷子,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老夫对你们是欢迎之至。”

竹儿顿时一愣:“他就是槐谷子?那他身边那人,就是淳于大人的内弟李信了?原来就是这么两个人,今日算是涨了见识了。”

淳于越对竹儿说道:“还不快去?”

竹儿答应了一声,转身外面走。

这时候,李水叫到:“等一下。”

竹儿只好站住了脚步。

李水疑惑的说道:“不对啊,这女子当真是丫鬟?我方才怎么隐隐约约,看到她冲我翻白眼了?”

淳于越有点无奈的看了竹儿一眼。

竹儿背对着他们,吐了吐舌头,心想:“糟了,听说他是槐谷子之后,一时情不自禁,没有控制住。”

淳于越对李水说道:“槐大人,你不会如此斤斤计较吧?想必你是看错了。”

李信也说道:“槐兄,正事要紧。”

其实李信也不是关心正事,而是对李水这家伙有点无奈。看见一个丫鬟长得漂亮一些,就没话找话的搭讪人家。

这可是淳于越府上啊,这个老家伙,又臭又硬,礼义廉耻整天挂在嘴边,你要真勾搭他府上的丫鬟,他能把你烦死。

李水则皱着眉头说道:“今日咸阳城不太平啊,一切可疑人等都不能放过。也许她就是刺客亲眷,甚至是刺客本人。”

淳于越无奈的说道:“刺客是男人。”

李水却没搭理他,而是问竹儿:“你当真是淳于大人府中丫鬟?”

竹儿淡定的说道:“当然。”

李水说道:“那我问你,淳于大人,每日几时睡觉?”

竹儿马上回答道:“三更左右,睡觉之前必读书。”

李水又问道:“淳于大人,最喜欢吃什么?”

竹儿说道:“饭团。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李水又问:“淳于大人,生辰是何时?”

竹儿说道:“三月初八。”

李水又问:“淳于大人结发夫人,李夫人,生辰是何时?”

竹儿说道:“十月初十。”

李水问李信:“对吗?”

李信摇了摇头。

李水眼前一亮:“不对?”

李信干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李水大骂:“连你长姐的生日都不知道,你与禽兽何异?”

李信问道:“槐兄,你父母若在人间,今年高寿?”

“这个……”李水犹豫了。

李信骂道:“父母寿数几何都不清楚,你禽兽不如。”

竹儿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水挠了挠头,把淳于越府中的管家叫来了,印证了一遍,竹儿居然全部答对了。

这下不仅李水纳闷,连淳于越也纳闷了。

这姑娘整天足不出户,怎么对我了解这么深?

好容易等李水放过了竹儿,淳于越将她拉到角落中,低声问道:“你为何知道我亡妻的生辰?你为何知道老夫的作息?”

竹儿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本姑娘过目不忘,只要看过听过,便可以记住。这很难吗?”

淳于越赞叹不已。

本来留李水和李信吃饭,只是淳于越的客套话罢了。谁知道这两个不要脸的,还真的留下来了。

他们折腾了一个时辰,将淳于越府中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高人,都有点气馁。

席间李水和李信不断的品评淳于越府中的美酒和馒头,几乎没有一句好话。

尤其是李信,喝一口就批评一句,批评完了,继续把酒灌下去。

他们的评论,让竹儿气愤不已,因为这些仙酒和馒头,根本就是她研究出原理来的。

淳于越府中试着蒸馒头、试着蒸馏仙酒,也是在她的指导下进行的。

换而言之,仙酒和馒头几乎是她做的。现在居然被两个无耻的草包品头论足,竹儿的肺都快气炸了。

这时候,李信忽然说道:“槐兄,如今那刺客还没有抓到。若他刺杀你,如何是好?”

李水说道:“无妨,我武艺高强,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李信有点无奈,这是撒谎太多,自己都信了吗?

好在李水马上又拿出来了一样东西,笑眯眯的说道:“更何况,我还有此物。”

李信看了看,说道:“这把弩倒是精巧的很。便于携带,而且威力不小。”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这十把弩。四把分给了乌交,每天让他带着弩送馒头包子入宫。”

“五把给了商君别院的匠户,帮我看守宅院,尤其是晚上,只要有图谋不轨的人进来,立刻射杀。”

“至于这一把,我就贴身带着。只要他第一下没有杀了我,第二下我就杀他。”

李信点了点头。

而不远处的竹儿,看得眼睛都直了:“那把弩……是他们,他们来了。这个槐谷子,竟然是他们的人?”

忽然,竹儿想到一件事。刚才李水明知道她不是刺客,却还要盘问她,难道……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不错,一定是这样。那些人在咸阳找了这么多年,必定画了自己的画像。

这个槐谷子,竟然拿着他们特有的弩,显然在那些人当中,身份不低,一定见过自己的画像。

想到这里,竹儿心乱如麻。她盯着李水看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不能让此人离开。他一旦离开,就会告密,我必死无疑。”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抓到高人了

竹儿有一群仇家,这仇家人数众多,信念坚定,非要杀了她不可。↙八↙八↙读↙书,※o◇因此近年来竹儿一直东躲西藏,最后被逼入咸阳,藏在了淳于越府中。

没想到,现在又被那些人找来了。

竹儿很清楚,这些人为了杀自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有可能夜袭淳于府,甚至把他们惹毛了,光天化日他们也能杀进来。

那是一群悍不畏死的人,死亡对他们不算什么,因此难缠的很。

竹儿站在角落中,偷眼看着侃侃而谈的李水,此人一举一动,皆不合礼法,看起来嚣张而粗鲁,但是他的眼睛里面,透着一丝精明。

此人,真的有可能是那些人假扮的。或许是今日府上秦兵太多,或许是他还没有十分确定。因此没有直接动手。

竹儿横了横心,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趁人不备,悄悄的溜了出去。在府中几个秘密的地方,拿出来了一些怪模怪样的木棍。

这木棍单独拿出来,只是长得奇怪而已,谁也不会多想,可是竹儿迅速的将它们拼在一块,它们竟然变成了一把精致的弩。与当日那些刺客所用的,极为相似。

竹儿将弩藏在身上,又用刀劈断了一只竹扫帚,从里面拿出来了三支弩箭。

竹儿拿到弩箭之后,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冤枉了槐谷子,那他不是白死了吗?算了,白死就白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淳于博士回府之后,每天都对他破口大骂,可见此人多么招人厌。”

竹儿想到这里,就给弩上了弦。

此时,正在饮酒的李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申请一个专利保护。自己做馒头,淳于越也做馒头,自己做仙酒,淳于越也做仙酒。

长此以往,仙酒的价格肯定降下来。还这么敛财?还怎么劫富济贫?还怎么救济天下?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苍夫急匆匆地赶来了。

苍夫身上穿着秦兵的衣服,只是他太老了,穿上衣服也不像兵。人人都知道他是李水塞进来的探子,但是都不好说什么。

苍夫一路小跑着走到李水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小人有些发现。”

李水心中一动,问道:“是什么发现?”

苍夫低声说道:“小人带着两个匠户,在府中逛了逛。看什么都新鲜。后来我等发现一处地窖。进去之后,寒气逼人,原来是冰室。”

“我们本想退出来,可是在这冰室里面,看到了一样东西。”

苍夫挠了挠头,说道:“这东西是圆的,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数日前大人做成的凸透镜。5v八5v八5v读5v书,●●o只是大人是用水晶做的,而冰室里面的凸透镜,是用冰做的。”

李水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凛:“那个高人,果然在这里。”

苍夫又拿出来一捆竹简:“这是在凸透镜旁边发现的。”

李水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这竹简上面不仅有字,还有草图,显然是在研究凸透镜。

李水给李信看了。

李信没听见苍夫的话,竹简上写的那些专业术语,,他也看不太懂,于是装模作样的瞟了两眼那幅图,然后点了点头:“有点意思。槐兄,这个高人怎么知道,你最近开始做烧饼了?”

李水有点无语,这特么是烧饼吗?

正在这时候,又有两个匠户飞奔而来:“大人,大人,有新发现。”

李水问道:“什么发现?”

那匠户气喘吁吁的说道:“我等找到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竹简。小人不识字,但是能认得出来上面的画。画的好像是做仙酒的方法。”

李水一听这话,马上站了起来,对匠户说道:“快带我去。”

淳于越拦住李水,说道:“槐大人,这酒宴尚未结束,你……”

李水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去茅厕。”

淳于越咧了咧嘴,只能快步跟上,同时吩咐一个仆役,抄小路赶快将那些竹简收起来。

然而,等淳于越赶到的时候,发现商君别院的匠户很精明,居然留了一个人看门。自己派出去的仆役,根本无计可施。

李水直接推开门,和李信进去了。

彼时竹儿就在附近,她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杀了李水,现在看见李水把她的书房都找到了,顿时大惊失色。

看来这人来淳于越府上,果然目的不纯啊。

竹儿给gongnu上弦,然后瞄准了李水。

只是她从来没杀过人,有些胆怯。

竹儿想了想,将箭头换了一下。新的箭头呈莲花状。这样的箭头碰到人的身体之后,无法深入,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而箭头上面,涂了药物。刺中李水之后,他不会死,而是会昏迷不醒。

竹儿打算在李水落单的时候,将他弄晕,然后拷问他一番。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再从容杀了不迟。

想到这里,竹儿就将弩藏在身上,悄悄的走到了门口,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李水不知道被人盯上了,还在看着这间屋子发呆。

乱,这也太乱了。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

李水随手拿起来一捆竹简,见上面画着一幅图,分明就是蒸馏酒的器具。旁边还有一行行的小字作为注解。

李水将房间中的书籍粗略的看了一遍,这些书诸子百家,无所不包。除此之外,就是房间主人的一些研究和思考。

什么冰为何可以化成水,水为什么结冰。什么万物为何有影子。什么太阳东升西落,落下去之后,又到了何方。

李水感觉自己看到了秦朝的十万个为什么。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保持着这种好奇心?

只可惜,房间中的书籍,没有可以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

李水拿着竹简,笑眯眯的问身后的淳于越:“淳于博士,还说你府中没有高人?”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槐大人过奖了,老夫算不得什么高人。若槐兄看完了,可以从我书房离开了吗?”

李水和李信都翻了翻白眼,说道:“厚颜无耻,这怎么会是你的书房?”

李信拍了拍李水的肩膀,说道:“槐兄,我在军中征战多年,又在朝中做官。所以堪称是阅人无数。无论是谁,只要留下蛛丝马迹,我就能猜出来,此人的身份。”

李水问道:“怎么说?”

李水指着屋子说道:“你看,这屋子乱成这副模样。说明这是男人的书房。而且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据我推测,此人须发凌乱,衣服上有墨迹,脸有些黝黑……”

李水惊奇的问道:“肤色都能推测出来?”

李信傲然说道:“多日不洗脸,自然黝黑了。”

李水佩服的说道:“有理。”

外面的竹儿气了个半死:“我只是忙起来,懒得收拾这些竹简罢了,怎么会脸都不洗?”

李信又说道:“这竹简中的内容,包罗万象,可见此人见多识广,多半曾经游历天下。而他对世间万物,依然保持着怀疑,可见还没有定性,年龄应该不大。”

李水赞道:“想不到李兄心思如此缜密。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李信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也就是比朝中绝大多数人聪明一些罢了。”

两人又开始互相吹捧,听得淳于越呵呵冷笑。

李水对秦兵们说道:“立刻在淳于博士府中寻找,此人是一个男人,年纪不大。不修边幅,有些天真,有些好奇。”

那些秦兵答应了一声,就去找人了。他们心里清楚,槐谷子要找的这一位,可不是什么刺客。不过管他呢,槐大人是高官,自己听令行事就好了。

一刻钟后,有秦兵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说道:“找到了,大人,找到了。”

李水大喜,连忙吩咐苍夫:“你快去,把那位高人给绑了,最好打上几拳。”

苍夫一脸疑惑的去了。

李信纳闷的说道:“我以为你会礼贤下士。”

李水说道:“直接礼贤下士,他体会不深。我先让人揍他一顿。然后我再喝退左右,赔礼道歉,他必定感激涕零,觉得遇到了明主,然后士为知己者死,从此死心塌地。”

李信一脸佩服:“你真行。”

躲在门外的竹儿翻了翻白眼:“真是无耻之徒。不过……他们抓到谁了?”

片刻之后,有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被带上来了。

这男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披头散发,身上确实有大团的墨迹。

苍夫走过来,低声说道:“大人,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

李水大喜。然后向押着男人的几个秦兵喝道:“退下,岂可对先生如此无礼?”

喝退了秦兵之后,李水亲自解开了男子身上的绳索。深情的说道:“先生受苦了。”

那男子忽然哭了,抹着眼泪说道:“他们打我。”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无妨,改日我替先生打还回来。”

男子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李水笑道:“这个自然,先生果然天真烂漫啊。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男子说:“我叫狗剩。”

李水有点懵,好一会才勉强说道:“先生真是……不拘一格啊,哈哈。”

这时候,有个老奴跑了过来,惶恐的向屋子里面的诸位大人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小儿年幼无知,冲撞了各位大人,求大人网开一面,饶他性命啊。”

李水好奇的问道:“你是狗剩的父亲?”

那老奴点了点头,一个劲的求饶。

这时候,狗剩笑嘻嘻的说道:“莫怕,等我把全身涂黑,他们便看不到我了。既然看不到我,又如何抓我杀我?”

李水听得有些错愕。

老奴则苦笑了一声,向众人说道:“大人们都看到了,小儿自小痴傻,若做出些无礼的事来,还请恕罪啊。”

李水大失所望:“是个傻子?”

周围那些秦兵见李水眼神不善,都向后退了退,小声嘀咕着说道:“我们……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拿人的啊。你看此人,不修边幅,身上有墨迹,而且一脸天真……”

“哈哈哈……”淳于越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人偷窥我

辛辛苦苦找来的高人,居然是个傻子。李水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反正槐兄你也不是什么要脸的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李水心情更差了。

淳于越笑眯眯的说道:“槐大人,还要找那不存在的高人吗?”

李水咬着牙说道:“找,只要淳于大人允许,我要盘问府中所有人。”

淳于越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我若不答应,你又要找借口来我府中捣乱。罢了,你想要盘问,那就盘问吧。”

于是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院子里面,李水挨个问过去。

从一开始,他的方向就错了。他和李信在找男人,找年轻的男人,找年轻而又机灵的男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能把房间祸害成那样的,会是一个女子。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最后李水疲惫不堪,挥了挥手,让人散了。

淳于越得意的问道:“如何?”

李水淡淡的说道:“高人就是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藏的挺深啊。不过无妨,狐狸尾巴,早晚有露出来的一天。”

随后,李水站在院子正中,高声说道:“槐某绝无伤害先生之意。只盼与先生相见,促膝长谈。将胸中所学,互相印证,共创大业。”

没一个人搭理他的。

李水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说:“这高人本领不小,就是胆子太小。”

秦兵在淳于越府中一无所获,已经离开了。毕竟皇帝只给了十日时间,他们要去搜查别的地方。

而李信和李水没有走,他们赖在了淳于越府中,又吃又喝。

一个时辰后,李水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方便一下。”随后,向外面走去。

淳于越向一个仆役使了个眼色,那仆役远远的跟着,看见李水真的进了溷厕,这才是松了口气。

至于竹儿,也有些激动。这个家伙终于落单了。

李水所去的溷厕,比较简陋,四面墙围起来的一个空间罢了,没有顶棚,完全露天。茅厕后面,就连接着猪舍,里面躺着一头肥猪。

其实这溷厕,是专门给仆役用的。并非是给客人用的。淳于越这家伙也有点蔫坏,故意不告诉李水,让他到了这里面。

李水倒也没有在意,毕竟在秦朝,什么事碰不到?

竹儿在附近观察了一下,然后手脚并用,爬到了一棵大树上。她坐在树干上,用树叶遮掩了自己的身形,然后居高临下,拿gongnu瞄着李水。

恰好这时候,一阵狂风吹来,树冠晃动,露出来了竹儿的身影。她连忙抓住旁边的树杈,稳住身子。

随后就听到李水的喊声:“来人啊,有人touku,来人啊,有人touku。”

竹儿扭头一看,李水指着的分明是自己的方向。

竹儿无奈,只能迅速的跳下大树,一溜烟的跑了。

片刻之后,李水从溷厕中出来了,对淳于越说道:“你府中有丫鬟,爬到树上touku我。”

淳于越有些不快:“槐大人,我府中仆役,个个知书达理,懂得礼义廉耻。随便拿出一个人来,恐怕也比你要守礼法。她们怎么会touku你?更何况,你有什么可看的?”

李水想要争辩。淳于越却丢下一句:“今日槐大人屡次三番辱我,恕老夫不能奉陪了。”

随后,淳于越一甩袖子走了。

李水问李信:“你姐丈生气了?我这个被touku的都没生气,他生气做什么?”

李信说道:“他就是这样。脸面看的比命重要。槐兄,刚才当真有人偷看你了?”

李水说道:“那还有假?只不过距离太远,没有看清楚她的脸而已。”

李信说道:“算了,看一下也不掉块肉。接着喝酒吧。淳于越的酒味道有些怪,不过和习惯了,倒也不错。”

李水有心事重重的坐下来了,脑子里面盘算着,这么把那个高人找出来呢?

淳于越没有再露面。

一个隐蔽的小屋中,淳于越正看着对面的竹儿:“是你touku槐谷子?”

竹儿有些不服气的问道:“为何认定是我?”

淳于越说道:“我府中丫鬟,无人能爬树。只有姑娘你,身上有些匪夷所思的本领啊。”

竹儿呵呵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也不瞒你,我并不是要touku他,而是要抓了他。”

竹儿晃了晃手中的gongnu:“我怀疑,槐谷子就是要杀我的人。我看到他手中的gongnu了。那样精致的弩,其他人做不出来。”

淳于越吓了一跳,说道:“万万不可啊。若杀他了,陛下震怒,一定会彻查到底。”

竹儿皱了皱眉头:“可我若放他走,他一定会邀来帮手。到那时候,那些人强攻淳于府都有可能。”

淳于越向下压了压手,说道:“你稍安勿躁。你为何认定他就是要杀你的人?”

竹儿说道:“就凭他手中的gongnu。”

淳于越松了口气,说道:“这gongnu,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数日之前,有一伙刺客要杀他。结果刺客全军覆没,他得到了几张良弩。这些gongnu,是刺客的。”

竹儿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的说道:“怪哉,那些刺客不是一直在追杀我吗?怎么突然之间,去杀槐谷子了?”

淳于越说道:“槐谷子这人,厚颜无耻,嚣张跋扈,要杀他的人太多了。”

竹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随后,她又纳闷的问道:“可他刚才在府中叫嚷着,要找什么高人,还进了我的书房。他不是在找我吗?”

淳于越可不想告诉竹儿,李水就是做出来凸透镜的神人。他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槐谷子,听说我府中有人可以做仙酒。想要将此人绑回去,制作仙酒牟利。”

竹儿说道:“原来如此。如今他已经知道我在你府上了。要不然……我连夜出去,换个地方?”

淳于越说道:“不可,此人奸诈无比。这时候,恐怕已经暗中派人盯上了我。若你此时出去,他就可以确定,谁是我府中的高人了。”

竹儿嗯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或许,可以派一个不相干的老奴,让他鬼鬼祟祟的出去。以此扰乱槐谷子的视线。”

淳于越眼前一亮,笑道:“此计甚妙。不如,还派狗剩出去。槐谷子一定起疑心,以为狗剩是装疯。等他费尽心机,把狗剩偷到自己府中,结果发现,他是真疯,到那时候,可就精彩了,嘿嘿……”

竹儿忍不住嘿嘿笑起来了。

另一边,李信和李水已经喝够了酒,勾肩搭背的离开了淳于越府中。

离开之后,李水马上让苍夫带着几个匠户,将淳于越的府邸死死盯住。每天都有谁出去了,去了哪里,一定要弄清楚。

苍夫答应了,带着人老老实实的盯在淳于越府外。

李水和李信本想回家。忽然有一个仆役跑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二位大人,小心已经找了你们很久了。我乃赵腾大人府中管家。大人吩咐我,来请二位大人入府一叙。”

这里距离赵腾的府邸不远,李水就点了点头。

在路上的时候,李水问那仆役:“内使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管家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最近是焦头烂额啊。本来按照大人的设想,抓住刺客,应当不难。谁知道数日已过,却没有一点线索。”

“商君别院刺客的尸体,已经快要放臭了,可还是没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刺客所用的gongnu,精致无比,可是盘查了附近所有工匠,都说没有见过。”

“更为离奇的是,前几日田犬闻过bshou之后,狂吠不止,跃跃欲试的冲出去找人,似乎已经有了线索。可是这几日,又似乎失去了方向,只是围着内史府转圈,不愿意出去搜寻。”

李水呵呵一笑,说道:“其实,我早已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是怕内使大人不信啊。”

说话间,赵腾的府邸已经到了。

赵腾听说李水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几人落座之后,赵腾将自己的苦恼说了一遍,和管家说的也差不了多少。

赵腾苦笑了一声,说道:“如今我这威风是立起来了,咸阳城中,谁不知道赵腾原来如此有魄力,有手腕。提到我的名字,谁不心生忌惮?可是十日之期,所剩无多啊。若到时候找不出凶手来。我赵腾就一败涂地了。一旦陛下失望,今日的威风,到了来日全部变成催命符。”

“槐大人,赵腾今日得罪了半个咸阳的人,全是为了替槐兄找凶手。槐兄若有什么办法,可要指点我一二啊。”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赵大人,其实,我一直想与你结交。”

赵腾脸都快绿了,心想:“这算是趁火打劫吗?”

他干咳了一声,含含糊糊的说道:“结交一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我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啊。若能抓到真凶,在陛下那里交差,其他的事,倒可以考虑考虑。”

李水大喜,说道:“好,那我替赵兄抓到凶手。然后我们就是至交好友了。”

赵腾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心想:“老夫答应你了吗?没有啊,我只说考虑考虑,你自己会错了意,可不要怪我。”

李水凑上前去,神神秘秘的说道:“其实,马凌暑生前早就已经招了。他的幕后主使,是赵高。你只要从赵高入手查下去,就不难找出真凶。”

赵腾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赵高乃朝中重臣。没有证据,很难办。还是要先找到当日的凶手。”

李水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已经搜遍了咸阳城,还是没有找到当日的凶手吗?”

赵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奇怪了。难道此人逃到宫中去了?”

就在这时候,死心挑着两桶水,一脸淡然的从堂前经过。

这几天,他被管家罚作苦役,每天累死累活,整个人都快脱了一层皮。

砍柴、挑水、打扫……一系列活计,让死心没有片刻喘息。

他很想咬舌自尽,可是又觉得这样死了,毫无价值。不如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在赵腾府门前自刎,名动天下。

于是他就这样一天拖一天的,留下来了。

时候久了,死心发现,咸阳城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赵腾的府邸,赵腾搜查来搜查去,唯独不会搜查这里。

看到了一线希望之后,死心忽然不想死了。于是他更加卖力的干活。

死心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有点打动了管家,今天管家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正式在府中做一个仆役。

死心有点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赵腾正在烦恼,看到外面经过的死心之后,就叫住了他。

死心有点紧张,以为赵腾发现他的身份了。但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强装镇定,放下水桶,硬着头皮走到屋子里面,行了一礼。

赵腾吩咐道:“你去牵着家中田犬,到皇宫附近走一圈,看看它有没有反应。注意,不要太过招摇,引起宫中不满。”

死心松了口气,就快步出去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内使大人只派一个仆役去做这事?”

赵腾微微一笑,说道:“我府中仆役,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个个忠心可靠。更何况,我并不是要他抓刺客,只是看看田犬走到皇宫附近,有没有反应。若无反应,一切作罢,若有反应,我再奏明陛下,留意宫中动静。”

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赵腾不快的问道:“外面在做什么?”

紧接着,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说道:“主人,田犬咬人了。咬住一个新来的仆役,死不松口。小人实在是无计可施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蛇已出洞【万字更新求订阅】

田犬是赵腾的爱犬。八八读书,o聪明伶俐,勇猛异常。赵腾经常带着田犬外出打猎,每一次都收获颇丰。

这样一条狗,在府中的地位很高,几乎可以算是半个主人。

现在田犬咬了人,管家根本不敢打狗,万一将狗打伤了,主人生气怎么办?

他只能蹲在田犬身边,好言相劝,劝田犬松口,放了死心。

死心躺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很荒唐,自己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自己的小腿被咬住了,正在流血。这管家竟然和一条狗商议放人?狗能听懂人话吗?

最后商议的结果,自然是田犬置之不理。最后管家无奈,只能匆匆的去禀告赵腾了。

这条狗,只听赵腾的话。

赵腾听了管家的禀告之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带我去看看。”

李水和李信都极为敬佩的说道:“赵大人真是待人宽厚啊。家中仆役被狗咬了,竟然亲自查看。”

在路上的时候,赵腾问管家:“这田犬,为何咬那仆役啊?他可是打骂田犬了?”

管家说道:“那倒没有。只是这仆役是新来的。田犬可能不认得他,以为他是贼人,因此这才咬住他了。”

赵腾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府中新来了仆役?”

管家躬身说道:“是,当日这人喝醉了,吐在了府门口。小人罚他在府中做苦役,结果这人任劳任怨,手脚也勤快。小人就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做事,他答应了。”

“这还是今天的事,小人还没来得及禀报大人。”

赵腾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赵腾李水等人已经到了后院。

那里围着很多仆役,在人群中间躺着死心。死心的小腿上,挂着一条大黄狗。

这狗死死的咬着死心,任由众人如何劝解,就是不松口。

赵腾到了之后,那些仆役纷纷说道:“好了,好了。大人来了。”

赵腾喝道:“快松口。”

那大黄狗果然很听话,立刻松了口。不过它朝死心呲了呲牙,一脸凶相,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死心。

死心从地上爬起来,小腿钻心的疼,他向赵腾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

管家笑眯眯的说道:“你不是自称认识我家大人吗?现在大人来了,你好好认认,是不是你的恩人?”

死心干笑了一声,说道:“大人自然是我的恩人,今日不就在田犬口下救了小人的性命吗?”

赵腾却没有被死心的话糊弄过去,他问管家:“你方才说,此人认识我?”

管家说道:“是啊,当日他在府门外,说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要来世报答。5八5八5读5书,o说完之后,还要自刎。”

死心立刻惊出来了一身冷汗,他强装镇定,说道:“小人喝醉了,一时胡言乱语。”

这时候,李水忽然幽幽的来了一句:“这作风,有点像是死士啊。”

死心现在想杀了李水。

赵腾的声音陡然变得威严,他沉声说道:“把头抬起来,让老夫看看。”

死心不想抬头,但是又不敢不抬头。

赵腾盯着他看了很久,心里面越来越疑惑了。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带着怀疑的态度观察,越来越觉得这人有点问题。

面色焦黄,眉中有勾纹,薄嘴唇,耳边生痣……这个特征,有点像是杀死马凌暑的凶手啊。

赵腾有点难以置信,那凶手,不会藏在我府上吧?

赵腾悄声向管家吩咐:“去寻人证来。”

管家匆匆走了,赵腾的脸上却浮现出笑纹来,他和颜悦色的向死心说道:“哦?你是酒后胡言乱语?如此说来,你与老夫,并不相识了?”

死心说道:“小人身份卑贱,哪有缘分认识大人?”

赵腾说道:“今日不就认识了吗?你放心,老夫最喜欢忠贞之士,你若勤勤恳恳,忠于老夫,老夫必定不会亏待你。”

死心躬身说道:“多谢大人。”

两人一问一答,热络的很,看得周围的仆役羡慕不已。但是死心却苦不堪言。

田犬将他的小腿上咬了一道大口子,现在还在流血。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他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了。

他急于去包扎一下伤口,可是这赵腾却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死心只能强撑着,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终于,人证来了。他一见死心,顿时高声叫道:“不错,就是此人,就是他杀了马大人。”

死心一听这话,脑子里面顿时嗡的一声:“坏了。”

他转身就要跑,但是只跑了一步,就觉得眼前发黑。不知道谁在下面绊了他一下,死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随后,他听见赵腾极为关切的声音:“快来人,给他包扎伤口。”

死心彻底死心了。

失血过多的死心,晕倒在地,被抬到后面医治了。按照医者的说法,死心没有大碍,多吃些补血的东西就可以了。明日定然可以醒过来。

赵腾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他发现李信和李水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李水幽幽的说道:“赵大人,原来你是杀马凌暑的幕后主使。”

赵腾委屈的要命:“这怎么可能?”

李信说道:“之前那刺客都在你府门前自刎了,而且嘴里面嚷嚷着,要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不是吗?”

赵腾欲哭无泪,说道:“这是嫁祸,这是栽赃,你们岂能相信?”

李水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不然的话,我相信什么呢?”

赵腾气急败坏的将管家叫过来,喝道:“这刺客之前说了什么?你给我一五一十的学出来。”

管家也吓得头皮发麻,他刚刚发现,原来被自己扣留了好几天的莽夫,竟然就是遍寻不得的刺客。

现在赵腾让他描述当日的场景,管家就竭尽全力的模仿,只求能够将功赎罪。

他拿着一根木棍当作短剑,模仿当日死心的醉态,摇摇晃晃的在院子里面走了两步,然后喊道:“赵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随后,管家提着剑,要在脖子上抹一下。结果胃里面一阵翻腾,跪倒在地,开始吐起来。

李水看的佩服不已:“说吐就吐,这是个人才啊。”

其实管家能吐出来,一半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一半是被赵腾吓的。

总之,众人看完之后,都沉默了。

李信幽幽的说道:“酒后吐真言啊。赵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赵腾忽然心中一动,说道:“等等,这咸阳城,可不止我一个赵大人。你们说,死心口中所说的赵大人,是不是指的赵高?”

李水说道:“若是赵高,为何在你门前自刎?”

赵腾说道:“也许因为他喝醉了,找错门了?”

李水和李信都呵呵冷笑。

最后赵腾说道:“等此人醒了,一问便知。”

李信说道:“医者说,此人明日才能醒来。若这期间他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

赵腾刚要说话,李水就对李信说道:“若他死了,那一定是赵腾大人杀人灭口。到时候,我们就上奏陛下,详详细细的说明此事。”

赵腾听得脸都绿了,忙问管家:“何物最补血?”

管家说道:“鹿茸补血。”

赵腾说道:“拿给刺客,一定要将他救活。”

管家吓了一跳,说道:“鹿茸何其珍贵,让一个刺客服用,这……”

他见赵腾面色阴沉,连忙换了一番说辞:“鹿茸确实能补血,不过这刺客身体虚弱,小人怕他虚不受补啊。不如……用猪血?”

赵腾说道:“那就快去杀猪吧。”

管家急匆匆地走了。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

赵腾一脸郁闷的将这两个人送了出去。

出了赵腾府邸之后,李信忽然说道:“槐兄,我有一事不明。当初为何不用马凌暑扳倒赵高?一定要拐弯抹角的用这刺客?”

李水叹了口气:“扳倒赵高,谈何容易啊。我听说昔日赵高犯了死罪,蒙毅要杀他,陛下却将他保下来了。可有此事?”

李信点了点头。

李水说道:“因此,即便我利用马凌暑状告赵高,依然是没有用。赵高和王氏不一样。王氏是陛下本就厌倦了,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而赵高呢?深的陛下信任,我只能迂回作战。”

“用马凌暑指正他,那是要和他结死仇,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倒不如让他杀了马凌暑,麻痹他。”

“随后,利用赵腾将刺客抓出来,再利用刺客,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赵高一定会壮士断腕,推出某个人来顶罪。”

“如此一来,他手下的人必定寒心。而他的势力也会大受打击。陛下那么英明,一定会察觉到这些,对赵高心生不满。而我呢?可以置身事外,继续从容布局,伺机再咬他一口。”

李信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中。

李水好奇的问道:“李兄,你在想什么?”

李信说道:“我在想,莫非仙界也有这般勾心斗角?否则的话,槐兄这么如此驾轻就熟?”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仙界嘛……有一种文章,专门讲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人人都爱看,看得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李信惊奇的说道:“还有这种文章?槐兄能否写下来,让我也观摩观摩?”

李水说道:“那种文章动辄几百万数千万字,我怎么记得住?”

李信不由得咋舌:“看来仙界之人,个个饱读诗书啊。”

两人正在谈论,就远远的看见苍夫喜滋滋的迎了上来:“大人,大人,淳于博士府中有动静了。有一人,乘着马车,鬼鬼祟祟的出来了。”

李水仰天大笑:“哈哈,引蛇出洞,打草惊蛇。咱们在淳于越府中闹了一番,那位高人怕了,自己爬出来了。走走走,去将他抓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弱智也有他的价值【为推荐票加更6百】

李水问苍夫:“人到了哪里?”

苍夫说道:“正在向城门方向走,似乎要出城。⊙√八⊙√八⊙√读⊙√书,2●3o≥”

李水点了点头,和李信上了自家马车,迅速的跟了上去。

在马车上,李水听苍夫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就在一刻钟前,淳于越府中,忽然出现了三辆马车。这三辆马车出来之后,立刻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好在苍夫的人手倒也够用。就让三个匠户分别跟着马车。

刚刚调派完人手,这第四辆马车就出来了,而且速度极快,分明是在躲避什么。

于是苍夫命一个匠户尾随,自己则到处寻找李水报信。

很快,李水已经到了城门口。

城门处排着长队,守城的小吏拿着户籍,正在盘问出城的人。

淳于越府中的马车,也在前面排队。

很快,有一个匠户都来了,对李水说道:“另外三辆马车,在城内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淳于府中。兄弟们接着去盯梢了。”

李水点了点头,这个匠户也匆匆跑回去了。

而李水,继续在这里排队。队伍向前走的很慢,估计要再排上一刻钟才能出城。

排队的人着急,守城的小吏倒不着急。他还在慢条斯理的问问题。

起初的时候,他盘问众人的是七大姑八大姨叫什么名字。后来的时候,盘问的是父母兄弟的生辰。

久而久之,守门小吏开始自创了一些问题。而且问的越来越猥琐。

一旦遇见夫妻两个一块出城,他就分别问这两人:你夫人上次的月事是初几来的?若回答的不一致,便不许出城。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又急着出城,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有几个女子,已经快被问哭了。

李水有点看不下去,对苍夫说道:“你去教训他一番。”

苍夫答应了一声,就向前面走过去。

苍夫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但是自从跟了李水,已经有些底气了。他也打人,打人之前往往要喊一声:“我乃商君别院匠户。”随后,就左右开弓,打人的手法和李水一模一样。

被打者根本不敢还手,即便心中疑惑,也只敢偷偷地查一下:商君别院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号人。

这一次,苍夫打算拖着老迈之躯,打抱不平。谁知道还没等他挤过去,淳于府中的马车上,就跳下来一个人。

这人走到守门小吏跟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大声喝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你今日公然调戏妇人,是何居心?”

那守门小吏脸色涨红,抓着手中的长剑,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傲然说道:“我乃淳于博士府中管家。%∷八%∷八%∷读%∷书,≮※o”

守门小吏的气势顿时萎顿下去了。

对方只是一个管家,严格说来,不过是一奴仆罢了。但是谁也不敢真的把这种人当成奴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淳于博士在朝中颇有地位,绝对不是守门小吏得罪得起的。

于是他忍气吞声,躬身告罪。

管家冷冷的丢下一句:“好自为之。”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

这一下,守门小吏老实多了,问的问题也正常多了,出城的队伍,变快了不少。

苍夫一看这情况,感觉自己没必要去了,就回来了。

李水说道:“淳于越府中的管家,在赶车?”

李信说道:“好像是这样。管家亲自赶车,看来车内人身份尊贵,一定是那位高人了。”

李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等李水出了城之后,看见淳于越府中的马车正在向西走,而且速度飞快。

李水马上命车夫快马加鞭,紧紧的跟上。

一刻钟后,淳于越的管家显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尾巴,扬了几鞭子,让马车加快了速度。

李水也不甘示弱,同样命车夫提速。

于是乎,这两辆马车在大路上飙起车来。

咸阳城外的大路,虽然刻意平整过,但是毕竟与后世的水泥路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这马车没有橡胶轮胎,只有两个木轮子,在泥土路上一走,颠簸的要命。

平时倒也罢了,一旦开始飙车,李水感觉自己像是触电了,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对面的李信也有点受不了了,他的牙齿被颠的上下打颤,断断续续的说道:“槐……槐兄,这高人当真这么重要吗?要不然,咱们别追了。”

李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不行。我这仙……仙室要研究仙术。我势单力薄,不可能……不可能事事躬亲。必须网罗人才……”

李信只好点了点头。

这时候,前面的苍夫忽然高呼一声:“大人,大人,他们的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像是要逃跑。”

李水眯着眼睛一看,果然有个人影藏在路边的草丛中。很显然,管家觉得自己逃脱不了了,于是命高人跳下车,自己赶着车将追兵引走。

李信早就在车上呆不下去了,自告奋勇说道:“我去捉那个高人。”

随后,李信也跳下去了。李水想了想,这马车太难受了,他也跳车了。在跳车之前,他命令苍夫和车夫继续追赶。要确定淳于越府中的马车上,再无旁人才行。

李水跳车之后,在地上跑了两步,卸去了惯性,然后向草丛中的人影跑过去。

等他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人影已经被李信给控制住了。

李水远远的问道:“如何?”

李信的声音很古怪:“你自己来看吧。”

李水走过去一看,顿时有点无语。是狗剩。

李水沉默良久,问李信:“这……怎么回事?”

李信说道:“我怎么知道?”

两人同时看向狗剩,狗剩傻笑了一声,说道:“真人不露相。”

李水有点疑惑:“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李信看着狗剩的口水落到衣服前襟上,幽幽地说道:“这要是装傻,演得也太像了。”

这时候,狗剩又来了一句:“真人不露相。”

李水试探着问:“狗剩,这话什么意思?”

狗剩说道:“主人说了,等我回去的时候,要是还记得这句话,就赏我馒头吃。”

李水看向李信:“所以说,他是真傻?”

李信:“显而易见。”

李水挠了挠头:“淳于越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把这个傻子送出来?耍我们?”

李信说道:“显而易见。”

李水快把自己的脑浆子挠出来了:“今天是不是有点丢人?”

李信说道:“显而易见。”

李水无奈:“还有别的话吗?”

李信说道:“这傻子怎么办?送回去?”

李水摆了摆手:“太丢人了,先带回去吧,等他老子来要人。”

这时候,苍夫回来了,说前面的马车追上了,里面出了管家之外,再无别人。而管家已经抄小路回城了。

李水点了点头,郁闷不已的把狗剩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带回到了商君别院。

进门之后,李水忽然对李信说道:“淳于越,竟然能想出来这种办法耍我们?他有这么坏吗?”

李信想了想,说道:“以前没有,或许最近变坏了。”

李水眉头紧皱:“这狗剩的身份,还需要再调查一番。没准他真的是高人装的?既然是高人,装疯也是有可能的吧?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装疯呢。走吧,咱们去试试他。”

狗剩已经被人从马车上带下来了。他站在那里两眼望天,嘴里面一直嘟囔着:“真人不露相。”似乎生怕忘了这句话。

李水问道:“狗剩,你很想吃馒头吗?”

狗剩使劲点了点头。

李水说道:“走,我带你吃馒头。”

狗剩欢天喜地的跟着李水去了。

李水将两个馒头分别放在两只盘子里。一个盘子上面写着:有毒。另一个盘子上面写着:无毒。

然后放到了狗剩面前。

狗剩随手把写着无毒的馒头拿起来,狼吞虎咽的吃了。

李水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狗剩又把写着有毒的馒头吞下去了。

李水有些疑惑:“如果这是装的,那也太下血本了,这可是冒着被毒死的风险啊。”

李水又给狗剩倒了一杯仙酒。

结果狗剩喝了一口,立刻全吐了:“有毒,有毒,舌头疼。”

李水仔细观察狗剩,见他神色绝无异常。这可是十万钱一杯的仙酒啊,对方就这么倒了,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这……恐怕还真的装不出来。

李水想了想,对狗剩说:“我问你,淳于越府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狗剩说道:“我要吃馒头。”

李水说道:“问完了话,我就让你吃馒头。”

狗剩眼睛一亮,说道:“你问。”

李水问道:“平时淳于越在府中,最敬重谁?”

狗剩想了想,说道:“敬重一个老头。胡子很长,满脸皱纹。穿着长袍子。”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那位高人,是一个老人?我们都猜错了?”

李水忙问:“这老头叫什么?”

狗剩挠了挠头说道:“好像……姓孔。听人说,叫……什么泥。”

李水弱弱的问道:“不会是孔仲尼吧?”

狗剩咦了一声:“你也认识他?”

李水脸色阴沉:“你莫不是在耍我?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狗剩快急哭了:“我真的见过,就在主人书房里面挂着呢。他就住在那块上好的绢布上面。”

“原来是一幅画啊。”李水有点无奈。他已经不想跟这家伙说话了,太累。

于是李信接过来,问道:“除了孔仲尼,淳于越还敬重谁?必须是活人。”

狗剩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问道:“什么是敬重?”

李信说道:“比如,此人在府中颇有地位。算是半个主人。”

狗剩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只有女子可以见他。”

李水又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说,府中有一个人,地位很高,可以和淳于越平起平坐。但是你没有见到过?”

狗剩点了点头。

李水顿时兴奋起来了。这狗剩来得好啊。虽然傻是傻了点,但是对人没有防备,有什么事情,都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与此同时,李水也感慨不已:“这高人,有些意思啊。看来不仅有才华,而且很喜欢女人。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到见不得男人的地步。果然,优秀的人都很专注。”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露身份

刚刚见到狗剩的时候。李水觉得自己被淳于越耍了,很没面子。

被别人耍了也就算了,居然被淳于越这腐儒给耍了,这不是说明,自己还不如淳于越吗?

不过很快,李水就发现这狗剩简直是个宝贝,只要给他馒头,什么话都往外面说。

李水笑眯眯的套狗剩的话:“这位高人,在淳于越府上乱搞,淳于越就不生气吗?他不是经常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吗?”

狗剩奇怪的问道:“什么是乱搞?”

李水感觉有点没办法解释。

于是他换了个思路,问道:“这位高人,他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狗剩说道:“本来是知道的,但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个院子,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李水点了点头:“嗯,这位高人倒是很谨慎。”

李水开始思考,怎么从狗剩嘴里套话比较方便。

他知道府中有一个高人,却不知道这高人叫什么名字,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想要找到这个高人,除非……李水心中一动,也就是说,狗剩不认识谁,谁就有可能是高人了?

想到这里,李水拿出来了一些竹片。之前在淳于越府中,淳于越把所有人都叫出来了,李水悄悄的给他们登记造册,将他们的名字都写下来了。

李信看的佩服不已:“槐兄,你真是未雨绸缪啊。”

李水槐嘿嘿一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李水拿出来一个竹片,随口问道:“这个叫……额,这个狗腿,你认识吗?”

狗剩嘿嘿一笑:“那是我家阿翁。”

李水哦了一声,又拿出来一个竹片问道:“这个余头,你认识吗?”

狗剩说道:“那是管家。”

李水将竹片上的人问了一大半,狗剩都说认识。

李水翻了翻,剩下的人当中,似乎没有男人了。李水顿时就有点烦躁了:“难道,这位高人还在淳于越府中担任了什么职务?连狗剩都骗过去了?做戏有必要做这么足吗?”

李水一边思考,一边随意拿起一个竹片来,开始问丫鬟:“这个话梅,是谁?”

狗剩一听李水问起丫鬟来,顿时就眼睛发亮:“话梅是管着洒扫庭院的,总是对我笑。”

李水哦了一声,又问:“这个蜜桃是谁?”

狗剩说道:“蜜桃是管着打扫内堂的,总是对我笑。”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是不是你先对着人家傻笑了?这个雪梨又是谁?哎?李兄,你这个姐丈,是不是对水果有什么癖好啊。”

李信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这些都是我阿姊喜欢吃的。”

李水哦了一声,看来这个淳于越,倒是重情之人。

李水问了几个,狗剩都认识,而且显然和这些丫鬟关系不错。

这倒也是,在恪守礼法的淳于府,这些丫鬟们都不敢言笑。唯独见到狗剩这个傻子的时候,可以逗他几句。

“哎,可怜的姑娘们啊,我得解救她们。”李水暗暗的想。

随后,他又拿起来了一个竹片,说道:“这个竹儿,是负责打扫什么地方的?”

狗剩啃了一口馒头:“府中没有竹儿。”

李水顿时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没有竹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狗剩说道:“没有记错,府中的丫鬟我都认识。”

李水点了点头,将府中人都过了一遍,最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竹儿身上。这个人,越看越可疑。

李信挠了挠头,说道:“是个女子?”

李水嗯了一声:“如果是个女子,倒解释得通了。我们昨日重点都在寻找男人,那么这竹儿就可以从容做了漏网之鱼。”

“如果这高人是女子,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她不许男人靠近,只要女人在旁边侍奉了。”

李信皱着眉头说到:“当真是女子?如果是女子,那书房怎么会乱成那副样子?”

李水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李兄,你见识不够多啊。在我们仙界,不知道有多少乱室佳人。出门的时候光鲜亮丽,回到家里面……”

李水打了个寒战。

李信又说:“一个女子,识字倒也罢了,居然能有这等见识,很了不起啊。”

李水嗯了一声:“是啊,很了不起。今日天色已晚,明天的时候,咱们去见这位竹儿吧。”

李信问道:“槐兄,你不会想让这个竹儿加入你的仙室吧?”

李水说道:“为何不可?”

李信想了想,也没表示反对。这要是换成淳于越,可能要说出一堆大道理来,但是李信,很快就接受了。毕竟他在家中,已经被李夫人教育的服服帖帖了。

更何况,在他心目中,李水做事,向来肆意妄为,没有章法。让个女人加入仙室,这种事他还真的能做出来。

“或许,这就是仙界的风俗吧。”李信默默的想。

当天晚上,李水又对狗剩进行了一番盘问,主要是想弄点淳于越的黑料。

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淳于越哪怕独处的时候,也格外的守礼。言必称尧舜,梦话都是要兼济天下。

李水听了一会,对这个老头也失去了兴趣。

翌日一早,李水将狗剩叫了起来,让他上马车。

结果狗剩死死的抱住门框,就是不肯走。看样子,他喜欢上了这里,馒头管够,不愿意离开了。

李信拔出剑来,威胁狗剩:“你再不走,我将你的手砍下来。”

狗剩吓得脸都白了,可依然抱着柱子不撒手。

李水笑道:“李兄,不必动怒,你看我的。”

李水拿出来一个馒头,在狗剩面前晃了晃,狗剩立刻流着口水走过来了。李水把馒头扔进了车厢里面,狗剩疯狂的跳进了车厢。

李信看的目瞪口呆。

李水哈哈一笑,对车夫说道:“走了。”

马车带着狗剩,李水和李信骑马。几个人迅速的离开了商君别院,进入了咸阳城。

…………

“大人,大人。槐谷子和李信来了。”余头急匆匆地向淳于越报信。

淳于越捻着胡须,笑眯眯的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余头说道:“多半是来送还狗剩的。”

淳于越哈哈大笑,有些得意的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与此同时,淳于越心想:“原来耍弄人这么痛快啊,怪不得槐谷子这小人乐此不疲。”

片刻之后,李水和李信带着狗剩进来了。

一进淳于府,狗剩就被狗腿给带走了。李水也没拦着,总不能带着一个傻子去见淳于越吧?

淳于越看见李水和李信来了,笑呵呵的迎上来,说道:“早就听闻,槐大人喜欢结交四方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我府中的狗剩,可入槐大人法眼了?昨夜你们可做了至交好友了?”

李水心想:“这老头学坏了啊。学会讽刺人了。”

今天李水信心十足,所以对淳于越的嘲讽也不在意,淡淡的说道:“还行,昨日我二人促膝长谈,宾主尽欢。”

淳于越打了个哈哈,也没说什么。心中却想:“和狗剩促膝长谈?骗谁呢?”

几个人进入客厅落座,然后就有小丫鬟走上前来,摆了美酒于与瓜果。

李水像是个selang一样,盯着那些丫鬟,来一个人,就问淳于越,这丫鬟叫什么名字。

淳于越心中不快,但是念在李水是客人,还是一一作答了。

淳于越回答完了之后,又对李水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人的天性,老夫也不便说什么。然而,凡事不可肆意妄为。发乎情,至乎于礼,那才是正人君子。”

淳于越唠唠叨叨,说了不少,李水只好哦了一声。

等淳于越说完了,李水又问:“怎么不见昨日对我翻白眼的那位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淳于越差点气死:“我刚才说了那么久,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

李水见淳于越不说话,试探着问:“我隐隐约约记得,你叫她竹儿?”

淳于越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李水眼睛一亮,心想:“她果然就是竹儿,昨日看她言行举止,就不像是丫鬟。”

李水问淳于越:“可否将竹儿请出来,让槐某一见。”

淳于越脸色铁青,说道:“哪有指名道姓,要见别人家女眷的?槐谷子,你适可而止。”

李水有点无奈,他现在也不敢过分刺激了淳于越,万一引起对方的警觉,那就不好办了。

李水和李信又在淳于越府中赖了一会,见那个竹儿始终没有出现,就更加笃定了他们的猜测。

李水向李信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告辞出来了。

离开淳于越府邸之后,李信问道:“槐兄,你有什么打算?淳于越把人藏起来不让见,很难办啊。”

李水说道:“我打算去找赵腾。让他以清查刺客的名义,给所有人府中的仆役、丫鬟,登记造册。其实只针对淳于越一家而已。等他把竹儿叫出来,登记姓名的时候,咱们抢了她就走。”

李信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强抢民女吗?”

李水说道:“你是淳于越内弟,跟他要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你放心,竹儿这等人物,怎么可能是丫鬟?她不是丫鬟,为什么藏身淳于府,不肯见人?其中必有隐情,多半是遇到了麻烦。”

“给我一两个时辰,就能问出缘由来。凭借我谪仙的身份。什么事不能帮她摆平?到那时候,竹儿肯定自愿加入我仙室。咱们强抢丫鬟一事,也就可以搁置一边了。”

李信被李水侃的晕头转向:“你这个计策,倒也有点道理,可我总觉得,好像某些地方疏忽了。”

李水打断他的思路:“行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去见赵腾。”

两个人打马到了赵腾府上,结果刚刚下马。赵腾的管家就迎上来,兴冲冲的说道:“两位大人来了?我家主人正要我去请二位大人。昨日那刺客醒了,而且已经招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赵腾的选择

刺客已经招了?李水和李信都兴冲冲的进了赵腾府邸。

其实李水早就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赵高。只不过,他还是很好奇,这个刺客招到了什么程度。

进去之后,李水看见刺客被人绑在一根柱子上,旁边摆放着很多刑具。刺客的嘴没有被堵上,看样子赵腾并不怕他咬舌自尽。

不过李水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刺客的牙全被拔光了。

李水不由得捂住嘴:“太野蛮了。”

赵腾见李水和李信到了,冲他们点了点头,说道:“此人本名叫韩晁。巴蜀人士。祖上也曾经做过官。不过到他这一代,已经彻底败落了。”

“他听说成都郡守的女儿,待字闺中,于是蓄意勾引,妄图攀龙附凤,一飞冲天。但是被成都郡守一顿棍棒,打出城去。”

刺客被绑在柱子上,口齿不清的大声叫嚷:“我二人乃两情相悦,她曾送我定情信物。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李水听到这里,勃然大怒,走上前去,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打了他几个耳光:“你也配念这几句诗?”

赵腾看的目瞪口呆:“槐大人,为何动怒啊。”

李水气呼呼的说道:“发乎情,止乎于礼。老夫最痛恨这等不知羞耻之人。”

说完之后,李水发现自己刚才被淳于越上身了,连“老夫”这个称呼都照搬过来了。

赵腾忍不住摇了摇头,早就听说,槐谷子此人,行事癫狂,不可理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韩晁被赶出来之后,深以为耻。也曾经偷溜回去,想要与郡守女儿私会。但是郡守女儿听说他并非名门之后,只是一个落魄士人,便不再理会他了。”

“当时韩晁内心悲愤,于是来到咸阳,改名死心,入赵高门下做了死士。据老夫猜测,他或许是想名动天下,好让那女子心生敬佩吧。”

李水看着死心,幽幽的说道:“由此可见,你还是不死心啊。”

赵腾说道:“这些事,有些是他招认的,有些是老夫推断出来的。不过应该与事实相差不大。”

“至于杀马凌暑这件事。一直是赵成府中的管家与他联络。那管家名叫赵九,深得赵成信任。我手中的证据,只够抓赵九。”

李水说道:“那就去抓赵九啊。抓了赵九,严刑拷打一番,就有证据抓赵成了。抓了赵成,再严刑拷打一番,可以抓赵高。”

赵腾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幽幽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杀马凌暑,是赵高指使的?”

李水说道:“不然呢?”

赵腾又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死心与马凌暑有私仇,故而擅自作主杀人呢?”

李水有点无语:“你觉得可能吗?”

忽然,李水明白过来了:“你不敢动赵高?”

赵腾的脸有些泛红。他位列九卿,地位尊贵,被人当面说怕了谁,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结果李水却不依不饶,说道:“你怕了赵高,倒也能理解。可你连赵成都怕?好吧,赵成乃赵高胞弟,怕就怕了,可赵九一个管家,你都不敢抓?”

听到这里,赵腾实在按耐不住了:“槐大人,谁说我不敢抓?”

李水说道:“那就请吧。”

赵腾又没动静了,他不是王离,冲动起来敢和李水赌命。

赵腾把仆役们都喝退,对李水低声说道:“槐大人,当日马凌暑已经招认,他的幕后主使,就是赵高。你为何不接机除掉赵高呢?”

赵腾这话的意思是,我不想得罪赵高,没错。你槐谷子也好不到哪去。咱们谁也别说谁。

结果李水说道:“我本来打算除掉赵高的,结果赵高派死心将马凌暑杀了,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

赵腾有点无语,回想一下当日的情况,怎么看都是李水故意送马凌暑去女闾,给赵高制造机会杀人灭口。

赵腾忽然发现,自己忙来忙去,是不是被李水当qiang使了?这家伙不敢直接得罪赵高,于是让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

这样一想,赵腾就更不想抓赵氏了。现在有了死心,能把他砍了给皇帝交差,已经很完美了。

然而李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赵兄,当今天子,何等英明。他会相信,一个巴蜀来的死士,与马凌暑有私仇吗?就算你编出来一个私仇。可他早不杀,晚不杀,偏偏这时候杀,陛下不会起疑心吗?”

“陛下会认为,你在偏袒某个人,你在替某个人遮掩。换而言之,你开始站队了,你投靠了某一方势力。如此一来,陛下还会对你放心吗?还能将咸阳城交给你吗?”

赵腾听得惊出来了一身冷汗。

李水说道:“赵兄,你是内使令,掌管整个咸阳城的防卫,地位何等重要?你要做的,就是告诉陛下,你对他无比忠心,只听他一个人的。”

赵腾说道:“本官,确实只忠于陛下啊。”

李水说道:“你自己知道不成,你还得让陛下知道。就比如今日这件事,明明是赵高做的,你为何不敢查下去?我若是你,我就追查到底,查他个底朝天。”

“赵高深得陛下信任,赵高位高权重,赵氏一党盘根错节。你知道,陛下就不知道吗?陛下见你连赵高都敢查,会怎么想?”

“陛下会觉得,赵腾此人,只论是非,不惧权贵,这样的忠臣,可堪大用。”

“而且,你得罪的重臣越多,陛下就对你越信任。就好比李信,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陛下就喜欢这样的臣子。为什么?因为他只能依靠陛下,只能忠于陛下。”

旁边的李信听得只翻白眼。

赵腾已经懂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水又给他加了一把火:“查吧,就算赵高不快,那又有什么用?有陛下对你的信任,赵高敢轻举妄动吗?不仅不敢动你,还要对你笑脸相迎。他若给你穿小鞋,你就向陛下暗示,你被人打击报复了。不过我相信,赵高也没这么蠢,再给自己引火烧身。”

赵腾沉默了一会,又问:“可万一,万一有一日,陛下成仙了,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赵腾觉得很别扭。托李水的福,现在朝臣们谈论到嬴政的死,都不敢用什么大行,什么山陵崩之类的词句了,哪怕再隐晦,也有大不敬的意思。

于是他们一律换成了成仙。

嬴政要知道,成仙在朝臣们私底下的谈论中,已经有了死亡的意思,恐怕非得气疯不可。

李水自然明白赵腾的意思,笑眯眯的说道:“陛下若登上仙界。这天下,交托给谁最好呢?”

赵腾摇了摇头:“这个,本官不敢妄言。”

李水说道:“据我看来,交给胡亥的可能性不大。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更不是最受宠爱的皇子。更何况,天下一直有传言,说亡秦者胡也。陛下岂能不忌讳?”

赵腾有点无语,心想:“这句话,恐怕只有你自己在嚷嚷吧?”

不过李水这番话,确实说的有道理。胡亥即位的可能性不是特别大。只要胡亥不即位,那么赵高在始皇帝成仙之后,就不足为虑了。

赵腾默默的想:“我乃内史令,负责咸阳城的安全。那么我就要记住一条:永远忠于皇帝,永远只忠于皇帝。老皇帝离开,我就要忠于新皇。什么赵高赵成的,完全不必理会。”

赵腾想到这里,就朝李水行了一礼,说道:“今日,老夫受教了。”

李水笑道:“你我乃是至交好友,我跟你说些肺腑之言,应该的,应该的。”

赵腾正色道:“什么至交好友?老夫是内史令,心中只有陛下一人。绝不站队。槐大人,你可不要拉拢老夫,老夫也不受人拉拢。”

随后,赵腾去调兵遣将,准备捉拿赵成了。

李水挠了挠头,无语的说道:“这老家伙,怎么这么警惕?想要跟他结交,真难啊。”

…………

半个时辰后,赵九被抓。一时间咸阳城风声鹤唳。

赵九是谁的人,不问自明。大家都意识到,赵腾要动真格的了。

赵九到了赵腾府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拔光了满嘴牙,然后严刑拷打。

赵九根本坚持不住,招出来了赵成。

赵腾咬了咬牙,命人去抓赵成。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不过赵腾也给自己留了个心眼。他抓赵成,是为了向嬴政表忠心。但是真要抓了赵成,那就和赵高是死敌了。

因此赵腾让抓捕的人,走得慢一点。

果然,当那些人冲入赵成府中的时候,赵成已经溜走了。

于是赵腾大张旗鼓的在咸阳城搜索赵成,并且派人出城抓捕。

其实不少人都知道,赵成就藏在赵高府中。只是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

赵高府邸,赵成一脸惊慌的问赵高:“我该怎么办?那条疯狗,万一搜查兄长的府邸,那该如何是好?”

赵高慢条斯理的说道:“若他真是疯狗,岂会给你机会逃到这里来?此人不过在向陛下表忠心罢了,无意与我赵氏为敌,你也不必忌恨他。”

赵成说道:“然而咸阳城,到处都有人在找我。难道我一生都要躲在兄长府中?我的爵位怎么办?我的官职怎么办?”

赵高叹了口气:“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要做的隐秘,可你还是留下把柄。罢了,寻个人顶罪吧,将此事压下来。”

赵成苦着脸说道:“赵九已经将我招出来了。”

赵高微微闭上眼睛,说道:“我记得赵九,曾经有一房妻妾,被你强占了?”

赵成脸色涨红,然后辩解道:“是他献于我的。兄长,当真是他献于我的。此事不少人知情,都可以为我作证。”

赵高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是你强占的。你要立刻放出风去,就说你曾经强占赵九爱妾,赵九一直将此事视作奇耻大辱,对你怀恨在心。因此今日将你招出来,做不得数,他是在借机报复你。指使他杀马凌暑的,另有其人。”

赵成顿时眼前一亮,紧接着又很忧虑:“那是谁在指使他呢?他是我府中管家,谁还能指使他?”

赵高忽然说道:“王氏旧党,归于我赵氏门下,多半是赵九出面联络吧?”

赵成说道:“是。”

赵高又说:“王氏覆灭,与马凌暑当日的一招臭棋脱不开干系,我听说,王氏旧党当中,不少人对马凌暑很是怨恨。”

赵成又说:“是。”

赵高淡淡的说道:“那会不会,某个王氏旧党,既眷恋王氏的恩惠,又痛恨马凌暑的愚蠢。于是借着与赵九交好的机会,请他寻找死士,杀了马凌暑泄愤呢?”

赵成激动的全身发抖,拜倒在地:“兄长,你真是智谋通天啊。小弟佩服之至。”

赵高叹了口气:“我再有智谋,也招架不住你们这些蠢货给我惹事啊。日后,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

赵成连连点头。

赵高甩了甩袖子就要走。

赵成问道:“兄长何往?”

赵高淡淡的说道:“入宫,面见陛下,替你求情。”

赵成疑惑道:“方才我们不是商议好了,寻个王氏旧党顶罪吗?”

赵高骂道:“蠢材,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堵住悠悠众口。你以为陛下也那么好骗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章 止疼药【万字更新求订阅】

赵高从容不迫上了马车,缓缓地向咸阳宫行去。

他在宫门口下了车,然后缓步向嬴政的书房走去。

半个时辰后,赵高到了嬴政的书房。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询问了一下站在门外的小宦官。

小宦官说道:“陛下正在书房看奏折。赵大人,要奴婢通禀一声吗?”

赵高摇了摇头。然后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台阶下面,然后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小宦官有点纳闷:“赵大人在请罪?为什么?”

既然赵高说不用通禀,那么小宦官也就没有多事。不过陛下的书房,经常有人进出,赵高跪在外面的消息,陛下很快就会知道。

小宦官却不明白。一旦他禀告了皇帝,那皇帝就必须要做出选择。让赵高进去,或者不让赵高进去。

而小宦官不通禀,只是由旁人传话,那么皇帝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赵高在外面。等他想让赵高进去了,再让他进去。

而现在,赵高还不想进去。他只想让嬴政知道,自己来了。

这其中的智慧,小宦官是不懂的。只有赵高这种宦海沉浮十几年的人才能体会到。

赵高跪伏在地,看起来很虔诚,很悔恨,其实心里面很从容。他甚至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如果膝下再柔软一些,甚至可以小睡一会。

…………

赵高在从容的等待陛下的召见,而王坝正在焦急的等待赵腾的抓捕。

王坝是王氏亲族,只是数代旁支庶出,血脉已经很远了。

不过王坝做官,确实是受王氏举荐。或许王贲念着同宗之谊帮了他一把。这让王坝兴奋异常。

他曾经对很多人说过:“吾乃王氏宗亲。”

这话在王氏兴旺的时候说出来,可以让自己受到尊重。等到王氏倒台的时候,王坝不敢说了,可是大伙都记住了。

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王氏宗亲,于是对他避之不及。讨厌程度,几乎与马凌暑相当。

如果不是赵高收留了他,他就要在朝堂上变成孤魂野鬼了。

那一阵子,陛下命李斯彻查王氏旧党。一些人被杀了,一些人被流放了,一些人被贬为庶人。

他每日都战战兢兢,惶恐不可终日。可最后,竟然只是被罚俸而已。

王坝心里清楚,这一定是赵高暗中劝谏,将自己给保下来了,因此王坝对赵高,感激涕零。

其实王坝不知道,当日李斯查到他头上,发现这家伙只是拉大旗作虎皮,借着王氏的名声,吹了吹牛而已,并没有太大的罪过,因此也就罚了他几个月的俸禄。

李斯倒没有想到,王坝会将这恩情记在赵高身上。

不久前,赵成来找王坝了。希望王坝能帮一个忙。他让王坝承认与赵九合伙,买通凶手,杀了马凌暑。

王坝听完赵成的要求之后,觉得有点为难,但是考虑了一番,也就点头答应了。

他确实与赵九关系不错,毕竟当初自己走投无路,是赵九来拜访他,介绍他跟了赵高。

他也确实恨马凌暑入骨,如果不是这个蠢货。他还能顶着王氏的名头,继续逍遥。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有作案动机。他之所以没有作案,只是胆子有点小罢了。

现在赵成求到他头上,他不好意思拒绝。更何况赵成拍着胸脯保证。他认罪之后,顶多就是罚俸,绝对不会有性命危险,甚至爵位和官职都没有影响。

王坝信了。

毕竟上一次,赵高已经显示了他的手段和神通。更何况,马凌暑不是打赌输了吗?一个本就该死的人,现在被人杀了,好像也没什么吧?

王坝被赵成xinao了一番,觉得这件事可以做。一来可以偿还赵高的恩情,二来,从此以后,可以变成赵高的心腹。

那样的话,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啊。

赵成对王坝的表现很满意,临走的时候,送给他一个药丸。

赵成说:“这是卢烈在世的时候,从南方带回来的神药。这东西吃了之后,整个人会变得很迟钝,不知疼痛。那鞭子打在身上,像是挠痒痒似的。”

王坝听了之后,心里有点发慌:“怎么?还要挨鞭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有这药丸在手,也不怕挨鞭子。随他去吧,想要做赵大人的亲信,是那么容易的吗?总要付出点什么吧。

于是王坝接过药丸,满口答应。

赵成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王坝独自坐在府中,等候被抓。

这时候,咸阳城有不少人在乱传。说赵成抢了赵九的妻子,于是赵九诬告赵成。

又说王坝和马凌暑有仇,因此王坝雇凶杀人。

这种传言,很快到了赵腾的耳朵里面。于是赵腾命人把王坝请过去了。

毕竟赵九招认的是赵成,不是王坝。所以王坝现在不算是犯人,算是配合审问,被叫过去问几句话。

因此,他没有被绑,也没有被打,是用轿子客客气气的抬过去的。

到了赵腾府上之后,王坝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满身血迹斑斑的赵九。

王坝按照赵成的吩咐,大声对赵九说道:“赵九,事到如今,你还隐瞒什么?我与你合谋杀了马凌暑,那又怎样?你被赵成抢走了妾室,报复他也是应当。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

赵九本来奄奄一息,听了这话之后,顿时抬起头来,眼睛里面都放出光来。

赵九不想把赵成招出来,但是实在受不了赵腾的毒打,这才是活了实话。现在听了王坝的话之后,他已经隐隐猜到赵成的计策了。

于是赵九当场翻供。添油加醋的说自己和妾室多么恩爱,赵成怎么横刀夺爱,自己怎么百般不舍,怀恨在心。今日被抓之后,又怎么想拖他下水。

赵腾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唯有冷笑而已。

他没有理会赵九,而是将王坝请进了屋子里面,请他坐了。然后问道:“王大人,你当真与赵九合谋,杀了马凌暑?”

王坝点了点头:“不错。”

赵腾好奇的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要杀马凌暑呢?”

王坝说道:“马凌暑的愚蠢,害了王氏,也害了我,我当然要杀他泄愤。”

赵腾疑惑的看着王坝,王坝凛然不惧,迎上赵腾的目光,与他对视。

赵腾又说:“王大人擅杀朝臣,这可是死罪啊。”

王坝淡淡的说道:“在下不怕死。”

赵腾有点纳闷,心想:“听说王坝此人,胆小怕事。一旦有什么情况,第一件事就是向后缩,躲起来不肯露头,怎么今日这么有胆识?赵高究竟许诺他什么好处了?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如性命重要啊。”

与此同时,王坝心中也在冷笑:“死罪?呵呵,还想吓我。有赵高大人保着我,我怕什么死罪?我肯定不会死。”

这时候,有差役走进来,对赵腾说道:“大人,赵九已经招了。与外面的传言一样,他曾经与王坝合谋,杀了马凌暑。又因为对赵成怀恨在心,因此诬告赵成。”

赵腾接过口供看了看,说道:“如此一来,王兄还是主谋了?”

王坝笑呵呵的说道:“那是自然。杀马凌暑,完全是为了给我泄愤。至于赵九,只是帮我的忙罢了。”

赵腾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就要委屈王兄,要在牢中住一段时间了。”

王坝没有任何不满,站起来就走。

那差役押送犯人,自然也不会客气。这些朝臣,上一刻是国之重臣,下一刻就变成了阶下囚。差役已经看得习惯了。

所以他对王坝推推搡搡的,很是粗鲁。

王坝有点担心的问:“老夫到了牢中,不会挨揍吧?”

差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遇见脾气不好的狱卒,有可能。”

王坝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药丸吞下去比较好。他这一辈子,没这么受过苦,更不要说挨揍了,所以很怕被打。

吞下去药丸之后,王坝心里面踏实了很多。一扭头,他看见赵九也被人从柱子上解下来了,显然也要押送到牢房之中。

就在这一刻,原本奄奄一息的赵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看守,猛的向一面墙上撞过去。

砰一声闷响,像是摔了个大西瓜。

赵九死了。

赵腾大惊,连忙命令差役抓牢了王坝。如果王坝再出什么事,就不太好办了。

王坝呵呵笑道:“不必担心,老夫怎么可能寻死?老夫不怕被打,也不怕被杀。”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地面在晃动,紧接着,周围的景色有些模糊。

王坝使劲眨了眨眼睛,可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他觉得自己很困,想要睡一会。

“难道,是药丸起作用了?听赵成说,吞下去之后,人会变得迟钝,不知疼痛……”王坝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这是好东西啊,一觉醒来,我恐怕已经被赵高救出去了,并且做了赵氏的心腹……”

随后,王坝失去了意识。

而抓着他的几个差役,都面如土色,对赵腾说道:“王大人服毒了,七窍流血,已经气绝身亡。”

赵腾看着王坝,心中悲愤,可想而知。

两个证人都死了,这怎么向陛下交代?

在这一瞬间,赵腾对赵高起了浓浓的厌恶之情。这个老家伙,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把两个证人都害死了。却丢给自己两个dama烦。

这种只顾自己的混蛋,简直是可恶至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抢人【为推荐票过百加更7百】

赵腾仰天长叹,心中闷闷不乐,总觉得最近智商有点不够用。5∞八5∞八5∞读5∞书,←o≈

先是稀里糊涂,被李水利用,做了他对付赵高的棋子。可是这种利用,光明正大,自己也没办法拒绝。

然后呢?赵高想要找人顶罪。这个自己也默许了。否则的话,怎么容许王坝进门的时候,对赵九说出那番话?

可是赵高是怎么对自己的?

赵九自尽,可以理解,毕竟是赵府中的老奴,经受不住拷打,招出来了赵成,心中有些愧疚,自尽也正常。

可是王坝,为什么要自尽?那一定是赵高安排的。不是威逼就是利诱。

赵腾心中感慨:“我给赵高行了方便,赵高却如此待我。此人,不可深交啊。”

现在赵腾手中有两份口供,都是赵九的。

其中一份,说幕后主使是赵成。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能查到赵高。无论是不是可以扳倒赵高,今日这口恶气是可以出了。

另一份口供,说幕后主使是王坝。现在王坝已死,这件事可以了结了。

赵腾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二份口供,在王坝这里了结。

他是讨厌赵高,但是也不想跟赵高死斗。更何况,赵九已死,一切死无对证,现在去查赵成,没有任何成果,只能惹来一身骚。

人在官场,往往是要受些委屈的。不要紧,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腾安慰了自己一会,就吩咐属官,说道:“去禀报陛下,就说幕后主使是王坝,赵九是从犯。赵成与此事无关,系被人诬告。”

属官答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声问道:“王坝与赵九已死,这个……”

赵腾淡淡的说道:“陛下不问,就不必说。想来陛下也懒得问。”

属官顿时了然,急匆匆地走了。

赵腾吩咐完了之后,一回头,看见李水和李信站在他身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赵腾吓了一跳,问道:“你们二位,是何时来的?”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来了有一会了。见赵大人在秉公执法,因此不敢打扰。”

赵腾恼火的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缩了缩脖子,心想:“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拼命将这两人挡在外面。”

好在李水没有纠缠赵腾断案的事,他笑眯眯的说道:“赵大人,我有一个建议。”

赵腾问道:“什么建议?”

李水说道:“如今凶手勉强算是抓住了。可是这抓捕过程,不可谓不曲折啊。】八】八】读】书,2√3¢o尤其是诸位朝臣家中,仆役丫鬟多不胜数,又不入户籍,追查起来,麻烦的很。不如趁此机会,清查各府人口,登记造册,如何?”

赵腾微微一愣,觉得李水似乎提了一个好建议。借着这件事,给各府登记造册,不仅可以加强咸阳城的管理,而且可以提高自己的权威。

不过,赵腾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朝中各位大臣,恐怕会反对吧?”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如今除了我和李信,谁知道你查出真凶了?十日之期还没有到。赵大人趁着这个机会,赶快作为一番吧。”

赵腾点了点头,马上召集了一批人手,去各家各户登记。

李水和李信自告奋勇,领了一队人马,兴冲冲的向淳于越府中去了。

赵腾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有点纳闷的想:“听说李信乃淳于越内弟,看起来不像啊……”

…………

嬴政书房,赵高的膝盖已经有些酸疼了。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赵高微微抬起头来,偷眼看了看,发现这人是自宫外而来,看其衣衫,像是内史的人。

赵高心中了然,看来赵腾案子,已经查清楚了。

片刻之后,那位内使的官员急匆匆地走了。而有一个小宦官对赵高说道:“赵大人,陛下召你觐见。”

赵高答应了一声,缓缓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了书房。

季明站在嬴政身边,看见赵高一瘸一拐的进来,不由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赵大人的腿,也瘸了吗?”

嬴政看着赵高,淡淡的问道:“马凌暑被杀一事,已经有了结果,你可知道?”

赵高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不知。”

嬴政又问:“你若不知,为何跪在外面?”

赵高说道:“听说奴婢胞弟的管家,参与了此事。因此奴婢特来请罪。”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你胞弟的管家做了事,你却来请罪。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赵高说道:“奴婢做了这个官,每日战战兢兢,唯恐有所纰漏。让陛下失望。今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犯了事,可也是奴婢御下不严之故。因此奴婢来请罪,也是理所应当。”

嬴政问道:“你认为,王坝此人如何?”

赵高一脸茫然:“王坝?”

嬴政笑道:“你不识得此人?”

赵高犹豫着说道:“似乎是某位朝臣,不过奴婢与他并无深交,不太熟悉。”

赵高脸上的茫然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怎么认识王坝。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罢了,此事揭过不提。朕招你进来,是有另外的事问你。”

“自从槐谷子入宫以来,有不少人诋毁他,寻找他的罪状。你以为槐谷子此人,如何?”

赵高犹豫了一下,说道:“奴婢与槐谷子不甚熟悉,不太了解他。不过朝臣们众口一词,说槐谷子不好。或许,自有他们的道理。”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你与槐谷子同朝为官,朝议上也见过几次了。总有些看法吧。但说无妨。”

赵高说道:“从礼仪上讲,槐谷子有些粗鄙无礼,一言不合,便要打人耳光。从朝廷上讲,他与百官似乎也不太和睦。从百姓上讲,听说不久前,此人将咸阳城附近的牛马,收购一空。只为了嬴一个赌约,让百姓付出十倍的努力去耕田。这实在是……唉。”

嬴政说道:“如此一来,你也觉得槐谷子是朝中妖人了?也觉得槐谷子该杀了?”

赵高连连摇头:“不,奴婢非但觉得槐谷子不该杀,反而应该重用。”

嬴政奇道:“这是为何?”

赵高说道:“只因为槐谷子可以炼出让陛下长生不老的仙丹。只要他能炼出仙丹,纵然有千般不好,也可以抵消了。陛下不必听那些朝臣的非议,日后再有人指责槐谷子,奴婢愿意挡在前面,替槐谷子遮掩。只要他早日炼出仙丹,让陛下长生,奴婢就算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赵高说到激动处,眼圈已经红了。

嬴政听得感动不已。

季明在旁边都听傻了:“怪不得赵高深受陛下信任啊。原来还能用这种方式表忠心?我若学会了,怎么会成天挨打?”

一时间,季明心思起伏,难以抑制。

嬴政忽然问季明:“近日槐谷子在做什么?”

季明一愣,心想:“槐谷子在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季明老老实实的说道:“奴婢不知。”

嬴政一脸古怪的说道:“你对宫外的消息,不是一向灵通的很吗?”

季明不敢回答。

嬴政对季明说道:“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商君别院一趟,替朕问问槐谷子,仙丹炼得怎么样了。”

季明刚要答应。嬴政忽然说道:“罢了,朕亲自去看看吧,免得你再闹出来酒中妖精的笑话。”

季明想哭。

赵高一听说皇帝亲自前往商君别院,顿时激动不已。

李水最近在干什么,他其实一直在关注。他敢肯定,李水绝对没有炼丹。如此一来,皇帝只要来个突然袭击,李水必定露馅。

赵高心中大乐,马上自告奋勇,组织车驾,侍奉嬴政去商君别院。

时间不长,嬴政带着数千护卫,浩浩荡荡的向商君别院出发了。赵高亲自驾车,片刻之后,已经看到了商君别院。

他心里很激动,想象着嬴政对李水不满的样子。赵高心里乐开了花。

…………

淳于越府中,所有人都被叫了出来。由一个小官吏登记造册。

淳于越很不情愿。但是听说咸阳城所有大户都要如此。又听说,是为了捉拿刺客。日后凡是不在名册上的人,都要当作逃犯。

于是淳于越就姑妄听之了。

李水和李信藏在人群中,李水小声对李信说道:“过一会,竹儿一旦现身,我们抢了就跑。打马出城,直奔商君别院。”

李信小声问:“商君别院,挡得住追兵吗?若这个竹儿真的那么重要,淳于越一定会追赶的。”

李水嘿嘿一笑,说道:“放心。上次刺客走了之后。我痛定思痛,在别院里面挖了不少地道。到时候将这丫头随便一藏,保证淳于越找不到。”

李信点了点头。

这时候,竹儿终于出来了。

起初的时候,她并不愿意入什么名册。但是转念一想,入了这个名册,等于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而且是官府承认的。

从此以后,那些人想要找到她,想要杀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于是竹儿兴冲冲的来了。

负责登记的小官吏看见竹儿之后,眼前一亮,问道:“这位姑娘,你的姓名、年龄、祖籍,都跟我说一下。”

竹儿正要开口。忽然人群中一声大喝,将众人下了个半死。紧接着,李水和李信就张牙舞爪的冲出来了。

竹儿吓得花容失色,怎么这两个家伙也在?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信已经一把将她扛在肩上,一溜烟向门外跑去了。

等淳于越回过神来,带着家丁追赶的时候,只看见两个马屁股。

李水和李信,已经快要跑到城门处了。

淳于越大怒:“备马,备马,立刻将人给我追回来。”

李水和李信兴奋至极,在竹儿的尖叫声中,骑着快马,直接闯出了城门。

商君别院距离咸阳城,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如果骑马的话,速度就更快了。

李水远远的看着那片房屋,心中乐开了花。

当然,他如果知道嬴政正在商君别院参观,恐怕就不这么开心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视察商君别院

嬴政到了商君别院之后,发现李水不在。他一边命人去寻李水,一边兴致勃勃的参观。

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蒸馏仙酒的器皿,磨出面粉的石磨,包饺子的擀面杖,蒸包子的大笼屉。

唯独看不见炼丹炉。

赵高心里面乐开了花,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槐大人对炼丹的事,好像不太认真啊。”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叫过来一个匠户,问道:“为何这商君别院中的器具,都与吃的相关?炼丹炉呢?”

这匠户原本就是一个贫苦黔首,遇到李水之前,面朝黄土背朝天,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里正。现在突然要面对皇帝,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上了。

不过好在这些日子,商君别院里面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高官,因此这匠户还有点心理准备,勉强能够思考。

他战战兢兢的说道:“昔日……昔日盘古开天辟地,清儿轻者上升为天,重而浊者下沉为地。”

说到这里,匠户已经镇定多了,毕竟这套词他是背熟了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即使吓得屁滚尿流,只要起个头,也能顺嘴说出来。

赵高有些好笑:“这些无知的黔首,前言不搭后语。问你炼丹炉,你答什么盘古开天地?”

嬴政倒也没有打断匠户,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他说什么再说吧。

匠户接着说道:“凡人生活在地上。呼吸地面上的浊气,食用五谷杂粮,身体里面,早就有不少浊气了。”

“因此槐大人认为,想要成仙,第一步先要用仙家之物,清洗内脏,排干净体内浊气。如此一来,身轻如燕,飘飘若仙。再服用仙丹,方可以登临仙界。否则的话,就好比一片羽毛,被雨水打湿,任凭你怎么吹,它也飘不起来。”

嬴政听得点了点头:“有理,很是有理啊。如此说来,槐谷子整日忙着做吃的,就是为了替朕清洗五脏六腑,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以开炉炼丹了?”

匠户躬身答道:“是,槐大人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赵高说道:“由此可见,知人心难啊。若非今日询问一番,即便是朕,也要以为槐谷子在懈怠了。无怪乎孔子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可见‘人不知’三个字,是时常发生的。”

赵高只好躬身答道:“陛下明察秋毫,奴婢佩服。”

嘴上恭维着,赵高心里面却有点不以为然:“槐谷子做这些,当真是为炼丹做准备?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嬴政在商君别院信步行走,先是参观了李水的书房,又参观了厨房,之后又试着推了两把石磨。

无论嬴政做什么,匠户都能拐弯抹角的扯到成仙上面去。

嬴政听得心怀大畅,赵高听得羡慕不已。

赵高不是羡慕成仙,而是羡慕李水能找到这种人才。瞧瞧,这匠户吓得一直打哆嗦,可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自己若有这样的人才,今日何必去宫中请罪呢?

正在思索间,嬴政已经缓步上了楼梯。这里有一座二层的小楼。

嬴政站在小楼之上,举目眺望,看见商君别院千顷农田,仿佛无穷无尽一样,一直连接天边。

嬴政问那匠户:“这便是试行代田法的良田吗?只种一半田,便可以收获两石以上的粟米。”

匠户答道:“是。不过如今田中的耕户,已经不是原来那些人了。原来的耕户不相信槐大人,受奸人蛊惑,诬告槐大人,已经被坑杀了。”

嬴政点了点头。他对坑杀几个耕户并不在意。该死之人,就让他死好了。

嬴政真正感慨的,还是代田法本身。他说道:“当初朕与众人一样,也对代田法抱有疑虑。为何只种一半田,反而能增产呢?那时候不少文武大臣,纷纷指责槐谷子。”

“若非李信伏尧苦苦哀求,或许朕已经杀了他了。可见众口一词,未必是对的。槐谷子与朝臣们关系不好,当真是他错了吗?”

这话分明是问赵高的。

赵高干笑了一声,说道:“奴婢不知。”

嬴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记得槐谷子刚刚入宫炼丹之时,也曾经有不少方士指责他,诋毁他。朕本以为是槐谷子心术不正,激起众怒。调查一番后才发现,原来卢烈那伙方士,嫉恨槐谷子开炉炼丹,断了他们寻找仙山的财路。”

“经此一事,朕再听到有人诋毁槐谷子,就有些存疑了。是不是槐谷子,也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呢?这朝堂中的重臣,当真像是他们口中所言,想要为万民请命,为大秦着想,所以才要反对槐谷子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赵高已经无言以对了。只能说道:“陛下一番话,奴婢受益良多。”

忽然,外面有两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按照商君别院的规矩,衣服上有补丁者,可以免费进来。故而这两个老农,就小心翼翼的进了商君别院。

马山有看门的匠户拦住他们,问道:“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两个老农从身上掏出秦半两来,说道:“我们来交租。”

赵高顿时眼睛一亮,问旁边的匠户:“他们为什么要交租?租了什么?”

匠户说道:“他们租了耕牛。”

赵高顿时大喜,对嬴政说道:“这想必是咸阳城附近的农户。他们原本辛辛苦苦,积攒钱财,有了一头耕牛,但是在前段时间,都被槐谷子买走了。据说槐谷子掌控了几乎所有耕牛。故而,农户只能来槐谷子这里租牛。”

“这槐谷子,在田租之外,又加了一项牛租啊。”

嬴政听了这话,心中隐隐的有不快。他反感儒生整天为民请命,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关心百姓。

如果李水真的巧取豪夺,用耕牛控制大量的农户,他是不允许的。尤其是这些农户是关中百姓。一旦出了事,大秦的根基不稳。

嬴政对身后的匠户说道:“将那两个老农叫上来。不必说朕在这里。”

匠户应了一声,就去叫人了。

至于赵高的诋毁,嬴政的不满,匠户根本不担心。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出来。

片刻之后,两个老农上了小楼。虽然匠户没有说皇帝在这里,但是他们见嬴政衣衫华贵,猜也猜到了是一位大官。于是都束手束脚,战战兢兢的。

嬴政向赵高示意了一下。

于是赵高尽量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们为何要租牛啊。”

那两个老农说道:“前段时间,槐大人以很高的价钱来买牛,小人以为可以高价卖出,低价买回来,谁知道,附近所有人都把牛卖给了槐大人……小人后来便买不到牛了。”

赵高又问:“关中百姓,皆是如此吗?”

老农回答:“是。”

赵高又问:“数日前,匈奴人不是送来了三万头牛,三万只羊吗?这么多牛进入关中,你们为何买不到?”

老农挠了挠头,说道:“那些牛是槐大人的,槐大人不卖,小人自然也买不到了。”

于是嬴政看了看匠户。

匠户倒是知道这个问题,因为听李水和李信说过。于是他带着讨好的神色说道:“我家大人说,这叫什么……供大于求。这三万头牛一旦开始卖,价格必定跌的一文钱不值,根本赚不了什么钱。”

“不如存在手中不卖,隔一段时间,放出去几十头、几百头,赶到其他地方贩卖,如此一来,赚的钱就多了。”

赵高嘀咕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赚钱啊。槐大人,似乎对钱很感兴趣。仙酒十万钱一杯,馒头五百钱一个……”

嬴政听到这里,神色一冷,淡淡的说道:“朕的赏赐,足以令他衣食无忧,他为何还这么喜欢钱财?”

嬴政看向匠户,匠户见嬴政生气,有些害怕,挠了挠头,说道:“或许……或许是……为了炼丹?”

嬴政大怒:“放肆,用秦半两炼丹吗?”

匠户跪伏在地,不敢说话了。

其实平时李水给他们培训过一番。告诉他们,商君别院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扯到炼丹上面去。

今日,这匠户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嬴政心中不快,正要再问匠户几句话,忽然看到咸阳城方向,起了一道烟尘。

他愣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了看,很快就看见两匹快马,飞快的奔了过来。

马上的人,似乎有点熟悉。

嬴政问赵高:“那边是何人?”

赵高看了一会,说道:“似乎……是槐谷子与李信。”

很快,随着奔马越来越近,嬴政也看清楚了,确实是李水和李信。

不不不,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第三个人。是个姑娘,被横担在马上,正在挣扎尖叫。

“这……”嬴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后面的淳于越已经带人追上来了。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两个无耻之徒,还不束手就擒。”

赵高一脸的幸灾乐祸,低着头偷笑。而嬴政的一张脸,顿时沉下来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开开眼界

嬴政很郁闷。从进入商君别院以来,这里地方就给人一种歪风邪气的感觉。

之前匠户在旁边极力补救,把所有荒唐事都解释成在炼丹。

嬴政也选择了相信槐谷子,说了知人不易。可是眨眼之间,就被打脸了,打得啪啪响。

炼丹,需要把农户的耕牛都骗走吗?炼丹,需要强抢民女吗?眼见为实啊这是。

嬴政回头看了看那个长得老实巴交的匠户,觉得一整天都被这家伙骗的团团转。

嬴政心中有些恼怒:“此人,面忠心奸,实在可恨。”

赵高见火候差不多了,小声对嬴政说道:“陛下,奴婢刚刚想到,槐谷子为谪仙。这名字大有深意啊。

嬴政问道:“有何深意?”

赵高说道:“何谓谪仙?犯错而遭贬谪之仙人也。由此可见,槐谷子在仙界,那是犯了错的。”

“以奴婢观之。槐谷子此人,本领是有的。仙酒、馒头、凸透镜,个个令renda开眼界。然而此人,身上又带着一些毛病,粗俗无礼,肆意妄为,喜欢敛财胡闹,今日又添了强抢民女的毛病。”

“奴婢猜测,他这是把仙界的毛病,带到凡间来了。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毛病,他才被贬。”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说下去。”

赵高接着说道:“陛下若对槐谷子放任自流。他恐怕就要东游西逛,浪费时光了。这样下去,何年何月能炼出仙丹来?陛下要帮他收收心。”

嬴政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朕应该把他叫到宫中去,命他在丹房炼丹。无论朕的身体有没有调理好。他先把仙丹炼出来。免得朕的五脏六腑,已经清洗干净,他的仙丹却迟迟拿不出来。”

赵高喜得眉开眼笑:“正是这个道理啊。”

嬴政看了赵高一眼,叹道:“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啊。”

两人在一问一答,缩着头站在角落中的老农面色茫然。他有点听不懂赵高和嬴政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干脆不去听了。他满脑子想的,是自己家那几块良田。如今牛租已经交了,回去之后,就该去种田了。嗯,自己租的牛很壮实,也许可以用它开垦几亩荒地。

农户正美滋滋的想着,就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来李水和李信已经逃到了商君别院里面。两人进来之后,立刻命令匠户们紧闭大门,然后手持棍棒在屋顶、墙头上警戒。

只要淳于越的人敢靠近,立刻泥土瓦块伺候。

眨眼之间,商君别院变成了打架斗殴的场所。李水这个谪仙人,李信这个大将军,都变成了流氓头子。

淳于越乃当时大儒,不好与他们对打,于是骑着马远远的喝道:“李信,你赶快将人交出来,看在李姬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李信没说话,他正拽着绳子,试图把一个劲挣扎的竹儿给绑住。

李水喊道:“快走,再不走泼粪了。”

淳于越气的脸色铁青,拽着马向后面退了退。

李水正在得意,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冷冷的叫了一声:“槐谷子。”

李水有点纳闷,这声音有点耳熟啊。他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看见院子里面站满了秦兵,而在小楼上面,嬴政正脸色铁青的看着他。

李水心中一慌,差点从墙头上摔下来。他随手扔掉棍棒,一脸干笑着说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李信刚刚把竹儿捆好,忽然听到李水这句话,顿时吓了一跳。随后他就发现,今天的商君别院,有些不对劲。

刚才急匆匆的进来,根本没来得多看,就转过身去应付淳于越。

现在总算有点时间,好好打量商君别院了。李信这才发现,陛下已经来了。

陛下确实来了。他缓步下楼,走到李水和李信面前。

李水缩了缩脖子,因为嬴政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李水总觉得,嬴政要打自己的耳光。

嬴政看着他们两个,冷冷的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所问的,自然是竹儿的事。

竹儿被绑成了粽子,嘴里也塞着破布,一脸惊恐,却说不出话来。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

他很希望把竹儿扯到炼丹上面去,可是这种解释实在是太牵强了,不好操作啊。

这时候,李信说话了。他一脸诚恳的说道:“我们在玩耍。”

嬴政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玩耍?”

李信很肯定的说道:“是,这是一种将人绑起来的游戏。在楚地很流行。槐谷子教我的。”

李水差点晕过去。

嬴政觉得手有点痒,他很想像李水那样,左右开弓,打这两个混蛋几耳光。但是帝王的威严,让他忍住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绑了。”

有两个亲兵将李水和李信绑了起来。五花大绑,和旁边的竹儿简直一模一样。

嬴政又淡淡的说了一句:“放了。”

秦兵也是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把竹儿给放开了。

让李水意外的是,竹儿脱困之后,并没有大呼小叫,指责自己,而是向嬴政行了一礼,就退到旁边了。

嬴政问道:“你是何人?他们为何要抓你?”

竹儿说道:“奴婢是淳于博士府中丫鬟。这位槐大人与李大人,曾经在博士府中做客。偶尔撞见了奴婢一次,便出言调戏。幸赖博士解围,奴婢才得以逃脱。不料今日这二人忽然闯入府中,抢了奴婢就走。”

嬴政看着李水和李信:“谁是主谋?”

李水和李信同时用下巴指了指对方。

李信一脸不满:“槐兄,大丈夫敢做敢当啊。”

李水说道:“扛起她逃出淳于府的,是你吧?放在马上,一路抓回来的,是你吧?将她绑起来的,也是你吧?”

李信急道:“抓她的主意,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嬴政大怒:“够了。你们二人,真是荒唐,无可救药。”

李水和李信都不说话了。

竹儿是丫鬟,不是民女,这样一来,罪过好像就没那么大了。再加上她是淳于越的丫鬟,淳于越和李信又有莫大的关系。

这,基本上可以归类为内部矛盾。

现在嬴政依然很生气,但是生气的主要并不是强抢民女。他生气的是槐谷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这时候,商君别院的大门被打开了。淳于越带着人,疯狂的冲了进来。

进门之后,淳于越顿时有点懵,心想:“陛下怎么在这里?槐谷子请来的?为了抓走竹儿?他知道竹儿的身份了?”

不过,很快淳于越就发现,李信和李水是被绑起来的。他顿时就松了口气,看样子陛下不是这两人请来的。而是他们运气不好,劫走竹儿,但是被陛下给撞见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为了一个婢女。三个朝中重臣,从咸阳城内,追打到商君别院。成何体统?”

淳于越连连告罪,告罪完了,就想要把竹儿给领回去。

李水一看这情况,顿时急了。今天费尽心机,好容易把这女子给带来了,岂能让他弄回去?

于是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今日陛下大驾光临,淳于博士也不请自来。我若不款待一番,岂不失礼?请陛下赏光,由臣摆下宴席,举杯同乐,如何?”

赵高偷眼观察着已经被绑成粽子的李水,心中纳闷:“这家伙怎么做到的?已经被绑成这样了,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嬴政淡淡的对李水说道:“槐谷子,朕今日发现你行事乖张,炼丹一事,一拖再拖。故而,你不要再住在商君别院了,随朕回宫,在丹房炼丹吧。”

李水心想:“这是要软禁我啊。是哪个王八蛋给我下了谗言?”他一边想着,一边自然而然的看了赵高一眼。

李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天子有命,小臣岂敢不从。然而臣住在商君别院,已有月余,骤然离去,不胜伤感。请陛下准许,令臣在商君别院,摆下最后一次宴席,作为纪念。”

嬴政点头答应了。

李水松了口气:“肯留下就好,一晚上的时间,怎么也够了。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谁给我下谗言都没用。”

嬴政、赵高、淳于越等人都留下来赴宴。至于李水和李信,他们俩依然被绑着。

嬴政似乎是忘了,也有可能是故意忘了,一直没给他们松绑。

于是其他人在宴会上饮酒作乐。这两人就在旁边站着。

酒宴上,匠户们按照李水的吩咐,先上了几道菜,然后就送上来了兑了水的仙酒。

这酒保留了白酒的香气,又不那么易醉,而且能给人千杯不倒的幻觉。很适合嬴政这种帝王。

白酒之后,就是饺子、包子、烧饼……层出不穷的美食。

赵高吃的大开眼界,觉得今日不虚此行。

嬴政也吃的很满意,忍不住说道:“若槐谷子能将做饭的心思,用在炼丹上面,那就更好了。”

李水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趁机说道:“臣一直殚精竭虑,炼制仙丹。陛下何出此言啊。”

嬴政有些不快:“你骗走了农户的耕牛,是为了炼丹吗?你抢走了淳于越的婢女,也是为了炼丹吗?”

李水理直气壮的说道:“正是。”

嬴政一听这话,心中的火气顿时上来了。心想:“今日已经被匠户骗得团团转了,难道你槐谷子,还要来骗我?”

嬴政盯着李水,说道:“好,那朕就听听,这两件事,与炼丹有何关系。若说不上来,朕必定重罚。”

嬴政恼火之下,已经下定决心了,若李水再敢胡说八道。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大秦的刑罚。只要不伤他性命,让他好好开开眼界。

李水早就问过耕户了,知道嬴政为什么事生气,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草木有荣枯,人有生死。天地已分,仙凡有别。想要超脱生死,由凡人成仙,这是逆天而为。强行飞升,必遭雷罚。”

嬴政大吃一惊:“雷罚?”

李水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天命不可违,逆天而行,天岂能不怒?天上电闪雷鸣,即天之怒也。”

嬴政面色苍白,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身子:“故而,朕服用仙丹,飞升仙界。反而会被天雷击中?”

李水点了点头:“这便是臣为何迟迟不开炉炼丹。”

嬴政沉默良久,低声问道:“此事,为何不早日告知朕?”

李水说道:“臣,不想让陛下失望。”

嬴政确实失望了,很失望,不仅失望,还有些愤怒。

李水看他就要爆发了,连忙说道:“不过,此事可以pojie。”

嬴政的心情像是在过山车一样,连忙又问:“如何pojie?”

李水说道:“昔日黄帝乘龙升天,并未遭遇天怒,何也?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如今陛下顺应天命,一统四海。天时地利,已然齐备。唯独人和,尚有欠缺。”

“因此,臣醉心农事,就是为了让我大秦五谷丰登,人人安居乐业,成尧之乡舜之壤禹之风。我大秦,犹如人间仙境,即便是仙人,也津津乐道。”

“到那时候,陛下作为天下共主,受千万百姓敬仰。可以择一吉日,服用仙丹,飞升仙界,也就理所当然了。”

嬴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朕见你整日忙着种田卖酒,唯独不炼丹。不过,你既然要令我大秦人人安居乐业,为何又骗走了农户的耕牛?”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匠户说道:“将今日那老农叫过来。”

老农根本就没走。匠户见李水被绑起来,就意识到这老农闯祸了,所以将他扣留在商君别院了。

老农战战兢兢的进来,一脸畏惧的看着宴会上的大人物。

李水问道:“我问你,我买你的牛,用了多少钱?”

老农说道:“两千钱。”

李水又问道:“我将牛租给你,你每年交租多少?”

老农说道:“五十钱。”

李水又问:“一头牛,可以活多少年?”

老农想了想,说道:“十年算是高寿了。”

一头牛,如果精心饲养的话,应该可以活过十年。但是这是理想状态。没有哪个农户,会喂养一头不能干农活的耕牛。因此,十年,算是耕牛寿命的极限了。

嬴政听到这里,不由得咦了一声:“十年?每年五十钱。槐谷子,你买牛用了两千钱,租牛却收回来五百钱。你可亏了一千五百钱啊。”

李水说道:“陛下英明。臣确实亏了一千五百钱。然而臣一人的亏损,却让咸阳城附近的百姓,多了一千五百钱,添置新衣,修补房舍,吃几顿饱饭。臣亏的心甘情愿,乐不可支。”

李水大言不惭的说着这番话,心中却在想:“当初我只买回来了几百头牛,现在却租出去了三万头。而且不用负担草料,我赚大了好吗?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叫闷声发大财,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赵高有点不敢相信,自言自语的说道:“心甘情愿亏损一千五百钱?莫非,你还是大善人不成?”

李水还没说话,那老农就说道:“槐大人,当然是大善人。”

赵高愣了:“方才你还在指责槐谷子,令你们买不到耕牛……”

那农户忽然向李水连连行礼,后悔莫及的说道:“槐大人,小人可没有诋毁大人啊。是这位大人欺骗了小人。”

农户指了指赵高:“这位大人,故意引诱小人回答一些问题。那些话遮遮掩掩的,被他添油加醋,仿佛我在诋毁大人似的。”

赵高脸都绿了。

老农眼圈泛红,说道:“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大人是大善人?”

“大人把耕牛租给我们,其实几乎等于送给我们了,还要额外给我们一千五百钱。”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肥羊,家家户户领到了两三只,一年只要交二十个秦半两的羊租。可一年下来,大羊生小羊,这生下来的小羊,却是我们的。这价值何止二十个秦半两?”

“我等苦了一辈子,自从槐大人来了,忽然觉得这日子还有些盼头。如今大人又派出去了一些人,传授他的代田法。”

“小人忽然觉得,以后的日子,定然能吃饱,能穿暖,或许也能像大户人家那样,喝豆羹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放上一两滴猪油。”

赵高有点无语:“谁告诉你,大户人家是这么吃饭的?”

嬴政叹息道:“满朝文武,整日说要平定天下,要百姓安居乐业,要建成尧舜盛世。嘴里面滔滔不绝,奏折动辄上万言。可全都是空话。”

“朕今日在槐谷子这里,却看见他在做这件事。槐谷子,埋头行善,却不声张。此人,谦虚谨慎,品格高洁。”

赵高听得有点怀疑人生,心想:“槐谷子,谦虚谨慎?品格高洁?”

不过皇帝给下了定义,赵高也不敢反驳,只能躬身听着。

嬴政淡淡的说道:“松绑吧。”

槐谷子身上的绳索被解下来了,美滋滋的坐了下来。

后面的李信一脸幽怨,低声说道:“槐兄,我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万字更新求订阅】

李水回头看了李信一眼,低声说道:“稍安勿躁。”

安抚好了李信,李水就叹了口气,向嬴政说道:“陛下,臣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让陛下飞升成仙,就是为了我大秦成为人间乐土。可不知为何,总有一些小人,重伤臣。”

“他们听说臣有免死金牌,又换了一种策略,要软禁臣。臣思来想去,始终不知道这些人意欲何为。莫非,他们见不得陛下长生?莫非,他们见不得大秦昌盛?”

赵高听得胆战心惊:这槐谷子太坏了,又要诬陷我谋反吗?

嬴政淡淡的看了赵高一眼,然后对李水说道:“你行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即便是朕,也时常误会。槐谷子,人不知而不愠,你不要太过介怀。”

赵高听嬴政这么说,顿时感动的差点落下泪来。

李水也只好笑了笑,暂且放过赵高了。

嬴政又说道:“方才你说,出租耕牛,是为了造福百姓。这一点,朕已经知道了。然而朕有些不解,若你当真想要造福百姓,为何不把牛羊送给农户?为何要收租呢?”

李水有点无语,心想:“你还真当我是大善人了?我只是暂时出租而已,有了好买家,还是要卖的。”

李水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这耕牛绝不能送。陛下想想,三万头耕牛,一旦送给农户。耕牛的价格,必然剧烈下跌。到那时候,一头牛的价钱,甚至不能抵偿它所吃的草料。如此一来,谁还肯养牛?”

“农户们必定会想方设法,抛弃手中的牛。等臣这三万头耕牛老迈,无法再耕田的时候,怎么办?耕户们想要买牛。发现无牛可买。到那时候,农田必定减产。农户们会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臣将牛租给他们,而不是送给他们。就是为了努力稳定住耕牛的价格。让养牛的人,有利可图,不至于抛弃耕牛。其实这三万头牛进入咸阳以来,耕牛的价格,已经在下跌了,不过在臣的努力之下,总算勉强稳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臣见农户可怜,将耕牛送给他们。会助长好吃懒做之风。”

“既然穷苦人可以不用劳作,获得一些东西。那么为何还要劳作呢?不如浑浑噩噩度日,等待救济好了。如此一来,穷苦者越来越懒惰,富裕者则心生不满。久而久之,天下风气败坏,不可收拾。”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槐谷子看得透彻。”

即使是淳于越,都忍不住想:“此人当真是有些才华啊。当然了,若能再有些羞耻之心,就更好了。”

嬴政想了想,又说道:“你醉心农事,要将让我大秦建成尧舜盛世,朕已知之。然而今日你为何要抢走淳于府中的丫鬟?难道此人也与炼制仙丹有关系吗?”

众人都看着李水,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解释。

淳于越有点担心,心想:“这槐谷子情急之下,不会说竹儿是药引吧?要用她的性命来炼丹?”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听闻上古的铸剑师,往往在紧要关头,殒身铸剑。以李水的无耻程度,很有可能这么说。”

“若槐谷子当真扯下这等弥天大谎,我无论如何,也要拦下他来。”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数日之前,臣在淳于越府中做客。偶然见了这姑娘一面。臣一见之下,发现这姑娘被淳于博士养在府中,每日听子曰、子曰,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心思单纯,对红尘之中的纷扰,一概不知。这种人,很是难得。”

李信忍不住说道:“槐兄,你的意思是,这姑娘很无知?”

李水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竹儿就在淳于越身后站着,听到这话,差点气炸了:“我无知?真是有眼无珠,我无知?”

李水见嬴政投来询问的目光,继续说道:“正因为这姑娘无知,因而没有被世间俗事污染过。给我当一个丹童比较合适。将来炼制仙丹,由她来煽火,最合适不过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向淳于越要人好了。何必要抢人?”

李水说道:“奈何淳于越和这位姑娘,都不想跟着臣走。臣只好出此下策。毕竟淳于越大人虽然老迈,可是身体康健。或许有些非分之想。万一这姑娘在淳于府中受到了玷污,那一切都完了。”

淳于越气的差点晕过去:槐谷子这张嘴,这么真令人厌恶呢?

至于竹儿,她快把牙咬碎了。并且暗暗的发誓,若有机会,一定要给李水点颜色瞧瞧。

嬴政看向淳于越。

淳于越有些无奈,说道:“老臣并不知道槐谷子是要用这丫鬟炼丹的。若知道的话,也不会如此着急了。”

至于竹儿,则沉默不语,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乐开了花。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个姑娘,隐姓埋名躲在淳于越府中,身上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自己只要不要她的命,她就会忍下来。果然,在陛下面前,她这不是很听话吗?

解释完了竹儿的事之后,嬴政心情大好,叹息道:“好啊,槐谷子,好啊。朕得此等人才,何愁天下不安?也不必将他关在丹房中了。朕春秋正盛,倒也不急于服用仙丹,可以先用仙界美食,徐徐调养身体。而槐谷子呢,就一边炼丹,一边帮朕调理这天下。”

“等仙丹炼成,朕飞升成仙那一日。这天下也成为太平盛世。乘龙上天,万民跪拜,如此盛景,岂不壮哉?”

赵高听得心有点凉。这一趟本来要打击槐谷子,没想到最后,反而让皇帝有了重用槐谷子的心思。

这次回宫之后,槐谷子不会青云直上,委以重任吧?

赵高心中五味杂陈。

忽然,嬴政话题一转,又向赵高说道:“至于你的胞弟赵成,不要做官了。夺爵,免职,在家中闭门思过吧。”

赵高听到这里,心里面咯噔一声。他明白,陛下对赵成,还是起了疑心。不过,能留下赵成的一条命,也足见皇帝对自己的恩宠了。

赵高离席,虔诚的跪伏下去,向嬴政行了大礼,以表示感谢。

这时候,李信又小声说道:“槐兄,槐兄,我呢?”

李水这才想起来,李信还在后面绑着。

他干笑了一声,向嬴政说道:“陛下。今日能顺利带回丹童,李信出力甚大。这个绳索,就不用了吧?”

嬴政点了点头,马上有两个秦兵走过来,帮李信解开了绳子。

李信松了口气,坐在了李水身边。

嬴政兴致很高,举起酒杯来,说道:“今日,我们君臣共饮仙酒。”

众人都举杯畅饮,人人对仙酒赞不绝口。

唯有李信,喝了一口之后,噗的一声,全吐出来了:“掺水的?”

…………

就在商君别院正在举行饮宴的时候。有另一伙人,正在悄悄的向这边靠拢。

为首的,外号叫黑夜。他和死在商君别院的黑道是同一伙人。或者说的准确点,黑道是他的一个手下。

黑夜带来了三百人。这是他所有的力量。

时间不长,这三百人已经将商君别院团团围住了。

黑夜问一个手下:“如何?”

那手下名叫黑狗,为人最是机警。他小声说道:“数日以前,我就已经打探清楚了。商君别院里面,大约有匠户五六十人。”

黑夜嗯了一声:“上次黑道带着十人攻入商君别院,却全军覆没。看来这五十名匠户,并非普通人啊。或许是高手伪装的。”

黑狗说道:“一群匠户,竟然能杀了黑道。可见那女子一定在里面了。”

黑夜说道:“这是自然。若我所料不错,里面的五十匠户,就是那女子新招揽的力量了。我们定要迅速除掉她,否则的话,此人必成祸患。”

另一个叫黑豆的小声说:“然而我听说,淳于博士府中,有些异常。他数日之前,在朝堂之上,拿出来了仙酒和馒头。或许,那女子藏在淳于越府中,也说不定。”

黑夜摇了摇头,说道:“这必定是那女子的诡计。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淳于越一个儒生,如何帮得了她?她只有藏在商君别院,控制着槐谷子,才能一步步壮大实力。”

众人听了黑夜的分析之后,都点了点头。

随后,黑夜说道:“传我令,杀入商君别院。此次,不可手软,商君别院之内皆我敌人,众人手持弩箭攻入,鸡犬不留,全部杀光。”

众人应了一声,一声呐喊,冲到了宅邸之中。

…………

嬴政正在和槐谷子等人饮酒。自从被李信说破了酒中掺水之后,嬴政喝起这仙酒来,就越喝越不是滋味了。

不过好在李水今日解释清楚了耕牛和竹儿的事。这让嬴政觉得,李水这家伙很靠谱,自己飞升成仙,指日可待,于是心情还算不错。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喊杀声。紧接着,有个秦将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陛下,有一伙反贼,手持gongnu,杀入商君别院。”

嬴政勃然大怒,问道:“有多少人?”

秦将说道:“三百。”

嬴政冷笑道:“你立刻带人,将这伙反贼剿灭。务必留下活口,朕要知道他们来自何方。”

秦将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嬴政手握腰间长剑,威风凛凛的站在屋子里面,冷笑一声,说道:“三百人,便敢来zaofan?真是不自量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五章 班门弄斧

李水听到消息,也有点震惊。只带了三百人,就敢来行刺皇帝?这是多大的勇气?

李水很想见见这位勇士,但是又觉得有点危险,于是转身回屋。拿出来一套铠甲。

李水先穿上铜盔,这样一来,可以保证不被人一箭爆头。

随后,他又穿上护胸甲,这东西表面是硬而脆的青铜,可以弹开锋利的刀锋。里面是质地绵软的黄铜,富有韧性,可以提供内层保护。最里面是柔软的黄牛皮,可以作为缓冲。

随后,他又穿上护裆甲、护肩甲、护腿甲、护颈甲。

全部穿戴完毕之后,得益于盔甲的加成,李水的身高增加了将近一尺。那盔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宛如天神下凡。

李水照了照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为谪仙。”

淳于越等人都翻了翻白眼。

李信看着李水说道:“槐兄,想不到你如此有勇气,竟然要主动出战,除灭反贼。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李水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外面有三千虎狼之师,大概是用不着我了。故而……我是观战,不是出战。”

李信愣了一下,又说道:“原来是观战,不过战场上箭羽横飞,稍有不慎,便会受伤。槐兄敢在一旁观战,也足见勇气了。”

李水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慢吞吞的走到窗户旁边,将窗户掀开了一条缝,蹲着身子向外面偷看。

李信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来是躲在屋子里观战?那还用得着穿这么多铠甲吗?这得多怕死?”

赵高等人都呵呵冷笑。

嬴政倒不以为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水太重要了,本来就不应该冒险。若李水当真要出战,他反而会阻拦。

李信看着李水,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说道:“本来要和槐兄并肩作战的,现在看来,哎……”

李信提着剑,打开门走出去了。然后大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片刻之后,已经斩杀了五六个人。

李水看的津津有味,而外面的黑夜,就没那么轻松了。

本来黑夜的计划很周密,三百勇士人人手持gongnu,进入商君别院之后,无论看见谁,都发上一只弩箭。顺利的话,一刻钟之内,就可以将里面的人斩尽杀绝。

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进来之后,碰见的是全副武装的秦军。

这些秦军人人身穿铠甲,手持长戈。队形严整,这绝对是正规军,而且是正规军中的精锐。

黑夜看到秦军,心中有些不安,想要下令撤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被包围后,黑夜越想越心惊:“那女子连秦军都招揽了,她是怎么做到的?此人当真是个大患啊。”

好在周围的秦军不多,黑夜觉得自己的三百人,拼死一搏的话,倒也可以杀出去。只要杀散了秦兵,就可以将商君别院斩草除根了。

可惜,黑夜不知道的是,除了他看到的这几百秦兵之外,周围还有数千兵卒。

这主要是因为商君别院地方狭小,摆不开这么多兵马,否则的话,三千秦兵一拥而上,早就把黑夜给灭了。

黑夜挥舞着gongnu和长剑,招呼了一声身后的勇士:“杀。”

随后,三百人向前奋力冲杀而去。

很快他们就绝望了。

射出去的弩箭,被盾牌挡住了。砍在秦兵身上的剑,被盔甲弹回来了。

而那些秦兵,却手持长戈,步步逼近。

一寸长,一寸强。很快有数十个勇士,还没有靠近秦兵,就被杀死了。

黑夜双眼通红,声嘶力竭的叫着:“近战,近战。”

于是他们损失了数十人之后,终于贴近了秦兵。这时候他们发现,自己依然不是对手。

秦兵久经战阵,配合的天衣无缝。

黑夜的勇士虽然身手很好,可是身手再好,能挡得住四面八方杀过来的兵刃吗?

黑夜挡得住前面,却挡不住后面。他们想要杀左边的秦兵,右边的秦兵却趁机偷袭。

若论单打独斗,游侠自然更胜一筹,可他们组织性太差,一旦碰见正规军,无不溃散。

最后,黑夜身边只剩下数十人了。这数十人,个个身手极佳,否则的话,也活不到现在。

那些人拽着黑夜,气喘吁吁的说道:“退吧。先留得一条性命,再从长计议。”

黑夜正在犹豫,忽然听到一声大喝,李信跳到了人群之中,手持宝剑,瞬间砍翻了数十人。

黑夜又惊又怒,指挥着众人围攻李信。然而一刻钟后,李信没有死,黑夜的人,却倒下一片。

秦兵也配合着李信,正在迅速的斩杀黑夜的人。

现在黑夜身后,只剩下三个人了,并且个个带伤。

周围的秦兵都停下手来了,李信也停手了。因为皇帝有令,抓活的。

这时候,李水终于出现了。

他打开门,缓步走出来,火把照耀在盔甲上,有点晃人的眼睛。李水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宝剑。威风凛凛,宛若战神下凡。

黑夜大喝了一声:“杀了秦军主将,也算是为死去的人复仇了。”

李信警惕的看着黑夜,防止他临死之前,拼命咬自己一口。

然而,黑夜的目标不是李信,他们三个人正疯狂的向李水冲过去。

李信有点无奈,还有点失望:“就这个眼光,还当刺客呢?”

李水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他早就看出来了,黑夜几个人的弩箭已经用完了,甚至弩都已经打坏了。既然不能放箭,李水又有何惧?周围全都是秦兵,难道还能让黑夜冲过来不成?

果然,秦兵一阵箭雨,将黑夜射退了。他身后的三个人,死了一个,受伤了一个,倒在地上,无法站起来。

现在只剩下一个黑豆在跟着他了。

黑夜的眼睛之中,露出来了一丝绝望,他看着李水,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李水正要吹嘘一番,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让开。”

李水听出来是嬴政的声音,立刻乖乖让开了,连头都没有回。毕竟穿着这么一身盔甲,回头也不太方便。

嬴政走出来之后,一脸威严的看着黑夜,问道:“为何要刺杀朕?”

黑夜听到他自称“朕”,顿时恍然大悟,心想:“原来皇帝在这里,怪不得此地有这么多的秦兵。听说商君别院的主人,获封谪仙,深得陛下信任,看来这话是真的了。”

与此同时,淳于越、赵高等人,也跟在嬴政身后,走到了院子当中。

黑夜看见竹儿站在淳于越身后,顿时目光一缩:“果然是她,她果然在这里。”

黑夜猛地回头,对身边的黑豆说道:“快,传出消息,那人已经投靠了皇帝。”

黑豆一听这话,转身就向外面逃去。

秦兵乱箭齐发,黑豆后背上瞬间中了五六箭。但是此人倒也悍勇,惨叫一声,继续向前狂奔。

他逃到商君别院的院墙跟前,大喝一声,就要翻墙出去。可是终究受伤太重,气力不济,又从墙头上滑落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翻一次。结果又是数十支利箭射过来,黑豆死了。

黑夜看着黑豆,心中有些悲凉。

这时候,李信提着剑走过来,淡淡的说道:“投降吧。”

黑夜想了想,将手中的兵刃抛下去了。

他不怕死,其实相比于酷刑来说,死亡反而更轻松。黑夜选择了活着,因为他忽然觉得,活下去更有用。

李水兴冲冲的跑过来,自告奋勇给黑夜五花大绑。

李信有点无奈,现在他觉得,跟李水站在一块,有点丢人,于是向后面退了退。

李水正拽着绳子,忙的不亦乐乎,黑夜忽然低声说道:“你以为,项梁没有留下后手吗?槐谷子,你敢叛楚,项梁会让你生不如死,你好生等着吧。”

李水一愣,然后重重的抬起脚来,使劲踩在黑夜的脚趾上。黑夜疼的惨叫了一声。

将黑夜捆好之后,李水很神气的将他押送到了嬴政面前。

嬴政又问了一遍:“你是何人?”

黑夜微微一笑,说道:“我乃大楚上将军项梁部将。”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大楚?楚地已遍设郡县,你口中的大楚何在?至于所谓的上将军项梁,不过一逃犯耳。天子一怒,此人便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何其可笑?”

黑夜呲了呲牙,说道:“你以为,你的江山固若金汤吗?项梁将军谋划多年,你的大秦,里里外外,早就被将军安插了内应。”

“就比如这朝堂之上,就比如现在,便有将军的人。你绝对猜不到,此人是谁。此人看起来,是最不可能叛秦的人。然而,只要时机一到,此人就会举起义旗,配合将军灭秦。”

李水听了这话,偷偷看了看赵高,心想:“莫非是他?当初这家伙蹿腾着秦二世胡作非为,将秦朝的大好江山,败了个底朝天。难道……是他在和项梁合作?只不过后来项梁死了,刘邦又攻入关中,赵高这才失败?”

就在李水盯着赵高的时候。淳于越也在盯着李水,心想:“莫非是他?此人是楚人,又曾经和项炼不清不楚的。若他真是项梁的人,那么陛下就有危险了。”

淳于越盯着李水的时候,赵高也在盯着淳于越,心想:“莫非是他?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叛秦的人。那可不就是淳于越吗?他是个儒家君子,整天讲究仁义礼智信。人人都觉得,此人是个忠贞之士,绝对不会是反贼。若他是内应,那隐藏的可够深的。”

黑夜看见众人神色变幻,不由得有些得意。是不是真的有叛徒不重要,只要他们觉得有叛徒,那就够了。

这时候,嬴政动了,他缓缓地抽出了腰间长剑。

黑夜有些激动,说道:“你已经猜到谁是反贼了?你要当场杀了他?”

黑夜觉得这简直是惊喜。他之前那番话,本来是要让嬴政起疑心。没想到此人如此残暴,刚刚起了疑心,就要杀人了。

黑夜正等待着某个朝臣人头落地,可是紧接着,白光一闪,嬴政的剑居然向自己砍过来了。

黑夜呀的叫了一声,随后,人头落地。

嬴政一脸淡然的还剑入鞘,冷冷的说道:“在我大秦耍离间计?真是班门弄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的名字

嬴政干净利落的斩杀了黑夜,这让李水有点意外,原来皇帝还有这个身手?

本来嬴政打算夜宿商君别院的,但是经过黑夜等人一闹,他已经歇了这个心思,还是回咸阳城吧。

谁知道这群刺客,还有没有同党?万一几千人攻杀过来,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于是由三千将士拱卫,嬴政浩浩荡荡的回咸阳。

在路上的时候,他的诏令已经发布出去了,大索天下,捉拿项氏。

项梁肯定是已经逃跑了,但是项氏是南方大族,不可能跑得一干二净。因此,总能抓到一些人,审问之下,必定可以得到一些东西。

在离开商君别院之后,嬴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然后命三千秦军,点起火把,擂鼓行军。一时间声势浩大,惊醒了不少睡梦中的人。

随驾的赵高,不由得有些嫉妒。皇帝此举,是为了告诉可能存在的反贼:皇帝已经回到咸阳城,回到皇宫。不必白费心机,去攻击商君别院了。

这是为了保护槐谷子。

…………

皇帝已经走了。商君别院,只剩下李水、李信、淳于越、竹儿。

嬴政离开之后,这里的气氛变得很古怪。

淳于越最先开口,说道:“竹儿,我必须带走。”

李水懒洋洋的说道:“你带不走。陛下亲令,竹儿为丹童,帮我炼丹。”

淳于越又说道:“那我也留下。”

李水挠了挠头:“来人,帮着淳于博士算算食宿费。”

淳于越气得直瞪眼睛:“老夫来你家中做客,你竟然跟我要钱?槐谷子,这是君子行径吗?”

李水淡淡的说道:“我即便留下淳于博士,你也不当我是君子。那我还是干脆做小人好了,至少得了些实惠。”

淳于越还要再说话,李水就高声说道:“来人啊,送客。”

淳于越脸色铁青,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我要和竹儿说几句话。”

李水答应了。

竹儿跟着淳于越走到角落中,神色有些惶恐。看得出来,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这次是掉进火坑里面了。

淳于越低声对竹儿说道:“你不必担忧,槐谷子此人,无耻是无耻了一些,但是还没有坏到骨子里。你留在这里,应该不至于有危险。”

“他将你抢过来,或许是猜到了,你就是pojie仙酒的那个人。这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不必害怕。”

竹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淳于越又说:“我每日会派人来查看情况,若槐谷子有异常,立刻告诉我。我若和他撕破脸面,甚至请动扶苏公子,也能强行将你要回来。”

竹儿嗯了一声。

淳于越沉默半晌,又说道:“我走了之后,他必定询问你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办?”

竹儿说道:“我咬紧牙关,绝不回答。”

淳于越又问:“若他逼你说呢?”

竹儿沉默了一会,幽幽地说道:“若事情紧急,我也只能说了。”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说道:“若你不得不说,就要选择李信在场的时候说。李信是我内弟,为人鲁莽,但是品格还算正直。你可以相信他,要他答应保护你的安全。”

竹儿点了点头。

这时候,李水又来赶人了。淳于越叹了口气,说道:“我府中,隐蔽是隐蔽了一些。然而刺客真的来了,未必挡得住。槐谷子此人,诡计多端,行事出人意表。你留在这里,或许是福非祸,谁知道呢?”

淳于越摇了摇头,满腹心事的走了。

而竹儿忽然觉得,自己被留在商君别院,也许淳于越并没有那么反对。

李水让几个妇人看着竹儿,自己和李信去送淳于越。

等淳于越上了马车之后,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淳于博士,如今天还没亮,你如何回城啊。”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不劳槐大人费心了,我在咸阳城外,也有几处庄子。”

李水哦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个竹儿,对我有大用。希望不要为了一个丫鬟,坏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啊。扶苏依然是我的贤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淳于越觉得手有点痒。他把手掌扬起来,又艰难的克制住了自己。

淳于越对李水说道:“槐大人请回吧。否则老夫激动之下,对槐大人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来,那就不好了。”

李水顿时脸色一变,极为嫌弃的看了淳于越一眼,掉头就走。

“想非礼我?这个老玻璃。”等淳于越的马车走远之后,李水破口大骂。

李信很纳闷:“打你耳光,算非礼?还有玻璃是什么东西?”

李信忽然发现,自从跟李水结交之后,自己这智商有点不够用了。

难道……这就是谪仙的智慧?

…………

商君别院某间小屋中,只有李水、李信、竹儿三个人。

屋子正中央点着一盏油灯。三个人围着这油灯坐下,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让竹儿感觉很奇怪,总觉得自己被迫参与到一场巫术当中来似的。

终于,李水开口了,他看向竹儿:“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竹儿淡淡的说道:“淳于府中一丫鬟而已。”

李水叹了口气:“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何必这样遮遮掩掩,浪费时间呢?”

李信极为认可的点头:“不错,聪明人之间谈话,应当直接一些。”

竹儿冷笑了一声,也不回答。

李水威胁道:“若姑娘不肯说,在下便把你送到皇帝那里。皇帝,总有办法查到你的身份的。”

李水很肯定,竹儿的身份是有问题的。否则之前自己说她适合做丹童之类的鬼话。她这么不反驳呢?

果然,竹儿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她就神色如常了:“槐大人,你想不想知道,我到了陛下面前,怎么说?”

李水问道:“怎么说?”

竹儿说道:“我会告诉陛下,你根本不会炼丹。什么成仙有雷罚,什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完全是骗人的。”

“若天雷真是雷罚。那我问你,一到炎炎夏日,便电闪雷鸣。试问凡间这么多人尝试成仙吗?”

李水愣了一下,说道:“也不一定所有的雷都是雷罚。有一部分,是普通的雷击。而有一部分,是雷罚。这雷罚也不一定要罚成仙之人,有可能罚一些妖物。比如成精的狐狸,比如行巫术的妖人,比如……”

竹儿听得直翻白眼,她现在算是领教到李水的无耻了,明目张胆的说瞎话,而且振振有词的。

竹儿等李水说完了,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就算你解释得通。那我问你,为何冬天没有天雷?难道凡人只在夏天成仙吗?难道你口中的那些妖物,冬天都不出来活动吗?”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要知道,很多动物都喜欢冬眠……”

“噗……哈哈哈……”旁边的李信先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李水对李信怒目而视。李信一脸不好意思:“对不住,槐兄,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只是觉得,你这胡搅蛮缠的功底,实在是太深厚了。哈哈……”

李水一脸伤心:“怎么?李兄也不信我是谪仙人?”

李信说道:“信,我当然信。我信你是谪仙,信你能炼出仙丹。不过,听了竹儿姑娘这一番话之后,我感觉别的可能是真的。只有那什么雷罚,是骗陛下的吧?槐兄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

李水一脸纳闷的看着李信:“此人的智商,怎么陡然之间升高了?”

竹儿看着李水,淡淡的说道:“连李信经我点播都想明白了。陛下能不明白吗?槐大人,你可要慎重考虑。”

李信在旁边有点不快,心想:“什么叫连我都想明白了?”

李水幽幽地说道:“如此一来,竹儿姑娘是在威胁我了?”

竹儿很光棍的点了点头:“不错。”

李水又问:“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竹儿淡淡的说道:“我与淳于博士关系匪浅,我若不明不白的死了,淳于博士定然追查到底,到那时候,槐大人脱不了干系。”

李水呵呵一笑,从怀中把免死金牌掏出来了。

竹儿有点无奈,对方有免死金牌,这还怎么玩?什么计谋都无解啊。

她闭上眼睛,心灰意冷的说道:“槐大人想杀人灭口的话,那就杀吧。”

李水说道:“我费这么大力气,把姑娘请到这里来,绝对不是为了杀你。如今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你也得说一个秘密,否则我如何甘心?我们互相有了秘密,才能坦诚相待,亲密合作。不是吗?”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的身份就是秘密,对不对?”

竹儿犹豫了一会,对李信说道:“李将军,我说了之后,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李信有点犹豫:“若你是朝廷钦犯,是十恶不赦的大奸之人……”

竹儿说道:“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危害朝廷?又能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我住在淳于府数月,又何曾做坏事了?”

李信说道:“淳于越知道你的身份?”

竹儿点了点头。

李信说道:“罢了,淳于越相信你,那你应当不是坏人。好,你尽管说出身份,无论如何,我保证你的安全。”

李水有点无语:“看你们俩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难道我是什么恶人,听到姑娘的身份之后,就要杀人吗?”

竹儿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李水催促道:“快说吧,你是什么人。”

竹儿忽然站起身来,傲然说道:“我的名字是,相里竹。”

说完之后,小屋里面一片安静。

李水纳闷的问:“完了?就一个名字?”

相里竹更纳闷了:“一个名字还不够?这都猜不到我的身份?你是有多孤陋寡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灾星【万字更新求订阅】

李水不知道相里竹是谁,但是李信想到了。他犹豫着说道:“你是相里氏?相里勤是你什么人?”

先前时候,姓氏是贵族特权,尤其是一些少见的姓。基本上一听名字,就知道对方的先祖是谁,出身于什么家族。

相里竹听了这话,脸色总算好看一些了。这商君别院,总算有一个是识货的。

相里竹说道:“相里勤,是我先祖。”

李水好奇的问李信:“李兄,你认识她?她是什么人?”

李信说道:“墨者。”

李水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墨者,怪不得。

墨子在诸子百家中,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各种兼爱非攻的政治主张就不用说了。但是有两点很特别。

他们有一个首领,名字叫巨子。天下墨者,都要听从巨子的号令。可以把墨者们想象成一个涉黑团伙,而巨子就是黑帮头头。

除此之外,墨者们还喜欢搞研究,思考各种物理现象。

简而言之,墨者是一个由理科生、哲学家、政治家、思想家组成的涉黑团伙。

如果相里竹是墨者,那么她能pojie仙酒和馒头,能整天研究各种物理现象,那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李水还是有点奇怪:“一个女墨者?大秦的风气如此开放吗?”

相里竹翻了翻白眼,一副不想和李水打交道的样子。

李信在旁边干咳了一声,说道:“或许是因为……相里勤是巨子。”

接下来,李水被李信一个劲的补课,大概也明白相里氏是怎么回事了。

当年墨子死后,墨家逐渐分成三派:秦墨、qimo、楚墨。

这三派政见不同,时常互相辩论。可毕竟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因此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巨子作为首脑。

相里勤,就是某一代巨子。此人入秦之后,辅助秦国变法。在商鞅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使秦国日益强大。

然而,到了后期,墨者在秦国,渐渐的被边缘化了。

秦王忌惮巨子一呼百应,忌惮墨者听命于巨子而不是官府。这样一支力量,令秦王寝食难安。

而墨者对秦国也很不满。秦国强大后,屡次攻伐东方,与兼爱非攻的理念相违背。

终于,到了昭襄王时期。秦王想要利用巨子,召集天下墨者,然后一网打尽,即便不杀,也要加以控制。

但是事情泄露,巨子逃离。

秦王的计划固然没有成功,但是三派墨者的分化,从此日益严重,最后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李水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对相里竹说道:“所以,你是秦墨?你东躲西藏,是因为墨者曾经得罪了秦王?”

相里竹摇了摇头,说道:“我东躲西藏,是因为我身上有墨子遗物。此物就像是将军的虎符,皇帝的玉玺。有了它,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巨子。”

李水好奇的问道:“墨子遗物?是什么?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相里竹呵呵笑了一声,显然没有拿出来的打算。

李水耸了耸肩:“不看就不看,我从仙界而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你身上有墨子遗物,为什么要东躲西藏?担心当今陛下把你抓了,然后用这东西召集天下墨者?”

相里竹说道:“我躲的不是皇帝,是其他墨者。皇帝知道我的身份后,固然会对我不利。但是只要我不主动站出来,想必他也不会找我。”

“而其他的墨者就不同了。他们想要找到我,拿走我的墨子遗物。然后推举巨子,联合所有墨者,做一些大事。”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听闻墨者有几大理念。兼爱、非攻、尚贤。这些都很伟大,槐某佩服不已。不过我还是想要冒昧的问一句:墨者对男女地位怎么看?女子,可以做巨子吗?”

相里竹脸色铁青,说道:“不能。”

李水更加好奇了,问道:“既然不能,你霸占着墨子遗物做什么?”

相里竹大怒:“怎么是霸占?此物是先父交托给我的。”

李水没说话,心想:“这算什么理由?巨子的职位,还可以世袭吗?”

相里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父将遗物交给我的时候,秦国已经一统天下了。先父说,墨者数百年来,寻求的非攻,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既然天下一统,以后自然就没有征伐了。他对四海为一,是很赞同的。”

“但是qimo和楚墨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秦的不攻,恰恰是是通过攻伐实现的。攻城灭国,这是与墨者最背道而驰的行为。”

“它灭国之后,反倒宣称实现了不攻,这简直是对墨者的讽刺。好比你提剑杀了一人。然后对着那人的尸体说道:从此以后,我与这人冰释前嫌,再也不会打斗了。这话不是很荒唐吗?”

李信愣了一下,说道:“齐楚两派的理论,似乎很有道理啊。”

相里竹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也被绕进去了?你可知道,他们随后就得出来了一个结论,说秦得到天下,用的是不义的手段。因此他们四处游荡,想要寻找机会,灭亡大秦,重建六国。”

李信的目光顿时一缩。武将,对于反贼总是很敏感的。

不过他沉默了一会,扭头对李水说道:“槐兄,我知道齐楚两派的做法肯定有问题。若陛下有令,我也一定会带兵斩下他们的头颅。但是其中有些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槐兄,你可知道,这两派错在哪了?”

李水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说道:“很简单。秦灭六国,七国百姓,死亡枕藉。这种灭国之战,确实可以说不义。可秦不灭六国,就没有征战了吗?自动周以来,已经打了五百多年。这五百多年死亡的人,比秦灭六国死的少吗?”

“诸侯割据,就如同背上疮疽。总不能怕流血,就不割掉这个疮疽吧?现在有人说,你割掉疮疽,让病renliu了血,故而你也是不对的。我估计这话一出口,我都不用动手,伏尧公子先打他几个耳光。”

李信微微点了点头。

李水又说道:“更何况,别管秦灭六国是义还是不义。大秦已经一统天下了,天下百姓,也已经免去了兵灾,开始安居乐业了。”

“现在用大义的名义,驱赶着他们告别父母妻子,放弃田中的庄稼,去战场上送死。这种大义,我觉得不要也罢。”

李信说道:“听你这一番话,我豁然开朗啊。方才真是被齐楚两派给蒙蔽了。”

李水说道:“诸子百家,最喜欢的就是诡辩,被蒙蔽很正常。”

相里竹好奇的看着李水:“你倒是挺明白。”

李水得意的笑了笑,然后问相里竹:“所以说,你是在躲着齐楚两派的墨者,免得他们找到你,让你交出墨子遗物?”

相里竹说道:“他们找到我之后,就不只是让我交出墨者遗物这么简单了。他们会杀了我。墨者三派,争斗已经极为激烈。”

“更何况,秦墨一派,重视思考天下万物的道理。被其他两派认为走上了邪路。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你方才在说的疮疽,一定要割掉才行。不割掉,可能会毒害其他墨者。”

李水心中一动,问道:“秦墨,还有多少人?他们都像你一样吗?能够pojie仙酒,研究凸透镜?”

相里竹心想:“果然,把我抓来,就是为了让我造仙酒。”

她淡淡的说道:“自昭襄王之后,秦墨本就式微,人数越来越少。后来又遭到齐楚两派的偷袭。如今我已经联络不到其他人了。”

“他们或者已经死了,或者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或者隐姓埋名,不再参与墨家的事,其实也和死了没有分别。”

李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候,李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来一件事。他问相里竹:“齐楚两派,一直在寻找你?”

相里竹点了点头。

李水不安的问:“他们用什么办法寻找你?”

相里竹说道:“我机巧无双,如果某个地方,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新奇之物,他们或许就会猜测,是我做出来的了。循着这条线索,应该可以找到我。因此近年来,我只是做一些思考,很少做什么东西。”

李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然后拿出来了一把gongnu:“这东西,是不是墨者们惯用的?”

相里竹接过来看了看,点头说道:“是啊。上次在淳于府中,我听说你的商君别院,曾经遭遇了一伙刺客。那伙刺客用的就是这种gongnu,他们大概就是齐楚两派的墨者。你怎么招惹到他们的?”

李水笑的有些苦涩:“他们可能以为,你藏在我这里。毕竟……我也是个机巧无双的人。”

相里竹翻了翻白眼,心想:“你的脸皮厚度,确实是很无双。”

李水又问道:“今日那些刺客,是不是墨者?”

相里竹点了点头。

李水苦笑道:“如此说来,这三百人,根本不是来杀皇帝的。而是来杀你的。”

相里竹说道:“似乎是这样。不过真是奇怪了,我今日刚刚来到商君别院,他们为何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李水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踱步,不停的搓手。

他看了看相里竹,忍不住对李信说道:“这人……是个灾星啊。有她在这里,我的商君别院还想安宁吗?李兄,劳驾你把她送回去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受累了【推荐票过百加更8百】

李信听李水说要把人送回去,顿时无语了:“槐兄,你莫不是在消遣我?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将她抢了出来,现在又送回去,这算怎么回事?”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此人在商君别院,齐楚的墨者会罢休吗?那些杀手,必定源源不断的赶过来啊。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要是被惦记上了,我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相里竹看见李水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得乐开了花。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槐大人,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现在你让我走,我也不走了。”

“把杀手引到你这里来,总好过引到淳于博士府上。你若要送我走,我就是爬,也得爬回来。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李水一脸无奈,连声叹气。

他表面上装的很懊悔,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早就看透了相里竹的性格。争强好胜,不肯服输。

自己若强留她在这里,她必定想方设法地逃跑。若自己一直嚷嚷着把她送回去,她反倒不会走了。

至于刺客,李水有一万种方法对付他们。

李信在旁边说道:“算了,槐兄。反正那些刺客也认定了你,你就算把人送回去也没用。”

李信这么说,倒不是在配合着李水演戏,而是他真的不想把人送回去。

淳于越,毕竟是他的姐丈啊。第一天把人抢出来,第二天又把人送回去,这不是耍淳于越吗?李信一想到那老头对着自己谆谆教诲,心里就发毛。

李水借坡下驴,点了点头,说道:“罢了,那就暂时留在这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万一我这里有什么事,姑娘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相里竹呵呵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一副吃定了这里的样子。

过了一会,相里竹忽然好奇的问道:“你们方才说,刺客已经认定了这里,什么意思?齐楚两地的墨者,为什么要刺杀你们?”

槐谷子说道:“他们以为你在我这里。”

相里竹吃了一惊:“为什么?”

槐谷子说道:“因为我是谪仙,我是做出仙酒,蒸出馒头,打磨出凸透镜的绝世高人。他们可能以为,如此机巧的东西,是你所为,因此三番五次来商君别院杀人。”

相里竹眼睛瞪得老大:“你做出仙酒?你蒸出馒头?你打磨凸透镜?你在骗我吧?”

李信在旁边说道:“绝对没有,这些都是槐兄的手笔。不仅如此,槐兄还发明了代田法,还治好了伏尧公子背上疮疽。槐兄才华高绝,如今还没有发挥出万分之一来。”

李水听得心情舒畅,忍不住想道:“有李信这种朋友,时常在身边吹嘘一番,真的很舒服啊。”

投桃报李,李水也说道:“哪里哪里,比起李兄来,我还有所欠缺。李兄于万军阵中,斩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李兄真乃当时战神也。”

李信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相里竹冷眼旁观,片刻之后,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看你一脸猥琐,言语无耻,怎么可能是那位高人?更何况你太年轻了,阅历不够。那人起码要须发皆白才行。”

相里竹盯着李水,说道:“槐大人,希望你坦诚相待,你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能否将他请出来,与我一见?我有诸多疑问,只盼那位先生为我解答。”

李水有点无语,说道:“没有高人,只有我一人。我乃天上谪仙下凡,当然才华高绝,这很奇怪吗?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相里竹说道:“那位先生,是不是住在商君别院?”

李水说道:“是啊,我一直住在商君别院。”

相里竹点了点头:“好!商君别院也没多大,我早晚能将他找出来。”

李水笑着说道:“你不怕刺客吗?”

相里竹说道:“若那位高人当真在这里,应该有办法挡住刺客。和他在一块,反倒是最安全的。”

李水笑嘻嘻的说道:“你为何不相信我是那个高人呢?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我都可以教你的。”

相里竹淡淡的说道:“不用了。你只是听了高人只言片语,拾人牙慧罢了。若你当真有心,就请高人出来相见。”

李水叹了口气,对相里竹说道:“算了,随你的大小便吧。”

相里竹气得脸色通红:“呸,无耻之徒。”

…………

李水安顿好了相里竹的住处,又从匠户之中,选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大娘。

这两位大娘一方面是照顾相里竹,一方面是防止再有刺客来害人,一方面也是防止相里竹反悔逃跑。

都安排好了之后,李水和李信进了一间小屋。

李信说道:“槐兄,商君别院,不安全了。可以想见,日后有源源不断的刺客过来。这如何是好?不如你带着相里竹入宫吧,住在丹房。刺客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进宫行刺吧?”

李水苦笑了一声:“那我这不是变相地被软禁了吗?”

李信说道:“性命要紧啊,否则的话,你还有什么办法?”

李水说道:“办法总比问题多。比如,我们可以转移刺客的视线。李兄,你能不能调来一支精兵?人数不用太多,三五十人就行。我需要用他们几个月。”

李信说道:“三五十人,倒是不难。不过……你当真有办法对付刺客?”

李水笑嘻嘻的说道:“当然,当然,明日你就知道了。”

两人商议了一阵之后,李信打了个哈欠,去睡觉了。

今天晚上,已经忙了一夜,确实应该去睡了。

…………

商君别院的人睡着了,皇宫中的人却没有睡着。

嬴政坐在书房,半点困意都没有。他看着宫灯中的火光,正在沉思:“今日,朕刚刚到商君别院,晚上便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怎么知道朕在商君别院呢?”

“朕带着三千人出城,一路上没有通知任何人。朕坐在普通的马车当中,即便有咸阳城的百姓看到了,也不知道是朕出去了,顶多以为军士调动而已。”

“三千人到了商君别院之后,所有人再未踏出去一步。即便是偿还牛租的老农,也没有离开。”

“如此说来,朕到达商君别院的消息,是从宫中泄露出来的?”

“知道这个消息的,唯有朕、赵高、季明。赵高一直在朕身边。他没有时间勾结刺客。倒是这季明……”

嬴政想到季明,心中顿时就有些不快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此人不久前,还联络了王离,帮着王氏打探朕的消息。王氏覆灭之后,此人又上蹿下跳,想要联络其他的朝臣。当朕不知道吗?”

“此人,真是不甘寂寞啊。难道……他联络了反贼?是项梁吗?”嬴政想道项梁,目光顿时一缩。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形成了一条连贯的线索:季明,因为诬告槐谷子而失宠。失宠之后,投靠王氏。被嬴政发现之后,屡次施以杖刑。季明怀恨在心,联络项梁,意图谋反。

想到这里,嬴政就喝了一声:“传季明来。”

…………

彼时,季明正在赵高房中。

赵高位高权重,有自己的府邸。可是当年,他也曾经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今日赵高随驾归来,又住在宫中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季明岂肯放过?王氏倒台后,他本来就四处寻找靠山。现在听说赵高来了,顿时兴冲冲的,捧着这些年来搜集的一些珠宝,去拜见赵高了。

赵高对季明的珠宝不感兴趣。但是对季明这个人很感兴趣。

赵高已经贵为中车府令,可是在宫中,也需要一个眼线。季明是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皇帝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若得到此人帮助,就可以更容易掌控皇帝的心思了。

于是赵高将季明迎了进去,收下了他的礼物。

这些礼物,赵高看不上眼,但是不收礼,季明怕是心中不安。

赵高和季明闲聊了几句,就把他送出来了。两人没有达成任何协议,赵高也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但是季明知道,自己已经算是榜上赵高这棵大树了。

他喜滋滋的从赵高房中出来,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小宦官,说皇帝传他去书房。

季明一溜小跑着进了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跪伏在地,膝行而前。

这个动作是季明新创造出来的,显得对陛下尊重,又可以忽略左右脚的问题。很完美。

嬴政看他这副模样进来,心中不由得冷笑:“真是个谄媚小人。”

嬴政不动声色,将一捆竹简交给季明,说道:“你将此物,送与宫中掌刑官。”

季明答应了一声,接过竹简,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了。

掌刑官,他熟悉的很,因为最近总是挨打,动不动就往那边跑。

片刻之后,季明见到了掌刑官。

那人一见季明来了,顿时叹了口气:“又来活了,让人歇一歇也不成吗?”

季明仿佛猜到了掌刑官的心思,呵呵一笑,说道:“老兄莫慌,今日我不是来领杖刑的。而是来送信的。皇帝手谕。”

掌刑官慌忙接了,然后将竹简展开,看了一会之后,就开始神色古怪的盯着季明。

季明问道:“怎么?”

掌刑官说道:“陛下让下官问你,你的同党是谁?”

季明一愣:“什么同党?我哪里有同党?”

掌刑官叹了口气:“对不住了,手谕中说道,若你否认的话,先打八十。”

季明欲哭无泪,想要开口喊冤,不过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乖乖趴好,对掌刑官说道:“老兄,受累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季明的同党

“一,二,三,四……”掌刑官一边计数,一边挥汗如雨的打人。

季明趴在那里,默默地忍受着。他一边挨打,一边思考:“同党?我有什么同党?王离已经死了,王氏已经倒了。我能有什么同党?”

掌刑官打了一会,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就喘着粗气说道:“老兄,近日你这臀肉,似乎格外紧致了一些。”

季明呲牙咧嘴的说道:“时不时挨打,自然紧致了。”

掌刑官叹了口气:“臀肉紧致,想要打出血肉模糊的效果来,就有些难了。以往用上五分力气便可以,如今要用上十分。”

“若换做别人受刑,潦潦草草打完棍子,我就不管了。可你不同,你我不打不相识,棍棒底下出知己。若我打得轻了,陛下见你行动如常,怀疑你偷奸耍滑,那不是害了你吗?”

季明咧着嘴说道:“老兄受累了。此间事了,请你喝酒。”

掌刑官应了一声,又加重了力道。

八十杖打完,掌刑官又问道:“还没想起来同党是谁吗?陛下手谕中说,若再想不起来,还有八十。”

季明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共有多少个八十?”

掌刑官看了看,说道:“打死为止。老兄,你究竟犯下什么事了?惹得陛下如此生气。”

季明一脸苦涩的说道:“我若知道我犯了什么事,还会隔三差五来这里挨揍吗?”

掌刑官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季明看着远处的宫墙发呆,嘴里面自言自语:“从什么时候,陛下开始责罚我呢?是了,自从槐谷子入宫以后,我就霉运不断。”

“今日责罚我,难道与槐谷子有关?我并未招惹他啊。我的同党……我有什么同党?自从我日日挨揍,宫中的宦官对我避不及,宫女们就更不用说了。我在宫中别说是同党了,连朋友也没有一个……嗯?”

季明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掌刑官一眼。

掌刑官脸都绿了,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季明,我乃掌刑官,铁面无私,嫉恶如仇。似你这等犯了罪的小人,我与你不共戴天,你还想拉我下水不成?”

随后,他也不等季明辩解,将他一脚踹倒,噼里啪啦的开始打板子。

八十杖后,季明捂着剧痛不已的屁股:“老兄,我没说你是我同党啊。”

掌刑官板着脸说道:“不要叫的这么亲热,谁和你是兄弟?”

季明欲哭无泪,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今日刚刚拜见了赵高大人,想必陛下说的,就是这件事了。”

掌刑官顿时松了口气,他很怕季明挨打不过,胡乱攀咬,把自己给咬出来。

掌刑官刚想把季明扶起来,不过转念一想,季明这家伙,连赵高都敢出卖,若自己和他做了朋友,一旦有难,他恐怕很快会把自己咬出来。

想到这里,掌刑官又把手收回去了。然后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已经招了,那就随我去见陛下吧。”

嬴政已经打算就寝了,听到掌刑官带着季明求见,于是问道:“如何了?”

掌刑官说道:“季明已经招认了,他的同党是赵高。”

嬴政大怒:“赵高岂会谋逆?季明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诬告朝中重臣。给我再打八十,严密看管。择日再审。”

季明吓得面色苍白:“谋逆?我何时谋逆了?”

他一路喊着冤枉被拖走了。

又八十杖之后,季明已经气息奄奄了。他趴在那里,嘴里面小声嘀咕着:“早知道,早知道后面还有这么多杖。刚才就应该打得轻一些。”

掌刑官打得满头大汗,然后拖着季明,将他关了起来。至于上药,那肯定是没有的,会不会感染,能不能撑过来,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翌日,李信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

他忽然发现,自从认识了李水之后,有些黑白颠倒。动不动就要折腾一晚上,然后一觉睡到中午。

洗漱完了之后,在商君别院吃了点东西。李信穿戴整齐,打马离开了。

他没有跟李水告别,因为李水还没睡醒。

李信本来打算立刻去军营,挑选三五十个亲信,供李水差遣。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昨日忙了一整天,一直没有回家,应该先回去看看才对。

于是李信拨转马头,向自己家赶过去。

半路上的时候,他遇到了李甲。

李甲是李信的管家,家贫无姓,入了李府之后,跟着主人姓了李。当然了,他这个李,与主人的李不可同日而语,也没有资格入李氏祠堂。

李甲看见李信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小跑着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李信的马缰绳。

李甲说道:“将军,你可回来了,走走走,我们快回家。”

李信打了个哈欠:“我正要回家,这几日真是太忙了。对了,你怎么在外面?”

李甲哦了一声,含含糊糊的说道:“夫人差我们出来打探消息。”

李信好奇的问道:“打探消息?打探什么消息?”

李甲说道:“打探今日咸阳城中,各位大人的消息。”

李信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种消息,不打探也罢。问的多了,反倒让人觉得,我李信有什么企图。”

李甲目光有些闪烁,小声说道:“将军,你昨夜去哪了?夫人似乎很担心你。”

李信想了想,感觉昨天的事,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干咳了一声,说道:“昨日,有些忙,一直在商君别院。嗯,很忙。”

李甲见李信不肯说,也就很知趣的不再问了。

李信换了个话题,问李甲说:“你在咸阳城中,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甲说道:“听说淳于大人昨日动了怒,今日身体抱恙。”

李信有些心虚,问道:“病得很重?”

李甲说道:“不重,据淳于府的仆役说,还能骂人呢。”

李信松了口气,随后又想道:“骂人?该不会是骂我吧?”

李甲想了想,又说道:“其他的消息,还有赵高大人。昨日赵高大人夜宿宫中,直到天亮才回府。据赵府的人说,赵高回到家中之后,对季明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这季明哪里得罪他了。”

李信哦了一声,又问:“还有呢?”

李甲说道:“还有,就是赵腾赵大人,抓到了刺杀马凌暑的刺客。据说刺客名字叫死心,幕后主使是赵九和王坝。”

“今日宫中传出命令来,判了这三人斩首之刑。不过围观的人说,行刑的时候,赵九和王坝两人,似乎早就死了。脑袋砍下来,也没有流出多少血来。”

“有传言说,这两人只是顶罪的罢了。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赵九的主人赵成,而赵成背后,是赵高。有人取得了他们的口供之后,就杀了他们两个,来了个死无对证。”

李信点了点头,心想:“百姓的眼睛,倒是雪亮的很。”

李甲又说道:“还有,据宫中的小宦官说,季明昨日不知道为何,又挨了揍。足足二百四十杖,打得血肉模糊。”

李信呵呵笑了一声:“这算什么奇闻。季明挨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甲也干笑了一声:“是啊,呵呵。”

两人一路交谈,一路到了府门口。

李甲忽然说道:“将军,你冷不冷?你若冷的话,小人有一件皮袍,你可以穿在身上。”

李信看了看脑袋顶上的大太阳,纳闷的说道:“这个时节,穿什么皮袍?李甲,你莫不是害了病?”

李甲干笑了一声,说道:“害病倒没有,小人只是怕将军冷。将军若冷了,可随时找小人借皮袍穿。”

李信摇了摇头,觉得这家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下马进府,一进门就看到了李夫人。

李夫人双目通红,正焦急的在院子里面踱步,看她容颜憔悴,似乎一宿没睡。

李信有些心疼,有些惭愧:“夫人,你等了我一夜?”

李夫人一抬头,看见李信回来了,马上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你昨日去何处了?我听人说,淳于越带了数百人追杀你。昨夜我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我又派出去很多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李信干笑了一声,说道:“淳于越啊。昨日并非是追杀,我们只是一前一后,恰好顺路罢了。”

李夫人将信将疑:“当真?”

李信说道:“如何不真?”

这时候,有个仆役匆匆跑回来了,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喊道:“夫人,打听清楚了。昨日将军确实被淳于越追杀。淳于越一边带人追杀,一边痛骂将军无耻之徒。”

仆役喊完了,这才发现李信站在院子里,顿时噎在那里,然后讪笑着说道:“将军回来了?”

李夫人盯着李信:“你方才不是说,淳于越没有追杀你吗?”

李信干笑了一声,说道:“昨日我和槐谷子在一块,淳于越追杀的是槐谷子。我只是恰好顺路而已。”

这话刚说完,另一个仆役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夫人,小人打听到了。淳于博士回府之后,一直痛骂不休。骂得正是槐谷子和我家将军。好像是,将军伙同槐谷子,拿了他的什么东西。”

李信狠狠的瞪了这仆役一眼,心想:“你们报信之前,就不能看看院子里都有谁吗?”

他绞尽脑汁的向李夫人解释道:“淳于越,有一块美玉。时不时便拿出来炫耀一番。槐谷子气不过,昨日将它偷走了。我事先并不知情,无辜被卷入其中……”

正说到这里,外面又一个仆役跑进来。

李信使劲咳嗽了一声,然后瞪着那仆役。

仆役看到李信,顿时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李夫人冷声喝道:“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仆役畏惧的看了李信一眼,更畏惧的看了李夫人一眼,然后说道:“小人打听到。淳于越府中有一丫鬟,名曰竹儿。年轻貌美,灵巧可爱。昨日将军与槐大人,闯入淳于府。有人亲眼看见,将军把那竹儿扛出来,横担在马上。”

“随后,快马加鞭,直奔商君别院。淳于博士大怒,率人追赶。剩下的,小人还没有打听到。”

李夫人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了,她盯着李信,说道:“所以,你抢了淳于府的丫鬟,在商君别流连忘返,一直到现在,是吗?”

李信慌乱的解释道:“你听我说,那姑娘并不是给我抢的,是为了槐兄。这姑娘有些本领,槐兄正好用得上。我昨夜未归。是有刺客刺杀陛下。当时在商君别院,三百刺客夜行潜入……”

李夫人使劲跺了跺脚:“够了,越说越离谱,谎话连篇。来人,取木杖来。”

李信欲哭无泪:“都是真的,你可以问槐兄啊。”

这时候,李甲凑过来,小声说道:“将军,要不要借皮袍?下摆是加厚过的。”

李信叹了口气,说道:“忽然觉得有些冷,罢了,取皮袍来吧。”

…………

宫中,司豚向嬴政汇报他的调查结果:“季明与昨夜的刺客,应当没有关系。那伙刺客,手持一种特殊的gongnu。这种gongnu,曾经出现在商君别院。据奴婢推断,他们应该是要刺杀槐谷子。只是陛下昨夜恰好在商君别院,撞见了他们而已。”

嬴政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朕也觉得,季明没有如此大的胆量。”

司豚又说道:“不过季明结交赵高,也是真的。昨夜季明献上了不少珠宝,赵高都收下了。”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声:“这些朝臣,个个都想在朕身边安插一些眼线。掌握帝王的心思,便可以在朝中游刃有余吗?”

他对司豚说道:“选一个可靠的人,给季明治伤,好生照顾他。此人,还有用。”

司豚答应了一声,退下了。

不久之后,关押季明的小屋,被打开了。小乙拿着酒精走进来,说道:“我来看你了。”

季明感动的热泪盈眶:“小乙,昨日我被人毒打,逼我供出同党,我始终没有提你的名字。现如今,人人都躲着我,唯独你冒死来看我,我这心中,宽慰的很。”

小乙说道:“你忍着点疼,我来替你治伤。”

随后,小乙将酒精倒在了季明伤口上。

随后,季明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五十章 科举

混乱了几日的咸阳城,终于风平浪静了。街头巷尾,关于马凌暑的议论正在降温,关于淳于越追杀李信的议论,也渐渐消失了。

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柴米油盐。

这一日,又到了朝议的时候,重臣们都纷纷入宫。大伙心中明白,有一些事,该定性了。

在殿外等候的时候,李信忽然问李水:“槐兄,我帮你找的那五十名精兵,你用在何处了?”

李水说道:“就在咸阳城外,一座大宅之中。”

李信好奇的问道:“这五十人,当真可以抓住刺客?”

李水嘿嘿笑着说:“当然。李兄如果有兴趣,下朝之后,可以去看看。”

李信欣然同意。

这时候,议政殿大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

朝议的第一件事,果然是马凌暑的事。其实关于马凌暑被刺杀一案。朝臣们都听到了消息。所以反应并不太激烈。

只不过,嬴政在杀了王坝和赵九之外。又免了赵成的职务,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马凌暑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嬴政又嘉奖了內史赵腾。

这一点,朝臣也没有异议。这次追查凶手,赵腾几乎将咸阳翻了个底朝天,彻底的展示了能力和手腕。很显然,陛下对这一点也极为满意。从此之后,內史的quanbing,恐怕要更重了。

除此之外,上书弹劾赵腾的吴越,也受到了嘉奖。皇帝认为,吴越仗义执言,忠勇可嘉。一时间,这个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变成了众人的焦点。而吴越,也算是彻底倒向了槐谷子。

那些曾经被迫与李水结交,又在犹豫不决的朝臣,都有些羡慕吴越。

这一点,李水都暗暗的看在眼中。

他在心中感慨:“果然,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啊。今天有了一个吴越,来日恐怕会有更多的吴越。把这些人收为己用,将来就是伏尧争皇储的助力啊。”

李水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又听到嬴政说道:“朕决定,自今日起,收回朝臣举荐之权。改为行科举。士人做官,需经过考核,择优录取。至于军功授爵,恩荫入朝者,一如往昔。”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嬴政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所有的朝臣都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大震动。

改变官吏的选拔方式,这牵扯到无数人,甚至无数家族的前途啊。

更何况,在场的朝臣,不少人都有举荐之权。而一旦举荐成功,那些人就会成为他们的门生故吏,会在朝堂上结成联盟,壮大力量。

现在皇帝将举荐权收回去,这些朝臣的利益,定然会受损。

即使一向沉默寡言的王绾都站出来了,他沉声说道:“陛下,官吏选拔,实在重大。不宜轻易变更。如今我大秦蒸蒸日上,国泰民安,也毫无变更之必要啊。”

淳于越同样站出来,说道:“朝臣举荐,举荐来的官吏,皆为贤能之士。以贤者而举贤者,朝堂必定始终清明。况且被举者犯罪,举荐者同样要受罚。如此一来,谁敢胡乱举荐?”

“而这考核,未免就有失偏颇了。来应考者是何人?我等并不清楚。应考者品行如何?我等也无法做保。若有一些心机深沉的小人,在考核之时,隐藏本心,混入朝堂。那岂不是带来混乱?”

此言一出,有不少朝臣纷纷点头。觉得淳于越的担心,很有道理。

嬴政看向李斯:“廷尉以为如何?”

李斯说道:“商君有云,圣人不法古,不修今,法古则后于时,修今则塞于世。可见,这律法规则,是要顺应天道,世事变化的。”

“官吏选拔之法,并非万事不易之法。做一番变化,也属正常。然而,这科举考核,当真顺应天道,符合世事吗?臣不以为然。”

“据臣看来,举荐之法,到今日为止,对我大秦有利而无害,远远未到废止的时候。至于,考核之法,则利弊未知。如此看来,何必放弃有利的举荐之法,而冒此风险,选择难以预料的考核之法呢?”

朝臣们都纷纷点头,认为李斯的分析,头头是道,一目了然。

嬴政又看向赵高。

赵高苦笑了一声,说道:“奴婢谨奉天子诏令。”

朝臣们都暗暗感慨:赵高大人,真是谨慎啊。

其实赵高是有苦说不出。他是不赞成考核的,可是不久前刚刚被嬴政训斥了一顿,他现在可不敢触皇帝的霉头。

嬴政有些不快,他预料到了,科举考核,一定会遭到朝臣的反对,可是他没想到,满朝文武,居然众口一词地不赞成。

嬴政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什么忠君,什么报国,什么天下。这些朝臣,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岂会在乎大秦的未来?”

嬴政看了看李水,心想:“倒是提出这建议的槐谷子,很好,很不错啊。一心为了朝廷,绝无私心。”

如果李水知道嬴政此时的心中所想,恐怕会乐出声来:“私心?我确实没有私心。我即便有举荐权,我又举荐谁?大秦的贤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嬴政忽然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李信,说道:“李信,你以为该当如何?”

在嬴政看来,李信,应该和那些朝臣的意见不一样吧?

李信愣了一下,有点窘迫。

老实说,几乎每次朝议,他都是来旁听的。以前六国未灭的时候,还能插上话,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攻城略地,说的头头是道。可现在天下一统,讨论起具体的政事来,他就不敢乱发言了。

隔行如隔山啊。

现在陛下询问,又不能不答。李信忽然灵机一动,说道:“陛下,臣与槐谷子的意见相同。”

朝臣们都开始偷笑:人家槐谷子还没说话,你就意见相同了?

嬴政也有点无奈,他忽略了李信,问李水:“你以为如何?”

李水慢悠悠的站出来,说道:“臣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方才王绾大人说,大秦蒸蒸日上,国泰民安,毫无变更官吏选拔之法的必要。李斯大人也说,变更一项规则,要遵循世事,现在时机未到。”

“由此可见,两位大人,是赞成变更的,可是他们不想现在变更。想要等到我大秦动荡不安,岌岌可危,朝政混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再变更。”

李斯有点无语,心想:“我是这个意思吗?”

李水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一来,臣就有点不明白了。为何不未雨绸缪呢?若真到了那一日,大秦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可怎么办?难道眼看着大秦走向万劫不复吗?”

李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可你又怎么知道,科举考核,一定有利呢?万一科举考核,令我大秦动荡不安呢?”

李水淡淡的说道:“科举考核的弊端,大概如同淳于博士所说,考核上来的人,或许心术不正,有可能搅乱朝廷。对于这一点,我也有些想法。”

“淳于博士,又怎么保证,举荐上来的人,不是心机深沉,一直在伪装君子的小人呢?”

淳于越一愣,说道:“日久见人心,举荐上来的人,自然都是知根知底的。”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那么马凌暑、王坝之流,是怎么回事?”

淳于越无言以对了。

李水淡淡的说道:“一直以来,举荐人才,都在强调,要举贤避亲。为什么强调这一点,分明是因为举贤不避亲。”

“人,都有私心。和我关系好的,和我有血缘的,听我话的,那就举荐上来。不听我话的,再贤能,也不会举荐。反正,天下人口众多,有几个贤士没有被举荐,也很正常。”

“其次,一个人贤与不贤,你怎么知道?在家孝敬父母,就有治国方略吗?乐于助人,就能够征战天下吗?这简直是笑话,私德与能力,有一文钱关系吗?”

“故而,这举荐之法。要么举荐上来一群私党,要么举荐上来一群白痴。万中无一者,倒有些治国方略。可是我大秦,要靠着万分之一的官员,来实现万世不易吗?”

朝臣们个个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之后,淳于越有些不服气的说道:“然而,槐大人,你又怎么保证,科举考核,选上来的都是治世能臣?”

李水淡淡的说道:“很简单。在选题上做文章。将治国方略,拟成问题,令考生作答,谁最有见地,一目了然。”

“至于淳于博士担心的,科举选官,品德难以保证。这其实很简单。令他从小官做起。等他升迁到可以影响朝廷的时候,也已经在十数年之后了。他的私德,众人也知之甚详了。”

朝臣们都有些泄气,不过,虽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还是要反驳一下的。

他们的炮火,都集中在了道德上面。认为这种选拔到最后,只能选出来一群想要做官的势利小人。

李水也懒得和他们争辩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在耍无赖。

终于,嬴政冷冷的说道:“朕意已决,官吏选拔,由推举改为科举。诸位朝臣,无需再言。”

“现在你们要讨论的,不是要不要考核,而是如何考核。”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垂头丧气的答应了一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把水搅混

嬴政发话,群臣们都不敢再坚持了。而且他们心中也明白,即使坚持也没有意义,皇帝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劝谏是没有用的。

于是朝臣们只能尽力补救了。而补救的方法,就在科举本身。

皇帝让大伙讨论,如何科举,那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吧。

有一个朝臣站出来,说道:“自古以来,人有贵贱之分。臣以为,科举考试亦当如此。不如按照爵位,将天下百姓,评定等级。上等者做大官,中等着做小官,下等者为平民,不许参加科举。”

嬴政淡淡的问道:“那这等级,应当如何评定呢?”

朝臣说道:“凡五服之内,有亲族为公卿者,定为高级。高级子弟科举,选中者可以为公卿。凡五服之内,有亲族为大夫者,为中级。中级子弟参加科举,选中之后可以为大夫。至于其他低等爵位,为低级,则不令其参加科举。”

朝臣们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建议提的很好。

李水不由得冷笑:“公卿以上爵位,能有几人?说来说去,举荐变成科举,还是你们关起门来玩?那选择科举还有个屁用。”

朝臣有些不快:“那槐大人以为,应该用什么方法?”

李水淡淡的说道:“不论出身高低,量才任用。”

淳于越断然反对:“不可。须知仓廪实而知礼节。那些贫困的黔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饿寒冷之时,往往会生出歹念。杀人放火,入山为盗,多半是这种人。这样的凶人、恶人,岂能入朝为官?老夫以为,依照爵位科举,更为妥当。”

李水翻了翻白眼,说道:“淳于博士此言差矣。按照你说的,那些凶人、恶人,必定是穷苦人。穷苦人有几个识字的?有几个了解朝政的?他们能考得过就有鬼了。所以你不必担心,科举取士,取上来的,还是家境殷实的比较多,心地善良的比较多。”

淳于越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嬴政见朝臣们都哑火了,微微一笑,说道:“那就不问出身,择优录取。”

李斯忽然说道:“陛下,臣以为,择优录取,倒也罢了。商人却万万不能参加科举。”

这一点,嬴政倒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李水也没说话,表示理解。这个时代,农业还很脆弱,必须要予以保护。若不对商人进行种种限制,农民必定对获利更多的商业趋之若鹜。

到那个时候,街上全都是投机倒把的商人,却没有人进行农耕。

没有实业的繁荣,是虚假的繁荣。空中楼阁而已,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垮掉。

商人想要获得平等的权利,还是再等等吧。等农业稳固了之后,再兴工商不迟。

确定了择优录取的原则之后,朝臣们又开始议论,考试的内容应该是什么。这一下彻底变成了百家争鸣。

李斯等人主张从发家经典中出题,淳于越主张从儒家经典中出题。即便是他手下的那些博士,也纷纷站出来,认为应当从本派出题。

这些人很聪明,聪明人总是很敏锐的。他们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的学说一旦被确定为考试内容,就一定会迅速发展,进而占据整个天下。

最后议论来,议论去,还是嬴政最终决定,考题为实务策,重在务实。至于用儒家的理论作答,还是用法家的理论作答,那就看考生自己了,只要言之有理,不拘哪一家的意见,都可以录取。

李水听得连连点头,心想:“这个办法好。既可以百家争鸣,又可以促使这些学说,务实而不务虚,免得像后世那样,将文人培养成了一个个埋在故纸堆中的老学究。”

接下来,就是确定考试时间,录取人数,以及录取之后,授予何等官职。

这些不涉及朝臣们的利益,他们侃侃而谈,倒是很快就有了一个合理的章程。

两个时辰之后,朝议结束了。所有人都觉得疲惫不堪,感觉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

走出议政殿的时候,有一位朝臣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参加了上百次朝议,灭六国,征战天下,种种大事都经历过了。可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口干舌燥,血脉贲张。”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说道:“原本以为今日的朝议,是要论功行赏,解决马凌暑一案而已,没想到重头戏居然是科举。”

“真是有些措手不及,我等连互相商议,深思熟虑的机会都没有,就纷纷败下阵来,到现在也有点心情恍惚,怎么这科举,就成了定局呢?”

王绾忽然走到李水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槐大人真是好胆识啊。竟然提出科举一策,此策一出,天下震动啊。”

周围的朝臣都纷纷看向李水,眼神之中,颇有些敌意。

李水大声说道:“丞相岂能凭空污人清白?这科举,怎么就是我提出来的?”

王绾到没想到,李水居然会断然否认。他看着李水说道:“方才在朝堂上,满朝文武,唯独槐大人赞成科举之法。这难道不是你向陛下建言的?”

李水说道:“满朝文武,都知道此策一出,必然遭到众人敌视。我槐谷子有那么蠢吗?做这种树敌的事?”

王绾一愣,心想:“这家伙,好像还真的没有这么蠢。”

李水接着说道:“提出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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