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山海卖阳气》 序章 你知道么？ 传说在每一场风雪的深处，都隐藏着一座只有妖怪才能进入的集市…… 某一天，下着大雪的黄昏。 少年走进妖怪的集市，回首眸光四顾。 铺子里大汉磨起锈迹斑斑杀猪的屠刀；街上白衣女鬼娇媚脸颊上泛红的粉底簌簌落下；远处水井底，火星四溅古老的苍龙缓缓抬头…… 原来，这就是世界的真实，这样的有趣阿！ 第一章 妖怪集市 南方有一小城，名曰灵璧。 此地妖气泄露，千年以来诡异横行，妖鬼拦道，神魔鬼怪传说数不胜数。 今天四月四，便又是到了仲暮之交的时日。 清明节。 【灵璧城今日妖怪数：121】 【注意，此数值异常，仍在极速增加中，预计将在午夜后达到峰值！】 …… 冷风如刀，大雪翻飞。 黄昏时候，一场鹅毛似的大雪，突然笼罩了温暖的灵璧城，不消片刻，天色与雪倾下来，淹没了整片苍茫大地。 灵璧城一家偏僻的菜市场。 菜市场内安静到了极点，只有冷风从敞开的大门鼓荡进来，污水横流的地面，升腾青白色的雾气。 “天气预报分明说今天晴朗，气温24度，又不准！” 叶灵背着没书的书包，一头扎进寂静的菜市场，原地高高跳动几下，飞快抖掉头发上的落雪。 他看起来还很稚嫩，脸型却棱角分明，穿白色体恤，休闲裤，平板鞋，身姿挺拔，全身洋溢一股朝气。 “见鬼了呢，从没在南方遇见这么大的雪，而且还是在春末的四月天。” 这场雪来的太快，也下的太急，很快几米之外便不可视物，白茫茫一片。 叶灵放学路上措不及防，他见不对劲，连忙一头闯入路边的建筑物，当做避雪之地。 “这是哪？一座菜市场？” 叶灵冷的哈了口寒气，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茫然四顾。 冰冷的菜市场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见横平竖直排列许多铺子，唯有铺子前悬挂的一盏盏灯笼，烛火摇曳着微弱光亮。 菜市场里生意冷清，不见人流，而那些铺子里悄无声息，每个店主都隐在昏黄的光线下一言不发。 “菜市场连灯都不舍得开，难怪生意不好，见不着一个客人。” 叶灵左顾右盼，看见一间猪肉铺子。 “家里许久不曾开过荤，刚好买一些猪肉。” 不远处，简陋铺子前悬挂一盏八角灯笼，上面写着“云栈洞猪肉铺”。 铺子里潮湿木板支起的案台，地面上血污横流，半空中几只大头苍蝇肆无忌惮的飞。 店铺老板是个中年胖子，黑黄污渍的皮革工作服下大肚挺挺，一对边缘尖的大耳，像是庙里供奉的胖菩萨，看见叶灵往这边走来，他油腻的脸上浮现慈祥的笑容。 叶灵歪了歪头，朝胖子问道。 “你好，请问这里新鲜猪肉多少钱一斤，听说最近又涨价了……恩？这里有猪肉卖么？” 胖子笑眯眯回道。 “有的。” 叶灵闻言眉尖一挑，疑惑的指向暗黑色的案台。 “我见案台上什么也没阿？” 案台上空无一物，只斜着一把杀猪刀，暗红的刀锋寒亮，而猪肉、猪蹄、猪肝这些商品，则统统没有。 “小客人莫急，铺子刚开张，猪肉还未备上，稍等片刻。” 阴暗的光线下，胖子脸色阴沉，眼神闪烁。 然后他把左手放上案台，右手提起磨的锃亮杀猪刀，对好位置，猛地一刀劈下。 嗤！ “现在有了！” 胖子的左手，一刀两断！ …… “？” 叶灵愣了足足三秒钟，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案台，下意识舔着发干的嘴唇。 “这前猪蹄肉多皮嫩，刚落地新鲜的紧，实乃大补之物，小客人可还满意？” 胖子脸上泛起热情的笑意，摸出来一块邋遢抹布，手法熟练，迅速包扎肉芽翻滚，小孩子水枪一样喷血的手腕。 “死胖子！你玩我阿？！” 叶灵看的嘴角扯动，心跳极速跳动，最终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是开什么天大玩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胖子如此胆大妄为，断手碰瓷，尤其嚣张狂悖…… 叶灵回头望了眼，其他铺子里的生意人，一个个长的妖魔鬼怪似的，此刻缩在阴暗里，似笑似哭，也不出来说句公道话，仿佛是在看一场闹剧？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你想讹我？实话告诉你，没必要，我穷的厉害，一个月都吃不到几回猪肉，身上没多少钱。” 叶灵思忖一番，把上衣口袋翻开来，攥出一把各种面值的纸钱，有大有小，约莫一百多块。 “别嫌少，都给你了，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使不得，这里不收这个钱的，对我们不管用。” 胖子神色焦急起来，连忙摆手拒绝，血液渗透抹布飞到空中，星星点点溅在案台上。 “那就是不想好好谈的意思喽？” 叶灵眯起双眼，脸色冷下来，双手环胸睨了他一眼，身上竟有一种煞气，浑然不似一个学生。 “莫生气，少年人，我只要你身上的一点阳气。” “恩？” “你是精气神正壮的年纪，消耗一点阳气对身体无碍，修养几天便能补回来……我拿福陵猪蹄交换，让你脱胎换骨，你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领悟妖魔真血里的山海术！” 胖子一脸严肃，睁大两只绿幽幽的眼睛，紧紧盯着叶灵的身躯，极其炙热，好似要把他整个人生吞活剥。 妖魔血肉？ 山海术？ 叶灵闻言气极反笑，几乎已经肯定眼前这胖子是个神经病患者加自残人士了。 他突然感觉到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很不对劲，仿佛有一只猛兽虎视眈眈，紧紧盯着他。 他摸出手机拨打电话，咦，没信号？ 叶灵抬头，咯吱捏动拳头，讥笑道。 “既然想要我身上的阳气，那你来吸阿。” 胖子闻言大喜，眼睛突然亮起来，无声裂开嘴角，露出两排参差交错的黑黄牙齿，紧张的肥脸上如释重负。 “好阿，你终于同意了！” “恩？” 叶灵视野中突然降下一片浓郁的黑暗，耳边充斥惊雷似的的恐怖嚎叫，无处不在，炽烈的风刮的身躯痛苦万分，无从躲避。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强行睁开眼帘。 然后，他就看见了震撼至极的画面。 眼前，火云翻滚，古老的生物居高临下，仿佛从神话中走来，四肢笔直如同暗色的撑天巨柱，隆起的脊背宛如一座巍峨山岳，弯曲獠牙刺穿了整片赤红天幕…… “你是妖……” 叶灵心神惊悸，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疯狂呐喊。 “哼哧！” 它低下无比巨大的头颅，暗红眼瞳如同两轮燃烧起火的炎日，缓缓接近地面蝌蚪似的小人，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如线牵引过来…… …… 你失去了一点阳气。 姓名：叶灵 剩余阳气：3 …… 风雪渐小，云破天明，远方地平线燃起绸缎似的烟霞。 “阿嚏！” 街道中央站着睡着的少年，猛地打了个冷哆嗦，头脑迅速恢复清明。 叶灵惊醒过来，侧头而望，肩头与书包上已是积了厚厚一层落雪。 “发生了什么？我在雪中睡着做了个梦么。” 他蓦然抬起手，神色惊骇。 那竟是一只荷叶包裹，恍如玉石雕琢的红白猪蹄！ 原来不是梦。 …… 你与妖魔鬼怪做成了一笔交易。 福陵山猪蹄。 品质：大妖血肉。 云栈洞大妖猪钢鬣的前蹄，大补之物，血脉中流淌着某种火属山海术的传承。 第二章 纯阳 “前方最新消息，南方灵璧城天降大雪，数百年难得一遇，暴雪红色警报！” 电视中演播室与前线记者的画面不断切换，记者在大雪中勉力维持身形，灵璧城的雪仍未停止，有关专家表示灵璧冷空气流紊乱，大雪或将持续一周的时间…… “电视机前的各位，夜晚雪大，请不要随意出行……” “阿嚏！” 空调喷出大量的热流，房屋内燥热的像个大火炉，叶灵脸色苍白，裹着厚实大棉衣，垃圾桶里皱成团的餐巾纸堆成小山。 叶灵脑袋晕乎乎的，叹了口气，一脸懊恼，低声自语。 “该不会真让一只猪妖吸了阳气吧，丢人……” “唔，汪~” 屋子里一条黑色大狗热的受不了，吐着舌头上跳下窜，跳过来拱几下他的小腿。 叶灵大力的吸了下鼻子，推走大狗的头颅，又顺手拔了拔它柔软的耳朵。 “黑炭别闹，你家主人被雪冻了，身体很虚弱。” 名叫黑炭的大狗低头，舔了舔他的手心，温驯的倚着他脚，缩成黑色的毛茸茸一团。 桌子上。 高压锅的蒸汽冲上天花板，如同一层翻滚云雾将吊灯笼罩，空中飘逸着浓重的肉香味。 “吸我的阳气，我便吃你的手，看谁亏一点！” 叶灵很乐观，傻笑着打开玻璃盖子，顿时一股热雾蒸腾而起，好似升起了一朵白色的蘑菇云。 低头望去，只见锅中青色的汤液汩汩，熟透的猪蹄如同晶莹的红色小山。 “哧！” 锅中响起一声清亮的猪叫声，仿佛雨夜的惊雷裂开了惨淡云空。 突然，有一只巴掌大小的山猪，从红玉雕凿似的猪蹄中一跃而出，如火如雾凝聚而成，眼眸光亮，在汤液上空围绕锅壁小步奔跑，非常灵动。 “好家伙，如此古怪。” 叶灵瞪大双眼，这幅神奇的画面让他大开眼界。 “唔~汪！” 黑炭吓得一激灵，连忙跑到叶灵面前，高高竖起尾巴，呲着牙朝着锅内大声吼叫。 叶灵拍拍紧绷身体的大狗脑袋，笑道。 “黑炭别怕，照样吃他！” 他看着那不断奔跑的火红小猪，思忖一番，挺起胸膛，尝试着对锅里猛力一吸，锅内那只火焰似的小猪如同被风刮起来，一下子就被吸进了口中。 顿时之间，火焰小猪在口内炸开，变成一股磅礴的纯粹力量直入肺腑，于四肢百骸之间四处游走。 他体内传来一连串竹节迸裂的清脆之声，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唔~” 黑炭瞪大圆滚滚眼睛，看到这幅古怪场面，呆若木鸡，如同直接吓傻了。 “好热阿，我似乎得到了一种了不得的力量！” 叶灵脸色通红，朝黑炭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他两只手臂的肌肤泛红，青筋暴起似数条扭动的赤红小蛇，如有岩浆在血液中奔腾流动。 叶灵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之间，有一股火气汹涌燃烧，如火山即将喷发，要找一个发泄口！ 赫！ 最终，他忍无可忍，只有抬手朝右边空气打出一拳。 “轰！” 气流爆裂，火星四溅，一拳所到之处，空中仿佛裂开一个拳洞。 …… 你很幸运，从妖魔血脉之中领悟了一种山海术。 山海术：伏山式！ 不动如山，动若流火。低级火属山海术。 传承：福陵山云栈洞，大妖猪钢鬣。 残缺度：99%。 …… 大风呼啸，冰冷的雪花洒在空中。 整座灵璧城都变成了一片白色，些许的微光折射雪面，如同无数碎裂的玻璃铺满大地。 两道人影跳上高耸古典建筑的屋檐尖角，分列两端，是两个打扮怪异的青年。 “龙傲天，我们终于赶到了灵璧城，你说风雪中隐藏的妖怪集市在哪里？” 率先说话的男人国字脸，简练的武道短衣，臂膀肌肉健壮充满力量感，风雪中竟也不觉得寒冷。 另一端的檐尖。 名叫龙傲天的青年男人黑色披风，背着一柄金鞘长剑，身姿挺拔，容貌英俊却又带着三分邪气，更显风采。 “赵昊，听说这次的妖怪集市上，很可能出现一门花果山的上古山海术。” 赵昊粗大的手掌接了几粒雪花，遗憾说道。 “有也没办法，我们这次来的仓促，未做准备，怕是找不到妖怪集市的结界入口。” “未必。” 龙傲天摇头，沉思道：“可以找一个阳气鼎盛之人代行。” 阳气重的人，天生不惧妖怪之属，可以无视一些低等级的妖气结界。 赵昊仰头看了眼昏沉天色，迟疑说道。 “阳气鼎盛之人，千万分之一，天运所归，岂会轻易遇见？” 阳气是先天气的一种，数量多寡从出生那一刻便以决定。 一般而言，常人出生只会拥有一点阳气，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一点阳气会慢慢消耗。而当阳气流尽，寿命也就抵达了终点。 但有些人天赋异禀，阳气充裕，拥有两点三点甚至更多阳气。 古时记载的彭祖便是如此，天生具有五点阳气，活了八百岁，是历史上最出名的阳气鼎盛之人。 但是这种人太稀少了，往往很多年才会出现一个，而这人又要恰好被他们遇见，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可以小到忽略不计，比中彩票还难。 赵昊微微叹息道：“我们就算找到了阳气鼎盛之人，人家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消耗自身的宝贵阳气，代替我们进入恐怖的妖怪集市置换山海术的。” “那便由不得他。” 龙傲天冷笑一声。 赵昊捏动指骨，赞同点头道：“倒是这个理。” 龙傲天突然转过头，眼瞳中纯白色的八卦符篆一闪而逝，他咧开嘴角笑道。 “我刚刚使用山海术卜了一卦，灵璧城中恰好就有一个阳气鼎盛之人。” 赵昊闻言抬起头，神色错愕。 “这么巧？” 偏远的小小灵璧城，竟藏龙卧虎，人杰地灵，隐着一个阳气鼎盛之人？ 龙傲天看向远处风雪中的一座建筑，他拍了下背后的金鞘长剑，从檐尖一跃而下，大声道。 “更凑巧的是，我还找到他了！” …… 温暖的屋子里，热意盎然。 叶灵面色红润，脱掉厚厚的棉袄，打了个舒服的饱嗝，躺在沙发上四肢耷拉一阵满足，扭过头傻笑道。 “黑炭，你家主人重新变的生龙活虎了，神不神奇，开不开心？” “呜~” 黑色大狗抱着一块猪趾骨头啃，闻言抬起头来，眼神疑惑，却仍是高兴的呜呜了几声，表示它也很开心呢。 “恩，爽。” 叶灵不禁呻吟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吃完炖的稀烂的福陵猪蹄，身体内仿佛产生了用不完的力气。 虽然他知道失去的阳气并没有得到弥补，但是身体素质却得到了极大改善，堪称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感觉可以掀翻一头牛。 而且，最神奇的是，他一口吸掉那只灵动的火红小猪，似乎领悟了一种叫做‘伏山式’的山海术。 “黑炭，刚才你看见了么，我一拳打出了火来……” “咚咚！” 叶灵正兴高采烈，洋洋得意说话，却意外听到两声响亮的敲门声。 “嗷呜！” 黑炭突然跳到门前，大声吼叫起来，趴伏在地，隆起脊背，眼珠子警惕而忌惮的瞪向大门。 叶灵见状，一脸疑惑。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打我门？ 第三章 杀狗 “难道是小姨出差提前回来了？” 叶灵没有父母，只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姨，和一条老狗。 小姨要努力赚钱养家，经常几年不回家一次，上一次见面还是初中毕业那会儿，给他拿来了一笔即将要用的高中费用。 所以家里只有他和一条狗生活，彼此春夏秋冬，相依为命，除此之外，没什么亲戚朋友，为何会有人大晚上来找他？ 叶灵皱起眉头，拍拍黑炭紧张的脑袋，绕过去拉开大门。 门外是两个男人。 “你好。” “你们好，有事么？” 叶灵点头致意，视线不着痕迹，小心翼翼打量起这两个打扮古怪的男人。 一人穿着武道衣，像个江湖侠客。 一人背剑，黑色劲装，如同潇洒剑客。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拍戏？ 或许另有图谋。 赵昊对叶灵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开门见山说道： “少年，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要我做什么？” 叶灵有些疑惑，心里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息，与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不一样，倒与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卖猪肉的油腻胖子有点相似。 总而言之，这两人让他感到不舒服，危险，神秘，血腥，未知。 “我们给你钱，你身上阳气重，代替我们去一个集市上买一样东西。” 赵昊收敛笑容，继续说道：“别着急拒绝，我们会给你一笔无法拒绝的巨大财富，可以让你的生活拔高几个层次，譬如你可以在大城市的江边买一座小别墅，或者出国留学，又或者四处旅游……为此你只需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阳气。” 叶灵想也不想，直接打断她的话。 “听不懂，我拒绝。” 他已经意识到这两人的目的了，必然与他下午误入的妖怪菜市场有关！ 那种诡异的恐怖地方，他怎么可能去第二次！第一次是好运，谁知道第二次进去了还有没有命出来？ 赵昊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叶灵坚毅的神色，只好无奈耸耸肩，让开身形，对龙傲天遗憾说道。 “你看，我就说人家不会愿意帮忙吧。” “来的时候，我便说由不得他。” 龙傲天猖笑了一声，走了过来，冰冷的眼睛扫了叶灵一眼，直接闯进屋子里。 “朋友，什么意思？” 叶灵紧皱眉头，望向不请自入的男人，冷声喝道：“太过分了，我报警了阿！” 龙傲天依旧我行我素，像是没听见一样，旁若无人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最终视线落在墙壁上悬挂的一张照片。 家庭合照？ 照片上，有一个金丝眼镜的精致女人，一个神色拘谨的稚嫩小孩，角落里还趴着一团黑色大狗。 龙傲天转过英俊的脸庞，锋芒毕露问道： “这张照片上的小孩应该是你，我想这上面的女人对你很重要吧？” 叶灵闻言神色一沉，掏出手机，立刻拨出报警电话。 “铮！” 龙傲天冷笑一声，握住背后剑柄，拔起便是一剑，房间内出现一抹比月光还璀璨的雪白光弧。 山海术：无常快剑！ 传承：未知的弱小山海之灵。 叶灵眼瞳骤缩，一道精准的剑光如闪电，贴着脸颊划过。 “呲呲！” 他手中的手机在一瞬间变成两半，一半落到地面，一半握在手里，截面处电池冒出刺鼻的青烟。 拔剑与出剑的动作在一秒钟之内完成，快到了极点，这几乎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眼前这个黑衣男人很强！ “你不愿意帮忙没关系，我不会对你怎样，但是我下一剑会杀掉你的狗，然后就离开，去找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龙傲天神色森然，指尖拂过光亮的剑锋，看向照片上那个女人，满脸狞笑道。 “我能找到你，就一定能找到你的……姐姐？” 照片上的那个气质不俗的女人很年轻，其实是叶灵的小姨，但龙傲天暂时没猜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无所谓，这些都是小事，龙傲天相信叶灵听得懂他话里隐藏的意思。 空调里温热的气流充满小室，气息凝涩。 赵昊百无聊赖的倚靠门框上，双手环胸，有些于心不忍。 他心道龙傲天这套用亲人朋友威胁的龌龊手段，干脆利落，直指本心，果然由不得小鬼愿意不愿意。 只不过这样的手段，有违正道，用在寻常的凡人身上多少有些酷烈过分。看来此间事了，还是与龙傲天少接触的好。 恩，到时候多给些金钱上的补偿吧。 叶灵闻言歪了歪头，丢下只剩一半的手机，脸上飞快换了一张笑脸。 “动刀动枪多伤感情，我愿意帮你们去妖怪集市交易东西，但你们出什么报酬呢？……”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说出这样一番话，该低头时就要低头，不要硬逞强。 虽然他的身体刚刚得到极大改善，感觉赤手空拳就能轻易打倒三五个成年人，而且又得到了一种山海术“伏山式”。 但他心有顾忌，不愿与这两个形迹可疑之人起直接冲突，妖都见过了，谁知道这两人又是什么天大的来头。 去菜市场再买一次东西而已，损耗的阳气多吃几只老母鸡就补回来了，不必要为家人招惹这些凶恶的怪人。 叶灵突然脸色剧变，怒喊道：“不要！” 龙傲天猛然转过头，满脸盛怒，再一次迅猛出剑。 “找死！” 极速划过的洁白剑光，比吊灯的光亮还要刺眼数倍，如一轮极速下坠的弯月，斩向扑过来的那道黑炭似的影子。 “嗷呜！” 凄厉的狗叫在剑光骤亮之后响起，黑炭当即砸到墙体上滑下，腹部几乎一切两半，血液如水倾泻染红地板。 狗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他们有时懒惰，有时笨拙，但无比忠诚。 叶灵的狗便是如此，很有灵性，有人威胁他的主人，他就要扑上去张开獠牙，就算眼前是天王老子也不会犹豫半分，即便崩碎满嘴牙齿也在所不惜。 便是即将死去那短暂的几分钟，他那晶莹如在流泪的眼睛，依然还是看着他的主人，仿佛是在催促快逃。 “妖都不敢对我吼叫，你这孽畜倒还要攻击我？！” 龙傲天神色冷漠，轻轻抹去剑锋上的血珠，对赵昊说道：“晦气，多给他一些钱……” “这……” 赵昊见状皱起眉，伸了手又放下，只是轻轻叹息。 一条狗而已，又伤不了阴阳师，一剑赶走就是，何必不遗余力痛下杀手？ 不过终究一条狗而已，死便死了。 相信那个十几岁的小鬼，也不敢多说什么，恐怕还会因此恐惧万分，再不敢生出丝毫违背之心了。 赵昊突然脸色惊恐，眼瞳骤缩成针状，伸手喊道。 “不要！” 几乎是在一瞬间。 龙傲天脊梁骨升起一股彻骨的凉意，蓦然转头，对上一双黝黑冰冷的眼眸。 “小鬼，你……” 叶灵看向他没回话，眸子里分明没流露出任何情绪，却让龙傲天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危险感。 龙傲天来不及想什么，下意识握紧剑上撩，第三次出剑！ 山海术：无常快剑！ 他出剑很快，平常人的眼睛只能捕捉些许的痕迹，似月光如清辉。 剑光暴起，但有一拳已至。 “轰！” 火星四溅，气流翻滚两边。 山海术：伏山式！ 这一拳如同火山爆发，直接拦腰砸断由下而上的迅猛剑光。 断裂的雪白剑刃崩入墙面，颤鸣不止。 叶灵一拳未停，源于云栈洞大妖传承的这一拳，带着火焰熔浆吹枯拉朽，一往无前。 “咚！” “？……” 龙傲天神色迷茫，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他胸口出现一个贯穿而过的拳洞，前后通亮，边缘焦黑，血流如注。 他那一剑能切开钢铁，却被少年一拳打断。 这一拳同样打穿了他的躯体。 他突然感受不到痛苦了，只是下意识喃喃自语。 “你不是凡人，也会山海术……” “我帮你做事，你杀我的狗？！” 叶灵眼睛通红，颈上青筋暴起，此刻浑身上下戾气十足，哪里还有半点学生的稚嫩朝气。 “我……救我……” 龙傲天扭过头看向赵昊，眼瞳快速扩散，嘴唇微颤，只能吐出几个零星字眼。 叶灵突然裂开嘴角，露出整齐的雪白牙齿。 “好。” 他手臂筋隆起如条条赤红小蛇，猛地攥住龙傲天衣领，将其整个人扯过来，提在空中。 赵昊心中一种油然而生的寒气渗透全身，失声大喊道。 “小鬼！住……手。” 叶灵听见了，但是置若罔闻没停下。 “砰！” 又是一拳，火光四溅。 打的龙傲天头颅爆裂，血浆迸出，仰天倒下，红白色如圆滚滚西瓜炸开，溅了一地板。 第四章 妖狗 冷风从门外吹进屋子，吹散温暖热气，也吹散了满屋子的血腥味。 赵昊满目的不可置信，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措手不及。 龙傲天死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鬼，竟然杀了一个阴阳师？ 简直匪夷所思！ 是他竟然会使用一种山海术，是他出乎意料，乘人不备，是他那一拳太过强大，是他运气好…… 理由可以找到无数种，但是，他真的就那么不带一丝犹豫的杀掉了一个阴阳师。 “一条狗而已，你不需要杀人。” 赵昊沉默了一秒钟，神色变得严肃，抬脚走入房间，反锁房门这样说道。 灯光下，叶灵甩动手背上的血污，转过头看向那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慢吞吞问道。 “你们杀人不犯法吧？！” “人间的法管不了妖，自然也束缚不了阴阳师，我们杀人当然无所顾忌，但总还是会讲些规矩……” 赵昊下意识回答，突然紧紧皱眉。 角落里老狗哀鸣，灯影乱晃，那少年眼中阴暗的光芒闪动，舔动上嘴唇说道。 “你也会死！” “小子，口气很大阿。” 赵昊冷笑了一声。 叶灵能赢龙傲天，是因为偷袭，但出拳那只手依旧受了严重的伤，手背几乎被一剑切成两半，血肉翻开，露出森然白骨，燃着火星的滚烫血液，沿着指缝噗嗤滴落，将地板融成几个坑洞。 相反，他的山海术造诣其实比龙傲天高的多，而且他有了防备，叶灵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赵昊五指如刀划过，掌心浮现一个圆形黄金色罗盘，风水八卦做边，当即将其扩大顶在身前。 山海术：罗盘令！ 传承：针灸山之灵。 砰！ 火星四溅，金色罗盘上顿时裂开无数细微的裂纹，然而八卦图纹霎时快速旋转，相同的力道反向折弹而出。 赫！ 叶灵闷哼一声，经过福陵山猪蹄改善的手臂，被这股力量震得大幅度抖动，怕是骨骼出现了无数裂纹。 但他浑不在意，抬起手臂又是一拳。 “咚！” 身前的黄金罗盘崩裂开来，金色碎片如玻璃一块块笔直插入四面的墙壁。 “去哪了？” 叶灵沉着脸，将扎入拳背的金色碎片一一拔出来。 他眸光四顾，发现四野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人，而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同样张开了一个金色的罗盘，却无比巨大，条条金线勾勒出时辰节气、天干地支种种。 头顶黑暗，脚下金黄。 “偷袭杀死一位阴阳师，将成为你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正面相对，我们有一千种方法杀了你！” “我们并未想过杀你，做交易而已，是你自己找死！” 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声声响在叶灵耳畔。 叶灵一言不发，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天旋地转一般，他重新回到原地，脸色难看起来。 被困住了！ 每一个阴阳师都无比强大，精通无数神妙的山海术，远比他这个刚刚接触山海术的半吊子厉害无数倍。 “铮！” 虚空中出现一把利剑横扫了出来，正是龙傲天先前折断的利剑。 叶灵后仰躲避，脖子上仍被挑起一道血箭，血倾泻而下染红胸前一大片。 他定睛望去，那把剑一击命中，便隐入了黑暗中。 “妖怪集市不用你去了，阴阳师有仇必报，我一定杀你！” “来啊！” 叶灵神色变得狰狞，突然蹲下身，以手压地，另一只手紧握，如锤撞钟次次击打地面，打铁一般的火星四溅飞扬。 如同气急败坏，被恐惧吓得失去理智一般。 咚！咚！咚！ 地面上，罗盘震起一圈圈金色涟漪，不断震动，但是仿佛坚不可摧，十几下过后，咯吱一声，他的手臂折断了。 “铮！” 同一时刻，那把剑从后方如一道闪电惊现，朝着叶灵的头颅削了过来。 叶灵豁然转身，手臂抬起挡在面前，看也不看，那只折断的手臂如同一根铁鞭向前一扫而过。 “知道你会来！” 轰！ 火星飞扬，黑暗破碎，黄金罗盘如镜面轰然崩裂。 空间骤亮。 一颗头颅在空中旋舞，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颈项处一片焦黑，发出刺鼻的血肉烧焦味。 赵昊的眼睛向外突出，最后的眼神难以置信，死不瞑目。 少年硬生生砸断了自己的手臂。 只是故意卖出破绽，引诱他出手！ 他们究竟招惹了怎样的一个怪物？！ …… “嗤嗤！” 剑尖在熔浆般的血液中通红软化。 少年用牙齿咬住钉入手腕的断剑，混着一口血沫吐在地面。 “蠢货。” 他大口喘着气，眼中蓦然涌现一股狠厉的凶光，直接将那只折断的手臂骨骼拧回原位，然后抬起头看向大门口，冷风吹面而来。 事情还没结束！ 赵昊反锁的门，不知道何时竟从外面打开了！ “啪！啪！”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 “精彩，一个凡人反杀两个阴阳师，干脆利落，做的很不错了，可是……你杀人了，知道么？” 门前，出现一个女子，明眸皓齿，雪白锥子脸，细指上套着精致的猩红指甲，白色古装衣裳勾勒出纤细腰肢，衣角在风中飘飘作响，仿佛神仙中人。 女人看着地上那两具破碎的尸体，笑着打趣说道。 “小鬼，你这么凶，要我帮你报个警么？” “你又是谁？！” 叶灵脸色阴沉不定。 “我叫白袖，也是一个阴阳师，同样为你而来。” 女人披着古装电视剧中那种雪白大氅，一脸笑意。 龙傲天能找到叶灵，她同样也可以通过奇异的山海术寻到阳气鼎盛之人。 她也不管叶灵敌视的目光，施施然走入房间角落里，看着地上那条一动不动的狗。 “你为了这条狗杀人？人命在你眼中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 叶灵紧紧盯着那条黑色的狗，沉默了三秒钟，忽然裂开嘴角，一脸笑容，认真的出声问道。 “你有办法救活我的狗么？” 白袖勾起嘴角，笑容危险而迷人，她说道。 “当然。” “你想要什么？” “和他们一样，花果山传承的七十二山海术之一，吞刀。” …… 大雪飘摇，夜空无光。 打着伞的少年在道路上漫无目的走，像只闷头苍蝇不知终点在哪里，不知尽头往何处。 很长时间之后。 叶灵把两只手往积雪中一搅，洗掉深可见骨伤口处的血污，然后拾起一块干净雪团塞进嘴里，满口腥咸。 时近午夜，他找不到妖怪集市的结界入口。 而他要救自己的狗。 “妖怪集市究竟藏在哪里，我为何找不到了？” 雪花不断飘落，地面的雪越积越厚。 他突然眉头一皱，听到远处传来的古怪交谈声。 “都怪你，天黑了还要打扮自己，我们要迟到了……” “别急，妖怪集市要开到日出之前呢！” “我可是辛辛苦苦积赞了几年的宝物，就等着这次举办的妖怪集市呢。” “马上就到了……” 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不像人的声音，有些尖利，如同穿透力强的唢呐声。 叶灵闻声看去，只见雪地上出现两串细小的脚印，星星点点梅花似的。 他抬起头，眼睛一亮，只觉顿时柳暗花明。 远处雪地上。 竟是两只成了精的老鼠！ …… “这少年第一次杀人就面不改色，一身戾气太重了。” 名叫白袖的女人等到叶灵走后，半点不当自己是外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泡了杯茶喝。 角落里，那黑色的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闭着，像是没了一点气息。 “可惜，我来的时候，这条狗就已经死了，魂魄或许都已经坠入忘川河了。就算是阴阳师，也无法做到起死回生。” 她骗了那少年。 无奈之举。 那少年性格太过强硬，强压是无法使其真正低头。 “那少年其实很聪明，或许并未相信我真会救他的狗……” “他知道我比那两个人强大，而他已经身受重伤，不会是我的对手，所以才答应了我的条件……该不会阴奉阳违去妖怪集市里交易杀人的东西了吧？” “是直接我当做坏人了么？……呵，猜的真对……” 白袖心里叹了口气，当然，若不是这条狗已经死了，她其实是不介意顺手做件好事的。 她扭了扭头，与龙傲天他们一样，同样注意了墙壁上那张家庭照片。 “很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养过一条宠物狗，体型很小的那一种，但因为它没有妖气，只是凡狗，养了十年，它就自己老死了。” 狗是一种寿命很短的动物，小型狗可以活十几年，但是黑炭这样的大型狗，通常只能活到七到十岁。 这样想着，白袖整个人突然僵直不动了，如坠冰窖。 她比龙傲天他们强大，观察细致入微。 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的视线里，很久之前拍摄的老照片上。 那个旗袍女人美的很精致。 那个几岁大的小孩如今即将成年，小人变成少年。 但十几年过去，狗还是地上那条狗的样貌体态，没发生任何改变，岁月的流逝从未在狗身上落下丝毫痕迹。 问题是，一条狗究竟能活多久？究竟会不会变老？ 她猛地想起了一件忽略的未曾思考的事情。 阳气对于妖魔鬼怪而言是灵丹妙药，而阳气鼎盛之人的阳气更是凤毛麟角的稀罕物，妖魔鬼怪见了，要为之疯狂。 那么叶灵这样一个高质量的阳气鼎盛之人，日夜行走在妖鬼横行的灵璧城，竟然能活到现在？ 单纯的运气么？ 绝不可能！ 一定是有什么存在于背后的黑暗里，默默庇护他！ “希望是我多想了，不然先前它为何不帮那少年？” 白袖心里安慰自己，然后她动作缓慢扭头看向那条狗。 她的眼前，那条本该已经死掉的大狗歪着头，蹲坐于地，如同一座冷漠的黑色小山，一双浑浊的眸子正看向她。 那眼神怜悯，轻蔑，冰冷，妖异，并且强大。 “汪。” 妖！ 第五章 夜晚的妖怪集市 “鼠老大，有个人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老二，你为何知道他是在跟着我们？” “我们左拐，他也左拐，我们加快速度，他也跟着跑起来……” “兴许是好奇吧，大雪天见着两只这么大的老鼠，人肯定要多看几眼，或许还要拍照，我们小心些。” 洁白的雪地中，两只老鼠快速奔跑，体型比猫咪还大几分，动作矫捷，时不时接头交耳聊几句。 “聪明的鼠老大，你小声些说话，那人要是听见我们说人话，说不定就吓死了，徒惹罪孽。” “愚蠢的老二，凡人听不见妖物之间的话语。” 个头稍小的老鼠精站起身，尖声反驳道：“胡说，一些阳气鼎盛的凡人，便能听见妖物之间的话语。” 鼠老大前肢抚动白色胡须笑道：“那是传说中才有的人，千万分之一，阳气可以与妖怪交易，我们求神拜佛烧一万次香，也不会有福气遇见。” 鼠老二闻言，深感赞同，摇头叹气道。 “是啊，阳气鼎盛之人百年难遇，无比罕见，肯定不是这个傻乎乎的少年人……” …… 大雪纷飞于伞面，天地间清冷如冬。 叶灵耳边听着两只老鼠的窃窃私语，紧随其后，想要跟着他们前往妖怪集市。 “两只小老鼠快快走，千万别让我这阳气鼎盛之人失望阿。” 他无奈的哑然失笑，很快，就跟着老鼠来到下午“菜市场”的附近区域。 叶灵突然看见那两只老鼠精停下脚步，原地站起身，朝着空气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分明没有门，他却听见了一种叩响门扉的清脆声，响彻耳畔。 仿佛有天门大开，内里昏黄的光景惊鸿一现，两只老鼠往前走了一步，就彻底失去了身影。 “找到了！” 叶灵赶紧加快脚步，朝着那个地方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地面的积雪。 扑通一声。 “？？” 挣扎着起身，他拍掉身上的雪粒，茫然四顾。 没进去？ 什么情况？ 叶灵一脸疑惑，不由后退几步，学着老鼠的动作，轻轻叩击空气。 没有门响声，耳边只有微微的冷风呼啸声，经久不息。 “早知道没这么简单，否则那龙傲天跟白袖，也不会找我前往妖怪集市。” 叶灵有点垂头丧气，原地等待了一会儿，便又尝试了几次，结果一无所获。 “照理说我是阳气鼎盛之人，气运加身，理应很简单就进入妖怪集市。” 他想了想，干脆闭起眼睛，随意寻了个方向，也不管前面有没有障碍物，埋头向前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有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 “轰！”的一声。 撞开大门的声音洪亮有力，紧接着热闹无比的无数声音一齐涌入耳里。 “找到了！” 叶灵睁开眼帘，一盏盏灯笼平铺而去，宛如一条灿烂的小型星河坠落此地，妖流往来如梭，气氛热烈。 妖怪集市！ …… 时至深夜，正是魑魅魍魉出没时。 妖怪集市热闹无比，比白日时热闹繁荣无数倍。 街上来往的妖怪或成群结队，互相交谈，或独自一个行走，生人勿近。 有身高一丈，持荷叶雨伞，橙色古衣的森严神官；头戴残破斗笠，露出一截鸟喙，腰间悬挂一柄妖气长剑的姑获鸟；正面菩萨低眉，反面金刚怒目的两面佛；一举一动风采无双，容颜精致犹如瓷器的惨白女鬼…… 一个个模样匪夷所思，惊悚异常，让人大开眼界。一间间妖怪铺子生意火爆，翘起屋檐下妖头攒动，交易着无数见所未见的物品。 此地聚起的妖气如冬日晨雾，似阴雨云层，笼罩在整座妖怪集市的上空，不断翻滚，永不消散。 “靠，先苟一苟。” 叶灵眸光四顾，惊得心脏快速跳动，趁着周围妖物还没几个注意到他，赶紧拉起帽子遮住面容。 但他很快发现这不管用。 因为几乎是在他进门的那一霎那，便有一些妖怪看了过来，眼神疑惑。 凡人进妖群，便如同一瓢清水入滚油，怎么可能隐藏的住？更何况他还是阳气鼎盛之人，对妖魔鬼怪最具吸引力。 几个呼吸之后，集市一片哗然。 “我的天，那是个人么？” “有人闯入了妖怪集市，大胆……他身上阳气好重。” “天地山海失衡，人间不敬鬼神，多少年没尝过阳气味儿。” “此地非阳气鼎盛之人不可入，他身上阳气的质量与数量远超常人，吃了他！” “我那兰若寺早已倒塌多年……” 无数的妖魔之声，瞬间铺天盖地淹没而来。 叶灵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张张妖魔鬼怪似的面孔接连浮现，青面獠牙，口水直流，血腥异常，端的是一个恐怖之地。 那些神秘诡异的存在，带着狞笑，一步步靠近，围拢而来。 叶灵一挑眉尖，拉下帽子，眼神毫不退让，针锋相对，他嗤然笑道。 “你们想吃我，够命分么？！” 紧要关头不能怂，怂就要被得寸进尺！ 妖魔鬼怪顿下脚步，停在原地，大感意外，纷纷好奇看向他。 “他不怕我们，莫非是个阴阳师？” “管他是练血搬山，还是陆地神仙，道教真君，入了此地，就是臭水沟里的死鱼烂虾，我等分而食之！” “我只要他那颗滚烫的心，其余的你们分夺……” “阳气鼎盛之人阿，千百年难遇的阳气。” 突然，远处传来一股厚重的咆哮之声，盖住了这些尖利声音。 “够了！诸位，莫坏了此地的规矩！” 一个油腻胖子，大耳边缘尖，提着一把杀猪屠刀，龙行虎步，大肚颤颤而来。 “来此是客，不得争斗，一个凡人而已，你们在外面又不是没吃过，都散了去吧。” 云栈洞肉铺的胖子，猪钢鬣穿过妖群，往叶灵身前叉腰一站，怒视群妖。 是他！ 叶灵一脸惊奇，看着胖子的背影。 猪钢鬣似乎在这座妖怪集市里面颇有几分声望地位，众妖见是他出声，竟也不敢辩驳，大多渐渐离去。 不过也有几只模样稀奇的妖怪，看起来不是很怕他，比如气势同样浑厚无比的两面佛，雨师妾，姑获鸟等等。 一个大红嫁衣的精致女子，发髻随意斜着一根青玉簪，腰肢纤细如柳条，但是身材却很有料，更显风韵。 雨师妾。 她无视猪钢鬣，径直走到叶灵面前，沿路漫出黑色的水迹，她轻启朱唇便说道。 “好强壮的少年人，有空找姐姐来玩，只要一点点阳气，定让你食髓其味，不可自拔。” 她的声音很好听，白瓷碗里冰碰壁一般，让人不禁浮想翩翩。 叶灵直接瞪了她一眼，冷笑说道：“我怕你喊爸爸。” 雨师妾闻言一愣，没太听懂。 她白的如同涂多了脂粉的清丽脸颊上，满是让人怜惜的疑惑。 胖子猪钢鬣突然勃然大怒，骂道：“雨师妾，几百年没见男的阿，引诱个小鬼要不要脸皮了？！” 雨师妾闻言，当即气的花枝乱颤，脚下层层黑色水雾如圆不停流转，骂道：“猪胖子，你情我愿的事情要你多管闲事啊！旁人怕你，我可不怕，身在山海，都是占据一座古山的搬山妖魔，要不集市外面碰一碰？” 猪钢鬣沉声道：“他还只是孩子。” 雨师妾双手叉腰，一脸嘲讽道：“他是小孩么？你给老娘找个身上阳气比他多，质量比他高的成年人出来。” 她说完这些话，脸庞转向叶灵，神色变换，立刻是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姿态。 结果叶灵目无表情，压根就没看她。 雨师妾娇哼了一声，一脸念念不舍，无奈转身离去，路上嘟囔说着天下臭男人，个个假正经…… 猪钢鬣一脸怒意，转头看向叶灵，没好气问道：“下午都送你出了这个妖怪窟，还回来做什么？飞萤扑火，真想阳尽而死阿！” 叶灵斜看了眼雨师妾扭动人心的妖娆背影，以及走过地面上漫出的一滩滩黑色水泽。 他想了想，转头认真答道。 “我身体真的强壮，趁着年轻，再卖一些阳气。” 第六章 青牛 “你以为你有多少阳气？白日间在我这用了一点，如今只剩下三点。” 云栈洞肉铺里，案台上空无一物。 猪钢鬣满脸横肉堆成山，他拿着屠刀，教训着说话。 “继续交易两次，你便只剩下一点，这就成了凡人，即使你是阳气鼎盛之人，也要吃堆成山的补品才有机会补回来。” 叶灵躺在一把黑色的庞大竹椅上，两腿伸直，双手环胸，问道。 “倘若继续交易呢？” 猪钢鬣脸色一变，小声道：“阳气全部耗尽，你就成了纯阴之人，人间留不得，这便是死人。” “那没事儿，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交易出去最后一点阳气的。” 叶灵点头，随口问道：“对了，想请教你一件事情。” “我下午得了你一点阳气，理应照顾着点你，你直接问吧，定当知无不言。” 猪钢鬣睁大浅红色的眼瞳，来回扫视，谨慎盯着街道上的妖流。 叶灵打了个哈欠，直接问道。 “有人托我来此地换件东西，‘吞刀’这门山海术你听过么？” 他竟然真当那女人会救自己的狗。 “吞刀，上古妖皇传承的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听说早就消失了几千年了。” 猪钢鬣显然听过这门山海术，通晓些秘闻，他思忖片刻，说道：“午夜时有场拍卖会，会出现一块花果山大妖的骨头，或许会有些联系。” 花果山？猴子？地煞七十二术？ 白袖他们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件东西了。 叶灵摸着竹椅，沉思道：“你们妖怪间的拍卖会，我能参加么？” 这里的妖魔鬼怪对他抱有敌意，觊觎他身上的阳气，一个个想吃了他填肚子。 难保他们拒绝叶灵参加。 “有钱就可以参加，阳气便是你身上的钱。放心，妖怪集市的规矩摆在这里，没妖敢光明正大夺取你身上的阳气。” 猪钢鬣摆了摆手，示意叶灵不用担心。 叶灵心想那就好，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要买下那块花果山猿骨，需要多少阳气？” 这是一件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下午，他使用一点阳气，换了一只猪蹄，但是花果山猿骨听起来就比猪蹄高级很多，价值显然不同。 想到这里，叶灵扭头看了眼猪钢鬣的手臂，发现他的手整整齐齐，早就完好如初。 猪钢鬣老神在在，随口答道。 “无须担心，在这妖怪集市中，除了少许稀罕物品价值颇高，你的阳气已是极珍贵的东西，一点阳气换来一件破铜烂铁绰绰有余。” 破铜烂铁？ 难道记载了“吞刀”山海术的花果山猿骨，也只是破铜烂铁么？ 叶灵听的很疑惑，不由问道：“那块花果山猿骨有可能记载了吞刀山海术阿，也这般便宜？” “花果山猿骨中有没有吞刀还是两说，即便有，也必然是残缺的，当然不值钱。” 猪钢鬣哑然失笑，继续解释道：“若是完整无缺的吞刀山海术，就是把你吸成人干，你也买不起。” 叶灵点点头，心想这才合理，自己在福陵猪蹄中，得了一门残缺山海术，伏山式，残缺度就高达99%。 难怪只值一点阳气，原来这些东西是残缺不全的，果然都是一堆破烂。 他抬头看了眼迷雾笼罩的天色，又看了下手表，站起身离去说道。 “离午夜还有一个时辰，我出去转一圈。” “行，你眼睛放亮些，别轻易相信妖怪的话……尤其一些雌性妖怪，最会勾引人，小心骗光你阳气。” 猪钢鬣拉过竹椅躺了下去，合上眼帘，若有所指说道。 …… 妖流涌动，光怪陆离。 妖怪集市上呈现的场景，比某些神话小说形容的还要夸张。 叶灵走在小道上，两边妖怪铺子热闹无比，叫喊声充斥耳边。 “我是一棵长了千年的人参，诞生灵智，咬一口增十年阴寿！” 一间铺子里，人参娃娃穿着蓝色道衣，一米多高，四肢短小，均绑红细绳，嘴中无牙，大声叫卖。 “纯正的蜂王浆，沐浴日月神华而生，疗伤圣品，物美价廉！” 身材丰满的黄蜂女妖悬在空中，两只透明网状翅膀轻轻扑动，背一只小木箱，金黄的蜂蜜微漾，闪动耀眼光泽。 “灵璧城周边一座无主之山，冬暖夏凉，灵气充沛，端的建立洞府好地方！” 灰色短褐的蛤蟆精，大口吸着烟斗，一手摘下背后白色卷轴，摊在案台上，竟是一副搜山图。 “搜山图？” 叶灵站住好奇看了一眼，只见蛤蟆精举着烟斗轻敲一下。 搜山图上顿时云雾破开，水落石出，显出灵璧城附近的一处奇绝山峰，甚是神妙。 叶灵如今身负三点阳气，一点保命，一点买花果山猿骨。 只剩下一点可以自由使用。 由于家里还有个心怀叵测的女子阴阳师，两眼望穿秋水，居心不良等待他回家，所以叶灵觉得，自己有必要买一些东西护身。 对于身份不明、又有所求的人，他常常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的用心。 因此这一点阳气不能乱花，好钢得用在刀刃上，保命的东西要紧。 叶灵这样想着，头也不回离开蛤蟆精的铺子，继续往前走。 妖怪集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左右两边一共几十家妖怪铺子，加上街道上游荡的妖，足有数百个妖魔鬼怪。 他估摸着这应该都是灵璧城周边，得了消息赶来参加集市的妖魔鬼怪了。 一座在地图上都难找到的偏僻灵璧小城，竟隐藏着这么多妖魔鬼怪，简直令人咂舌，震撼至极。 叶灵突然被喊停了下来。 “少年人，要来玩一把么？” 铺子里，一个青面大汉一脸笑意，一丈之高，头顶两只弯曲犄角，宽大臂膀上是隆起的可怕肌肉，这是一只青牛妖。 正是青牛妖喊停了叶灵，他继续说道。 “少年人，我见你身躯挺拔，阳气十足，是个人间真男儿，来这掰腕子比比力气？” 叶灵打量了眼青牛的夸张身躯，平视过去只看到强壮有力的胸膛，以及一排排棱角分明的强健肌肉。 他不由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身躯，虽然很结实挺拔，但与之相比而言，他就只能称得上瘦弱，苗条，袖珍，干瘪。 单是青牛妖的手臂，就要比叶灵的腰杆粗一圈。 “不比，我没空。” 叶灵毫不犹豫摇头拒绝。 他虽然吃过福陵猪蹄，改善过体质，但不至于盲目到以为自己的力气比青牛妖还大。 青牛妖笑哼了一声，指着案台说道：“你赢了，这案台上的宝物随便挑一件，我赢了，你只输我一点阳气。” 案台上零零散散摆着十几件古老的物品，有生锈的铜铃，碎了一角的白玉小碗，火红色的茯苓药…… “我在山中耕地数十年，掀开地皮，深入地下，好不容易攒了这些宝贝。” 青牛妖神色颇为自豪，直说自己是一只勤勉肯吃苦的好牛，老实不骗人。 青牛妖笑呵呵说道：“我一根手指，你出一整只手，这样掰腕子都不敢？” “一根手指？” 叶灵眉尖一挑，微眯双眼，往案台前的椅子大马金刀一坐，完好的那只手肘往上一横，五指张开，抬头说道。 “那就来！” 第七章 青铜古币 “小子，你高看自己了！” 青牛妖喜上眉梢，同样落座，手握成拳，只余一根青色食指，筋骨分明，大如春笋。 叶灵笑了一声，没解释什么，只是扭了扭手腕，修长的手掌一把握住青牛妖的巨指。 “什么时候开始？” 吃了福陵猪蹄后，叶灵身躯改善，臂力早就异于常人。 毫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凡世中那些举重的大力士来了，力气也未必大过他。 青牛妖盯着叶灵的手掌，神色徒然凌冽起来。 “现在！” 那根肌肤如青色磐石的大指，猛地爆发出让叶灵措手不及的巨力。 “赫！” 叶灵脸色一肃，手臂条条青筋暴起，当即用了全力。 两人的手放在案台上，蓦然用力，只听噗的一声，案台四脚压碎了铺地的青石板。 “少年人，有点意思阿。” 青牛妖大吃一惊，没料到眼前这个少年稚嫩的身躯里，竟蕴含了这么大的力量，远超常人。 一指对一手，即使他是以蛮力闻名的妖牛一族，碰上了这么个怪异的少年，也应对的颇为勉强。 但是若以为就这样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青牛妖突然眼瞳怒睁，大如铜铃，一片通红： “我要认真了！” 铺子里响起一声清脆牛吟声，哞！ 他的背后浮现一只数丈高的青牛幻影，眼如赤月，隆起脊背，四蹄刨地，口鼻中喷出大量热雾。 “恩？” 狂风扑面而来，叶灵只感觉手掌中涌现一股庞然大力，如同山洪倾泻，难以抵抗。 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的手臂就被压到了一个颇为明显的角度。 “老牛现出真身了！” 周围观看比试的妖魔鬼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不止。 “他要输了，凡人躯不敌妖力。” “青牛赖皮，平常仗着力气大，个个都不服，今日对付一个凡人，竟然显出真身，也不害臊。” “这凡人力气也是大的可怕，输的有些可惜……” 青牛妖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直直看向叶灵，声如闷雷大喝道： “小子，你不该来这里！” 他的手指上接连爆发出惊涛骇浪似的力气，怕是连金铁都是捏碎，压的叶灵手腕倾斜六十度，眼看就要一鼓作气取得胜利。 叶灵额头上汗水如斗，另一只手抵着案台边缘，座椅与整张案台咯吱吱摇颤，只听他突然冷哼一声： “牛妖，以后擦亮自己的眼睛！” 叶灵整只手臂蓦然变得通红，肌肤下条条经脉扭曲成赤红小蛇，如同有熔浆奔腾流淌，皮肤温度烫的吓人，似乎要燃起火来。 “赫！” 来自云栈洞大妖的血脉力量顿时爆发，伏山式带来一股火山似的沛然巨力！ 青牛妖惊愕，一阵失神。 叶灵笑了一声，猛地掰回手腕，把青牛妖的手指反方向九十度重重按下。 “哞！” 青牛妖发出惨叫，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 集市气氛一阵凝涩。 妖怪们纷纷张大嘴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沉默了一会，不知是谁来了一句。 “精彩！” 更多的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涌来，乱哄哄的，每个妖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他真的只是个凡人么？” “刚才那股力量，山海术？妖魔血脉之力？他是个阴阳师！” “青牛想坑人，结果自己吃瘪。” 昏黄的灯火下，青牛妖低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的手指被一下子反向掰断，产生了钻心的疼痛。 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唤出了妖牛真身，手指上加持了蛮牛力，力大无穷，但竟然还是输给了一个凡人！ 数丈之高的青牛幻影仰天咆哮，原地跺了一下脚，铺子摇晃，地面直颤如地龙翻滚，使那些冷嘲热讽的妖怪纷纷闭嘴。 青牛妖黑着脸收回手掌，咯吱一声，用力将折断的手指掰回原位。 “小子，戾气很重阿……你吃过高级的妖魔血肉？” 刚才赢他的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那股滚烫的磅礴热力，饶是他厚如树皮的皮肤也感到剧烈的灼痛。 叶灵没回答，只是站起身，身下的椅子顿时散成了一堆烂木，他说道。 “我赢了，按规矩可以拿走一件东西。”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案台上，一一扫视那十余件奇怪的物品。 质地细腻的白玉小碗，兴许是件颇有历史的古董，碎冰纹的碗壁一缕缕白色光辉流转。 可惜碎了一角。 生锈的铜铃，没有人摇动，却传来轻轻的风铃之声，让人心神宁静。 貌似没什么大用。 一棵火红色的茯苓药，形如古石，年份极长，即便不知道具体有何神奇药效，也能轻易看出这是一株难得的药材。 但是摘取动作粗暴，表面有很多伤口，流逝很多精气，也不要…… “快点选，我还要做下一单生意呢。” 青牛妖在一旁出言催促，眼里愤恨的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叶灵马上拿东西走人，多呆一秒钟，他都觉得脸皮烧的慌。 叶灵目光不断在这些物品上扫过，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那个更好一些，好像都是了不得的宝贝，却又貌似都存在缺陷。 “选这个。” 突然，一根雪白的手指伸过来，指向一枚青色的古代铜钱。 叶灵闻言侧头看过去，大红色的嫁衣映入眼帘，原来是刚入妖怪集市遇见的那个奇怪女人。 雨师妾。 叶灵有些迟疑，好奇问道：“为何选枚铜钱？” 这枚青铜古币样式类似古代的方孔铜钱，古老大气，通体青色，如同生了山水色的锈迹。 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但若仔细观察，便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雨师妾微微歉身，行了个端庄温婉的万福礼，面容苍美，笑着说道。 “公子，这枚铜钱保命用的。” …… 青铜古币。 天圆地方，埋在地下千百年，积聚地气，成雨过天青之相。 级别：残缺通灵物。 效果：为死后的魂魄提供一处庇护之地。 …… 叶灵拾起案台上的青铜古币，揉了两下，收入口袋中。 “我就选这个了。” 青牛妖一脸肉痛，愤恨摆手道：“拿了赶紧走人！” 雨师妾朝叶灵伸出一个拇指，一脸仰慕之色，称赞说道。 “公子，你不仅力气大，眼光也好，一眼就看中了最珍贵的那件通灵物咧。” 叶灵闻言转过头，指了指她，奇怪问道。 “不是你让我选这铜钱的么？” 雨师妾眸光流转，满目真诚道：“公子愿意听我的浅见，真叫人家心里好生欢喜，我今日遇见了公子，是天大的缘分咧。” 叶灵微微皱眉，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他不由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掩饰打量起眼前这个稀奇古怪的年轻女妖怪。 雨师妾眉眼如水，精致面庞苍白的如同陶瓷，大红嫁衣勾勒姣好的身姿，雪白小脚下是漫出的一滩滩黑色水泽，果然明艳不可方物，似是画中最动人的女鬼。 “公子，你好坏阿，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雨师妾抬手红袖半遮面，脸色羞郝，欲拒还迎叶灵的打量目光，气息急促，微微颤抖说道： “公子莫这样，奴家，奴家要……” 叶灵歪了歪头，皱眉疑问道。 “你是脑子里的水，也要溢出来了么？” 第八章 雨师妾 叶灵离开猪肉铺的时候，猪钢鬣意味深长的说，要时刻警惕妖怪集市上的雌性妖怪。 她们吃人不吐骨头，会骗人阳气。 叶灵感觉猪钢鬣极有可能指的，便是眼前这个脑子生锈的女妖怪。 “公子，你莫非不喜欢奴家这样么？” 雨师妾泫然欲泣，一双满蕴灵气的眸子泪眼朦胧，好似受了婆家欺负，却不敢多言的良家小媳妇。 叶灵呵呵一声：“大家都不是傻子，收起你这一套粗劣演技，勾引不了人。” 雨师妾闻言更加伤心了，带着哭腔说道：“奴家一片真心，公子却不肯相信，莫非是奴家蒲柳之姿入不了公子的眼么？” 她走上前踮起脚尖，挺胸说道：“公子你摸摸看，人家的心都要伤心死了呢。” 叶灵眸光一变，如临大敌般，拂袖制止道。 “雨师妾，你有话正经说，不然我就走了。” 雨师妾撅起殷红小嘴，怯生生道：“公子真是不解风情的大坏蛋。哎！真走了阿，妈耶，臭小鬼停下！” 叶灵掉头就头，半点不想多费口舌。 雨师妾赶紧提起裙摆，一路小碎步踩出黑色的水迹，拦住叶灵，收敛调戏之色，只尴尬的淡淡柔声说道。 “公子，我此番寻你是为了做一笔交易。” 叶灵停下脚步举起手，一脸严肃说道。 “直说做什么交易就是，如若继续搞些花里胡哨的就免谈，会让我觉得你极不靠谱。” 雨师妾心中五味杂陈，苦笑道：“公子，我想要你身体内的一点阳气。” 叶灵扬起下巴，笑道：“我知道你想要，但你能给我什么呢？” 这座神秘集市上的魑魅魍魉与妖灵精怪，哪个不觊觎他身上的阳气？ 若不是集市的规矩摆在这，他早就被眼睛冒绿光的妖怪们一拥而上，撕成了碎片，坑光了骨头。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身上有阳气。 所以，交易的主动权永远在他这里。 一想到这，叶灵就有点疑惑，照理说这里的妖怪都能一眼看出他是个阳气鼎盛之人，蜂拥而至，喊打喊杀。 那为何他在灵璧城平静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来没有妖怪打扰他呢？ 雨师妾指尖上一点黑色水滴来回跳跃，晶莹剔透犹如珍珠，她真诚说道。 “猪钢鬣给过你的，我也能给公子，我血脉里流淌的山海术传承不比他的差，但是我觉得公子当今最急切需要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叶灵好奇问道：“我最需要什么？” “真正保命的东西。” 雨师妾神色认真回道，她明亮的眼睛像是水中摇荡的星辰，干净通透，极具有迷惑性。 “公子只是一个凡人，连最低级的阴阳师都不是，所以哪怕是今夜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只要等到日出，出了集市大门，怕是走出几步路，就会被这里一些没了规矩束缚的妖怪夺走，恩，说的严重些，你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她说的是实话，集市散后，结界大门一开，所有的妖怪都会同时离开这个地方。 等到那个时候，就没有妖怪集市的规矩约束了，良善的妖或许直接回家，但还有一些妖，本就吃人为乐。 这就是叶灵不愿意再次进入妖怪集市的原因，实在太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命。 叶灵思忖说道：“猪胖子会照顾着点我。” 雨师妾笑着回答道：“猪钢鬣是独占一山的搬山境大妖，实力确实很强，但并非所有人都怕他。” 妖怪集市里共有数百妖怪，大多是一境练血的小妖怪，只有少数是如猪钢鬣这种二境搬山的大妖。 叶灵曾经见过猪钢鬣的真身法相，那居高临下，巨大如山的巍峨身影，让他震撼至极，绝对不是青牛妖那种级别的低劣小妖可以比拟的。 但他同时也明白，猪钢鬣在这里并非是唯一，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与之同一级别的妖怪，远处的阴暗里，还有更多恐怖的存在。 叶灵想了想，对雨师妾问道。 “你很能打么？” 雨师妾听见这句话，顿时捂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花枝乱颤道。 “公子，你好生看不起人家呢，我好歹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搬山小妖精，在外面可是独自占了一整座古山呢。” 叶灵沉思片刻，认真问道：“我可以给你一点阳气，你会提供怎样的真正保命的服务？” 雨师妾娇媚的瞄了他一眼，双手合腰，肃声说道。 “公子离开集市时，只管看心怀歹意的妖，他们是狞笑着来，又将是如何卑微的向你磕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大妖的气魄，仿佛突然仪态万千，大气磅礴，不再像是某个破庙里千百年没见过男人的寂寞女鬼了。 “如果到时候，没有妖对我出手呢？” “绝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 “我将保护你一段时间，直到为你出一次手，公子若不喜欢，也可以选择得到我的一滴真血……” “好，一言为定！” …… 雨师妾。 水属妖魅，雨山之灵。 境界：搬山。 《山海经·古国志》：“雨山，省龙少祖，邑东山之最高者。” …… 当叶灵睁开眼帘，看到飘摇的雨雾笼罩中。 那缠绕一整座巨山的庞大身躯，鳞甲瑰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雅美感，轻轻缠动，山峰摇颤，黑色的大水泛滥陆地。 一双犹如金色神灯的倒竖眼眸，冰冷无情，缓缓由远及近。 “嘶~” 伴随着灵魂一阵轻微颤栗，叶灵头脑快速恢复清明，猛然转醒。 剩余阳气：2。 他扬起脖子，把肺部的空气一点点吐出。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一点阳气了。 “什么？你跟雨师妾换了一点阳气，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云栈洞肉铺里，猪钢鬣腾的一下站起来，大声质问道。 “她说她会保护我安全离开妖怪集市。” 叶灵看见蓦然震怒的猪钢鬣，小声回答。 猪钢鬣闻言错愕，把杀猪刀劈在案台上，劈头盖脸骂道： “你小子，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志，我得了你一点好处，难道不会护着你出去么？” 叶灵低声嘀咕道：“你身上才有猪油，她身上都是水，香的很呢。” 猪钢鬣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小子，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 出门时就告诫不要相信集市里的女妖怪，听不懂？难道这就脑子不好使，着她迷魂道了？ 叶灵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连忙解释道：“我觉得两个妖保护我，会稳当一点。” 猪钢鬣摇头道：“理由没说服力。” 叶灵扯了扯嘴角，看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只好无奈举了下一双伤势凄惨的手，老实说道。 “家里出了点事情，缺个打手。” 转了一圈妖怪集市，他算是发现那些宝物固然个个神奇，但是却没有能让他突然变的很强的东西。 就算是继续吃一样大妖血肉，换得妖魔血脉中的山海术，他依旧没有信心击败一个更强的阴阳师。那个女子很危险，绝对比龙傲天、 赵昊那种蠢货强大，他要救狗，但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猪钢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强健体魄，满脸狐疑道。 “打手？我不行么？哦，我明白了，说到底，还是馋人家的白净身子。” 叶灵连忙摆手，气急败坏道：“猪胖子，我是那种人吗？！” 他当然不是这种人。只不过与雨师妾交易可谓一举多得，不仅有说出口的那几种考虑，还可以将妖怪集市潜在的强敌变成朋友。 而且，除了保命之外，最重要的一点的是，他其实比较馋搬山大妖雨师妾血脉里的山海术。 那里……水太多了。 第九章 花果山猿骨 妖怪集市的最深处，青色烟雾散去。 持着荷叶雨伞的橙衣神官，点燃一盏八角的灯笼。灯笼升空而去，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妖怪集市。 妖怪拍卖会开始了！ 身形臃肿的猪钢鬣一脸不愉，大肚摇颤，快步朝着那盏灯笼走去。 叶灵啼笑皆非，紧紧跟在后面，不断解释说道。 “等我一下，猪胖子！猪大叔！猪老爷！我不是认为你比不上人家，真的，那个雨师妾，脑子里全是水，谁看得上她阿，你才是我的真正好朋友。” “我只是想要她血脉里的山海术而已，学习山海术要多方面发展嘛，一手火，一手水，那多带劲。” “放心，等我多吃几只老母鸡养好身体，体内生出新的阳气，一定要与你再做几次交易。” 叶灵说的口干舌燥，心想这死胖子心眼可真小，半点不能得罪。 “噤声，我们到了。” 猪钢鬣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凝重。 前方，出现一个木制的简陋台面，几只大红灯笼高挂。 台上，橙衣神官面容干枯，无比森严，一丈之高，大袍垂地，仿佛冥间而来的神明侍者。 “诸位，我家主人仍在沉睡，按照惯例，依旧由我来主持这场妖怪拍卖会。” 橙衣神官闲话很少，三言两语便宣布了拍卖会的开始。 只见他从宽大的袖口中一摸，掏出一只大如苹果的洁白珍珠，开始第一件拍卖品的竞拍。 “蜃楼王的遗腹子，水属灵宝，可炼化成本命通灵物，起拍价二十青铜钱。” 青铜钱最初由古代的阴阳师特殊锻造，最终却成为了妖的通用货币，很是奇妙。 拍卖会上出现的宝贝，显然比集市上的高档许多，在集市上，叶灵使用一点阳气换取东西，会觉得自己吃亏，在这里却不用担心。 叶灵看了一会儿，对猪钢鬣问道。 “猪胖子，这橙衣神官谁啊？好像挺大来头。” 猪钢鬣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解释道：“橙衣神官是这座妖怪集市的发起者，这里的诸多规矩都是他订下的。” “这么厉害？看起来好像还没你强啊，他的规矩有人听么？” 叶灵不露痕迹的恭维了猪钢鬣一句。 “那是自然，这间妖怪集市我就不怕谁！大名鼎鼎的雨师妾也只敢勾引你这种货色，从来不敢找我！” 猪钢鬣颇为受用，神色缓和，轻轻拍动圆鼓鼓的肚皮说道。 “不过呢，橙衣神官侍奉的主人很厉害，正是他开启了这场妖怪集市的结界。” “它主人在哪？没见着阿。” 叶灵左顾右盼，环视四周，结果没发现那种睥睨天下，在此地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强势大妖。 猪钢鬣脸色无比慎重，说道：“因为他的主人还在某个神秘的地方沉睡。” 叶灵没听明白，诧异看向他。 猪钢鬣如同再说一件非常隐秘的事情，低头在叶灵耳畔轻声言语。 “灵璧地界四月的这一场风雪，时序颠倒，违背山海灵气流动规则，若究其根本，其实是橙衣神官的那位主人熟睡时，口鼻中打了个喷嚏，涌出来的一点点雾气。” 叶灵闻言如遭雷击，心神顿时激荡不已。 今年四月四，有大妖吐雾。 …… 无法想象，不可思议。 四月时候，茫茫大雪降临整个灵璧城，片刻间笼罩千百里大地，尤为壮观。 但这竟然只是一只妖怪熟睡时，口鼻中喷出的一丝气息。 叶灵浑身打了个颤栗，一瞬间感到整个人十几年塑造的世界观直接崩塌了。 有必要如此夸张么？！ 随口呼出的一口气，就能改天换日，直叫山河变色，时节颠倒无序？！ “你确定这是真的？灵璧城平日里怎不见如此大的风雪，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那妖怪睡觉没盖被子受凉，因此喷出来的气息都变冷了。” 叶灵缓缓平复激荡之心，半开玩笑的说道。 猪钢鬣怔了一下，自顾自说道。 “没想过这事情，不过你如此一说，到像真的有几分道理……拍卖会结束，倒是可以找橙衣神官求证一番。” “唔，好吧。” 叶灵一拍额头，微微摇头，决定不在继续这个天方夜谭似的话题了。 一些惊骇人心的消息，太过恐怖，短时间内让人难以接受。 会场上。 各种神异的通灵物一件接一件，橙衣神官做成了一桩桩生意。 他拢拢衣袖，这次托出一截赤金色的手指骨骼，流光溢彩，通体神辉。 “第十八件拍卖品，花果山妖族的一块骨骼，底价六十青铜钱。” 这是一块来自花果山的妖族骨骼，虽然骨头上真血已经流光，无法从中得到血脉中的山海术，但是仅凭这骨骼的材质，也足以充当炼制某些通灵物的主料。 猪钢鬣看了一会儿，低头说道。 “叶灵，这骨骼上已经没有真血，你就算买了，也很难得到吞刀术的传承。” 叶灵面无表情回答道。 “那就不是该我关心的事情了。” 答应的事他会做，白袖救他的狗，他买这块与吞刀山海术有关的骨头。 然后再论生死。 况且白袖他们指名道姓要这东西，肯定是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获得传承 叶灵想到这里，站起身朝台上喊道。 “神官大人，我出一点阳气！” 橙衣神官闻言看了过来，紫色眼眸神光流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是阳气鼎盛之人，阳气质量远超寻常凡人，极为罕见，一点阳气最少能换一百枚青铜钱。” 橙衣神官环顾底下的妖群，公正说道：“按照道理，你们最少也要出一百二十枚青铜钱，但我觉得你们还是拿出一样同等价值的通灵物，以物易物更加妥当，有谁要继续出价么？” 猪钢鬣扫了眼顿时鸦雀无声的妖群，低头小声嘀咕道。 “你身上的阳气对我们这些妖魔鬼怪来说，就是顶级的灵丹妙药，如果遇上一些特别倚靠阳气的妖鬼，他们就是砸锅卖铁，花上十倍的价格，磕头跪拜，也要求你一点阳气。” “恩，我懂的。” 叶灵点头，他明白阳气鼎盛之人的阳气，是与寻常人的阳气不同的。 两者的差距天壤之别，有质的变化，就好比一个路边生长的野花野草，一个是名誉天下的国花牡丹，不可同一而论。 底下的妖魔鬼怪们面面相觑，全都沉默下去，没一个举手加价。 一百二十枚青铜钱是笔巨款，除了少数搬山境大妖，就没几个妖怪拿的出来。 再说这么多青铜钱，足够买上一件完整品质的通灵物了，何比浪费在一块骨头上？ 就算这块骨头是来自妖名远扬的花果山，但是上面真血几乎流尽，骨骼惨白，那就没什么值得竞争的地方了。 十个呼吸的等待时间之后。 橙衣神官神色威严，收起那块赤金色的骨骼，朝底下的妖魔鬼怪淡淡说道。 “无妖出价，花果山猿骨归阳气鼎盛之人所有。” 第十章 百妖夜行 “赫！” 一道纯白色气流从叶灵七窍中流出，在半空中凝成一道与他七八分相似的烟雾小人，然后落进一只琉璃小瓶中。 他浑身打了冷颤，头晕目眩，四肢冰凉，蓦然一种寂寞空虚感。 这次的感觉尤为强烈，后遗症比前两次都要严重。 剩余阳气：1。 叶灵心想最近一段时间里，绝对不能在交易阳气了，多吃补品，养气要紧，毕竟日后还是要讨老婆的。 “这是你的物品。” 橙衣神官收好装着阳气的玻璃小瓶，然后把紫金色的花果山骨头放在叶灵的手里。 拍卖会的上拍卖品都是寄卖的，因此阳气需要保存下来，交给那个寄卖骨头的妖怪。 “恩，谢谢。” 叶灵看也不看紫金骨头，直接随手塞进口袋里，反正也不是属于他。 当然，也不一定。 白袖当真救了他的狗，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回去之后，他的狗是死的，那就要看白袖和他哪个能笑到最后。 橙衣神官威严的脸上突然有些难为情，诚恳说道：“少年，留个联系方式？” “恩？做什么？” 叶灵好奇的看向橙衣神官，神色不解。 橙衣神官弯下高大的身躯，与叶灵齐高，紫色眼眸平视着说道。 “等你养好阳气后，我想替我的主人与你做笔交易。” “好说，好说。” 叶灵笑着回应，心想原来橙衣神官也想要阳气阿，为了他的主人？那种级别的妖怪难道也需要阳气？ 他下意识掏了下口袋，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坏了，随即又想到妖怪集市里是没信号的。 橙衣神官见状，轻轻摆手道。 “有妖气的地方，人间很多物品都用不了的。出了妖怪集市后，你只要在灵璧城任何一个生长荷花的地方，呼唤我的真名，我便能找到你。” 妖的真名很重要，轻易不外泄。 叶灵闻言点头，道：“这样也行，你的真名是什么？” 橙衣神官神色严肃，像是再说一件无比神秘的事情，低声肃穆道。 “吾名，紫重。” …… 告别真名紫重的橙衣神官，叶灵前往云栈洞猪肉铺，寻找猪钢鬣。 不过几千米长的路程上，他就发现背后跟上了几个心怀不轨的妖怪。 一个阳气鼎盛之人，进了妖怪窝，还想安然无事离开么？ “拍卖会刚刚结束，我这还没离开妖怪集市呢，就有妖按耐不住了。” 叶灵心中冷笑，当做没发现那几个跟踪的妖怪。 猪钢鬣看到叶灵后方跟着几只妖怪，神色一沉，他拉出一张竹椅，往上一坐，提着杀猪刀，大喝道。 “诸位，这少年我的朋友。” 群妖闻言一滞，一脸惊惧，顿时踌躇不前。 猪钢鬣是搬山境的大妖，在外面占据一座古山，实力极其强大，凶名赫赫，不敢轻易得罪。 叶灵走到他背后，扶着竹椅，笑道。 “猪胖子仗义，多谢。” 猪钢鬣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小声说道：“下午这里没来几只妖，我才容易送你离开，你倒好，自己又跑回来买根破骨头，嫌命不够长？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了。” 叶灵讪讪一笑，道：“这不没办法么，如今就靠你出手相助了。” 若不是有人逼着，他可不想再次踏入此地。 猪钢鬣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天一亮，妖怪集市天幕结界一开，我们就从大门离开。” 铺子外面，妖群越聚越多。 阳气鼎盛之人身上的阳气阿，就是吃上十个健壮男人也远远比不上，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的宝贝。 更何况，时代早就变了，一些实力低微的小妖也不敢光明正大前往人间吞食凡人了，阳气可是难得紧呢。 很快，聚集而来的妖怪群鬼，就把猪肉铺子围得水泄不通，妖气聚在一起，像是一大团流动的黑雾挤满了街道。 人多了，胆量便大了，而妖多了，更不懂畏惧为何物。 “猪山主，你已经尝过阳气的美妙滋味，兄弟们还没吃过呢！” 身躯壮硕的青牛妖大大咧咧，一脸猖笑，头一个朝着猪肉铺子里喊话。 有妖开了头，此地立刻乌烟瘴气起来，谩骂贪婪之言一句接一句，每只妖怪都在疯狂吐露心声。 “你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猪钢鬣，你是搬山境又如何，你的福陵山不在此地，实力能发挥几分？我等妖多势重，一拥而上，你能杀的了几个。” “放弃吧，你是妖，天生邪恶，与我等一起分而食之，共成大道。” 猪钢鬣脸色非常阴沉，握杀猪刀的手愈发用力，胸中怒气集聚。 叶灵看着群魔乱舞的场面，头皮发麻，小声说道：“有点难搞喔，他们都疯了。” 猪钢鬣回头讥笑道：“你别看这些炼血境小妖叫的欢腾，其实来一百个都不济事，我就怕那几个难缠的搬山境妖怪来了。” 他不是怕那些同是搬山境的大妖，只是担心倒时候打的分身乏术，难免护不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叶灵。 突然，猪钢鬣脸色一变，难看起来。 “叶灵，你之前做的是对的，你确实需要我和雨师妾两个大妖保护你。” 叶灵闻言，不由看向忽的沸腾起来的铺子外面。 喧闹的妖群自动分开，走出一尊淡金色的大佛，大红袈裟，生有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手捻佛珠，沐浴无边佛光。 搬山大妖，两面佛！ 两面佛正面那张脸是怒目的金刚相，透露无比威严，开口道。 “猪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远处一座铺子顶上。 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头戴斗笠的妖怪，露一截鸟喙，妖悬长剑，古代侠客打扮，一身锐利剑气环绕，直冲云天。 姑获鸟。 “猪钢鬣，我需要高质量的阳气破镜，今日你退一步，我承你的情！” 传闻上古姑获鸟有九只头颅，这一只不知是那只神话时代的大鸟第几代遗种，只长有一颗头颅。 但即便如此，姑获鸟也是一只极强的妖怪。 第二只搬山境大妖！ 妖群一片哗然，畏惧的看着这突然现身的二妖。 “两面佛来了，姑获鸟也来了！” “他们都是搬山境大妖，不比猪钢鬣弱。” “此事恐难善了，猪钢鬣虽厉害，但不能同时对付两个。” 叶灵刚入妖怪集市的时候，这几只搬山境妖都曾露过面。 不过当时猪钢鬣出言喝退群魔，雨师妾仍厚着颜面过来搭讪，而这两只搬山大妖深深看了叶灵一眼，便不发一言，退往了别处。 此刻在叶灵即将离去的最后关头，他们竟然又跑了出来，意图不轨。 猪钢鬣眉头紧绷，站起身来，对外面大声嘲讽道。 “他身上只剩下一点阳气，你们两个想好怎么分了？” 两面佛头颅转过半圈，显出一张慈悲的菩萨脸，她微微颔首，开口道： “不劳猪施主费心，我等意欲圈养他，从此以后，阳气无穷无尽也！” “恶毒！” 猪钢鬣立刻骂了一声，脸色铁青，看向叶灵问道：“雨师妾呢？为何看不见她？得了你阳气，此时紧要关头不想出力？” 叶灵此刻神色也有些难看，低声道：“拍卖会时就没见到，她好像早就离开妖怪集市了。” “早就说那女人不可靠，你偏不信。” 猪钢鬣一脸痛心疾首。 叶灵只得勉强苦笑，他是真不知道雨师妾去哪了。 猪钢鬣怒睁的眼睛扫视外面。 入眼处妖雾翻滚，似乎不止两面佛与姑获鸟，远处还有些模样怪异的搬山境大妖，目光不善的看向此处，似乎想要分一杯羹。 猪钢鬣咬咬牙，猛地握紧手里的杀猪刀，突然说道。 “不能在等雨师妾那娘们了！” “阿？” 叶灵闻言诧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们先走！” 猪钢鬣一把抓住叶灵肩膀，拔地而起，地面轰然深陷下去，然后出现一道比日光还炽烈的璀璨刀光劈向漆黑天幕。 “轰！” 青色云雾霎时翻滚两边，天幕结界被刀光撕开一道裂缝。 人间的星光与雪花，穿过那道巨大的裂缝落了进来。 第十一章 搬山 妖怪集市外面就是人间，就是灵璧城。 无数的妖魔鬼怪错愕抬头，看向那道将天幕一分为二，足有数百米长的赤红刀痕。 斑驳的星光落在了他们面容上，随后冰冷雪花也飘零下来。 “猪钢鬣他、他一刀劈开了妖怪集市的天幕结界！” “这就是搬山境大妖的力量么！” “幸好我们没出手……” 这一道惊艳的刀光完全震慑了这些低等小妖，一个个浑身颤抖，神色大变。 “猪刚鬣想逃！” 然而，同为搬山境的那些大妖却不畏惧，反而因此凶性大露，肆无忌惮张开了血腥獠牙。 “轰！” 姑获鸟直接化身一颗逆行的流星，气冲斗牛，剑光大盛，极速穿过了那道裂缝。 两面佛见状，双手合十，怒目的金刚相默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哗！” 两面佛身形顷刻间暴涨，成了一个大如山峰的金色巨人，几十米高，两手撑开天幕中被猪刚鬣劈出来的狭长裂痕，爬了出去。 “隆隆隆！” 天幕裂缝被金色巨佛撑的扩张开来，天幕结界如镜面不断崩裂，呈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我们也跟着去！” 底下的妖魔鬼怪心中大喜，他们不像那些搬山大妖，可以凭借高深妖力提前离开妖怪集市。 此刻天幕结界出现这么大的缺口，岂不意味着他们只要会飞，就能轻易离开，说不定还能喝点两面佛与姑获鸟剩下的汤水。 “呼呼呼！” 无数只妖魔鬼怪施展山海术，一个接一个，如同黑色的乌鸦群，飞向天穹。 突然之间。 天穹上空撑开一把荷叶大伞，光华流转，遮月拢雪，封住了巨大的结界缺口。 神官紫重高大的身躯出现在空中，面目森严，橙色大袍鼓荡，他语气冰冷。 “滚回去。” …… 雪花翻飞，大风呼啸。 一道如同巍峨山岳的身影在旷野中快速奔行，树木倒塌，雪花乱舞，大地轰轰震动。 昏暗的月光下，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红色野猪！ “哼赫！” 野猪上百米高，四肢宛如撑天巨柱，几乎和灵璧城的高楼大厦一样巨大，两根弯曲的獠牙无比锋利，奔跑中划出两道呼啸的气流。 叶灵骑在野猪颈上，紧紧攥着赤红色的鬃毛，渺小的如同一只虫子，他问道。 “猪胖子，我们这是去哪里？” 这个方向明显不是他家的方向，而且早就远离了灵璧城，城市的轮廓在身后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猪钢鬣喘着粗气，一边奔跑，一边大声说道。 “当然是去我的福陵山，只要我回到山海，便能发挥全部实力，倒时候两面佛跟姑获鸟还不是一刀砍倒一个。” “这么厉害？” “当然，我猪钢鬣可是灵璧地界一霸，大名鼎鼎，还能没点实力？！” 猪钢鬣肩头向上挑起，自信满满，一脸高傲说道。 何为搬山？身不在古山，便是虚的搬山境。 只要回了福陵山，他就到了自己的领地，到时候山海之力加身，还不是虎归山林，龙入大海，战力高出天际！ 叶灵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道。 “了不起，了不起。” “糟了。” 猪钢鬣猛地停下身形，急刹导致脚下泥尘滚滚，软土堆起数米厚。 “轰！” 一道摇曳尾芒的明亮流星坠地，大地四分五裂，烟尘扬天而起，那竟是一把流光溢彩笔直入地的大剑。 数十米高的大剑上，姑获鸟摘下斗笠，举起雪白羽翼。 “猪钢鬣，你回不了福陵山了。” “小鸡仔，几百年不见，胆子长肥阿，敢拦猪大爷的路了。” 猪钢鬣脸色阴沉，四肢伏地，高高隆起宽大脊背，两轮如同炎日的眼眸冰冷无情，充满杀意。 叶灵听到后面传来轰鸣之声，转过头，看到一抹金色的身影不断腾挪，光耀天穹，快速接近。 两面佛！ “两面佛也赶来了。” 叶灵抓了抓猪钢鬣的颈毛，紧张问道：“我们被追上了，怎么办？” 前有强敌，后有杀气惊人的追兵即将赶到，该如何是好？ “干他！” 猪钢鬣脸色狰狞，如同出穴的远古猛兽，以万军冲阵的气势一跃而起，扑向姑获鸟，炽烈无比的火焰与爪光，顿时染红了整片雪景。 通红的雪光中。 “找死。” 姑获鸟冷喝一声，羽翼裹起庞大剑柄，一个优雅的翻身，娇小身形拔起数十米的雪白大剑。 磅礴的剑气恍若开天辟地而来！ …… 远方传来轰鸣之声，如同一道道怒雷劈在地面上，响彻云天。 “轰轰轰！” 剑气上下纵横一千丈，光茫四溢，神辉浩大，而通红的刀光与火焰，更是直接在夜空中燃出一道道炫目赤霞。 战况愈发激烈，简直如同凡间两只装备精良的装甲师正面交火，不遗余力，不计后果。 “姑获鸟的剑气当真锐利无匹，猪钢鬣的火法亦是一如既往，蛮横不讲理，打的难分难解。” 金色巨佛眺望了眼，突然停在半路，转回慈悲的菩萨脸，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 然后他就这么停了下来，在距离战场几十里的地方盘膝而坐。 “贫僧不如你们多也。”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两面佛的眼中却有着淡淡的嘲讽之色。 “姑获鸟不等我赶来，便与猪钢鬣轻易开战，岂不是给我鹬蚌相争的机会？这个大好机会，不想当渔翁也当了。” 大妖之间的战斗，唯有一方彻底倒下，才会结束。 两面佛慈悲的笑着，盘坐在原地，低声念了几篇佛经，静等战斗结束。 一刻钟后。 突然。 “轰！”的一声。 远处一道雪白的剑气光柱冲天而起，粗如水缸，其光惊人，贯通天地，搅碎了沿途的雪花，空气，接触的一切。 “呜！” 猛的一声痛苦的兽吼声，响彻耳畔，无比凄厉。 “姑获鸟动用山海大术了，猪钢鬣你还不死！” 两面佛一脸惊喜，但突然脸色凝固。 远处骤然一抹炫目红光亮了起来，带着难以想象的剧烈高温，如同大日高升，焚山煮海，又像是有人往那里投了一枚小型核弹，轰然爆开。 “咚！” 天地大亮。 万籁俱寂。 几秒钟之后。 灵芝般的庞大火云团缓缓升空，遮天蔽月，风雪消弥。 “呼呼！” 狂烈的热风与音浪穿过了数十里，滚滚而来，夹杂着火星的烟尘，吹在了两面佛金色的身躯上。 积雪化成水中蒸发，树木枝桠燃烧起火，大地焦黑，那片交战的中心化成一片火海。 “猪钢鬣……还是如此霸道阿。” 两面佛会心一笑，旋即站起身形，金色的巨大身躯再度启程。 这场战斗将由他来亲手结束，大局已定，阳气鼎盛之人将会他一个人独自享受。 不过一分钟。 两面佛出现在战场中，眸光四顾，焦黑的土地上，千疮万孔，遍是沟壑。 他满脸悲悯，双手合十，沉痛说道。 “猪施主，你竟执迷不悟，凶性大发，一口吃掉了姑获鸟施主，我佛慈悲，唯有镇妖除魔，超度你了！” 猪钢鬣现出人身，瘫软斜靠地上，剧烈喘气，嘴里大口吐出混合姑获鸟羽毛的血水，满脸不屑呵了一声。 “庙大妖风小，你这金身和尚的胆子，可是半点不如鸡阿。” 猪钢鬣的腰腹间有一个贯穿的剑洞，大如碗口，前后见光，血流如注。 姑获鸟最后那道剑光的残余剑气，仍在伤口疯狂肆虐，切割五脏六腑，他已无一丝再战之力。 “砰”的一声。 如同撞锤捣上铜钟，颤鸣声大响。 咦？ 金色巨佛突然感觉一根脚趾头有点痒痛，低下金色头颅看去。 叶灵神色无奈的收起拳架，赤筋暴起的手臂大幅度直颤，骨骼怕是都震出了无数细小裂缝。 他一脸苦笑，甩了甩手臂，然后两手握紧猪钢鬣的杀猪刀，沉声喝道。 “两面佛，放了猪胖子，我跟你走！” 他尝试过了，但是实力过于悬殊，即使他拿着杀猪刀，使用一百次伏山式，也无法打坏金色巨佛的一根脚趾头。 两面佛低垂眉眼，愈发的佛光照人，轻轻说道。 “小施主，大的，小的，贫僧全都要。” “这么贪心？” 叶灵歪了歪头，眯起眼睛。 两面佛微微一笑，转而说道：“小施主，杀猪刀握在猪钢鬣手中，我忌惮三分，如今在你手里，能奈我何？” 叶灵呵呵一笑，把刀一调转，抵在自己脖子上，肃声道。 “我要死了，你就一点阳气也得不到！” 两面佛闻言神色犹豫，随后突然大笑一声，转出那张金刚怒目脸，对着地面只有他脚背高的少年森然喝道。 “小施主，放下屠刀，顿超佛国！你若不放刀，我便立刻打死猪钢鬣！” 叶灵仰天望了一眼，脸色突然一怔，马上不假思索道。 “容我考虑一下。” “好！” 几秒钟之后。 金色巨佛捻动佛珠，淡淡问道。 “考虑的如何？” 叶灵一把丢掉杀猪刀，两手叉腰，嗤然说道。 “不用考虑了。” 金色巨佛神色大喜，说道：“善！” 叶灵讥笑一声，指了指天空，说道：“善个屁，我的意思你完蛋了。” 金色巨佛一脸疑惑，蓦然抬起头，眯眼望去。 遮天盖地的火云团中，突然坠下的一滴黑色雨水，落在光亮额头。 “下雨了？” 金色巨佛神色大变，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寒气，凉透金身。 他骤缩的金色瞳孔中，愈来愈多的黑色水滴犹如倾盆大雨而下，其中一抹大无边际的厚重阴影，从天而降。 那竟是一座山岳！ “雨师妾！你竟然把千里之外的雨山搬来了！” 金色巨佛面孔扭曲，恐惧的朝天怒喊，然后起身便要躲避。 轰轰轰！ 数百条黑色瀑布当空垂落，近千丈的青色大山瞬息间压了下来，宛如一轮大月落地，惊天动地。 金色大佛根本来不及逃，直接被压的陷入地底。 何为搬山境？ 这就是搬山！ 大地颤动不止，如正在发生一场小型地震，连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灵璧城都产生了明显的震感。 地下有悲悯佛声传来：“雨施主，我佛慈悲为怀……” 雨山巅峰之上。 宛如米粒似的雨师妾长发飘摇，一次次跺脚，震得千丈雨山底面整个嵌入地下，严丝合缝再无一点声音传出来。 “什么玩意儿，给老娘死死死。” 雨师妾满意拍拍手，然后弯起腰肢，纤手放在嘴边，微笑朝着山下的叶灵清脆大喊道。 “公子，奴家回去收拾了些家当，投奔你来了咧！” 第十二章 骨头汤 近千丈高的巍峨山岳从天而落，狠狠砸在地面，声势浩大，千百里范围的大地感到了摇颤。 叶灵一脸呆滞，看着平地上这座凭空出现的青色大山，高耸入云，下意识咽了声口水。 “这下貌似玩的有点大，不过，这一点阳气花的真值。” 灵璧城地界的山河版图，就这么一下子被雨师妾彻底改变了。 太恐怖了，这就是搬山境大妖真正的实力么？大范围改变山河地形，简直是天魔在世，神明下凡一般的至高力量。 猪钢鬣挣扎着艰难起身，看了眼叶灵，又转过头看向那座一眼望不到顶的雨山，小声嘀咕道。 “这娘们……真他娘的猛阿。” 他想着把叶灵带回自己福陵山保护，而雨师妾做的更直接，她把自己的雨山整个搬了过来。 这是属于山海的力量，一座古山将两面佛直接镇压，毫无反抗之力。 雨山之巅。 雨师妾提起裙摆，从高空一跃而下，落在叶灵身前，一脸担心，伸手抚摸叶灵的脸颊。 “这才半夜未见，公子你都消瘦许多，让奴家好生心疼。” 叶灵连忙后退一步，躲开那只柔软的手，心道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后，我又交易出去了一点阳气，当然脸色变得苍白。 他环顾四周，战斗已然结束，危险已经远离，他抱拳真诚说道：“多谢二位仗义出手相助。” 猪钢鬣随意摆摆手，看着叶灵豪迈说道。 “应该做的，无需多谢，你如今已经安全了，等回到灵璧城找个人多的地方一躲，阳气混杂，妖魔鬼怪很难找到你，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搬家离开灵璧。” 灵璧城千年以来，妖气泄露，到处都是妖怪。 猪钢鬣觉得叶灵运气是真好，身为阳气鼎盛之人，竟然长这么大才第一次遇见妖怪。 “我会认真考虑的。” 叶灵笑着回应，但其实他现在不可能轻易离开灵璧城，几个月就是高考，苟也要苟到高考结束，之后再想搬家这种事情。 还好现在他身上就只剩下一点阳气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要不主动去招惹那些见过他容貌的妖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认出身份。 “你自己小心点就是。” 猪钢鬣点头，忽然身躯一震，背后再次显露一只数十丈的狰狞山猪法相，吐出一滴雪白的血液。 他用一只玻璃小瓶装好，抛给叶灵道。 “这是姑获鸟的一滴真血，送给你，我要回福陵山养伤了。” 叶灵慌忙接到小瓶，连声说道：“不用不用。” 猪钢鬣是性格豪迈的妖，不拘小节，压根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山海有相逢，日后有缘再见。” 巨大的山猪法相转过去，摇摇晃晃，迈动四肢离去，大地颤动，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叶灵摸了摸后脑勺，只好收起小瓶子，他转头看向雨师妾问道。 “雨师妾，你不回去么？” 事实上他是想问这座雨山需不需要搬回去？就这般放在灵璧城外，不会太张扬了么？ 雨师妾神色不知怎么有点尴尬，说道。 “公子，两面佛皮糙肉厚，金身难破，还镇压在雨山下，我留在此地花些时日炼化了他，也免费送公子一滴两面佛真血。” 叶灵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已经救了我，等我阳气恢复，用阳气跟你们交换，大家大家都不吃亏。” 雨师妾闻言张了张嘴，半晌才扭捏说道。 “公子，我真不小气的，我比猪钢鬣大方，要不，送一滴我自己的真血给你？” 叶灵自然不会收下，当即拒绝，他可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就这样来来回回推脱数次。 雨师妾松了口气，笑嘻嘻张开手凑上来要抱叶灵。 “公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 “恩。” 叶灵连忙侧身躲开，心道你一脸那么明显的勉强之色，根本就没一点真正要给的意思好吧？ 雨师妾笑脸盈盈，在后面大声喊道。 “公子，等奴家此间事了，就去服侍你，一定要等我阿。” 叶灵耸耸肩，不置可否，就此离去。 雨师妾需要炼化两面佛，分神乏术，因此不能离开雨山区域。而猪钢鬣伤势太重，只能提前返回福陵山修养。 所以叶灵只能一人孤身返回灵璧城。 …… 风雪渐渐散去，天朗气清，地平线上升起一抹金色的日光。 夜晚远去，清晨就要到来。 灵璧城南区，提前苏醒的人们汇聚一起，短暂的震惊之后，人流迅速往城外而去，都想亲眼看一看那座从天而落的青色大山。 相信再等一会儿，整个灵璧城，不，整个网络世界都要因此而陷入沸腾。 江边，一座独栋的小型别墅前。 叶灵站在院门外，手里握着玻璃小瓶，一滴雪白色的姑获鸟真血微微荡漾，传出铮铮剑鸣之声。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喝掉姑获鸟真血。 不过这样直接喝掉，没有经过蒸煮加工，也不知道是否如第一次吃福陵猪蹄时，可以大幅度提示体质，顺利领悟一种山海术了。 但是此刻不喝的话，推门入室，就是龙潭虎穴，极可能立刻面临等他归来的白袖。说不定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个女人是良善之辈！ “保命要紧！” 叶灵几乎没多想，拔开瓶塞，扬起头就要喝下姑获鸟真血。 他与一境炼血的阴阳师差距是有，但也没想象那般大，所以等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 女子阴阳师白袖穿着做饭围裙，拢住了那双雪白的大长腿，她弯着超细的腰肢，手里提着黑色垃圾袋，正要出门倒垃圾。 她仰头看见叶灵，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微笑说道。 “你回来了阿。” “阿？”叶灵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收好玻璃小瓶，后退两步，看了眼房子，盯着她一身奇异的打扮以及行为，立刻质问道。 “这是谁的家？” 还没死呢！就要侵占我的房子了？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无比可恶！果然也不是好东西！ 白袖挽了下发丝，温柔说道：“这当然是你的家了。” 叶灵面色不虞，从口袋里拿出赤金色的花果山猿骨，抛过去说道：“你要的东西。” 白袖眼眸里露出喜色，但马上就恢复平静，小心接住花果山猿骨，轻轻放在围裙前的口袋里。 “想必你也累了，快点进屋休息一会吧，外边冷。” “恩？” 叶灵眉尖一挑，不明其意。 “汪！” 一条黑色大狗从房间里窜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叶灵身上，欢快的吐着舌头。 “黑炭！” 叶灵立刻露出灿烂笑容，手臂环住狗头，轻轻抚摸着黑炭没有一丝伤痕的肚皮，转头说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救了我的狗。” 白袖看了黑炭一眼，神色莫名有些凝涩，讪讪一笑：“都是应该做的。” 叶灵跟在黑炭后面走进房子，发现地板上光亮无比，纤尘不染，他转过头发出疑问。 “这地板……你打扫过？” 白袖泰然自若说道：“地上都是血，还有两具尸体，我有洁癖，看的不舒服。” 叶灵顿感莫名其妙，但是看到活蹦乱跳的黑炭，心里变得非常高兴，也不在刨根问底了。 他的狗还活着！ 一切都值了！ 忙活了一晚上，差点连命都弄丢掉，叶灵真的身心俱疲，有点累了，再三确定白袖拿了东西，不会翻脸，他便返回卧室眯起眼睛，准备休息一小会儿。 现在才清晨五点多，他七点钟还需要前往学校读书呢。 白袖看到叶灵进入卧室，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她出门倒掉垃圾，坐上沙发，终于可以停下休息会了。 “真的不该发现那条狗的秘密……” 她突然掏出一张纸，又拿来一支笔。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数行小字。 一：打扫现场，处理血迹以及尸体。 二：洗碗刷锅。 三：打扫其他的房间，倒掉垃圾。 白袖想到刚才在客厅垃圾桶里，发现堆成小山的充满不明粘液的卫生纸，就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恨不得连手上皮都给洗掉。 恶心！阳气鼎盛之人都是这般精力旺盛么！恐怖！ 当然，这只是她受到压迫之后充满恶意的臆想，因为叶灵昨天被吸了阳气，又在雪中受寒了，回来流了一大堆鼻涕。 白袖心神郁结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拿笔把第三行划掉，然后有气无力看向第四行小字。 四：为我无敌帅气的主人熬一碗骨头汤。 “骨头汤？哪来的骨头？” 白袖顿时一脸疑问，刚才打扫房间时，她并没有在冰箱里发现肉食。 突然她脸色大变，无比愤怒。 因为她一低头，就看见了围裙口袋里赤金色的花果山猿骨。 “我宁愿死，也不会放弃到手的山海术……” “汪。” 白袖听到了一声狗叫声，转过头去。 黑炭正歪着头颅，端坐地面翘着尾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疑惑看向她。 白袖整个人气息一窒，无比恐惧，她微微颤抖，带着哭腔说道。 “我干了一晚上活了，不是偷懒，就坐下来休息一小会儿。” “汪。” 第十三章 吞刀 “白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心情不好，就想着炖点骨头汤给你喝。” “下毒？拿我当小白鼠？” 叶灵莫名其妙看向眼前的一大碗汤，赤金色的花果山猿骨静静在碗中，淡金色的汤液浓的像是一团化了的琥珀，荡漾生辉。 白袖连忙摇头说不是，一脸殷勤笑容，但落在叶灵眼中，总觉得她笑的太假，比哭还难看无数倍。 “这是你不惧危险进入妖怪集市，千辛万苦得来的猿骨，理应你喝这碗猿骨汤。” “我喝？这像什么话。” 叶灵立马拒绝，心中倍感疑惑。 白袖心里五味杂陈，柔和的脸颊上笑容更加渗人，如同委屈死的女鬼一样，低声恳求说道。 “你喝阿，喝啊！” “你脑子有坑吧，阴阳怪气的，要打要杀是你们，扫地煮汤也是你们！阴阳师不用上学？知不知道逻辑两个字怎么写？” 叶灵腾地一下站起来，劈头盖脑指责。 事实上，在他的心中，白袖与那两个人没什么不同，都不是好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来，只不过一个方式直接残酷，一个方法温和些。 白袖闻言勃然大怒，终于爆发了，猩红指甲捏的咯咯直响，她年少成名，天资聪颖，遍受师门宠爱，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苛责过。 “你这小鬼，要你喝汤你就喝，罗里吧嗦废话太多！” “怎么？说道痛处了？就知道你图谋不轨，早就准备好了呢！” 叶灵同样捏着拳头站起身，争锋相对，不落下风。 白袖气的浑身颤抖，紧咬牙齿，像是要把一口牙齿咬的稀碎，她面沉如水，一根根摘下手指上的猩红指甲，一把扔到桌上。 “小鬼，你给我老老实实喝汤，我去给你洗脏衣服了。” “阿？！” 叶灵闻言呆若木鸡，瞪直了眼睛，看着白袖一脸愤恨无比，然后眼角含泪，瞬息恢复平静表情，最终默默离去的萧索背影。 他从未在一个人的脸上，见过如此变化多端的诡谲表情。 “见了鬼了呢！她怎么比雨师妾还善变？” 过了好半晌，叶灵才收回目光，他低下头看向桌上的花果山猿骨汤怔怔出神。 “真不是我想喝，这全是你逼迫我的！” 他蓦然露出微笑，眼睛亮的吓人，如同野狼饿了好几天突然遇见肥美食物的贪婪目光。 叶灵端起白瓷大碗，一口吹散热气，猛地仰头喝下一大半赤金色的猿骨汤。 “轰！” 汤液呈一线入喉，顿时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体内炸了开来，四肢百骸当即噼里啪啦作响，如同正洗经伐髓，再造筋骨。 这次的效果，要比第一次吃福陵猪蹄的感觉要强烈的多。 花果山猿骨血肉的来历，似乎比猪钢鬣这只搬山大妖还要神秘。 “咳咳！” 叶灵脸色一白，突然感到口腔无比刺痛，如同有人拿着刀剑劈砍搅动，痛的他直吸凉气，头皮发麻。 …… 你接触了一种上古山海术传承。 吞刀。 真血数量太少，传承力量稀薄，山海术无法领悟！ …… 叶灵眼睛通红，口中莫名的剧烈疼痛让他精神恍惚，浑身颤抖。 “贱女人，害我！” 他立刻就联想到是这汤有问题。 一瞬间，他心神百转，手臂颤抖着拿出玻璃小瓶，瓶颈往桌角猛力一敲。 啪！ 叶灵仰头将雪白色的姑获鸟真血一下子倒入口中。 他意图借此迅速提高身体强度，来消磨口中无法忍受的剧痛。 “铮！” 雪白色的姑获鸟血液入喉，只觉的有一把锐利无匹的剑，直接贯穿进五脏六腑之中，要把整个人由内而外活生生搅碎。 更痛了！ …… 你领悟了一种山海术。 羽剑。 九头山传承，剑道真意。 传承：九头山之灵，姑获鸟。 残缺度：99% …… 叶灵身躯抑制不住的疯狂颤栗，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睁的眼眸布满血丝。 他拳心紧握，捏的骨骼几欲崩裂，手背刚刚结疤的伤口渗出大量血丝。 “赫！赫！” 他仰天张嘴剧烈喘息，胸膛如同鼓风机一般，让肺部疯狂与外界交换着氧气。 …… 五行合道，晋升剑道路线相似。 羽剑成功进阶。 吞刀！ 一口上古剑气，山河风云变色。地煞七十二术之一。 传承：花果山。 残缺度：99%。 …… “糟糕，要吐的感觉！” 剧痛渐渐消退，叶灵突然舌尖剧烈翻滚，如要呕吐，他拼命捂着嘴，连忙去找垃圾桶。 但是根本来不及。 他刚走几步路就控制不住，呕的一声张开了嘴。 然后。 铮的一声。 一柄璀璨的雪白长剑霎时飞了出来，扎入地板，光滑剑刃微微摇晃。 “我吐出了一把剑？这是吞刀术？” 叶灵惊恐的看着地上的锋利白剑。 雪白长剑寒光凛冽，光是看一眼就直觉心中发冷，如芒在背，端的一把神兵利刃。 但他很快发现，这把剑其实并非实物，实际上这只是一缕雪白剑气，但过于浓郁凝成了一把剑。 “不好我还要吐！” 叶灵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便再次捂住嘴巴，强烈的呕吐感完全忍不住。 但这次他了心理准备。 叶灵手臂缓缓平移，然后就从嘴里拔出了一柄雪白色的古刀。 吞刀是传说中的上古地煞七十二术之一，纳百兵利器之气于体内，张口一啸便显化神兵利刃，刀枪剑戟，钟塔镜鼎，种类无穷无尽，这是一种传承强大的金属山海术。 极端浓郁的庚金兵器之气氤氲小室，让手臂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叶灵眼眸看着从他口中吐出来的一刀一剑，呆滞了好一会儿，这才扯动嘴角赞叹道。 “这些山海术，真是搞的一个比一个离奇。” 他缓缓平复心情，上前拔起雪白长剑，另一手握着古刀，对着空气胡乱比划劈砍了几下，比划招式，结果毫无章法，拖泥带水。 “我空闲的时候，或许可以报个便宜点的剑术班。” 吞刀纳藏百般兵器，但还是剑器用的顺手。 叶灵这样思忖，心念一动，手中的一刀一剑立刻就失去硬度，变成了一片飘逸的白色雾气，升空消散不见。 他拍了拍手，然后将碗里剩余的猿骨汤大口喝光。 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了。 “该去学校读书了，我不能迟到。” 叶灵深呼吸一口气，手臂挽起空荡荡的书包，端着白瓷大碗走出卧室。 “呜呜。” 黑炭翘起尾巴，一路小跑而来，脑袋熟练蹭着叶灵小腿，讨好的吐着舌头，。 “别急，有你的份。” 叶灵笑着摸了摸黑炭的头顶，然后把失去了所有精气的猿骨丢给它啃。 不远处。 白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只红色大盆，全是洗衣液泡沫，笨拙撮动叶灵的一些换洗衣物。 她看到叶灵往这边走来，目光不舍的从狗嘴里的猿骨移开，抬起挂着浅浅泪痕的脸，委屈说道。 “你家洗衣机坏掉了，你要记得去报修。” “恩。”叶灵应了一声，停在原地想了想：“你什么时候走？” 他其实是想问，你为何死皮赖脸呆在我家？痛快一点，要打要走，给个准话。 白袖抹了把脸，深呼吸回答道：“我准备留下来几天，弥补我们这些罪孽深重的阴阳师，对你以及你的宠物狗造成的沉重伤害。” “……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而且我把他们打死了。” 叶灵满目真诚。 白袖望了眼角落里，抱着光溜溜没一点肉的猿头狂舔的黑炭，严肃说道。 “你如何想是你的事情，我如何做是我的事情，不要你教我。” 叶灵耳边闻着狗啃骨头的声音，他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背起书包出门。 “那就随便你。” 第十四章 姑获鸟 春风习习，路边杨柳枝丫新绿发几枝。 昨夜的积雪在四月天的正常温度中，飞快融化成水，肆意流淌，整座城市一片湿意。 绿色车皮的城内公交沿着街道缓慢行驶，经过一站，再次经过一站…… 六点四十五的时候。 灵璧第一中学站到了。 叶灵随着人流走下公交车，往前几十米路，进入学校大门。 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神色好奇。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辆挂着京都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行政楼门口，无比热闹，老校长以及几位主任笑脸相迎，微微躬着身子。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蓝色道袍中年人，约莫是个道士，但给人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严之感。 老校长满脸洋溢热情，上前交谈了几句，然后一众人将中年道士迎入行政楼。 “道士不在道观念经，跑来学校里做什么？没听说最近有高三学生压力大想不开阿。” 叶灵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不简单，万事都有原因，道士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学校。 莫非与昨天的大雪有关？ 还是与城外突然出现的雨师妾那座古山有关？ 叶灵思忖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在继续关注这件事，反正应该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低着头，慢慢走进教学楼。 高三13班。 如今已是四月，距离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之一，高考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教室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早早就来的学生埋头苦读，又或者大声背诵，气氛热烈充实，极为紧张。 叶灵走到位子上，把干瘪的书包放在桌兜里，他的同座早就到了，此刻正在背诵一些语法上的外语小短文。 “喂，沐南衣，昨天发的那几张试卷你给我写了么？” “嗯嗯，我早就抄好了。” 叶灵的同桌是个女生，扎个可爱的丸子头，清纯的鹅蛋脸，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条已然初具曲线。 沐南衣从粉红色的小书包里，拿出两张字迹娟秀的试卷，写的满满的，递给了叶灵。 沐南衣顿了一下，看着叶灵的浅浅黑眼圈，以及略显苍白的的脸色，疑问道。 “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没睡好么，脸色白的吓人阿。” 叶灵闻言摸了摸脸，心想昨天一晚上，接连损失了三点阳气，当然看上去有点精气神不足的模样。 也就是他才扛得住，要是换了别人，失去这么多阳气，早就忘川河里奈何桥上免费一游了。 他笑了笑，随口扯道：“还能干嘛，熬夜看书了呗。” 沐南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过了好半响，才弯着眉眼缓缓问道。 “你还会看书？好看的话，介绍给我看一下呗。” 叶灵斜瞥了她一眼，拍了下她头顶上的丸子头发型，一本正经说道。 “秦大爷的故事……” 沐南衣一脸迷茫，突然脸色羞郝，轻轻啐了一声。 “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背书了。” 叶灵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会心一笑，起身去饮水机前倒了一杯热水。 就在他小口喝着热水的时候，五十多岁的外语老师走进教室，开始监视着有没有学生阴奉阳违，在外语早读课上写其他课的试卷。 高中时间过的飞快，但千篇一律，毫无惊喜波澜。 第一节课外语，很无聊，第二节课数学，太无聊，第三节课语文，极无聊，第四节课物理，最无聊…… 上午四节课结束，便是去吃午饭了。 叶灵准时从打盹当中醒来，离开教室，孤身一个人去吃饭。 倒不是他人缘不好，而是他常常独来独往，从小一个人习惯了。 叶灵在食堂里的时候，再次看到了早晨那个面相严肃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风度俨然，一脸肃穆神色，行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如同在勘察地形，寻找些什么。 年迈的老校长满头大汗跟在后面，喘着粗气，无奈说道。 “孙怀义道长，你究竟找些什么呢？走了一上午了，你说出来也好让大家帮着一起找找阿。” 孙怀义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随口答道：“我在找一股妖气。” “妖气？” 老校长吃了一惊，随后讪讪一笑，道：“什么妖气？学生不努力学习谈恋爱的妖风邪气？” 孙怀义轻轻摇头，然后严肃说道。 “今天来灵璧城的所有外地人，都在寻找引起昨夜大雪的那股庞大妖气。” “孙道长开玩笑呢，电视里专家都解释清楚了，那是冷空气突然紊乱……” 老校长说着突然脸色一变，黑了下来，冷笑道：“孙道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我们学校有意见。” 孙怀义诧异的看了老校长一眼，无奈耸耸肩，不置可否道。 “说了你又不相信，那还问做什么？老校长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学校里寻找就行了。” 老校长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气呼呼的拂袖离开了。 孙怀义叹息了一声，心道昨夜下了场雪倒算了，东拉西扯一番到还能跟这些凡人解释清楚。 可是天将明之际，一座远在千里之外的千丈古山坠在灵璧城外，一览众山小，这幅画面该如何跟民众解释？地壳板块运动？一夜地隆起千丈？没人会相信。 孔雀国官方阴阳寮组织后知后觉，紧急将那里划成了军事警戒区，并采用了一些遮掩的山海术结界，扭曲光线，营造幻象，于是那座雨山显现的场景最终惊鸿一现。 虽然那座山依旧近在眼前，但灵璧城地界的凡人仅凭一双肉眼，却再也无法看见了。 网上最初流传的一些视频画面，也被官方统一定性为科学可以解释的“海市蜃楼”。 “昨天晚上灵璧城外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战的天崩地裂，那座山又为谁而来？” 孙怀义这样疑惑的想着，心道哪里冒出来的搬山大妖，太不守规矩了，火气是真的大。 他转过头来，视线在食堂四处扫视。 他突然瞳孔一缩，喃喃自语道。 “咦？此人身上的阳气为何如此精纯？莫非是个上好的修道璞玉？” 不远处。 叶灵嚼着寡淡的青菜，猛然抬头，发现有个中年道士注视着他。 四目交汇，两人短暂对视了三秒钟。 然后视线各自移开。 叶灵站起身，拿起吃饭的空餐盘离开。 孙怀义再次扭过头，疑惑的目光凝视叶灵的背影，一言不发，怔怔出神。 …… 教室里。 叶灵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趴在桌上准备午睡。 沐南衣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奶茶，说道。 “来，请你喝奶茶。” 叶灵疑惑的接过去，问道：“什么意思？” 沐南衣捂着小嘴，憋着笑意，一本正经说道。 “看你熬夜看书辛苦，给你补补身体。” “哦，谢谢。” 叶灵小呡了一口，发现还挺好喝，接连喝了两口，然后问道。 “你经常逛街，我问你个问题。” 沐南衣小手捧着自己的奶茶，小口吸着，含糊回道：“你问吧，知道我就说。” 叶灵点点头，问道：“你知道灵璧城哪里有便宜实惠的剑术兴趣班么？我想去学习一下。” 他领悟了山海术“吞刀”，这是上古妖皇的七十二术之一，不精修一下，实在浪费。 沐南衣想了想回道：“城南好像有一家，但是听说生意不行，没几个学生，老师教的也不好。” 而且那家剑术兴趣班价格高昂，一节课贵的要命，可不是一般家庭负担的起的。 沐南衣疑惑的看向叶灵，戳了下他肩膀，小声问道。 “过两个月就高考了，你突然学这个做什么？一时兴起要不得，千万别耽误了学习。” 叶灵笑了一声，挑眼哼道：“我会怕耽误学习？” 沐南衣想了想，鼓起腮帮怯生生道：“是哦，你学习那么好，不怕耽误……” …… 教室里，所有学生都在埋头午睡，一片安静。 叶灵恍惚之间，听见有清亮的声音在耳畔轻响，虚弱不堪。 “叶灵，你放了我，我便教你至高剑道，练成无缺的剑道山海术。”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迷糊不清，飘渺不定。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只姑获鸟。” 叶灵蓦然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青铜古币，触手温润，绿锈斑驳。 这是与青牛妖掰腕子赢来的通灵物。 一抹雪白羽毛般的残魂，在青铜古币里缓缓飘荡，流转不停。 “你救救我，我会是最好的剑道老师，让你补全残缺山海术，跨过炼血境门槛，直入搬山……” 姑获鸟萎靡无力的声音，又在脑海中轻轻浮现。 叶灵嘴角缓缓勾起，黑亮眼眸中弥漫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无比寒冷，他一把捏紧青铜古币。 “小鸡仔，你犯在我手上了！” 第十五章 只在乎当下 叶灵昨夜在妖怪集市与想捡便宜的青牛妖角力，最终出人意料获胜，赢来了一块青铜古币。 这是一件残缺的低级通灵物，可以吸收天地间游荡的一丝残魂，提供一个安全的庇护之地。 “雨师妾说这是保命的东西，结果保的是谁的命？” 叶灵喃喃自语，眉梢不由的泛起一丝畅快的喜色：“原来保的是你这只姑获鸟的命啊。” 他此刻的心情简直无与伦比，几乎抑制不住仰天大笑几声。 昨夜搬山大妖姑获鸟与两面佛合伙行凶，觊觎阳气，差点要吃了他。 最终一场惊险大战，猪刚鬣将姑获鸟的肉身咬的稀烂，而雨师妾更是搬来了一座古山镇压了两面佛，他才侥幸脱险。 没想到姑获鸟没有真正死去，一缕虚弱不堪的残魂金蝉脱壳，欺骗过了猪刚鬣，偷偷寄居到青铜古币当中。 叶灵冷笑道：“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去，偏偏要往地狱来。” 如今这一缕姑获鸟残魂飘摇欲灭，怕是冷风一吹就要直接魂飞魄散，落在手里还不是随意拿捏，岂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叶灵，你是阳气鼎盛之人，理应心胸坦荡，堂堂正正，不该如此小器，睚眦必报。” 姑获鸟感受到了叶灵的深深恶意，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吐出这样一句话。 叶灵闻言眯起眼睛，慢吞吞笑道。 “我从小恩怨分明，向往惩恶扬善，如今正要替天行道，怎么了，你在害怕么？” 姑获鸟就此沉寂下去，不再发出一言。 叶灵盯着犹如玉石的青铜古币一阵出神，然后，他慢慢伸出一指。 轰！ 顿时血液加速流动，火焰的力量霎时在血脉中苏醒，指尖肌肤赤红一片，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种。 他尝试着将手指靠近青铜古币。 指尖接触。 青铜古币翠绿的表面，先是在高温中起了一个红点，紧接着烧红的地方往四周快速扩散。 嗤嗤。 青铜古币当中，姑获鸟残魂化成的白色羽毛打了个转，忌惮的往角落里飘荡，小心翼翼避开烧红的区域。 “有点意思了。” 叶灵会心一笑，指尖下压。 嗤嗤！ 接触的烧红区域愈发扩大，很快，整个青铜古币都变了颜色，如同烧红的铁块，表面微微冒起一丝白烟，内里的奇异空间热的像是一只大火炉。 “嗷！凡人，你过分！” 恐惧万分的声音响彻叶灵的脑海，并且无比痛苦，嘶鸣不止，似乎正在接受火海的煎熬。 温度太低了？ 叶灵眉尖一挑，整只手掌都变的赤红，掌间纹路像是裂开的岩浆，伏山式的力量彻底爆发了。 他五指一张，手掌把青铜古币整个包裹起来。 …… 下午五点，学校课程结束，放学。 “叶灵同学，你的手为何一下午都放在桌兜里，也不拿出来？” 沐南衣眼神古怪的看向叶灵。 叶灵把书包往肩上一背，笑容和熙说道：“我在桌兜里拍蚊子呢，蚊子一直耳边嗡嗡叫，你没听见？” 这天气会有蚊子？昨天可是还下了一场雪。 沐南衣狐疑的打量了叶灵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轻声说道。 “天气应该是热了，看来明天我只用穿一件衣服了。” “早晚还是要加件外套的，别受凉了。” 叶灵点头，一脸深以为然。 …… 傍晚，远方炽霞万道，将天际染得瑰丽炫目，美如画境。 江风轻吹，楚江水缓缓流往东方，云水相映犹如一面光滑明镜，鸣着笛的绿皮公交车准时停靠路边。 叶灵家就在楚江附近。 楚江流域广阔，东流入海，是一条在孔雀国地域版图上，都能够找出来的一条大江。 这条江流在古代还有另一个名字，葬龙江。 传闻古时候有一条白色龙王罪大恶极，作恶人间，最终被道教真君镇压在楚江下，日夜煎熬，永世不得翻身。 传说当然只是传说，不可能是真事，但是毫无疑问，这个传说为这条楚江增添了几分独特的神秘之感。 叶灵渡着步子，沿着楚江岸边走，很快，他就来到了一片老旧的别墅区。 他家就住在这里。 他那个已经好几年没有任何联系的小姨说，这栋几十年前的小别墅是他父母留下的遗产。 叶灵远远的，就看见院子门口，黑炭蹲坐地上，翘首以盼等待着他的回来。 “汪。” 叶灵蹲下身环住扑过来黑炭的脖子，揉动毛茸茸的脑袋，抬头问道。 “你还没走？” 白袖裹着像模像样的围裙，将超长的腿，超细的腰都遮拢起来，她轻轻摇头，语气扭捏的说道：“我做好了饭菜，等你回来吃饭。” 叶灵怔了一下，笑道：“下了毒？没必要这么做，我十有八九打不过你的。” “饭在桌上，爱吃不吃！” 白袖神色恼怒，心想我要对付你的话，还需要下毒？让你一只手，也打不过我。 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手里揉捏的可是一条恶狗阿！ 你以为我是良心发现对你好，其实我是被逼无奈，不做这些就要死……难道你与这条狗生活了十几年，就没发现这条狗有古怪么？！ 白袖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替叶灵悲哀起来，从小跟一条狗一起相依为命长大，以为那是他一个人的狗，却不知道那狗其实是只狰狞无比的妖怪。 一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狗，怎会甘愿俯首侍奉一个十几岁的小鬼？想想都不可能。 白袖想不明白妖狗潜伏在叶灵身边是在谋求何物，阳气？或者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她清楚的知道，那却绝对不会是只有人类才拥有的情感羁绊，对妖而言那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她能想象的出来，当这条妖狗真正张开獠牙，显露真实面目之时，眼前这个如今还蒙在鼓里不自知的少年，一定会毫无反抗之力，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那将会是多么有趣而……残酷的画面。 白袖缓缓吐出一口气，破天荒柔声道：“叶灵，你快去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叶灵轻轻摸着狗头，望着白袖沉默了会儿，没再说话，走进房子里，盛了一碗饭。 桌上的菜很丰盛。 青菜豆腐汤上飘着黑色残渣。 红烧鲤鱼断了八九截堆成小山。 狮子头黏在一起仿佛一滩烂泥。 龙虾背脊中黑线未被取下…… 叶灵的目光在十几个菜上缓缓扫过，抬头看了眼像模像样跪在地上，反复擦拭着明亮不染纤尘地板的白袖背影。 他小心翼翼夹起一小块鱼肉，尝了一口。 “……” 叶灵脸色未变，牙齿轻轻嚼动，十几秒后吞咽下去，然后他花了二十秒钟的时间，将一大碗咯牙的米饭含糊吞下，起身离开。 “我吃完了，谢谢你，饭菜烧的不错。” 白袖闻言抬起头，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脸上终于罕见的出现一抹笑容。 等到叶灵回到卧室，白袖从围裙里掏出一张纸。 九：我无比坚强的主人从未在家里吃过他人烧的饭菜，你要做一桌可口的饭菜。 白袖心想叶灵刚才向我道谢，这桌饭菜应该算是可口了，圆满完成任务。 到底是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厨房只烧着了两次，烧菜的天赋看来还是有些的。 白袖拿笔将第十条划掉，然后看向后面罗列的那些事情，眼光不由暗淡下去。 “滴水石穿，总有一天我白袖会做完所有事情，离开这个恐怖的妖怪窟，返回师门，到时候……” 说到这里，白袖猛地闭嘴，然后小心翼翼四处张望。 还好，妖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 卧室里。 叶灵喝了足足两大杯水，终于冲散嘴里的浓重咸味。 “鱼放这么多盐，还说不想要毒死我……莫名其妙对我这般好心，我又不缺爱。” 他干呕了几下，坐到床上。 然后目光凝重，紧紧盯着书桌上画面唯一的全家合照，照片与大厅墙壁上悬挂的那张一般无二。 他的小姨，他，角落里还有……他一个人的狗。 “黑炭、黑炭、黑炭……是你么，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叶灵缓缓移开目光，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敲击太阳穴，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然而无数疑问与恶念却一股脑冒出来，一团乱麻。 人生已然如此了。 他不在乎阴谋诡计，因为他从小只知道当下就是全部。 叶灵眼神变得坚定，转过头拿出那枚青铜古币，鼓着腮帮望去，烦躁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青铜古币内部，一根雪白羽毛皱缩在一起，暗淡无光，神华尽失。 “死没死，没死就回句话。” 叶灵紧紧盯着青铜古币，如此问道。 等待了三秒钟。 有一道萎靡不堪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似有似无，即将消失。 “叶灵，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我一马，我把我那座古老的九头山送给你……” 叶灵伸了个大大懒腰，穿起拖鞋，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咕着。 “哎，真没死阿，看来温度不够高，还是去厨房里烤烤火吧……” “你究竟想要什么！” 姑获鸟的声音骤然响起，痛苦不堪，疯狂嘶鸣。 叶灵停下脚步，一脸惬意，过了好半响才缓缓说道。 “你的一切。” “不可能！” “嗯哼？” “……好的。” 第十六章 炼血搬山 叶灵盘膝而坐，将青铜古币握在手心，一双乌黑眸子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小鸡仔，我先问你，阴阳师的修炼是个什么情况？” 姑获鸟屈辱至极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起来。 “阴阳师的境界与妖一样，最开始炼血，然后搬山，再是地仙之境，继续往上我就不清楚了。另外，叶灵，我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姑获鸟。” “好的，小鸡仔。” 叶灵应了一声，继续问道：“炼血境如何修炼。” 姑获鸟叹了一声，心道自己一个搬山境大妖，昨夜还是意气风发，所向披靡，没想到世事无常，今天就沦落至此，要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少年的奴隶，遭受莫大侮辱。 贪婪果然是妖怪最大的原罪。 姑获鸟很快平复复杂心情，凝神静气答道：“炼血一境，就是将血脉里的残缺山海术练成完整无缺，然后便能顺势进入搬山境。” “我见你似乎领悟了两种山海术，一为福陵山的伏山式，二为花果山的吞刀术，这些都是潜力巨大的山海术，以其中任意一种破境，都会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搬山境大能。” 叶灵深以为然，他最先领悟伏山式，传承来自福陵山，猪刚鬣的血脉确实不凡，是一只上古猪妖的后代。 而后来得到的吞刀术来自花果山，那是上古的地煞七十二术之一，更加玄妙无比。 叶灵沉思片刻，淡淡问道：“该怎么补全山海术？” 他仅有的两种山海术残缺度高达99%，根本无法发挥应有的实力，而他也不知道补全的办法。 “你问题真是一针见血，问到点子上了。” 姑获鸟赞叹出声，解释道：“相同属性的妖魔真血，可以补全山海术。” 山海术有不同的种类，各自主导的方向不一样。 火属声势浩大，金属最善攻伐，水属胜在绵长，木属生生不息，土属深厚磅礴。 这是最常见的五行山海术，除此之外，还有太阴，太阳，雷法，风息，瘟部等等。 而一种山海术想要补全，就必须消耗相同属性的妖魔真血，吞噬获得其中流淌的山海术传承。 “假如我要选择主修吞刀术，那我就必须吞食金属性妖怪的真血。” 叶灵理清楚思路，很快就找到了修炼炼血境的要点。 姑获鸟适时恭维一句：“叶灵你果然不愧阳气鼎盛之人，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你理解的很透彻。” 叶灵轻叩书桌，语气好奇问道：“你是搬山境的剑道大妖，也是金属，倘若我直接吃了你，岂不是直接就能补全好大一部分吞刀山海术？” 主慈奴恭的交流场面，气氛一下子彻底凝固。 好半晌之后，姑获鸟轻声回应：“叶灵，您说笑呢，我的身躯被可恶的猪钢鬣吃了，现在只是一缕虚弱的残魂，没有真血。” 叶灵嗯了一声：“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是真要吃了你。” 事实上，他之前已经吞食过姑获鸟真血，收获巨大，由此领悟了吞刀。 …… 炼血境补全山海术，需要妖魔鬼怪的真血。 叶灵如今体内的阳气，只如同一个平常人，没多余阳气与妖魔鬼怪交易。 就算是阳气恢复，他也不敢冒着身份泄露的危险，光明正大与不明善恶的妖魔鬼怪交易，一旦泄露身份，便将万劫不复。 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途径。 “妖怪集市的小妖怪们，我可是把你们的贪婪嘴脸记的一清二楚，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叶灵嗤然一笑，他非常小气，敢得罪他的，一个个都要抽筋扒皮，拿自己的脑袋和血赔罪。 姑获鸟有一句话说的对，他就是满身戾气，睚眦必报。 因为他从小就是独自一个人生活，遍历人间艰辛，人生中最大的温柔只来自一条狗。 当然，叶灵也很清醒，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楚的认识。 他刚刚接触山海世界，只是幸运的得到了两种山海术，实力低下，恐怕只比得上连人都没吃过的最底层小妖。 “当务之急，尽可能增强力量。” 叶灵一念至此，当即呼唤姑获鸟，准备在其指导下，快速学习剑术。 “叶灵，有我的指点，保管一个月就让你剑道小成，称霸灵璧城。” 姑获鸟言语中吐露无比自信，他在九头山上练了三百年剑道，剑术几可通神。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数次游历人间，都曾获过一地剑神的称号，被一些游侠志怪小说争相记录。 叶灵点点头，说道：“等我剑术小成，有了自保之力，就去九头山拿回我的宝藏。” 九头山在灵璧城千里之外，坐高铁都要半天的时间。 这座山是搬山大妖姑获鸟炼化的古山，他那座得天独厚的妖怪洞府就在九头山上。 叶灵觉得按照道理，如今姑获鸟的洞府，以及里面千百年积累的宝藏都该归于他所有。 姑获鸟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道：“叶灵，我们开始练剑吧。” “好。” 叶灵把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吸进肺叶，仰头张口，卧室里亮起一抹比月光更璀璨的雪白光辉。 山海术：吞刀！ 他缓缓抽出一把澄澈的冰冷长剑，剑刃边缘照映出少年坚毅的脸庞。 “怎么练？” “剑道第一课，右手拔剑一万次。” 姑获鸟神色平静的说道。 叶灵闻言诧异了一下，却没有质疑什么，依言照做。 安静的卧室里，吊灯的光晕下。 铮铮铮！ 这个少年一次次拔剑收剑，一抹抹雪白光亮如夜晚群星依次绽放，如此反复，不觉辛累。 时间飞快流逝。 三秒钟挥出一剑，三秒钟收回一剑。 姿势无比标准，每一次都必然用尽全力。 一个小时做完六百次的拔剑全过程。 雪白长剑的剑柄上汗水淋漓，滑不溜秋。 叶灵默默湮灭这把长剑，然后再次拔出一把崭新的雪白利剑，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他的身躯虽然经过三次妖魔真血的改善，远超常人，但在如此高强度的锻炼之下，依旧浑身大汗，渐渐感到肌肉酸痛。 很快四个小时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十点。 赫赫。 叶灵练了两千四百次拔剑，两千四百次收剑，手臂肌肉沉重乏力，微微发热，所以他决定休息一下。 湮灭手中长剑，他翻出几件换洗衣服，离开卧室前往卫生间，准备冲个痛快的热水澡。 白袖大晚上还在擦拭桌椅灰尘，看见叶灵出来，抬头埋怨道。 “天气还没那么热，不必要每天都洗澡，等会儿我又得给你洗衣服……你怎么弄的一身大汗？” “练了会剑术。” 叶灵嗯了一声。 他迈步走进卫生间，扬起脖子紧闭呼吸屏住双眼，任由滚烫的热水从头顶，面庞，胸膛划过。 白袖在外面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练个屁的剑，家里有剑么，你懂剑术么？阳气这么重，指不定又是在做恶心人的龌鹾之事，明天别让我扫出卫生纸……” 说着说着，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白袖满目凄凉，丢掉手里的抹布，往桌子上一趴，委屈的掩面抽泣起来。 “呜，我的吞刀术阿。” 第十七章 夜宿山神庙 时间过的飞快，如同楚江水东流，再也不复返。 叶灵的生活变得千篇一律，两点一线无人打扰，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奇异感。 距离经历妖怪集市之事过去了四天。 白天按时上下学，可爱的同桌帮他作业写写，课堂上不想听课，就眯起眼睛打个盹，也没老师闲着无聊管他。 下午放学路上，先去饭店点只老母鸡补补身体，饱餐一顿之后，再回到家里吃些磕牙的白米饭。 晚上就是练习剑术。 这几天倒也不是一直如此无聊，发生了两件小事情。 一件是灵璧中学进行了高三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学生卯足了精气神，踊跃参加考试。 叶灵倒是无所谓，考场上每张卷子写了半个钟头，便倒头就睡。 第二件事则发生的有点意外。 有一天中午，叶灵一如既往坐到角落里吃饭。 然后，一抹阴影来到叶灵对面，中年道士孙怀义端着餐盘坐了下来。 “同学，你好。” 叶灵闻言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对面吃着素菜的中年人。 这个名叫孙怀义的道士这几天在灵璧一中到处游走，他已经数次巧合的擦肩而过了。 “你好，有什么事情？” 叶灵笑着问道。 孙怀义没回答来意，而是反问道：“你相信是世界上有妖怪么？” 叶灵凝视着他，突然咧嘴淡然一笑。 “不信。” 孙怀义眯起眼睛问道：“当真如此？” 叶灵脸上笑意愈发浓重，缓缓点头。 孙怀义骤然大笑，起身拍了拍叶灵肩膀：“不信好阿，读书人一身正气，信什么鬼神之说，那些是妖言惑众，无稽之谈，只会毒害人心。” 叶灵闻言默默看向他没说话。 孙怀义拾起餐盘，道：“贫道吃好了，先走一步，对了，高考之后，你可以来贫道的青城山游玩一趟，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是顶好的避暑胜地……或许会改变你的一些想法。” 他那天看见这个少年，便对叶灵青睐有加，身上阳气极重，是顶好的阴阳师苗子。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叶灵前些天交易出去了阳气，此刻正是最虚的时候，但即使如此，但经过几天休息，他体内的阳气又开始渐渐氤氲起来。 叶灵眼神怪异，看着孙怀义离去的背影。 “饭不吃两口，话倒唧唧歪歪说了一大堆……青城山？呵，山上有妖怪吗？” 他拿着勺子端起餐盘，一顿狼吞虎咽，几口把身前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 第五天的晚上。 叶灵仍然在卧室里练习拔剑，他每天练习四个小时，就是两千四百次拔剑收剑。 前四天，他一共练习了九千六百次。 此刻持剑在手，已然有了些如臂使指的感觉。 这不是错觉，同一个动作做了几十遍会熟练，而坚持做了成千上万遍，便会成为一种习惯。 今夜练习了四百次拔剑，叶灵凑足了一万次，然后他感觉身体微微发热，如同那些细胞肌肉苏醒过来，他便停了下来。 “叶灵，你可以进行剑术第二课了，左手拔剑一万次……要开始么？” 姑获鸟在叶灵脑海小声的说话。 叶灵却是摇摇头，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微笑说道。 “今天晚上，出去一趟，找点开心的玩。” …… 灰暗的月光，破败的寺庙，荒草丛生的黄泥小道。 远远的夜色里，一行人走向黑洞洞的山神庙里。 为首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满脸沟壑，却很慈祥，黑色的中山装，穿着布鞋。 老人名叫姜离阳，年轻时候当过几天贼，算过几天命，后来觉得人生不该如此蹉跎，于是上了一座罕有人迹的荒山，准备当个道士，远离世俗，就此老死。 然而天意难测，那座山上竟然隐藏着一只妖怪。 姜离阳因缘际会，大难不死吞食了一滴妖的真血，结果幸运得了一种山海术，便成为了一个阴阳师。 此后人生大变，他适时下山，闯下了好大一份家业。 如今他带着两个新收的徒弟，准备在此地降妖伏魔。 “顾山，顾水，此地妖气丛生，了无人烟，是顶好的妖怪栖身之地。” 姜离阳转头对身后的少男少女解释说道。 顾山顾水是一对表兄妹。 顾山生的玉树临风，英俊无比，顾水眉眼如画，气质出尘，两人走在一起，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他们两人是第一次跟随师傅姜离阳闯荡山海。 顾山笑嘻嘻问道：“庙小妖风大，师傅你说这庙里是有千年的白狐呢，还是有偷吃过路人的山水神灵呢？” 那少女顾水抢着回答道：“表哥，这庙下雨天滴水，太阳天漏风，罕有人迹，妖怪都找不到人吃，有妖怪也肯定只是无能小妖，师傅抬手便能镇压。” 少女顾水肩上斜挎了个可爱背包，乌溜溜大眼睛四处乱看，倍感新奇，不像是要降妖伏魔倒如同正在登山游玩的游客。 姜离阳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今日镇压了那妖，练出真血，给你们服用，若是走运，你们领悟其中的山海术，今夜便可成为一位超脱凡尘的阴阳师。” 成为阴阳师最简单常见的一个途径，便是服用妖怪真血，天赋好的人便有几率领悟山海术，而差的人吃了真血，最多就是改善体质。 而修炼山海术又需要更多的真血，所以不管是那些阴阳师门派世家，还是姜离阳这样的“孤家寡人”，都爱行走山水之间降妖伏魔。 顾山眼中闪过一抹喜意，说道：“若弟子真能领悟山海术，成为一位阴阳师，必然投桃报李，将家中俗世的那些产业全赠予师傅。” 顾水见状也跟着连声道谢，许下丰厚的承诺，虽然他们实际上还并没有真正得到什么。 姜离阳笑着摆摆手：“你们有心就好了。” 三人踏入山神庙。 顾水突然眼睛一亮，指着破庙里的一个角落惊喜喊道。 “师傅，有一个妖怪！” 姜离阳身体一僵，闻言望去，立刻笑道：“大惊小怪，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少年人。” 山神庙的角落里。 一个短袖少年坐在地上，与顾山顾水这对表兄妹差不多大，脚边搁着一个大号保温杯，手里捧着一杯泡着枸杞的热水。 见到三人进门，少年也不如何惊惧，只是抬头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捧着枸杞茶小口慢饮。 顾山小心翼翼看了姜离阳一眼，姜离阳微微点头。 然后，顾山就背着手走上前去，装作随意搭讪问道：“你是谁阿，大半夜呆在庙里做什么？” 叶灵抬头望了他一眼：“我来玩的。” 顾山对这个回答很疑惑，玩？破庙里有何好玩？古怪的人。 哦，这少年肯定是白天在山里游玩，结果忘了时辰，此刻正是下山回灵璧城，路过破庙进来休息一下。 “玩好了就赶紧回家，山里有狼还有老虎。” 少女顾水走过来，好心告诫说道。 顾水心想幸好我们今天来了，不然等会儿这山神庙里的妖怪回家，免不了要吃掉你这少年果腹。你运气是真的好，回家赶紧烧香拜拜佛。 叶灵好奇的看向他们，摇头说道：“这座小山荒凉低矮，没狼的。” 顾水扯了下嘴角，轻笑道：“我就打个比方，天黑路滑你摔倒了也不好，休息好了就赶紧回家吧。” “我知道你是在打比方。” 叶灵再次摇头，仰头喝了口热水说道。 “我的意思是这座山里没狼，但是有老虎。” 第十八章 为虎作伥 灵璧小城地处江南偏僻之地，周围高山林立，连绵不绝，树木繁郁，风景宜人，栖息着无数珍惜动物。 但是如今都是什么年代了？山河旷野遍布人类的脚印。 灵璧城地界上一次出现老虎的踪迹，都可以追溯至经济不发达的上个世纪了。 顾水讪讪一笑，看向那个胡言乱语的少年人，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顾山向着朝叶灵道：“老虎在哪？我们为何没遇见？” 叶灵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这些人问题真多，他微微摇头，直接说道。 “你们要留在这里？那我不打扰你们，地方让给你们，我先走了。” 说完话，他一口喝掉热水，嚼着枸杞盖上保温杯起身离开破庙。 顾山诧异的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转头说道。 “这人脾气还挺大，哼，走的到挺利索，要不是我们来了，等会儿他被妖怪吃的干干净净，都没人知道。” 顾水捂着嘴笑道：“好了，表哥，人家主动走了才好呢，也省的麻烦。” 顾山摇头道：“表妹，你是第一次跟随师父历练，不晓得人心险恶，你看那少年年纪轻轻，已经保温杯里泡枸杞，想必是平时生活不知检点，搞得人虚体弱出来……” 顾水怔了一下，脸颊微红的说道：“是啊，枸杞茶是师傅那个年纪的人才要喝的。” 远处，姜离阳闻言一愣，黑下脸转头教训两人道：“休要背后议论他人。” 顾山连忙应声，顾水做了个鬼脸，调皮吐了下舌头。 随后，三人在破败的古庙中勘察地形，寻找埋伏的地点。 “那少年身上阳气挺重，必然不是妖怪，所以这破庙里的妖怪一定是外出觅食去了，我们养精蓄锐等待妖怪回来。” 姜离阳躲到大门后面，对两个徒弟如此说道。 顾山在地面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容身之地，恭敬说道。 “师傅，和以往的师兄们一样，我与表妹已经做好当诱饵的准备了。” 顾水往地上一坐，环抱双膝小声道：“表哥，我胆小，等会儿妖怪来了，你记得保护我呢。” 他们两个还没有学会山海术，依旧只是凡人。 降妖除魔之事交给姜离阳，他们就安心的充当诱饵就行了。 姜离阳以往的徒弟就是这样做的，现在轮到他们也应该如此。 运气好杀死了妖魔，姜离阳赐予他们妖魔真血，便有可能成为阴阳师，运气不好，姜离阳就要再收几个新徒弟了。 破败的古庙里，夜风微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顾山殷勤的讲着冷笑话，顾水随口应一声，偶然脸红一下，更多的时候无聊的翻看着信号不稳定的手机。 某一刻。 顾水手机上的短视频软件突然卡着不动，信号低至空格。 顾水脸色一白，小声说道：“表哥，妖气变大了。” 妖气浓郁之地，紊乱空间，人间很多物品都无法使用，阴阳师们常用此法判断妖怪的踪迹。 顾山嘴唇颤抖，捏着拳头回道：“表妹别怕，有表哥在，一定会保护你。” “吼！” 猛然之间，一声威严的虎啸响彻夜空，如春雷炸起传荡进破庙之中。 老虎？！ 顾山顾水两人面面相觑，都成从对面的脸上看出震惊之色。 原来刚才离去的那个少年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这山里真有老虎！ 但是，那少年是怎么知道的呢？ “救命阿，老虎要吃人了！” 一个七八岁的青衣稚童恐惧的尖叫着，跌跌撞撞闯进破庙。 青衣稚童满脸泪水，小脸无比苍白，看见破庙中有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喊着跑了过去。 “哥哥姐姐，我好怕……” 顾山顾水见状，下意识起身去迎接。 …… 为虎作伥是一个从古代流转下来的词语。 传说被虎妖咬死的人有一定几率变成怅鬼，伥鬼死心塌地听从虎妖的指使。 虎妖出行，伥鬼在前面引路，帮助虎妖逃避陷阱，如发现人，伥鬼就上去抓住那人，脱掉他的衣服让虎妖来吃。 这是一种传说。 传说往往言过其实不可信，但是今夜这个传说毫无疑问变成了现实，并且更加恐怖。 顾水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满脸泪痕。 顾山一脸痛苦，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胸膛的血洞。 “你就是妖怪？” 青衣稚童满脸狞笑，无小指的左手提一把淌血的尖锐匕首，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向大门。 “出来吧，糟老头子，我早发现你了。” 庙门移动，脸色阴沉的姜离阳走了出来，问道：“为虎作伥？” 刚刚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顾山上前迎接，谁知道一接触青衣稚童，便被干脆利落的捅了一剑。 青衣稚童双眉飞扬，说道：“等我家虎大王过来，你们全都要死，咦，还有一个人呢？为何这里就三个人。” 他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疑惑的环顾四周，却发现破庙中真的就只有三个人。 但是，虎大王分明跟他说破庙里有四个人的气味！ 还有一个人去哪了？ 姜离阳脸色凝重，突然咬牙说道：“本来这还有一个少年，身上阳气极重，但已经提前离开了，你如果现在去追他，应该还来的及。” 顾水听闻这话，瞪大眼睛，突然在姜离阳身上感到了一种陌生感。 师傅为何还不动手降妖除魔？反倒让妖怪去追早就走掉的人？这不是祸水东引殃及无辜么？ 青衣稚童点头，赞同道：“是要去追，不然三个人不好分，虎大王肯定要比我多吃一个。” 青衣稚童这样说着，便迈步往庙外走去。 姜离阳见状顿时长舒一口气，紧张神色缓和。 一只妖怪他敢动手，但是为虎作伥是两只妖怪同时行动，那只虎妖此刻必然就在庙外游荡，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 他每一次出门降妖伏魔都是先让徒弟做诱饵，等妖怪吃的欢心了放松警惕，他才关键时刻出现给与雷霆一击。他很少正面与妖怪发生战斗。 青衣稚童走到门栏处，脚步突然悬停，转过头恍然大悟道。 “喔，我明白了，你糟老头子是想调虎离山，框我离开，然后趁机逃跑阿？我家虎大王就在外面，那个离开的人还能逃掉不成？” 刺骨的寒风吹进破庙，姜离阳一脸阴郁，顾山顾水则不由打了个寒颤。 青衣稚童环视一圈，张开嘴是满口的尖利牙齿，他狞笑道。 “我要先杀了你们。” …… 荒草丛生的山间小路，深夜的寒雾升腾，丝丝缕缕如烟袅袅。 “吼！” 黑色老虎趴伏在地低声怒吼，体型庞大足有一丈，如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区区几个凡人，也想闯入我的洞府，自寻死路给我当零食吃？” 虎妖一脸嘲讽，口吐人言。 “庙里四个人，不太够吃，还要分成两份……” 虎妖一想到这里，便不由唉声叹气起来，心想哪天要是饿了肚子，连养的青衣伥鬼也一口吃掉。 “吼吼！” 虎妖再次卯足气力仰天吼叫了几声，确保威严血腥的声音可以清晰传入山神庙。 “时间差不多了。” 黑色大虎原地踏步了几下，心想青衣伥鬼应该已经结束了那边的事情，便勾起尾巴，准备进入破庙收拾残局。 黑色大虎鼻子嗅了嗅，突然停下脚步，感到一丝不对劲。 破庙中有四人的气息，三道较重，一道较淡。 但是他此刻突然发觉，那道较淡的气息在渐渐消散，实际上只是一个人停留所遗下的气味。 那人早就离开了破庙，沿着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欺骗了他的鼻子。 “真是有些小聪明，比破庙里的那三人强多了。” 虎妖喃喃自语，至于他为何突然发觉这个秘密，是因为他发现那道较轻气息的人，事实上就在不远处。 并且这股气息还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如同前几天在某个地方嗅到过。 那人的气味越来越近。 “哼，还不是自寻死路……” 虎妖哼了声，口鼻中喷出赤色的焰流，他铜铃大的眼眸虎视眈眈前方。 虎妖突然眼瞳骤缩，毛骨悚然失声道：“是你！” 孤清的月光下。 一个少年自蜿蜒山路间走来，手里提枸杞泡水的保温杯。 微凉夜风吹过少年的清秀脸庞，他抬起头颅，嘴角勾起露出黑暗中格显得外白的牙齿。 “你好，又见面了。” 第十九章 生死一线间 “阳气鼎盛之人，你侥幸逃离了妖怪集市，不找个地方躲藏，来此地做什么？” 黑色大虎高高隆着脊梁，四肢伏地，忌惮的来回徘徊。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少年的身份，但是今天再遇，却让他意外感到了一种危险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少年不再手无缚鸡之力，有一种身藏利器，锋芒毕露的锐利。 叶灵停下脚步，弯腰把保温杯摁在地上，而后他一脸微笑，淡然说道。 “妖怪集市里你想吃我，现在……我想吃了你。” 黑色大虎闻言一愣，继而发出无法抑制的疯狂大笑，如同听见了一个极荒诞的笑话。 前些天妖怪集市里，无数妖魔鬼怪亲眼见到阳气鼎盛之人，那是天赐机缘，吃了就有修炼几百年也得不到的天大好处，谁不想分一杯羹？ 结果被他逃走了，怎么？心有不甘，还想回来报仇？ “福陵山的猪钢鬣呢？听说他受重伤回福陵山了，没他护着你，你一个人前来是送死么？” 虎妖笑着张开大嘴，腥臭口水四溢，觉得今天是走了大运，有阳气鼎盛之人自不量力送虎口。 “如果是送死，那我为何来找你？” 叶灵说完这句话，仰天抬头微张开嘴，身形舒展，手臂平伸往上缓缓拔动，黑暗中出现一抹比月光更明亮的雪白光辉。 铮！ 一把澄澈长剑显出真容，庚金之气四溢，他脚尖轻点，整个人急速前冲，身形如一剑而去。 山海术：吞刀！ “吼！” 虎妖猛然一啸震八方，四肢上顿时涌现一股热焰，如烈油滚地升起大火。 虎妖顷刻间迎剑直上，挺身扑去，蒲扇大的虎爪撕裂长空，誓要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 “铛铛铛！” 火光飞溅，照亮四野。 叶灵出剑，收剑，继续出剑，继续收剑。 他的攻击简单利落，丝毫不脱离带水，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一万次的重复练习带来了最有效的攻击方式。 一剑的力道大过一剑，如同惊涛拍岸不断斩在虎爪上。 雪白长剑源于上古山海术，携带的庚金剑气锐利无比，比磐石还要坚硬数倍的虎爪上遍布剑伤，血流在火焰中即刻如云雾蒸发。 “这剑如此锋利，莫非仙剑不成？你用的哪座古山上传承的山海术？凡人，你变的不在弱小了！” 虎妖一击受挫，当即后撤，瘸着一条腿忌惮的咆哮。 他的肌肤堪比金石，但仍然被那雪白色的长剑砍出无数伤口，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叶灵指尖划过冰冷剑锋，眼中剑光闪动，嗤然一笑。 “想知道么？我不告诉你。” “吼！狂妄！” 虎妖疯狂咆哮，赤炎嗤的一下流淌全身，身形暴涨数分，竟变得与叶灵一般高，体长更是超过了一丈。 虎妖如同一辆重型坦克奔行，通体火焰，一爪迅疾如赤色闪电探出，赤光撕裂了黑暗。 叶灵只来得及横剑抵挡，啪的一下，赤光巨力击飞手里的剑，他整个人亦被掀飞了出去。 “我吃了你！” 虎妖一击得中，凶性大发，身躯立刻压了过去，只待叶灵落地，便要发起雷霆电光似的凶猛攻击。 虎妖冲至身下，利爪仰天探出。 “聒噪！” 半空中，叶灵手臂蓦然通红如裂开的岩浆，血脉中火焰的力量苏醒，伏山式加持沛然巨力。 叶灵借下坠之势，厚重一拳如龙出浅滩，轰然一声，拳爪相撞，如同烟花爆燃，火焰飞扬。 赫！ 他不顾手上凄厉伤口血液飞溅，狠狠扯住赤焰滚滚的虎爪，整个人顺势往后翻转落在虎头后方。 另一只手，再次从口中拔出一柄雪白长剑。 “大人饶命！我有秘密要说！” 冰冷剑气刺激的颈项汗毛倒竖，虎妖如坠冰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目光紧紧盯住横在他脖子一侧的雪白长剑。 灰暗跳动的火光当中，叶灵笑了。 铮！ 雪白的剑光瞬间照亮他狰狞面容。 …… 破败的山神庙里，气氛凝固。 冰渣遍地的地面上，山海术的气息渐渐消散。 姜离阳跪倒在地，脸色惨白，脖子上深深一条刀痕，血液汩汩倾泻而下。 “你为何杀不死？” 青衣稚童舔着刀锋上的血液，不屑说道：“我是伥鬼，就凭你那下三流的阴阳术传承，能耐我何？” 方才一场殊死搏斗，以姜离阳惨败告终。 姜离阳使用了一种名为“千丈冰”的山海术，与青衣稚童恶斗三百回合，数次重伤了青衣稚童。 但在青衣稚童下一刻便又完好如初继续战斗。 难道他永远死不了么？ 姜离阳闯荡山海多年，是有些不俗的力量的，但无奈遇上了打不死的伥鬼。 青衣稚童嘲笑道：“我乃虎大王一身精气所化，只要虎大王活着，我便永远死不了。” 姜离阳闻言面如死灰，脖子上被寒冰封闭的撕裂伤口，又有血液流淌出来，他连忙使用“千丈冰”山海术，手心寒冰往脖子上一抹，艰难出声求饶道。 “我在凡世有许多徒弟，求求你放我走，明日我带着十个健壮男徒弟回来，给你们吃饱。” “阿？” 青衣稚童吃了一惊，张大嘴巴问道：“那可是你的弟子阿。” 姜离阳勉力一笑，解释说道：“天下熙攘，皆为利来，我与他们互持所需罢了，并无丝毫情感。” 他收下的徒弟，都是俗世富家名门子弟，不仅要交一大笔学费，而且还要承担充当诱饵的巨大危险。他便是依靠做这种事，才在俗世中闯下巨大的家业。 青衣稚童疑惑问道：“此言当真？” 姜离阳脸色一喜，连忙指向顾山顾水这一对徒弟，说道：“您此刻就是当我的面吃掉他们，我也不会半点伤心，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少女顾水闻言震惊抬头，甚至忘记了哭泣，这一刻姜离阳在她心中的伟岸师傅形象，愈发朦胧不清。 倒地不起的顾山见状，痛苦捂着胸膛的血洞，他焦急大喊。 “妖怪大爷，我家境不俗，颇有产业，你绕我一命，我明天带五十个身强体壮的工人过来，供您享受。” 顾水满目震惊，喃喃自语：“表哥，你为何也这样……” 人之将死，劣性尽显。 青衣稚童破天荒沉默了一会儿，叹声道：“我跟随虎大王山中修炼，一向极少下山，没想到如今的人间已然沦落至此，贪生怕死，恶念丛生，不尊鬼神，心无敬畏，那些良好的品质未在尔等身上看见，实在令我唏嘘不已。” 姜离阳与顾山闻言一怔，眼神疑惑，没料到一只妖怪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这种语气，这种语段难道不是阴阳师镇压妖魔之后，心生感触的有感而发么？ 青衣稚童瞥了他们一眼，骤然猖笑道：“这样的糜烂世道，道义沦丧，真情难见，真是叫我心神往之，大感欣慰，不觉孤独，只要尔等在世，何处不是我等妖魔鬼怪最好的生存之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妖魔便要出世横行。 青衣稚童扭头看向顾水，温柔问道：“小姑娘，你师父与表哥都在讨饶，你就没有想说的话么？” 顾水抹干泪水，平静说道：“你吃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喊一声疼。” 青衣稚童闻言一怔，诧异看向少女晶莹的眼眸，然后低沉脸对姜离阳与顾山冷声喊道。 “我准备接受你们的条件，但是只能活下来一个，你们两个谁先杀掉这个小姑娘，谁就能离开这座破庙。” “你真恶毒！” 顾水突然无比惶恐，两道炽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急忙道：“师傅，表哥，你们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妖怪阿！” “表妹，你别怕，表哥会保护你的，表哥喜欢你很久了，表哥永远不会伤害你……” 顾山挣扎着起身，满脸泪水，拿起地上散乱的砖石，步履蹒跚走向顾水。 顾水惨然一笑，只觉得毛骨悚然，身心具寒，她眼睫毛轻颤，柔弱如水中风吹杨柳。 平素对她无比殷勤的表哥，竟然真会为了活下去而要杀了她。 轰！ 顾山突然双目喷张，一道苍蓝色的冰凌从后方穿透了他身体。 这是姜离阳主修的山海术，“千丈冰”的力量在顾山体内爆发，身体冻僵，寒冷冰渣从七窍中挤压出来。 姜离阳脸色阴沉，收回手嗤笑说道。 “活下去的机会应该让给师傅，你这便宜徒弟，一点规矩都不懂，活该你死！” 顾山身体后仰倒下，手里仍紧紧握着长满青苔的砖石，不肯放下。 不远处。 青衣稚童在同一时刻，从背后用刀割下姜离阳的头颅。 “你反悔……” 这个老人到死仍睁大眼睛，慈祥中透露一丝狠厉，以及一些迷茫不可置信。 青衣稚童笑道：“没劲儿，人类果然一点脑子也没有，连妖怪的话也敢相信。” 他杀死了姜离阳，而顾山也死了，原来他从始至终，就想要杀掉所有人，根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想法。 顾水恐惧的连连后退，看见这幅场面，遍体生寒，心里只觉得这里的人与妖都彻底疯了。 青衣稚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嘲弄。 “小姑娘，现在该你了。” 顾水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勇气，狠狠骂道：“你这恶毒的妖怪，轻易玩弄人心，一定会不得好死，总有真正强大的阴阳师收拾你！” 青衣稚童耸耸肩，满目嗤笑，手指向门外。 “谁敢来？收拾我有何用？虎大王就是我的靠山，有威猛虎大王在，谁能杀我……” 青衣稚童的话戛然而止，他如遭雷击，脸色霎时变得精彩无比。 山神庙门口，一轮孤寂冷月之下。 一个少年走过阴暗的小路，重回此地。 他腰间挂泡枸杞的保温杯，左手提个木酒桶大的黑虎头颅，凸出的眼珠圆瞪，鲜血直淋滴溅在地。 他右手倒拖雪白的三尺长剑，剑锋在地划拉出刺眼火花，径直跨门而入。 “你是说我么？” 第二十章 来就来 风没有温度，因为场景的不同，可以温暖人心，也可以让人遍体发寒。 此刻便是后一种情况。 夜风从山神庙门口鼓荡进来，黑色虎头的血液一声声滴在地面，如同敲击人心的鼓点，无比寒冷，凉彻心魂。 青衣稚童脸色惨白，看到那少年人将虎大王的头颅随意丢到地上，等看清少年的面容，他的神色便又惊又怕又怒。 “是你？” “是你！” 同样的字眼，却是从不同人的口中惊呼而出。 顾水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进入山神庙的那人，竟然是之前离开的那个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少年！ 为何会是他？他不是凡人么？ 他竟然杀了青衣稚童的虎大王，难道他是和姜离阳一样的阴阳师？ 一时之间，顾水整个人都蒙圈了，眼神痴痴呆呆，望向门口那个气息平和，却又透露三分炽烈戾气的少年人。 “是我。” 那少年点头应了一声，轻轻拍去肩头火焰烧过的灰烬，一脸和煦暖人的笑容看向青衣稚童。 “那天晚上，你骑在这只黑色大虎的脖子上趾高气扬，言语露骨，张牙舞爪是对我有意见？” 青衣稚童闻言，心道何止是有意见，那分明是恨不得啃你肉吮你骨。 但他此刻哪里敢如此做答。 他猛地摇头，心里发寒，连他的主人都被解决了，他这小小的伥鬼，失去了复活的能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为何要找我们？那天晚上有无数的妖怪比我们更过分。” 那一天的妖怪集市上，拍卖会一结束，数只妖怪紧随其后，意图将叶灵分而食之，后来猪刚鬣的猪肉铺外又聚了一群，都想要在阳气鼎盛之人身上分一杯羹。 当时明确表现出想要吃人想法的妖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而虎大王和他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小妖怪，甚至不敢靠近有猪刚鬣坐镇的猪肉铺，只敢躲在后面摇旗呐喊，不停谩骂。 “洪水倾覆而来，淹没生灵，没有一滴水是无辜的。” 叶灵轻哼了一声，说道：“当然，之所以先找你们，纯粹是因为这里离我家最近，而你们又恰巧最弱小，只怪你们运气不好。” 所有的妖怪他都会一个一个找过去，不管是灵璧城，还是天涯海角，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青衣稚童满脸愤怒，喊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我们弱小你就先找我们报仇？” 叶灵闻言诧异了一下，然后认真点头。 “确实如此。” 他很是坦然承认，因为压根就没有与青衣伥鬼浪费口水，谈论道理的想法。 人与妖魔鬼怪之间没有道理可讲，因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种族，若是要强行论道，那便是强妖所难。 人要吃肉，妖会吃人，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谁都不会与食物说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如果强行要说，那么大概率就是伪善。 人妖之间有的只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青衣稚童突然浑身颤抖，猛地往地下一跪，痛哭流涕道：“大人饶命，我原是山中猎户家的孩童，被那可恶的老虎吃掉，养成伥鬼行凶，实在迫不得已，被逼无奈，我日夜都想逃脱那虎妖的魔爪控制……” “听你这话，倒让人觉得你是无辜可怜的妖。” 叶灵静静听着胡编乱造的话，然后笑道：“要不你给我磕几个头，求饶的真心诚意些，兴许我就心一软饶了你。” 咚咚咚！ 地板碎裂，青衣稚童毫不犹豫在地上磕出几个坑洞，力大势沉，以至于鬼魅之躯都摇晃出幻影。 “大人，你看这头磕的成么？” 方才他是如何的高高在上，此刻就是如何的卑微低下。 顾水心神大震，几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一只妖怪恐惧的下跪磕头求饶。 这可是连她师傅姜离阳都难以对付的妖怪阿！ 顾水想起青衣稚童冷酷无情，阴险狡猾至极，连忙焦急出声道。 “阴阳师大人，你不要被他欺骗了，他非常坏……” “闭嘴！” 青衣稚童猛地抬头，怒视顾水，目光似剑仿佛要把她活生生戳死。 叶灵微微叹了口气，眨着眼笑着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与青衣稚童不久前说的一句话极为相似。 “哎，没劲儿，你这妖果然没一点脑子，人的话能轻易相信？” 话音刚落，他如一阵风急速前冲，手里的雪白长剑似一点寒茫惊现。 “呜！你这恶人！” 青衣稚童慌忙站起来，一脸怨毒神色，立刻身形一窜，持刀上前反击。 铛铛铛！ 叶灵手中的剑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斩出三次，如同白龙出穴，次次击在刀刃的同一处。 青衣稚童手里的刀蹦出的缺口越来越大，然后直接被一剑砍成两半。 “你的剑为何如此锋利！” 青衣稚童心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叶灵又是一剑而来，雪白剑光如同斩开了山神庙里的黑暗。 “嗷！” 他痛苦嚎叫，一条手臂应声而落，坠到地面竟是化成一团烟雾消散一空，而肩头伤口处更是雾气四溢。 虎大王已死，他受伤后果然无法复原了！ 青衣稚童目光欲裂，恐惧的快速后退，突然一把将顾水扯到身前抵挡，五指扣住她的喉咙。 “你这凶恶的无耻之徒，你要杀我，我就拉着她一起死！” “我不认识她。” 叶灵停下脚步，随意轻挽了个剑花，微笑说道。 顾水正吓得脸色惨白，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两手用力攥住扼住她喉咙的手臂，眼眸坚毅的望向叶灵，艰难吐出几个字眼。 “阴阳师大人，我抓住他了，你不要管我……” 青衣稚童猖獗大笑，对叶灵道：“这小姑娘如此善良可爱，你舍得滥杀无辜么？” 他体型很小，此刻拿着顾水做挡箭牌，要杀他的话，剑必然要先穿过顾水的身体。 是人就有恻隐之心，不愿滥杀无辜。 青衣稚童对人类的情感了解很透彻，意图借此谋求生路。 叶灵歪了歪头，问他。 “你在威胁我？” 青衣稚童闻言猖狂冷笑，表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立刻就要同归于尽的决然态度。 “你有胆就来啊，一剑两命，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 叶灵再次笑了。 “你以为我不敢阿” 青衣稚童看见他笑，只觉得眼前这人把自己当做小丑，他愈发怒火中烧，状若癫狂，声嘶力竭大喊。 “你来啊，来啊！” “来就来！” 清亮的剑鸣声响彻古神庙，叶灵神色冰冷持着雪白长剑，在青衣稚童震惊至极的目光中猛然斩下。 雪白的庚金剑气锐不可挡，一剑笔直将那妖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第二十一章 伥鬼之心 剑气湮灭，清亮的剑鸣声仍响在山神庙中，久久不能平息。 在那毫不犹豫的凌厉一剑落下的时候。 青衣稚童满面恐惧，惊骇瞪大的眼眸当中，只短暂的浮现了一个想法。 他怎么敢出剑？ 他竟然真的出剑！ 然后呲的一声如西瓜破开，青衣稚童当即毙命，裂开的身体往两边倒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数百缕青雾消散一空。 而少女顾水则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冷冽的剑风扑面而来，她没有哭，但是依旧感到了悲伤。 她还年轻，没到死亡的年纪…… 可是表哥死了，师傅也死了，现在便轮到她了…… 她还觉得自己这样死的值，阴阳师大人剑应该这样劈下来…… 青衣稚童这种奸诈阴险的妖怪，决不能饶他的命，否则将会放虎归山，必然遗祸一方…… 咦？我为何还在？ 少女顾水不禁心想人死之后，原来是这种奇妙感觉阿，只是漫长的让人感到有些无聊咧，都想了这般多事情了，为何还没看见传说中的奈何桥忘川河呢？ 她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体完整，依旧生龙活虎。 “我没死？怎么回事？！” 顾水眼神茫然，不解的看向那个年纪与她差不大的少年。 “为虎作伥，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叶灵提着模样十分奇异的长剑，摇头小声嘟囔了几句。 顾水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逃过一劫了，因为她看到了少年手里的雪白剑器。 或许此刻，那已经无法称之为一件剑器了。 雪白剑刃中端部分呈现一团白雾状，白气丝丝缕缕，轻轻摇曳牵扯着剑尖与剑柄，勉力维持一把剑的状态。 上古的吞刀山海术玄妙无比，百般兵器皆无实体，都是纯粹的兵家庚金之气显化而成，可以跟随施展之人的意念切换形体。 “阴阳师大人那一剑，在接触到我身体的一刹那间，中部就湮灭成了一团雾气，穿过了我，因此没有造成伤害。” 顾水心有余悸的想着，心道这太惊险了，这位年少阴阳师大人的山海术，竟如此变换多端，神奇莫测。 这简直比她师傅姜离阳的千丈冰山海术，还要神秘一百倍！ “提醒过你们山里有老虎，偏不相信。” 叶灵随手一抹，湮灭手里的雪白长剑，环顾四周，发现山神庙里已经有两具死相凄惨的尸体了，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在虎妖发出第一声吼叫时，他就闻声立刻赶了过去，但没有想到虎妖出人意料，竟然诡计多端，懂得兵分两路。 他走到青衣稚童尸体消散的地方，低头凝神看去。 只见地面上仍遗留一颗青色葡萄似的东西，晶莹剔透，青光流转。 …… 伥鬼之心。 一身精气恶念所化之物。 品秩：练血境小妖材料。 效果：提升金属山海术觉醒程度5%。 …… 叶灵弯腰将之捡了起来，在手心里微微磨动几下，然后塞进口袋里。 “是好东西。” 在他衣服另一边的口袋里，还有一只盛了赤红血液的玻璃瓶，黑虎体内的真血就在此，低沉的虎啸声有节奏穿透而出，如同一曲慷锵有力的乐声。 …… 虎妖真血。 品秩：练血境小妖材料。 效果：1、血液中流淌着极稀薄的山海术传承。 2、提升火属山海术觉醒程度5%。 …… “虎妖真血比伥鬼之心更加珍贵一些，凭借这两件东西，我可以将伏山式与吞刀数补全一些。” 叶灵神色满足，心里这样思忖着。 他的两门山海术残缺了99%，但是使用起来，就已经具备了超脱凡俗的强悍力量。他很期待山海术觉醒过后的威力。 “叶灵，山海术每补全一点，威力都将成倍的增加。” 姑获鸟在他脑海里小声回应。 练血境的过程就是修炼山海术，等完全补全一种山海术，就可以去寻找一座山岳，尝试“搬山”了。 “今晚收获颇丰，玩的尽兴。” 叶灵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便大步往山神庙外走去。 尽早回家，修炼山海术才是正经事，如今见识了截然不同的山海妖魔世界，他可是对力量渴望的紧呢。 山神庙里，少女顾水看见叶灵要走，连忙小步追上去大喊道。 “尊敬的阴阳师大人，您要离去了么？您救了我，我该如何报答您！” 叶灵听到这话一愣，转过身看向小脸惨白的少女。 报答？ 他眼眸疑惑打量，在顾水少女的美好娇躯肆无忌惮来回扫视，这让顾水脸色羞赧，红的要滴出水来。 “阴阳师大人，那个，不可以，我还是……” “你有钱么？” 叶灵打断她的话，严肃问道。 顾水怔了一下，不明其意，但莫名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回答：“有的。” 她家境不俗，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能跟在一位阴阳师背后修炼，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庭可以做到的。 因为真正的一般人甚至都不知道世上有妖魔鬼怪的存在，更别提注重隐藏身份的阴阳师了。 叶灵满意点头，灿烂一笑伸出手说道。 “给我拿些钱来，要现金，算是救你命的回报。” 他刚刚想起来，他的手机前些天被凶狠的龙傲天弄坏了，正愁着手里没钱换一个呢，此时正是好机会赚一笔钱。 几年前小姨给他的那笔钱，用了大半个高中生活，也快消耗殆尽了。 顾水闻言一呆，惊愕的张大小嘴，心道这位阴阳师大人做事可真是出人意料，好直接阿……要现金么？ 她下意识从随身小包里拿出钱包，拉开一看，顿时神色尴尬小声说道。 “阴阳师大人，我没多少现金，只有备用的一万块。” 现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谁还随身携带现金啊？ 就她这钱包里的一万块，还是防患于未然才带着。再说一万块能做什么？她跟顾山两个人为了得到跟在阴阳师姜离阳身后学习的宝贵机会，家里付出的巨大代价，可是这个的成千上万倍。 顾水怯生生盯着叶灵的脸色，小心翼翼拉开钱包，说道：“我这有几张卡，里面存了一些钱，或者我用手机转给您……” 叶灵只拿起钱包里的一叠钱，摆摆手转身离去。 “你我就此两清。” …… 深夜，月朗星稀，清风徐徐，皎洁的星月光散在地上，便如一层冬日里的清冷寒霜。 楚江岸边，古旧的小别墅里。 少年回到家后，先是把新买的手机放入卧室。 而后悄悄地捡了几件衣物，尽量不弄出大的声响，进入浴室开始冲澡。 “哗哗！” 叶灵仰起脖子，任由滚烫的水流划过脸颊，面庞，胸膛，热水融化了手掌上的血污，如同红墨水般一齐流淌在洁净的瓷砖上。 如今他身躯得到妖魔真血的改善，恢复力惊人。即使是受了严重的伤，也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愈合。 刚刚在山神庙与妖怪战斗受的伤，到了家里伤口就开始愈合，不在淌血。 而前几天与阴阳师龙傲天战斗受伤的手背，更是已经进入掉疤阶段，露出细嫩惨白的新肉。 十几分钟后，叶灵穿着卡通图案的睡衣，去往厨房。 “吃妖魔材料，补全山海术。” 叶灵打开微波炉，将青色的伥鬼之心放在瓷盘上，准备弄熟它在进行食用。 虽然他现在已经明白对妖魔血肉而言，是生是熟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效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作为一个喜好正常的人，总还是向往熟食的，茹毛饮血一般是妖怪和动物才会做的事情。 而且，食物熟了，口感味道总是要好一些的。 “呜！” 很快，一张青色的鬼魅之脸飞出，夸张的升空张口一啸，消散成雾气融入伥鬼之心中。 叶灵打开微波炉，取出盘子，只见伥鬼之心犹如一颗精致的猫眼石，又像是柔软的青色水球，热气袅袅，散发着浓郁的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让人沉迷陶醉。 “品相尚可，味道应该会不错……” 叶灵当即两指夹起伥鬼之心，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 凌厉霸道的力量瞬间在口腔中扩散四溢，如河水倒灌，流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 吞食金属妖魔真血，融合未知山海术残意……吞刀山海术觉醒中。 98%！ 97%！ 96%…… 第二十二章 剑在天上 95%！ 94%！ 山海术吞刀觉醒结束！！ …… 犹如编程基因锁在不断解开，揭晓最深的奥秘，又似血脉中的古老力量复苏，遥远的重重天门渐次打开。 铛！铮！锵！ 耳畔有无数金铁相撞之声相继传来，时而磅礴大气，时而锋芒毕露，时而清亮无比。 叶灵蓦然抬头，张开嘴，只觉的胸腹之内有无穷无尽的庚金之气，正在不断积聚，渴望一吐为快。 “哈！” 他一声长啸。 随后雪白色的庚金之气如大河之水，一冲而出。 刹那之间，厚重的白色小鼎如流星砸烂窗户而出，一面古朴之镜似月弧削平了橱柜，光亮的盘龙大戟猛然钉入天花板，尾翼剧烈摇晃，雪白长剑一闪而逝…… 刀枪剑戟，镜鼎钟塔无数雪白色的兵器，在一瞬间充斥狭小的厨房，顷刻间狼藉一片。 “吱吱！” 当爆裂水管里的水流淋到叶灵身上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看着眼前的震撼场景。 “吞刀才开启了5%，这加强的也忒恐怖了吧？” 叶灵惊恐的接连咋舌，心神激荡，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因为他想到了猪刚鬣和雨师妾那些搬山大妖，举手投足间便是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但实际上他们只比叶灵高一境。 只要将山海术觉醒至零，他就能如猪刚鬣他们一样强大。 “不只是如此，叶灵等你假以时日补全了吞刀，你会远比我们更加强大。” 姑获鸟忽然语气凝重的说话，他也被吞刀术的变化震惊到了。 “那块花果山猿骨上血脉几近干枯，但是隐藏的吞刀山海术却仍然被你领悟，你果然不愧是阳气鼎盛之人，让人感到惊艳。吞刀是花果山上古妖皇的七十二山海术之一，潜力可比我等主修的山海术巨大的多，等你完全补全，或许你能搬起一些名传千古的神山。” “运气，运气阿。” 叶灵闻言哈哈一笑，颇难为情的摸着后脑勺，直说道：“比不得你们，比不得你们。” 姑获鸟摇摇头：“不必谦虚，我从不说假话。” 叶灵闻言眼中都是笑意，他长舒一口气，只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铮！” 叶灵心念一动，顿时一把斜入墙体的雪白长剑一声长鸣，脱离墙体折返而来，凌空悬停在身前。 叮。 叶灵指尖轻触剑刃，雪白长剑轻轻来回飘荡，仿佛虚空中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拉扯，使之沉浮在天，永不坠地。 “吞刀山海术一下子觉醒了5%，开启了很多力量，我竟然可以凭借意念御剑了。” 他当即尝试了几次，有一种如臂使指的感觉。 但是他很快遗憾的发现，自己还比不上小说中的剑仙，无法做到御剑千里的那种恐怖地步。 雪白长剑飞出几丈远后，就如脱线的风筝，失去了操控。 他只能在身边几丈的区域内驾驭那些庚金之气，再远一些的地方，就力有不逮，感到头脑眩晕，精神乏力。 “或许继续吞食几次金属的妖魔真血或材料，我就能成为真正的剑仙。” 叶灵并不气馁，反而一脸向往之色，此刻只觉的天地广阔，当大有作为阿！ “是谁！” 突然之间，一声娇喝从一间客卧里传出来，穿鞋走动的声音快速响起。 “糟了。” 叶灵茫然的看向一片狼藉的厨房，锅碗瓢盆稀烂，墙面四分五裂，水管爆裂喷水，碗橱只剩半截门嘎吱摇晃…… 他只觉得顿时天昏地暗，完蛋，自己闯祸了！ 他赶紧赶紧湮灭那些化成兵家器物的庚金之气，白雾袅袅一齐消散升空不见。 几秒种后，他转过头。 白袖穿着微透的齐膝睡衣，蹬着两条雪白的笔直大长腿刚刚赶到，她那张精致的锥子脸上一脸错愕。 两人四目相对。 “你在做什么？” “我就练练剑术……” …… 清晨，雄鸡唱晓，日出东方。 当第一抹阳光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恍若大日融金，冰冷的气息一扫而空，万物渐次苏醒。 “汪。” 黑色的大狗窝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眼神欢悦看着忙活了一晚上的一男一女，轻轻的叫了几声。 叶灵伸了个懒腰，走过来摸摸狗头，轻松道：“终于打扫完厨房了。” “大晚上的，练何剑术？就算要练，院子那么大，难道就不能出门去练？” 白袖跪在地上擦拭着地板上的残留水渍，纤细的腰肢线条无比诱人，她忍不住再次抱怨。 叶灵一脸苦笑，无奈的对黑炭耸了耸肩，这个晚上，他最起码听到了一百次不断重复的埋怨之声。 都说万物皆有灵，除了蚊子，而他头一次感受到女人比蚊子更易使人心生郁结烦闷。 “汪。” 黑炭舔着叶灵的手心，对那个女人轻轻呜了一声。 白袖身躯当即僵直了一下，旋即低着头若无其事说道。 “我不是怪你，这里是你家，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打坏了东西总归不太好，那些东西又没坏……” 叶灵心里叹了声气，拔了拔黑炭的耳朵，随口问道：“白袖，你何时离开这里？” 白袖楞了一下，仰头看着他说道：“再等些时日吧。” 叶灵视线从她睡衣领口露出的大片雪白一划而过，然后轻轻点头，认真对她说道。 “如果你想离开，随时可以走，不用告诉我，也没人会拦着你。”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黑炭的脑袋，笑道。 “人家好歹也救了你一条命，你不要总是冲人家乱叫，态度好些，她与那个伤害你的龙傲天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黑炭讨好的不停吐着舌头，又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脚。 叶灵微微一笑，拿起书包出门。 “我不在家里吃早饭，先去学校了。” 白袖诧异的看着叶灵离去的背影，让我走么？不怕放虎归山？ 叶灵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总感觉这次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一举一动不同以往，说的话若有所指，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养了一条妖狗了？ 可是，我走的掉么？ “汪！” 等到叶灵的身影在视线中彻底消失，黑炭站起身来，缓缓渡步而至，那双时而浑浊时而明亮的眼睛，一转不转，直直看向白袖。 白袖顿时悚然一惊，如坠冰窖，只觉地呼吸都无比困难，那狗的目光简直如高高在天的大日一般威严。 让她感觉身前站着的仿佛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座望不见顶的巍峨山岳，并且还是三山五岳那种级别的千古名山！ 她身躯微微颤栗，整个人莫名大汗淋漓，压抑的失声道。 “我不走！” 但狗还是继续看着她。 …… 宽阔的道路，翠绿的杨柳，温暖的朝阳，沁人的微风。 鸣着笛的绿皮公交车，沿着寂寥的车道缓慢行驶。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臂搭在窗边，神色淡然看着外面流逝的景色。 叮！叮！ 叶灵的嘴角轻勾，一脸惬意，手指在窗边轻轻敲击，如有风铃轻响。 不是风动，不是心动。 而是剑随意动。 咻！ 路旁杨树绿叶枝丫之间，浮现一抹极淡的雪白色，如浪里白鱼飞快穿行，若隐若现。 公交车往前行驶，沿途飞鸟惊飞，枝丫树叶因剑刃切断而纷扬洒落，如同一场春来迟到的柳絮。 第二十三章 无人撑伞我自撑 “孙怀义，江南那座灵璧城的雪，弄清楚是何原因了？” 神色俨然的孙道长站在阳台上，望着灵璧一中的操场，耳边手机里有人在迅速说话。 “还没有，正在查妖气的源头。” 他淡淡回了一句。 自从那场雪之后，已经过了一旬时间，他查探的范围早就超过灵璧中学，遍布了小半个灵璧城，但还是一无所获。 对面沉默一会儿，再次有人出声问道。 “雨山呢？因何事而来？如今还在灵璧城外么？没让她返回原处？” 孙怀义手掌抚摸窗台，苦笑说道：“我的青城山远在蜀地，如今只能算半个搬山境，我听说雨山上的那只搬山大妖脾气暴躁的很，贸然去她的主场接触，恐怕会被她凭借雨山打出来。” 身在古山小天地中，自有山海之力加持，而他孤身一人前往，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这些天没做出一点成果？” 孙怀义扯动嘴角，笑道：“也不是全无收获，我遇见了一个高中生，身上阳气重，或是纯阳之身，是顶好的阴阳师苗子……” 那人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激烈无比。 “孙怀义，你是孔雀国紫禁城的江南理事，组织派你去灵璧城，是让你处理妖魔事件，不是让你找修炼幼苗的，能不能干？不能干你就撤回来，换个不怕死的人去！” 孙怀义微微皱眉，把嗡嗡震得耳朵直响的手机拿离耳边。 他心道要是真有人来妖孽横行的灵璧城就好了，紫禁城还不是没人愿意来淌这里的浑水？才让他这个名义上的江南理事亲自出马。 “天师府，真武山，镜湖，各个阴阳世家，如今都把眼珠子紧紧盯着江南这一亩三分地呢！你不多出力，到时候生了乱子，遮掩不住，搞得世人皆知，孔雀国的脸面往哪放，紫禁城还怎么混？！” 那人继续喋喋不休，大声指责，如同宣泄某种情绪。 良久之后。 孙怀义等手机那边的声音消停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才不紧不慢道。 “知道了，我会抽空亲自去雨山走一趟的。” …… 天色微青，阴郁云层压往大地，约莫是要下雨了。 今天是周五，灵璧中学作为一个知名度很高的高中，并没有周末补课的规矩。 因此到了下午最后一堂课，很多学生都眼巴巴的望着窗外的昏暗天空，急切而期望的等待着下课铃声的响起。 沐南衣早早的就把作业收拾到了粉红色的小书包里，眼睛一眨不眨，发呆的盯着试卷上的分数。 “在想什么呢？” 叶灵好奇的看向她，前两天学校里进行了最后一次月考，今天分数已经出来了。 沐南衣晶亮的大眼睛望着她，迫不及待说道：“叶灵，这次月考我发挥的还行，是全校第一诶，” 他的同桌人长得漂亮，成绩也是全校名列前茅，加上家境也挺不错，是典型的那种都市小说中女主角的存在。 叶灵瞥了她一眼，回忆道：“上次你似乎才考了全校第三，这次有进步阿。” 沐南衣得了夸赞，嘻嘻笑道：“我日夜苦读，勤奋学习，连小说都好长时间没看了，当然要取得好成绩，不然就吃大亏了。” 叶灵点头道：“嗯，优秀，比我强多了，我这次就考了个全校第二。” 因为这几天都在忙其他事情，根本就没心思去学习，以至于他上次月考匆忙应付，随便写了写，没想到成绩一出来，竟然只拿个第二名。 到叫他有些小郁闷，都被同桌超过了。 沐南衣鼓着圆圆腮帮，手指凭空对叶灵指指点点，调笑说道。 “让你不好好学习，作业也不写，最近几天又经常上课睡觉，这下子成绩终于被我赶上了吧，丢人呐。” 叶灵的学习成绩向来很好，在灵璧中学一骑绝尘。 不然也不可能跟沐南衣成为同桌，而且他上课睡觉从来没有老师打扰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叶灵好笑的握住她的柔软手指，说道：“下一次我考试复习几天，便又把你甩的远远地。” 他从小就非常聪明，课本上的知识对他而言很简单，随便看看就能取得好成绩，在高中生活的前半段时间里，就已经把整个高中的学习课程都自学完了。 所以他以前经常会生出巨大的疑惑，自己为何会显得比寻常人聪明一些？ 他最初天真的认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脑子聪明这个特异功能，就是老天爷给他从小跌跌撞撞艰难成长大的补偿。 现在他大概有些明白了，原来这是因为阳气重的缘故。 阳气加身，便才思敏锐，心神运转快捷。 “我身上的阳气很有用，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神奇功效，难怪那么多妖魔鬼怪痴心妄想，也要舍生忘死拼命追寻。” 距离经历妖怪集市之事已经过去了一旬时间，叶灵这些天深得养生之道，枸杞红枣茶，老母鸡汤，菠菜韭菜等等，这些补阳之物吃了一大批。 服食了伥鬼之心后，他又寻找了个机会，将火属虎妖真血吃掉，增强体质，使山海术伏山式提升了5%。 如今叶灵只觉得整个人精神抖擞，生龙活虎，体内阳气又开始恢复起来。 剩余阳气：2 虽然只是补回了一点点，离完全完全弥补还有很大的差距，但这是急不来的事情。 阳气是先天气，只能消磨时间，依靠身体慢慢滋生。 沐南衣脸颊微红的抽回自己的手指，转回脑袋，麻雀点头小声说道：“嗯嗯。” 叶灵低下头偷偷看了新手机上的时间，又瞥了眼窗外，然后扭过头问道。 “要下雨了，你带伞没？如何回去？” 沐南衣轻轻摇头，心不在焉回道：“没，我爸妈开车来接我。” 叶灵闻言哦了一声，看向窗外的昏暗天色。 “我忘记带伞了。” …… 天要下雨，人便要打伞。 既然忘记了带伞，那就只好自己去买。 既然没人来接他，那就干脆不回家了。 当灵璧一中的放学铃声响起时，如烟似雾的雨幕便淅沥沥下起来，而叶灵去学校小超市买了一把黑色大雨伞。 大伞撑两个人绰绰有余，一个人用更是显得明亮宽敞。 他独自撑起雨伞，踩着水花，走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往灵璧城外去。 第二十四章 妖怪生辰宴 灵璧城外是清秀山野，山野之间是星罗密布的小村落。 风雨如晦，天地大湿，青山黛眉，湖水微皱，江南的景色总是微雨一至，便成了一幅写意的山水墨画。 灵璧城外数十里，有一个几十户的古朴小村子。 名叫青牛村。 这个村子坐落群山之中，自给自足，与外界少有联系，黑色瓦片的低矮屋顶，臃肿的黄土墙，烂泥路边生长枯瘦杂草，一幅与现代脱节，贫穷落后的模样。 过路人看见这村子，都会暗自感叹，这样破败的古村落里，生活着的究竟是怎样一群人呢？ 事实上，青牛村住着很多人，而且从古代开始，就一直隐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牛老爷今天过两百岁生辰，你们去村口道路守着，千万别让一个外人进来！” 面容枯槁的老村长站在祠堂门口，对底下几个青壮严声吩咐。 他一脸阴沉沉，瞪着突出的浑浊眼睛，皮包骨头的手掌，像只烫了开水的鸡爪握住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都给我把眼睛放亮些，万一惹怒了牛老爷，出了要命的祸事，不仅害了我们，也白白殃及了他人！” “是，村长，我这就去村东路看守。” “我在山上小路看着，连只野鸡也不放进。” “我就在村大门。” 十几个村中青壮连忙应和，各自拍着胸脯保证，然后一哄而散，拿着锄头镰刀往不同方向跑去。 老村长满意点头，低头看向剩下的村中妇孺，交待了一些祭品和场地的布置，转身走向阴森恐怖的祠堂。 祠堂是青牛村里最大的建筑物，森严无比，足有十几米高。 很难想象如此破败的村庄里，竟有一座巨大的祠堂，如同里面供奉了一些不可触及的庞然大物。 手臂颤抖着推开潮湿黑木的厚重大门，腐臭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村长恭敬的往地上一跪，屁股翘得老高，恐惧的目光低在地面，丝毫不敢往前看。 “牛老爷，村里已经准备了最好的酒水，您的生辰宴何时开始？” “哞！” 光线熹微的广阔空间里，古老祭坛四面环水，祭坛上有一个青色如山的身影。 祭坛上那道青色的庞大身影睁开眼睛，仿佛亮起两盏火红的灯笼，钢鞭似的牛尾巴扭曲抽动，风声呼啸，黑色水花溅起一丈多高。 “夜晚我的朋友来了，再来找我。” …… 天雨微润，阴云惨淡，已是黄昏时分，天空便很快黑了下来。 打着黑伞的少年踮起脚尖，眺望了眼远处的古村落，从水泥大路上转入泥泞的黄泥路。 “小鸡仔，你说那只青牛妖真住这里？” “几十年前，我路过此地，确实看见村民跪拜，当中一只青牛妖正在呼朋唤友，举行奢靡的生辰宴。” 姑获鸟出声解释。 今天下午，叶灵因为忘记了带伞，心情不佳，所以临时起意，决定找妖怪集市里的那只青牛妖玩一玩。 当日妖怪集市里，青牛妖不安好心，先是想要诓骗叶灵的阳气，结果吃了瘪，最后更是在猪钢鬣的猪肉铺子前张牙舞爪，头一个出言启衅，意图妖多势重给猪钢鬣施压，心思很歹毒。 “嗯。” 叶灵微微点头，上一次他去山神庙里降妖除魔，也是姑获鸟指引的道路。 在灵璧城周边地界，姑获鸟这种搬山大妖就是地头蛇的存在，活了几百年，见多识广，简直是一座移动的历史博物馆，几乎没有他不清楚的事情。 这也是叶灵没有打杀残魂状态姑获鸟的原因之一。 否则依照他的小心眼性格，当时直接打碎青铜古币，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有些时候，活着，总比死去来的价值大。 叶灵思忖了一会儿，好奇问道：“生辰宴？你们妖怪也过生日么？” 山海之间的妖魔鬼怪大多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地孕育，妖气生养，哪里有生日一说？ “有些妖怪过，有些不过，跟凡人接触久了，总是也学会了些迎来送往的交际之事，可笑至极。” 姑获鸟嗤笑了声，显然对此事的看法非常不屑。 “那是你没朋友。” 叶灵笑着回了一句。 “妖怪不需要朋友。” 姑获鸟语气孤傲，冷漠回应：“猛兽从来独行，需要朋友的往往都是弱者！” 叶灵一听这话，摇头嘲笑道：“也对，你共患难搏富贵的朋友两面佛，如今还在雨山下压着呢，哦，当然也有可能他已经被雨师妾炼化成一滩金水了。” 姑获鸟顿时沉默下去，良久之后，才阴沉说道。 “将来有机会，你帮我一剑劈了两面佛的古山，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叶灵笑了一声，没回话，换了只手撑伞，兀自往前走着。 天色愈发阴暗，靠近那座破败的古村落，只见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凄清渗人，恍若志异小说中的山中鬼市。 突然之间，一个中年大汉拿着锄头，拦在路中间阻拦叶灵的前进道路。 “嘿，年轻人，此路不通，你往别处走。” 叶灵闻言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路在脚下，我为何不能走？” 大汉左右望了眼，横起手里的锄头，仿佛胆气足了些，他圆目一瞪。 “我们村子正在举办重要的祭祀活动，闲人免进！” 叶灵睨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呵，见过祭祀先祖英灵，倒是头一次见到祭拜妖魔鬼怪的，荒谬奇谈，亘古未闻！” “你、你！” 大汉目光惊慌，一脸震惊之色，颤抖着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为何知道我们在祭拜牛老爷？！” 叶灵径直往前走说道。 “我是你们牛老爷的好朋友。” 大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吓得锄头一掉，重重磕在脚上，但他顾不得疼痛，连忙让开往边上一跪，痛哭流涕求饶道。 “妖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眼瞎拦了您的路，饶恕小的一命……” 大汉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惨白的脸几下就红肿起来。 往年牛老爷举办生辰宴，几位妖怪朋友赶来，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奇形怪状，好分辨的很。 今日遇见的这个少年，生的人模人样，眉清目秀，哪里有一分妖怪的可怖样貌？ 莫非是牛老爷今年才结识的朋友？ 叶灵摆摆手，神色不悦出声道。 “你且起身上前带路，我带了些牛老爷求而不得的礼物，今天要送给他。” 第二十五章 牛羊狐 “牛老爷，您的一个朋友来了。” 深黑色的祭坛下，青牛村长跪伏在地，发出卑微恐惧的声音。 “是谁来了？胡老三？羊鼎公？” 青色的庞大身影站起身来，是一只小山似的青牛，头角峥嵘，嶙峋脊梁几乎顶到了房梁，口鼻中轻轻溢出青黑色的水雾，如同一朵朵阴云。 “回牛老爷的话，不是胡老爷与羊老爷，是您的新朋友。” 青牛蛮牛闻言，几丈高的身躯骤然缩小，化成一个三米高的中年汉子，不着片缕，肌肤青黄，肌肉强健的似条条虬龙，头顶两只黑色犄角。 “新朋友？莫不是妖怪集市上结识的豪杰？” 他心中疑惑，上一次百年难遇的妖怪集市中，他撞见一个阳气鼎盛之人，而后群妖汇聚云栈洞猪肉铺外，他仗着胆气大，领头说了几句狠话，确实由此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妖怪朋友。 “既然肯给俺牛老二这个面子，以真心待我，我必一片丹心报之，肝胆相照！” 青牛妖这样想着，心中顿生一股冲天豪气，大步走下祭坛，亲自去迎接远道而来的陌生朋友。 …… 青牛村的广场中，灯火照映，酒水皆备，几口黑铁大锅煮着肉糜，云雾冲天。 “举办的很隆重啊。” 叶灵吸了下鼻子，一股带着血气的肉味飘着空气中。 他大大方方坐在一张巨大椅子上，冲着村长安排的青牛村少妇要来热水，往枸杞红枣保温杯里加了水。 “生辰宴开始，村里给牛老爷准备了些什么活动？” 那在村里模样还算标志的年轻少妇，提着个热水瓶，低埋着头轻声回答。 “回妖老爷的话，吃肉，喝酒，玩、玩……” 说到“玩”的时候，年轻少妇如同想到了恐怖之事，身躯颤栗着打了个哆嗦。 “玩？穷乡僻壤之地，有何可玩？” 叶灵呵了一声，让那少妇抬起头，等看清了她脸上故意抹的锅灶黑灰，岔开话题问道。 “牛老爷的生辰宴举办多少次了？” 年轻少妇眼神闪躲，小心撩了头发遮住半张脸，答道：“每年都要举办的。” 叶灵闻言，不禁眸光四顾，入眼处人人如行尸走肉，眼神皆麻木不仁。 所有村民各司其职，埋头用心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敢有一丝懈怠，相互之间并不说话交谈，好似正在过着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却又都沉默的可怕。 “没想过逃离？” “青牛村自古就是如此，日子不就这样过得么？为何要逃？” 年轻少妇一脸错愕，眼睛满是疑惑不解的神色。 叶灵慢吞吞饮了口水，理了下袖口手臂放在扶手上，目光淡漠，没在说话。 “朋友远到而来，便是贵客，招待不周，招待不周阿。” 突然，远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响亮笑声，一丈高的青面汉子身躯精壮，大步而来，震得地面直颤，沿途村民立刻跪成一排，如同迎接威严的皇帝或者神明。 青牛妖走到广场中央，看到椅子上的那个背影，爽朗大笑。 “朋友肯赏脸来此，便是自家兄弟，哥哥定然让你今晚过得舒舒服服，怎么，看上这个人类女人了，今晚她就是你的了！” 年轻少妇闻言顿时一脸凄然，眼神更空洞了几分。 椅子上的少年沉默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咦，兄弟你为何不转过身看哥哥一眼？是嫌哥哥小气，只给你安排一个？放心，今天兄弟看上哪个，哪个就是你的，弄死了都不打紧，还有的是……” 青牛妖双手叉腰，一脸抑制不住的笑意，裂开大嘴，满目真诚。 那少年终于转过身，棱角分明的脸颊上，通红的灯火映耀的半明半暗。 “笑？笑你妈个头阿！” 青牛妖面上的笑意顿时戛然而止，满面震惊，像只掐住脖子的鸭子。 “是你！” “我是你爹！” 叶灵双目怒睁，手臂抬起椅子砸了过去，划出猛烈抛物线破空而去。 “哞！” 青牛妖神色剧变，当即张口一啸，喷出一大团青黑色水流，如蛟蟒乱舞搅碎椅子。 轰！ 青牛妖大嘴尚未来得及合闭，惊骇的青眸当中，那少年已然一个虎跳而起，赤红熔浆从双拳蔓延全身，整张脸颊瞬间狰狞恐怖，如同一尊火焰恶魔裹挟炙风从高空降下！ 山海术：伏山式！ 残缺度：94%！ …… 凄清的雨夜当中，田野空旷，四下寂寥。 咚咚咚！ 地面微微颤动，劲风压的稻禾倾倒，像是有一只大物急速奔行，田野中那个金色影子近了。 那竟是一只纯金色山羊，体型纤瘦高挑，两根朝天角在雨中耀着刺眼光芒。 羊鼎公！ 哗！ 金色山羊速度停下来，四肢缓慢迈向公路，一步步缩小身形，最终成为一个瘦高青年人，脸颊尖长，一身黄袍，背负两杆羊角化成的丈长赤金枪。 “胡老三还不来，误了生辰宴的时辰，牛老二要等急死了。” 羊鼎公不耐的话音刚落，前方一辆驶来的出租车停在大路边。 “钱不要找了，在这里等着，天亮之后我还坐你车。” 出租车后车门打开，一个英俊少年摇着折扇走出来，往车里扬下厚厚一叠红色纸钞。 “羊大哥，让你久等阿。” 英俊少年脸上洋溢笑容，张开手迎着羊鼎公走过去。 “天色已黑，胡老三，我们快点去青牛村，牛老二一年就这么一次出风头的机会，别让他失望。” 羊鼎公摆了摆手，说了一句，眼神隐晦的看向路边那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狂喜的捡起钱，正通过后视镜观察这两个打扮奇怪的人，一个背枪，一个拿着纸扇，穿着古代衣裳，演戏呢？ “犄角嘎达里，有何好玩的？要不是羊大哥给牛老二面子，我才不愿意来呢。” 胡老三小声嘀咕，他肌肤雪白，眉眼阴柔，纸扇轻揺，俊美的如同古小说中形容的白面书生，他见羊鼎公面色有些不渝，连忙停止抱怨，然后靠过来指着出租车小声说道。 “先让他拿着钱高兴会，等天亮载我回了灵璧城，吃了他全家。” 这样说着，两只化了人形的妖怪离开大路，走上一片泥泞的小路。 第二十六章 飞剑在前，请君入瓮 冷风吹过青牛村，烟尘滚滚当中，青牛村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空洞的眼眸望向祠堂墙面砸出的那个大洞。 就在刚刚一瞬间，新来的年轻妖老爷天神下凡一般，突然发难，将他们世世代代供奉的牛老爷摁在地面打了数拳，最终将其破木偶似的一拳打飞了出去。 “死牛妖，皮还挺厚。” 叶灵扭了扭手腕，舔动嘴角火光四溢，他浑身燃着赤炎，肌肤如裂开一般，可以清晰看见血脉中缓慢流淌的黑红熔浆。 伏山式提升5%的觉醒度，开启了更深层次的力量，炙热的熔岩之力从双手蔓延到全身。 “哞！” 一声沉声的吼声从黑洞洞祠堂内部传出来，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剧烈跳动。 隆隆！ 地面猛然震动，数丈高的青色蛮牛冲开祠堂大门，摇晃头颅，仿佛从远古而来的猛兽出笼。 “小子，你找死！” “死你全家，我都不会死。” 叶灵冷声一笑，眼中凶光大露，整个人一跃十几米高，地面随之陷出两个深深脚印。 青牛眼神可怖，黑亮的牛角猛然上顶，叶灵半空中侧身躲避，手臂夹住粗如铁棒的手臂下滑，另一拳狠狠落在灯笼大的牛眼上，动作大开大合，火星混着血液喷溅。 “哞！” 青牛疼痛难当，大幅度摇晃硕大头颅，顶着叶灵横冲直撞，尘土飞扬，一幢幢黄泥房屋霎时散架倒塌，树木大面积拦腰折断。 青牛村民们猛然惊醒，吓得鸡飞狗跳，四处逃窜，只觉得灾劫已至，整座村庄都要在他们的打斗摧毁。 “丝~” 叶灵被撞的七晕八素，脊梁骨疼痛难当，五脏六腑仿佛破碎，口鼻七窍中无法抑制的喷流出一道道炽烈火光。 咚！咚！咚！ 但他的拳头一刻不停，如铜锤撞钟一次次击打在脆弱的牛眼，最终将其打成了一滩青白色的烂泥。 “小子！我要抽你筋扒你皮！” 青牛只觉得痛彻心扉，灵魂都在撕裂，他双蹄高扬，猛然落下，一圈青黑色涟漪顿时四溢开来，笼罩方圆几十丈范围。 山海术：黑水之力！ 残缺度：84% 数十道水流窜天而起，如同一道道百炼的锁链，当空乱舞，每一道都能轻易劈开金石，纷纷合拢劈向牛角上的少年。 嗤嗤！ 青黑水流锁链与火焰身躯不断碰撞，水汽蒸腾，火焰明灭，冷水沸腾的声响不绝于耳，传彻整个村庄。 这是水与火的力量在激烈争锋，不相上下，陷入僵局，虽然黑水之力的觉醒程度高，但是伏山式的传承来自福陵山，更加神秘。 “水太小，没吃过人啊，再来！” 叶灵大口喘息着，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痛，骨骼接连传来崩裂之声，但是很快又被流淌的熔岩之力修补拉扯，不断愈合伤势。 “死阿！” 青牛妖猛然张口，腥臭的大口中水雾凝聚，一道青黑色水柱如蛟龙探首，挟暴雨山洪之力一口咬在眼前这人的腰间，血如墨红水浸染狰狞龙头，要将面前这个人嚼成碎片。 “好!” 与此同时，眸光森然的叶灵同样张口。 赫！ 纯粹的庚金之气一啸而出，如一道所向披靡的雪白色虹光，笔直贯入黑洞洞的眼眶中。 山海术：吞刀！ 残缺度：94%。 砰的一声。 眼花缭乱的百般兵器，顷刻在那颗青色头颅里显化成型，腥红与雪白色齐齐炸开！ …… 雨停了下来，夜空天幕阴云被风吹散，柔和的月光照映大地。 小路上的两人眺望了眼不远处群山围绕的村庄。 “这村子隐藏的太深，罕有人至，便宜了牛老二，在此地作威作福。” 胡老三摇动山水诗词图案的纸扇，略带羡慕的说道：“等我再活个几百年，也要寻个山里小村庄做土皇帝。” 这是人类幻想中的真实桃花源，也是妖魔鬼怪最后的净土。 “牛老二傻有傻福，运气好罢了，如今时代大变，天底下找不出几个这样愚昧的村庄了。” 羊鼎公扫了他一眼，言语中带着些许遗憾。 胡老三闻言叹了口气：“也是，如今孔雀朝一日万变，我若不是隐藏在城市里，恐怕也跟不上这狗日的时代了。” 今夜来赴宴，羊鼎公凭借真身法相，浪费了好大力气才赶了上百里路，而他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出租车，只花费了些没啥用的红色纸张。 羊鼎公告诫道：“你不比牛老二，生活在人类城市里，有些事别做过分，万一泄露了身份，也是麻烦事。” “晓得了，羊老大你总是太过谨慎，活得不自由……咦？这味道？” 胡老三不耐的点头，突然鼻子微动。 远处青牛村寂静无声，强烈的血腥味顺着微风刮了出来。 “羊老大，这……” 羊鼎公脸色一变，快步走向青牛村，胡老三疑惑的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一分钟后。 房屋倒塌的青牛村映入帘里，巨大的青色身体倒在地面，颈部血肉模糊，而头颅不知去哪了，只见血洼遍地。 青牛村的村民围拢圆圈，跪倒青牛周围，哭声一片，个个哀痛不已，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牛老二死了？ 谁做的？ 其他妖魔鬼怪？阴阳师？或者说干脆就是这群愚不可及的村民？ 羊鼎公与胡老三面面相觑，空气中洋溢的浓重血腥味不断刺激嗅觉，他们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莫名的震惊之色。 “嘿，你们两个是在找我么？” 声音从高处响起。 胡老三猛然抬头望去，祠堂前方高高的砖石牌坊顶端，那个少年坐着晃荡双脚，穿着不合身的干净衣衫，腰眼渗透一抹刺眼的猩红，苍白脸上流露着莫名的笑意。 是他！ 胡老三眼神晦暗不明，突然眼光一亮看见那人腰间的伤口，握紧折扇，负手往前走去。 “受了伤还不赶紧逃，杀了一个，还想继续？不知道我们会来么？你这是自投罗网！” “一个烂摊子留在这里，总不好直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叶灵手指轻轻敲击在檐角，清脆声叮咚叮咚，像是好听的山涧流水，他凝视着愈发靠近的胡老三，淡淡笑道。 胡老三闻言一愣，瞥了眼远处的愚昧村民，转头沉声道：“你倒是好心，但你真当妖怪吃素不吃人？” 叶灵似乎心情颇好，浑然没有身处危险之地的自觉，笑着回道。 “狐狸肉味甘温，去风补虚，营养价值很高，你咋知道我没吃过今天就自个送上门，你才真是好心。” “阳气鼎盛之人，你是在玩火自焚！” 胡老三勃然大怒，背后霎时竖起三条银色的狐尾，当空乱舞，似有月辉洒落其上，冷艳妖异。 三尾天狐！ “我人就在这里，你讲义气，要为牛老二报仇，不要命就上来啊。” 叶灵居高临下俯视那条狐狸，眼眸之中的淡淡笑意，让其心中不由怒不可遏。 “自寻死路！” 胡老三冷哼一声，通体弥漫宝光，三条狐尾坠地，整个人如一轮弹射的清冷大月升空而去，誓要将眼前出言不逊的少年撕成碎片。 “小心！” 背负两杆赤金抢的羊鼎公突然神色大变，惊声而出！ 胡老三闻言一头雾水，阳气鼎盛之人分明强弩之末，坐在牌坊上等死一样，为何需要小心？ 但下一刻他便瞳孔便骤缩如针，脊梁骨窜起一股彻骨凉意。 因为就在他眼前的半空中，一把薄如蝉翼的雪白小剑，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悬停在他的眉心几寸之外！ “请君入瓮。” 那少年淡淡一笑，手指微屈轻叩，这一次，清脆之声伴有剑鸣而尤为响亮。 铮！ 雪白小剑如一线急速坠下！ 第二十七章 大戟横空 锋利的庚金剑气让胡老三猛然惊醒，妖怪的强大直觉之下，他下意识偏头躲避。 嗤！ 雪白剑光一闪而逝，扬起一道鲜红的血液，胡老三眉骨处出现森然的伤口，血顿时倾泻而下，染红半张英俊的脸庞。 他冷厉的望向牌坊上的少年。 “我一只狐狸，还怕阴谋诡、” 又是一声清冽剑鸣响起，第二柄纤薄透明的雪白小剑从侧方飞来，直取太阳穴！ 叶灵歪了歪头，嗤笑着摇摇头。 “我没要你怕……” 胡老三眼前骤然黑了下来，那把小剑直接贯穿整颗头颅，如同一根雪白发簪插错了位置。 他脸色青紫，眼眸向外凸出，七窍淌出血沫，三条扎入地面的银色狐尾变得柔软无力，浑身颤抖着从高空坠落下来。 地面砸出的泥泞当中，胡老三睁大的眼死不瞑目。 叶灵见状眉尖一挑，低头朝其怒瞪了一眼。 轰！ 一抹刺眼金光乍亮，丈长赤金枪如一枚急速的导弹裂开长空，金虹挂天般，带着无边怒意轰鸣攻来。 “靠！” 叶灵眼皮一跳，毫不犹豫起身一跃而下。 落地之后，他心有余悸的看着身后被一枪砸成两半的倒塌牌坊，然后眼眸一转，看向将背后赤金枪默默握在手心的瘦高男人。 “你火气很大阿。” 羊鼎公面沉似水，眼中却愤怒的要喷出火来。 “你杀了我的妖怪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们几百年的感情了？” 叶灵瞥了眼地上两具倒地不起的庞大尸体，好笑的摊开手：“显而易见嘛，是我打死了他们，其中有一个还是刚刚在你的面前完成的。至于兄弟感情，你们妖怪也有阿？” “我一定为他们报仇！” 羊鼎公手臂一扬，远处那杆赤金枪倒折飞回，他身躯微躬，两手持枪，通体弥漫出炽烈的金色。 “叶灵，这只羊比狐狸和牛厉害的多，血脉觉醒程度很高，你不该贸然留下来。” 姑获鸟慎重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来。 叶灵呵了一声，仰起脖子，手臂缓缓拔出一杆丈长的方天大戟。 同一时刻，口中溢散的多余庚金之气化成一柄柄小剑，他大手一挥，剑雨如飞燕群伏地而去。 “厉不厉害，打过才知道！” 叮叮叮！ 羊鼎公持着赤金枪急速旋转，如一把撑开的金色大伞，滴水不漏将所有的雪白剑刃砸飞了出去。 “离开妖怪集市之后，我们没有处心积虑寻找你，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活下去不好么！你为何要来！” 咆哮的怒声当中，羊鼎公一跃而起，如一轮金色太阳砸向远处那个人。 叶灵一言不发，火焰熔浆瞬间布满全身，他似火山炼狱中爬出来的狰狞恶鬼，倒拖杀气惊人的方天大戟，迎面直上！ “铛铛铛！” 金色与雪白色不断交击，风声嚣烈，耀眼的火花在空间里的个个角落喷溅。 羊鼎公的速度很快，左右手齐攻，金色的枪尖划过无数刁钻的角度，次次在叶灵的身躯挑出一道飞溅火光。 叶灵同样不弱下风，每晚在家中苦练拔剑收剑，已经有几万次，如今用戟亦有融会贯通之感，动作大开大合，干脆利落，以力破巧。 而且他一心两用，同时操纵着无数雪白小剑，从各个致命的方向骚扰羊鼎公，使其束手束脚，不敢拼尽全力。 “铛！”的一声。 两人身形相互错开。 羊鼎公大口喘息，然后转身使出全身之力，掷出一把赤金枪，流光溢彩，如一条金龙咆哮而去。 山海术：羊角倒挂！ 残缺度：74%。 叶灵汗毛倒竖，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开那把赤金枪。 轰！ 背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响声，仿佛大地裂开一般，他胸膛快速起伏，刚欲放松喘口气，心脏猛然剧烈一跳。 不好！ 前方，羊鼎公放弃抵挡交织如雨幕的无数小剑，浑身浴金血狂冲过来，另一把赤金枪如蟒出洞，刹那间捅穿了他的胸膛。 啪啪啪！ 胸膛冒着火光的血液如溪水汩汩，顺着赤金枪噗嗤滴落在地，像是一大团燃烧的汽油冒着黑色的烟。 叮叮! 空中流转的小剑失去控制纷纷坠下，雪白的方天大戟无力脱手落地。 羊鼎公两手缓缓拧转赤金枪，往前深入，血液喷溅的更多，溅了一脸滚烫，他眼中都是血与火光，肆意畅快大笑。 “他们拿我当大哥，我便将他们当兄弟，抱团取暖罢了，有错了？你们人类吃猪马牛羊，没错吧？我们吃人为生，奴役凡人，天生如此，难道就错么？你杀妖除魔，天经地义，妖找你报仇，合乎情理，更没错吧？既然都没错，那你一定要死！” 羊鼎公疯狂咆哮，连连发问，像是在把内心几百年的孤独情绪全部倾泻出来。 “呵，你费话真多。” 叶灵缓缓抬起狰狞面容，火焰飞溅声中，他身体径直向前穿过半截赤金枪，熔浆大手猛地攥住羊鼎公双臂。 “下辈子作妖，记得杀人要朝头来！” 在羊鼎公蓦然惊悚的目光中。 那杆雪白如玉的方天大戟凭空飞起，如长虹贯日般，戳中一颗金色的尖长头颅，将其高高挑在空中。 …… 寂静的大路上，星光稀疏，树叶轻轻轻摇曳似鬼爪。 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司机手臂搭在车窗上，香烟的火点在微风中忽明忽灭，他百无聊赖哈了声寒气。 “那娘们似的男人出手真大方，几千块钱出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大晚上去山里做什么？管他的呢，总不会是妖魔鬼怪，有钱赚就好。” 司机心里满足的笑着，心想今天这么好运，一定要到家里楼下那家体育彩票买几注大乐透，说不定就中了，往后就不要起早摸黑开出租，大晚上还去城外吹冷风。 咚咚咚！ 另一边车窗被敲得震动。 “谁啊！……不、不带人了……” 司机看清车窗外那个人，脸色霎时惨白，香烟从指缝滑落也浑然不觉，他双手颤抖着点火，用力踩上油门。 砰！ 车窗被一拳砸开，那人从里面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胸膛破开的大洞里往外喷溅的不是血液，而是一大团一大团的炽烈火光。 司机颤栗的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慢慢掏出香烟，结结巴巴紧张道。 “哥，你抽、抽烟么……” 那人转过被火光照映的发白的脸，一双眸子阴暗中亮的吓人。 “麻烦载我一程，往前开。” 第二十八章 雨山之上，我卖阳气 …… 荒无人烟的旷野中，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 “这是哪里……呃！” 副驾驶车门打开，叶灵轻轻扭动手腕，瞥了眼晕乎乎瘫倒下去的司机，应该是晕了，或许还带些轻微脑震荡。 他提个装满青牛村得到的宝物的沉甸甸大包裹，拔出车钥匙迅速下车。 “叶灵，你这状态不太乐观阿，一旦停下山海术之力，你就活不了一分钟。” 姑获鸟淡漠的声音浮现。 叶灵低头扫了眼胸膛的伤口，火芽翻滚，岩浆挤压，隐约看见内里的破损脏器。 胸膛被一柄赤金枪完全捅穿，那只羊最后还狠狠拧转了好几圈，若不是伏山式的熔岩力量一直在维持，他早就去见地下的阎罗大王了。 “我现在体内有两点阳气，可以交易出去一点，搬山境大妖会想办法救我。” 叶灵这样想着，抬头看向前方，入眼处群山低矮，荒野空旷，繁星点点，月下老树三两棵，细小溪水缓缓流。 这是野外常见的无人区，千里荒凉。 但他知道，那座高逾千丈的雨山就在此地！ “你想找雨师妾交易阳气？不如卖给我，九头山上也隐藏着许多能救你命的通灵物。” 姑获鸟猜出叶灵的想法，声音顿时变得炙热起来。 “九头山离这里太远了。” 叶灵这样拒绝的说着，扫了一眼路边临时木牌上的“军事警戒区”字眼，操控两柄雪白小剑切割开铁丝网的路障。 往前走了几步路，如同穿过了一层透明的水幕。 顿时只觉天地间豁然开朗，繁星映照下，一座青黑色的巍峨山岳映入眼帘，云雾萦绕，如同一把威严的大剑，高不见顶。 雨山！ …… 黑色的瀑布从悬崖峭壁上垂落，苍翠的草类植物数米高，而那些参天古树当真可以称得上遮天蔽日，无数闻所未闻的兽吼传荡山间，古老，蛮荒，令人咋舌。 古老的雨山上原没有路，叶灵来了，从此便有了一条小路。 嗤嗤！ 雪白色的锋利小剑前方开道，草叶纷飞，直接斩出一条独行的山间小路，蜿蜒向上。 “雨师妾的洞府应该在水多的地方。” 叶灵如此猜测，于是沿着那一条条瀑布往山顶上行走。 雨山之巅。 有一处深潭，占地极广，是数百条瀑布的源头，黑洞洞幽深不见底，潭面清冽如一面平滑的明镜，夜风吹过也不生半点波澜。 “应该就是这里了。” 叶灵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天穹仿佛近在迟尺，云雾也在脚下流过。 他蹲在寒潭边，捧起冰凉的潭水洗了把脸，心神悚然一惊，一种被极度威严目光注视的沉重感觉油然而生。 “是雨师妾！” 姑获鸟忌惮的发出尖叫。 叶灵心有感应般，低头望去。 幽深潭水之下，蓦然睁开一双倒竖的庞大眼眸，犹如两盏璀璨的金色神灯，眼神冰冷，威严，无比冷漠。 隆隆！ 那潭下沉寂的身躯缓缓缠动，黑红色的优美鳞甲翻动间，寒潭剧烈荡漾，地裂山崩一般掀起滔天巨浪。 那双金色竖瞳突然急速向上游行，快如金色闪电，却在接触潭面水纹的一霎那间，速度猛然归于静止。 “……” 叶灵低垂着脑袋，那比房屋还大的棱形头颅上仰看向他。 一水之隔。 四目相对。 水纹如镜，星光揉碎。 叶灵伸手穿过潭水，轻轻落在那颗头颅的优雅鳞片上，轻和笑道。 “雨师妾，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现场安静了一秒钟，金色的竖瞳逐渐向往扩张，然后猛然瞪的老大，如同发现一件极其惊喜而难以置信的事情。 “啊！公子！你怎么来了！” …… 激动无以言明的清脆声音中，轰然一声，潭面顷刻破开。 那无与伦比的生物腾空而起，显化一个纤长妖娆的身影，雪白赤足轻轻勾起一片云彩化成柔软纱衣。 雨师妾两手陇起轻薄纱衣，一步落下，一张俏脸上满是感触的复杂神色。 “公子！千百年你是第一个来雨山看望我的人，奴家太高兴了，心都要被公子感动化了咧！” “咦？公子你受伤了……疼么？” 她立刻变得无比担心，泫然欲泣，走上前伸出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放在叶灵的胸膛，喷涌的火花溅在那双手上，更衬出雪白晶莹。 “一点小伤，痛倒还能忍受，但我怕会因此死掉，你有办法帮我么？” 叶灵轻轻推开那双手，正色问她。 雨师妾小心揪着衣角，埋着娇艳的脸颊，不敢看叶灵的目光，怯生生回答道。 “有倒是有办法，但是毕竟是重塑一部分身躯，过程会很麻烦，我怕做不好……” 叶灵打开手里提着的一个麻布包裹，将里面的东西给她看。 包裹里都是青牛妖数百年的珍藏，缺了一角的白玉小碗，生锈的小铃铛，赤红色的茯苓药…… 除此之外还有两杆羊角化成的赤金枪，以及三瓶异相不同的妖怪真血。 “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出力，报酬你来定，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够，我还有阳气，只要你出价，我全接受。” 叶灵眼睛一眨不眨看向雨师妾，表情无比认真。 雨师妾闻言愣了一下，眼眸呆呆看向他，过了好半晌后，她才笑眯起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公子，你可真是考虑周到，时时刻刻……让奴家如沐春风阿。” 叶灵疑惑的嗯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前降下一片浓郁的黑暗，四处不见一丝光线。 “公子，你准备好了么？我要开始了……” “嗯！” 叶灵微微喘息，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天地中央，周围没有四面八方高下之分，只有永恒，孤寂，寒冷， 那是一个无比炙热的怀抱，比胸膛里的火焰温度还要高的多。 他的耳边传来海潮似的狂乱呼啸声，有不知多少数量、不知何种层次的力量，从那具柔软身躯上涌入心口。 “……” 火焰熔浆无声湮灭，五脏六腑焕发澎湃生机，肉芽生长，伤口快速合拢，如同光阴流逝加快了成千上万倍。 “赫。” 叶灵只感觉心脏有力的复苏跳动，四肢百骸一瞬间无比舒畅，仿佛整个人悬浮在空中，有一种飘飘飞天之感。 最后有温润的醇香气息扑在鼻尖，是她再问。 “公子，你知道妖的孤独么？” 第二十九章 空虚寂寞冷 “孤独？” 叶灵在那一个瞬间，非常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他从小生活虽然艰辛，但好歹有一条狗陪伴成长，并不时常感到孤独。 但他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马上就变得嗤之以鼻。 妖也会感到孤独？ 这不是天方夜谭，荒诞至极嘛？ 叶灵视野忽然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顿时远去。 其实亮只是与之前比较得出的感觉，天此刻还是黑沉沉的，只有一些微弱的星月光照映着潭水，可以勉强看清人的面容。 他摸了摸完好如初的胸膛，新生的肌肤光滑如玉，伤势竟然已经痊愈，他目光茫然的看向远处的雨师妾。 “你什么意思？空虚寂寞冷了？” 雨师妾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华美的大红色嫁衣，如瀑的秀发只随意斜着一根白玉簪子，她神色恬静，侧着脸颊微白，为其增添了几分怜惜的柔弱之感。 “妖的血也有温度，也会懂得孤独。” 雨师妾低垂眉眼，长长的眼睫毛扑眨着，继续轻声道。 “千百年漫长的岁月，有些妖隐居深山，自由自在，有些妖游荡人间，遍历冷暖，还有些放逐恶性，四处逞凶吃人，更有些青灯古寺，经书常伴。我们从不怕死，更不惧缥缈天劫，却独独抗不过人间两个字，孤独。” 叶灵挠了挠下巴，听得很疑惑。 “山海妖怪数量众多，世上有趣的事物更是数不胜数，就算你们寿命悠长，可以轻易活个几百年，但也不至于就因此感到孤独吧？” 孤独这个词语，对很多人而言，真的是极遥远。 “妖是妖，人是人，而我却只是我。每当众生欢天喜地时，我这样的妖最是孤独。” 雨师妾微微摇头，看向叶灵笑问道。 “公子，你知道为何我是以雨师妾为名么？” “不曾想过。” 叶灵心道这谁知道啊？名字嘛，肯定是长辈取得，总不可能孔雀国还发名字吧？哦，绝大多数妖怪由天地妖气孕育而生，是没有长辈的，也没有国…… 雨师妾眨了眨眼，一双晶莹眸子似水中倒映的星辰。 “因为孔雀国山海妖界的雨师妾一族，自古以来就只是我一个人阿。” …… 人的名只代表称号。 而妖的名可能就代表了一整个种族，代表了天地间的那个唯一。 这就是孤独。 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春夏秋冬，光阴长河，从生到死，永永远远，只是她一个。 这一个雨师妾死了，可能千万年之后妖气汇聚，才会有机会诞生第二个‘雨师妾’。那一个猪刚鬣死了，福陵山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一个新生的‘猪刚鬣’。打死一个姑获鸟，或许世上就再也见识不到九头山的无敌剑道了。 雨师妾突然笑嘻嘻道。 “所以公子能来雨山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叶灵闻言沉默了一下。不由心中叹息道，多愁善感的女妖精阿，我可不是专门来看望你的，若非事出有因，避着你还来不及阿，弄得这么感动是想干嘛呢？ 他打开保温杯，抿了一口水，低眉说道。 “牢骚发好了就谈正事吧，你治好了我伤，我要付出什么？” “哎？公子，你听了这么久，心底就没有一点触动，不晓得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一下人家？我现在只需一个宽阔肩膀靠一靠，就心满意足，要以身相许嘞。” 雨师妾撅起嫣红小嘴，一脸哀怨娇憨之色，那双好看眼眸仿佛殷切的在发亮。 叶灵斜睨了她一眼，直接说道。 “那是你的孤独寂寞冷，与我何干？我与你一场交易而已，何必触动？还是清楚些好。” 雨师妾瞪大了眼睛，久久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抓了抓长发，尴尬的偏过羞愤的脸，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老娘当救了一条白眼狼了，你快些走吧，看着就来气了。” 叶灵当即摆手拒绝，摇头一本正经说道。 “这可不行，事情一码归一码。” 身有余力的条件下，能不欠人情，当然就不要欠人情。 雨师妾深呼吸一口气，盯着他坚决的神色，只好无奈回道。 “那奴家就只好从命了。” 她闷蔫蔫红袖一卷，将叶灵在青牛村席卷的战利品一一悬停空中，仔细看了好半天，最终眼神惊讶，憋出一句话。 “公子，你是从哪里捡来的这些破烂？” 叶灵被这一句话弄得破天荒有些脸红，连忙镇定说道：“我还有阳气，可以匀一点给你。” 青牛妖几百年积攒下的珍藏其实并不值钱，大多是残缺级的通灵物，或者是一些模样怪异的材料，而且上次在妖怪集市里，他就把最有用的通灵物青铜古币输给了叶灵。 猪钢鬣认为这些东西是破烂，没想到雨师妾也是这样认为的，搬山境大妖的眼光就是非比寻常。 雨师妾想了想，将三瓶妖魔真血抛还给叶灵。 …… 青牛真血。 功效：1、蕴含水属山海术传承。2、提升水属山海术觉醒度5%。 三尾天狐真血。 功效：1、蕴含太阴山海术传承。2、提升太阴山海术觉醒度5%。 羊鼎公真血。 功效：1、蕴含金属山海术传承。2、提升金属山海术觉醒度9%。 …… 雨师妾淡声说道。 “公子，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把这剩下的破铜烂铁给我，再给我一点阳气，我还你一滴真血，就算两清。” 叶灵收好三瓶妖魔真血，没半点迟疑，便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成，我原本打算解决青牛妖之后，就顺路来找你交易真血的。” 时隔一旬时间，他对雨师妾的水属山海术，仍是心心念念不忘。 …… 雨山之下。 一个中年道士神色俨然，在山脚下凝视了雨山巅峰一会儿。 “雨山果然高绝灵秀，不比贫道的青城山差，可惜今日无缘一较高下阿……” “雨师妾精通古老的水属山海术，又在炼化的雨山上，我此刻万万不是对手，强逼不得，必须小心翼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能劝其离去……” 最终，中年道士深吸一口气，道袍随之鼓荡生风，幽深如渊的眼眸里，似乎闪动出一千种璀璨的雷光。 “小小雨山妖魅，擅自搬山越界，行为猖狂，天地难容！命尔等即刻远离灵璧，否则天雷劫下，让你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威严肃杀的语言中，天穹夜幕里天雷阵阵，阴云密布，迅速从四面八方天际挤压汇聚山顶而来！ …… “怎么打雷了？又要下雨？” 叶灵已经挺腰收腹，打起精神做好了所有准备，要让雨师妾吸他的阳气了。 但是天气突然变得灰暗起来，黑云压顶，他心想这鬼天气可真是莫名其妙，说变就变阿。 雨师妾微微皱眉，突然掩不住风情的笑出声。 “公子，你稍等我一会儿，我下山去给你买瓶水喝。” 第三十章 泰岳 …… 怒雷翻滚，狂风阵阵，倾盆大雨轰然而下。 阴云雨层中惊亮的电光直射天心，忽明忽暗，时而可见模糊的身影一闪而逝，如同传说的仙人正在渡劫，时而又有狰狞的庞大身躯若隐若现，仿佛蛟蟒之属正在行云布雨，润泽万物。 “这雨太大了！” 叶灵措不及防被大雨淋了一头，赶紧找了棵树躲雨，但是立刻又想到正在打雷，怕被雷劈了，赶紧走了出来。 这场狂风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叶灵还没有找到一个避雨的好地方，就消停了下来，瞬间天朗气清，明月当空。 又过了一会儿。 雨师妾揉着手腕，束发的簪子不知道去哪了，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飘舞空中，像是吹风机吹过头了，又如同是直接被静电劈了一样。 她拿着一瓶绿茶饮料，再次出现在叶灵面前。 “这么快？” 叶灵接过饮料，疑惑的看向她。 “我用飞的嘛，当然快的。” 雨师妾这样解释着，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起来，都没倚仗雨山，就轻轻打了三两拳，那紫禁城的中年道士该不会真被打死了吧…… 打死了也活该，咎由自取，口气又臭又大，谁知道如此不经打，绣花枕头似的…… “哦，你不喝么？” 叶灵狐疑打量着她乱蓬蓬的发丝，拧开瓶盖，然后喝了一大口。 雨师妾摇着头，微笑说道：“我身体里水那么多，从来就不口渴的。公子，你准备好了么，我要吸你阳气了。” “来吧。” 叶灵张开手臂，挺腰收腹，扬起脖子，他已经出卖过好几次阳气，懂得怎样的姿势最轻松省力。 嘶！ 剩余阳气：1 …… 当叶灵被雨师妾吸去一点阳气的同时，他也得到了一小瓶她的真血。 “公子，真血是妖怪一身根基的源头，无比珍贵，你可是得到我第一滴血的人类。” 雨师妾吸完阳气后，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脸蛋娇艳欲滴，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媚意。 每一只妖怪体内，只存在极少数量的真血，就跟人身上的阳气一样，甚至更加稀少。 真血失去了，同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弥补回来。 譬如叶灵这几次斩妖，那几只庞大无比的妖尸，全身流淌的血液可以用大缸盛装，但是最终却只在心头处，取得了一滴妖魔真血而已。 “对了，我问一句，你们妖魔为何都需要阳气？” 叶灵收好不断散发海浪水流之声的真血小瓶，突然好奇的问道。 女鬼狐狸精之类的，需要阳气很好理解，志怪小说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桥段。 但是现实中却有一些兽类妖怪，也对阳气有着无比炙烈的贪婪，这就很让人疑惑不解了。 雨师妾轻轻抹动嘴角，像是偷吃了美味的点心，她轻声回答道。 “寻常小妖将一种山海术补全，如果想要进入搬山境，还需要破境，使用阳气这种罕见的先天灵气，便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们搬山大妖破境，也是同样的情况。哦，不仅如此，阳气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材料……” 叶灵闻言恍然大悟。 当日妖怪集市姑获鸟在云栈洞猪肉铺外，便是对猪刚鬣说了一番需要阳气破境的言论。 叶灵一口喝完冰凉的饮料，随口问道。 “你已经从我这得到了两点阳气，何时可以晋升地仙境阿？” 练血境补全山海术，便至巅峰。 而搬山境成功炼化一座古山，便可尝试破境。 雨师妾，猪刚鬣，姑获鸟都是成功炼化古山的妖怪，要阳气便是为破境做准备。 “哪有公子想的那般简单。” 雨师妾无奈的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说道：“地仙境何等遥不可及？破境比登天还难无数倍。没有公子的阳气，我或许终身无望破境，有了阳气，却也不过是将成功率从零变成了一，往后还有九十九的路要走呢。” 地仙的意思，便是陆地之上的神仙。 叶灵闻言一呆，难以置信出声道。 “竟会这般难？” 雨师妾苦笑道：“公子，只会比你想的更难，你不知道，如今山海灵气匮乏，妖气枯竭，整座孔雀朝都没几个地仙境呢，更别说那千年未曾出现过的飞升境了。” “妖怪集市里橙衣神官的主人，是地仙境级别的妖怪么？” 叶灵起了兴致，对这些修行上的轶事很有兴趣，灵璧中学那个中年道士孙怀义，似乎就是为了调查橙衣神官主人引发的风雪漫灵璧而来。 雨师妾思忖说道：“据说那是一条上古的白色龙王，因为犯下滔天罪孽，最终被千年前的天师府纯阳真君镇压在楚江之下，日夜煎熬，永世不得翻身。” 叶灵顿时瞪大了眼睛，被这一桩秘闻震惊到了。 因为这是关于楚江的神秘传说，他很小就听老人说过，但是从来没有当过真。 原来千里楚江之下，真的藏着一条白色龙王。 地仙境龙王拥有无法想象的力量，即使是被镇压了千年，沉眠时口鼻中喷出的一点气息，就让凛冬降临，使天地换了颜色。 叶灵吞了一口水，然后问道。 “如今孔雀国还有哪些出名的地仙境妖怪，都说来听听。” 雨师妾想了片刻，说道：“如今这世道虽然是人族势大，足迹遍布山海，但是若论最巅峰的那一批掌控力量者，还是妖怪居多。孔雀国的紫禁城便有一份妖魔威胁档案，记载了不少地仙境妖魔鬼怪的传说。” 楚江龙王白穹大人，火焰山牛祖宗，流浪的仙鬼碳炉大人，忘川河妖后，长城下的黑衣皇帝，孔雀国的镇守神明…… 雨师妾洋洋洒洒说了十数个地仙境的妖魔传说，然后她神色很严肃的说道。 “这其中最让我们妖魔心生敬仰的，是流浪的仙鬼碳炉大人。” 叶灵好奇问道：“这只妖王有什么特殊地方么？” 雨师妾目光怪异问道。 “你可知道碳炉大人搬山境时，搬动的是哪座传奇古山么？” “哪一座？” “泰岳！” 雨师妾缓缓说道。 叶灵眼皮一跳，惊声问道：“哪个泰岳？封禅之地的那个泰岳？!” 雨师妾轻轻点头。 “就是那个泰岳。” 叶灵头皮顿时一麻，凉气嗖的一下窜上脊梁骨。 “没阴阳师去管？” 孔雀朝历史上多少个王朝曾在泰岳封禅，多少个皇帝曾在泰岳举行大祭，然而今天有一个妖怪告诉叶灵，那座泰岳古山其实是属于一只地仙境妖王的。 这像话么？ 成何体统？ 简直荒谬！ 雨师妾叹了声气，轻声道：“几千年来，紫禁城与天师府出手管过很多次了。” “结果如何？” 叶灵急切的问道。 “碳炉大人依旧在世间流浪，泰岳依然在那里千古不朽。而据说天师府的龙虎山曾被撞塌了一半……” 第三十一章 黑炭 《易·说卦》：“履而泰，然后安”。 泰岳安，四海皆安。 从龙朝的黑衣皇帝开始，一直到如今的孔雀朝，先后有十三代帝王亲登泰岳封禅或祭祀，另外有二十四代帝王遣官祭祀七十二次。 泰岳的超然地位不言而喻，堪称人道之极，毫不夸张的说，泰岳在孔雀朝所有的山海之中都可以稳稳排进前十。 叶灵呼了一口气，沉声道。 “将来有机会，我必然领教一下碳炉的本事。” 虽然他与地仙境大妖碳炉没有过节，但是属于人族的传承古山，被一只妖猖狂占据太不像话了，只要是个孔雀国的子民都看下去。 雨师妾捂着嘴笑道：“那公子可要失望了，碳炉大人在世间流浪了千年，居无定所，谁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逍遥。” 叶灵扫了她一眼，摸着手里的出租车钥匙，没继续这个话题。 “我要回灵璧城了，你能帮我个小忙么？消除人一段时间记忆的办法……” …… 月落西山，天边渐渐亮起来，袅袅的薄雾萦绕树梢。 “阿嚏！” 出租车上的司机猛地打了个喷嚏，捂着沉重的脑袋醒来，猛地惊恐大声尖叫。 “这是哪里？！是谁砸我车窗，烧了我座椅！” 司机怒不可遏的咆哮着，出租车里一片狼藉，副驾驶位子上到处是火焰烧过的痕迹，车载摄像头也不翼而飞了。 他发泄了很久，却只想起昨晚载着一个拿着折扇的英俊青年出了城，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记忆仿佛凭空消失了。 他突然在钱包里翻出一大叠红色纸钞，疑惑的喃喃自语。 “难道是他放火烧我的车子？给我钱又是什么意思？补偿？” 这样想着，中年司机驱车离去。 开了几分钟，路边有个少年拦车招手。 “去哪里？顺路就带你一程？” 叶灵裂开嘴，露出灿烂的笑脸。 “灵璧城。” …… “你是学生吧？来乡下走亲戚阿，一个人小心些，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看，给我车都烧了……”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报怨着。 “嗯，是的哦。” 叶灵面无表情坐在后面，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话。 雨师妾懂很多高深莫测的山海术，竟然真的让出租车司机记忆消失了，往后行走山海，倒是可以辅修一些这种类型的山海术，作用很大。 离别时，雨师妾说雨山下镇压的两面佛马上就要炼化了，等他下一次再来雨山看望她，就免费送一滴两面佛真血，那是天大的便宜…… 叶灵没有拒接，也没有接受。心中并不愿意与一只妖怪产生过深的羁绊，反正他是决定此间事了，如果不出意外，大概率是不会再上雨山了。 “嗤！” 出租车猛然一个急刹车，朝侧面滑行出去，然后继续平稳行驶。 “怎么了？” 叶灵扶住车座位，稳住身形，疑惑的往车后面看去。 “妈的，遇见个碰瓷的，幸好我车技好！” 司机骂骂咧咧，头也不回的继续开车。 …… 道路上。 趴卧在道路中央的中年道士一脸错愕，看着那绕过他加速驶离的出租车，手臂呆呆的悬停在空中。 “不停下？什么情况？” 凉风吹在孙怀义青紫的脸上，浑身上下传来骨裂一般的疼痛。 事实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真的碎裂了很多，几个时辰前，黑云密布当中，那个雨山上的暴躁搬山大妖如雷霆电光般而来，一言未发，直接拳脚相加，凶心大露。 他倾尽全力抵抗了几下，结果那雨山大妖显化出恐怖的妖魔真形，像颗流星似的把他撞飞了出去，最后嘀咕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打扰到她花前月下，与人耳鬓厮磨？那妖说的什么浑话，一句也听不懂阿？” 孙怀义吐出一大口血沫，一脑子莫名其妙。 他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雨山的那妖怪要在灵璧城外安家落户了，似乎找了个男妖怪，要生妖怪崽子，不肯轻易离去。”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愣了一下。 “这不成阿，必须让她走！” “我本想与她好好言论，奈何她欺我年老无力，反将我肋骨打断数根……” 孙怀义唉声叹气，继续道：“这灵璧城的事情，风云诡谲，我势单力弱，是不敢查了。换人来吧，谁愿意来，紫禁城的江南理事职位让给他，我自回我的青城山潜心修道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突然沉声说道。 “孙怀义，这不像你的性格，你不可能怕一个同是搬山境的妖怪，你故意受的伤，要找借口脱身……是怕了？” 青城道人孙怀义，山海界鼎鼎有名的搬山境大能，青城山上避世修行数十载，一手雷法练至化境，如今是主管江南地界所有妖魔事件的紫禁城理事。 他的人生向来与天雷一般威严深重，从不会因难而退。 孙怀义闻言突然不屑的笑了，一字一顿反问道。 “你不怕？” “……怕什么？” “装不懂？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我现在受了伤，要请公假回青城山，老板知道了也会同意。” 孙怀义呵呵笑道，语气中多是嘲讽之意。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楚江下的那只白色龙王，不一定会苏醒。” “道兄，纯阳真君留下的山海封印一千年了！连楚江尽头那座拱桥下的老剑条，都已经锈迹斑驳，失去神性！白色龙王为何制造那场风雪，难不成沉睡时没盖被子打了个喷嚏？！” 孙怀义眼睛里满是嗤笑，炮火连珠似的提出质疑。 虽然妖怪寿命远比人类绵长，但是镇压了千年时光，连天师府的纯阳真君都逝世几百年了，那条白色龙王的寿命，如今想必也即将走到尽头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闹这一出，回光返照？挣脱封印？走江入海，希冀飞升？ 总言而之，这一切都表明了那条白色龙王不甘心，不愿就此老死在楚江底下，腐朽化作鱼虾的养料。 这种事情是一个搬山境能够管得了的？所以他来到灵璧城，查都不查那条楚江。 “……江南不能乱，我要去问问老板的意思。” “好，我等你消息。” 孙怀义抹了把嘴角的血沫，捏紧按键的老年机，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你可以卫星定位我的位置吧？给我叫辆出租车……” …… 楚江岸边，老旧的小别墅里。 叶灵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我在外面吃过早饭了……有人么？白袖？！” 他环顾四周，房间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但是一片寂静，恍若无人，冷清，孤寂。 “汪！” 黑炭翘着尾巴，吐着舌头欢快的跑过来。 叶灵露出笑容，蹲下身摸了摸黑炭的柔软脑袋。 “那个女人呢？她离开了么？” 黑炭呜呜的叫着，舌头不断舔动着牙齿。 叶灵再次喊了几声，却发现这座房子里关于白袖的一切痕迹都彻底消失了，仿佛这个女人从来不曾出现过。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转移视线看向那条狗，勉强的笑道。 “黑炭，你是把她吃掉了么？” 第三十二章 狗 “汪。” 黑炭摇头晃脑，蹲坐在地吐着大舌头，晶亮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 叶灵搬来一张椅子，表情严肃，正襟危坐。 “你听的懂我说话么？” “呜。” “我今天只说几句心里话，你听不听得懂我都要说，听不懂的话最好，我会更开心。” 叶灵两只手搁在大腿上，轻轻捏着拳头，嘴唇微白，继续说道。 “我今年十七岁，下个月过完生日就成年了。从小你就呆我的身边……按照道理，你早该死了。” 世上没有哪条狗活到黑炭这个年龄还不显疲态，天天活蹦乱跳。 “我从小就聪明，每门课都考满分。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跟其他狗是不同的，早到我都忘记是哪一天发现的了。但我一直当做不知道。” “小姨好几年没见过了，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应该是不要我了。我一点不伤心，真的。” 说到这里，叶灵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咧嘴笑道：“有你就够了。” “呜。” 黑炭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根本听不懂人话，歪着脑袋小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养了你，所以从来不吃狗肉。” 叶灵语气平和的说话。 但是他突然发现这个时候，自己心里涌出一股伤心，像是逆流到了嗓子眼，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伤心。 小时候，有一天小姨突然和他拍了张家里唯一的全家照，然后留下了一笔钱，就立刻提着行李箱离开了，那时候他才刚六岁上小学，却已经猜测到小姨或许就此一去不回，不会继续照顾他这个拖油瓶了。 他那天就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小姨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开了。 但是，就算是那个分离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么伤心。 他心里常常会想，小姨肯定在外面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不然为什么每年春节都忘了回家看看呢？不过往后几年偶尔与小姨的见面，他都没问过这些问题，也不再感到伤心。 为什么呢？ 因为还有一条狗，是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就属于他一个人阿。 他就只有一条狗！ “我从来不吃狗肉阿！我是你的主人，是个人阿，你怎么就想到要吃人呢？！” 叶灵这样沉声说道，逐字逐句仿佛钉子钉进地里。 上一次妖怪集市归来，他本可以直接与白袖打过一场，但是念及她救了黑炭一命，他选择再等等看。 他从小就恩怨分明，别人恶意的欺他一尺，他总要寻找机会还他一丈。 但是为了自己的狗，他可以选择忍一忍，这就是他的软肋，谁来都是一拿一个准。 “我知道她人很坏，但是不至于坏到用命去赔，所以这些天跟着你们演戏，一直这样下去不好么……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会直接打死她。” 叶灵语气冷硬，目光如刀，冷漠的似乎都把黑炭吓了一跳。 黑炭呜了一声，低着脑袋像是往常一样，要来蹭他的小腿。 但这次叶灵避了过去。 …… 妖怪吃人天生如此。 这不一定就绝对错。 但叶灵是个人，所以决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在面前发生。 叶灵不愿与雨师妾有过多交集，其实有一个很要重的原因，万一哪天他发现雨师妾也吃人怎么办？该如何自处？ “你走吧，我不想要你了。” 座椅上那个少年低下头，一双黑亮眸子与那条狗对视。 “我是说认真的，这次装傻不管用。” “汪！” 黑炭突然叫了一声，眼睛里流露出来无比悲伤的神色，他竟然听懂了一般，缓缓转身离开。 叶灵面无表情，拳头捏的更紧，指关节泛白。 黑炭一步一步迈出大门，没有回头，像是两军交战落败溃不成军，只能落荒而逃，尾巴摇晃的如同风中的狗尾巴草。 然而有比悲伤更悲伤的声音，从外面轻轻传了进来。 “主人，你应当明白的，我既是你养的狗，那就绝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 凄冷的天光下，水面雾气袅袅。 身穿白衣的女子望着车窗外的江面，怔怔出神，这辆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高铁，还差几分钟就要驶出灵璧地界了。 “咦？这不是镰仓白家的白袖小姐么？为何有空来灵璧城阿？” 白袖闻言抬起头，是一个素昧谋面的男人。 “你好，有事？” “阿，听说你与桐城龙家赵家的公子同时消失了。现在很多人都在四处寻找你们呢。” 那男人穿的西装革履，打扮的像个四处推销的，他手机上的一些聊天群里，显示着无数带着照片的寻人公告。 白袖看了一眼，心想你们永远找不到那两个人了，龙傲天与赵昊的尸体就是她处理的，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想起自己也消失了很长时间，立刻拿出来到灵璧城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开机过后，果然未接电话和信息一大推。 “龙公子、赵公子呢？你知道他们去哪了么？”西装男人好奇的问道。 白袖神色凝固了一下，突然淡淡回道：“他们阿，我不认识，从未见过他们。” 两人交谈了一会，便不再言语，因为本来就不熟，西装男人回到自己的座位，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动，估计把这件事当做谈资，与熟人聊天去了。 白袖收回目光，沉默良久，啪的一声把手机关机。 “我是袖手旁观客，君亦逢场作戏人……” 她喃喃自语，脑海里那个少年的身影一闪而逝，随后拿出一张纸，上面所有的事件几乎都被拿笔划过了，除了最后一条。 “还剩最后一件事情。” 她小心的折好纸张，想起那个黑色如山的伟岸身影，神色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 冷清的小别墅里。 少年神色一怔，下意识要起身，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来，只觉得心里无端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儿。 门口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汪汪汪！” 叶灵眉头一皱，撇过脸去。 “主人你分明做错了，为什么不出来追我阿？” 那条狗歪着头，疑惑的吐着舌头问道：“是抹不开面子么？” 那少年绷着脸，粗声粗气回道。 “我分明没去追你，你为何要自己跑回来？” 黑炭迈着小步奔跑而来，如同滚过来的一大团黑煤球，脑袋小心翼翼蹭着那少年的小腿。 “因为离开了主人，我一个会很孤独阿。” …… 雨山之颠。 幽深寒冷的潭水下，庞大的身躯停止缠动，那双金色的竖瞳缓缓合上，再未传出一丝动静，如千百年间度过的无数平凡日子里一样。 风轻轻吹过潭面，静谧，祥和，孤清，似永无人惊扰。 第三十三章 阳溪街上有妖怪 四月十九，谷雨。 时雨乃降，五谷百果乃登，北斗星的斗柄指向辰位天气，这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 按照往年而言，谷雨应该是要下一场春雨的，可是今天阳光和煦，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叶灵，我父母这几天出差去了，你晚上要不要来我家玩？” 下午放学铃铛声响，沐南衣眼神局促不安，神神秘秘说道。 叶灵诧异抬起头，目光在同桌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以及初具规模的身躯上来回扫数遍，有些吃惊说道。 “干嘛？你年纪还小，我们这么做不好吧？” “你没礼貌！” 沐南衣脸色羞怒，一拳打向叶灵的小腹。 叶灵反应很迅速，提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收敛笑意道。 “那去你家做什么，难道帮你辅导功课？要是这样，我就不去了。” 沐南衣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想抽回手，发现力气太小抽不回来，她只好一脸幽怨说道。 “我有要紧事情需要你帮忙。” 叶灵摇摇头，一本正经问道。 “什么事情？非得要去你家，孤男寡女多不好意思。” 沐南衣大眼睛滴溜溜环顾四周，焦急说道。 “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肯定会感兴趣，但是你必须要到我家去，我才能演示给你看阿。” 叶灵提起书包，应了一声。 “行吧，那就去一趟，不好玩我就回去，家里还有条狗呢。” …… 黄昏，暮色四起，。 公交车停靠阳溪路站点，车门打开到站的乘客蜂拥而下，不一会儿便如鱼群散入各个角落。 “我家就住在碧玺小区，走过这条阳溪街就到了。” 沐南衣背着个粉红色双肩背包，穿着学生衬衫小短裙，露出的肌肤雪白，非常活泼，身上洋溢着晨间朝露似的青春气息。 叶灵往前看了一眼，调笑道。 “你家还挺有钱嘛，住这么高档的小区阿。” 碧玺小区是灵璧城最好的小区之一，地处繁华的城中央，周围都是生意火爆的商铺，离学校医院也很近。 沐南衣傻笑了一声，忽眼神疑惑说道。 “咦？今天阳溪街怎么没几个人阿？” 此刻正是晚高峰时段，这条繁华的市中心街道却空无一人，无比冷清，萧条如寒冬。 “是他？” “真的是他，阳气鼎盛之人！” “他过来了。” 空气中飘来无数模糊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也像激烈交谈，声音却比风声还淡，缥缈不清。 “不对劲，有妖气，你好像遇见了一个妖怪集市上的妖怪。” 姑获鸟惊奇的声音同时响在叶灵耳畔。 “运气没谁了，呵，这一趟没白来。” 叶灵腹诽了一句，停下脚步，眸光四顾，对着浑然不觉的沐南衣笑问道。 “你身上带钱没？借我五十块。” 沐南衣闻言立刻打开书包，翻出可爱的小钱包，拿出钱仰头说道。 “呐，给你。” “上次你请我喝奶茶，今天我请你，” 沐南衣一听这话，顿时欢呼雀跃，大眼睛亮晶晶：“好啊，好啊！” 但叶灵没收钱，而是指了指不远处，温声说道。 “刚走过来看见一家奶茶店，是没喝过的牌子，你跑回去买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阿，还我去买呀？好吧。” 沐南衣不禁扯动了嘴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乖巧的捏着钱，踩着小碎步似只灵动小鹿跑走了。 叶灵站在原地，露出亲切的笑容，冲跑到奶茶店门口的同桌招招手。沐南衣哼了一声，鼓着粉嫩腮帮子埋头走进奶茶店。 叶灵这才转过头，收敛笑意，抬脚走入冷清至极的阳溪街道。 “踏踏、” 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逝而过，有个穿着古代书生汉服的年轻男人，白玉冠束发，低着头朝他走来。 “砰”得一下。 两人径直撞在一起，叶灵身形纹丝未动，那个年轻书生反而撞了个趄趔，往地上仰面一倒。 “哎呦，你走路不看人阿？！” 叶灵头也没回，继续迈动步伐。 年轻书生在后面气急败坏，跳着脚骂骂咧咧，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走了几步路。 骂声忽然消失，前面出现一个身材挺拔的白面书生，白玉冠束发，低着头颅，直冲冲的走过来。 “砰”一下。 书生仰面倒下，白玉冠坠地，散乱长发劈头盖面遮住面容。 “哎呦，你走路不看人阿？！” 又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用样的台词！ “跳梁小丑。” 叶灵呵了一声，停下脚步，缓缓向侧边伸出手臂。 伸手不是为了去扶。 指尖轻轻横抹而过。 “嗤！” 有一抹洁白光辉，如一线急速闪过那书生的颈项处，刀切豆腐般，没有口鼻面容的惨白头颅扬天飞起，旋舞出一个弧度，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铮！” 清亮的剑鸣声中，素白的光辉去而复返，是一把雪白小剑悬停在叶灵身侧沉浮。 叶灵看也不看那尸首分离的可怜书生，目光如刀向前望去。 “又是鬼蜮伎俩，烦不烦啊！” 在他的眼中，周围错落有致的半旧楼盘，充斥着各种灯光色彩的广告牌和商铺，可是街道中央的半空中，却飘荡着一盏盏格格不入的白纸灯笼，焰火幽绿。 地面青雾翻滚，断戟残矛，一面面肃穆的旌旗下，是无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衣书生，口鼻面孔皆无，好似剥了壳的鸡蛋，阴气森森，残破大袖鼓荡生风。 “是你！” “是你！” “……” 一个个书生的惨白面容上，忽然裂开一张黑洞洞的大口，齐齐朝叶灵怒喊，重复的声音尖锐如钢锯切割硬木，刺的耳膜欲裂。 “阳气！” “阳气！” “阳气！” 《山海经·胡诌》：无相无窍者，是为无面书生，身躯千百，难死难灭。 山海术：修罗幻境！ 残缺度：60%。 “叽叽歪歪，嘴巴多了不起阿！要死要活赶紧的，我要喝奶茶呢！” 叶灵双目怒睁，冷喝一声，口鼻中溢出缕缕锋利的庚金气息，气冲斗牛，瞬间冲散身前张牙舞爪的层层袅袅青雾。 他低沉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蕴含了一股煞气，竟让那些无面书生气息一滞，尖利声音戛然而止，产生短暂寂静。 刹那平和之后。 无面书生面容开始疯狂扭曲，衣袖卷起一杆杆残兵断剑，如一只只白色渡鸦同时飞扑而来。 “死！” “死！” “死！” “这才对嘛……来多少死多少！” 叶灵会心一笑，抬手往地面一压。 先前溢散在空中的雪白气息如丝如线，瞬间在手心合拢，如大瀑倾斜，缠绕出一柄大剑雏形。 从地下拔出一把无鞘的雪白大剑。 “轰！” 被叶灵双手以剑拄地。 他的周身更是接连升起数十把的雪白小剑，当空悬浮不定，笼罩数丈范围！ 刹那之间，幻境之中，大街之上，无匹剑意森然。 山海术：吞刀！ 残缺度：85%！ 吞噬羊鼎公真血后的吞刀术，再度觉醒，几如天翻地覆一般，带来碾压寻常山海术的威能！ “呜呜！” 白面书生群如蝗虫过境而来，尚未靠近，白袍便被溢散剑气撕裂无数缺口，手中武器纷纷折断，扭曲面容皆如裂开的瓷器。 “杀了他！” “他疯了！” “我们走！” “快！快！快！” 空中如鬼魅的无面书生们开始惊恐，当机立断改变了飞行方向，避开那被无数强横剑气萦绕的少年，最终落荒而逃。 “想逃，问我了么？！” 叶灵眼眸森严，双手紧握剑柄，雪白大剑笔直落地。 铮铮铮！ 瞬间，周身萦绕的小剑电光一般飞向四面八方，如云海涌动，似白虹穿天！ 一声声凄厉惨叫声中，无面书生的身躯在空中依次断开，空中的纸灯笼如雨一样坠地破烂，旌旗折断，青雾洗荡一空。 更恐怖的是，飞剑斩过之处，空中竟沿途浮现了一道道裂开的痕迹。 只在一瞬间。 笼罩一整条阳溪街道的修罗幻境，便如镜面轰然炸裂粉碎，天光重现！ 第三十四章 科场鬼 “对，打包，谢谢。” 沐南衣拎着分开装的奶茶，急忙小跑着去找叶灵，粉红色的双肩小书包一晃一晃的很可爱。 “嗯？人呐？” 沐南衣茫然四顾，就等奶茶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阳溪路上人流就多了起来，车水马龙，声音嘈杂，人流涌动。 而她那个小气不解风情的同桌，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啪！” 沐南衣突然吓了一跳，丸子头发髻被人拍了一下，她连忙转过头。 “吓死人了，神出鬼没的。” 叶灵笑着耸耸肩，伸出手道。 “我的奶茶。” 沐南衣埋怨的理了理发型，问道：“刚去干嘛了？” “遇见一大堆多胞胎，忍不住跟上去多看了几眼，结果不小心跟丢了。” 叶灵一脸无奈，心想无面书生逃跑的本事还真有一套。 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即使驾驭数十把雪白小剑，直接斩杀了上百只无面书生，但是修罗幻境一炸开，剩余的无面书生，朝四面八方一哄而散，像泥鳅似的一溜烟不见了。 无面书生数量成百上千，但每一个都是真身，逃走任何一个都不会是死亡。 “无面书生看见你了，你的身份很可能会被泄露出去。” 姑获鸟小声告诫说道。 “泄露身份是早晚的事。” 叶灵点点头，脸上却没显露一丝害怕担心之色，灵璧城中隐藏着很多妖怪，只要留在这里，肯定会撞见，即便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后天。 “我如今也不是随意就能被拿捏，他们来找我，也省的麻烦，正好一窝端。” 姑获鸟迟疑了一下，轻声提醒道。 “你的吞刀术虽是上古秘术，但毕竟刚修炼没多久，若是有山海术补全程度高的妖怪出手，你可能会吃亏。” “嗯。” 叶灵淡淡应了一声。 “我的九头山上洞府里，有一些金属妖魔真血助你修炼，你可以抽空上山一趟。” 姑获鸟轻声说话，然而语气却不如往常那般平和，隐隐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急切。 …… 污水横流的小巷，垃圾桶臭气熏天，苍蝇横飞，皮包骨头的流浪狗翻找着食物残渣。 一道白色的人影虚弱的扶着墙，惨白面容只有一张黑洞洞的嘴巴，他痛苦的咳嗽，吐出来一大团白色的雾气。 “阳气鼎盛之人变得很厉害，打不过！” 巷口外飞来第二个无面的白面书生，惊慌的大喊着。 “都看见了。” 白色人影无奈的叹息一声，手掌一张，握住后来者的脖子，将其整个塞进嘴里，咀嚼吞咽而下。 “杀了我们许多兄弟，决不能放过他。” 楼顶上飞下第三个白面书生，落地后非常愤怒，张牙舞爪。 “打不过，该怎么办？” 白色人影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灵璧城中有许多妖怪，邀请他们，抢夺阳气，共襄盛举！” 这第四个逃脱返回的白面书生无比冷静，阴沉可怕，说出了一条计谋。 “好主意！” 白色人影癫狂大笑，然后一口吃掉了身前的白面书生。 “哐当！” 巷口处，推着小车的清洁工惊恐的倒退，扫把簸箕掉落地上，他拔腿就跑。 结果一转身就撞到第五个白面书生的胸口，砰然倒地，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叫。 “鬼阿！” 声音刚出喉咙，便戛然而止。 “你看见我们了，留下来陪我们做兄弟。” 这一个白面书生嘴角一下子裂至头顶，张开夸张的血盆大口，朝恐惧万分的清洁工当头罩下。 阴暗的小巷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流浪狗翻找食物的细小声音。 …… 夜晚七点，月光皎洁，万籁俱寂。 装修华贵的大平层里，叶灵坐在一张真皮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吹着热气。 “你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再不说的话，我可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沐南衣洗了个澡，穿着保守的棉质睡衣，把自己裹得跟熊似的，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她切了一声说道。 “你跟我来。” 叶灵跟在她背后，走进干净粉色的卧室。 “你看好了，我表演给你看。” 沐南衣拉开椅子一坐，慢吞吞摊开一张数学试卷。 然后她拿了一只笔，就那么旁若无人低下头，专心致志写起来。 “你做啥？什么鬼？玩我啊？” 叶灵一脸呆滞，三连质问，几乎被同桌这个神操作秀了一脸。 神神秘秘一下午，苦苦恳求，把他诓骗到家里，只是为了表演写试卷给他看？电视剧里都不敢这么演的啊！ 小姑娘春心萌动可以理解，但是也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阿！直接表白不就好了？虽然他会当面拒绝。 叶灵无语的直摇头，转身便走。 “别急，别急，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沐南衣慌张起身，拉住他手臂，一脸涨红，眼睛里却是无比紧张，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 叶灵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大床上一坐，两手摊在腿上潜心静气。 “看你玩什么花样。” 卧室里气氛顿时一片凝涩。 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只剩下笔尖滑动的声音。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叶灵频繁的看着手机时间，就在他烦躁的快要坐不住的时候。 沐南衣终于写完了那张难度中等的模拟试题，如释重负的搁下笔，冲他莞尔一笑，扬了扬字迹整洁的试卷。 “你看看我写的卷子。” “嗯。” 叶灵起身接过试卷，心想你可千万别在纸上写情诗画爱心之类的，否则别怪兄弟不仗义了阿。 然后，他就低头看了那么一下，便沉默下去了。 将试卷翻来覆去扫视好几遍。 “这写的狗屁不通啊，每道题都错的离谱，你会不会做数学题？就你这实力，上次月考还考了全校第一？作弊的？” 叶灵舔动牙齿，紧皱着眉问她。 沐南衣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她翻动书架，拿出一大叠模拟试卷，将之摊在书桌上。 “你再看。” 成扇形摆放的试卷只露出成绩一栏，全是她自己批改后的成绩。 零分。 零分。 零分。 从头到尾，每一张试卷都是红笔写的零分。 明明是很诡异的场面，叶灵却被这一幕逗的哭笑不得。 “你可真有意思，外语也能写个零分……这，你撞鬼了？” 他神色一变，逐渐严肃起来，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沐南衣说道：“这些天只要我在家写模拟试卷，就全是错的，可去了学校就又恢复正常……” 最近这些天，她给叶灵抄作业，都是早上去了学校才敢写的。 万一哪天她在学校也变成这样，那该怎么办？全校第一的天之娇女，一下子门门零分，一想到这里，她都难受的想哭。 “我问你数列这道题……” 叶灵疑惑的翻动着试卷，然后随意地提了一个数学问题。结果沐南衣对答如流，很快就把解题过程讲了出来。 “你说的，可与你在卷子上写的不一样。” 沐南衣苦笑的摇头：“但是当我拿起笔，真正解题的时候，脑子里就不是这样想的，如同有一种力场左右了思想，让我把最简单的题目都给写错。” 叶灵闻言不禁扫视房间的个个角落，陷入巨大的沉思。 “姑获鸟，这间房子里没妖气吧？” 他在脑海里发出疑问，沐南衣的家里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手机之类的物品都能正常使用。 这就代表这里没有妖气，自然不会存在超自然的诡异事物。 姑获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说出了一种妖怪的名字。 “是科场鬼。” 第三十五章 书中自有读书人 《山海经·胡诌》：“夜，科场鬼执书而观，凡人偶见之，言翻书风。” 传说当中，古代科举不中而郁郁而终之人，因为没有考中功名而心有怨念，便会化身为鬼。 这就是科场鬼。 科场鬼常常出现于书生的书房里，或弄乱书和笔墨纸砚，或帮助书生修改文章，多数科场鬼只是想把自己的遗愿寄托在他人身上。 这类鬼总是爱掉书袋子，而且不管他们自己的思想和文章过不过时，他们爱穿着书生的衣服。也有的科场鬼会将不知哪里找来的官服穿在身上，过一把官瘾。 科场鬼并不会害人，相反有时候他们还会给予考生莫大的帮助。 “原来如此，听起来只是喜欢捣蛋，并不是害人的妖孽。” 叶灵听着姑获鸟得解释，心中默默点头。 事实上，一切超自然的诡异之事，最终都可以通过妖气来解答。 “科场鬼隐藏在书本当中，很难被发现。” 姑获鸟再次补充了一点，他的生命无比漫长，经历很多，见多识广，听闻过科场鬼这种妖怪。 他在九头山上修炼了三百年，有时枯燥烦闷，就会下山游荡解闷，偷偷穷人家的小孩玩，当当行侠仗义的剑客。 红尘滚滚，乐趣万千，即使孤身一个，也总能找到一些喜欢的事情做，怎么就会感到寂寞呢？ 所以他对雨山上的那条美人蛇感观很差，多愁善感不似个真妖怪。其实他对叶灵养的那条不知身份，不明境界，只能隐隐感到一种危险感的妖狗感觉更差，当然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古时候游历人间，有些愚昧村庄不欢迎他来偷小孩子玩耍，便会放狗咬他…… 总而言之，姑获鸟真心觉得，这种心智不坚会被情感左右的妖怪，永远也成为不了令人间畏惧的大妖…… 叶灵目光在书架上一扫而过，转过头对沐南衣笑容和煦说道。 “你再借点钱给我，我还请你喝下午的奶茶。那家奶茶店挺好喝的，给我换个口味，看看有没有枸杞红枣的口味。” 沐南衣闻言张了张嘴，心情从忧虑变成莫名其妙的酸不溜秋。 “行吧，你就会让我跑腿，一点也不诚心。” 这样无奈的抱怨说着，她先把叶灵赶出卧室，然后换掉睡衣，随便扎了个直溜溜的马尾辫，就扑通扑通的跑下楼去了。 叶灵斜靠着窗户，目光平静，等看到沐南衣走出这栋楼，往碧玺小区外面走去，他便抬脚走进同桌香气扑鼻的卧室里。 卧室侧面的墙体是一面黄木书架，摆满书籍，沐南衣是个很喜欢小说的书迷，古典名著，外国经典，网络小说，足有数百本之多。 他直接走到书架之前，手指微屈轻轻敲击书架。 “科场鬼，在么？出来见一面。” 叶灵平心静气等待了半晌，无妖响应。 “不回话？那我再问一次，科场鬼你在么？” 叶灵目光渐渐微冷，指关节一下一下在书架上有节奏的敲击，如同大钟摆的倒计时。 然而书墨生香的小室中，却一直安静的只有他一人的声响。 “呵，原来妖跟人一样，不喜欢吃敬酒，要吃罚酒。” 他冷哼一声，指尖仍然在书架上轻轻敲动，声响愈发清脆，仿若穿金裂石般。 咚！咚！ 随着每一次手指的敲动，虚空中便凝结出一颗颗珍珠大小的黑色水滴，流转生辉，如同一团墨汁，迅速渗透进书架表面。 山海术：太一真水！ 传承：雨山，雨师妾。 残缺度：94%。 上次从雨山归来之后，他便吞食了雨师妾的那一滴真血，得到了太一真水山海术，随后又服用了青牛妖真血，将其血脉中流淌的低级山海术化为最原始的传承力量，提升了太一真水5%的觉醒度。 这是一种迥异于猪刚鬣暴烈无比的伏山式山海术，太一真水深厚，黑暗，悠长如浩浩河海。 “吱吱~” 手指敲击声中，粘稠的黑色水流越来愈多，先是急速渗入书架，随后浸湿接触到的一册册书籍。 流动的黑色水流扩散的速度很快，瘟疫一般，不过短短十几次敲击，便浸透了大半个书架。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浸透，从外到里，完完全全，一种黑水的神秘力量笼罩那一方空间，连妖气都会变得潮湿，连魂魄都会感到窒息。 “呃，老夫受不住了！” 突然之间，如有清风吹过，一本精装《儒林外史》的书页自动翻开。 书中蹦出一个大红官服的古代老者，黑色乌纱帽伸出两只帽翅，圆领长衫绣着九品鹌鹑图案。 “停下，你个小煞星，憋死老夫了！” 穿着官服的老者慌乱落地后，摔了个脸滚地，他浑身上下罩着一层薄膜似的黑色水纹，脸色憋得青紫，口鼻七窍处有泥鳅似的黑水直往里面钻。 “老头儿，水好喝么？” 叶灵弯下腰，眯起狭长眼睛，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似笑非笑。 “好喝？对，老朽都喝饱了，尊敬的阴阳师大人请快些住手吧。” 老者很会察言观色，见状不对，立刻大声讨饶，两只手不停扒拉着面上的水流。 但是那些黑水具有灵性，如同章鱼触手一般，拨开后又自行倒流覆上整颗头颅，如此反复，锲而不舍，让一只鬼都感到了怪异的窒息感，仿佛真的会被这些水呛死。 “别客气，好喝就多喝点！” 叶灵脸色突然一沉，横着的手掌猛力一翻。 哗啦啦！ 书架上蠕动的黑色水流顿时齐齐往下一倾，如一张黑色大网兜头盖住科场鬼全身。 “咕咕！” 科场鬼被黑水团裹起来，只觉得天昏地暗，见不着一丝光线，他顿时惊慌失措，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企图挣扎逃脱。 但是根本就没作用，科场鬼挣扎了好半晌时间，突然两脚一蹬，直挺挺死鱼一般躺在地上。 “恩？” 叶灵正翻动着一本刚从书架上取下的古小说书籍，触手干燥，完全不似之前被太一真水完全浸湿。 他见状嘿嘿一笑，放下书，掌心一抬。 咛！咛！ 包裹科场鬼的黑水旋即自动散开，如同被一种力场掌控，升到空中凝结出一颗颗水球，悬在头顶，如同排列整齐的暗色星辰。 赫！ 老者双目猛然张开，连忙翻身大口的喘气，他一脸劫后余生的惊恐表情，再也不敢造次半分，只吓得一直重复相同的话。 “阴阳师大人饶命，饶命，饶命……” 叶灵拍拍老者的脊背，平静问道。 “你托庇此间，有个容身之地已是福气，何故不知足，还要害此间的主人？！” “害？” 科场鬼一听这话，皱纹满布的脸上神色徒然一正，气愤说道：“阴阳师大人此言差矣，我辈读书人胸怀担当，一身浩然正气，从不谋害自家学生。老夫殚精竭虑，耗费心神是为了帮助那聪慧的女学生！” 叶灵一听这话，好笑的摇头，手扯动着科场鬼身上的官服，打趣问道。 “这九品鹌鹑的官服穿在身上倒是光亮，晃得刺眼，但我就好奇了，你一个老头儿是从哪偷来的？” 科场鬼身前都是科举不中的失意书生，放在等级森严的古代，私自穿有品秩的官服，可是要杀头的。 “这官服，我、我在路上捡来的……我辈读书人只拿不偷，羞做偷鸡摸狗之事！” 科场鬼脸涨的通红，口里却是义正言辞解释，他小心翼翼挪开叶灵的手指，把身上官服的褶皱一一抹平。 叶灵也不揭穿他蹩脚的道貌岸然，只是摆了摆手，转而继续问道。 “你倒具体说说，是如何帮助此地的主人？休要继续一口一个读书人，我要听真话！” 老人闻言，立刻就要高声反驳。 但是突然瞧见这年轻人眼眸里徒然锐利的目光，不由吓得打了个寒颤，记起了被太一真水淹没的黑暗恐惧，他只得愁眉苦脸，缩起脖子叹息回答说道。 “如今这世道，学堂里未见得教出好学生，照这样读书，好似都成了奴才……” 第三十六章 翻书风 “什么意思？” 叶灵听得一阵迷糊，疑惑的发问。 科场鬼不住地叹息，神色落寞说道。 “姓沐的女学生每日对那些不入流的算数小道琢磨到深夜，都是奴才的下等学问，我见之痛心疾首，如此优秀的读书苗子，岂能误入歧途？” 老人唾沫四溅，声音越大越大，说到激昂处，竟站起身放声说道。 “老夫生前时运不济，抑郁而终，一腔抱负尽空流，死后幸得此家瓦片遮雨之恩，书籍纳身之情，就决不能眼看着姓沐的女学生钻研微末小道，沦为一介庸俗！” 如此这般话，大致要表现的意思便是科场鬼觉得沐南衣是个可造之材，应该全力去学习古圣先贤的大道经义，儒家礼法，经文教义，继承他这样读书人的遗愿。 但事实上，科举考试都取消了数百年。 而且科场鬼生前就没考中过，怨气比天大，魔怔般活在自己的世界，一个腐儒而已。 他们自以为懂得很多，结果自己的一生都没过好，死后还要变成鬼。 叶灵沉默了半晌，然后一字一顿说道。 “老头儿，时代变了，你那一套陈旧死板，早就过时了！” 科场鬼闻言顿时气急败坏，眼含怒火，恼的胡须都翘起来。 但是他心中实在太过畏惧叶灵的威能，不敢出言顶撞，只目不斜视，阴阳怪气说道。 “自龙朝以来几千年的教化之功，到了阴阳师大人这里，却只得了个陈旧死板的评价，实在令人唏嘘，哎，这孔雀朝也不过短短百十年罢了。” 叶灵歪了歪头，咧嘴一笑，毫不留情讽刺道。 “你这老东西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冠冕堂皇，读几十年孔孟，学了些书经八股，最终还不是贪图身上这张鲜红的禽兽皮？！” “你说为沐南衣好，我看你食古不化，恨不得天下人都变得你一样虚伪顽固，像只仓库里躲躲藏藏、酸不可闻的腐朽老鼠！” 老人闻言一下子脸色剧变，如同被戳中心底最深处的不堪隐秘，失魂落魄低下头盯着九品大红官服上的鹌鹑。 那针线考究的白色鹌鹑，好似活过来般，一双绿豆大的眼睛也在与他对视。 刹那间，老人感觉天塌了下来，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了。 “你、你怎么能、” “老东西，你当真了解她在学什么么？我告诉你，法无高下，理无贵贱，与时而变，听懂没？！” 叶灵阴着脸，一抬手按下那顶黑漆漆的乌纱帽，老人顿时脚一软瘫在地上像坨烂泥。 他居高临下沉声说道。 “你要是看不惯这个世道，就干脆死在书里，往后再敢弄出些乌烟瘴气，小心我把你头拧下来烧成灰扬了！” …… 夜幕低垂，月光熹微。 碧玺小区门口，保安室里的中年保安站的笔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揶揄的看向不远处的人影成双，叹道，哎，都还是学生呢。 沐南衣把温的红枣茶饮递过去。 “这么早就走了阿？不多玩会阿？” 叶灵吸了口茶饮，瞥了她一眼，心道你家有什么好玩的，玩作业还是玩你床上的泰迪熊阿？ “我家里还有条狗，要回去喂他吃东西。对了，你大概是每天熬夜太晚了，精神恍惚才写错了题，马上就要高考，你晚上休息的早点，状态应该会好一些。” 沐南衣无奈的点头，精致小脸上挤出笑容道。 “临近考试，我是有些紧张了，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抓不住，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变的好些的！” 叶灵默然点头，没多解释什么。 他不可能告诉沐南衣关于妖魔鬼怪的事情，那将会彻底改变一个平常人的一生。 科场鬼虽然是妖鬼之属，但是很弱小，最多吓吓人捣捣乱，做不出来害人的恶事，如果他就此安分守己，叶灵也不愿继续找他的麻烦。 做人嘛，不要戾气太重，动不动就要杀人杀妖，实在有伤天和。 “明天再见。” “再见。” 这样说着，他向后摆了摆手就离开了，沐南衣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便小口吸着相同口味的茶饮，小步迈着回去了。 “科场鬼臭不可闻，肉一定不好吃。” 姑获鸟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叶灵停下脚步，好奇问道：“你又看出来了？” “几百年前山海间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有些人要好些，胸中真有令妖作呕的浩然气，而有些人比他更悲哀，如同行尸走肉，妖怪见着了，也要绕道走。” 姑获鸟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类人没得思想，心气又高，不愿意接受事物时代的改变，好东西到了他们手里，眼睛也只盯着糟糠，世道由此变得更坏。” 叶灵兀自往前走着，低着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不远处的路灯下，有道白色的无面影子鬼鬼祟祟的游荡着。 “跟上他！跟上他！” 阴柔模糊的声音随风传过来。 他听见了，往那边睨了眼，扬手便是一道雪白色的庚金剑气劈过去。 “嗤拉！” 昏黄的灯光下，那道无面书生的白色影子发出一声低哼，随后上半身蓦然往前滑落倒地，砸出一滩白色的雾气，烟消云散。 …… 夜更深了，悄然无声，居民楼窗户里的灯光一个接一个熄灭。 沐南衣困倦的打了个哈切，伸了个初具曲线的懒腰，然后拿出参考答案，批改刚刚写完的物理试卷。 “改完这张卷子就睡觉。” 她心想自己最近是有些疲倦了，是应该听叶灵的建议，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嗯？！ 沐南衣一下子怔住了，眼眸里一片茫然之色。 “这第一题我写对了？第二题也是对的？！” 她震惊的张大了小嘴，连忙往下批改，最终整张试卷只错了两题，似乎今天那股影响她思考的力量奇异的消失了。 这才是她应有的状态实力！ “怎么回事？为何叶灵来了一趟，我就变好了？” 沐南衣此刻脑子里一片浆糊，各种奇思妙想翩翩，脸上却是露出了许久未见得灿烂笑容，如春风秋水一般灵动。 叮！ 摆满书籍的书架蓦然发出一声轻响，那本《儒林外史》偷偷张开一条细缝。 “你骂我食古不化，不许我出来，我偏要出来看一看。” 如今已经不敢继续使些坏手法的科场鬼，一下子蹦到沐南衣背后，想要看看沐南衣是如何对那些下等小道甘之如饴的。 “姓沐的小女娃，笑的如此猖獗，我到要看看你是为何而笑？！” 胡须斑白的老者走到沐南衣身旁一侧，神色庄重，收拢大袖，轻轻翻开那张一片飘红的物理试卷。 “若物体在运动过程中的合外力不为零，则……” 沐南衣蓦然感到一阵清风吹来，将身前的那张试卷轻轻吹动。 “窗户忘关了？” 她只是寻常人，无法单靠一双肉眼见到科场鬼。 但是那股清风吹来，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福至心灵一般，好似头脑莫名变得清明许多，以往晦涩难懂的知识点此时看一眼就能顿悟。 这便是科场鬼的翻书风。 另一头，那身形佝偻的老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神色呆滞，痴痴看着物理卷子上的那些小字。 “这、这是何种格物……” …… 楚江岸边，那座古旧的小别墅里。 叶灵蹲在地上，眼睛望着那条同样蹲坐地上、黑炭似的大狗，一脸笑意问道。 “黑炭，你要阳气么？要我就给你送来……” 第三十七章 黑云压城群妖汇 “呜！” 黑炭朝着叶灵叫了一声，表示它内心的不满，亮溜溜的眼睛一转不转，并抬起前肢抓向眼前这个少年。 主人怎么能这样子说话，难道他是为了阳气才来到这个家里的么？太伤狗的心了。 事实上，叶灵此刻体内只有一份量的阳气，也根本交易不了阳气，他差不多要十多天的时间，才能在体内缓慢恢复一点阳气。 而他距离上一次与雨师妾交易阳气，只过了四五天时间而已。 叶灵托住黑炭伸过来的爪子，局促的笑道。 “来，学我说话，黑炭是叶灵的好狗狗。” “汪！汪！” 黑炭伸着舌头，脑袋一扬一扬的，张开嘴埋怨的接连叫了好几声。 叶灵摸摸狗头，不由叹息道。 “都好几天了，你倒是再说句人话给我听听看阿。” 前些天，黑炭终于显露了自己的妖怪身份，开口说了几句解释的伤心话。这之后，它又重新变成了那只笨拙慵懒的傻狗了。 叶灵对此也很无奈，想尽了办法，但是黑炭简直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就是不肯再次说话。 “行吧，说句话跟要你命似的，你就继续当个哑巴吧。” 他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汪！” 黑炭立刻站起来，摇晃着蒲公英似的毛茸茸大尾巴，欢快的跟了上去。 …… 姑获鸟传授的剑道课程，如今已经进入了第七个阶段。 叶灵经历左右手拔剑收剑，左右脚趾拔剑收剑，牙齿下巴拔剑收剑的一万次练习后，今夜终于进入更高层次的剑道修炼。 姑获鸟如今让他使用意念操控剑器，在空间的各个角落拔剑收剑。 说到底，这一套剑道修炼没啥出奇之处，全部的精华就在于一个词语。 熟能生巧！ 至于那什么人剑合一，剑在心中等等都太玄幻了，暂时还达不到那种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玄妙层次。 姑获鸟也说了，大道至简，剑道之终极，唯手熟尔。至于他说的对不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叶灵一如既往，练习了四个小时之后，便去冲了澡，上床睡觉。 房屋外，明月高悬，夜色却是翻滚的如墨汁一般，树叶摇晃簌簌作响，仿佛其中隐藏了无数的妖魔鬼怪，正在暗中窥探。 “住这里！” “住这里！” “……” 有道白色的无面书生悄无声息，飘荡在空中，往那窗户抬头望去，想要窥视房屋内的状况。 “铮！” 一声微不可查的剑鸣，直接斩了出来一柄飞剑，将其头颅一切两半，摔到地面碎成一滩白色的雾气。 月光过窗而照的床铺上，那人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继续睡觉。 …… 大厅角落趴着睡觉的那条狗，耷拉的大耳朵动了一下，随后一动不动。 …… 清晨。 万道金光，叶灵准时起床，刷牙洗脸后，开始制作早餐。 自从白袖不辞而别走后，他便要亲力亲为做这些事情了，最初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适应，让他较为恼火。 “黑炭，我的手艺可比那女人好太多了，你又有口福了。” 叶灵把素白的阳春面分成两份，他一小份，黑炭一大份，从小就这样，他吃什么黑炭吃什么。 “汪！” 黑炭吐着大舌头，欢快的舔舐着面条，吃的口水四溅。 以前白袖的做的食物他吃都不吃一口，不是因为味道差，而是除了主人做的东西，他什么也不吃。 事实上，主人的手艺也挺差劲的，没有穷人家小孩早当家的觉悟，从小到大只会做阳春面，但是他就爱吃，没有任何理由。 不一会儿。 一人一狗同时吃完面条，叶灵快速洗完碗筷后，便要去学校读书了。 去往学校的路途上，非常安稳。 无面书生没有出现令人烦躁的尾随行为，想必是因为找到了他的住处，正在阴暗处谋划一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我告诉你，昨天晚上你走后，我又写了一套试卷，结果你猜怎么着？” 沐南衣小脸红扑扑，见到叶灵的第一面，便迫不及待要把激动愉快的心情分享给他。 叶灵坐到座位上，扫了她一眼，故作疑惑问道。 “猜不出，你怎么了？又写了个零蛋？” 沐南衣嘿嘿直笑道：“我就错了两题，一切都变正常了！后来，还有好凉快的风吹我，可舒服了呢。” 沐南衣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板问道：“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昨天就故意把我支去卖奶茶去了。” 她很聪慧，当晚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叶灵一来，她就变正常了。 他莫不是另有身份？比如她看的那些网络小说中出现的仙人？！ 叶灵闻言，目光幽幽的盯了她几秒钟，突然笑道。 “你要听故事么？” 沐南衣一脸疑惑，还是点点头道。 “你讲我就听。” 叶灵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三分假七分真的说了出来。 沐南衣听得津津有味，心惊肉跳，随后便真的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故事。 世上怎么可能存在科场鬼阿？阴阳师阿？是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诡谲的鬼怪之事。 就这样愉快的度过了一天。 叶灵黄昏时回到家中。 然后心里就不那么愉快了。 他的眼前，地面青雾翻滚如潮，飞扬的殷红旌旗，断戟残矛遍地如同古战场，天空中悬浮着一盏盏惨白色的灯笼，幽绿烛火随风轻轻摇动。 山海术：修罗幻境！ 上百具无面的书生悬在空中，残破的白色衣袍垂地，气息阴恻恻，盯着楚江边的小别墅。 “他回来了！” “他敢回来？” “他竟敢回来！” 那一张张惨白只剩下黑洞洞大口的面容，齐刷刷整齐一转，对着那个背着书回家的少年。 不仅仅只有无面书生。 修罗幻境中，今天还有一些其他的妖怪，他们拥有眼睛，有的是一双，有的则有三只，全都把炙热的目光投向那个少年。 “真的是他，阳气鼎盛之人！” “他就生活在灵璧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分而食之，共享阳气盛宴！” 无数妖魔的声音此起彼伏，贪婪，狂乱，猖獗，暴虐无比。 叶灵耳边充斥无数声音，却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回家里，一如既往开始准备晚饭。 “真的有妖怪找上你了，是无面书生带来的，会越来越多，你最好快点逃。” 姑获鸟声音很急切，因为叶灵要是死了，他十有八九也活不了，一缕残魂会被那些低微的小妖撕碎吞食，这让他心情变得沉重。 “知道了。” 叶灵只是这样回了一声，既不是同意，也不是反对。 “你往我的九头山逃，我有办法保护你，我不要你的阳气！” 姑获鸟再次发出急切的声音。 叶灵这次没搭理他。 “面熟了。” 他按惯例分好两碗面条，开始与黑炭一起大快朵颐，旁若无妖，仿佛屋子外面一片安宁，清风明月，根本就没有恐怖的危险似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妖多势重，你真一定是对手！” 姑获鸟在脑海里疯狂咆哮。 “别激动嘛，老催着我现在去你的九头山，去肯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至于外面……无胆小妖，乌合之众，翻不了天的。” 叶灵轻笑着摇了摇头。 姑获鸟顿时不在言语，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中。 叶灵随后开始日复一日练剑，之后又洗了个痛快的澡。 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去睡觉。 他从屋子里搬了一张椅子，走出大门，就那么光明正大坐下去，合起眼帘闭目养神起来。 青雾涌动中，有妖窃窃私语。 “他在做什么？自己出来见我们，吓傻了？” 一只蛤蟆精背着一幅搜山图若隐若现，他挑着巨大的烟斗，圆鼓鼓的腮帮吐了个疑惑的烟圈。 其实叶灵摆出的姿态很明确。 我人就在这里。 你们想要阳气，那就自己来取。 “不！今时不同往日，无面书生说了！他已经掌握了极凶恶的山海术！” 大如圆盘的蟒头从青雾中探出，幽绿双眼中跳动着一片片八角形的雪花。 “前些天羊鼎公三兄弟无缘无故死了，是一个不明来历的阴阳师出手，很可能是阳气鼎盛之人在报仇。” 这是一只完全隐藏在青雾中的妖怪，沉声说出了一则惊人消息。 群妖顿时一片哗然，青雾猛烈翻滚，显示着他们难以置信的激荡心情。 羊鼎公在灵璧城的名气很大，一是讲义气，言出必行，二是他的实力确实很强，在灵璧城成百上千的妖怪群中也属于中等层次。 但他竟然死了，还是与两个小弟一同死的，并有妖猜测这是阳气鼎盛之人动的手。 “他不怕我们，肯定是有倚仗！我们小心，不能轻举妄动！” 妖群开始忌惮起来，是一种对未知的忌惮，谁都不敢先出手。他们懂得趋利避害，先动手的那个肯定最倒霉。 即便此刻在他们眼前的那个人，似乎真的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叶灵就那么坐在大门口，没一只妖敢率先去打扰他。 黑炭有时候出门来看看，有时候拱拱主人的脚尖，有时候趴在地上也像睡觉，有时候又返回房间舔几口水喝。 某一刻，大约从叶灵出来坐在这里，刚好一个小时。 他蓦然睁开眼睛，手臂搭在扶手，充满戾气的狭长双眼扫视青雾里的群妖，面上显出一股轻蔑冷笑。 “一群怂妖。” 他森然眸光所到之处，竟逼迫的妖依次低下头颅，这让他呵呵一声，随即拍了下趴在脚边的黑炭脑袋，这条狗同样无聊的睡着了。 “爷就不陪你们吹冷风了，你们在外面自个玩吧。” 群妖见状，面面相觑，久久无言，不是因为方才低头而羞愧，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怂，那是遵循妖的本心，也叫从心。 他们沉默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阳气鼎盛之人真的就那么在他们所有妖的眼睛底下，淡然自若走回去睡觉了。 但是他们没一个出手阻拦，全都阴着眉眼，眼看着屋子里灯亮，随后又暗了下来，变得悄无声息。 现场寂静了好长时间，有妖怪小声的问道。 “他睡下了，怎么办？” “无面书生还联系了其他妖怪，尚未来得及赶来，我们在等一等吧，数量多了，哪怕他是大罗金仙也照样给他吃掉！” “妖怪来的越多，我们分的越少！” “那你先出手，我们跟你上！” “那还是再等等吧，等一只山海术觉醒度至高境的妖怪来了再说。” 妖群最终同意了这个荒谬的决定，翻滚的青雾顿时恢复了平静，安静的可怕…… 而这一等。 便是数天之后。 第三十八章 立夏时节 五月五，立夏。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 立夏的到来，便代表着告别春天，是夏天的开始。夏日里最娇艳的是什么？是荷花。 黄昏之时，天边晚霞如火，叶灵放学路上经过一家花卉店时，颇有闲情逸致的买了一小盆观赏性荷花，准备带回家晚上无聊浇水着玩。 “等了几天，又等了几天，已经五月了。一群小怂货，谁借的老鼠胆？还想吃阳气？” 叶灵泄气的摇摇头，双手捧着椭圆玻璃缸，水中的荷花已经叶立挺水，升起的一小片荷叶娇艳欲滴，只是可惜还没有结出花骨朵。 五月只是荷花的成长期，六月份才是最佳的赏花期。 “新来的妖怪，你也想要新鲜的阳气么？” 叶灵慢慢悠悠走到家门口，发现今天修罗幻境中又出现了一个新面孔，是只体大如牛的穿山甲。 他往那边招了招手，笑眯眯说道。 “要的话，就麻溜点过来拿，别害怕阿。” 常人不可见的修罗幻境中，青雾涌动，妖物云集。 十几天的时间里，日夜有心怀不轨的妖来到此地，此刻这个修罗幻境制造的临时落脚点，已然集聚了三十余只模样诡奇的妖怪。 无面书生拥有数百个分身，这些天跋山涉水，四处奔走相告，才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拢这些分散各地的妖怪。 这其中，只有第一夜来到叶灵家门口的那几只妖怪是生活在灵璧城内，之后得到消息赶来的妖怪，都生活在城外遥远的深山老林中，因此晚来。 越是修为高深的妖，越是喜欢远离人世，呆在自己的古山上。这是山海界的共识。 穿山甲通体漆黑，如同披了一层古代的黑鳞甲，耀着金属光泽，上半身显露在青雾之外，听见叶灵指名点姓，立刻扬起脖子怒声道。 “小人得志！今夜便有炼血境巅峰大妖抵达灵璧城，你嚣张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今天才从数百里外的幽深山林里，欣喜若狂赶来灵璧城，但是刚到这里，便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 阳气鼎盛之人竟然成为了阴阳师，掌握了极强的山海术。 而他们这些低级小妖，本领低微，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高质量的阳气在眼前肆意行走。 “你说我嚣张？” 叶灵眉尖一挑，换成一只手托住荷花缸的地面，另一只手对准穿山甲的尖长头颅，手指微动做了个开枪的姿势。 一阵长剑出鞘的嘶哑摩擦声响起。 穿山甲顿时毛骨悚然，吓得猛地缩头，疾驰而来的雪白剑气削起一大块黑色头甲，血液飚溅而出。 “你说的嚣张是指这样么？” 叶灵对他咧嘴一笑，无辜的耸耸肩，双手环抱着荷花缸，大摇大摆走进小别墅里。 青雾当中，穿山甲短小的前肢按着头顶的伤口，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他刀斧劈不开的坚硬鳞甲在庚金剑气之下，简直脆弱如同水豆腐一碰即碎，口中大声痛骂。 “阳气鼎盛之人丧心病狂！毫无人性可言！” 周围的妖见状，连忙扶起穿山甲，开始出言安慰他，都说暂且不要招惹阳气鼎盛之人，脾气极差，我们且看他笑到几时。 穿山甲大口喘着粗气，血流满面咆哮道。 “说的轻巧，你们知道被那恐怖至极的剑气砍过有多痛么！” 一只赤红孔雀瘸着腿走过来，纤细的脚剑伤还在淌血，冷哼教训道。 “这几天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何必大惊小怪，忍一忍……” …… …… 夜晚十点钟的时候，星空万里无云，月光皎洁如雪，想必明天一定是个晴朗天气。 叶灵处理好一切事情后，再次搬动出那张靠椅走到大门口。 然后，他把下午买来的荷花放在院子角落里，细心地浇了些水，荷叶上沾了水珠，愈发娇艳欲滴，极好看。 他忙碌了一番，便坐到大门口的椅子上，如同前些天一般，开始闭目养神。 “不行，忍不住了。” 但是，叶灵很快发现自己无法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了。 一连十几天，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家门口乱晃，直晃得人眼花心烦意燥，这消磨着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于是，他只坐了十几分钟，就突然站起身来，锐利的目光看向修罗幻境中。 “无面书生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群妖一阵哗然，全都感到了不可思议，这些天阳气鼎盛之人在那里静坐一个小时就会默默离去，最多嫌他们碍眼，往修罗幻境中劈几道那种不可抵挡的锋利剑气。 但是今日，他却破天荒的要同妖怪说话。 莫非是见着妖怪越来越多，心中胆怯了，要说求饶的话？不，绝不可能，这里的妖怪都深切的感受到他不是那种会求饶的人！ 过了一小会儿。 一个没有面容的书生应声飞了出来，气息阴恻恻，他实力在这里能排进前三，而且还极难被杀死，所以并不是特别畏惧叶灵的庚金剑气。 “何事要说？求饶的话莫讲，我千辛万苦弄出这么大的仗势，大家吃定你了！” 无面书生张开大嘴接连冷笑，显得成竹在胸。 很快将有大妖来此，他的死期到了！ 叶灵勾着嘴角嗤笑了一声。 “今夜，我要先骂你两句。” “骂我？也对，你马上就要被我害死，是该提前说几句遗言。” 书生闻言拍着破碎成条的衣袖，一副静候下文的超然姿态。 叶灵突然手臂一扬，指着他惨白的头颅，破口大骂道。 “我要骂你太不济事，给你时间呼朋唤友，结果十几天过去，就来了这些臭鱼烂虾，你怎么混灵璧城妖界的啊？！” “阿？” 书生被这突来的责骂惊呆了，蓦然心中一寒，悚然失声道。 “你故意留在此地引诱我们！” “我点了点这里的妖头，三十六个是吧？接近一半的数量了，你说还有几个比较厉害点的稍后就来？” 叶灵说着，那一双狭长的眼睛环顾四周。视线中那一张张妖怪畏缩的面孔，与妖怪集市里显得异常狰狞的面孔一一重合起来。 “你们，全被我包围了！” 说完这句话，这个少年毫无征兆的一个虎跳而起，脚下陷出两个深印，整个人以一种一骑当千的豪迈气势，直接砸入妖魔云集的修罗幻境当中！ 他等不及了。 率先在此夜入场！ 第三十九章 山海术斗 漆黑的夜，高悬的月，风声肃杀，怪石嶙峋的小山顶峰。 这一个几天前远去灵璧城千里之外的无面书生，抬起脚踩上一块巨石，仰头往前眺望远处黑暗中的城市轮廓。 “灵璧城近在咫尺，三目大哥，大家伙可都殷切期盼你去开饭呢。” 书生转过头颅，空洞的大口一张一张，显示其愉快的心情。 地面轰轰直颤，砂砾碎石齐齐跳动起来，有一个巨大的生物正在一步步靠近此处。 “阳气鼎盛之人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人如何够分的吃？” 山背面走出来那个庞然大物，通体金黄色，体型足有十丈，几乎与这座低矮小山等高，一双幽绿的眸子，如两汪不见底的深潭。 而且，其眉心处裂开一道大缝，溢出血腥的电光，第三只眼眸！ 三目猿！ 《山海经·有灵》：“伏阴山北边千里，有一猿类，生有三目，可引上古仙剑，谓三目猿。” 三目猿裂开大口，腥水四溅如下了一场小雨，他狞笑道。 “你还叫了东南山下的九幽雀？他何时到灵璧城？” “九幽雀大哥也在路上，应该比我们晚些时候到……三目大哥，我觉的大家都是妖，阳气还是应该同享……” 书生小声的说着内心的想法，神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听三目猿话里透露的意思，这是要反客为主了。 “九幽雀来的太晚，阳气没他一份了！” 狰狞的笑声中，三目猿骤然加快速度，抬起巨柱般的金色大脚，朝远处的灵璧城奔腾而去。 “……” 留下来书生独自一个在小山上，夜风萧萧，冰冷刺骨寒妖心。 …… 楚江边，月光下，小别墅前方的空地上。 青雾被热风冲散，显出一块干净地带。 那从天而降的少年，浑身烈炎滚滚，如同刚刚爬出岩浆的恶鬼，黑红色的手掌扯起穿山甲的头颅，将之重重按入地面。 砰然撞击之声如春雷炸响。 “就是如此嚣张，你奈我何？” “嘶嘶！” 穿山甲大半个头颅陷在地下，只能发出痛苦哀鸣之声，死亡阴影之下，他四肢怒刨，通体耀出黑色流光，如同在体表套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宝甲。 山海术：金刚甲。 残缺度：80%。 黑色宝甲上漾出一圈波纹，如同扑面而来的巨浪，不断冲击身前人。 “呼呼！” 叶灵体表炽烈的光火剧烈摇曳，在黑色波纹中不断往后溢散，如同打铁时溅起的飞扬火星。 他身形微微微倾下，依旧牢牢摁住穿山甲挣动的头颅，五指不动如山。 另一只手平直伸出，掌心升起庚金之气如丝如线，缠绕出一柄雪白色大剑，剑尖笔直贯穿落下，直接穿透黑色宝甲，将其头颅钉死在地面。 山海术：吞刀。 残缺度：85%。 穿山甲最后的颤动当中，血液如溪水倾泻而下，但还未触及脚底，便被火风蒸腾一空，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叶灵微微皱了下鼻子，抬头望去。 周围陷入巨大呆滞的妖群被这么目光一激，打了个机灵惊醒过来，顿时齐齐红了眼瞳！ “蝼蚁多了也能啃死象，何况我们是妖！” “真把忍让当做软弱？” “一起上，吞了他！” 生死已至眼前，所有的妖魔不在退缩，都被激发出了凶性，顷刻间爆发出无比猛烈的攻击。 “嘶！” 一颗大如圆盘的蟒头从青雾中如电光探出，尖牙之间寒流涌动，速度极快，以人的反应速度极难躲避。 “怕你烫嘴！” 叶灵丝毫不退，手臂横在身前，一排剃刀般的尖牙顷刻合拢，他主动把手在蟒口中斜向一拉。 轰！ 撕裂的伤口处，燃着火焰的血液喷涌而出，如同点燃的石油将大蟒整个口腔塞满。 “嘶！” 蟒头当即松口坠地，整个身躯如钢索缠绕在一起，口中寒冰不断喷吐，企图熄灭火光，却依旧传来剧烈的焦臭之味，蟒头很快由内而外烧成了焦炭。 顷刻之间，便死了两只妖怪，难怪这些妖怪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叶灵低了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无数道尖牙撕裂的伤口占据了整条小臂，森然的尺骨桡骨若隐若现，结出的冰渣在一瞬间融化成水…… “轰！” 不远处，一张画卷悬空展开，长达十米，云雾缭绕，山河苍秀。 蛤蟆精捧起巨大的烟斗，从通灵物的搜山图中牵出一座青绿小山，大如房屋，直接压向叶灵。 有一只赤红色孔雀开屏，根根羽毛如电光般弹出，在半空中化成一杆杆光亮的赤红长枪，如一场红雨爆射而下。 “呜！” 巨大的狼妖形似小山，张口一吐，飞出一轮清冷的孤月，神辉照天，无坚不摧。 数十丈之外，剩下的的妖魔鬼纷纷张开獠牙，各自身上爆发奇异山海术的威能，朝叶灵合拢而来。 “呵。” 叶灵咧了咧嘴，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口鼻七窍当中皆有雪白如雾的庚金气四溢而出，冲散周身地面的青雾。 少年中气十足的笑声响彻整个修罗幻境。 平地有百道剑气如虹，齐齐升天！ …… 修罗幻境外。 “汪！” 一条黑色的狗突然窜出小别墅，蹲在椅子旁，一双深沉幽深的眼睛，望着前方空旷旷的地面，一转不转。 他的主人此刻正在那看不见的凶险幻境中与妖缠斗。 它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不知回忆起了什么。 这条黑炭一样的狗就这么一直沉默着，静止不动，如同成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 空间足有一座足球场大的修罗幻境当中。 无数无面书生的身躯在疯狂颤抖，竭力维持着修罗幻境的稳定，防止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被破坏。 近百道雪白小剑如同一座剑阵垂直升空，笼罩十丈方圆内的范围，直接切碎大如房屋的青色小山，搅碎了孔雀显化的数把神枪。 而在剑阵范围内的蛤蟆精与火红孔雀，身上出现被剑气洞穿数个血窟窿，就此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身下渗出大滩血液。 “呜！” 但是那只古狼很不凡，实力强大，千钧一发之际退出战场中心，躲过了剑气攻击。 古狼在妖群中稳稳可以排进前三，山海术残缺度只有60%的那轮清冷弧月，撞飞了一把雪白小剑，继续一贯而去攻向叶灵。 青色小山碎裂的石土如雨而下，灰尘满天，遮掩了视线。 “他死了么？” “打烂了就不好吃，阳气也会散开来。” 所有的妖魔聚拢过来，围在十丈的安全距离之外，各种玄妙的山海术握在手里，持而不发。 尘土散尽，水落石出， 他们眼前，少年的肩头出现一道恐怖伤口，火光中血液喷起半米多高，如同飞溅的喷泉， 而那少年此刻正站在穿山甲的尸体旁，裹挟着熔浆的一拳砸入其体内，从妖心处扯出一滴金灿灿的金属真血，仰头吞下，他扭过头，舔了舔嘴角血迹。 “小崽子们，别急，马上轮到你们。” 第四十章 你找死？ 吞噬金属妖魔真血，融合未知山海术残意…… 吞刀山海术觉醒中。 84%！ 83%！ ………… 耳畔传来无数或清脆、或深沉的金属颤鸣之声，似直接从体内荡漾传出，又仿佛从高空垂直降下，经久不绝。 这是山海术在觉醒，缓缓开启更高层次的力量。 “铮铮！” 空中悬浮的剑阵开始大幅度摇颤，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由内至外的蜕变。 叶灵手一扬，整座剑阵顿时收缩范围，降落在他的身边快速旋转，好似吹起了一阵半圆状的龙卷风。 “不好！他在觉醒山海术！” “吞噬妖魔真血，很难领悟其中的山海术传承力量，他为何一次就成？” “阳气鼎盛之人，自然天赋异禀！” “快，尽快杀死他，否则他越来越强！” 有妖怪察觉了这一点，立刻出声提醒。 叶灵可以直接通过妖魔真血觉醒山海术，如果给他喘息的时间，以战养战变得更强，那么他们这些妖就真的全会死了。 所有妖都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不在留手，宁愿一同打烂叶灵的身躯，失去阳气，也不给其变强的机会。 只在一瞬间，便有十几只妖怪发起了进攻，之前就准备好的山海术一同轰向叶灵。 电光闪烁，火焰如龙，太阴之月斩出，黑气如雾，璀璨爪光……神辉漫漫，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座修罗幻境。 “太软太脆，再来！” 叶灵朝着剑阵外面放声大笑。 那些妖怪的绝大部分的攻击，威力很小，压根就穿不过急速旋转的剑阵。 即便有些山海术觉醒度高，拼尽全力穿过剑阵之后，也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他只要小心一些，便能腾挪躲避过去，即便有一些不能闪避，也不会受到致命伤害。 82%！ 81%！ 80%！ 交战的短暂时间里，吞刀术正在快速觉醒，那些雪白小剑变得更加坚韧起来，并且有更多的白色庚金气浮现，浓郁的形成了一片白雾，凝成一柄柄雪白色的小剑加入战场。 “我们拿他没办法。” 一只妖朝叶灵接连使用了两次山海术，皆如泥牛入海，于是心情沉重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掌握的山海术太蛮横了，一定来自一些上古遗种的真血，莫不是来自福陵山的猪刚鬣？听说他们关系很好！” 又有一只妖大声咆哮，此刻正在猜测叶灵山海术的来历。他刚刚召唤出一只水浪凝聚的蓝色大鲸，结果还未靠近，就被锋利无匹的雪白大剑搅成了一滩水。 这里大部分妖魔实力低微，吃吃凡人还可以，但若是对上阴阳师就力有不逮了，更何况是面对掌握了上古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吞刀的叶灵。 “这阳气忒不好吃，我要回我的洞府去。” 突然有一只小妖神色惊惧，对着身旁的妖说道，他生出了逃离此地的想法。 他意识到自己这种级别的小妖怪，就不该掺和到这件是事情里，最容易死的是他们，将来得到最少的也是他们。别人要是说他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就随他说去吧，反正妖也不要好名声，小命要紧。 但这妖没料到自己这话一说出口，便得到了好几只实力低微妖怪的赞同。 “要逃？” 叶灵完全吸收掉穿山甲真血的力量，扭了扭头，胸膛强有力的呼吸，吐出一口洁白的气息，如云如雾。 这里的妖都是往日的仇敌，也是如今行走的……真血。 他扭了扭脖子，看向场中另一只金属的妖怪，笑问道。 “你们往哪里逃阿？” 那只金属妖怪脸色顿时惊恐万状，心跳到嗓子眼。 …… 修罗幻境外。 蹲坐着的黑炭突然扬起头，朝楚江对面的黑暗阴影中看去。 江那头缓缓出现一个行走的棕黄色巨影。 高达十丈的三目猿嗅了嗅鼻子，吐气如龙，那双幽绿的眼瞳看向楚江岸边的小别墅。 “妖气如此重，一定是这里了。” 三目猿抬头看了眼夜色，额间第三只眼一张一合，仿佛光线扭曲，月光也被这只眼吞噬了。 “哗哗！” 夜色里，他径直迈步向前，横渡宽广的楚江，水浪叠起，波纹远荡，幽黑江水随即淹没至脚裸、膝盖、腰盘、胸膛…… …… 青雾在剧烈翻滚，秘境空间在猛烈震荡。 铮铮！ 无数道雪白剑光在身前开路，无坚不摧，那黑红色的人如同化身杀神，横冲自撞，所向披靡，沿途断戟残矛彻底成为碎渣，猩红色旌旗上染上妖的血。 “不行！他要饮我们的真血，实在凶恶，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一只妖疯狂逃窜，心惊胆战，丝毫就不敢靠近那被剑气笼罩的人。 “愚蠢的无面书生，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帮凶赶紧打开修罗幻境，我们要走!” 妖怪非常果断，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愿意流血受伤，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阳气鼎盛之人就已经斩杀了近十只妖怪。 无面书生这时候神色难堪，自己组织的这场妖怪盛会，竟然发展到了这个样子，本该坐在上席的他们不仅历经侮辱，最终还成为了食物。已经有妖把所有的错误怪在他身上。 他的分身分布在个个角落，拼命维持着幻境的稳定，开始劝解说道。 “请诸位在等一等。” “三目猿大哥就要赶来了！” “九幽雀大哥就要赶来了！” “阳气鼎盛之人今晚必死，我们拖住他！” 无面书生的分身都在说着自己的想法，叽叽喳喳，如同蝉声此起彼伏。 所有妖都愤怒了，无面书生说的轻巧，他自己有几百具分身，死了一个去吃一个凡人就能补回来，但是他们这些妖可不一样，只有一条命，被那剑气戳几下就是真死了。 “无面书生说的有道理阿，你们赶紧来过来拖住我。” 叶灵哈哈大笑，浑身上下的气息节节攀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解决了这里所有的金属性妖怪。 算上穿山甲一共有四只，共同将吞刀术的残缺度降低至60%。 “接下来该是谁呢？” 他乐呵着转过头，视线望向那几只水火属性的妖怪，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决定好了下一个目标。 他还有伏山式与太一真水要等着觉醒呢。 “轰！” 突然。一种巨大的轰鸣声猛然从头顶高空传来，如同一道惊雷掠在天穹。 叶灵仰头望去。 只见一双长满棕毛的粗壮大手破开天幕，粗暴的将这座修罗幻境横向撕扯开来，露出外面一双幽绿森严的巨大眼眸，以及那额间合上的一道裂缝。 三目猿！ “你终于来了，小菜并不可口，你这道主菜才、” 叶灵咧嘴笑着，但话还没说完，猛地侧身一翻。 天空出现一只大无边际的巨脚，弥漫着纯金色的炫目宝光，直接从高空压下。 “轰！” 接触到的雪白小剑瞬间倒飞出去，金铁交击声中，沿途亮起无数的细小电火花，雪白小剑一一坠地。 紧接着，修罗幻境崩裂为镜面般的碎片四溅散落，上百个无面书生遭受反噬，痛苦的大口咳出白色雾气。 不仅如此，那只巨脚还直接穿过修罗幻境，踩的现实中地面直颤，出现一个无比巨大的脚印，灰尘四溢，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碾压之力！ “小虫儿，好久不见。” 三目猿居高临下俯视，十丈高的身躯高俊魁奇，比一座十层小楼看上去还雄壮，顶天立地似的。楚江水在棕黄色的毛发上哗哗滴落，气势雄沉的可怕，其他妖怪趴在地上连口气都不敢喘。 叶灵瞥了眼身边不远处的大坑，刚才只要躲得晚一秒钟，就会被那只脚踩成一滩烂泥。 他双眼中火光噗嗤噗嗤闪动，雪白的庚金之气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怒意，先前坠地的雪白小剑兴奋的颤动起来，他冲三目猿扬了扬手。 “你很会找死阿？” 扬天的烟尘，隔不住两者凶狠而森严的视线。 第四十一章 意外 三目猿低下巨大的头颅，缓缓靠近那个在他眼中与蚂蚁差不多大的少年。 三目猿的眼神无比威严。 “我在想不打烂你，又能抓住你的办法。” 叶灵揉动手腕，毫不胆怯的笑道。 “你在想你千里送妖头，我很感激你。” 逃出修罗幻境的那二十余只妖怪，看见这幅场面，惊惧的眼神突然再次变得炽烈起来。 “阳气鼎盛之人虽然率先发难，但是经过我们的顽强抵抗，终于是拖住了他，等到了练血境巅峰大妖的来临。 有一只妖满脸惊喜，对周围的妖怪大声呼喊，全然忘记了之前就属他喊逃跑的声音最大。 “三目大哥既然出手了，他就绝不会幸免于难。” 妖怪们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些天集聚的郁气顿时洗荡一空。妖怪们聚成了一群，正小心的站在战场边缘地带遥遥观看。 练血境巅峰，形容的是将山海术补全或者几乎补全的那一类妖怪，无比强大，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范畴，几乎拥有里神话故事里才会存在的强大力量。 三目猿扫了一眼那些莫名激动的妖群，随后裂开嘴大笑，对叶灵说道。 “他们笑的真开心。” 叶灵回了他一句。 “你也是。” 几乎是在这句话出口的一刹那间，两者同时出手。 三目猿一只大手抓了过来，如同大型挖掘机的机械臂横扫，风声呼啸，攻势凶烈到了极点。 呼！ 狂风扑面而来，叶灵猛然一跃，跳到了后方，手臂一扬。 大地之上的庚金雾气翻滚，成百上千把雪白长剑飞起，犹如黑夜中的逆流的萤火群飞向三目猿全身。 叮叮叮！ 无数白色火花在三目猿身体上闪烁，而后湮灭。 “是在给我挠痒痒么？” 三目猿冷酷一笑，手掌一拨，便将接触到的几十把雪白色长剑扫飞出去。 雪白小剑能够轻易切割金铁，但是斩在三目猿无比坚韧的体表上，却只能划出浅浅的剑痕。 “那要看你的皮有多厚了！” 叶灵笑了一声，挺起胸膛，双手平伸，身上火焰呼呼作响，如同正在耗费全身力气操控一件巨大无比的事物。 “铮！” 三目猿神色一凝，感受到了巨大危险临近，骤然抬头。 夜幕风云变幻，有浩大的剑鸣之声，从天穹之上降下。 山海术：吞刀。 残缺度：60%！ 吞噬了四只金属妖怪的真血，传承的力量爆发，吞刀的力量如今又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夜空中。 那仿佛是一把真正的上古仙剑，极其巨大，如同一颗急速坠落的雪白流星，摇曳着绚丽的尾茫，其光惊人，照亮了这一片漆黑的夜幕。 “不好！” 三目猿感受到了一股窒息感，仿佛那柄雪白仙剑锁定了自己头颅，无法躲避，真的能切开自己的躯体，额头一下子冒出冷汗。 “吼！” 三目猿愤怒的咆哮，想也不想，当即张开了额间第三只眼。 铮！ 眼帘张开，金光大盛，电光四溢，四地的光线产生了凝滞感，随后斩出去一把金色的绝世仙剑。 山海术：雷霆剑目！ 残缺度：20%！ 金色的仙剑裹挟着数道雷电，并扯起了数百丈范围内的所有光线，带着摄人的强大的气势，迎天而上。 大地随之漆黑一片。 轰的一下。 金色与白色的巨大仙剑碰撞在一起，爆发的璀璨光亮不知照到了多少里之外，交击之声清亮如春雷炸醒了天地万物。 耀眼的光芒缓缓消散。 只见金色仙剑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斜飞了出去，而那柄更加巨大的雪白仙剑则拦腰而断，跌落夜空，重新散成丝丝缕缕的洁白云雾。 上古庚金之气锐利无比，是最锋利的气，然而今夜却在正面战场中，被另一种剑气给击溃了。 “吓了我一跳。” 三目猿激烈的喘了一口气，擦干额头的冷汗。 吞刀虽然是传承自花果山的七十二术之一，但是觉醒程度低，终究不是三目猿即将补全的山海术的对手。 三目猿暗暗心惊，心道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阳气鼎盛之人已经变得如此厉害，幸好今天被自己遇见，否则假以时日，必不是其一合之敌。 他刚要看向叶灵，耳边突然传来刚烈的呼啸之声，仿佛刮起了一阵飓风。 “再接我一招！” 大地上，叶灵不光是口鼻七窍，全身上下都往外冒着雪白气息，如同火车头的蒸汽涌动不停。 他五指紧绷对着空中，两只脚深深陷入泥土中，仿佛又在搬动一件极重极大的东西。 空中不知何时凝成了一座白色大鼎，三足两耳形状，大如山峰，其上绘画着无数鱼鸟山水图案，栩栩如生如在流动，气势磅礴的吓人。 轰的一声。 白色大鼎笔直撞在三目猿的头颅上，三目猿眼睛一凸，瞳孔微缩，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所有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摇摇晃晃跪倒在地面，四肢撑地，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大意了！ 轰轰轰！ 叶灵操控着白色大鼎一次接一次砸下，三目猿的头颅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但是他不愧是练血境巅峰，体内很快爆发出一股汹涌的金色血气，如同一团炽烈的金色火焰，将白色大鼎顶飞了出去。 三目猿此刻双目充血，已经完全不能视物，他跌跌撞撞爬起身，突然朝与叶灵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沿途树木倒塌，大地龟裂。 他还有一战之力，还有数种强大的山海术没有使用。 但是就在三目猿爬起身的那一瞬间，心中却徒然升起一股冰冷的恐惧感，这让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三目大哥逃跑了！” “还未输，为何要逃？” “连三目猿也不是阳气鼎盛之人的对手么？！” 观战的妖群一片哗然，震惊不已，然后他们毫不犹豫，像是水里散开的蝌蚪群往四处逃散。 阳气鼎盛之人解决了三目猿之后，肯定就会将目标转向他们，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你是谁？” 叶灵却神色凝重，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没有去追击逃散的妖魔，也没有去趁胜追击三目猿。 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悬在半空中，剑眉星目，无比英俊，丰神如玉，长发随风飘飘，身上却透露出一股无比威严的气势，如同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就是这个黑衣男人的突然出现，将威猛无比的三目猿吓得逃离。 “你不是九幽雀。” 叶灵目光紧紧盯着他，沉声说道。 妖怪集市内他见过九幽雀，那是一个无比妖艳的女妖怪，身材妖娆，穿着黑羽编织的衣裳。 “你找九幽雀阿？她在这里。” 黑衣男人闻言一笑，手从衣袖中拿了出来，五指张开。 一只僵硬的黑色麻雀，缩成一团，脚勾在一起，显然已经死去。 黑衣男人一口将九幽雀吞进肚子，然后下一句话就让叶灵如坠冰窟，心中发寒。 他说。 “我也是妖怪，搬山境。” 第四十二章 倒海 风声停了下来，月光也凝固。 万籁俱寂，楚江岸边只剩了黑衣男人的声音。 他说他是搬山境妖怪。 搬山境是什么概念，那是可以搬起一座古山的存在，古山可不是指的那种长几根杂草的小山包，而是指钟天地灵秀，千万年不朽的名山，古山有自己专属的名称，被记载在很多书籍之上。 猪刚鬣，雨师妾都是搬山境。 叶灵亲眼见过他们的战斗力，毫不夸张的说，搬山境之间的战斗可以轻易摧毁一整座灵璧城。 “东南山上的夜孔雀。” 沉寂了很多天的姑获鸟突然再次说话，但是声音却无比严肃，因为他这次是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巨大危机感。 “夜孔雀没去参加上次的妖怪集市，但是很强，是货真价实的搬山境。而且孔雀最喜欢吃人，叶灵，你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叶灵听着姑获鸟的话，心中无比沉重，慢慢往后退去。 “你是从哪里得来我在这里的消息？” 夜孔雀披着黑色大氅，英姿焕发，玉树临风，一举一动都似古时候的潇洒贵公子，身上却又带着一种妖异阴柔之气，对雌性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有一只九幽雀从我家门口经过，口里嚷着阳气，我心生好奇，自然跟了过来。” 叶灵心中无奈的叹气，无面书生阴差阳错，竟然引来了一只搬山境大妖，这是他设想中最坏的局面，被他遇上了。 他斟酌着语气，沉声说道。 “猪刚鬣与雨师妾都是我的朋友，我若是死在你手里，他们一定报仇！” “同是搬山境，我何须怕他们？难道我的古山就比他们矮小？” 夜孔雀言语中流露着无比强大的自信，忽然语气一转，笑道：“大不了我捉了你后，立刻远走高飞离开灵璧，天大地大，谁能找的到我？” 叶灵眉头紧皱，不断后退，很快返回自己的小别墅，站在台阶上质问道。 “你想活捉我？！” 夜孔雀也没阻止他，而是点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养你个一百年，积聚的阳气极可能支持我踏入地仙境，到时候呼风唤雨，天地任我自由。” 夜孔雀又道：“不然我和你说这么多话做什么？别想着逃跑了，今夜你没有退路。来的时候，我就特意避开了城外的雨山。” 叶灵闻言脸色黑了下来，心中压抑不住地升起怒气，这是第二次有妖怪说圈养之类的话。 “轰！” 夜幕天穹，风云变换，缠绕出一道雪白仙剑的雏形，立刻便要携带着怒火斩下。 “没用的，何必挣扎。” 夜孔雀轻声一笑，笑容醉人心。 他轻轻一抬手，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出现在天穹，漫天庚金之气直接溃不成军，烟消云散，露出了澄澈夜空，以及后面的月亮。 “跟我走吧，我不会伤害你，相反，还会赐予你无数白玉宫殿，金钱美人，你不会寂寞。” “呵呵。” 叶灵连连冷笑，根本就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铮！铮！铮！ 地面上所有的庚金之气都在愤怒的颤抖，凝结出各种武器，不仅仅是剑器，还有大鼎、铜钟、宝塔种种，只要是有杀伤力的武器，都在此刻衍化。 “徒劳而已。” 夜孔雀轻轻抬脚，落下。 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降临，如同远古的敕令，地面上所有的庚金之气直接湮灭，那些尚未完成衍化成型的武器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我的耐心很有限，不要逼我直接拘走你。” 夜空雀露出邪俊的微笑，语气风轻云淡：“配合一些，我们还要相处很多年。” 叶灵脸色阴晴不定，再一次感到了巨大的无力之感。在夜孔雀面前，他最强的阴阳术弹指可破，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这就是搬山境。 一境之差，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差距，压根就不存在越境而战的无稽之谈。 三目猿感受到夜孔雀的气息来此，一句话也不说，立刻就会远离，同样强大的九月雀被其吞吃，或许临死之前没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叶灵忽然笑了，说道。 “你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么？” “你敢！” 夜孔雀脸色突然变得寒冷无比，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一个人想死有很多办法，而一个阴阳师自杀，只会更加简单。 用水把自己淹死，用剑把自己戳死，一拳把自己打死，办法太多了…… “你要庆幸我不是那种人。” 叶灵裂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我可以随你上东南山修炼，但我还有一个小姨，我要写封信留下交代我的去向，还得把家里的门关好。这些事情我必须要做。” “人之常理，我能理解，但希望你快些，我不会等你太长时间。” 夜孔雀神色放松下来，只要阳气鼎盛之人肯配合，他就可以变得很大度。 那少年点头，转身把门口得椅子，以及刚买不久的荷花盆栽带回房子里。 …… 别墅中，气氛凝滞。 叶灵深吸一口气，放下椅子，朝着角落里的狗招了招手。 黑炭摇颤着尾巴跑了过来。 叶灵自然不可能写那子虚乌有的告别信，露出笑脸，摸了摸狗的脑袋，问道。 “黑炭，黑炭，你是搬山境的妖怪么？” 黑炭像是听懂了这句话，迟疑了一会儿，用力的摇摇头。 叶灵叹了口气，不是因为黑炭不是搬山境的妖怪，而是因为这个时候，他竟然把活下来的希望寄托在一条狗身上。 妖怪都见过多少个了。 黑炭这种连说话都很费劲的妖怪，一定是山海界最低级的那种小妖怪。就算不是，他有可能很强，但一定要强的有限，绝不可能对付得了搬山境的夜孔雀。 而他不可能真正妥协，无自由，或许他真的宁愿死。 “不过幸好，我留了一手。” 这样想着，叶灵把手里的荷花缸放在地上。 “紫重大人，你要阳气么？” 几乎是在一瞬间，有威严如神明之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等我。” …… 如地仙境的全称是陆地神仙。 搬山境同样也有全称。 搬山倒海。 山海界中有山有海，那么可以搬一座古山，自然也可以倒一条河海。 《山海经·楚湘》：“浩荡八百里方圆，楚江第一源头，谓云梦泽。”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天空白云倒映水中，湖心有一小亭，四周荷花笼罩，此刻分明是五月初，但是此处荷花已经提前盛开如火，美不胜收。 亭中。 一丈高的橙衣神官放下手中的棋子，结束独自一人的棋局，他大袖飘然，笔直升上天穹。 在这座云梦泽的天穹夜幕顶处瞬息悬停，然后瞥了眼地平线尽头出现的那座灵璧小城。 紫重森严身形，如一枚发射的洲际导弹而去。 八百里云梦大泽之水齐齐逆流升天，紧随橙色身影之后，天地摇颤，整片夜幕好似被大水直接一分为二。 倒海！ 第四十三章 碳炉身前 当云梦大泽的水跨越千百里距离，穿过夜幕天穹之时，沿途的天地都陷入了一种狂风暴雨前的肃杀宁静。 空气沉重，黑暗压顶。 夜孔雀心生感应，疑惑抬起头，神光涌动的眼眸望向极远处的天际。 “云梦泽？那位古老的神官大晚上闹出如此大动静做什么？” 橙衣神官是灵璧城地界最古老的妖怪之一，他侍奉的主人是上古的楚江龙王，传说那条白色龙王被天师府纯阳真君镇压后，这位森严的神官便在云梦泽中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经常几十年也不离开云梦泽一次。 橙衣神官是守序的妖怪，并不吃人，他的存在对灵璧城乃至江南地界，都具有极为特殊的意义。他威严深重，甚至制定了一部分灵璧妖界的规矩。 “神官也敢惹？是谁这么不长眼，自寻苦头吃。” 夜空雀心中颇为庆幸的想着，摇了摇头，替那激怒神官的妖感到一阵默哀。 然后他便准备催促房子里的叶灵离开，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得赶紧走，否则迟则生变，容易横生变故。 下一刻。 夜孔雀如遭雷击，脸色剧变。 轰！ 一丈高大的橙色身影从天穹顶端降下，如同一道彗星撞地，却又在即将触地的一刹那间瞬息悬停，地面激起的狂乱气浪往四面八方荡开，冲击的树木簌簌摇晃，房屋都在颤动。 云梦泽未到，神官先至！ 橙衣神官大袍垂落，如从天而降的森严神明，如渊似海的冰冷目光四顾。 夜孔雀神色阴晴不定，黑衣在风浪中肆意鼓荡，他瞬间心神百转，出声问道。 “神官，你素有良名，不做恶事，莫非今夜转了性子，也想来分一杯阳气羹？” 他心情变得沉重，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难道无面书生也去云梦泽附近寻找妖怪了？被橙衣神官撞见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橙衣神官理也不理他，低下威严的头颅，眸光只看向那房子里走出来的少年，问道。 “叶灵，你要这些妖如何？” 夜孔雀心中暗道不妙，瞬间如临大敌。 地面上。 叶灵双手捧着愈发青翠欲滴的荷叶盆栽，踩在门栏处，黑色的大狗高高翘着尾巴紧随其后。 他仰起头，神色平静问道。 “神官大人，你可以做到如何？” 夜孔雀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 神官果然是为了阳气鼎盛之人而来，而且他们认识！他心中不断地权衡，早知如此，就该把自己的东南山也搬来。 “神官！你听我一言，你我两妖合力，圈禁此人，纯阳气无穷无尽也。我敬你是前辈，你占阳气大头，何愁不能踏入地仙境？何必还要为了一点阳气，苦苦哀求此等凡俗？！” 在他看来，想要阳气直接动手去取不就成了。何必还要与人类交易？耗费巨大力气，还占不了一点点的便宜。 橙衣神官仿佛没有听见夜孔雀讲话一般，森然干枯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对叶灵回答道。 “他们是生是死，你可一言决之。” 他们，自然是指夜孔雀，以及刚刚逃出不远的那群小妖与三目猿。 此话一出。 夜孔雀勃然大怒，浑身上下气息瞬间攀至巅峰，远古气息铺天盖地传出。 叶灵笑的裂开嘴，眯起眼睛说道。 “自然是死。” “可。” 叶灵放下荷花盆栽，扭了扭脖子，沉声笑道。 “大的劳烦神官大人出手，小的我自己来。” 夜空雀眼见这幅无比恼人的画面，仿佛将他视为一件不值钱的货物，随意就决定了归属与结局，这让他无法忍受，面色铁青，彻底失去了风度，怒声道。 “给你面子，当真以为我怕你？！同是搬山境，神官你吃定我？！” 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当中。 那妖化成一只大如山峰的黑羽孔雀，似从远古神话中走出，华丽羽翼猛然一展，罡风四起，他毫不犹豫，身随心动朝灵璧城外急速遁去！ …… …… 灵璧城上空骤然暗了下来，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 天地间看不见一丝光线，黑的吓人。 因为从云梦泽而来的幽幽湖水，终于到来，将这一方天幕完全掩盖，没有一丝星月光可以穿透照在大地。 楚江边，安静无比，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狗眼睛。 黑色的大狗跑进房子里舔了几口水，四处蹦蹦跶跶，随后又跑到大门口蹲下。 “汪！” 前方空地上，悬浮着一把竖起来的荷叶大伞。 那是橙衣神官掌握的通灵物，内里自成一方小天地，叶灵如今就在里面，而除了夜孔雀之外的那些练血境妖怪，也被橙衣神官收入了伞中。 他们在伞中小天地内狭路相逢，退无可退，只有一决生死。 这是橙衣神官制造的的幻境战场，效果自然远超无面书生的修罗幻境，否则以叶灵如今的实力，虽然比那些妖怪厉害，但是二十几只妖魔一哄而散逃跑，他无法全部阻拦下来。 至于搬山境的神官紫重，则是出城追击同样搬山境的夜孔雀去了。 一柱香时间而已。 斩搬山境大妖。 橙衣神官重回此地，如同凯旋的神灵，大手提着一个黑衣男子的滴血头颅。 云梦泽之水仍在天，未曾有一滴落大地。 咚！ 橙衣神官随意将夜孔雀的头颅丢在地面，然后转过目光，看向荷叶大伞内叶灵战斗的场面，喃喃自语。 “还要一些时间，他才能结束。” 三目猿非常强大，垂死挣扎更是凶性大发，爆发了强横的力量，战斗激烈无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再送你一些妖怪！” 神官蓦然睁大眼眸，内里有流光溢彩的符文旋转，先是照见一个无面书生的身影，随后便浮现了上百个，大多数在荷叶大伞中，还有的在山巅吹冷风，又或是在林间为妖引路。 橙衣神官一闪而逝，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找到了无面书生所有的分身以及同行的妖怪，将其全部扔入了荷叶大伞中。 “时间应该足够了。” 橙衣神官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转过威严的高大身形，神色肃然，看向台阶上的那条趴地吐着舌头的黑色大狗。 他双手叠抱胸前高举，对其自上而下行了庄重揖礼。 “罪官紫重，拜见碳炉大人。” 第四十四章 神官要说故事 一只大妖对一条狗行礼，且自称罪官，而不是神官，必然有原因。 首先可以排除好奇、敬重、畏惧等等原因，然后否定看错、认错、说错等等巧合，那么很容易便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这只搬山境大妖应该是疯了。 但是狗没有疯，所以他认真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呲着牙齿，如同一只凶恶之犬冲着橙衣神官低吼。 “汪汪汪！” 神官紫重吓了一跳，威严古板的脸上破天荒显出惊容，感到了巨大的不可思议。 “碳炉大人，这是何意？” 黑炭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渴了，跑到角落的荷叶缸里舔了口水，柔软鼻子碰的脆弱荷叶左右摇晃。 神官看着仿佛要折断的荷叶，脸色顿时煞白一片，连忙说道。 “千年以前，我家主人楚江龙王尚未被纯阳真君镇压，我曾在云梦泽中遥遥望见碳炉大人一面，大人神姿，见之难忘……” 世间小妖或许不闻碳炉之名，但只要是他这种活了上千年的大妖，必能明白这两个字所蕴含的重量。 地仙妖王，泰岳之主！ “山海界传闻纯阳真君死后，有说大人在世间流浪了一千年，也有说您早已飞升离开这座太墟山海，去往更高处，更有说大人与纯阳一同战死了，我从不相信，泰岳依然在，您如此强大，怎么可能会战死呢？” 神官紫重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缅怀之色，今日叶灵通过荷叶呼唤真名，他刚一落地灵璧城，第一时间便是认出了那条狗。 处理完所有事情，他便迫不及待出言相认。 神华虽然内敛，归于平凡，但狗就是那条狗，天生谨慎的他只要见过一面，就绝不会认错。 神官姿态愈发的恭敬，突然疑惑问道。 “碳炉大人隐居在江南的灵璧小城里，那阳气鼎盛的可爱少年，是大人收下的人宠么？” “汪汪汪！” 黑炭似乎更加口渴了，凶狠低吼了几声，开始大口的舔水，吧唧吧唧水花四溅，弄得娇嫩的荷叶剧烈摇动，真要断了似的。 橙衣神官不明白碳炉大人听见这话，为何突然变得激动，只得连忙告罪了好几声。 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恐惧的颤栗起来，惊悚低喃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叶灵不是人宠，而是您的主人…” 那条狗听到了这话，伸出爪子掏了掏荷叶，愉快的吐出大舌头，呜呜叫了几声。 “汪，汪。” 神官听到这仿佛赞同的叫声，如同直接被九重天雷劈了一般，天穹的云梦泽之水都在难以置信的疯狂搅动，他失声道。 “怎可如此，绝不可以！叶灵是一介凡俗，您是至高的碳炉大人阿！玷污神名，我要去杀了他！我要他万劫不复！！” 神官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咆哮声，彻底失去了一身的威严之感，如同在宣泄某种愤怒的强烈情绪。 但很久之后，他沉默了下去，最后说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您是在等他……” …… 荷叶大伞猛然一动，伞面张开。 内部空间里，清澈湖水荡漾，妖血如朱墨散入水中，房屋大小的三目猿头颅，死不瞑目缓缓沉入水中，更远处，妖魔尸骸漂浮，数不胜数。 “继续跑啊，你能跑哪里去？！” 大无边际的碧绿荷叶上，叶灵抓起无面书生的头颅，粗暴的扯至眼前，轻笑问道。 “我活着比死了价值大，饶我一命，我尽心尽力为你寻找妖怪……” 无面书生整个头颅像气球一样扭皱，他在痛苦的求饶。 身在此处小天地，无路可逃，这是无面书生最后一道分身，被叶灵打散，就死的彻彻底底，万劫不复。 咚！ 叶灵一言不发，毫不犹豫一拳打爆了他的头颅。 白雾散开，掉落出一滴苍白色的血液，被他以手接住，随后他抬头望天，有一道裂缝缓缓打开，显出外界的漆黑夜幕。 “出去了。” 一柄雪白长剑蓦然悬停在身前，他一跃而上，如上古的剑仙现世，一掠而逝飞向天空。 山海术：吞刀。 残缺度：40%。 三目猿是金属的妖魔，体内真血传承的山海术残意非常高级，为叶灵的吞刀补全了许多，再次觉醒巨大的威能。 一柄薄薄的剑器，便超脱了部分天地规则，无视重力，可以载人飞天。 这便是传说中，仙人潇洒的御剑而行。 妖群中有许多是水火属性，吞食他们的真血后，伏山式与太一真水也得了巨大的提升，这为他带来了极大的续航战斗力，愈战愈勇，最终才能战胜威势赫赫的三目猿。 叶灵早就决定主修吞刀术，将来会以完整的吞刀术破境晋入搬山。 但是伏山式与太一真水的修炼也不能落下，这两种山海术很神奇，前者为他带来一具火焰熔浆之躯，几乎不死不灭，后者则带来了操纵水流的能力，假如身处水域，战力可成几何形增长。 这次战斗收获极其巨大，他还得到了十余滴其他属性真血，以及几件轻微损坏了的通灵物。 “铮！” 清澈的剑鸣声中，叶灵落在地面，轻轻挥手，雪白长剑顿时消散一空。 “神官大人，多谢千里相助。” 他刚道了声谢，但没得到回应，疑惑的抬眼望去，突然发现这里的气氛压抑、凝涩、寂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橙衣神官面无表情，一双森严的青紫色眼眸紧紧盯在叶灵身上，目光如刀，好似要连他整个人以及魂灵都看穿。 “神官大人？” 叶灵疑惑的喊了声，对其招了招手。 他并不担心神官紫重对他身上的阳气起了歹心，事实上猪刚鬣告诉过他，整个灵璧地域，甚至是整个江南大地，对人类最没有威胁的妖怪就是神官。 因为神官最讲规矩，他主持开启了妖怪集市，所有的妖魔都要给他面子，遵守规则，不敢在集市里以强欺弱，就连姑获鸟与两面佛这样的搬山境大妖，也只会出了妖怪集市才追击叶灵。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毫无疑问，同等情况下，其实神官比猪刚鬣与雨师妾都要值得相信。 “是你么，或许是你……” 橙衣神官突然喃喃自语，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叶灵轻声说道。 “你，想听一个故事么？” 第四十五章 纯阳 “故事？” 叶灵更加疑惑了，因为他与神官之间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他给阳气，神官出手。 两者之间，并无其他交情。 为何突然要跟他讲故事？ “汪！” 黑炭突然冲到叶灵身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对神官大声的吼叫。 叶灵赶紧大力环住黑炭脖子，一把捏住他的大嘴，不让他乱叫。 这狗真不懂事，总是看不清状况，上一次他刚对气势汹汹的龙傲天低头服软，结果这条狗见了，就生了气似的，要扑上去咬人家，闹出很大风波。 这一次更加过分，平白无故对一只搬山大妖吼叫，神官要是因此感到愤怒，抬起一根手指，轻易压死了一人一狗，都没地方说理去。 叶灵神色尴尬，连忙朝神官紫重解释道。 “神官大人见谅，我家狗有点傻的。” 神官见了这幅场面，眼眸骤缩了一下，摆了摆手，神色不自然的说道。 “不打紧，我倒觉得此狗十分不错，应是我样貌奇异，惊吓了他，你别错怪他……对了，称我真名紫重便是，不必称呼大人二字。” “阿？好吧。” 叶灵揉了揉狗头，弄得黑炭整张脸都挤在了一块，毛茸茸蠢萌萌的。 他对神官露出腼腆的笑容，心中却道要不是你气势沉重，看起来太过威严不好相处，我可不会尊称一声大人，要是豪迈的猪刚鬣再此，我就喊他猪胖子，要是遇见多愁善感的雨师妾，我直呼其名就是，如果相处不愉快，可能还骂上一句死妖精。 叶灵松开黑炭呼吸困难的脖子，对神官紫重问道。 “紫、神官，你要说什么故事？我听着便是。”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好意思直接把妖的真名喊出口，只以神官称之。 神官紫重沉思了一会儿，便出声说道。 “你听过楚江龙王的故事吗？” “听说过一些。” 叶灵点了点头，楚江白龙王的故事千古流传，生活在楚江边的人都知道一点，而且上次雨山之上，雨师妾也提过几句。 神官嗯了一声，继续说道。 “楚江龙王是我侍奉的神明，尊其为主，千年以前，我家主人翻江倒海，意欲再造陆上泽国，以至水淹数万里，生灵涂炭。后来天师府纯阳真君下了龙虎山，亲自出手镇压了祂，令其日夜煎熬，永世不得翻身。又饶了我一命，派我充当罪臣看守，至今已有千年。” 这是一桩鲜有人知的秘闻，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神官的真实身份，其实只是一个看守自家主人的罪臣？ 叶灵听得很震惊，迟疑了下，笑道。 “上个月灵璧城灵璧城无缘无故下了场大雪，我还与猪刚鬣开玩笑说，是楚江龙王忘盖了被子呢。” 神官摇了摇头，神色严肃说道。 “并非如此，上次风雪漫灵璧，其实是我家主人心有不甘，正在尝试挣脱纯阳真君布下的山海封印。我日夜在其一旁看守，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祂一定会挣脱纯阳真君的封印了。” 四月四大龙吐雾，不是打喷嚏，而是一种蓄谋已久的尝试。 叶灵突然感到一阵疑惑不解，好奇问道。 “千年前那好厉害的纯阳真君为何不直接杀了楚江龙王？一了百了多爽快，何必还镇压祂，多此一举呢？” “纯阳在世，万妖跪拜。” 神官深深看了叶灵一眼，叹道：“真君下山所到之处，鬼神辟易，千年以来，他是太虚山海最接近飞升的修道者，他若非意外战死，一定比楚江龙王活得久！” “哦，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叶灵听了解释，恍然大悟。 原来纯阳真君若不是意外身死，只要在世一天，楚江龙王便翻不出一点风浪，只能苦苦忍受封印的镇压，不断消磨神性，这是一种持续千年的残酷惩罚。 可是，既然纯阳真君那么厉害，千年前怎么还会战死呢？ 神官眸光深远，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他缓缓说道。 “楚江龙王不愿身死道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妄图挣脱封印，希冀飞升，但是祂已经浪费了千年光阴，即将走到寿命尽头，他只能采取速成的法子飞升，阳气强行破境……” 叶灵一听这话，神色豁然大变。 刹那之间，他提起黑炭颈脖远离橙衣神官，如临大敌，天地升起丝丝缕缕雪白剑气，急速凝聚成一把把寒亮的无柄仙剑。 “神官，如此说来，我的阳气不能给你了！” 上一次妖怪集市中，神官说要为他的主人交易一点阳气。 叶灵欣然答应下来，但他若是提前知道他的阳气，会使用在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上，他肯定不干！ 这一次他宁肯被赖上，也肯定去找雨山上的雨师妾帮忙，而不是这位传言良善的神官了！ 神官紫重拢了拢大袍，无视那一柄柄剑尖朝他的雪白仙剑，突然好奇问道。 “为何？我见你孤身一人，只有一犬相伴，并未受此世间偏爱。一点阳气而已，何必因此触怒与我，与你有何好处？我可能会因为你的言而无信出手杀人的。” 叶灵阴沉着脸，一字一顿说道。 “这世间未偏爱于我，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管好自己而已，也不去惊扰他。” 神官闻言眯起眼睛，盯着浑身紧绷的叶灵看了半晌，目光又往那条狗身上瞥了瞥，忽然大声笑道。 “你的阳气虽是灵丹妙药，远胜常人，但是数量太少，终归解不了燃眉之急。” “什么意思？” 叶灵冷声问道。 “事实上，是我需要你的阳气破境。楚江龙王寿元将近，没时间等你慢慢生出数量足够的阳气的。” 神官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一定采取更激烈的方式。强行飞升，需要庞大数量的阳气，阳气质量不行，便用数量来凑，一个人的阳气不够，一万人，百万人的阳气也不能支持飞升，但人间什么都缺，就人不缺。” 灵璧小城地处偏僻，生活了数十万人。江南有几百座灵璧这样的城池，人口亿万。 而浩浩汤汤的楚江自昆仑而下，东流入海，可不仅仅只流过一个江南大地。 神官蓦然弯腰行了一个庄严大礼，叶灵在他的身前，那条狗也在他的身前。 “陆上泽国，天地倾覆，人世沉沦就在眼前，紫重恳请您出手，力挽狂澜帮一个忙。” 说的是您，而不是你。 但那条黑狗低着脑袋，没有出声。 可叶灵出声了。 第四十六章 楚江尽头一把剑 叶灵面无表情，提着黑炭颈后，黑炭勉强站立，两只脚撑在地面，前肢笔直往前伸着，一脸很不舒服的蠢萌表情。 叶灵看向神官，沉声问道。 “要帮什么忙？” 他挥手湮灭了所有的庚金飞剑，现阶段的庚金之气非常锋利，凝成的剑刃比凡人锻造出的最出名的剑还要锋利的多，但无法对神官造成伤害，两者间的差距太大了。 他先前之所以施展吞刀术，是因为要表明自己不屈服的态度。 现在既然事情发生转变，自然也就不需要把剑尖对着神官了。 神官看向那一人一狗，沉默一下，也不知遗憾，还是欣慰说道。 “纯阳真君神机妙算，留了后手，在楚江尽头有座桥，桥下悬着一把古剑。” 叶灵一听这话，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把剑可以对付楚江龙王？” 传闻中，蛟龙走江入海，会在江的尽头遇见一座桥，桥下悬着一把剑，如果贸然从桥下经过，就会被剑划过龙脊，于是走江失败，又得原路返回继续修行五百年。 而如果侥幸游过了，便是龙入大海，化身真龙。 但是，楚江龙王几千年前就已经是一条真龙，还是一条为威名赫赫的龙王，他被镇压的时候，或许猪刚鬣还在猪圈里抢食，或许神官紫重还只是云梦泽里刚刚扬名的荷花小妖。 这条在孔雀国所有河海里都稳稳排进前十的楚江，便是其搬山境炼化的山海。 神官摇摇头，颇为寂寥的叹声道。 “如果没有楚江龙王那个级别的地仙境大物出手，那把剑就是最后的希望。” 叶灵问道：“那把剑有何不凡之处？” 神官解释说道：“那是半件地仙兵。” 天下通灵物分三种。 第一种是残缺级，叶灵掌握的那枚青铜古币便是残缺级通灵物。 第二种是高级通灵物，搬山境大妖如果肯把自身躯体最强大的部分熔炼，就有一定的概率练成一种高级通灵物，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得到一件品质高的残缺级通灵物。 事实上，叶灵每一次斩妖除魔后，都可以从妖怪显化的本体取得一些重要材料，比如虎骨、牛羊角、狐尾等等，但是他除了获取那一滴必得的真血之外，其他东西看也不看，那些妖怪都有智慧，本质其实与人差不多，分割他们的身体部位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三种便是地仙兵。 在这座灵气匮乏，妖气稀少的太虚山海，已知的最高级别通灵物，便是千古不朽的地仙兵。 至于再往上还有没有更厉害的通灵物，就跟问飞升之上是何境界一样，没有人知道。 叶灵好奇问道：“为何是半件地仙兵？” 神官回答说：“那把剑原本便是半成的地仙兵，千年来日夜镇压楚江水运，又无人温养，神性不断消散，只怕马上都要跌下品秩了。” 叶灵点点头，然后问道。 “你是想拜托我去取剑？” “确实。” “你是搬山大妖，实力高强，自己不能去取？” “我取不了。” “我一个练血境就能取得了？” 叶灵发生疑问，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疑惑，总觉得另有隐情。 神官目光低垂，用一种极肯定的语气说道。 “别人拿不了，但你一定行。” 叶灵眉间一挑，呵了一声：“这么看好我？给个理由。” 神官盯着叶灵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取那把剑虽然危险，但是你修炼的是上古吞刀术，天生亲近通灵物，你一定得到那把剑的承认。” 神官看向叶灵，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对你百利无一害，吞刀术的庚金之气，是最适合蕴养通灵物的灵气之一，完事之后，那把剑归你，你不会吃亏。” 名列花果山七十二术之一的吞刀，最终的奥义其实是吞百兵入腹，而不是简单地操纵那些庚金剑气。 叶灵点点头，突然好奇问道“孔雀国有很多地仙境，楚江龙王既然要闹个天翻地覆，你直接请他们出手不就好了么？” 世上有那么多在世的妖王，人族估计也有不少地仙，难道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心中就不会生出那么一点降妖除魔的想法？ 神官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泛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事实上，各处的地仙妖王只会看热闹，巴不得楚江龙王搅得人间不安宁，至于你们人族大能，顾忌太多，自扫门前雪而已。” 叶灵皱着眉问道：“何意？” “楚江龙王垂死挣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愿意来？” 楚江龙王临死前飞升，失败了，自然身死道消，一了百了。成功了，飞升前往更高处，不会在这座太虚山海停留片刻时间。 这种不是一就是二的情况下，不管是谁来，都要承受龙王的终极怒火，要么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要么至死方休，总有一方必须倒下。 叶灵听明白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对神官问了一个问题。 “道理我都懂，但我凭什么要帮你？” …… 灵璧中学，教工宿舍楼里。 中年道士孙怀义站在窗边，望着灵璧城上空涌动的黑色水泽，如同一大片漆黑云层，连绵不绝。 妖魔乱世，不得安宁。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拨打了一个电话。 “这都半个月了，江南灵璧这摊子事，老板到底怎么说？” 手机那头传来平静的声音。 “老板的意思是继续等等看。” 孙怀义中正的脸上神色沉了下去，捏的牢固的老年机咯吱作响。 “道兄，你们要等等看，那江南这边的凡人还吃不吃端午的粽子阿？！” “怎么，等不及了？！你是要申请核弹洗地，还是要老板亲自去送死啊！” 那头的声音徒然变得激烈起来，怒骂道：“江南几十年发一次特大洪灾，大水连山峰都淹掉，人不是照样能活下去一大片！” “这次能一样？” “孙怀义，委曲求全、迫不得已阿！人族一千年才出几个地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经得住这样无意义的消耗？样样事都要拿地仙的命管，忘川河里玩弄亡灵轮回的阎罗妖后要不要杀？长城下养十万阴兵的黑衣皇帝要不要灭？火焰山牛祖宗连绵万里的地上妖国要不要攻打？昆仑山上那只……山海局势一触即发阿！算了，我劝你也赶紧退出江南，等大水消退，继续安心做你的江南理事，或者干脆回青城山修道……” “嘟！” 逼仄阴暗的宿舍里，传来手机摔裂的刺耳声音，一声嘲讽的重重叹息。 “呵，大局……” 第四十七章 离去之前 神官紫重走了，带走了一点阳气。 那是他应该得的。 他是江南最强大的搬山境之一，也要修炼破境。 但是他临走之前，没有给叶灵一个出手帮忙的理由。 “楚江龙王要吃阳气飞升，我避开就是，买张票坐上高铁，半天时间就能远离乱事将起的楚江流域。何必平白无故掺和这种危险事情里去？” 神官说一把破剑就能对付楚江龙王，叶灵对此事保留看法。 可能性是有，但是极为渺小。 毕竟楚江龙王是一个即将飞升的地仙境，会怕一件半成品的地仙兵？ 而且先不说去取那把剑本身就具有无法想象的巨大危险，万一要是因此惹怒了挣脱封印的楚江龙王，那他十有八九会被报复。 叶灵从小一身恶气，没有养成舍己救人的奉献精神，他甚至会因为别人杀伤了他的狗，而去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由此可以看出，他实在并不是一个舍己救人的新时代好少年。 要是无关紧要的小忙，他可以顺手就帮了，不求一点回报。但是事关生死，他就要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命总比其他人的命重要的多。 叶灵看着天穹的云梦泽大水缓缓消退，摸了摸腰间。 剩余阳气：1。 从雨山回来后修养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养出的阳气又被消耗掉了。 叶灵揉了揉狗头。 “黑炭，你说楚江龙王是神官的主人，他要挣脱封印飞升，神官不应该感到高兴么？为何还要阻止呢？” 黑色大狗呜呜叫了几声，低头拱着叶灵的小腿，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忠心。 叶灵被逗乐了，捏着黑炭耳朵笑道。 “不过，我觉得神官还不错，等你以后成了大妖，要多多跟人家学习，成为一个懂得自主思考的好妖怪……” …… 次日，天朗气清，阳光温暖。 叶灵起了个大早，准备好早餐后，便前往学校读书。 高三13班。 班里的学生都燃起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热情，书声琅琅，一片勤奋苦读的热烈景象，如同清晨初升的和煦朝阳。 这是最好的时代，每一个人都有书读，如此平凡却又无比伟大的场景，从未在古时候任何一个朝代发生过。 在这个时代，或许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诞生科场鬼那种奇异的妖怪。 可惜的是，这样美好的画面，很可能就将在某个即将到来的日子里被轻易打碎，因为楚江底下正有一只龙王，意欲叩响千年的封印。 叶灵坐到位子上，摊开书看了几眼，感觉属实有些无聊。 反正以他现有的知识水平，随便考考，也可以考中一个不错的学校，不必多花力气。 而且如今已经看见了真实的山海界，肯定换条路走走更顺心意。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灵璧城外杀个作恶的妖怪，补全山海术来的爽快。 叶灵拉了拉衣领，低头看了眼肩膀的肌肤。 “伤好的真快，没一点瑕疵阿。” 昨晚与群妖战斗时，有只古狼口中吐出一轮辉月，差点将整个肩膀切开。 但是之后伏山式得到大幅度的觉醒，火焰流淌，直接将那一部分伤口填补愈合了，堪称神迹。 “叶灵，只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也要努力了哦。” 沐南衣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斗志昂扬，精神状态极好。 最近这些天，只要她回家写试卷，就会莫名其妙吹来一阵凉快的翻书风。 最开始她还不以为意，但是后来愈发感觉不对劲，门窗关的死死，哪里出来的风？ 只不过这是好事，因为翻书风清明人心，对读书人有很大好处，沐南衣只觉的风吹的人很舒服，倒不会因此感到惊惶不安。 叶灵眸光扫了她一眼，敷衍说道。 “好的，一起努力。” 一天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叶灵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 黑炭看见他回来了，左蹦右跳的围绕他转了一圈，疑惑的冲着行李箱叫了几声。 “汪汪！” 叶灵露出笑容，解释道：“等高考一结束，我就带你离开灵璧城。” 是的。 他决定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灵璧城了。 只要高考结束，或者哪一天出现要下雪的征兆，他就会立刻买上一张车票，带着自己的狗离开灵璧，离开江南，北上避难。 他有阳气可以卖，无论去哪里都可以生活的很好。 等将来补全山海术，说不定还可以炼化一座属于自己的古山，前途注定光明远大。 “高考结束之前，那条楚江龙王应该都不会挣脱封印。” 叶灵这样喃喃自语。 上一次风雪漫灵璧还是一个月前，在那之后，世界正常运转，一切都很平静。 所以也不用太过杞人忧天，这些日子该如何生活就如何生活。 一切事情都要等到高考结束，那样或许还有可能成功劝离灵璧城里仅有的那几个熟人，譬如同桌，说不定他还会散布一些谣言，在网上发布一些奇奇怪怪的视频。 然而。 天不遂人愿，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并且猛烈的让人来不及生出一点反应。 没有一丝征兆。 …… 某一天的早晨。 叶灵起床的时候，正对着镜子刷牙，突然听见一种威严无比的声音，如同神灵在宣布法旨，让人忍不住跪拜。 “昂！” 叶灵吓了一跳，只觉得心脏都被利爪紧紧攥住一般。 他艰难的低头看去。 杯子里的凉水中，出现一双赤金色的倒竖瞳孔，冰冷，幽暗，淡漠，森严，正在注视着他。 这是一双真龙的眼眸！ 比雨师妾那双狭长的眼眸还要威严无数倍，光是眼神就要让人精神崩溃，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昂！” 这龙吟之声原来不是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要把人的灵魂都给填满。 叶灵额头一瞬间渗出冷汗，浑身的汗毛倒竖了起来。 他听懂了那雄亮龙吟声中传达的意思了。 阳气…… 我看到你了…… 等我来找你…… “艹！” 叶灵用尽全身力气把涮牙杯掷了出去，啪的一声，镜面砸裂，玻璃碎片混水四溅。 他弯着腰，把清晨的凉气大口吸进胸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灵璧城使用的水来自楚江。 楚江龙王的力量已经开始挣脱封印，弥漫进了楚江水流当中，正在寻找高质量的阳气。然后就看见了叶灵这个阳气鼎盛之人，并将之当做了志在必得的食物。 叶灵一个人身上的阳气，就抵得上无数人的阳气，而且更加高级，是一种质的变化，对妖怪破境效果更大。 或许不仅仅只是他，楚江龙王还在通过楚江之水，寻找其他的阳气重的凡人。 神官猜错了，原来楚江龙王不仅仅要数量，还在同时追求质量！ 叶灵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灵异邪性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发生，打乱了他的计划，楚江龙王即将彻底苏醒了！ “不能再等了，立刻就要走！” 叶灵随意的洗了把脸，便打开手机软件，开始预订今天最早离开灵璧的车票。 本来是心存侥幸，要等到高考后才离开，但现在显然时间不允许了。 “去京都最早下午四点的票？对了，黑炭这种大狗也不能上高铁。” 算了。 叶灵换了个打车软件。 出租车更快，还能带狗。 第四十八章 桥在水下 “什么？车子启动不了？水箱里的水结冰了？” 拖着行李箱的少年气急败坏，对着出租车司机质疑的问。 “刚才来的时候车辆还很正常，就停下来等了一会儿，车就熄火了。” 穿着短袖的出租车司机在车头前查看，感觉匪夷所思，他刚刚接了一笔大单子，乖乖，直接去京都，就这一单，少说也能挣个万八千的。 正高兴的紧呢，谁知道刚刚接到乘客，车子就不动了。 气温二十几度的五月份，急速运转的发动机还烫的吓人。 但是，水箱里的水却诡异的结冰了。 叶灵深深呼了一口气，对出租车司机摆摆手道。 “好了，这一单我取消，不去京都了。” 他真的被楚江龙王盯上了，天地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了他，像是无形的枷锁，让他永远只能呆在灵璧，哪里也去不了。 无法逃离，无从躲避，有水的地方就是楚江龙王的领地。 “咛~” 额头蓦然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叶灵抬头望天。 下雪了。 天色阴沉，愁云惨淡，空气压抑，惨白的天幕倾了下来，与远处的地平线汇成一线。 “哗哗~” 雪下的很急，比鹅毛大雪还要夸张无数倍，只是叶灵抬头的这短短几秒钟，天地间已然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凛冬，顷刻降临！ …… “江南又降大雪，数百年难得一遇，电视机前的各位不用慌张，冷空气……” “数座信号站被雪压塌，江南的网络信号暂时出现问题，已派人前往抢修……” “雪大路滑，各位请安心等在家中，不要随意外出……” 电视机里的新闻频道不断转换，主持人不断播报着前线的消息。 叶灵看着手里蓦然失去信号的手机，嗤笑了一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楚江流域附近的的人，再也出不去，也无法通过网络传出去一点消息了，刚才他还想上车后打电话通知灵璧城仅有那几个熟人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不仅仅楚江龙王，还有另外的一些人也不想江南即将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引起毫无意义的骚乱恐慌。 叶灵放下只装着几件换洗衣裳的行李箱。 “我要走，你要留，是你自己把路走窄了。” 他端起那盆苍翠欲滴的荷叶，神色逐渐狰狞起来。 他决定去取楚江尽头那把纯阳真君留下来的剑。 不是自愿的。 他要活，楚江龙王逼他死，那他就要反抗，哪怕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也要让那条孽龙在吃的时候，心里不那么得意。 突然，黑炭跑到叶灵身前，张口说道。 “主人，你可以不去拿那把剑么？我有办法带你走。” 大半个月都没有说话的黑狗，终于在这一天再次说话了。 叶灵见状，摸了摸狗的脑袋，笑道。 “黑炭，你是我的狗，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呜。” 黑炭低了低头，蹭了蹭叶灵的小腿，退到了一旁。 “紫重。” “来了。” …… 大风呼啸，空气肃杀，雪花飘零。 楚江尽头，江面漂浮着一团团的雪花，混杂着坚冰流入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笼罩范围极广，不仅是灵璧，楚江沿岸两地，具是严寒冷冬。 轰！ 一道高大身形穿过天空的风雪，落在江面之上。 神官撑开荷花大伞，一个少年抖落了出来，直接往江面掉去，他见状不对，连忙驭出庚金之气凝成一柄雪白小剑，踩在脚下稳住了身形。 叶灵御剑缓缓来到神官面前，开口说道。 “我帮你取剑，之后你送我和我的狗离开江南，如果方便，另外再帮我多送几个人。” 神官摇摇头，严肃说道。 “你不能离开，剑只有你能拿。至于你的狗可以走，他要离开，自然没人去拦他。” 叶灵点头，沉默了下去。 江面忽然不再平静。 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有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眸在江下缓缓凝聚，一种极尽威严的力量弥散出水。 “昂~” 那种森然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降下，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 “呵，阴魂不散。” 叶灵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带出无数丝丝缕缕的庚金之气，缠绕出无数把无柄的雪白兵刃，暴雨一般射向水面。 嗤嗤嗤！ 雪白的兵刃在水中来回穿梭，如同一条条急速游动的白鱼，将那双倒竖的眼眸搅的支离破碎。 天地清净。 神官说道：“楚江龙王正在对抗纯阳真君的山海封印，只是些许气息挣脱了出来，不必惊慌。等哪天雪停了，他才会真正出世。” 叶灵回道：“猜到了。” 神官点点头，忽然好奇问道。 “之前你不答应，怎么过了几天，就突然改变主意，愿意来此取剑了？” “你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么？” 叶灵拍了拍肩头的积雪，笑着看向他。 神官听到这个问题一脸疑惑，他在妖怪群体里自然是那种博古通今的存在，但是叶灵问题中的人类涉及上古，他思考了一会，最终也没找到答案。 叶灵咧开嘴角大笑，一字一顿道。 “因为老子愿意啊！” 神灵闻言先是不解皱起眉头，忽然脸色阴沉下去，气氛一阵冷凝。 然后，他也问了一个问题。 “阳气鼎盛之人千万分之一，为何不是别人，却偏偏是你？” “嗯？” 叶灵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运气好？” 阳气是他修行以来最大的倚仗，次次遭遇凶险逢凶化吉，都是依靠的阳气。 “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答案一定出乎你的意料。” 神官给出了问题，却没有给出答案。 “神神秘秘的。” 叶灵瘪了瘪嘴，觉得同是搬山大妖，神官却一点也没有猪刚鬣豪迈，总是故作神秘，让人升不起与之交流的欲望。 叶灵叹了口气，随后眼睛看向宽阔足有数百米的楚江面。 “那座桥与那把剑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凄清江面上，空无一物。 只有一些雪团与坚冰缓缓漂流，水面倒映着昏暗的天穹，孤寂，深沉，阴暗。 目光所及，看不见那座千年以前的古老拱桥。 神官大袍在风中鼓荡飘逸，他蓦然抓住叶灵的臂膀，笔直坠入明镜似的江心。 “桥在水下！” 第四十九章 龙灵 清澈的水流在口鼻七窍中进出流淌，古老神秘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哗！” 叶灵睁开冷漠的眼睛四望，发现自己正在明净的河流中央漂流。 一望无际的金白色云层，映着澄澈旷远天穹的水面，柔和如烟的曦光，远方横贯天际一线的石桥，低空处飞过的赤喙白羽鹤。 或许，这不是河流。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浩渺的海…… “你醒了。” 叶灵看见踩在浮光如金水面的神官，紫色的庄严大袍垂在水面，随着水液轻轻摇动，荡出一圈圈浅浅涟漪。 叶灵从水中站了起来，平衡身体，脚踩在清冽的水面，人并不下坠，衣裳也不是潮湿的状态，十分神奇。 “这就是楚江水下的世界么？” “你看见天边的那座石桥了么？” 神官抬起手指向天际的尽头：“那把剑就在桥下。一千年里，我来过此地三十二次，最近的一次是十年前，我带了一只花果山的灵明石猴，最终还是没有登上那座桥。” “你对我的期望很大阿？” 叶灵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莫名的笑了一声。 他抬头看向一丈高大的橙衣神官，同时也清楚感受到了其身上流露出来的奇异情绪。 两者一齐站在水面，叶灵个头还不到神官的肩头，神官的体型比人类要大许多，如同一颗独自生长崖边、经历风霜的孤高松柏。 “我相信你能行。” 神官低头，干枯眉眼如山壑，他语气凝重说道：“但一个人的生命比较千万人的生命，其实是同等份量的。这条路很危险，你若此刻想回头，我送你离开楚地。” “说真的？” 叶灵闻言歪了歪头。 神官默然不语。 叶灵蓦地咧嘴大笑。 “既然你说我行，那我一定行！” 他抬起脚，踩在水面，孤身一人往前走。 神官留在原地，仿佛成为了天地间的中心，他抬起大袖，朝前方那个已经走出很远的少年招手高声说道。 “我会一直在此处等你。” 那个少年转了个身，倒退着摆手回应。 “等我的好消息！” …… 山中无日月，水中亦无。 楚江尽头的水下，天永远是蓝的，漂浮着无数金白色的瑰丽云朵，水面永远是平静的，没有一点风的气息。 “叮！叮！” 宁静被打破，水面荡起一个个涟漪，是人的脚印。 叶灵停下来，锤了几下略微僵直的小腿，捧起一团水洗了把脸。 “感觉那座桥还是很远阿？距离没发生一点变化。” 他举目四望，后方的神官早就看不见了，而遥远的前方，空中凝成一线的古老拱桥还是那般遥不可及。 这座完全由妖气凝聚而成的世界里，天地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寂，冷清，渺小。 天穹忽然暗了下来。 “是夜晚来临了么？” 叶灵目光好奇，看见天幕那些金白色云朵缓缓翻滚，由内而外渗出了墨汁般的漆黑颜色，视野当中，无数光线变得扭曲昏沉起来。 白昼飞快远去。 夜晚降临，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昂！” 水下猛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水面破开，飞扬的水花当中，有一只妖物张牙舞爪，咬向叶灵小腿。 叶灵豁然往后一跃，半空中手臂一扬。 山海术：太一真水！ 残缺度：68%！ 半空中溅起的水浪霎时转成黑色，化做一条条坚韧丝线，缠在那只妖物的身上。 “昂！” 三角形的狭长头颅占据全身的一半，眼眶中闪动的金色火焰，漆黑如雾流动的身躯，这只模样怪异的妖物在疯狂地咆哮。 “龙灵？” 叶灵皱起眉头，打量这条半米多长的奇异生物。 传说，有些蛟龙走江入海失败，又因为伤势过重，无法原路返回，只能在悬着古剑的桥下等死。 蛟龙死后由于怨恨过大，便会化成无数形状怪异的龙灵，龙灵很邪恶，通常在晚上出现，将出海捕鱼的凡人吃掉。 嗤嗤！ 龙灵剧烈挣扎，但是那些黑色的丝线如锁链一般，越缠越深，不仅如此，水面下也延伸出来无数黑色水流，将其身体牢牢束缚，粽子似的裹起来。 “昂！” “相貌丑陋，叫声难听，哪有半分蛟龙的样子。” 叶灵手掌轻轻一握，黑色水流顿时收紧，坚韧的如同无数把刀刃，将这条龙灵切割的支离破碎。 眼眶中摇曳的金色火焰熄灭，碎开的龙灵头颅缓缓沉入水中。 忽然，水面咕咕作响，沸腾起来， “还有？” 叶灵惊了一跳，定睛望去，只见幽深不见底的水下，徒然睁开了无数双金色眼睛。 那些眼睛有大有小，小的像颗米粒，萤虫之火，而大的就很夸张，足有水缸大，如同真正的倒竖龙眼。 水下沉眠的龙灵苏醒了！ “呼呼！” 水流翻滚，金光灿灿，交缠的身躯游动，古老气息蔓延而出，无数的金色眼眸从水下急速上升，笔直冲向叶灵。 “这些龙灵身处这个封闭如牢笼的空间，几十年难以见吃到一个人，倒也是可怜。” 叶灵眨了眨眼，看见水下这幅恐怖场面，脸色半点也不惊慌，反而颇有闲情逸致的说着调侃的话。 “铮！” 雪白的剑气直接透体而出，在脚下缠绕出一把仙剑，锋锐内藏，光华四溢。 “但我可不想陪你们玩!” 话音刚落，叶灵御剑直上天穹，恍如上古的剑仙出世，神采飞扬，不染人间烟火气。 下一刻。 “咚！” 那个半空中的御剑少年如遭雷击，如同迎头撞上一块无形的坚硬屏障，剑与人瞬间从天际垂直跌落下来。 “无法御空！” 叶灵头脑嗡嗡直响，无比眩晕，眼前模糊的一片黑暗。 空气凝滞，越往上阻力越大，到最后空气竟然凝固的如同一块铁板，他飞的太快，直接莽撞的一头撞了上去。 此处小天地，天幕结界低的吓人，只能低空飞行！ 神官根本就没提醒他过前路会发生什么事！是觉得以他的实力足以应付所有情况？还是觉得这些小事压根就不值得提？ 嗤！ 下坠的叶灵猛地一咬舌尖，满口血腥，强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刺激的他快速重新掌控身体。 他气沉丹田，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眼光看向下方。 “昂！” 龙吟声响彻云霄！ 一个大如山峰的漆黑龙头，挤开平静水面，直接探了上来！ 第五十章 摆渡人 那探上来的龙头须齿鳞片皆有，狰狞毕露，几如一颗真正蛟龙的头颅。 他张开漆黑大口咬向叶灵，看两者体型差距，只这一口，便能将叶灵整个吞下。 “赫！” 叶灵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双眼怒睁，同样张口一啸，雪白如雾的庚金气混着血腥味当空落下。 白雾缭绕，百兵齐颤，慷锵做鸣，无数把或者气势雄浑，或者无坚不摧，或者寒光凛冽的神兵利器一齐显化出来，如同一条锋利的雪白洪流，朝着身下的龙口灌入。 铮铮铮！ 气流破开，风声呼啸，这些雪白的神兵利刃若是击中，怕是能够将这颗庞大的龙灵头颅穿透成筛子。 “昂！” 眼大如水缸的龙灵十分不凡，竟然冥冥之间预知到了危险，口腔中霎时燃起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光耀目，拥有无法想象的高温与炙风，使空间产生扭曲感。 这是金色龙焰，比寻常火焰高级无数倍。 轰轰！ 雪白庚金洪流与金色龙焰碰撞，交汇之际发出震天巨响，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不断抵抗，互相消弭，发出的光芒炫目。 “昂~” 龙灵巨大的头颅摇摇晃晃倒下，口中冒起滚滚黑烟，从半空中跌下水面。 一些庚金武器突破了金色火焰，烧的赤红，如锋利的烙铁刺入龙口，将接触的部位搅得稀烂。 而喷涌的金色火焰，同样在一瞬间笼罩了高空中的叶灵。 “铮” 遮天蔽日的升空火云团中，一道御剑的身影穿透而出，扬起了一路烟火。 叶灵整个人宛如熔浆凝成，通体黑红色的火焰，在这之上，还燃烧着一层赤金色的火焰，如跗骨之蛆，挥散不去。 山海术：伏山式。 “这火真他娘的烫人！” 叶灵整张狰狞的脸不断抽搐，正在遭受无法言明的巨大痛楚。 金色龙焰烧灼身躯，对本就是熔岩之躯而言无关痛痒。但是龙焰还能焚烧魂灵，使脑海一片混沌，意识变得无比模糊，这感觉整个脑袋要从内而外裂开。 “还来？！” 叶灵神色剧变，呆滞的目光看向下方沸腾的水面。 无数只黑色龙灵破开水面，小部分龙灵在分食去那条龙灵，身躯变得更庞大，而大部分龙灵直接越出水面，抬头喷出金焰，咬向空中的叶灵。 群龙抬头！ 一道道赤金火焰焚天而来！ 湖水蒸发，天穹骤亮，漆黑如雾的身躯挤在一起，一颗颗龙头峥嵘毕露，澄澈水面化为一片火海。 叶灵见状，连忙驾驭雪白仙剑升空，躲避那些龙灵的攻击。 “嗤嗤！” 往天空飞了十几米，便能明显感受到空气变得粘稠，气流压的身上火焰呼呼作响。继续飞了几米，便如同身负万斤之物，压的浑身骨骼颤栗，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 越是靠近天穹，或者说天幕结界，这种感觉越是显著。 叶灵只得赶紧停下来，脸色涨红，看着下方的恐怖场景。 金色火焰在脚下燃烧，如同一朵朵升空的蘑菇云，不过幸好这里空气压力大，那些火焰也因此烧不到他。 “这座楚江尽头的拱桥下，究竟死了多少条蛟龙阿？” 叶灵心有余悸，透过一朵朵火云团的间隙，看见那些凶恶的龙灵在水面游曳，水中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金色龙眼，与交缠在一起的浓重黑色，再无其他。 “一千年以来，这条浩荡楚江没有一条蛟成功化龙，亦无法原路返回，只能全部死在桥下。” 忽然，有一种缥缈不清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 “是谁？！” 叶灵悚然一惊。 这座楚江水下小天地里，除了他以外，竟然还有人！ “那把剑太凶了。” 这声音很阴沉沙哑，如同一把钢锯在切割硬木，让叶灵听得气血翻涌，几乎要呕吐。 叶灵目光一冷，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一只渔船？” 举目远望，极远处的水域中出现了一只乌蓬小船，船头处挂着一盏青铜灯笼，造型古朴，散发着蒙蒙的柔和白光。 “铛！” 船上的人摘下灯笼，使用一根黑色硬木敲击，发出的声音传彻四方，空灵旷远。 这声音仿佛带有一股神奇的压制之力。 叶灵看见水面上的那些凶狠的龙灵突然变得恐惧，哀鸣声四起，在这声音中一哄而散，逃往水下深处。 顷刻间，这水域变得干干净净，安静的诡异，只剩下一些金色火焰飘在水面漂浮燃烧。 “外来的客人，请下来登船吧。” 乌蓬小船划了过来，船头那个人对叶灵喊道。 这人身形佝偻，身上的黑色斗篷已经破烂成一条条拖在地下，声音并不好听，像是苍老的老者，也如同尖利的鬼魅之声。 “你是谁？” 叶灵大喊问道，他非常谨慎，依然御剑浮在几十米的高空中，在这个高度上，空间的压力对他而言相对小一些，可以发挥完整的战斗力。 身处危险诡异之地，必须时刻小心翼翼。 “我是楚江的摆渡人，将带领你前往那座古桥。” 黑袍人站在船头，提着灯笼，朝叶灵招手说道：“没有我的带领，取剑之人永远也找不到那座桥。” 叶灵听了这话，心想难怪自己走了一白天，最终还是感觉那座古桥远在天边，原来是需要摆渡人带路。 他很快就相信了摆渡人的话，因为方才情势已经是非常紧急了，龙灵在下虎视眈眈，他御剑在上避战。 若不是摆渡人敲击灯笼发出奇异的声音驱散龙灵群，等到他体力耗尽之际，必然只能与那些贪婪凶狠的龙灵进行殊死一战，龙灵数量太多，他很可能就此葬身龙腹。 御剑而下。 叶灵落在船头一侧，明亮眼眸看向藏在残破黑袍之下的摆渡人，斟酌着语气说道。 “多谢出手相助。” “职责而已，不必道谢。” 摆渡人挥了挥黑色大袍，示意他不必多礼。 叶灵眼瞳骤然一缩，发现摆渡人挥袖时露出的那只手，竟然是一副森然白骨，指节分明，指骨上伤痕斑驳，是岁月流淌的痕迹。 那只修长惨白的骷髅手掌伸到叶灵面前，摊了开来。 “少年人，你该交船费了。” 摆渡人的声音诡异起来，似嬉笑似怒骂，透露出一股不善的惊悚气息。 叶灵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上了黑船！ 第五十一章 水中的古山 夜幕低垂，并无星光，乌蓬小船上气氛凝固，针落可闻。 叶灵眼帘微低，轻轻出声问道。 “船费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吃，自然也没有免费的船坐。 山海传说中，阴间的忘川河里有摆渡人负责把人死后的魂魄从河的对岸带到另一边，转世轮回。 但如果使用一些东西收买摆渡人，就会被带到另一个对岸，不用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不会忘记前世记忆。 这个传说是真实的，因为孔雀国里当真存在一条掌管死后世界的忘川河，河上日夜游荡着无数只摆渡的乌蓬小船。 摆渡人只有忘川河才有，叶灵没想到楚江水下原来也有这种奇异的妖鬼种族。 而他更没想到自己会被索取船费。 他这是被公然暗示要送礼了？ 渡人过河不是摆渡人天生的职责么？ “不要给他！歪风邪气！” 姑获鸟的声音在脑海里恶狠狠的说道。 “青铜币，符篆，灵丹，通灵物，任何一种珍贵物品都可以当做船费。” 摆渡人把青铜灯笼捧在胸前，白茫茫的灯光照亮帽兜下的骷髅脸，苍白，空洞，仿佛在笑。 “但是摆渡人只会收取船客最珍贵的那一件东西！” “最珍贵？你想要我的阳气阿？” 叶灵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眸，阳气是无比珍贵的东西，不管是弱小的练血小妖，还是传说中的楚江龙王都想抢夺。 拥有了他的阳气，便相当于提前拿到了半张破境的门票。 他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恢复两点阳气，但是距离上次与神官做交易，才过了几天，即使这些天一直坚持吃着常见的补品，也没来得及补回来。 此刻他身上只有一点阳气！ 而人体内如果失去了所有阳气，便是纯阴之体，等同于死去！ 摆渡人下颌抬动，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发出似哭似笑的古怪声音。 “阳气对妖怪而言固然珍贵，但我想要的，是对你而言最珍贵的东西。” 难以想象，摆渡人竟然对叶灵的阳气不敢兴趣，却反而说他身上有对其而言更加珍贵的东西。 叶灵一脸疑惑，踩在船头的甲板上，沉思良久，蓦然震惊的说道。 “你想要我的命？！” 摆渡人的这艘乌蓬小船，能上船的通常只有人死后的魂魄，从来没有活人上来过。 摆渡人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激动地上下颌分离，嘴巴张的极大，露出里面头骨洁白的内壁。 “少年人，请把你的肉身交给我，我渡你魂灵前往古桥！” “如果我不给呢？” 叶灵扭动手腕，笑眯眯的眼睛看向摆渡人：“按照道理，你的职责就是送我去那座古桥的吧？” 如果说船费是船客的生命，还必须要给，那就是耸人听闻，过于恐怖。 神官要是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那也不太仗义，摆明是在存心害他了。 而且神官说一千年里，他来过此地三十二次，若是每次开头就要直接把命送掉，那他根本就没必要坚持这么多次，也没必要请求叶灵来此尝试取剑。 “贪婪小妖，尤为可耻。” 姑获鸟在脑海里发表着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摆渡人听见叶灵的话，明显变得不愉快起来，重重的把青铜灯笼搁在地上，冷笑道。 “原来又是一个白吃的。” 叶灵原本还觉得摆渡人很可爱，这下子对他彻底没了好感，兀自往乌蓬船中间船舱里坐下，落下帷幕，只说道。 “船往前开，我眯会儿眼，到了叫我。” 身外之物说不定他给了，但是摆渡人想要他的肉身，他不可能会答应。 摆渡人被他这幅态度弄得气急败坏，蹬着两只骷髅脚掌噗通噗通走到船侧，握住一杆黑色长篙，猛烈的撑入水中。 “白吃还敢睡觉？叫你这趟旅途体验感极差！” 船身剧烈倾斜，左右两边不停摇晃，分明是在平静水面，却仿佛是到了惊涛瀚浪当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职责所在，他心中纵然不悦，但也不敢拒载叶灵。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使些恶心人的小手段。 摆渡人在忘川河上如果收到了好处，便会对那人态度极好，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关怀，反之则会冷言冷语，没一点好脸色。这一点与某些人类很像。但是摆渡人从不会忍耐，也不相信因果来世报，有不满当场就会爆发。 而这只摆渡人此刻心中就有不满。 “开船喽！” 摆渡人撑杆立船头，动作迅猛，在溅起的水浪中雄姿英发，一举一动当真是那技巧高超、乘风破浪的浪里小白龙。 “呼！” 乌蓬小船在黑暗中快速前行，仿佛刮起了气流，激起的浪花足有一丈高。 从高空往下看，只见一望无际的水面，此刻游弋着无数金色的火焰，那是龙灵的眼睛，如同天上的璀璨星火倒映水中。 星在水下，船在河上。 这一条急速却不稳当的渡船如压星河而行，沿途所过之处，星光避让，水下的龙灵纷纷退散。 ……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亦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摇动的乌蓬小船的速度缓慢下来，变得平稳前行。 “晃你个七晕八素，上吐下泻，路也走不稳！” 摆渡人黑色大袍表面，溅上的水珠簌簌流落，他抖了抖两只疲惫万分的僵直手臂，摇摇晃晃喝醉了酒似的走到船舱之前。 他这一套磨人的操船技艺，锻炼了千年，已入化境，连自己都能晃晕，还惩治不了一个十几岁的人间少年郎？ 手指颤抖着掀开帷幕。 “我也不要你的生命了，阳气、通灵物什么的，随便你给一件，我让……” 摆渡人戏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那空洞洞的眼眶前，那个少年斜靠在船壁上，双臂环胸，低着脑袋，眼帘合闭，竟然当真是睡着了！ “唔，到终点了么？” 少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切，疑惑的看向帷幕外的摆渡人。 “不好意思阿，这条船摇摇床似的，舒服的我竟然真睡着了。嗯？你手为何抖得厉害？“ 任他强横无理取闹，自当清风山岗明月大江。 况且他赶了一天路，又与龙灵斗了一场，身心俱疲，正是容易睡觉的状态。 摆渡人盯着面色如常的叶灵看了好几秒钟，只觉得方才自己一幅骷髅架子，都要晃哟的吐了，而这人竟好似没一点感觉？他气哼哼的闷声回道。 “路途还远的很，我来提醒你风大莫睡觉，否则受冻了没人管你！” 叶灵闻言点点头，突然目光一凝，指向摆渡人的背后，惊讶说道。 “那是什么？” 不远处的水面，出现了一座山？ 平静的水面，一座山峰露出尖尖角。 摆渡人转过头，看见那小山，整张骷髅脸顿时笑的张了开来，仿佛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那是一座失落的古山，你要下船去看看么？” 叶灵一双乌黑眼眸亮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大妖遗骸 幽亮的水流环绕，出现的山峰并不高，几十米而已，大部分的山体隐藏在水下，深不见底。 露出水面的一截山峰荒芜不生植被，如同死地，山体开裂，碎石遍地，满目萧瑟。 “水下的世界竟然存在一座山。” 叶灵赞叹的出声，楚江尽头的水下世界本质是一处妖气结界，与妖怪集市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相对更加庞大高级。 这里应该只有无边无际的水，但突然出现了一座山，不合常理，很是古怪。 “那是一座古山，曾经有一位搬山境大妖意图强取那把剑，最终失败了。” 摆渡人出言解释，一千年来，除了神官紫重，还有许多得知此地隐秘的妖怪，进入楚江之下想要占据那把剑。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失败了。 但有一只搬山大妖，不甘心失败，愤怒的搬来了炼化古山，爆发磅礴的山海之力，想要以粗暴手段取走那把剑，结果自寻死路，古山因此沉沦水下，永不见天日。 “搬山大妖死去，古山留在此地，这座山上一定遗留下来数不清的宝物。”摆渡人叹谓出声。 “既然有宝物，你在此地千年，为何不去取？” 叶灵有些疑惑，摆渡人生性贪婪，宝物在前，岂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摆渡人提起青铜灯笼，悲哀回道。 “我们这种鬼魅无法离开渡船，否则当场就会烟消云散，这是忘川河妖后与酆都之主共同布下的至上敕令，不能违背。” 叶灵哦了一声，点点头，摆渡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引渡他。 “我要去那座古山上一趟。” 搬山大妖寿命极长，可以轻易活个千百年，姑获鸟活了足足三百年，但在神官这种千年大妖面前其实只算青春期叛逆的小孩子。 一位搬山大妖在漫长无比的岁月里，很难想象他们会积攒多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古山就是他们的家，很多宝物都会留在古山上。 叶灵一直对姑获鸟的那座九头山眼热得很，只是实力不够，顾忌较多，暂时不敢上去而已。 等到哪天他将山海术完全补全，或者干脆成了一位搬山境大物，肯定就会要去九头山上走一趟。 乌蓬小船往前划动，在小山岸边停下。 “少年人，请下船追寻你的机缘吧。” 摆渡人态度很友好，手臂做出恭敬下船的姿势，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怨念不满，他的语气极具蛊惑性。 叶灵点点头，抬脚往船下走，忽然扭头问道。 “我下了船，你不会趁机跑吧？” 摆渡人猛地摇头，结结巴巴说道。 “职责所在，不敢离去！” …… “嗒嗒、” 古山已经腐朽，泥土山石风化，脚踩在地面上，便是一个深陷的脚印，如同踏足雪地。 叶灵感觉这座山仿佛真的“死去”，进入一种诡异的状态，一切难朽之物都在成为飞灰。 “那只贪婪的摆渡小鬼骗了你，这座山上有危险。” 姑获鸟发出慎重的提醒之声。 叶灵弯腰戳裂一块土黄色磐石，回应道：“猜到了，遇到未知的危险我会立刻离开。” 他回首一望，岸边深色的乌蓬小船在水中轻轻摇动，提着青铜灯笼的摆渡人立在船头，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塑像。 “哗！” 叶灵手心出现一团火光，伏山式的力量照亮前路。 有一条蜿蜒小道直通山顶。 事实上，他可以直接御剑飞上只有数十米高的山顶，但是他却选择了沿着小道，步行而上。 很快行至山巅，一路安稳。 “没宝物啊？也没危险……” 他环顾四周，入眼处只有死气沉沉的黄土。 山顶最高处倒是有一座断裂的古碑，但是铭刻的那两个古老文字，叶灵并不认识，只能依稀猜测，最后一个字应该是“山”。 “谁！” 叶灵突然眉头一皱，眼睛看向左边。 黄沙寂静，四野空旷，山巅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叶灵刚才感受到了一种十分不舒服的窥视感，这让他心思不宁，有一种恶心感。 是错觉么？ 还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铮！” 一道雪白剑气斩向左边的空地，出现一道数尺深的裂痕。 “有一具尸骸？” 叶灵眼光凝重，看向剑气劈开的地面。 那里泥尘分开，竟然显露出一些惨白粗犷的骨骼，有一种古老气息，血腥惨烈，露出的一部分应该是胸膛骸骨，其余大部分尸骸依然深埋地下。 死寂空旷的山巅，竟然埋着一具骨骸。 “应该是这座古山上的搬山大妖，死在此处，古山将他的尸身‘吃’了下去。” 姑获鸟猜测道：“这具尸骸依然蕴含着妖气，未曾消散。” 练血小妖的身躯比之寻常兽类，并未有多大改变。但搬山大妖不一样，每一个部位都极为珍贵，是价值非凡的绝世材料。 以前，猪刚鬣一只猪蹄便让叶灵直接脱胎换骨，力量可与一只青牛妖比拼，这当然有猪刚鬣将真血融入猪蹄的缘故，但主要还是因为搬山大妖的血肉本就是大补之物。 “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呢。” 叶灵撇撇嘴，他一向对妖魔血肉无感。 使用一滴血，一些鳞片毛发什么的无所谓。但是再多，那就无法忍受，心中会觉得残忍。 你跟猪刚鬣是朋友，那你还会继续吃猪肉么？雨师妾要贴上来，你会当着她面啃蛇肉么？神官跟你亲近，你还会在菜市场买莲藕回去做菜么？ 不知道别的修炼者怎么想，反正叶灵不会继续那样做的，正如他从小就不吃狗肉一样。 虽然这看起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繁琐小事，但实际上很严肃，必须要考虑。 妖也同样如此。 猪刚鬣、雨师妾、神官若是吃人的妖怪，叶灵根本就不会与他们有过多接触，见了面最多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实力足够，兴许就是血腥的你死我活，替天行道降妖除魔。 狐妖烽火，女鬼娶亲，白蛇姻缘，假如她们背地里吃人，那谈什么花前月下，催人泪落的千古绝恋？ 人与妖之间，天生存在巨大的隔阂，是意志情感观念等许多方面共同造成的，从不是单纯的善与恶。 有一些传说中，人族修炼者一边斩杀妖魔后，吃其血肉增强修为，将其尸骸炼制成大杀四方的法宝，一边还能与身边的妖魔朋友谈笑风生，真心相待。那是一件多么的令人无法理解的诡谲之事阿？ “死都死了，埋了他吧。” 叶灵叹了口气，挥挥手，庚金气息化成几柄九齿耙与大钺，推起地上尘土将那具尸骸重新埋起来。 尘归尘，土归土，什么搬山大妖，什么妖魔传说，一切永葬地下，成为过眼云烟。 就在这时。 突然有一种虚弱的声音从地下响了起来，带着欣喜，仿佛哀求。 “几百年了，终于等来了一个好心人！少年人，你想要我的传承宝物么？” 第五十三章 剑气长河 “你是死去的那只搬山大妖？” 叶灵听到声音，目光立刻警惕起来，紧紧盯着那埋骨之处。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降至冰点。 “我被那把剑杀死后，依靠古山之力重新诞生，苟延残喘了数百年，往日里有些妖怪登山，凶狠贪婪，我不敢现身。你不似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我今日才敢出声求救。” 哀求虚弱的声音穿透地面，响在叶灵的耳边：“你帮我脱身，我会报答你。” “我该如何救你？” 叶灵沉声问道，难怪这座古山如同腐朽一样，山枯石烂，原来是搬山大妖汲取光了山海灵性之力，借此存活了数百年。 搬山大妖死后，还可以借助古山之力重新诞生？ 但是姑获鸟被猪刚鬣一口吃掉，为何只是侥幸遗留了一丝残魂？两者具有极大不同。 “呼。” 泥土翻动，一只玄蓝色的独角犀牛从埋骨之处钻了出来，气息虚弱，巴掌大小。 犀牛非常灵动，后蹄跪地，前肢抱拳做哀求状，眼睛含泪说道。 “少年人，你只要带我离开此处结界便可。” “这倒是举手之劳。” 叶灵打量着眼前的犀牛精，气息孱弱，别说是搬山大妖，就是最低级的练血小妖也比不上，仿佛初生的婴儿，如同稚嫩的幼苗。 “不过你得等些时日，我要先去那座桥上取剑。” “取那把剑？！” 犀牛精神色一下子惊恐起来，浑身颤栗，尖叫说道：“使不得！那是一条断头路！” “为何？” 叶灵沉着脸问道。 犀牛精如同陷入沉痛的回忆当中，好半晌才说道：“当年我气势汹汹搬山而来，你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剑而已，肉身神魂俱灭。” 身在古山中的搬山境有多强？毫不夸张的说，就是迎面飞来一枚万吨级当量的核弹，也可以相对完整的存活下去。 但是犀牛精竟然被一剑所杀，那把相当半件地仙兵的剑究竟具有多强的力量？怕是说开天辟地也不为过。 “这么恐怖？” 叶灵脸色很快难看起来，然后他意识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当即问道。 “那把剑杀的你？！” 剑虽是通灵物，但却是死物，为何会自动出剑？是自主觉醒还是诞生了剑灵？又或是有莫名之物在使用那把剑？ 犀牛精没回答，而是叹声劝道：“少年人，你直接退回去吧，我这尸骨之下藏着许多宝物，你且一并取了走，也算不虚此行。” 叶灵闻言沉默了下去，似乎陷入了两难的考虑当中。 犀牛精见状，继续劝说道：“要不这样，你先把我送出去，然后你在回来继续取剑。算是行一件善事。” 这番由衷言论，算是言辞恳切到极点了。 犀牛精鼻子抽动，闻着空气中的气息，眼中奇异的光芒一闪而逝，他一脸真诚，上前几步，便要来拉扯叶灵的裤腿。 “叶灵，你不要相信他！” 忽然之间，姑获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同一时刻，叶灵目光徒然狠厉，看向憨态可爱的犀牛精。 “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想害我？！” “啊，何出此言？” 犀牛精一脸疑惑，惊讶的反问道：“我这般弱小，如何害的了你？” 叶灵听也不听，直接斩出一道雪白庚金之气，如月光，似飞虹，纤细仙剑笔直斩向犀牛精的头颅。 “吼！” 犀牛精脸色巨变，连忙侧头一避，速度快到了极致，拉出一道蓝色幻影。 但是那把雪白仙剑如影随形，竟在半空中偏移方向，仍然刺中犀牛精的头颅。 “嗤！” 仙剑正中头颅，刺入半寸。 犀牛精额头剧痛，刚一抬头，整个身形都凝固住了，不敢做出一丝动作，浑身吓得渗出一层冷汗。 就在一瞬间，身体周遭凭空浮现了数十把相同的雪白小剑，锋利剑尖朝内，齐齐指向他身体的各个致命部位。 “你是如何发现的？” 犀牛精惊恐的问道。 叶灵冷笑道：“疑点太多了，多的我刚才甚至在反思，难道是我长得笨拙么？让你将我当成傻子骗？” 一是犀牛精可以自由活动，为何还要叶灵带他离去？自己长了腿，直接走不就好了。 二是有很多妖怪都曾来过此地，为何犀牛精的骸骨依然埋在地下，无人取走？难不成每个妖怪都与叶灵一样，不稀罕使用搬山大妖的尸骸？ 只有一个解释，来过此地的妖魔都被犀牛精害死了，所以历经数百年，埋在土里那具骨骸仍在原地。 三是摆渡人没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就让他上山得到这天大的好处，这座腐朽古山上，一定存在危险！ 还有犀牛精表现的太过热情了，且不止一次让他靠近埋骨之地取宝物，相信那下面埋藏的不是宝物，而是可以杀人的陷阱，真要上前，一定就是羊入虎口。 总而言之，疑点多的吓人，而叶灵是一个天生谨慎的人，别说是这么多疑点，就算是只发现一个，他就会变得更加警惕。 “阳气鼎盛之人，人这么聪明，会死的很痛苦。” 犀牛精脸色阴冷下来，看他的眼神变得狠戾，残酷，贪婪，冰冷无情。 “原来你还觊觎我身上的阳气阿？表扬一下。” 叶灵眼睛笑眯眯，手掌轻轻一握。 刺在犀牛精头颅的雪白小剑一贯而入，同时围绕周边的仙剑同样刺了下去，将其戳成刺猬碎了开来，化成一团蓝色气息烟消云散。 “轰！” 突然，地面颤抖，一只苍白巨大的犀牛角顶出山体。 山石滚落成灰，有一个庞大的生物正在挣脱山体而出。 叶灵腾的一下御剑腾空而起，屹立在剑尖，眼神凝重，俯视下方恍如末世来临的场景。 “我明白了，犀牛精不是重新诞生！而是将自己一丝残魂与这座古山融合一体，成为‘山神’，这才存活下来，所以他永远无法离开此处水下结界！” 姑获鸟猛地惊声而出，想清楚了整件事情。 犀牛大妖几百年前被一剑斩落，跟他与猪钢鬣猪钢鬣那场大战一样，只逃离出了一丝残魂。但犀牛精幸运一些，最后与搬来的古山合二为一，就此活了下去。 但是他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再次搬山，只能与这座山一起永久的留在这里了。而此地又是奇异的结界世界，犀牛大妖没有条件恢复伤势，状态只会愈发恶化。 因此，来到此山的妖怪与人，只会成为犀牛精恢复伤势的食物！而阳气鼎盛的叶灵更是他数百年等待而来的最珍贵食物！ 所谓救命之说，只是让来者放松警惕的阴谋言论！ “人类，与你的阳气留下来陪我吧！” 犀牛精发出响亮的咆哮。 整座山都在震动龟裂，尘土扬天而起，无比庞大的大妖骸骨若隐若现，山石泥土化成粉末，在骨骼缝隙间滑落，如同倾泻下一道道黄色瀑布。 “我来了！” 高空，那个踩在一把剑上的少年，浑身燃起赤炎，如同一尊火神降世，身后横平浮现上千把雪白仙剑，光华四溢，营造出一幅千剑铺道的浩大场景。 人与剑同时下落，如一道璀璨的雪白天河径直撞向古山！ 第五十四章 山神 乌蓬小船上，摆渡人神色嗤笑，站在船头，看向不远处只露出一截山尖在水面的古山。 “白坐船还敢出言嘲讽我，还不死？！” 随后，他眼光一凝，就看见了顶出山体的巨大犀牛角，以及那道赤红身影，带着一条雪白剑气长河直接撞了上去。 惊天动地的战斗瞬时爆发。 “咚咚！” 轰鸣之声响彻云天，如一声声惊雷炸响。 赤红身影在那座古山中横冲直撞，雪白剑气纵横，断裂的骨骼，痛苦的妖魔嘶鸣咆哮，飞溅的黄土尘埃，整座大山都在剧烈颤动。 “练血境而已，如此强？不行，离远些，免得波及到我。” 摆渡人赶紧撑船离去，往年他遇见一些不懂人情世故的船客，便会“顺路”经过这条枯朽的小山，任其寻宝而亡。 当然如果船客强大，他是不会自讨没趣的，毕竟那只犀牛搬山大妖，只剩下了一缕残魂，而且那座古山也已经消耗的失去绝大部分灵性了。相信用不了多少年，古山就会真的化作一堆黄土，彻底消失在水中。 大堆大堆的黄土砸入水中，掀起惊涛骇浪，摆渡人小心的操控渡船远离古山。 “那少年强的可怕，不会还能赢那只犀牛吧？” 摆渡人心中突然升起了这个奇异的想法，然后便再也挥散不去，他停下动作，正准备回头观察战况。 咚！ 一道身形从天而降，猛地落在船尾。 船头高高翘起，摆渡人一个不稳，直接跌到在地，滚过船舱，从船头滚到了船尾那个人影面前。 “你……” 摆渡人挣扎抬起头，神色凝固起来。 他的眼前，那少年的背后，数十米高的山峰倒塌，黄土铺满江面，沉沦而下，无数断裂的巨大骨骼，四散各处，相继沉入水中。 古山露出水面的那一截山峰被毁坏了。 犀牛大妖的尸骸散了架。 犀牛大妖咆哮的声音消失了，天地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当中。 摆渡人上下颌颤栗的相撞，恐慌的说道。 “你竟然打赢、” “你说的真对，那座山上果然藏着机缘宝贝。” 叶灵蹲下身体，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俯视摆渡人。 他的手中握有一团洁白的光辉，温暖皎洁，如同一颗坠落凡间的星辰，溢散的光点不断交缠，湮灭又浮现。 “这是山海灵性！” 摆渡人惊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意味。 一座山海的品秩强大与否，便在与山海灵性的多少，灵性越多，山川便灵秀多姿，与大道契合。反之灵性越少，那便是一座默默无闻的低矮小山，草木难活。 三山五岳那种级别的千古名山，蕴含的灵性多的吓人，如一轮大日高升，灼照万里，永恒不灭。 而一些连名字都没有的荒凉小山，灵性少的犹如萤火，照亮方寸之地而已，随时都可能消散，妖怪搬山时通常都不会考虑这种小山。 “你竟然将那座古山仅剩的灵性摄取了来。” 摆渡人惊恐的看向远处那座古山。 这一次，古山真的“死亡”了。 不仅水面的那一小截山峰坍塌，连隐藏在水下的山体主干也在迅速崩裂，不断瓦解，涌起的黄土暗流甚至穿越了遥远距离，冲击着这艘渡船的船体。 灵性消失，山河不存。 “我拿来了，怎么，不可以阿，有伤天和啊？” 叶灵掀起摆渡人的帽檐，摸着光滑铮亮的头骨，好奇问道。 摆渡人心中无法抑制的生出一股寒气，猛地点头。 “不、不，犀牛大妖罪大恶极，咎由自取！” 叶灵满意的点头，敲了敲摆渡人的头骨，碰碰直响，冷声说道。 “那你还不快点去撑船？！” 摆渡人打了个激灵，连忙起身握起黑色木棍，两只骷髅小脚打着哆嗦，开始卖力划起船来。 这一次，渡船前行四平八稳，速度极快，但是连一点浪花都没激起来。 “就这么放过他了？” 姑获鸟疑惑的问道，这可不像是叶灵的行事风格，寄居在青铜古币了一个多月，见惯了他狠辣干脆的那一面，姑获鸟感触很大，有时候甚至还会庆幸，当初一缕残魂相见，没有直接被叶灵干掉。 “不是还得靠他撑船带路么？等到了终点，再跟他算账。” 叶灵看着不远处卖力划船的摆渡人，心中嗤笑了一声。 姑获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羡慕的说道。 “山海灵性是天地至宝，可以提升山海品秩，就凭你手里这一小团，便能让一座藉藉无名的小山凭空拔高一丈高度。” 人世间千百年的时间里，古山的高度广度都会发生一些细微变化，凡世认为是板块挤压运动，但事实上那是山海灵性增长与消散所引起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可控的，使用山海灵性就能达到目的。 叶灵点点头，遗憾说道：“可惜这座古山的灵性都被犀牛妖续命，消耗的差不多了，最终只留下这一小团。” 即使只有这一小团，也是无比珍贵，是与他的阳气同等价值的宝物。 叶灵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我要是带着你回到九头山，你是不是也会与犀牛成为同样的存在？嗯，山神这个词语，应该就是形容你们那种玄妙状态的吧？” 山神。 与古山融为一体，山在人在，山毁人灭，且成为了山神，便很难离开古山太远的距离。是一种另类的低级神祗。 “很了不起嘛，计谋多端阿，呵，每次一遇见小危险，就建议我去九头山避难。” “叶灵，相处了这么多天，不说感情，我也该有一份苦劳……” 姑获鸟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打住。” “死了比活着价值大，你一直这么认为，只要放我回九头山，我可以为你效力六百年，绝无二心……” “再说吧。” 叶灵伸了个懒腰，一脸惬意，结束了这场对话。 天边渐渐放亮， 云层翻滚，当金白色的云层出现在天幕，曦光浮现，白天就到来了。 “小老爷，您在此地歇息一白天，到了晚上我再来接您。” 摆渡人突然改了称呼，姿态放得非常低，对着叶灵点头哈腰。 “可以。” 叶灵点头同意，御剑离开乌蓬小船。 “哗哗！” 水流涌动，乌蓬小船整个翻了过来，船底朝天，往水下快速沉了下去。 与龙灵一样，神秘的摆渡人只在夜晚出现，白天时都在水下沉眠。 叶灵踩上恢复平静的水面，看着乌蓬小船在水下彻底消失不见，又抬头看向遥远的天边，与那座桥的距离似乎近了一些。 一天时间已经悄然过去。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五十五章 终至尽头 云高水阔，天地清冷。 “呼。” 叶灵盘膝坐在水面上，先是托着下巴打了个瞌睡，脑袋时低时抬，并未松懈的进入深度睡眠。 昨夜他在乌蓬小船上打了个吨，实际上也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身处未知的危险之地，他没那么粗心浮气，始终谨小慎微。 但人累了总得睡觉休息。 姑获鸟说到了搬山境，肉身魂魄变得极强，十天半个月都不用睡觉，感觉不到一点疲劳，还可以如神仙一样辟谷，不食五谷杂粮，偶尔餐风饮露即可。 搬山境已经超脱凡俗，几乎如神话小说中的仙人一样。 可是叶灵如今只是练血境，主修的山海术吞到才补全至40%，达不到那种玄妙无比的状态。 “我必须养精蓄锐，保存实力，这趟路最大的危险还是在那座桥上。” 叶灵手指轻轻点着波纹不生，澄澈如镜的水面。 摆渡人离开后，他停留在原地。 他什么事都没做，哪里也不去，但靠自己行走，永远也达不到那座桥，只能乘坐摆渡人的渡船。 此时这方天地之内，水面之上，好似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只能独自等待昼去夜来。 “这就是雨师妾说的孤独么？” 叶灵心中感到了一丝空虚感，很是奇妙，却隐隐让人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这种感觉就好似把一个人放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没有网络，没有交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的可以把人逼疯。 于是叶灵决定找一些娱乐的事情做。 哗哗。 太一真水山海术催动，身前水面缓缓隆起，水流凝成数个黑水小人。 有容貌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小人，有头比整个身躯还大三分的黑色小狗，有提着杀猪刀的粗面大汉，有个又矮又丑穿着神官服饰，还有扎丸子头捧奶茶的小女生…… “黑炭，咬它。” 水面上，一尺高的小人松开狗绳，黑色小狗大展雄风，向前一跃扑倒一个穿神官服的小人。 叶灵见状，笑的咧开了嘴。 有劲。 不无聊了。 “阿嚏！” 一望无际的水面，一丈高大的橙衣神官打了个喷嚏，心中顿感奇异。 “发生了何事？莫非是楚江龙王挣脱封印的力量，已经可以强盛到影响到云梦泽了？” 神官紫重神色凝重起来，他是搬山境大妖，怎会无缘无故的打喷嚏？难道外界出了变故？ 一念至此，大袖垂地的橙色身形忽然一闪而逝。 很久之后。 神官再次出现在此处天地之时，肩头已然积了厚厚一层雪，如同是在刚刚离去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做下了很多事情。 “山海已至灵璧，万事具备，只待纯阳真君那把剑。” 他青紫色的幽深眼眸望向遥远的天边。 “叶灵，乾坤仍未定，力挽狂澜唯一的机会就在你身上了！” …… 夜晚很快到来。 黑色的乌蓬小船从水下升起，浮在叶灵身前，船头的青铜孤灯光线柔和，照明四方。 “小老爷，时辰到了，该送你上路了。” 摆渡人躬着身形对叶灵说道，姿态非常拘谨，处在一种极大的隐忍状态之中。 上路？ 叶灵听到这话，转头笑眯眯看向他。 “你说话这么好听，干脆多说几句听听，信不信我把你头盖骨拧下来当球踢阿？” 摆渡人顿时惶恐万分，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话，又得罪了这蛮横的少年，只是他心中仍然不以为然的想着，这艘船前往的终点，不就是一条死路么？ “开你的船，莫在说话。” 叶灵哼了一声，登上乌蓬小船，脸上没有半点好颜色。 “是，是。” 摆渡人撑船的间隙不停的偷看叶灵，如同惊弓之鸟，他总觉得这少年在背后窥视，目光锋利的要在身上戳几个洞。 楚江之下撑船了千年，何时碰见了这种小凶星？ 不管是妖还是人，都会有死亡的那一天，总会坐一次渡船，谁遇见摆渡人不是谨小慎微？就算不送礼，也必然卑躬屈膝，深怕恶了他。 难道这少年就不怕死后被报复么？ 摆渡人叹了口气，心道要不是敕令加身，不引渡来者违背职责就会堕入忘川河，他早就远远避开这一身凶恶的少年了。 不过，猖獗不了多久了…… 说送你上路，就是真送你上死路…… 叶灵坐在船头，神色平静，望着船前水面里游离逃遁的龙灵，目光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 时光轮转，昼夜交替。 一晃之间，便是十余天过去，若是此处天地时间与外界流速相同，外面也应该在风雪中度过了十几天。 再过几天，就要端午了，之后就是高考。 乌蓬小船日复一日往前行驶，不知在水中前行了几个千万里，接连遇见无数光怪陆离之事。 “昂！” 有一天晚上，水面下传来清亮的龙吟声，响彻夜空，经久不绝。 叶灵好奇的趴在船头，伸出脑袋，朝那几百几千丈的幽深水底看去。 只见一条青色蛟龙双眼闭合，横陈在水底，如同一道上百米的桥梁，一道伤口从头颅延伸至蛟尾，露出狰狞脊梁。 这条蛟龙走江失败，已经死去数百年，尸身不腐，时常有威严龙吟透体而出，并且偶尔翻身，造成地动水摇的奇观。 “嗡~” 又有一天夜晚，头顶天幕中，竟出现一座巍峨的九重天门，若隐若现，万道神霞，祥云缭绕。 无数黑色龙灵腾出水面，飞蛾扑火一般奔向巍峨天门，最终如大日消雪，在天门之下全部化为灰烬，执念尽消。 “轰！” 还有一次，水面出现一条如被神剑劈开的巨大裂缝，上千丈之长，深至水底，无形的剑气之下，那条裂缝千百年无法愈合。 遇见这些匪夷所思之事时，叶灵偶尔会下船前往一趟，有时小有收获，更多的时候一无所得。 这一天夜色中。 叶灵弯身捧起一滩水，波光粼粼，水中的少年倒影风尘仆仆，眸子里的眼神却依然坚毅沉稳。 他洗了一把脸。 在抬起头时，蓦然发现那座古老的桥，已然近在眼前。 “原来到了阿。” 第五十六章 桥上有人唱童谣 横贯天穹的古老石桥，没有石墩，两头延伸至世界的尽头，仿佛穿越了古往今来，如同将天际一分两半的纤长白线。 好似任何东西想过此桥，只能选择桥下，或者桥上，永远无法绕道，绝无他路。 这座石桥并不雄奇大气，相反非常普通，只是极长，通体白色大石，生有一些青色苔藓，石缝中残留一些风干的蛟龙血迹，岁月气息极浓。 “桥下没有悬挂剑阿？” 叶灵立在船头，疑惑的目光看着石桥的下方。 “到了！到了！” 摆渡人来到此地，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积压无数天的怨念爆发出来，高高跳起朝那座桥大喊道。 “老祖宗，奴才将取剑的人带来了，请您施展至上神通，杀掉这贪婪暴虐无耻之徒阿！” 老祖宗？ 这座石桥上果然存在其他生灵！ 叶灵脸色冷下来，阴沉的目光看向石桥之上。 “一二三，爬上山，四五六，翻斤斗……” 稚嫩清脆的童谣声中，一个光溜溜的孩童翻了个标准的跟斗，跳上白色桥栏上。 三四岁大小，半米高，是个胖胖的小光头，肌肤粉嫩，如同年画上抱鱼的稚童。稚童屁股瓣坐在栏杆上，晃悠着两只莲藕似的小脚丫。 “是谁要取剑？先将头拿来杀杀！” 稚童在桥上，一脸笑意，朝着桥下的乌蓬小船大声喊道。 摆渡人一听这话，激动万分，看向叶灵，色厉内荏尖声道。 “小子，你死定了，老祖宗要杀你头了！” 叶灵歪了歪头，一脸微笑，和煦的让人如沐春风。 “怎么？见了你家祖宗，转头就不认我这个小老爷了？” “老祖宗再此，你大胆！” 摆渡人徒然惊恐起来，他看见少年捏着拳头朝他走过来。 他吓得浑身颤抖，连忙朝古桥上那个稚童大喊道。 “老祖宗，救我！” 咔嚓一声，是脖子被拧断的声音。 摆渡人的骷髅头抛在空中，然后势大力沉的一脚，将骷髅头当做皮球抽射冲天而去。 “要头杀是吧？送你一个何妨！” 叶灵收脚，双手叉腰，眼含笑意，朝着墙上的稚童高声道。 “呼！” 骷髅头在空中旋舞了无数圈，划过数十米的高度，精准的落在稚童身侧。 “老祖宗，嘿，奴才来看你了……” 摆渡人头颅斜倒在桥面上，上下颌张开合闭，吐出讨好的话语。 不知是何缘故，那个稚童只是在桥上旁观，并没有出手阻止叶灵做出的动作。 “咚！” 稚童黑着脸，粉嫩小手捏成拳头落下，几下子将头颅砸了个稀碎，摆渡人顿时一命呜呼。 “少年，你好凶阿？” “彼此彼此。” 叶灵目光扫了那粉碎的头颅一眼，随后御剑升空。 脚下的乌蓬小船因为摆渡人的死亡，开始沉入水里，很快消失不见，楚江下关于摆渡人的传说就此永远消失了。 稚童拍去手心里的骨渣，晶亮的大眼睛打量着叶灵，突然好奇问道。 “一千年来，无数妖魔鬼怪与人来此取剑，连搬山境都死了不止一位。你这个小小的练血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你凭什么承剑？是靠你不穿衣服的愚蠢勇气么？” “你就穿了衣物？不还是占据着那把剑？” 叶灵冷笑回应，先前几次战斗，伏山式燃起的火焰将衣物烧了个一干二净，而他又没有携带衣物，此刻只好光着身躯，反正这里又没其他人。 他如今的身体经过许多真血的改造，虽不显肌肉，但却充满力量感，非常健康，有一种质朴美感。 稚童气急败坏站起身，骂道：“老子是站着撒尿的，还用穿衣服么？” “不需要么？” 叶灵他愤怒的表情逗乐了，忽然目光一凝：“你头上怎么长角了？” 稚童光亮的脑门上，突然隆出一只金色小角，扁平锐利，棱角分明，如同蛟龙独角，又似一截剑尖。 稚童突然哎呀叫了一声，两只小手捂住头顶小角，尖叫说道。 “角角快缩回去，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叶灵被这稀奇古怪的场景惊住了，但这时候不是惊讶的时候，他脸色一正，言简意赅问道。 “那把剑在哪？我该如何拿到？打败你么？还是需要通过什么考验？！” 桥下没有剑。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个被称为老祖宗的怪异稚童身上。 稚童小拇指掏着耳朵，侧头回答说道。 “告诉你最简单的办法，击败我。” “我选择难度大的办法。” 叶灵摇头答道，眼前的稚童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似乎一拳就能打倒十个。 但是曾经有一位搬山而来的大妖想要依靠蛮力夺取，结果山毁人亡，他猜测十有八九便是这个稚童出的手。 他还没盲目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武力强取。 稚童眨动晶亮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要你说服我，给你三次机会。” 叶灵不假思索答道：“我会上古的吞刀山海术，庚金之气是最能蕴养通灵物的气之一，我得到那把剑，有很大机会将其蕴养成一件真正的地仙兵。” 神官先前劝说叶灵取剑，便是以这个理由。此刻被叶灵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稚童听到了这话，如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道。 “干我屁事？十年前有只花果山的灵明石猴，他的吞刀术即将补全了，我照样一剑劈了。剑都被你们拿走了，我还要关心他是否成为地仙兵？我人是小，但脑子可不傻！” 稚童摇摇头，头顶上的尖角再次长高了一寸。 “神官果然还是骗了我，我就知道，光靠吞刀术取不了那把剑。” 叶灵嘲讽一笑，紧紧盯着稚童头顶上的尖角，继续说道：“我是阳气鼎盛之人，可以用阳气跟你交换……我不要那把剑，只是使用一次，成事之后会把那把剑原封不动还回来。” 他的阳气是无往不利的利器，所到之处，任何一只妖魔鬼怪都会被吸引，无法拒绝。 “阳气？” 稚童目光一凝，打量着他：“四点纯阳之气的体质，只差一点便能成为上古才出现过的五点阳气的太阳真体，你的阳气确实是好东西。” 稚童继续说道：“但是，你的阳气再好，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作用呢？我提高修为境界，走的是另一条路径，不需要阳气。” 稚童再次拒绝了这个理由，头上的尖角随之又拔高了些，已经有一尺之长，锋利的如同剑尖正在破土而出，散发出一种血腥磅礴的气息。 叶灵皱了皱眉，他的阳气对稚童没有吸引力，第一次出现失效的情况。 稚童低下脸庞，尖角之下，那张晶莹小脸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你还有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随着这一句话的说出，此方天地似乎凝固了起来，天上的云不在飘动，水面静止如死水，空气压抑粘稠无比。 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古老力量降临此地，完全笼罩住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 叶灵耳边寂静无声，视野中空无一物，空中仿佛有千万把无形的绝世仙剑齐齐指向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盯着稚童充满杀意的眼睛，艰难的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随后。 叶灵说出了一句话。 于是天地变得更加寂静，尤其寂静。 “我……” 上架感言！！ 上架了…… 说实话，提前没有一丝预兆，晴天霹雳，死亡上架，闻所未闻，没太搞懂为什么会这样。 才十四万字，五十几章，竟然就上架了？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这本书成绩不好，下了推荐，我已经跳过了好几个情节，加快节奏，直接写第二卷结尾，结果还是没来的及，无奈。 铺垫了无聊的十几章，明明只剩下最后几章，就要写到这本书的第一个高、潮了。 早知道就不这样写了！！ …… 作者上本书是两位数收藏上架，均订是个位数，小鱼仍然单机写到了接近七十万字。那时候其实还挺傻的，这次应该不会了，先把第二卷写完看一看再说。 但是幸好这本书成绩虽然比同时期的那些书成绩差，却比作者上本书好太多太多了。 有五千收藏，嘿嘿。 至于加更计划什么的，我就不写了，因为书现阶段内容的原因，估计写出来最终会很搞笑。 知道明天首订会很难看，有一百就谢天谢地了，说不定还会是两位数…… 反正只要订阅还看的过去，小鱼肯定会加更的（上本书可是经常日更万字的）。至于月票、打赏、推荐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不敢奢求。 差不多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 感言结束。 第五十七章 见自己天地众生 叶灵仰起头，看向稚童，眼神坚定说道。 “我……或许与纯阳有关，不，我就是纯阳转世。” 天空突然在此刻放亮，金白色的云层如梦如幻，白羽赤喙的仙鹤飞过云端，柔和的曦光照在少年清澈的眼眸。 夜去昼来。 这不是什么言出法随，也不是天地异象，只是寻常的日夜轮转而已，但在此刻却仿佛具有了某种庄重的仪式感。 “……” 稚童紧紧盯着叶灵，冷凝的包子脸庞渐渐扩张起来，像是一张平摊的面皮，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弯腰捧着胖肚子发出无法抑制的疯狂大笑。 “哈、哈、哈！” “我难道不是纯阳转世？” 叶灵眼神茫然，脸色疑惑。 上一次他与神官紫重做阳气交易，神官突然要讲故事，说的是纯阳镇压楚江龙王白穹。 神官的言行举止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不仅亲切的让他直呼其名，之后更是不止一次的偷偷看他的狗。 那眼神隐藏的很好，但依旧被细心的他发觉了。 那眼神充满敬畏，与白袖当初的眼神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位列搬山境的神官对一条狗心生敬畏呢？ 只会是更强的力量与更神秘的存在。 比如地仙境的楚江龙王。 或者纯阳。 他养的那条狗一定与纯阳有关，千年前纯阳真君镇压楚江龙王，兴许身边就带了一条狗，纯阳战死了，于是那条狗忠心耿耿找了过来。 千年前神官恰好见过他们，所以神官要说纯阳的故事，并且认为叶灵一定可以取走那把剑。 所以他养的那条狗是妖怪，而且出乎他意料的很厉害。 那么纯阳究竟是谁？ 只能是他！ 而楚江下的那把剑，是纯阳真君的！所以由他来取剑。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叶灵许多事看见了，不说，不代表他不懂，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 他沉声道：“我就是纯阳转世，我来取剑。” “你很聪明，想象力也丰富。” 稚童听见这句话，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后继续说道：“但猜错了，你不可能是纯阳，你只是你而已。” “不可能！” 叶灵紧皱起眉头，出声道：“我若与纯阳无关，神官不可能请求我来此取剑！” “纯阳真君早就战死了！天地万方，诸天万界，光阴长河，永无纯阳！” 稚童小脸变得扭曲，眼眸中愤怒的要喷出怒火，他说道：“你要是纯阳转世，纯阳真君留下的剑就在此处，会不认识你？你要是纯阳转世，楚江龙王上次见到你时，他一定认出来，他会立刻放弃飞升，宁愿彻底消散，也要直接爬出楚江杀你！” 楚江龙王被纯阳镇压了千年，两者之间的仇怨比天还大，连整条楚江都容纳不起那滔天的千载怒火。 “你为何知道这些事？” 叶灵感到心中震惊，升起一股凉气，这个稚童的言语之间，竟然透露出知道楚江龙王见过他之事？ “我知道的比你认为的更多。” 稚童呵呵一笑，娇嫩小手一挥。 桥下的水面波纹四溢，顿时呈现出一幅人间的画面，房屋高筑，红尘烟火，风雪如幕，如同江山社稷图将人间画了进去。 那是灵璧城。 光影图景中心处，是叶灵生活的那幢小别墅。 漫天风雪中，有一条狗趴在大门口，缩成一团如同黑色的煤炭堆在一起，他在日日夜夜等待主人的归来。 “你在这里可以看见外界？” 叶灵盯着画面中的那条黑色大狗，迟疑的问道。 稚童答道：“这方小天地自带的小手段罢了，类似镜花水月、掌观山河之类的山海术。” 叶灵又问：“你为何要看我家？” 稚童却摇头不语，心中不禁冷笑，看你家？你家是金屋还是金屋藏娇阿？我看的是碳炉大人。 碳炉大人降临楚江流域，我们这种级别的存在能不注意到么？地仙妖王，泰岳之主阿！ 他这种级别的古老存在，甚至懂得不能随便直呼碳炉之名，念出其名，就会被感知到。 千年以来，他被纯阳遗留此地，唯一能够解闷的事情，便是通过这种镜花水月的手段观察日新月异的人间。 与神官紫重差不多，他曾经见过那条狗，而且因为纯阳真君的原因，还见过不止一面，所有更加无法忘怀 因此某一日闲着无聊，看见那条黑色大狗出现在灵璧城，他一眼就认出了。 稚童嘲讽的说道：“我早就看见过你了，最早是那条狗把襁褓中的你叼起来，找了个小姨照顾你，后来又为你踏平了灵璧城中窥见你的妖魔鬼怪，不然你一身阳气，凭什么能安稳活到这么大？” “你本该平凡一生，庸碌死去。” 很多强大的古老妖怪都知道，那位碳炉大人有一个癖好，流浪之时喜欢收养一个“主人”，但是对那个“主人”，却是一种放养的状态，类似于冷眼旁观，只是偶尔出手。 这件奇异之事是太虚山海的十大怪谈之一，没人知道原因。 但曾有人猜测那些“主人”其实是“玩物”，那似乎是另一种妖异大道的修炼法门。 “直到那一天，楚江龙王白穹撞击山海封印，引起了一场风雪，你闯入了神官紫重主持的妖怪集市，并且见到了那位小神官答应要做交易，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剧本。” “那时候，我就知道完了，迟早有一天，你会前来取这把剑，这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宿命？ 叶灵脸色阴沉，说道：“谁的宿命？我可从来不信命！” “反正不是你的宿命。” 稚童伤感的摸着头顶的金色犄角，继续说道：“我不会将纯阳的剑给你的，慈不掌兵你懂么？你来此地，看不见到桥下的剑之时就该明白，那把剑瞧不上你。” 剑都看不见，还想取剑？ 可是，慈不掌兵这个词语是这样用的么？ 叶灵疑惑说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慈悲之人。” 如果不是因为楚江龙王注意到了他，他现在应该都带着自己的狗逃往了京都，那是他能想象到的这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无法抵抗的灾难来临之际，他的第一想法不是舍己救人慷慨赴死，而是选择逃避，一心保全自己与自己的狗。 他曾经斩杀过无数个妖怪，毫不手软，杀伐果断，没想过手下留情，对他恶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 稚童说道：“你们人族上古时期，曾有一位执掌阴阳的地仙境大物，说过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三种悟道境界。我看你连第一层照见自己都没达到。” 见自己是自我认知，见天地是自省，见众生是从容，也是冷漠。 稚童手掌一挥，水面图景流转，拉近另一处的人间景象。 天空刚刚放亮，同桌沐南衣正在书桌前复习功课，窗外风雪似画，身穿大红官服的老者在一侧观看，官服上鹌鹑图案灵动的要跳出来，但老者面目愈发慈祥。 “她喜欢你。” “我不喜欢她。” “可你也没拒绝。” 稚童冷笑一声，男人啊，水面的光影图景再次变化。 古老的雨山上，幽深潭水下，一条庞大的赤红身躯在此沉眠，如龙似蟒。 “她喊你公子。” “她只是想要我的阳气。” “你心里知道不止如此。” 雨山的潭水之下，那个赤红身躯的纯在似有所感，忽然睁开了金色的眼眸，疑惑看向天空。 稚童惊了一下，心道这搬山境的女妖精还挺敏感，手掌适时一挥，消散了雨山上的景象。 “你是那种人家对你好一分，就算不需要，也会铭心刻骨掏肺的人。你以为自己坚强冷酷无情，但其实不是这样。” “其实你一点也不在乎人间的考试，早就可以离开江南，但你一直在为了那些人而犹豫不走。” “楚江龙王找到你，只是恰好给了你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即使是此刻，你真想离开灵璧城，依旧可以找到好几种办法。你们人类这一朝宣扬身在红尘，肩挑凡世，穷达同修，是他们误了你。你这样的人，活不自由，经常找死，如何承纯阳真君的剑？” 稚童不禁心想，碳炉大人你找“主人”的眼光，果然是出了名的……极差。 叶灵沉默一会儿，舔着牙齿嗤笑说道。 “你在教我做事阿？” 稚童脸色顿时寒冷下来，说道。 “若非我见你勉强算个好人，否则在你说出自己纯阳转世那句妄语时，就已经被剑杀死了。话不要再多说，你离去吧。” 事实上，他之所以愿意与叶灵说这么多废话，只是因为碳炉与纯阳是旧识，曾在一起征战过，给那条黑色大狗一分面子罢了。 当然不是因为恐惧害怕！！ 只是尊敬而已，而且担心伤了碳炉大人与纯阳真君的旧情。 否则他早就耐不住心中升腾的怒意，如从前一样，遇见的第一面，就要出手斩杀取剑之人了。 稚童想了想，破天荒的多解释了一句：“楚江龙王要飞升，单靠一把剑，阻止不了他，去了也是折断的命运。” 叶灵忽然问道：“当真不给？” 稚童冷笑道：“你一定要逼我杀你？” 稚童心中想到，碳炉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为何千年流浪？那一年纯阳真君以及无数通天彻地的大物都战死了，尸骸如雨坠下，彻底烟消云散，碳炉大人也不过侥幸活下来而已。 真当还是那个镇压九天十地的泰岳之主？不然直接一口咬死楚江龙王，轻而易举，山海之间谁还敢说个不字？ 倘若他此刻恼怒的真杀了这少年，碳炉大人难道能不念及与纯阳真君一同征战的旧情？还要因此怪罪他？ 稚童最终说道：“你看不见那把剑，趁早离去吧，大家都开心。” “事实上，我看见那剑了。” 叶灵目光低垂，他明白了千言万语说到底，都是借口…… 他扭动手腕，脚尖轻点雪白长剑，忽然飞向那座桥。 “你不给，我便自己来取！” </br> </br> 第五十八章 碳炉开口，剑灵俯首 “呵。” 稚童拍拍小手，扭了扭粉嫩嫩的屁股。 简简单单一个扭动的动作，此处小天地疯狂颤动起来，一望无际的水面逆流冲天，空中出现一把把贯通天地的水流神剑。 “看到了又如何？我就是不给，纯阳已死，那把剑自由了千年，活的很好，不再需要被人掌控。” 叶灵身处无与伦比的恐怖景象之中，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盯着稚童头顶的金色尖角。 “你是那把剑的剑灵吧？其实我刚到此地，就看见那把剑了。” 通灵物极有可能诞生器灵，也就是常说的鬽，是魑魅魍魉等二十四鬼之一。 鬽由上古器物通灵产生，性格古怪，喜好血液，反复无常，这是一种极难相处的妖鬼。 稚童顿时沉默下去，摸着头顶的锋利尖角。 “是的，这就是宿命。你来了，你就会看见那把剑。” 其实那把剑早就瞧上了叶灵，迫不及待想现出真形。 事实上，在这个楚江龙王即将现世的时间段，只要有人携带着屠龙的意志来到此地，都会被纯阳的那把剑承认。 这是千年前纯阳真君留下的后手，这把剑就是为了这个时刻而铸就的。 只是他这个器灵不愿意。 什么是山海之中的宿命？ 神官与叶灵做交易，就会看见那条狗。而叶灵受其所托来取剑，他不敢出手杀之。 剑就要这样被取走。 所谓宿命，便是考虑一切的缜密推理。 稚童突然笑了，露出一口剃刀般的尖牙，面目有些扭曲。 “但和你一样，我也不想认命。我怕死，怎么办？” 叶灵御着雪白长剑，飞至稚童身前，向前伸出手。 “其实命什么的，还是信一些的好。” 稚童目光冰寒，眯起眼睛看向那只接近他头颅的手。 同一时刻，那少年背后的水流神剑如同蜘蛛触手而来，缓缓闭合，他决定逆命而行！ 忽然，稚童的耳畔传来一声威严低沉的吼叫。 那声音似从九天降下，如在阴间传出，其实由人间而来。但只要听见，便永远生不是任何拒绝的念头。 哀求的意思？为了这平凡的少年，为了一个“玩物”？ 你是碳炉大人阿！怎可如此！！ 真当他是主人了？！ 稚童感到了震惊，仿佛在一刹那之间，失去了全身上下的力气，小小的身形跌落在桥面上，忽然泪流满面，喃喃自语。 “罢了罢了，既然是你亲自开口求我，那我这把剑借出去一次又何妨？纵然立刻折断也不后悔。” 万般不愿，在那亘古未有的吼声中也要化作虚无。 叶灵一脸茫然疑惑。 “我没求你阿。” 稚童充耳不闻，只是将头颅靠近他说道。 “拔出来吧，养了一千年，再不透透气，真该生锈了。” 叶灵缓缓伸出手，捏住稚童头顶的那个金色尖角。 “铮！” 天地间一声清亮剑鸣。 拔出来一柄金色的仙剑，光华照亮整个水下天地，然而霎时内敛，不显神异，被他倒持剑尖在手中。 剑身处刻有两个繁复的古老文字。 纯阳！ “你只有一剑的机会，杀不死楚江龙王，我就陪你一块送死好了。” 稚童看着那个少年，心中却浮现出了遥远记忆中的那个黑色如山的伟岸身影，他如此说道。 哗哗！ 空中那些数百米的水流神剑纷纷溃散，落下水面，宛如一场冲洗天地的倾盆大雨。 叶灵两指轻轻滑过那把纯阳剑的剑身，坚毅的眼眸中金色剑光一闪而逝。 “多谢。” …… 遥远的水面上。 神官松了一口气，青紫色眼眸看着漫天倾下的水流，欣慰说道。 “善。” …… 更遥远的地方。 已在人间。 此地无雪。 偏僻的小镇，风格别致的小餐馆，悬挂着的老式电视机，贴着一面镜子的墙，风从门外呼呼地吹进来。 女人穿着白衣，精致的雪白锥子脸，套着猩红色指甲武器的手，端起面前的茶壶，往茶杯里到了水，热雾蒸腾。 她看了看，没有喝。 “小姑娘，你不喝茶水阿？” 餐馆内部走出来一个中年人，提着一把菜刀。 白袖美眸看向旁边的墙面镜子，杯子里的水通红如热血，中年人身形腐烂虫子爬进爬出，眼珠子挂在眼眶外，生锈的菜刀上噗嗤噗嗤滴着黑血。 “大叔，做叉烧阿？” 白袖站了起来，风声忽然嚣烈，白影翻飞，猩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照亮墙体的整面镜子。 咛！ 是菜刀落地的声音，随后更是传来一声倒地的巨响。 那道白色的身影走出餐馆，天幕昏暗，冲天的死气妖雾中，数不清的狰狞黑影如潮水围拢了上来。 这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在古代有一个不常见的名字。 小酆都。 通往真正的忘川河酆都城。 …… 灵璧城。 大雪依旧在下，天地素白，大雪封路，路边的大树完全被雪裹起来。 神官落在楚江边的小别墅前，撑开荷叶大伞。 叶灵落了出来，踩在半人厚的雪花中。 神官低头提醒道：“你将那把剑保护好。” 叶灵点头，摸了摸肚子笑道。 “那把剑被我吞了下去，此刻在我腹中乱撞，好似正开心的紧呢。” 神官眼含笑意，轻声说道。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在家里等消息，今晚应该就会来找你。” “好的。” 叶灵摆了摆手，神官大袍一荡，身形一闪而逝离去。 “汪！” 神官走后，蹲在门口的那条黑色大狗吐着舌头，大声朝叶灵吼叫了一声。 “黑炭，我回来了。” 叶灵笑着招招手，跑过去揉了把狗头，然后走进房子里，赶紧找了一套衣服穿上。 如今以他的体质，倒不是觉得寒冷，但衣裳还是必须穿的，从小接受的礼仪教育，不容许他赤条条，纯阳剑的剑灵稚童不懂这些，叶灵可不能学他。 黑炭从头到尾一直跟在叶灵后面，形影不离。 “都是大老爷们，有啥好看的？” 叶灵破天荒有些脸红，连忙换好衣裳：“快走，我给你做面条吃。” 在楚江水下呆了十几天，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却并未感到饥渴，应该是受楚江水下的结界力量影响。 但是来到了人间，还没几个小时，叶灵就隐隐有些饥渴感了。 这一天的黄昏时候。 叶灵与黑炭面对面，对着面条一个嗦，一个舔，大快朵颐，碗里的面条飞快消失。 轰隆隆！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地动山摇，整座灵璧城都仿佛被震了起来。 叶灵心有所感，打开大门，眼光一凝。 风雪穿堂入室。 </br> </br> 第五十九章 端午前 叶灵的视线当中，风雪乱飞，出现一个豪迈粗犷的身影。 大腹挺挺，肥头尖耳，提一柄黝黑的杀猪屠刀，往门前那么一站，宽大的身形便堵住了刺骨的寒风与雪。 猪刚鬣。 “小子，俺们又见面了。” “猪胖子，你怎么来了？” 叶灵一脸惊喜，从妖怪集市开始，直到现在，他最喜欢的妖怪就是福陵山的猪刚鬣。 他今天怎么有空来灵璧城？ 叶灵忽然联想到刚才的巨大声响，惊问道。 “你把你的福陵山搬来了？！” “是的，此刻福陵山已至灵璧城外。” 猪胖子豪爽一笑，随后无奈解释说道：“神官邀我来的，荷叶伞架在脖子上，不好拒绝……呔，真当俺老猪是贪生怕死之徒么？！” “你当然不是！” 叶灵连忙回应，他深知猪刚鬣的品性，豪气干云，洪量豁达，从不是胆小鼠辈。 猪刚鬣扫了他一眼，满意点头，随后慎重说道。 “你倒是深知我心。不过那条楚江龙王确实是有些难搞的，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莽撞，稍有不慎，大家都要万劫不复。” “是的，猪胖子，你快点进来坐一下，我倒茶给你喝。” 叶灵赶紧让开身形，邀请猪刚鬣进去，一别两月，再次相逢，虽是身处灾难之中，但心里还是万分高兴，很少有人来他家做客。 “咦？你还养了条狗。” 猪刚鬣一进门就看见趴在沙发上的黑炭，笑着弯腰要去狗的脑袋。 但是黑炭敏捷的躲开，并跳下沙发，对猪刚鬣呲着牙齿，眼神凶狠，呜呜的吼叫。 猪刚鬣尴尬的摸摸后脑勺的褶皱，对叶灵说道。 “你这狗认生，不是好狗，饿他几天会懂事许多。” “阿，是有点，你们熟悉了以后就好了。” 叶灵赶紧捏住黑炭的嘴巴，不让狗继续叫，太不尊重他的客人了。 猪刚鬣雄壮身躯往沙发上一坐，咯吱咯吱直响，深深凹陷下去，他目光左右四望，疑惑问道。 “雨师妾那娘们呢？雨山在城外呆了两个月，她为何不来找你？” 话音刚落，门外风雪中传来山泉一般的娇笑声音。 “公子，奴家收拾好家当，来服侍你了呢！” 大红嫁衣的雨师妾走进了，玉足上染着白雪，衣袂飘飞。妖艳的如同画里走出来的柔媚女鬼。 叶灵嘿嘿一笑，道：“你也来了阿。” “那是自然。” 雨师妾捂着嘴轻笑道：“神官与我打过招呼了，哎，公子你家里可真大阿，比雨山上温暖多了，奴家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雨师妾，你第一次来叶灵家里阿？” 猪刚鬣屠刀抵在地面，笑咪咪说道：“炼化两面佛可用不了两个月时间。叶灵小子，真情还是假意，就这么一对比便很明显，此刻是否觉得我这个老大哥对你大方多了？” “死胖子，要你多嘴啊？！胡言乱语，若非有要紧事情，老娘会比你后来！” 雨师妾美眸一瞪，骂了一句，然后又对叶灵轻柔说道。 “公子，我不小气的，上次说把两面佛真血送给你，决不食言。但是你已经掌握三种不俗的山海术，宜精不宜多，否则自己血脉会变得浑浊。” 叶灵闻言点头，轻声回答。 “嗯，两面佛真血你自己留着吧，我不准备修炼佛门山海术的。” 两面佛的血脉属性很奇怪，是与瘟部、斗部、太阴、太阳等同样稀少的佛门，即便修炼，将来也很难寻找相同属性的妖魔真血将之补全。 而且妖魔真血毕竟属于外物，吞噬过多，会慢慢污染本身的血脉，留下颇多隐患。 雨师妾以为叶灵生她的气，焦急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我使用了两面佛的真血与他的金身碎片，又摘了些自己的伴生逆鳞，为公子炼制了一件通灵物，因此晚来。” 雨师妾低垂眉眼，长长的眼睫毛轻颤，双手托出一套折叠好的金黑色衣裳。 衣裳样式是古制蟒袍，错金缕彩，袖口猩红，衣裳表面有龙鳞般的细微符文忽明忽暗，弥散出一种威严的气息。 “一件高级通灵物！” 猪刚鬣一脸震惊，瞠目结舌，为那衣裳上弥漫出来的气息感叹，强如他只是远远看一眼，也不禁生出一种让人跪拜的念头，好似衣服里藏着一条蟒龙。 猪刚鬣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这女人真他娘下的去狠心……大气的过分阿！” 高境通灵物有多罕见？ 就是猪刚鬣忍住割身之痛，把自己那双可以轻易顶破一座山的獠牙拔下来，也没有多大把握练成一件高境通灵物。毕竟，纯阳真君炼制的那把剑，也只是一件半成的地仙兵而已。 最关键的痛疼阿！把自己身体一部分强取下来，练成通灵物，得要承受多大痛楚？ 叶灵一看那蟒袍通灵物就知道价值连城，连忙拒绝道。 “不成，如此贵重的物品，我绝不能收！” “此次龙王出世，危险重重，公子没有一件高级通灵物衣裳护身，奴家万万放不下心。” 雨师妾泫然欲泣，一双星辰般眼眸的眼眸当中朦胧一片。 “公子不仅去雨山上看望人家，还送给我两点宝贵的阳气，我是知恩图报之人，若你执意不收这通灵物，小女子又要报恩，那便只能以身相许……” 两者就这样来回推脱，如同过年时塞红包的欢喜场面。 但又有不同，一个是真不想要，一个是真想给。 “嘿，有趣，叶灵不想要，干脆送给俺老猪，不嫌衣裳小。” 猪刚鬣一开始乐的直笑，目光盯着扭捏不行的两人，渐渐不笑了。 他眉头紧皱成川字，自言自语。 “两点阳气？上次妖怪集市里信誓旦旦保证，只要养出阳气，肯定头一个找俺老猪……好小子，是拿老猪的阳气去撩拨女妖精阿！” “汪汪！” 角落里，黑炭看见雨师妾几乎贴在主人身上，要强行脱衣，给他穿上那件蟒袍通灵物，毛都炸成了蒲公英似的，急得不行，跳来跳去不断怒叫着。 如此这样，此间气氛热火朝天起来。 这间楚江边的房子里第一次有了些“人味”，比过年还要热闹。 …… “轰！” 地面忽然再次颤动，如同地龙翻身，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屋檐上积雪簌簌洒落，整座灵璧城仿佛再次被震到了天上。 又来了一位搬山？ 两妖一人一狗停止动作，齐齐看向门外。 风雪寂寥，阴暗中一骑独自走来，丈长的寒亮大槊，那身穿黑甲的魁梧将领拉紧缰绳，赤马扬头嘶鸣。 “兵圣山，飞将魂！” 器宇轩昂的古代武将翻身下马，迎雪独立，大槊拄地，黑色头盔中透出的冷傲目光深沉而有神。 “受云梦泽神官所托，从地下六百年旧梦苏醒来此，死后再为人间大地征战一次！” </br> </br> 第六十章 端午已至 乱雪舞风，刚从地下苏醒的古代武将，黑甲遍布伤痕，双臂狰狞吞兽烨烨生辉，一身烈火纷飞，万军辟易的战场气息。 “兵圣山在哪？这飞将魂哪路的妖怪？” 雨师妾脚尖踢了猪刚鬣一脚，小声问道。 猪刚鬣打量那武将，沉思说道：“兵圣山在江南边陲，离灵璧城很远，至于这搬山境的飞将魂，以前没听说过，应该是人族武将死后化成的英灵之属。” 英灵是死后聚集信仰、不愿消散的英雄所变成的存在，烈火镕金的战场之上极易产生这种妖怪。 传闻，上古龙朝时期建立的那座长城之外，存在着无数恐怖的妖魔鬼怪。 每当他们侵袭来犯之时，黑衣皇帝将会登临长城，从地下召唤几十万阴兵，以及历史长河中的那些龙朝武将英灵，与来犯的敌人进行征战，护佑人间北疆。 飞将魂只是无数战场英灵之中的一种。历史中少见兵戈的江南大地，竟然会出现这种英灵妖怪，也是一件稀罕事。 叶灵看见飞将魂，迎出门去，做出邀请的姿势。 “将军，神官稍晚些时候才到，请入门歇息一下，喝杯热茶。” 来者是客，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飞将魂摇摇头，声音很洪亮：“无需客气，我与我的马在门外等待神官即可，这一场大好的风雪，人间多少年不可见了。” 飞将魂盯着满天的雪花，头盔眼眶中的跃动魂火，熊熊燃烧仿佛肃杀的怒焰。 风雪势大，如今已经彻底淹没了整座灵璧城，以及楚江沿岸的江南大地。 “好吧。” 叶灵耸耸肩，返回房子里，拍去肩膀的积雪，对猪刚鬣雨师妾笑着说道。 “神官在外面联系搬山境大妖，估计等会还会来很多大妖。真没想到灵璧城最终要靠你们妖来救。” “最多再来一两位。” 猪刚鬣摇摇头，打了个哈切：“我福陵山周边的那几位搬山大妖，在这场雪刚下之时，或是外出游历，或是出门访友，早就离开江南了。别处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猪刚鬣继续说道：“剩下的那些搬山大妖，来不来还是两说，神官固然强势威严，但是人家不愿来帮忙，神官还能真拿荷花伞把他们杀了啊？” 妖魔吃人吸阳气是天经地义。让他们救人，才是强妖所难。 而让他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从地仙境的楚江龙王嘴中救人，并且还要与楚江龙王争斗，更是难上加难，几乎没有妖魔鬼怪会心甘情愿。神官要心怀苍生，澄清天下，干他们屁事？ “情有可原，是这个道理。” 叶灵点头，心想他要是一个妖怪，肯定也不来趟这浑水。 “来不来其实无所谓，做这扭转乾坤之大事，最重要还是依靠公子你呢。” 雨师妾脱不下叶灵衣服，只能换种方式，把那蟒袍通灵物强行往他身上套，纤手摸来摸去。 猪刚鬣大笑道：“楚江龙王被封印了千年，神性消散，如今虚弱不堪，说不定无需叶灵小子动用那把剑，光靠俺老猪就能一刀劈了他呢！” 这当然只是猪刚鬣的胡言乱语，不切实际。 一位地仙境妖王就算是在如何虚弱，临死之前杀死几个搬山大妖，还是很简单的。 最终还是要靠纯阳留下的那把剑。 叶灵知道他开玩笑，也不接这话，他拗不过雨师妾的坚持，只得接过那件蟒袍通灵物说道。 “好了，我收下便是，我自己去房间里换。” 当然这次他没说什么用阳气交换的话，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是在心中默默想道，日后一定回送同等价值的物品给雨师妾。 “公子，这件通灵物按照上古“龙君”法袍炼制的，你穿着一定好看！” 雨师妾如释重负，眼眸顿时洋溢出无比绚烂的光彩。 猪刚鬣一脸腻歪，啧啧嘴感叹道：“死缠烂打，这次送衣，下次就要暖床，山海间的人妖孽情往往如此发生……” …… 事态比猪刚鬣估计的还要严重的多。 一直到午夜，再未响起搬山而来的巨大声响，没有新的搬山大妖赶来灵璧城了。 气氛因此变得微妙而沉重起来。 猪刚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沉默着抚摸杀猪刀的刀锋。 雨师妾好奇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似乐此不疲。 飞将魂与那匹赤红大马在门外一动不动，成为了一个臃肿的雪团。 大家都在等神官。 “应该不会用新的搬山大妖来了。” 叶灵坐在窗边，已经穿上雨师妾炼制的那件“龙君”高境通灵物。 他盯着身上样式如古代王侯蟒袍的衣物，越看越别扭，总觉得自己年纪太小，暂时不适合如此威严的衣裳。 “换个样式。” 叶灵心念一动，只见龙君法袍表面如有一层龙鳞滚过，暗金线条似水流过，大氅、上衣、下裳等全部收束，顷刻间变化成一套现代的衬衫休闲裤。 这下感觉顺眼多了。 “很方便，以后都不用浪费钱买衣服了。” 叶灵轻轻抚平衣服的褶皱，心中较为满意。 这只是龙君法袍的一个小功能，这件通灵物炼制的目的是为了抵挡楚江龙王的攻击，最主要的作用还是防御。 “过十二点了，今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叶灵看了眼没信号的手机，喃喃自语。 端午节源自天象崇拜，由上古时代祭龙演变而来。仲夏端午，苍龙七宿飞升至正南中天，是龙飞天的日子。 这是一个吉祥的日子。 而按照往年的惯例，过完端午节，通常第二天就是高考。 但是这场笼罩半个江南的雪下了半个月，积雪与人等高，天寒地冻，人都冻死了许多。 人们躲在家里，无法外出，大人不能工作，小孩无法上学。 因此高考也延迟时间了。 不管灵璧城，江南，还是整个孔雀国的人们，都在等着这场灾难一般的大雪停下来。 “这个端午江南吃不到粽子了。” 叶灵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正这样想着，忽然目光一缩。 “雪变小了？” 窗外的夜色里。 雪势渐小，风声将歇，大如鹅毛的雪花不在密密麻麻，大小、数量、速度都发生了明显变化。 原是百年难遇的暴雪，悄无声息之中，变成了十年一遇的大雪。 “雪要停了？” “楚江龙王挣脱封印了？！” 猪刚鬣与雨师妾走到叶灵身后，沉重的目光一同看向昏沉天幕。 “神官何时来？” 叶灵话还没说完，便心有所感的看向另一处天空。 轰轰轰！ 八百里云梦泽压城而来！ 橙衣神官落地，大袍迤地，威严的眸光四顾，开口缓缓说道。 “诸位，此番不为其他，只为这万里大地的生灵谋一条生路，纵然因此身死道消亦不要后悔。” 果然。 在这个人间即将沉沦的夜晚，神官忙碌了大半宿，最终一无所获，愿意前来的搬山大妖，只有眼前寥寥几个。 飞将魂抖落一身积雪，横起大槊，放声大笑：“神官，我于梦中醒来，只为庇佑人族万民，舍此无所他求！” 猪刚鬣提着杀猪刀走出来，煞气冲天：“龙王要作恶，得先问过我这灵璧一霸手中的刀！” 雨师妾捋起秀发，眼神坚定：“这里是公子的家乡，便是雨师妾的家乡，总要护着。” 叶灵也被这种肃穆的气氛感染，扬起头，对神官问道。 “何时开始？现在么？” 神官紫重转身，看向远处冰封的广阔楚江。 “楚江龙王耗费力量挣脱封印，封印破碎，雪停之时，那是他最虚弱时刻。” 众人点头，站在门口，一齐看着天空愈来愈小的雪。 神官的意思是等一等，那就在等一等。 他们将会在楚江龙王出世的那一刹间，给其致命一击。 雪越来越小。 清晨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曦光穿透飘零雪花，天穹开始放亮。 雪已经极小了，但还未彻底结束。 叶灵盯着屋檐上的巨大冰溜，忽然感觉肚子有些饿，难道身临大事，会很容易饿么？他心想黑炭也该吃早餐了。 于是便对神官他们说道。 “今天端午节呢，趁还有时间，我去下点面条，你们要一起吃么？” 叶灵话刚说出口，就感觉说的多余。 因为猪刚鬣、雨师妾这种级别的搬山大妖几年不吃食物，都不会感到饥饿，而且妖怪也不过端午节。 但是叶灵没想到，他们沉默一会儿，竟然同意了这个决定。 雨师妾轻声道：“公子，我来帮你。” 神官紫重沉声道：“从未尝过人间食物，今日可以试一试。” 飞将魂开口道：“六百年地下沉眠，颇为怀念人间烟火味。” 猪刚鬣咧嘴笑道：“嘿，断头饭。” 叶灵卷起袖子，抬脚走入厨房，开始煮面，又切了些葱花。 吃完这端午的素面，大家就去屠龙。 </br> </br> 第六十一章 神官抬江，龙王抬头 灵璧中学，冷清一片。 下了大半个月的雪，这里早就人去楼空。 不。 还有一个人。 教工宿舍里，中年道士孙怀义结束数天的冥想，起身下床，泡了杯热茶，目光看向窗外的清晨天空。 “三座古山，福陵、雨山、兵圣，还有一个云梦泽，四位搬山大妖齐至，弄出好大的阵势阿。” 孙怀义吐出嘴里的茶叶，一脸冷笑：“想做什么？为虎作伥？还是杀楚江龙王白穹？痴心妄想，一同送死罢了。” 逼仄阴暗的小室中沉默了许久。 “笑话！人族何时需要尔等妖孽出头来救？” 孙怀义抚平道袍，从墙角捡起摔得裂开的手机，捏合起来还能用。 拨通电话。 “喂，孙怀义，你电话打不通多少天……” “道友，我不回青城山了。” “阿？什么意思？你要做……” “在其位谋其职，当年接了紫禁城江南理事这个位置，就想到有这一天了。”孙怀义眉眼低垂，盯着茶水中的倒影。 “老板已经说了，楚江龙王不飞升离去，不死去消散，如果想走第三条路，他会亲自来江南……” “等不及了。” 孙怀义一口喝完热茶，看着窗外，骤然笑道：“今日不死一个人族搬山，倒叫外头那些妖看轻我人族！永远笑我族无人！” “别做傻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沉重无比。 “道友，与紫禁城诸位同僚共事多年，是贫道这一生除了得到青城山承认之外，最觉快意之事，好了，不说了，雪马上停了。” 嘟！ 孙怀义挂断电话，深沉目光仿佛穿过墙体，树木，山峦的阻隔，看到极远处的那条楚江。 脚下，整座灵璧城已经隆隆震动起来，经久不绝。 …… 晨光熹微，天穹清明，只零星飘逸着一些盐粒般的细小雪花。 雪终于要停下。 可风又要起了。 高空，八百里云梦泽遮住了极为广阔的一片天空，朝阳之光在泽水中折射，澄澈的犹如一大块仙玉绿石。 神官站在最前方。 叶灵踩着一柄雪白仙剑与其并肩而立，身体四周弥漫着一些极淡的白雾，雾气中隐隐有璀璨金线流淌。 事实上，神官之前并未完全骗他。 纯阳剑这件地仙兵果然只能依靠吞刀操控，才能发挥真正实力。 叶灵伸手接住一颗雪粒，扭头问道：“时间到了吧？” “嗯。” 神官点头，对身后三只大妖说道：“我会找出白穹大人的身形，飞将魂与猪刚鬣负责牵制，雨师妾护住叶灵。” “末将领命！”“是！” 飞将魂与猪刚鬣同时回道。 “在我死之前，白穹大人永远无法靠近公子。” 雨师妾轻声说道。 神官又对叶灵说道：“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管，你只要递出那一剑即可。” 叶灵深呼吸一口气，沉声答道：“我那一剑会朝龙头斩下。” “诸位，今日将由我们结束这一切！” 神官放声大笑，大袍一挥，云梦泽之水化成倾盆大雨而落，顷刻笼罩天地间。 或许那不能用雨滴而形容。 因为落下的那些雨水极长，如帘如幕，每一根都连接天地，仿佛仙人从云端抛下来的一根根鱼线。 哗哗！ 云梦泽之水落入楚江，很快与楚江之水融汇一起。 “给我起！” 神官神色凝重，五指张开朝上，搬山倒海般的力量在手心诞生。 吱吱！ 渗入江面的雨线骤然拉直，发出宛如琴弦绷直的刺耳之声，然后仿佛一条条的青白色绳索将整条楚江拉了起来。 是的，犹如神迹。 一条江就那么被拉了起来。 从灵璧城地界的这截江面开始，整条浩荡楚江呈现凸形，被神官以一己之力拉上高空！ 十米！ 一百米！ 三百米！ 地面直颤不停，上千米宽，数百丈深得楚江一点点升上天空，一些脱离掌控的水泽如同千万条瀑布落下来，大浪拍岸，冲刷着楚江两岸的积雪。 “神官……真猛。” 叶灵刚与雨师妾飞到雨山，扭头见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看着即将露出河床的楚江，心道这就是身在山海的搬山境拥有的力量么？那地仙境又将强到何种地步？ 福陵山上，猪刚鬣也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神官果然还是神官，名不虚传阿！” 兵圣山上，飞将魂握紧银白色的大槊，战马嘶鸣，背后地面龟裂，一只只握着武器的手伸出地面。 “众将士听令，随吾一战！” 万千阴兵爬出地底，铁马冰河破梦来！ 随着一声喝令下，残破旌旗高扬，飞将魂骑着赤红大马冲锋，身后青黑色铁骑洪流紧跟着从兵圣山冲下。 蹬！蹬！蹬！ 整齐的洪亮铁蹄声中，楚江这截江面终于被神官抬了起来，露出潮湿的河床。 从高空往下看，宛如一道巨大峡谷的河床淤泥中。 一道道粗如水缸的大道锁链横贯伸入两边，粘稠淤泥滑下，显出透明的冰白色，无数青紫色的符篆悬浮空中，铭刻雪花图案，神辉煌煌。 无数鱼群跳动的淤泥沼泽，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 “昂！” 大片淤泥从眼帘上滑落，一双倒竖的金色眼瞳睁了开来。 “楚江龙王醒了。” 叶灵感觉有两轮大日在楚江下亮了起来，光芒无法直视，铺天盖地的帝王威严降下，让人无法呼吸，浑身骨骼颤栗，膝盖大幅度颤抖。 诸天万界，见王跪拜。 这就是地仙境的实力，任何平凡生灵见到妖王就要下跪，如同敕令，不得违抗。 何况这是一条龙王，龙之威严更是无与伦比的强势！ “赫！！” 叶灵咬紧牙关，眼眶欲裂，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凶意，拼命抵抗那股龙王身上传来的威压，颤抖的双腿愈发挺直。 下跪？！ 绝不可能！ 即使他的膝盖就此碎裂，也不会朝一条孽龙朝拜！ 叶灵大口喘着粗气，突然发现雨师妾这种搬山大妖，竟然也是面目惨白，额头浮现一层细汗。 雨师妾注意到他的目光，苦笑说道：“公子，我没事儿，只是龙威对我这一族压制很大，休息一会儿习惯就好，你且安心出剑。” 真龙对于其余的蛟蟒之属，几乎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压制力。 “人间的小妖，你们不错。” 楚江龙王眸光四顾，扭动的身形如同山脉，几乎继续挤满了整个楚江河道。 “神官，你更不错，侍奉了我一千年，忠心耿耿，知晓在主人苏醒时，奉上搬山大妖的血肉祭品。” 楚江龙王发出洪亮的声音，穿透云天，仿佛根本没有被封印了千年的萎靡虚弱。 神官紫重一言不发，神色无喜无悲，大袍疯狂鼓荡，竭力维持着楚江横空的场面。 铛！铛！铛！ 缠在龙身上大道神链随着楚江龙王的苏醒，一根接一根崩裂，悬浮着那些青紫色符篆耗尽最后的神力，燃烧起火，坠入烂泥中。 纯阳真君留下的山海封印破碎了！ 如渊似海的龙气息快速充盈，很快氤氲天地之间。 几秒钟之后。 天地间再无一滴雪花坠落。 “纯阳，一千年了，我终于挣脱了！” 大如山峰的白色头颅缓缓抬起，优雅尊贵的白色龙鳞上淤泥直接湮灭成烟，一双狰狞龙角在日光下璀璨生辉。 龙王抬头！ 发出畅快至极的疯狂大笑。 雨山之巅。 “我听到了，等我。” 叶灵神色无比宁静，风吹过坚毅脸庞，一双眼眸中几乎早就被金色光辉占据。 白雾中游离的金色细线，如同听到神灵开口的无上敕令，丝丝缕缕聚拢而来，古老的剑意气息瞬间攀至巅峰！ </br> </br> 第六十二章 出剑 “昂！” 楚江龙王仰天一啸，山河摇动，天穹剧烈摇晃，如彩虹挂在天空的楚江仿佛受到了召唤一样，开始往下回落。 “楚江，与我一同淹了这人间！” 龙王对着升上天穹的楚江咆哮，挣脱封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逃离，亦不是寻找阳气。 而是要重新执掌自己的楚江！ 身在山海之上，才是真正的搬山，対地仙妖王而言亦是如此。 只要入了楚江，龙王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想要杀他，除非将这条从昆仑而下，东流入海的浩荡楚江完全毁掉。 “白穹大人，莫要逆天行事！” 神官依靠云梦泽之力，显化妖魔真形，。 身后一朵巨大青莲豁然绽放，遮天蔽日，宛如青玉的花瓣摇曳出一道道青色神辉，加持在神官身上，爆发浩然之力，与刚刚破除封印的楚江龙王争夺楚江。 楚江横在千丈高空，犹如煮沸了一般，剧烈震动，不再继续上升，却也难以下落。 蹬！蹬！蹬！ 这时，一线青黑色铁骑洪流冲下河床，赤红大马一跃而起，飞将魂眼中魂火跳跃，握紧银白色大槊笔直向前刺去。 “孽龙，汉家飞将军在此！” 瘟部山海术：天厄一击！ 大槊锋刃之前，数千米的空间裂开一道黑色裂缝，大槊穿越了空间距离，化作一只涅槃黑凤凰直接戳向龙王眼瞳 “人间的小妖，不堪的一击。” 龙王在说话的同时，微微侧头，如铁索般纤长龙须猛然一挑，如白色的电光撕破云层，银白色大槊被击飞，涅槃凤凰亦拦腰截断化成虚无。 “搬山境的卑微英灵，怎敢对我出剑？就算是长城下的黑衣皇帝来到江南，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地位相等……” 龙王话还没说完，霍然抬头。 “孽龙，吃俺老猪一刀！” 一道赤红刀光照亮整片天际，那个从福陵古山一跃而下的胖子，劈下了携带整座福陵古山重量的一刀。 铛！ 赤红刀光瞬间挤满整个视野，龙王眼眸视网膜猛然收缩。 飞将魂的攻击只是幌子，真正杀招是猪刚鬣！ 这是何其惊艳的一刀，劈开了凝涩的空气，劈开了空间的阻隔，劈开了阻挡的白色龙须。这一刀仿佛可以开天辟地，直接劈开楚江龙王的头颅。 杀猪刀劈落下来。 “昂！” 但是楚江龙王不愧是地仙妖王，且他刚出封印，正是心神最警惕之时，电光火石之间也能做出反抗。 白鳞龙头高扬躲开，一只白金龙爪扬天探出，锋锐之力撕裂天宇。 “铛！” 杀猪刀劈在一根龙指甲之上，巨响若铜钟大吕，掀起的火云巨浪四面八方荡漾开来，烟尘滚滚，撞击的两边江岸沙石接连滚落。 龙爪指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猪刚鬣目光一凝，只见那龙爪伤势转瞬便愈合。 一位搬山境大妖的全力一击，竟然只造成了可以忽略不济的伤害。地仙境的楚江龙王究竟有多强？！ “再来！” 猪刚鬣眼中凶性大发，半空中一个粗莽的翻身，握紧出现缺口的黝黑杀猪刀。 先前溢散的火云巨浪倒退而回，尽数凝缩在刀尖，刀尖上出现一个火点，如同一颗星辰地核，蕴含了焚山煮海般的剧烈高温。 又是惊天动地一刀！ 这第二刀比先前那刀还强上三分，劈出的同时，远处福陵山上，一只上百丈高大的赤红野猪仰天长啸，整座灵璧城里的人们都听见了这洪亮的咆哮。 “吼！” “昂！” 楚江龙王针锋相对，已然有了准备，白金龙爪毫不示弱抓了过去，空间坍塌，龙爪中仿佛有一座水下辉煌龙宫在浮现。 铛！ 赤红刀光在庞大龙爪炸开，那些火风却并未溢散出去。龙爪如同捏住了一颗处在爆燃状态的小型核弹。 “不错的火法山海术。” 楚江龙王轻轻一笑，不知是赞扬，还是嘲讽。 轰！ 楚江龙王龙爪猛然一握，那座水晶龙宫包裹起杀猪刀、猪刚鬣、以及那无法想象的火风高温，龙爪摁入潮湿的河床地底。 河床直接被烧的焦干，青烟袅袅，仿佛裂开的岩浆。 “上古那只地仙猪妖不是主管天河水法么？哦，使用的是失传的天罡三十六山海术之一的回火反风。” 楚江龙王好奇的盯着一片滚烫的河床，庞大龙躯轻轻扭动，碾压无数冲过来的青黑阴兵。 “我很好奇，你们这些搬山小妖，从哪来的信心阻挡我？可笑的怜悯之心？还是认为杀一位地仙可以得到好处？又或是依靠……” “孽龙！！再吃我一槊！” 飞将魂杀至眼前，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起，大槊狠狠刺下。 远处的兵圣山，有一威严武将如镇压九幽的天神，掷出手中的纤长武器，杀气逼天，其光惊人，如一道黑虹贯穿天穹而来。 但是，楚江龙王太强大了。 如此强大的攻击，仿佛可以刺穿九天十地，但在其伸出的另一只龙爪下化为乌有。 金白色大槊折断，黑虹只在龙爪上戳出一道白痕，转瞬恢复原样。 飞将魂亦被那一只龙爪攥住摁入地下。 “咚咚！” 地下没有搬山大妖的痛苦嘶鸣声传来，可是远处的福陵山与兵圣山却在一寸寸崩溃，山石滑落，草木枯萎，四分五裂。 龙王身前，搬山亦是蝼蚁！ “借古山之力与我抗衡？又能支撑多久，苟延残喘而已，迟早还是会死。对了，还有一座古山上的妖怪呢？为何不来一同送死？” 楚江龙王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头颅便要伸出楚江，看一眼远处安静的那座雨山。 只要镇压了这三只搬山境，然后再对付神官，他就可以重新执掌楚江，不死不灭，飞升或者其他，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了。 就在他产生疑惑的这一瞬间。 有一中年道士手握天雷，突然毫无预兆的现出人形。 “孽龙！贫道今日替天行道，以天雷劫降龙！” 庄严道声还在远方天际响动。 但孙怀义的人已经出现在楚江龙王眼前。 他出现的时机很好，恰好处在龙王产生疑惑的那一刹间，如一道惊现的电光出现在楚江龙王眼前。 神官抬江之时，他就已经来到这处战场。 但是一直隐藏身形，并未出现，直到这一刻才突然现身，要做那直刺中枢之事。 而很显然，孙怀义成功了。 他趁着龙王失神疑惑的一瞬间，出现在龙王倒竖的金色瞳孔之前，他的身形与其瞳孔相比，还不如一只蚊子大。 龙王眼瞳急速收缩。 “莫要以为我族无人！” 孙怀义道袍往后鼓荡，他的眼中耀出一千种璀璨的雷光，五指一张，抓出一把刻着雷纹图案的红蓝色符篆。 手掌按上龙王的金色眼眸。 符篆燃烧，雷光爆裂！ 天雷劫降下！ “孽龙？又喊我孽龙！尔等蝼蚁，吾乃楚江龙王，白穹！” 雷电光束当中，楚江龙王右眼淌血，仰天发出了出战以来的最愤怒的咆哮。 一根龙须直接将孙怀义拍入尘土当中。 龙王眼睛受伤了，淌了十几滴血。 这是孙怀义偷袭成功之后的最终战果。 相较于福陵山、兵圣山就在身边的猪刚鬣、飞将魂，他真真正正对龙王造成了有用的伤害，或许他的青城山在此，真的可以就此打坏龙王的一只眼珠。 仅此而已。 天地万物，世上千年，又存在几样东西能对楚江龙王造成致命伤害呢？ 龙须一下接一下的刺入地下，要将那个中年道士碾压成泥。 雷光在地下不断涌出，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嗯？这是一个人类？这不是那第三座古山上的搬山境？” 龙王非常疑惑，目光看向地面上的三座大山，只见福陵山与兵圣山摇摇欲坠，一场接一场泥石洪流落下，山海灵性不断溢散，即将彻底倒塌。 然而，那座青黑色的雨山却依旧寂然，毫无动静。 龙王挣脱封印后一直谨慎的心思，刚刚认为已经解决了那三只搬山大妖，这才有了一丝真正的松懈。 此刻却徒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还有一只搬山小妖呢？” 龙王颈项忽的一冷，那是一种终于被锁定的异样感觉，下意识扭转头颅看向那座格外远的雨山。 “这是……” …… 雨山之巅。 地面飘逸着无数洁白的雾气，几乎将整个山顶缭绕，连那处寒潭上都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雾。 “终于锁定了，让你久等了。” 少年目视前方，左手握在空中某处，仿佛有剑横在身前，缓缓拉出。左手双指同时轻轻抹过。 身前金线每缠绕出一寸纯阳剑身，汇聚的远古剑意便暴涨一分，山顶出现一抹粘稠似金的炽烈神光。巅峰又巅峰。 等到纯阳剑尖也浮现出来，便仿佛有一轮金色大日，自雨山上升起，照彻山河万里。 雨师妾待在一旁，从那剑意金线刚开始勾勒形成纯阳剑之时，就已经心神摇曳，身形颤栗，娇躯压抑的汗如雨下。 她忽然看见那少年动了，抬起手臂，轻轻斩出一剑。 天地好似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又如同被一剑分了开来。 她最后听见那少年轻声说道。 “请落剑。” …… 楚江尽头之下。 横贯天际的古老石桥上。 剑灵稚童时而泪流满面，抱头痛哭。 “楚江龙王白穹阿，可是一位地仙妖王！纯阳真君都没杀死他，我这件半仙兵……事情不好办阿。” 稚童时而喜形于色，高兴的在桥上打滚，四肢如莲藕乱动。 “碳炉大人，纯阳亦不曾让您低头，可你竟然为了那少年请求我了？碳炉大人求了一把剑？！” 剑灵稚童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他只觉得自己在那时成为了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荣耀。 “为了碳炉大人，莫说一条压了千年的龙王，就是飞升来此，纯阳现世，老子照样也是一剑劈下去。” 忽然他眉头一皱，小小的身形站了起来，似有所感看向天穹。 稚童抹了把光溜溜额头，只迟疑了一瞬，面目狰狞，笔直升天而起。 “干他娘的！” 身形如一剑而去。 天幕结界贯穿一个洞。 外界天穹裂开一道缝。 仲夏时节，从楚江尽头入海口至江南中部的天穹上空，响起了一阵阵剑鸣。 天地于此时惊蛰，积雪始融！ </br> </br> 第六十三章 千年养剑，一朝斩龙 “纯阳剑来了！” 楚江龙王突然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就在稍稍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有一种极其锋利的气息锁定了颈项处，仿佛立刻就要尸首分离。 那是熟悉的感觉，千年来一直盘踞在楚江尽头，如芒在背，他溢散出封印外的力量无法靠近，使他心中不得安宁。 心神电转之间。 楚江龙王做出了一个决定此后一生的最重要行动。 “昂！” 他不管雨山上如大日高升的纯阳剑，也不听纯阳剑灵沿途如雷鸣的清亮剑鸣声。 亦没有想过抵抗。 若说此刻世间何种东西对他有致命的威胁。 纯阳真君留下的那把剑，勉强算是一样。 那把剑的宿命，就是屠龙。 他仰头看向那条悬在几千米高空的楚江，竖起优雅尊贵白鳞森严的龙躯，飞天而起。 “我的楚江，主人来了！” 楚江龙王要借助楚江之力，抵抗那一剑！ 身在山海，万物不惧。 他起身腾空的动静极大，地面龟裂，树木摇晃，房屋倒塌，河床直接凹陷进去…… …… 神官紫重居高临下，看向雨山上升起的如大日高升的金色剑光，知道叶灵那一剑已经锁定目标。 他随后看向起陆的龙王，神色坚定，背后青莲法相花瓣片片飘零，化为最纯粹的力量涌入手心中。 “主人，一千年前你就该死了，且从容吧。” 神官紫重疯狂燃烧自己的法相，竟在这一刻迫使云梦泽拉动楚江，继续前往更高空，远离楚江龙王。 成与不成，就看叶灵那一剑了！ …… 雨山上。 叶灵深呼吸一口气，手中握着纯阳剑，金色光线中他被映耀的如同天神一般。 遥远的天际则是从响起那一刻开始，便仿佛永不停歇的剑鸣摩擦声。 他面无表情，眼眸盯着那条笔直冲天的白色巨龙。 果断落下了那一剑。 “铮！” 天地空间仿佛凝固起来，风也停下，悬空的云梦泽与楚江陷入诡异的静止，下坠的水滴浮在空中，如同冷冻的冰块。 这种绝对的寂静给人一种强烈的撕裂感，时间在这件地仙兵的力量影响下近乎停滞不前。 随着那金色一剑斩下，天地都要真的被分开。 雨师妾感受到了，可是震惊之色只能凝固在柔媚的精致脸颊上。 神官紫重是搬山境中的巅峰，实力极强，此刻也只来得及低头，看见从雨山上飞出那无法直视的金色一剑。 楚江龙王提前预知到了那一剑。 “昂！” 于是龙身腾动，毫不犹豫，笔直一线全力往天空升起，一刹间飞了上千米。 龙王身躯很庞大，尾翼与下半截龙躯还在河床中之时，那条楚江近在眼前。 没有然后了。 最后一段距离成为了永恒。 他的一双倒竖眼眸中。 左眼视野，那把金色的纯阳剑飞了过来。 右眼视野，剑灵稚童在一瞬间穿梭时光跨越了几万里之遥，同时出现在他眼前。 视野重合之时。 楚江龙王知道完了。 …… 前一刻，剑灵稚童还在楚江尽头水下。 这一刻，剑灵稚童已经来到灵璧城上空。 叶灵使用吞刀术操控纯阳剑，锁定了稍稍松懈的龙王，随后斩出了那一剑，剑灵应邀而来。 这一剑之下，空间完全凝固，时间停滞不前。 剑灵稚童悬停在雪白龙颈之下，握住了纯阳剑。 他神色无比狰狞，面容极尽扭曲，尖牙毕露，浑身上下爆发出恐怖绝伦的剑意气息，排山倒海一般汇聚在纯阳剑之中。 没有交谈。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熟练地如同之前练习了几百万次。 剑灵稚童握紧斩出的纯阳剑，极大的剑痕轨迹如一轮金色弦月，朝那比山体粗壮的白色龙颈横扫而去。 这把剑是半成的地仙兵。 那条楚江龙王此刻的状态，难道就算的上真正的地仙境么？ 这把纯阳剑在桥下养了一千年，只为斩出今日这宿命一剑。 一剑之前，天空上下分开。 千年剑意，一朝吐尽！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楚江不在被莫名的力量抢夺下坠，温顺服从了云梦泽的操控。 时间的流速恢复了正常，空间也不再凝固如死水。 神官紫重率先反应过来，看向身下一分两半的天空。 那极为纤细如发丝的剑光，斩出了一道千万里的金色明镜似的剑痕，真的将这面天地切成了两半。 嗡嗡。 天地山海规则四处显化，正在疯狂愈合那道空间裂缝，可是那道金色剑光太强大了，湮灭的速度慢如蚁噬。 神官这时候知道，他的主人，楚江龙王白穹死了。 形神俱灭。 那一剑威力大到匪夷所思，天地为之分开，鬼神亦要远避，无法用语言文字形容，连地仙妖王也难逃死去的命运…… 风声再次响起时。 楚江龙王长城一般的白色龙躯，在即将接触楚江之水的下空里，忽然一分为二。 尸首分离。 哗哗！ 天空此刻好似下了一场壮观的金色血雨。 龙的身躯首先颓然掉落下来，如同是世上最高的塔在倒塌，白色龙头因为惯性，继续拔高升空了一段距离，随后无力坠落，像是一座寒冷的雪山落下。 雨山上，叶灵清澈的眼眸中倒映这幅场面，终于深深的呼出了胸腔中压抑的气息。 “斩中龙王了。” 半空中，剑灵稚童握着剑锋出现巨大缺口的纯阳剑，身形遍布碎瓷器似的裂缝，虚幻的如同轻烟薄雾，摇摇欲灭。 剑灵稚童望向倒下的龙王身躯，如释重负，喃喃自语。 “结束了，碳炉大人……纯阳真君，幸不辱命。” 雨师妾也惊醒过来，轻轻擦拭额头的细汗，心有余悸的看向那出剑的少年。 “公子，你将楚江龙王白穹大人杀死了。” 这到底是怎样强大的一剑？世间竟有人能够斩出来如此大气磅礴的一剑？ 从上古时期开始，楚江龙王就是江南地域神明一样的存在，但是他今天死去了，是一个少年使用纯阳剑杀的。 这个少年两个月前，甚至还不会任何一种山海术，随便一个妖怪都可以轻易要他的命。 但是今天，他借助吞刀山海术，一剑斩杀了一条地仙龙王。 叶灵低头看着右手，纯阳剑的剑光将这只手掌照的通透，血管骨骼纤毫毕现，此刻才开始缓慢黯淡下来，恢复正常。 他有些惆怅的视线从雨山上落了下去。 楚江河床之下，巨大的白色龙躯倒落下来，发生震天动地的响声，但此刻听起来却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宁静。 高空，剑灵稚童看向叶灵，轻轻挥动不在璀璨的纯阳剑。 这把纯阳剑耗尽了神性与一千年养出的剑意。 虽然底子还在，不过损耗太大，已经不再是地仙兵，恐怕此刻连半成品也称不上了。 就算将来依靠吞刀术的庚金之气慢慢温养，能不能再次触摸地仙兵的门槛，也是两说了。 剑灵稚童难掩心情激动，跳着朝叶灵大喊道。 “小子，你我合力的这一剑，杀了地仙龙王，绝对可以成为楚江流域几千年神话中出现的最巅峰一剑！” 叶灵轻声感叹了一句。 “千年事，就此了。” </br> </br> 第六十三章 楚江水神 碧玺别墅小区。 积雪在慢慢融化，从清晨雪停之时，气温就在急速上升，升起的日光总算是有了一丝夏日的气息。 沐南衣穿着卡通图案睡衣，扶着剧烈晃动的窗台，痴痴呆呆看着窗外天空，那把剑斩出的金色正在缓慢融化湮灭。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她喃喃自语，先是春末夏初下了一个月的大雪，然后今天现实世间突然就那么迈向玄幻仙侠了？ 先不提天穹那连绵不绝如云层的水流，以及地面出现的那几座千丈大山。 只说那一条升天而起的白色苍龙是怎么回事？ 而那如同长城的白色苍龙又是被谁一剑所杀？ 仙人么？ 一身朱红官袍的科场鬼目光呆滞，心道那就是传说中楚地的白穹龙王么？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陨落了么？ 地仙妖王阿！ 这座妖气匮乏的太虚山海一千年也就诞生几位，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死掉了？ 沐南衣想拿出手机拍照，手臂却又颓然放下。 “搞什么阿，人家都没有做好准备呢……原本明天还要高考的，世界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腾飞的白色巨龙，如彩虹挂在天际的楚江，更高的云梦泽，以及杀掉白龙的神秘存在…… 两个月前，城外也出现了一座黑色大山，专家们解释是海市蜃楼。 但是这次是上午，阳光明媚。 这样一幅场面光明正大的呈现在灵璧城的人们眼前，附近的几座城池也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神话！人们的思想在一瞬间天翻地覆了。 绝不可能是海市蜃楼！ 事实上，从这场雪下个不停之时，很多人心里就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了，只是没有网络信号，大家不能交流而已，否则这个世界早就早就吵翻天了。 “等高考结束，暑假我要带着同桌去山上修道求仙去……” 沐南衣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水杯，准备喝口水缓一缓杂乱的心神，目光一凝。 水纹轻轻荡漾开来。 …… 楚江边的小别墅里。 黑色大狗蹲坐在地，歪着头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 他的眼前，荷花缸里，叶灵临走时新换的水正在轻轻跳动。 哗哗！ 水从水缸边缘翻涌了出来，如同诞生了灵智，像是软体动物伸出透明的触脚，在地板上往门外走动。 水流走到门口时转过头望了那条黑色大狗一眼。 一双极小的金色眼睛，眼神中带着数不清的奇怪意味。 我躲过宿命的那一剑了。 别多管闲事。 会死。 水流跃出门栏，渗入泥土当中，不知去了何方。 “呜~” 黑色大狗低声叫了一声，趴在地上，不知是何意思。 …… 碧玺小区里。 “昂！” 水流跳动如沸腾，微弱的龙吟声从少女手中的杯子里传了出来。 沐南衣吓了一跳，惊得用力丢掉手里的水杯。 “啪！” 陶瓷水杯砸的碎裂，水流却如同被人操控，点点滴滴悬浮起来，水流当中一双金色眼眸睁了开来。 那是龙的眼睛。 水流朝她笼罩而来。 “阿！” 沐南衣见状吓得尖叫起来，恐惧万分。 “书生正气，鬼神辟易！” 科场鬼忽然挡在沐南衣面前，浑浊老眼中此刻无比清明，并且坚定，颤抖的苍老手掌一把扯下鹌鹑图案的大红官服。 大红官服就此燃烧成一团火焰，火星与灰烬当中，一只灵秀的白羽鹌鹑扑了出来。 …… 楚江水域孕育两岸亿万生灵。 人们日夜使用楚江之水，清晨那条楚江被神官牵扯升天之前，楚江之水早就已经流进千家万户，储存在水管、水瓶，水池、湖泊等当中。 一个月前，楚江龙王看见了叶灵。 那是因为他的一部分力量早就提前溢散出封印，渗透进了楚江的水里。 温馨的厨房里。 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打开水龙头，无奈的淘洗大米做饭，如同牛奶的淘米水中，睁开一双金色眼眸。 “恩？” 中年男人脸色疑惑，电饭锅里的淘米水飞出来，粘液一般罩住整张脸。 锅碗瓢盆在窒息的挣扎中打翻，一缕缕白色的阳气飘散了出来。 空间狭小的卫生间里。 打着哈切的睡衣青年人对着马桶里，嘘嘘浇灌声中，那双金色眼眸愤怒的睁开来。 “昂！” 青年人惊恐的倒下，阳气吸走，脸色青紫，嘴唇霎时泛白，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草木繁茂，积雪始融的公园里。 一群年轻男女围在一起，争相对着高空中的楚江拍照录像，雪已经开始融化，等到网络信号恢复的第一时刻，他们就要把这些发到短视频软件。 他们的背后，喷泉中大量的水升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 远古的威严降临而下。 阳气！ 阳气！！ 成千上万，或许十万，几百万处的地界，这样的恐怖惊悚场景都在同时上演。 顷刻之间，生杀予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都是行走的阳气羔羊。 …… 灵璧城外。 雨山之上。 叶灵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对雨师妾笑道。 “一切都很顺利，你这件‘龙君’法袍没发挥用处，当时制作这件高境通灵物，你吃了很大苦吧？” 雨师妾笑嘻嘻说道：“为了公子安危，一切都不苦……” 雨师妾正说着惹火上身的情话，忽然发现叶灵脸色剧变，转过了头，于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她的脸色霎时惊恐起来。 高空。 楚江之水再次翻腾起来，无比剧烈，如同整条江都沸腾了起来，竟然险些脱离云梦泽的掌控。 无数裹挟阳气的水流，通过两岸大地汇入楚江之中，然后流淌至这一截被抬上天穹的楚江。 神官神色凝重，看向脚下的楚江。 “白穹大人，你没死……” “纯阳死后，这一千年以来，我日夜都在思考，如何才能躲开那把剑？” 一种浩大威严之声，忽然从楚江当中传了出来。 无数双金色的倒竖眼眸在水中睁了开来，有大有小，数量之多，比叶灵在楚江尽头水下结界见到龙灵苏醒之眼还要多，挤满了整条江水，如同千万颗金色的星辰。 每一个金色眼眸的到来，都代表着一份阳气的汇聚。 “最终我发现，那是纯阳真君留给我的宿命，躲不过。” “完整状态的地仙大物，也难逃那一剑。” “只有硬抗。” 楚江里所有的金色眼眸汇聚起来，形成了一对无比庞大的眼睛，冷漠俯视着大地众生。 “一个月前，风雪初临，我就可以破开纯阳真君留下的山海封印了，但我没有。” “神官，你们要等一等。” “我也在等。” “你们等那一剑。” “事实上，我也等那一剑。” “那一剑真的可以杀死一位虚弱的地仙。” “我硬抗了，所以真被杀死了。” “力挽狂澜，你们做的不错，紫重，这一千年来，你的长进很大，早生几千年，说不定这条楚江就是你的囊中之物，难怪纯阳真君如此赏识，派你看守我。”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楚江中那双金色眼眸冲了出来，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帝王龙袍是雪白色，飞舞的飘逸长发是雪白色，神光流转的肌肤是雪白色，浑身上下都是雪白色。 楚江龙王的人身，白穹！ 白穹面容英俊无比，丰神如玉，神姿超凡脱俗，如同世间最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我想寻些阳气飞升，或许失败直接死去，但你们逼我走第三条路。” “干！没杀掉你，老子要完蛋了……” 剑灵稚童在白穹现世的那一刹间，转身就要逃离，但是力量几乎耗尽的他根本来不及逃走。 白穹一闪而逝，出现在剑灵稚童身后，捏住光溜溜的头颅提了起来。 “那就走第三条路好了。如诸位正道妖孽所愿，我是楚江水神了。” 叶灵曾遇见一只犀牛精，死后一缕残魂凭借古山成为了山神。 姑获鸟想要回到九头山，也是要成为山神重生。 但是。 叶灵先前那一剑，分明将破开封印的楚江龙王斩的形神俱灭。 叶灵忽然反应过来：“楚江龙王早就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一个月前那些溢散入水中的力量，其实是他的一缕缕残魂。” 这是何等强大的魄力？ 身处封印当中，还能硬生生将自己的魂灵撕扯，承受莫大痛苦，将一缕缕残魂送入楚江水流中。 一位地仙妖物，竟然会因为几只蝼蚁的谋划，做出如此谨小慎微之事，简直是不可理解。 而且他处在山海封印的镇压之下，竟能对外界之事了如指掌？ 或许，这就是地仙妖物，无所不能。 神官紫重神色难看，默然说道。 “白穹大人，成为水神，你此后一生都将禁锢在楚江之中了。” 神官此前便看过金色龙眼追寻叶灵，曾深入思考过，他是搬山境巅峰，但是最终也没看出那是龙王的残魂，只当那是一些溢散的力量。 而且那是最不可能发生之事，龙主威严，从不做阴谋诡计之事，刀山火海也会迎头直上，从不退缩，亦不选其他路，天性与大道都是如此。 更何况这还以一条龙王，山海蛟龙一族的至高王座，威严领袖啊！ 所有的人从始至终，都坚定的认为楚江龙王挣脱封印，要么飞升，要是死去，不会选择其他路。 “忘了？忠心的小神官，是你带领他们把主人送上了这条不归路阿？呵，迫不得已，一千年的孤冷镇压总会改变某些东西，我也想活啊，不过无所谓了。” 白穹俊美脸上是落寞笑容，他与楚江彻底融为一体，从此永生不灭了。 白穹修长五指猛然一捏。剑灵稚童面容痛苦的扭曲，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颅就炸裂了开来。 化成一缕缕金色剑意，涌入纯阳剑中，。 “白穹，老子干你龙娘……” 这时稚嫩的孩童咒骂声，才从纯阳剑中接连传出来。 “聒噪。” 白穹轻轻一笑，五指抓出不断颤动的纯阳剑柄，通天彻地的龙威压制住纯阳剑，再也没有烦躁之声传出来。 白穹抬头看向遥远的雨山，目光与那个出剑斩杀他的少年对视。 “既然已经无法飞升离开这处太虚山海了，那我……就成为山海之间最强的那尊水神好了。” 阳气不仅能破境，对于妖怪修行也是极好的天地灵气。 阳气鼎盛之人的阳气，比一千一万人的阳气加起来，还要高级的多，是最美味的食物。 “他来了。” 叶灵看着走向雨山的雪白身影，心情沉重至谷底。 白穹并未直接飞到雨山，而是提着纯阳剑，一步一步在虚空行走，每走一步，笼罩在叶灵身上的龙威便深一分，死亡阴影就好似临近一分。 叶灵出剑杀了他肉身与绝大部分魂灵，一个练血境的凡人蝼蚁竟敢朝他出剑？ 这样的侮辱比别人喊一万句孽龙还要厌恶的多，白穹觉得直接杀了叶灵太过简单，世上没有那么轻易的事情。 “死亡临近，凡人，你会做出什么不堪反应呢？” 白穹破天荒有了戏耍的心情，叶灵就是他手中逃不脱的玩具。 如今以他的状态，身在楚江之中，就是天下独尊的王！神明道祖来了也无济于事，真正地仙大物见了也要退避！ 吱吱。 叶灵咬紧咬紧牙关，牙缝中渗出血来，沉重的无形龙威加身，如身负巨山，但是心中不屈的倔强意志，让他没有下跪臣服。 原来千年之事，未在那一剑中结束。 他们屠龙失败了。 真正的恐怖，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且。 他们先前似乎把事情弄得更糟了，局面朝着无法逆转的方向前行。 。 那是因为他的一部分力量早就提前溢散出封印，渗透进了楚江的水里。 温馨的厨房里。 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打开水龙头，无奈的淘洗大米做饭，如同牛奶的淘米水中，睁开一双金色眼眸。 “恩？” 中年男人脸色疑惑，电饭锅里的淘米水飞出来，粘液一般罩住整张脸。 锅碗瓢盆在窒息的挣扎中打翻，一缕缕白色的阳气飘散了出来。 空间狭小的卫生间里。 打着哈切的睡衣青年人对着马桶里，嘘嘘浇灌声中，那双金色眼眸愤怒的睁开来。 “昂！” 青年人惊恐的倒下，阳气吸走，脸色青紫，嘴唇霎时泛白，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草木繁茂，积雪始融的公园里。 一群年轻男女围在一起，争相对着高空中的楚江拍照录像，雪已经开始融化，等到网络信号恢复的第一时刻，他们就要把这些发到短视频软件。 他们的背后，喷泉中大量的水升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 远古的威严降临而下。 阳气！ 阳气！！ 成千上万，或许几百万处的地界，这样的恐怖惊悚场景都在同时上演。 顷刻之间，生杀予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都是行走的阳气羔羊。 …… 灵璧城外。 雨山之上。 叶灵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对雨师妾笑道。 “一切都很顺利，你这件‘龙君’法袍没发挥用处，当时制作这件高境通灵物，你吃了很大苦吧？” 雨师妾笑嘻嘻说道：“为了公子安危，一切都不苦……” 雨师妾正说着惹火上身的情话，忽然发现叶灵脸色剧变，转过了头，于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她的脸色霎时惊恐起来。 高空。 楚江之水再次翻腾起来，无比剧烈，如同整条江都沸腾了起来，竟然险些脱离云梦泽的掌控。 无数裹挟阳气的水流，通过两岸大地汇入楚江之中，然后流淌至这一截被抬上天穹的楚江。 神官神色凝重，看向脚下的楚江。 “白穹大人，你没死……” “纯阳死后，这一千年以来，我日夜都在思考，如何才能躲开那把剑？” 一种浩大威严之声，忽然从楚江当中传了出来。 无数双金色的倒竖眼眸在水中睁了开来，有大有小，数量之多，比叶灵在楚江尽头水下结界见到龙灵苏醒之眼还要多，挤满了整条江水，如同千万颗金色的星辰。 每一个金色眼眸的到来，都代表着一份阳气的汇聚。 “最终我发现，那是纯阳真君留给我的宿命，躲不过。” “完整状态的地仙大物，也难逃那一剑。” “只有硬抗。” 楚江里所有的金色眼眸汇聚起来，形成了一对无比庞大的眼睛，冷漠俯视着大地众生。 “一个月前，风雪初临，我就可以破开纯阳真君留下的山海封印了，但我没有。” “神官，你们要等一等。” “我也在等。” “你们等那一剑。” “事实上，我也等那一剑。” “那一剑真的可以杀死一位虚弱的地仙。” “我硬抗了，所以真被杀死了。” “力挽狂澜，你们做的不错，紫重，这一千年来，你的长进很大，早生几千年，说不定这条楚江就是你的囊中之物，难怪纯阳真君如此赏识，派你看守我。”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楚江中那双金色眼眸冲了出来，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帝王龙袍是雪白色，飞舞的飘逸长发是雪白色，神光流转的肌肤是雪白色，浑身上下都是雪白色。 楚江龙王的人身，白穹！ 白穹面容英俊无比，丰神如玉，神姿超凡脱俗，如同世间最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我想寻些阳气飞升，或许失败直接死去，但你们逼我走第三条路。” “干！没杀掉你，老子要完蛋了……” 剑灵稚童在白穹现世的那一刹间，转身就要逃离，但是力量几乎耗尽的他根本来不及逃走。 白穹一闪而逝，出现在剑灵稚童身后，捏住光溜溜的头颅提了起来。 “那就走第三条路好了。如诸位正道妖孽所愿，我是楚江水神了。” 叶灵曾遇见一只犀牛精，死后一缕残魂凭借古山成为了山神。 姑获鸟想要回到九头山，也是要成为山神重生。 但是。 叶灵先前那一剑，分明将破开封印的楚江龙王斩的形神俱灭。 叶灵忽然反应过来：“楚江龙王早就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一个月前那些溢散入水中的力量，其实是他的一缕缕残魂。” 这是何等强大的魄力？ 身处封印当中，还能硬生生将自己的魂灵撕扯，承受莫大痛苦，将一缕缕残魂送入楚江水流中。 一位地仙妖物，竟然会因为几只蝼蚁的谋划，做出如此谨小慎微之事，简直是不可理解。 而且他处在山海封印的镇压之下，竟能对外界之事了如指掌？ 或许，这就是地仙妖物，无所不能。 神官紫重神色难看，默然说道。 “白穹大人，成为水神，你此后一生都将禁锢在楚江之中了。” 神官此前便看过金色龙眼追寻叶灵，曾深入思考过，他是搬山境巅峰，但是最终也没看出那是龙王的残魂，只当那是一些溢散的力量。 而且那是最不可能发生之事，龙主威严，从不做阴谋诡计之事，刀山火海也会迎头直上，从不退缩，天性与大道都是如此。 更何况这还以一条龙王，山海蛟龙一族的表率啊！ “忘了？忠心的小神官，是你带领他们把主人送上了这条不归路阿？呵，迫不得已，一千年的孤冷镇压总会改变某些东西，我也想活啊，不过无所谓了。” 白穹俊美脸上是落寞笑容，他与楚江彻底融为一体，从此永生不灭了。 白穹修长五指猛然一捏。剑灵稚童面容痛苦的扭曲，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颅就炸裂了开来。 化成一缕缕金色剑意，涌入纯阳剑中，。 “白穹，老子干你龙娘……” 这时稚嫩的孩童咒骂声，才从纯阳剑中接连传出来。 “聒噪。” 白穹轻轻一笑，五指抓出不断颤动的纯阳剑柄，通天彻地的龙威压制住纯阳剑，再也没有烦躁之声传出来。 白穹抬头看向遥远的雨山，目光与那个出剑斩杀他的少年对视。 “既然已经无法飞升离开这处太虚山海了，那我……就成为山海之间最强的那尊水神好了。” 阳气不仅能破境，对于妖怪修行也是极好的天地灵气。 阳气鼎盛之人的阳气，比一千一万人的阳气加起来，还要高级的多，是最美味的食物。 “他来了。” 叶灵看着走向雨山的雪白身影，心情沉重至谷底。 白穹并未直接飞到雨山，而是提着纯阳剑，一步一步在虚空行走，每走一步，笼罩在叶灵身上的龙威便深一分，死亡阴影就好似临近一分。 叶灵出剑杀了他肉身与绝大部分魂灵，一个练血境的凡人蝼蚁竟敢朝他出剑？ 这样的侮辱比别人喊一万句孽龙还要厌恶的多，白穹觉得直接杀了叶灵太过简单，世上没有那么轻易的事情。 “死亡临近，凡人，你会做出什么不堪反应呢？” 白穹破天荒有了戏耍的心情，叶灵就是他手中逃不脱的玩具。 如今以他的状态，身在楚江之中，就是天下独尊的王！神明道祖来了也无济于事，真正地仙大物来了也要退避！ 吱吱。 叶灵咬紧咬紧牙关，牙缝中渗出血来，沉重的无形龙威加身，如身负巨山，但是心中不屈的倔强意志，让他没有下跪。 原来千年之事，未在那一剑中结束。 真正的恐怖，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且。 他们先前似乎把事情弄得更糟了，局面朝着无法逆转的方向前行。 </br> </br> 第六十四章 终临 中年道士孙怀义准备慷慨赴死之前，曾经与紫禁城通过最后一则电话。 紫禁城那位神秘老板最后的决定说，楚江龙王白穹要么飞升离去，要么身死道灭，除此之外，假如想走第三条路，他将来会亲自前往楚地收拾残局。 所谓第三条路，应该就是指白穹成为楚江水神。 但是。 楚江不是藉藉无名的小河小溪，在太虚山海所有的河海之间，甚至可以排进前十，仅在浊河、南渎、忘川等之后。 楚江亿万年不朽，成为了此江水神，那就是传说中的神祗，不死不灭。 木已成舟，谁来了也于事无补。 纯阳真君选择镇压白穹，而不是杀了他，兴许便是这个原因。 白穹优雅的尊贵身形轻轻落在雨山之上，如天神下凡尘，气息如渊似海，只是轻轻落脚，整座千丈雨山便被压的剧烈摇颤，好似在崩毁坍塌。 “凡人，你有何遗言要说？” 白穹身形修长，白衣胜雪，站在雨山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满脸笑意。 他有几分好奇，敢朝地仙龙王出剑的凡人，世间可真是少之又少。 “我只恨那一剑没有杀死你。” 叶灵狠狠吐出嘴里的血沫，笔直站立，如一座永不屈服的坚毅小山。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这是白穹故意收敛了龙威的缘故。 白穹哦了一声，歪了歪头，提起纯阳真君留下的那把剑说道。 “那我吸了阳气后，你就去死吧。” 他没说什么要圈养阳气鼎盛之人的话语，那是最低级的下三流小妖才会有的想法。 他是龙王，假死托生已是一生最大污点，绝不会再做出绳营狗苟的卑鄙之事。他永远都是一条真龙，直来直往，有阳气便取，没阳气作罢，从来如此简单。 “忽然发现你真可怜，活了千万年，到头来孤家寡人一个。” 叶灵仰起头，看向那道雪白的身影，笑容比白穹更灿烂，如此说道。 “挑衅我？” 白穹脸色一冷，突然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致，直接一剑劈下。 手臂只是轻轻落下，纯阳剑被迫斩出一道无形剑气，如同一道透明的璀璨弯月。 “嘶！” 叶灵身前忽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黑红色鳞甲耀耀生辉，一条大蟒昂起头颅，抵挡了那道剑气。 那随手斩出的一道剑气并非必杀之招，意在摧毁练血境凡人的根基，但是对于一个搬山大妖，就相形见绌了，连蟒头的黑红鳞片都没有击破，只留下浅浅白痕。 雨师妾的妖魔本体！ 白穹微微蹙眉，疑惑问道：“雨师妾一族？既属于蛟蟒一族，见我为何不跪拜？” 赤红大蟒瑰丽如宝石的眼眸，满是对那道白色身影的畏惧，先前白穹因为想和叶灵进行最后的交谈，撤去了一身恐怖的龙威，她才得以站了出来。 否则以她的血脉，面临楚江龙王，恐怕真的会跪拜下去。 雨师妾颤栗着身形说道。 “白穹大人，请手下留情，此人原本想要离去，是我等逼迫他来做这件事，他很无辜。” 白穹盯着雨师妾，纯阳剑挽了一个剑花，说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阿，他想逃离江南，还是我故意帮他下的屠龙决心。” 雨师妾金色的瞳孔一缩，原来从始至终白穹就在主导这所有一切！ 刹那之间，小山似的蟒首以雷霆万钧之势探向白穹。 整座雨山的山海力量都涌入了蟒身之中，在蟒口之中激发出来，天空出现一张黑色大口从天而降，大无边际，仿佛可以将整座山头咬下，将天穹咬出一个大洞。 她不敢在龙王身前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水法山海术，只以这种体魄战法进攻白穹。 白穹微微摇头，徒劳而已，一剑斩下。 虚空中没有剑鸣声。 但龙王的力量已然显现，空中出现了一条极纤细的金色剑痕，将那黑色大口笔直切开，那条黑红色大蟒也立刻切成两半，身躯炸成一团妖气湮灭。 “雨师妾，我原想留你一条命，充当即将建立的楚江水下龙宫的司祭官员，可你非要找死，怪不得我。” 因为楚江尽头挂着纯阳剑的缘故，千年来想要化龙的妖怪都死的差不多了，很难在楚江流域找到雨师妾这种成了气候，大道可期的蛟蟒之属了。 既然成了一江水神，当然要有爱才之心，否则将来那座执掌江南大地的水神府邸岂不是空荡荡？ “凡人，你的靠山没了，该轮到你了……” 白穹笑着看向叶灵，忽然转头，目光一凝。 “有魄力，小看你了，成为山神……也无济于事阿。” “孽龙！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敢伤害我家公子！” 雨山疯狂震动，山石滚落，一道赤红大蟒幻影盘山而上，体表神辉漫漫，映耀九天，大蟒抬头，猛然落下。 白穹闻言勃然大怒，雪白的眼眸中神芒闪烁，个个小妖言谈无忌，不知龙之逆鳞，触之必反？！ 他不在克制，手臂提起疯狂颤栗的纯阳剑，狠狠落下。 铮！ 一剑而已。 头顶的赤红大蟒幻影炸开。 脚下的千丈雨山亦被这一剑从顶到脚劈成两半，山海灵性化成纯粹的洁白光雨，在裂缝间疯狂四溢，如泄闸之水散向天地八方。 “小蟒不敬天龙，就随这座古山彻底消亡吧。” 白穹突然眯起眼睛。 赤红大蟒炸开的神光碎片当中，雪白色千剑铺道而来，最当先的那把剑尖上，一抹决然的猩红火焰身影一跃而起。 山海术：伏山式！ 裹挟炙风的一拳当头砸下。 白穹微微侧身，竖起手臂指尖轻弹，正中那少年的岩浆拳面。一股龙王沛然巨力顺着拳头蔓延整条手臂而上，要将整条人震成软趴趴烂肉。 哗！ 突然，叶灵衣袖之上泛起一阵黑红色涟漪，四两拔千斤化解了那如山似海的巨力。 白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忽然恍然大悟说道。 “衣裳不错阿？那条雨师妾大蟒表现的太不济事，一剑也接不下，我还以为看走了眼，原来最坚固的龙鳞穿在你身上。” 叶灵面沉似水，全身上下融金化铁的火焰炽烈燃烧，却烧不坏那件“龙君”法袍化成的衣物。 他一言不发，心神转动之间，上千把庚金之气凝成的锋利仙剑已至此处，激射而下。 铛铛铛！ 庚金仙剑交织如雨，密密麻麻刺中白穹，瞬间闪过无数炽亮光火，如同一千只发光的萤火虫。 那是仙剑折断的光芒。 仙剑之雨中。 白穹一脸微笑，肤如仙玉，坚不可摧，那些可以轻易切割精钢玄铁的仙剑，在接触白穹的一瞬间，就自行折断崩溅。 此前，搬山境的孙怀义平生最强一击，唤来天雷劫，击中龙王最柔软的眼眸，也只是使其掉了几滴血。 此刻，白穹成为楚江水神，威势更胜以往，又岂是一门尚未补全的山海所能伤害的呢？ 白穹身在庚金剑雨当中，看向那个竭尽所能施展攻击的少年，带着赞许的意味笑道。 “我一向认为龙的威严，不容侵犯，称孽龙者皆要死，而你这渺小的凡人蝼蚁，竟似胸中藏龙胆，既对我出剑，又敢对我出拳？” “显而易见，臭水沟里的泥鳅爬上岸，谁见了都会踩上一脚。” 叶灵嗤笑说道，眼眸中是毫不掩饰嘲讽之色。 “口舌之利。” 白穹摇摇头，说道：“先还你一拳。” 白穹抬起左手，轻轻向前打去。 一个并不大的雪白拳印，风卷残云冲开仙剑雨，往叶灵迎面而来。 叶灵毫不退避，伏山式的力量全部汇聚在拳心，一往无前，火星四溅。 两拳相撞，声如雷响。 气浪滚滚，地面颤动，雨山顶上掀起尘土冲天，如浪如潮，遮天蔽日。 烟尘中叶灵一步未退，“龙君”法袍被打出黑红色蟒袍真容，符文神光涟漪急速流淌，如同一片片蟒龙鳞翻转，消除了拳劲。 竟然挡住了地仙龙王一击！ 白穹微微诧异：“不错嘛，承住了我半成力量的一拳。哦。我指的是那件法袍通灵物不错。” “想要啊？求我啊，爹给你找个妈做衣裳！” 叶灵大口喘息，一脸狰狞相，徒然转守为攻，手握住一把庚金仙剑，拔地而起发起势如雷霆的进攻。 白穹脸色冷如寒霜：“龙蟒袍凡人蝼蚁岂可穿？沐猴而冠罢了，再还你一剑。” 白穹右手落下至强的地仙一剑。 无法抵挡。 法袍表面，黑红色符文神光接连撕裂，叶灵被一剑当空劈入地下。 雨山上裂开第二道贯穿的巨大缝隙，纯粹光雨如潮水涌出飞溅，山海灵性消失跆尽。隐约有失去意识的山神大蟒哀鸣，在痛苦不堪中逐渐淡去。 叶灵身上那件“龙君”法袍裂开一道缝，无上威严剑意从胸腹的伤口渗入血脉肺腑，四处绞杀，伏山式的火焰力量被迫熄灭。 这件精心炼制的高境通灵物“龙君”法袍，堪称至宝，世上罕见。 但在可以轻易杀死搬山境的地仙力量之前，也要瞬息破灭。 叶灵身上不在有火焰漾出，他承受巨大痛苦摇晃着，在坑中站起身，身形笔直如风中翠竹。 他低头看向胸口剑痕处的肋骨脏器，伸手摸出一片血，压抑不住的放声大笑。 “没吃饭阿！这么软？要爹教你用纯阳剑阿，用力啊！” 白穹盯着手中颤鸣想要逃逸的纯阳剑，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算了，又臭又硬，不懂敬畏，注定见不到你朝我磕头求饶的场面了。” 眼前的人类少年弱小不堪，但强压却无法使其低头，不知恐惧。 白穹决定结束这一切了，在蝼蚁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而地仙的时间不容虚耗。 天空忽然一片阴暗。云梦泽围拢雨山上空。 神官紫重坠落在叶灵身前，脸色沉重。 “白穹大人，你不能杀这个少年！” “紫重阿，遥想当年，纯阳还未下山，你也曾在我身前日夜跪拜，恭敬如侍奉神灵。人与妖终究都会变，可你变得尤其快。” 白穹眯起冰魄一般的雪白眼眸，继续说道：“我死不死，世道就是这个样子，不会更好，再过一千年一万年，还是如此。天地有妖气，人间便不宁，把我换成其他地仙大妖，江南此刻情况或许会更差。地仙眼中众生如蝼蚁，你懂么？你不懂！你们想济世救人，我就一定要死，世上有这样的道理？想杀我的人，我难道还要宽宏大量放走他？” 神官摇摇头，没有辩驳，只是艰难回应道：“杀死我等小妖，吃了无数阳气已能泄愤，请放了他，您明白是何原因。” 白穹闻言露出沉思顾虑的神色，忽然仰头大笑，放声道。 “我只知道逆我者都将死去，无论是谁！” 他抬起哀鸣的纯阳剑，一剑将搬山境巅峰的神官紫重劈的身形炸裂。 有不可见的荷花瓣残魂融入云梦泽，毫不犹豫化为水神，八百里云梦泽朝着白穹压顶而来。 白穹大袍一挥，犹如改天换地的磅礴力量将云梦泽定在空中，随后楚江横空而来，将云梦泽之水吞了下去。 白穹身形一闪而逝，出现在叶灵身前，神色冷漠。 “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这蝼蚁凭什么对我出剑！” 叶灵还没回答，纯阳剑已经捅入“龙君”法袍，穿膛而过，将他高高挑在空中。 屠龙的少年，最终也会被龙所杀，用的是同一把剑。 纯阳剑竭尽全力想要拔离那个少年的身体，但却无法脱离白穹的掌控，只能疯狂发出嘶声力竭的悲鸣之声。 不能！ 不能！ 不能！ 白穹看着叶灵，嘴角勾起，微笑说道：“我要听你的回答。” 血沫倒涌在嘴中，叶灵眼角的余光里，雨山几近黯淡无光，树木枯萎，潭水干涸，山石相继化为尘土飘散。山体裂缝中最剩下几点零星白光。 云梦泽在被楚江吞噬，化成水神的神官一次次冲撞，都被楚江水淹了回去，身形逐渐沉沦。 远处的灵璧城一片寂静，已是死地。不仅如此，肉眼可见的死气冲天而起，笼罩了半个江南大地。 屠龙失败了，龙王的怒火终将燃烧大地。 从前，叶灵的小姨突然离开后，他的人生只剩一条狗。 浑身遍布棘刺，心里全是俗世庸俗恶气，别人要在眼前死，看都不看一眼。他就是那样长大的。 后来，遇到了一些人与妖，养的狗竟然也是妖怪，大家的心肠都是那么好。他掌握了一些力量，突然就想要守护那些美好的东西，但是发现一样都保护不了，最终都要是在眼前被毁灭。 少年破天荒感受到了一些委屈，不自量力，可笑至极，无数种思绪在脑海里划过，独独没有后悔。 他最后想起了那条黑色大狗。 为何要善良？ 原来。 一万种理由的抗争背后，是怕那条看着自己长大的狗，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失望啊。 叶灵血沫渗出嘴角，低下脑袋，他咧牙笑道。 “我只想家里的狗天天有热面吃。” 白穹闻言张了张嘴，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地仙见众生，最是无情阿，我比你懂得多……” 曾有地仙大物说过，见自己天地众生，地仙的心态便是得见众生，终于看透，永远冷漠。 事实上，地仙境已是超脱的全新物种，他们的眼中，一万条生灵性命与一万块石头毫无差别，同是玩物蝼蚁，根本不会同情怜悯。 警告过了。 那条境地比他先前还糟糕的狗会来么？ 不愿来。 此刻更不敢来…… “从始至终，大家都是一样的。” 白穹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所以开始吸取少年的阳气，丝丝缕缕的纯白阳气从口鼻七窍中渗透出来，如条条小溪疯狂涌入他的口中。 呼呼！ 阳气飞逝的细微声中，叶灵脸色惨白，眼帘不甘的合上，形销骨立，死气萦绕全身。 白穹打了个从挣脱封印以来最痛快的饱嗝，他杀光所有的反抗，灭掉一切的质疑，再次登临王座，睥睨天下，唯王独尊！ 不知为何，他忽然皱了下眉，眼眸看向远处的那座灵璧小城。 …… 冰雪初融的寂静中，那条黑色大狗眼含冷漠，像是看见了古老雨山的最后一幅画面，缓缓舔掉了大碗中最后一小坨冷面。 “汪！” …… 整座灵璧城，甚至江南大地几万里上空，忽然漆黑一片，不见日光。 不是风停了。 不是夜来了。 而是碳炉降临，一道黑如山岳的庞大身影遮天蔽日。 这是真正意思的遮天蔽日。 天穹之上只剩下那道伟岸身影。 他缓缓抬头，一口吞日，而后如电光般撕开层层天幕。 轰轰轰！ 顷刻昼去夜来，天地颤栗，黑色巨兽衔着灼灼大日垂直降下。 碳炉口中倾泻出的赤红光芒，如天地万方里的一切光线尽数骤缩于此，比俗世王朝历史上制造的最高等级核弹爆炸的光亮还要盛大无数倍。 五月初五，端午时节。 大日坠地。 江南陆沉。 </br> </br> 第六十五章 焚江煮海 当黑夜降临，天时紊乱之际。 白穹抬起头望向天空的黑暗，脸色疑惑，眼光闪烁，心中只升起了一个想法。 那条狗竟然真的来了？ 没理由阿！ 纯阳剑突然安静了下去，假如雨山上此刻还有旁人，便能感受到剑身上传出的无法抑制的巨大恐惧。 那是一种白穹挣脱封印，成为不朽水神，或者纯阳剑生死都掌握在龙王之手时，也没有产生的无穷畏惧感。 躲在纯阳剑里的剑灵稚童身形瘫软，喃喃自语。 完蛋了。 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白穹轻轻松开手，任由手里的金色纯阳剑，以及剑尖上的少年被一种滂湃的力量牵引走。 白穹拍了拍雪白大袖，蓦然笑道。 “碳炉，你不该来的。” 有一道丰神如玉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雨山上，一只手轻轻将那失去所有阳气，正在“死去”的少年放在地上。 他的另一只手握着，有猩红的光线在指缝间渗出，原来是一轮浓缩的微型太阳。 “白穹，你不该如此做。” 这是两位地仙在对话，空间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一切都仿佛成为了黯淡无光的背景，如同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黑一白的身影。 白穹长发及腰，不置可否，忽然好奇问道。 “我的楚江在这，但你的泰岳呢？哦，想起了，听说你与纯阳他们参与了那一战，只有你一个苟且偷生了下来，但是，那战过后，泰岳好像出了点问题……” 碳炉头也不抬，只是眼神柔和，弯腰看着那脸色发白，却依旧坚毅的少年，黑色如墨的长发披散在地面。 白穹见状，也不恼怒，微笑说道：“都说狗忠诚，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但是纯阳之后，你都换了多少任主人了？那些人死在眼前，你何时出手管过？此刻强行出头，未免有些可笑吧？” 碳炉还是没回话，手臂伸入纯阳剑中，将剑灵稚童提了出来。 “照顾好的我的主人。” 剑灵稚童四肢伏地，压根都不敢直视那道黑色身影，只是不住地磕头：“是，是……” 千年前，山海间常说，纯阳身前，万妖跪拜。 但其实还有一个更夸张的说法。 碳炉身前，众生磕头。 在那场无人知晓，陨落数位地仙境的大战之前，碳炉大人还未开始流浪，那时的他，是个怎样的超然存在？ 万妖共尊，所有妖都心甘情愿，朝这位地仙中的地仙妖王磕头跪拜，仿佛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人族敬畏，连那座人道至极的泰岳被其占据，也从没任何一个人族修炼者敢提出质疑，在这之前有过这种待遇的妖怪，还是上古时期，那位在万里长城下沉眠的黑衣皇帝。 白穹双手负后，笑道：“碳炉，我知道这颇有胆气的少年，是你这些年找的新玩物，按道理，看你碳炉的面子，我该留他一命，但可知我为何依旧毫不犹豫要杀？” 剑灵稚童跪在地上的身形猛然凝固，意识到了无比惊悚的事情。 白穹神色不变，手指一勾，水流化成一座威严的水晶王座，慵散斜靠王座上。 “你知道么，当时我在这少年身边看见你时，我是多么高兴？半死不活的碳炉阿！吃一个阳气鼎盛之人，吃几百万人的阳气，如何比得上一个碳炉呢？！” 原来。 白穹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 先前近乎虐杀叶灵的所有行为，都是在逼迫碳炉挺身而出。 龙王的最终目标是碳炉！ “当那少年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那条狗之时，其实，我满意的不能在满意了。” 白穹笑道：“龙之王道阿，不就讲个师出有名么？碳炉先对我出手，谁还能帮一个死去的泰岳之主说话呢？” 当年纯阳镇压他，是举世瞩目的一世主角。 这条狗当时在后面远远地看着，虽未出手，只冷眼旁观，却是最可恶的帮凶！碳炉站在那里，他邀来的妖王救兵谁敢出手帮忙？！ 可他呢？神话传说中最终寥寥几笔描述的一条可怜孽龙？呵，那时的悲情场面可是千年不忘阿！ 纯阳已死，但仇恨从未随之消散。 这条狗莫非还想独自逍遥的活？ 碳炉微暖有力的大手摸摸少年的脸，黑色如山的身影站了起来，冷漠眼眸睨了白穹一眼。 “猜到了。不过……你想我来，我就来了。” “果然豪气，但其实不太值当。” 白穹拍手称赞说道：“听说从前在泰岳地界，碳炉可杀飞升，传言自然当不得真，但我还是有些惧你的。可在楚江之上，我想不出来你能活下去的理由。” 楚江在此，神灵来临了也难逃被屠的命运。 即便有那万万分之一的渺小意外，他不是如今状态糟糕，泰岳都搬不来的碳炉对手，但是，身为楚江水神不死不灭阿，一条命杀不死碳炉，两次三次够么？实在不行，十次百次总可以了吧？ 同是地仙境嘛，其实力量差距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大的。 碳炉的脸庞与白穹一样完美无瑕，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美感，白穹玉树临风，瑰美无边，犹如忘忧的仙人。碳炉身姿挺拔，丰神如玉，不容侵犯，仿佛统御万千的神灵。 碳炉低垂眉眼，眼神惆怅，看着如同睡去的叶灵，喃喃自语。 “从小到大，没有帮助主人做过什么事情。如今，你想屠龙，那我这条狗就替你屠一条龙好了。” 白穹脸色终于寒了下来，被碳炉从头到尾的无所谓态度激怒，说道。 “假意惺惺，让人作呕！你那么忠心，早干嘛去了！少年没了阳气，马上就会死，你还不如去忘川河里捞他！” 福陵山的猪刚鬣曾经说过，人失去了所有阳气，就是纯阴之体，很快就会死去。 但是很快也得有个过程，不是立刻死去。 先是形销骨立，随后魂飞魄散，在这之前，假如阳气假如重回己身，就会活过来。 白穹说道：“江南千百万人的阳气都在我体内，融入楚江中，你这时才来，根本就是鲁莽的错误抉择！” 碳炉这时终于转过头，如同黑色星辰的眼眸正视白穹，说道：“千年的时光，改变我很多，白穹，你就算吃光江南的人，我如今都不会管的，但你不该对我主人下死手，毕竟他如今已经成长为那么可爱的人了……他对我那么好。” 白穹眯起眼睛，感到不可思议，摇头笑道：“说这种话做什么啊，太小家子气了，不是我印象中的泰岳之主阿？” 碳炉说道：“嗯，有点不像我。那还是直接屠龙好了。” 白穹笑着，还是那句话：“我是楚江水神，真的已经不朽了，最终死的只是你。” 碳炉摇头道：“有办法的。” 白穹伸出手，楚江的水滴汇聚在指尖跳跃，好奇问道：“说来听听。” 碳炉看向那条楚江，握着的手掌张开，万道炙光亮了起来，光辉夺目，天地通明，他如同一位要把仙人斩落的神灵，轻声说道。 “煮干楚江便是。” …… 焚江煮海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 即便是在妖孽横行的太虚山海，这也是不可能实行的壮观景象。 若说是煮干一个池塘，那很简单，要是焚涸一个方圆数十里的湖泊，对于一些实力强大的妖怪而言，也只是稍微麻烦而已。 强如白穹，随手斩出的地仙一剑，不就将古老的千丈雨山劈成了两半么？ 但这是楚江啊！ 从王朝西疆的昆仑山浩荡而下，横贯过半个王朝版图，连绵不知多少几十万里，东流入海。 当剑灵稚童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圆滚滚的小脑袋都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之中，即便这句话是从碳炉大人口中说出来，他也觉得极度匪夷所思。 “这可能实现么？” 雨山轰然一震，如地龙翻身，威严的黑色身影此刻化虹而起，如同一颗划过的炽烈大日撞向楚江。 白色如雪的身形紧随其后，大袍翻飞，几乎同时离开雨山，好似一颗璀璨白月直贯天际。 “碳炉，来吧，你我的终极一战！” “白穹，如你所愿。” 咚！咚！咚！ 黑白两道身形如并行的流星在空中纠缠相撞，转瞬间交手了无数次。仿佛天雷沿途炸响，天穹被直接打坍塌，一片混沌，碎开无数蛛网般的恐怖裂缝。璀璨的山海大道秩序神链接连浮现，却在两者的战斗中一触即毁。 两道身形坠入楚江中，只见江水顷刻沸腾，大浪击天，烈日的光线映红江心。 两位地仙举手抬足，天崩地裂，速度快如电光，连剑灵稚童都看无法看清这场战斗的轨迹，只见楚江下模糊一片，但所有的一切都摧毁了。 他们不断交手，溯江而上，沿岸大地在碰撞的余波中震成粉末。黑白两色所到之处，如同一场场小范围的八级地震频发，破灭万物。 “那个方向，是往楚江上游尽头的昆仑山去了么？” 等到视线中那黑白色的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剑灵稚童才颤栗的站起身，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剑灵稚童看向地上少年，小心翼翼摸了下碳炉大人方才摸过的少年坚毅脸颊，触之极退，嗅着指尖的气味感慨道。 “叶灵小子，你真是修了几十辈子的福气阿，能让碳炉大人这般，羡慕死了。” 剑灵稚童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你做件好事吧。” 他将纯阳剑悬停在叶灵身边保护，然后跳到雨山之间的剑痕裂缝中，伸手将最后的一些山海灵性收拢而来，然后张开嘴，开始吞吃裂缝中龙王斩出的剑意。 “有我救你，该你命大死不了……你这小女妖眼光不错，跟对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天还是黑漆漆的。 风还是冷飕飕的。 雨山的裂缝开始缓慢愈合，山石不在化成飞灰，草木停止枯萎，虽然已经成为一座枯败荒凉之山，但终究止住了颓势，不在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剑灵稚童并拢双腿，乖乖的坐在叶灵身旁，双手小心捧着一小团有主的山海灵性，并不纯粹，洁白光辉中隐约可见一座缩小版的雨山，山中盘着一条沉睡小蛇。 “碳炉大人与白穹应该是去了昆仑山下，正在进行最后一战。碳炉大人虽然不知为何，竟可以借来大日之光，但是泰岳不在，他甚至主动进了白穹执掌的楚江战斗，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忽然之间。 大地颤动。 剑灵稚童心有所感，起身举目眺望，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果然，就算过了一千年，他还是他，此后再过一万年，他也永远是那个碳炉大人！” 大地之上。 整条浩荡楚江焚烧起来，真被煮沸，仿佛河道从上至下里有千万颗核弹同时爆炸。 江水在莫名的高温中变成浓郁白雾升起，而后一朵朵蘑菇云似的白雾云团，又被更恐怖的力量湮灭，彻底消散不见。 仿佛不可违抗的神灵敕令，一切化为虚无。 从昆仑山至东海，连绵几十万里的楚江河床相继干涸，化做焦土，然后成为一粒粒细微粉末，仿佛成了一条黄色的沙漠之河。 不止如此。 楚江两岸，所有与楚江有关的水泽之力都在消散，树木、泥土、空气等等所有事物，风雪中从楚江偷偷流出的水流都在一瞬间彻底散去。 甚至连距离楚江很远的雨山上，叶灵身躯上也徒然冒起一股水汽白雾，转瞬即逝。 纵观太虚山海上下几万年，海枯石烂，岁月湮灭，也从未出现今日这般的恢弘场景！所谓浩劫，莫过如此。 呼呼！ 几百万道纯白色的阳气，从消散一空的楚江水中喷发出来，如同一场浩大壮观的流星光雨，散入两岸千家万户。 当三道格外明亮的璀璨阳气来到雨山，进入叶灵的身体之时。 剑灵稚童知道。 楚江没了。 龙王白穹也没了。 天空随后亮了起来，风吹过楚江的宽阔河床，卷起一粒粒黄沙飞舞。 叶灵这时睁开了眼帘，目光看着空旷的天空，温柔的阳光照在黑色眼眸中，晶莹点点，好似流淌的星光。 …… 万山之祖，昆仑虚下。 千万载的寒冰犹如一把把巨剑刺向天穹，楚江真正源头之处，连绵的山峦倒塌，黄沙遍地，万物死寂，一片废墟。 只见此处天地中心。 黑色身影一脚踩踏在白衣男人的额头，身体前倾，俯视这位主宰江南神话数千年的楚江水神，笑道。 “白穹，如何？” 白衣男人合上眼眸，惨然大笑：“当年之事，纯阳出手，你在后冷眼看，原来是我这个地仙龙王，不配碳炉动手，果然强的不可理喻，你真的……杀过飞升么？” 白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刹那惊恐，状若癫狂：“我懂了，那少年……哈哈，碳炉……比我更可怜……” 地仙大物死去，天地便该有一场悲悯。 片刻之后。 昆仑山脚下，突然下起了一场寒冷地带不常见的斜风细雨，烟雾朦胧，如帘如幕，宛如水墨画境。 江南千年事，尽付此雨中。 </br> </br> 第六十六章 尾声 人们目击的事实，往往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凌，然而冰山下面的巨大事实，更排山倒海穿透视听。 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昆仑山脚下还发生了什么。 没有任何人知道，假如昆仑山上有地仙妖王，或许会知晓一些。但是谁都明白，昆仑山上无地仙。 所以，人们最终只会知道一些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 比如下了一场雨，那条楚江龙王死了。 而那道衔日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一切的黑色伟岸身影，最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后来又去了哪里，就真的成为了一则神话传说。 仅此而已。 …… 天空再次出现阳光，江南便复苏了。 积雪已经融化了一部分，天地间终于可见素白之外的颜色，雪水点点滴下，树叶变得更加青翠，屋檐变得更加明净，空气变得更加清新。 灵璧城的天空中，还剩有一些云梦泽的水，如同透明的云层，只有池塘大小，在日光照耀下泛着幽清的光泽。 神官不愧是搬山境巅峰，在龙王操纵的整条楚江挤压吞噬之下，依然坚持了这般长的时间。 神官紫重劫后余生，此刻踩在云梦泽水之上，朝着楚江上游的方向看过去。 “碳炉大人，为了叶灵，你最终还是愿意替天地苍生出手……” 神官以最恭敬的姿态，双臂高举过顶，屈身朝那边行了一个庄重揖礼。 随后，他御着云梦泽之水降落在楚江河床，走在柔软的黄沙上，操控水流进入极深的黄沙中，将重伤垂死、昏迷不醒的猪刚鬣与飞将魂拉了出来。 “有福陵山与兵圣山拼命护着，你们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不至于成为山神，我先送你们两个回自己的古山恢复伤势吧。” 福陵山与兵圣山上裂痕遍布，在与刚破除封印的龙王的抵抗中，山海灵性湮灭了许多，但损失还可以忍受，至少草木还没枯萎，山石还未腐朽。 相比之下，云梦泽与雨山就要凄惨的多了。 八百里云梦泽消失殆尽，此刻的水量还不及一个稍大的水塘。 而雨山的情况更糟糕，山体腐朽，人走在上面便踩出一个坑洞，山石轻轻一戳就碎裂开来。就如同楚江尽头之下，叶灵曾经遇见的那座犀牛精执掌的枯寂古山，接近崩坏的临界点。 “这一战，大家都幸运的活下来了，哦，对了，还有一个……” 神官在河床之上行走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一事。 他再次御起水流深入黄沙之中，随后捞起一具筋骨尽碎，勉强黏合起来的人类尸骸，如同破碎道衣兜起了一滩血色烂泥。 “你山不在此地，仅凭肉身，也敢学猪刚鬣、飞将魂两个对龙王出手……肉身已毁，魂灵亦碎裂的差不多了，今后只有当山神一条路可走了。” 神官大袍喃喃自语，寻找了半天，才从那尸骨中拘起一抹中年道士的残魂，收在一枚青铜古币之中。 类似的残缺级通灵物叶灵也有一件。 只不过神官这枚青铜古币品相要更好，通体青色，没有锈迹，字画两面皆清晰可见。 因为此前龙王刚破除封印较为虚弱，后来忙着躲避那宿命的纯阳一剑，并未来的及赶尽杀绝，因此这敢于正面抵抗龙王的三者，最终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 雨山之上。 少年站在山顶，面无表情，望着澄澈一空的天穹沉默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等待了很长时间之后。 没有黑色的身影返回。 他落寞的转过身，接过剑灵稚童手中雨山最后的山海灵性，洁白的光团中沉睡着一条黑红色小蛇，鳞片的颜色与他身上“龙君”法袍相差无几。 “我来吧。” 叶灵捧着这团山海灵性，走到那处已经彻底干涸的潭底，将之埋入地下。 “放心吧，叶灵小子，我已经将雨山裂缝中的残留剑意吃了干干净净。这座雨山品秩不俗，等过些年月，总会恢复原貌，雨师妾死不了的。” 剑灵稚童侧坐在纯阳剑上，晃荡着两只小脚。 太虚山海不是楚江尽头下的结界世界，四处都是灵气与妖气，腐朽山河一般都会在岁月的流淌中渐渐复苏。 叶灵点点头，想了想，手伸入黑红色蟒袍的大袖中，掏出一团拳头大小的山海灵性，也将之埋在潭底。 “龙君”法袍的大袖之中，有个冰箱大小的方寸空间，自带冷气，可以长时间的容纳储存一些小东西，非常方便。 雨师妾这条美女蛇在制作这件通灵物之时，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周到。 “叶灵小子出手很大方啊，难怪这般讨女妖精喜欢！” 剑灵稚童盯着那团珍贵的山海灵性融入雨山，不禁赞许的夸赞了一句。 山海灵性很快融入枯败的雨山，只见那两道贯穿山体的剑痕裂缝中，山土生长，肉眼可见的愈合一些。 “楚江已经彻底焚毁，江南大地上的山海灵性出现巨大空缺，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南会自动诞生大量的山海灵性填补空缺。以这座雨山在江南的超然地位，一定会受到大量好处。” 神官踩着一道水流降临雨山，对叶灵开口说道。 雨山、福陵山、兵圣山这几座古山，极为灵秀，千丈之高，在江南一地，都是稳稳排进前十的。 而且，雨山是在与楚江的抗争中损毁，冥冥中会得到江南大地的某些馈赠，将来得到的会比同等级的山海更多。 所以雨山这次被毁，到最后是祸是福还是两说呢。 叶灵默默点头，随后开口问道：“神官，你成为了水神，以后应该永远都离不开云梦泽了吧？” 神官苦笑道：“今后走到哪里，都需要带着云梦泽了，不然便会受到山海力量的反噬，残魂会更快溢散。” 山水之神，不可随意离开，这是山海大道的规矩，想要出行，只能携带山水同行。 但是，搬山倒海不是简单之事，充满危险性。 比如搬山，便相当于将古山的底面一剑斩开，断除与大地之间的脉络联系。而换一个新地方落地，山体就需要与地面重新结合，脉络相连。这个过程就相当于一刀将手砍断，然后再次缝合。 倒海更加麻烦，离开原址倒是容易，但挑选新的容身地盘却极为艰难。 神官御来云梦泽，也只能无奈将之横在天空中，不敢贸然落下平地。因为水流天生亲土，再多的水聚在平地，也会很快渗透不见。大地上可找不出几个八百里方圆的大坑盛水。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神官说着，将那枚品相上佳的青铜古币递给叶灵，他无法轻易出行，很快就要返回云梦泽原址了，因此孙怀义的残魂只能拜托叶灵处理。 “嗯。等有空闲，我会帮这道士的残魂送回他的古山，让他成为山神。” 叶灵接过去，答应下来，收入大袖中。 神官迟疑了一下，斟酌语气，开口说道：“叶灵，你那条狗……” 叶灵面无表情，轻轻摆了下手，打断了神官的话，最后说道。 “彻底结束了，我要回家了。” …… 从始至终。 少年都没有问成为楚江水神的龙王白穹是如何死的。 他知道的。 失去了阳气，又不是直接就死掉了，雨山上那两位地仙之间的对话与事情，他都可以模糊的听见与感受到。 夜晚。 已经成为一片黄沙的楚江岸边，冷清的小别墅里。 叶灵一如既往，正在煮面。 “咕咕~” 水流翻滚气泡，面条在热气中若隐若现。 因为灵璧城周边已经很难找到水了，所以他使用了太一真水山海术，凝出了一些最低级的纯净水。 面条很快熟透。 叶灵盛了一碗素面，拿起一双筷子，走出厨房，坐在桌子旁。 他没有狗了。 他在雨山上等了很久，可那条狗没有回来。 所以今年的端午节只能一个人过。 电视机开着，无数匪夷所思的画面交替轮转，千奇百怪的新闻反复播放，王朝的历史上，从没有哪一天有今天这般热闹。 “大家不要惊慌，神话传说并非全是虚假，世上是存在妖怪的，对于江南之事，我们可以用更加科学的说法去解释……” “天狗食日，楚江干涸，那是传说中的生物正在战斗……” “大家请看，前线记者手中是楚江的黄沙，不含碱性，或许可以用于建筑行业……” “楚江沿岸居民不必担心水源短缺，附近城市救援水车已在路上，大家很快会恢复正常生活……” “高考时间确定在本周六，请广大考生用心准备考试。” 夜空清明，清风徐徐，风雪之后第一次出现的月光无比皎洁，轻柔的像是一层薄纱在轻抚江南大地的创伤。 房子里，吊灯洒落的光线洁白如素辉，照亮一室幽暗。 灯火摇曳，照映在叶灵的坚毅脸庞上，他那双稍稍狭长的亮黑眼眸，比以往更柔和清澈。 ：。： 第二卷结束了 第二卷就这样结束了，因为作者笔力有限，写的比较慢，只能一天一更，而且还没写出心中预期的样子，在这里对大家说声抱歉。 （额，其实这篇小说从这里就结束，好像也挺好的……不过，就是作者还想继续写一点，毕竟这篇小说的故事还没开始呢，新手村都还没离开……） 第三卷开始，开头好写一些，作者应该会一天两更。 另外说一下这本书的成绩，属实是有些差，起点五千多收藏上架，首订两百七，追订勉强破两百。 每天作者看着这些数据，写都很没有动力，就跑去玩游戏去了，但是作者保证除非不可抗力影响，否则就不会太监的。 第三卷开始。 主角就要重操本行，进入卖阳气的主线剧情了，情节会欢快许多。 另外主角还会去寻找自己的山。 《我在山海卖阳气》第二卷结束了 《我在山海卖阳气》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七章 高考 有人说，小孩子是在一瞬间变成大人了。 但叶灵早就不是小孩子，今年十七岁了，高考之后再过几天，他就会过十八岁的生日，成为一个在王朝法律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了。 所以失去了一条狗。 叶灵不伤心，真的一点也不伤心。 因为，伤心了也没有人会安慰他阿，那条狗又不在了。 狗在的时候也不好，都不晓得说话，一点不讨主人喜欢。 这样想着，叶灵在床上辗转反侧，挨到第二天早上，突然接到了一个群发的短信。 前往学校领高考的准考证。 …… 街道上的雪已经融化殆尽，整个灵璧城一片湿意，树梢枝头出现蝉鸣，城市的公交系统已经恢复了运转。 叶灵走在公交车，瞄了眼街道边的树梢，有一抹金色隐在茂密的树叶与残雪当中。 “龙王都死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干嘛不回楚江尽头的那座桥去？” 树梢轻轻晃动，出现光着身子的剑灵稚童跳到地面，两只短脚迈动的飞快，捧着纯阳剑跑到叶灵身前。 “我要保护你！” 剑灵稚童仰起小脸，目光认真，表达了寸步不离，打死不走的决心。 碳炉大人说让我保护你，就一定要护着你，直到他回来。 白穹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么？碳炉大人你怎么就不回来了呢？一点消息都没有，叫人家好生担心呢…… “你这小不点，大白天不穿衣服就出现，搞流氓啊！” 叶灵一阵头大，连忙四顾，幸好周围没有人：“想跟着我就跟着吧，反正庚金之气对你有好处。”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纯阳剑连带着剑灵稚童，一齐收进吞刀术的庚金之气中隐藏起来。 他现在是一个高中生，暂时不想真实身份轻易泄露出去。 不过，等到高考结束。 叶灵就准备离开灵璧城，好好游历一番真实的山海世界，放松一下最近几天的压抑心情。 当然，路上有很多事情要做。 最主要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是在游历路上降妖伏魔，或者卖卖阳气，得到一些金属妖魔真血，早日补全吞刀术。 灵璧城地界弱小的邪恶妖怪，在上次呼唤神官真名相助的时候，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想要继续觉醒吞刀术，只能前往外地了。 由此便可以看出修道之路的艰难。 即便杀光一城一地所有同属性的妖怪，踏着尸山血海修炼前行，也难以完整补全一种山海术。 难怪叶灵先前遇见的那些妖魔鬼怪，个个都活了几十上百年，却依然只是脆弱的练血境小妖。 而像猪刚鬣、神官、雨师妾这种偏向遵守秩序，不轻易杀生的妖怪，修炼就更加缓慢。 所以许多妖魔鬼怪嗜杀成性，横行无忌，因为直接杀妖夺真血，吃人得阳气，往往才是最快捷最轻松的修炼捷径阿。 第二件便是遍观山海，寻找一座无主的古山或者大河。 只要补全山海术，成功破境晋升搬山境，他就要开始搬一座古山，或者倒一条河海了。 当然旅途路上，还有很多小事要做。 比如前往九头山接受宝藏，送那个叫孙怀义的中年道士残魂回家，欠已经离开灵璧城的福陵山猪刚鬣一次阳气交易…… 时间的人做一件事情，往往必须先有动机。 叶灵去福陵山是因为朋友情谊与承诺，去九头山是因为有宝物，送孙怀义回家成为山神是因为道义。 但补全山海术修炼呢?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修炼，就像人们要不是为了美好的生活奋斗，谁会花费大量心力，累死累活去读书工作？ 理想？充实自己？太虚无缥缈了…… 而人们要修炼，就要与妖怪鬼怪战斗。 相信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喜欢你死我活的血腥战斗，呆在家里养养花，睡睡觉，谈谈恋爱，不是更舒心么？ 叶灵以前对于修炼并不积极，阳气都不经常卖。要不是咽不下心里的恶气，他甚至不会去找那些妖怪集市里的妖孽报仇。 但是，他如今不就有了修炼的理由了么。 等到做完这些事情，成为搬山境，可以安全行走山海世界各地之时，他就要去找那条黑色的狗问一问。 你是迷路了么？怎么就不回家了呢？ …… 来到教学楼，高三教师，十三班。 叶灵等待了一会儿，很快所有同学就按时到齐了，五十多岁的班主任走上讲台，开始讲高考的注意事项。 沐南衣今天裹着一件粉色小绒袄，依旧扎个元气满满的丸子头，干净的雪白鹅蛋脸，身上散发着清晨朝露般的干净气息。 “叶灵，你知道昨天发生多么了恐怖的事情么？” 叶灵闻言瞥了她一眼，心里暗自猜测，昨天白穹控制水流到处吸取凡人阳气，但是沐南衣身边有只科场鬼，关系似乎很好，天天吹有清明人心的翻书风，科场鬼应该会仗义出手，保护沐南衣不受伤害。 白穹残魂控制的那些水流，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威力，对付寻常人还可以。 但是对上一只妖怪，就显得力有不逮了，沐南衣应该是逃过一劫了。 所以，她也看见了昨天两位地仙的惊天动地一战？ 叶灵一念至此，故作疑惑问道：“新闻上不是说天狗食日，楚江干涸了么？难道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沐南衣直愣愣的看着叶灵，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嗯，对，我说的就是个，原来你也看新闻阿。” 她心中暗暗想，果然，同桌也被那水流中的龙眼睛吸走了阳气，没看见那场黑白两色沿着楚江的惨烈一战。 当时要不是突然跑出来一只白色的小鹌鹑救了她，说不定她也要跟大家一样昏迷不醒了。 算了，这种危险的事情，就不要给叶灵说了，担惊受怕还是留给我一个小女生独自承受吧。 这样仗义的想着，沐南衣旋即精致小脸满是憧憬说道。 “叶灵，周六好好考试啊，我们两个要考同一个学院阿。” 叶灵喝了一口枸杞水，随意回答了一声。 “嗯，等高考成绩出来，再看看吧。” 以他们两个在灵璧中学名列前茅的成绩，除了王朝那几所最顶级大学要看运气之外，基本上其他的大学都是稳稳的囊中之物。 诶，没办法，成绩好。 他们两个就是这般自信阿。 忽然，讲台上的班主任说出一则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同学们都知道昨天发生的一些事情了吧？根据京都传来的最新消息，今年会有几所国内的顶级大学，专门设立研究神话、妖怪之类的新型学科……” 听了一会儿。 沐南衣兴致勃勃对叶灵说道：“很有趣的样子阿，我们到时候也报考这个新专业吧。” 叶灵笑了一声：“没兴趣，嗯……以后在说吧。” 研究妖怪的新专业？ 额，以他如今的状态，去的是当学生的么？懂得估计比上课老师还多吧？ 不过。 昨天发生一场千年难遇的地仙殊死之战，打的天翻地覆，大江干涸，人间惊变。 如今这时代，通讯如此发达，关于故意隐藏的的妖怪之事，王朝除非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否则关于妖怪，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下去。 终究，不管愿不愿意，这个世界都要因此彻底改变了。 ：。： 第六十八章 龙虎，真武，忘川 地仙一战，一位死了，另一位悄然离去。 但是他们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烂摊子，遮掩不了，所有人只能鼓足巨大勇气面对。 如今这个时代日新月异，一日万变，但是毫无疑问，王朝迎来了千年以来最大的转折点，无数隐藏在台面下的东西，在一天之内，如同席卷天下的大潮对着所有人扑面而来。 不立刻作出改变，很多人就会被大浪拍死在沙滩上。 …… 豫章旧地。 有诗云：“碧水丹霞踞虎龙，洞天福地隐仙庭。道陵纵使神行远，仍让妖魔惧逞凶。” 诗说的便是龙虎山，秀丽可人，山水神秀，钟天地之灵气，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古代有道都之称。 今天，龙虎山可不平静。 突然之间，就迎来了数十年间最大的一波游客数量，人挤人前行，喧闹之声经久不绝。 “龙虎山上当真有神仙？老天师活了一百多岁，是长生不老么？” “山下有妖怪，老天师是仙人么？他会降妖除魔之法术么？” “道长，我已忘却红尘俗事，意欲上山修道！” “道长，我是京都大学毕业生，天资绝对出类拔萃，你且看我可有仙缘在身？” 无数迫不及待的游客，天还没亮，就已经聚集在龙虎山下，此刻终于上山，一个个兴致勃勃，正纠缠着遇见的年轻道士询问神仙之事。 “大家请克制些，莫要推搡，小心踩人。” 前山那些做着早间功课的年轻道士们，被纠缠的苦不堪言。 他们只是最低等级的箓生道士，看了江南之事的报道新闻，此刻心中有比寻常人更大的疑惑。 他们真会修仙么？ 不能吧，每天早晚功课，执殿度人，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修仙啊？更没见过妖魔怪鬼…… 后山天师府里，倒是有些道士、居士在修炼，不见游客外人。 但是他们可以经常见到，那些人跟他们一样，也是凡夫俗子，看不出有何异于常人的地方啊。 而龙虎山辈分最高的那位大真人，老天师张秉初，有时也会来前山，为他们这些小箓生授经解惑。 张秉初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头发雪白，长长的胡子也是雪白的，但是不显老态，平时吃饭行走都可独自完成，讲话也非常利索。 可这不离奇，龙虎山擅长养生，举世有名，历史上很多代龙虎天师都活了一百多岁阿。 难道老天师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么？ 还是不太像。 那些小箓生心里暗暗摇头，心想龙虎山上有修道之人，但没有修仙之人。 龙虎后山，天师府内。 老天师张秉初面容清癯，一身正气，穿着天下只此一件的天师法袍。 “祖天师在上，请护人间百世安宁。” “嗣天师在上……” “冲和真君在上……” “……” “纯阳真君在上……” 张秉初在那间狭小昏暗的祖师堂里，对墙面悬挂的历代天师画像，依次上了香。 最后一柱香，至千年前的纯阳真君而止。 世人皆知，龙虎山道统传承几千年，从第一代祖天师显佑真君，到如今的老天师张秉初，天师传承已历六十余代。 但是。 这件祖师堂里悬挂的历代天师画像，一眼看过去，却只有十余张！ “我这一世，已一百二十四岁，活得有些久了。” 张秉初恭敬的退出祖师堂，老迈身形一挺，颇显高大，摸了摸花白胡须，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 “在活下去，世人恐怕又要生疑，是到了逝去之时了。但徒子徒孙又寻不到几个成才的，下一任天师莫非又是我换个俗世身份，继续执掌这座龙虎山？” 张秉初往前走了几步路，忽然停下脚步，记起一事。 “哦。忘了，碳炉大人昨日在江南出手了。他为何要闹脾气，打破约定成俗的宁静呢……” 似乎。 这个安宁的世道已经变了。 他不用继续假‘死’一次了？ …… 荆楚之地。 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 真武山。 仙风道骨的张姓老道士，无奈的扯开皱巴巴老脸露出笑容，跟几个如狼似虎的热情游客拍了照留念，这才好不容易脱身。 老道士赶紧寻了个僻静之处躲避喧闹，整理好老旧的蓝色道袍，抬头一望，原来是逃到了玉虚宫旧址。 “咦？为何走到这了，算了，刚好找老朋友聊聊天。” 他佝偻身躯，走到一座重大百吨的龟驼碑之前。 老道士笑容和蔼，弯腰伸出皮包骨头的老手，轻轻抚摸那只撰写大道铭文的古朴石碑之下，被镇压着的玄武石像。 “张真人，请不要摸我的眼睛，很不尊重。” 玄武石像睁开石皮眼帘，语气有些不悦，那双纯黑眼眸里有紫电雷光直射天心，一片黑色大海正在生生不息的涌动运转。 老道士闻言，戚戚然收回手指，说道。 “昨天，碳炉大人无缘无故出手，杀了楚江那条孽龙，你知道么？” 玄武哼了一声，不屑说道：“自己的情况不了解么？那一战既然侥幸逃过一劫，还不夹着尾巴做狗？如今还敢出手，泄露了自己的踪迹，只能离开这座太虚山海了，躲避那些……” 玄武脸上突然泛起一种古怪的神情，紧紧闭上嘴，不再往下说。 老道士等了一会儿，见玄武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换了个话题，叹息说道。 “碳炉一动手，天下惊变，你们这些妖怪很快会被好奇心重的凡人发现，哎，那一战过后，约定成俗的规矩就要被打破了。” 玄武冷笑道：“凡人知道了妖怪，肯定想尽办法修炼，而静不下心慢慢修炼山海术，要走捷径，就只能杀妖怪取真血。但凡人亿万，要杀多少妖怪才能满足修炼所需？妖怪被杀的多了，总有些搬山大妖与地仙妖王不高兴，他们肯定报仇……” 依照玄武所说，人妖之间很快就会闹出矛盾，有矛盾，人间就不得安生了。 “我昨夜思考了一宿，也是这样想的。” 老道士闻言一脸担忧，无奈说道：“混乱大世将起，尸山血海顷刻便至，挡也不挡不住了。” 玄武呵了一声，说道：“地仙妖王们可不像龙王白穹一样目光短浅，他们不愿飞升，知道外面有什么，喜欢永远活在太虚山海。他们出手杀人报仇，张真人，你们这些人族地仙大物要如何自处？” 老道士挠了挠头，睨了眼这只被镇压在真武山千万年的玄武，颇不尊重的伸出手掌，摸着玄武圆滚滚鹅卵石般的头颅。 “那就道士下山喽。” 玄武眼眸往上挑，盯着那只在头顶不断摩挲的手掌，半晌后，无奈的垂下石皮眼帘。 臭道士，老不死，眼不见，心不烦。 …… 忘川之地。 一望无际的阴郁云层，千万条死寂的黑暗长河，无数小船上腐烂长袍的佝偻身影，暗水中漂流的破碎兵甲，低空处飞过的白羽乌鸦。 这是阴间！ 耳畔时时响起神魔一般的低喃之声，眼神则是无比黑暗，浩大难以言明的疯狂景象。 白衣女人停下脚步，雪白锥子脸上风尘仆仆，一身疲倦。 她从衣袖中拿出那张折纸，小心翼翼打开，看向未被划过的最后一行小字。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忘川河的终点。” 白袖抬起头，额头突然冷汗浮现。 她的视线尽头，无数根横贯天际的黑色锁链，亿万斤青铜浇灌的巍峨大殿，无数漂浮的蓝紫色道篆中，是一具巨大无比的残缺王座。 她的目光穿过遥远距离，落在大殿之中，落在王座之上，落在那道帝王一般的慵懒身影。 森严，妖娆，无与伦比，颠倒众生，那是阴间的无冕之王，忘川之河的真正执掌者。 让人只要看见一眼，就忍不住想要磕头跪拜，永远臣服在其脚下。 “希望还没晚。” 白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紧那张纸，抵抗着心中升起的无穷恐惧，迈起脚，走向那座青铜巨殿。 …… 楚江岸边，小别墅。 叶灵从公交车走下来，提着一大袋刚买的面条，走了几分钟路，刚看见家门之时，眼光一凝。 只见几个人聚集在家门口，有男有女，身穿统一的黑色制服，有人手里拿着蓝色文件夹，有人带着黑色墨镜，有人带着遮掩面容的鸭舌帽。 这些人就像是电影中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间谍，给人一种简洁干练的感觉。 叶灵神色不变，继续迈动脚步，径直往家门口走去。、 那群人看到叶灵走过来，一双双眼睛齐齐看过去，然后他们同时上前几步，拦住叶灵前路。 叶灵微微皱眉，停下脚步，扬起头看向他们。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一个年轻男人应声走了出来，看其架势约莫是这群人的领头，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个子很高，有些偏瘦。 年轻男人推了一下鼻尖的金丝眼镜，一脸微笑，但是语气冷冰冰。 “你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呵。” 叶灵闻言歪了歪头，笑着眯起狭长双眸，随后将手中装面条的大袋子轻轻放在地上。 ：。： 第六十九章 紫禁城 “我很好奇自己何事发了，说来听听？” 叶灵看着眼前众人，轻轻揉着手腕，一脸淡然问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样心存侥幸的修炼者我遇见的多了。” 眼睛男人一脸冷笑，当即对旁边一个黑色制服的女人招手说道。 “卯兔，你来念给他听。” “是，子鼠队长。” 卯兔是一个身材惹火的年轻女人，微圆圆的柔和脸蛋，白色衬衫显得胸前高山一般伟岸，她摊开手里的蓝色文件夹，目光往下，一字一句念道。 “叶灵，十七岁，灵璧城人氏，父母未知，有一个身份同样未知的小姨曹青辞，如今在灵璧中学读高三……” 叶灵闻言冷笑道：“很正确，把我调查的非常清楚嘛。” “还有更清楚的呢！” 子鼠金丝眼镜里目光闪烁，他扭头对那女人说道：“卯兔，捡重要的说给他听。” 卯兔翻到文件夹最后一页，咬字清晰念道。 “阳历五月五，立夏，夜，广寒宫一号卫星检测到楚江区南路87号，嗯，就是此地。妖气爆发，群妖乱舞，并有东南山夜孔雀与云梦泽大妖神官在此大战……” 广寒宫一号卫星，是山海力量与现代科技结合的产物，时刻高悬天外，可以检测妖气。 卯兔指向小别墅门口空地上的许多大坑，继续说道：“那就是战斗遗留的痕迹，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战斗。” 叶灵目光锐利，盯着卯兔手里的文件夹，随后打量的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胸前。 他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 卯兔胸前衣襟一侧，悬挂着一个小小的圆形徽章。 徽章上的图案，黑夜背景下是一截金线勾勒的古代城墙，角楼砖瓦栩栩如生。城墙上刻着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生而无畏，战至终章。 紫禁城！ 卯兔注意到叶灵盯在她胸前的打量目光，眉头一皱，微微侧过身体躲避，说道：“综上所述，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一个未在紫禁城档案记录的修炼者！” 叶灵闻言，目光不禁在这几个人身上一掠而过。 子鼠卯兔？ 十二生肖么？ 他的面前一共有四个人，除了眼镜男人子鼠，圆圆脸女人卯兔，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戴着墨镜，脸上有刀疤，身躯壮硕，强壮的似一头蛮牛，另一个带着鸭舌帽，帽檐下的脸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 叶灵猜测这两人在紫禁城的称号，大概也是十二生肖之一，搞不好人如其名，一个是丑牛，另一个是寅虎。 他收回目光，看向子鼠，笑问道：“你们猜对了，然后呢？莫非要因为这个把我抓起来么？！” 他以为自己可以隐藏身份，明面上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当初龙傲天、赵昊两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最低级修炼者，都能凭借特殊的山海术，在凡人如潮的灵璧城里找到他。 而这四个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肯定有更加高级的寻人之法。 紫禁城威名赫赫，是王朝关于约束修炼者，以及处理妖魔事件的隐藏执法部门。 灵璧中学里那个中年道士孙怀义，来到灵璧城便是处理妖魔之事，他似乎就与紫禁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孙怀义的残魂如今就在叶灵身上。 但是他呆在青铜古币中，不知是魂魄太虚弱，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至今也没主动开口与叶灵交流过。 叶灵也没主动找孙怀义谈话，反正时间多得是，暂时不急着送他上路回家做山神。 “只要你配合，我们之间，可以和平相处。” 子鼠微微皱眉，随即开门见山说道：“紫禁城如今精力有限，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这种毫无根基传承的修炼者身上，我们找你是要了解那夜的详情。云梦泽神官为何事要来此地！又为何要无故杀另一位搬山大妖夜孔雀？！” “原来你们这些紫禁城的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我，而是想从我身上调查神官。” 但是紫禁城为何要查神官呢？ 叶灵一瞬间心神百转，心中颇感奇妙的想着。 神官为何而来？ 我呼唤真名喊来的。 神官为何要杀搬山大妖夜孔雀？ 我让他动手的。 叶灵这样想着，可他不喜欢这些人的强横霸道态度，于是一字一顿回答道。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你们想知道详情，应该直接去云梦泽找神官，哦，你们不敢去啊？” 卯兔美目一皱，叹声道：“事情就发生在你家门口，你不清楚？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没必要用如此拙劣的理由搪塞我们，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职责所在，你说出详情，我们立刻就走。” 墨镜男人捏住拳头，大声质问道：“小子，说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阿？” 鸭舌帽男目露凶光，冷声说道：“我看这小子身上阳气如此重，云梦泽神官十有八九便是为了他的阳气而来！世上多的是嘴巴硬骨头软的人，以为自己因缘际会得到了山海术，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子鼠队长，要不，让我寅虎陪他练练？” 子鼠听着三个队员不同风格的话语，摆了摆手，旋即沉声说道。 “叶灵，这件事关乎大局，非常紧急，我们必须要清楚知道神官的所有事情，今天说不说，都由不得你。” 叶灵闻言笑了，摊开手说道。 “我就奇怪了，我到底是杀人放火，还是作奸犯科？要被你们当犯人一样审问？你们求人帮忙就这样阿？心平气和，平等交流懂不懂？” 难道这就是王朝紫禁城对待常人的行为方式？高高在上，鸡毛当令箭，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恼怒。 “不好意思，紫禁城的行事风格一贯如此，否则压不住那些自视甚高的修炼者，你不喜欢也没办法。” 子鼠双手负后，身形向前微倾，无形中像是要给身前的少年造成一种压力，他继续说道：“大家不妨敞开大门说亮话，我们这是调查，你不能拒绝，倘若你心里觉得不爽快，我们可以适当补偿你一些东西，但要让我们道歉，话就不必说了。” 叶灵也不如何生气，只是赞同说道：“很合理，那我就先提要求了，我要知道你们调查神官为了什么？” 子鼠眼神一冷，缓缓摇头道：“有些事不该你问，且换个要求。” 叶灵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那就没了，你们走吧。” 神官是他的朋友，这些人神神秘秘，不明来意，他当然不能轻易泄露神官的消息。 他知晓神官很多秘密，甚至连神官真名都清楚，他担心自己只要说出一件，这些人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纠缠不放，妄图知道一切。 “很给你面子了，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子鼠目光紧紧盯在叶灵脸上，语气再次变得冰冷。 叶灵眼眸里也闪过一丝光芒，耐心终于耗完，毫不留情说道。 “我说我一个人可以打死你们四个，你信不信？” 气氛霎时凝固，火药味十足。 “叶灵道友，不可，手下留情！” 青铜古币中，从未开口说过话的中年道士孙怀义，忽然在此刻发出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 ：。： 第七十章 入主楚江 “道友，这些紫禁城小辈狐假虎威惯了，请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孙怀义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哀求之味。 叶灵听也不听，只是冷冷看向子鼠，眼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道理他都懂，但事情不是这样办的。 “你的口气……” 子鼠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一个打四个？怎么不干脆说你能打十个阿？！ 或许这眼前少年在偏僻的灵璧城待久了，不知道紫禁城三个字在山海世界的特殊含意。 这少年当自己是什么了？搬山？还是地仙？ 他们鼠牛虎兔四位练血境中的佼佼者一同再此，除非这少年是补全山海术的练血境巅峰，否则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叶灵可能是练血境巅峰么？ 显然不可能，就算少年把整个灵璧城的妖怪屠戮殆尽，也难以凑够足够的妖魔真血补全山海术，成为一名练血境巅峰。 哦。 这少年叶灵一定与神官有关，在那场群妖汇聚灵璧城的战斗中，得到了许多妖魔真血，说不定可以将主修的那门山海术补全三成？四成？或者五层？ 再多都没有关系。 莫非以为凭借一门补全了一半的山海术，就能翻天了不成？ 那么。 子鼠心想，今天有必要为这狂妄的少年上一课，要他明白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免得以后走出灵璧城，不知敬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年少气盛可以理解，但没必要狂妄自大。 “寅虎，他不识好歹，你来陪他练练吧。” 子鼠习惯性推了下眼睛，头也没回说道：“收着点力，让他吃点苦头便是，别见血，毕竟你那名为白虎啸的山海术，残缺度只剩20%就要补全了。” 子鼠双目直直地盯着叶灵，，等了三秒钟，鸭舌帽的寅虎没有回话，亦没有上前动手。 子鼠心中有些疑惑，暗道寅虎怎么还不动手？之前不是吵着要陪这少年练练手？莫非突然觉的这少年太弱小，不值得动手？ 子鼠忽然发现叶灵也在看他，脸上是一种莫名的笑意，他不由怒瞪一眼。 “笑？等会你要哭！” “子鼠队长，我们……” 卯兔突然发出微抖的惊慌声音。 子鼠眉头一皱，没好气便转过头道：“卯兔，怎么了！寅虎你为何不听指令？！丑牛，你来出手，你的倒骑青牛山海术只剩30%……” 话音戛然而止。 他一脸错愕，见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场面。 寅虎如临大敌，锐利的双目凝成一线盯着鼻尖。 丑牛喉结滚落，额头冒出冷汗，墨镜后的大眼同样直视前方。 卯兔脸颊泛白，娇躯微微颤抖。 “队长，我们不小心着道了……” 他们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截雪白剑尖，剑刃寒亮，锋芒毕露的剑气刺的脸颊汗毛倒立，肌肤要裂开一般。 雪白剑尖不过一寸，没有剑身，亦没有剑柄，剑尖之后是如丝如线的一缕缕雾气。 大意了！ 丑牛、寅虎、卯兔三人如坠冰窖，目光紧紧盯着那剑尖，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不敢动。 动了会死…… 地面之上，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白色的薄雾，谁都没有提前发现，那是一瞬间出现的，悄无声息，蕴含杀机。 碰到硬茬了！ 子鼠豁然转头，脸色却一瞬间惨白至极，无奈说道。 “朋友，杀了我们没好处。” 他的眼前，不知何时竟也浮现了一把雪白仙剑。 不是剑尖，而是一把完整的仙剑！ 子鼠有保命的山海术，有十足把握避开这神出鬼没的雪白仙剑。 但与三个手下一样，他也没有动。 动了还是会死。 因为这把雪白仙剑之上，缠绕着一缕缕金色的线条。 金色线条数量很稀少，却弥漫出一种上古气息的金色剑意，他只是见了一眼，就觉得灵魂与肉身都要同时被切开。 纯阳剑的剑意！ 叶灵看着汗如雨下的子鼠，呵呵笑道：“我以为你们嘴硬骨头也硬，都不怕死的呢。” 叶灵继续说道：“可惜有人为出声你们求情，虽然跟他不熟，但我想该给他一分面子，否则就凭你们刚刚想对我出手，身上免不了会多出几个血窟窿。” 子鼠没听懂这话，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还是勉强维持着风度，沉声说道：“你有一件高境通灵物，是我们小看你了。” 高境通灵物？ 叶灵闻言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心道身上这件隐藏真容的龙君法袍，才是货真价实的高境通灵物。 纯阳剑可是一件半仙兵。 纯阳剑即使在龙王身上耗光了绝大部分剑意，如今名不符实，但也比寻常的高境通灵物厉害许多。 叶灵披着龙君法袍，握着纯阳剑，主修的又是上古七十二山海术之一的吞刀，如今残缺度也只剩40%。 他实在找不出理由，需要怕这几个练血境巅峰都不是的修炼者。 叶灵弯腰提起地面上的面条，抬起头再次问道。 “你们调查神官做什么？” 子鼠脸色一变，斩钉截铁道：“无可奉告！” 叶灵风轻云淡道：“之前你说什么话来着阿？哦，想起来了。我告诉你，这是调查，必须配合，由不得你！” 神官是他的朋友，这些人想对神官做不利之事，那就是他的敌人。 无论是了不得的紫禁城，还是其他什么厉害组织，他在身有余力的情况下，就一定管这件事情。 子鼠沉默一会儿，一脸愤懑，咬牙说道：“我代表个人，为我们之前的恶劣态度向你道歉。” “我不接受。” 叶灵摇摇头：“我一定要答案，你们不给，就要倒霉。” 他轻轻一推手。 雪白仙剑往前刺去，触及紫禁城四人的颈部，如同刺破水面一般简单，剑尖瞬间沁出冰冷血珠。 青铜古币中的孙怀义万分焦急，在叶灵耳边连声恳求道： “道友制怒，罪不至死。小惩大诫，小惩大诫阿！” 子鼠见状，却是咬紧牙关，一点消息不肯透露。 卯兔、寅虎、丑牛三人亦是一言不发，此刻倒真表现出几分视死如归的胆气。 世人千万种，有时却相同。 “叶灵，哪用这么麻烦？我化成剑意，往他们魂灵之中走一遭，搅个七零八碎，别说这事，连他们祖上八辈是谁都能查出来。” 忽然，子鼠眼前那柄雪白仙剑上，出现一个光溜溜的剑灵稚童，盘膝坐在剑身上，动作粗鲁摘下子鼠的眼镜，指着他脸恶狠狠骂道。 “四眼仔，睁大你狗眼看看，你惹错人了！” “器灵？” 子鼠看见剑灵稚童，整个个人都惊呆了，叶灵竟然拥有一只通灵物的器灵！ 为何会有一只器灵？！ 那件散发金色剑意的高境通灵物品质如此高？！ 只有顶级的高境通灵物，才有渺小的机会诞生器灵。器灵通常是地仙兵的标配阿！ 这样诞生器灵的旷世至宝，整个紫禁城都寻不出来几件。 不光是子鼠震惊，卯兔、寅虎、丑牛也是遭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剧烈冲击，瞠目结舌。 或者真如这只器灵所说。 他们惹错人了，一开始态度应该好些的。 但是根据精准的紫禁城档案里记载，这个少年从小到大根本就与常人无异啊！ 他突然是修炼者，已经足够出人意料。 谁能想象他竟还如此强大！ 简直是天方夜谭。 叶灵对剑灵稚童点头说道：“既然他们不配合，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他对剑灵稚童说的方法略有了解，当初第一次前往雨山，他便拜托雨师妾修改过一个出租车司机的记忆。用的应该是差不多的手法。 子鼠猛地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焦急说道：“我配合了，现在就告诉你。” 他的脑海记忆里，隐藏着太多秘密，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叶灵只是笑道：“我拒绝。” 他人口中言，难以辨真假。 事关神官安危，当然还是自取，更有保障。 子鼠顿时面如死灰。 叶灵忽然看向另外三人，说道：“剑灵，帮我也查查他们的记忆，信息相互验证，准确度更高。” 卯兔、寅虎、丑牛三人脸色惨白如雪。 剑灵稚童闻言高兴的长大小嘴，露出一口狰狞尖牙，大声笑道。 “是，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片刻之后。 现场一片凄厉哀嚎。 四个人如同触电瘫软在地面，身躯扭曲，脑海像是镜子裂开，被剑斩成了无数块，一片混沌，正在遭受深入骨髓的巨大痛苦。 叶灵听完剑灵稚童获取的消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紫禁城调查神官，是想邀请云梦泽之水入主干涸的楚江啊……” ：。： 第七十一章 神官的福缘 暮色初升，小别墅里的灯光穿过大门，照在地面的泥土上，如同一层清冷的寒霜。 头脑渐渐恢复清醒的子鼠翻了个身，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他颤颤巍巍爬起身来，大汗淋漓，目光环视四周。 “诸位同僚，今日之事，切莫外泄，他人耻笑是小，就恐我等大祸临头。” “是。” “我们知晓分寸。” “头痛死了，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卯兔、寅虎、丑牛三人承受了数个小时的剧痛，此刻也渐渐恢复了神志。 那个裹挟金色剑意的稚童器灵，进入他们脑海如入无人之境，手段粗暴而直接，获取信息后，还故意来回穿梭了几十遍，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魂灵切割之苦。 剑灵稚童不知道窥探了多少紫禁城的秘密。 这很危险，只要有一件关于王朝声誉的黑暗事情泄露出去，他们四人在紫禁城任职的日子就到头了。 子鼠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一片，下意识想推一下眼镜，掩饰心里的慌张。 但他很快发现眼镜不见了。 不知眼镜是丢了，还是被谁拿去了。 子鼠看向小别墅，恨恨说道：“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卯兔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香汗淋漓，因为那少年的缘故，竟然被弄湿了。这让她浑身都不舒服，想要尽快离开此地洗澡换身衣服。 可是任务还没完成，就这样落荒而逃？ 卯兔小声说道：“子鼠队长，神官之事还没有调查清楚……” 子鼠说道：“我们调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卯兔下意识回答：“通过蛛丝马迹考察神官品性，然后联系神官，促成再造楚江水系之大事。” 江南最大的河海是楚江，其次便是八百里云梦泽。 如今楚江断流，对两岸亿万生灵的生存造成了极大影响，单靠其他地方日夜运输水流，所耗甚大。 而且治标不治本，人可以得到救援活，但其他动植物却很快就会缺水而死，必须尽快寻找替代楚江的水系。 云梦泽是最好的选择。 并且据说神官最守规矩，对人类很友好，甚至一身正气参与了屠龙之事，由他的云梦泽入主楚江，兴许对人族还是一桩幸事。 子鼠故作轻松说道：“这少年必然与神官有关，他知道了我们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告诉神官。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卯兔长大嘴巴：“这样，也行阿……” “对，就这样！” 子鼠猛地点头，继续说道：“这次任务完成的很顺利，目标叶灵积极配合，大家表现优异，稍后往上呈报的报告，我为你们记上一功！” 卯兔、寅虎、丑牛面面相觑，心想队长何时这样不要脸的…… 而且欺瞒上报可是大罪，不过幸好，江南理事孙怀义英勇牺牲之后，紫禁城也就派了他们四人前来灵璧城做事。 可是叶灵知道了他们许多秘密，成为了一个定时炸弹，又该怎么办呢，看来子鼠队长说的有道理，既然打不过，还是先行离去，从长计议…… …… 小别墅里，灯光明亮。 叶灵结束与云梦泽神官的对话，然后使用太一真水往荷花缸里浇了些水。 “看来神官要走大运了，王朝要支持云梦泽入主楚江，这事一旦成功，云梦泽水运昌荣，福泽两岸亿万生灵，神官执掌的水神权柄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说不定将来可以成就地仙境。” 叶灵这样想着，替神官感到一阵由衷欣慰。 “这是紫禁城在秋后算账。” 青铜古币里孙怀义发出平淡的声音，继续说道：“成功镇压了楚江龙王，出了力的，人族该对其有所补偿，趁机做了恶事的，会被慢慢清算。” 紫禁城的档案里，总是一笔一划记载了所有可以查到的事情。 叶灵闻言，赞同说道：“该是此理。” 孙怀义想了想，语气别扭说道：“屠龙之事的功劳上，碳炉大人当属第一，其次便是你，第三才是云梦泽神官。如果你去找紫禁城，一定会得到很多。” 他刚来灵璧城的第一天，就在灵璧中学见过叶灵。 当时第一眼，心中就感叹好一个阳气鼎盛之人，天生的修炼仙苗阿！ 还想着此间事了，就一定把叶灵收入青城山，或者干脆拉进紫禁城，当做下一代中流砥柱培养。 结果，世事无常。 他眼中的修炼璞玉，突然之间，执掌一把纯阳剑，屠了龙王的肉身以及绝大部分肉身。 如今他也只敢以道友平辈相称了。 这少年身怀至宝，又与许多搬山大妖关系良好，只要不半路夭折，注定大道可期，将来山海之间有他一席之地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叶灵还是碳炉的这一任主人，碳炉就是因为叶灵而出手镇压白穹。 若是孙怀义知晓雨山上后来发生的事情，恐怕此刻又是另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心境了。 叶灵摇头笑道：“算了，不为功利而做事，又何谈得到呢？” 他身负纯阳剑，以及龙君法袍两件至宝，可是境界却只有练血境，若是贸然出现在台面上，难免会有一些人眼红通灵物，生出歹意。 毕竟不是每个搬山境都有高境通灵物，而地仙境也难以得到一件地仙兵。 说不定好事最终会变成祸事。 没必要把所有人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也决不能盲目的相信所有人都是品性高洁的好人。 有些出风头的事情，还是日后再说。 孙怀义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谢出声：“方才之事，还是感谢你放过紫禁城几个冒失后辈一条生路，他们本性并不坏，只是年轻气盛，不可一世惯了。” 叶灵哑然失笑：“我又不是杀人狂。不过你们紫禁城行事风格过于居高临下，想搞高压统治，还是不敢苟同。” 孙怀义叹声说道：“历史遗留问题，难改的过来了。” 叶灵问道：“你见到了紫禁城自家人，要不要我把你的残魂交给那几个人处理么？” “不稀罕见他们，我还是留在你这里吧，悠闲日子不多了，你日后要是有空去蜀地游历，顺路把我送回青城山便可。” “也行。” …… 剑灵稚童盘腿坐在餐桌上，一脸笑意，他戴着一副宽大墨镜，一只小手里还紧紧攥着子鼠的那副金框眼镜。 他看见叶灵走过来，大声叫喊道。 “今晚我表现的怎么样？尽忠职守，很有用吧！” “不错。” 叶灵笑着点头，想了想说道：“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跑出来，记得先跟我打声招呼阿。” 剑灵稚童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兴致冲冲指着墨镜说道。 “怎么样？战利品，好看吧？” 剑灵稚童的脸很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戴着丑牛那副超大号墨镜遮住半张脸，松垮垮的，显得十分滑稽。 叶灵忍俊不禁，说道：“那副金框眼镜小点，带的好看一些。” “嗯，我也觉得那副好点，就是戴在脸上，有点头晕眼花。” 剑灵稚童闻言，一脸赞同，立刻就换了眼镜。 剑灵稚童爬起身来，摇摇晃晃站不稳当，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显得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近视眼镜，你戴着肯定不舒服阿。 叶灵腹诽了一句，旋即说道：“以后别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了，又不合用……明天我去给你买小孩子用的眼镜吧。” ：。： 第七十二章 高考三两趣事 周六，天朗气清，炙阳高照，热风熏人。 高考顺利举行。 灵璧中学周围街道封路，禁止噪音，面目严肃的警卫把守大门，身姿挺拔，凝重目光时刻注视着拥挤的考生人流。 这是楚江龙王破出封印之后，王朝举国上下共同关注的第一件大事。 这几天王朝陷入巨大的变动，秩序紊乱，各种不安定因子蠢蠢欲动。 如今急需这种举世瞩目，关乎社稷将来的大事转移人们注意力，以达到维持秩序，稳定人心的目的。 叶灵顶着朝阳的光线，拿着准考证、文具等考试用品，顺利进入考场。 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眼神坚定。 “好好发挥，为我在灵璧城的学习生涯划上一个圆满句号。” 第一场考试是语文。 叶灵其实不太喜欢这门学科，因为语文想考低分难，但要考高分同样也难，他无法在这门课程上与其他人拉出太大差距。 自从小学毕业之后，这是他唯一没有考过满分的学科，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遗憾。 落笔飞快，笔走龙蛇一般。 只花了一个小时多的时间，他就彻底写完了试卷，也不检查，便将字迹遒劲有力的试卷搁在一旁。 “阳气可真是个好东西，耳聪目明，心思运转快捷，嗯，家里的枸杞红枣快吃完了，以后要买些贵的好的。” “我体内的阳气如今已积聚三点，再过些时日，就要完全恢复，是该利用起来了……” 叶灵在心里喃喃自语，双臂横在桌上，闲来无事，扭头四顾。 看见其他考生正苦埋着头，心弦紧绷，全都刚刚写到作文，离完成考试还早得很，这副奇妙场景让他心里有些小得意。 但他很快收拢心情。 我一个修炼者，跟这些凡人有什么好比的？ 罪过，这种沾沾自喜心境要不得。 叶灵旋即扭头，透过玻璃窗看向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即便是上午，六月的阳光也有些炽热，晒的地面如同火炉，冒出缕缕热气。 “大家都在等江南的第一场雨，神官你也要加把劲呢。” …… 下午是数学。 今年的数学考题不简单，难度比往年要大很多。 据说是一位葛姓教师出题，有几道考题绕的弯很多，比较考验人的思维运转，这对成绩普通的考生而言，无疑是个坏消息，。 叶灵这两天在家里闲着无事，一反常态翻出些书本复习一遍，查缺补漏，其实是为高考用心准备了一番。 但即使如此，这场数学，他也只有不到九成把握考满分。 连他都罕见的觉得有些棘手，可想而知，这场数学对于广大普通考生而言，简直是一个惊天噩耗，注定考哭一批人。 第二天英语与理综。 难度一般，中规中矩。 毫无压力，从容应对。 叶灵结束考试，走出灵璧中学大门，回望一眼，有恍如隔世，物是人非之感。 “高考顺利结束，没出什么意外……” 这些天既没有妖魔鬼怪贪图阳气寻他，亦没有类似紫禁城的人找他麻烦。生活过得还比较惬意轻松。 “嗡嗡！” 叶灵刚把手机从隐藏真容的“龙君”法袍衣袖中取出来，就响起震动铃声。 来电显示是一串未知号码。 “是谁打来的？” 知晓他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 推销的？ 还是别有用心的人？ 叶灵略感疑惑的按下接听按钮，对面顿时传来声调紧张的女人嗓音。 “叶灵，我们要跟你谈一下。” 紫禁城卯兔的声音。 叶灵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前几天那个胸大丰满的圆圆脸女人，她的态度要比子鼠寅虎好些，但连带着对她也没有好感。 他微微皱眉，问道：“谈什么？” “你从我们脑海里得知了很多紫禁城隐秘，有些事情你一个人知道就好，我们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卯兔小心翼翼说道。 他们四个人回去之后，大家从长计议了很多天，否定了许多计划，绞尽脑汁，最终决定通过谈判手段和平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他们更倾向于武力解决，但是实力不够，这就很无奈。 而他们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邀请其他无关人员参与进来。 一是他们毕竟是正派，思想做法还没那么龌龊，这点脸皮还是有的。二是这事情要闹开来，他们因为态度问题，办事不力，欺瞒上报等等原因，也会遭受上级处罚。 叶灵问道：“凭什么？” 卯兔连忙说道：“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封口费？” “你可以这样理解，这是我们为对你造成伤害的一些赔偿。” 卯兔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口，顿时感到了一阵轻松，仿佛连日来聚集在心里的不安定阴云层都散开来了。 叶灵闻言被逗笑了，问道：“你们头疼好了？” 卯兔下意识回答：“已经好多了，就是晚上睡觉还有些后遗症影响，头脑隐隐刺痛难以入眠，你那只稚童器灵手段太粗暴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头疼就去看医生，不要乱找药吃。” 叶灵话音徒然一转，冷声说道：“我不需要赔偿，你们多想了。” 虽然不太喜欢这几个人的行事作风，但剑灵稚童已经惩罚过他们，他还没记仇到要故意陷害其他人的地步。 他做事向来光明正大，直来直往，可不兴下三滥那一套。 卯兔焦急说道：“别啊，你不收东西，我们不放心阿。我们帮你联系需要阳气的妖魔？提供你高品质的妖魔真血？或者直接给你一笔钱……” 叶灵脸色不虞，打断她的话。 “没别的事情？我挂电话了……” “别挂，还有一件重要事情。” “说。” “我们知道你与神官有交情，想请你帮助我们联系神官……” 叶灵听完卯兔的话，淡淡回道：“你们直接去云梦泽找神官阿……不会真不敢吧？” 他那天晚上已经与神官说过这事，以神官的品性，这样既能拯救生灵，又可以增强实力的事情肯定会去做。 甚至不需要卯兔他们去接触，与叶灵交谈之后，神官自己就已经开始筹备云梦泽入主楚江之事了。 估计当江南第一场雨下之际，就可以听见云梦泽传来的滚滚浪潮之声了。 卯兔沉默了一会儿，难以启齿说道：“神官是搬山境，贸然去找他，就怕八百里云梦泽太大，难以找到他人……” “怎么？你们求人做事，莫非还想神官亲自来灵璧城见你们？” 卯兔闻言怔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江南如今没有紫禁城的搬山境坐镇，我们是真的有点害怕神官，毕竟是搬山大妖……嘟！” 叶灵毫不犹豫直接挂断电话，无奈摇头。 这几个紫禁城的年轻人行为十分搞笑。 仿佛对寻常的人族低级修炼者天生有成见，好似看待所有山野散修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态度蛮横，习惯直接用紫禁城的名头以势压人。 但是他们却害怕不归王朝管辖的搬山大妖。 过了一会儿。 手机震动，收到两条短信。 第一条：“【江南银行】您尾号为9527的账户已与时02分，协议支付1000000元，余额为元，（付款方：紫禁城集团江南后勤部门。）” 第二条：“封口费，请一定收下。” 叶灵目光在第一条短信上划过，数着一连好几个零，又看向付款方的名称，不禁嘶了一口凉气，感慨有组织的人就是财大气粗。 随后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孙怀义，好奇问道。 “道长，你怎么看？” “这、这！紫禁城内部有坏人阿！” 有着江南理事身份的孙怀义勃然大怒，愤慨骂道：“胆大包天，一群蛀虫！封口费？紫禁城从来没有这种支出！王朝辛辛苦苦一点一滴省下的钱，是给他们这样胡乱用的么！亏我还求你对他们手下求情……” 叶灵闻言哈哈大笑，等到孙怀义平复激荡心情，故意调侃问道。 “我要举报他们么？” “这，不用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安心留着用吧，也算是紫禁城给你在屠龙之事上付出的些许回报。” 孙怀义不住的叹息，落寞说道：“哎，那几个嘴上无毛的小混蛋玩意儿，看人品性的本事太差，而且不知道何人能惹，何人不能惹就算了，就连遮掩坏事也做的毛毛糙糙，留下把柄，太不牢靠，将来要走的路还远的很，紫禁城的未来就这样，真叫我担忧……” 叶灵听着孙怀义的哀声抱怨，乐的开怀大笑，忽然觉得紫禁城那几个妙人也不如何讨厌了。 突然又来了一个电话。 “嗡嗡……” ：。： 第七十三章 花前月下火气大 傍晚，明月初升，清冷光辉洗去一地热意。 叶灵按照下午电话里说的地点，应约前往灵璧中学附近的一间饭店。 高中三年至此已然结束，该有一场同学之谊的饭局。 叶灵其实与班级里的人都不太熟，除了就在身边的同桌沐南衣以外，与其他人就很少交流。 事实上，与沐南衣最开始接触的目的，还是想要她充当免费工具人，帮他写作业。 但叶灵想着大家毕竟三年同学，其中的绝大多数，将来已无再见面的机会，这场具有仪式感的饭局还是要来一趟的。 “大家来的都挺早呢。” 叶灵来到灵璧饭店，发现门口早就聚集了一群学生，突然都打扮的很精致，有他们十三班的，也有其他班级的学生选择这里聚餐。 这些学生此刻正在交头接耳闲聊，有抱怨今年高考的数学难度是噩梦级别的，有谈论娱乐圈哪个男明星又该吃点绿色蔬菜了，也有闲聊暑假准备去哪些古山游玩，准备寻仙求道的…… “叶灵，我们班在楼上包厢666。” 十三班的几个班委组织发起人看见叶灵，立刻招呼叶灵，说出了准确的地址。 “嗯。” 叶灵微笑点头，然后走进灵璧饭店。 他目光环视一圈饭店内部布局，找到楼梯，便心情愉快的走了上去，突然脊背微微一凉。 有人在窥视！ 他站在楼梯中间，抬起的左脚落下，缓缓转过头。 叶灵的视线里，一楼生意火爆，几十张双人桌、四人桌、小圆桌坐的满满的，嘈杂的人流往来，热气升腾，各种菜香味扑面而来。 食客们表现都很正常。 仿佛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是错觉么？ 不是错觉。 “呵，吃个饭也不安生，又遇见牛鬼蛇神。” 叶灵脸色如常，心中却冷笑一声，旋即大步走上二楼。 …… 靠窗的双人小餐桌上。 两盘家常小菜，一壶新沏热茶，水雾袅袅。 黑衣男人等到那少年身影消失在楼梯，猛然低头，吐出嘴里的滚烫热茶，口腔之中已是一圈腐烂水泡。 “我被发现了？警觉性高的过分，是阳气重的缘故？或者已经是修炼者？” 黑衣男人如同半点感觉不到口中的烫伤，只是神色阴郁，转头看向楼梯口，喃喃自语。 “我家傲天公子失踪之事，十有八九便与此人有关。” “傲天公子第一次与好友出门游历，便惨遭不测，虽然在家族名声不好，有纨绔无能子弟之称，但他是桐城龙家的子弟，不是毫无根基的山野散修，不管他是生是死，家族都要维护脸面，一定为他讨回公道！” 龙傲天失踪两月有余，那时候传往家族最后一条消息的内容，便是要寻找阳气鼎盛之人，意欲前往灵璧城突然召开的妖怪集市。 先前是风雪漫江南，无人敢入江南大地。 此刻楚江龙王已经镇压，而本地许多爱管闲事的搬山大妖与人，都因此事成了外强中干的强弩之末，家族当然没有了后顾之忧。 “灵璧城中阳气最重的就是你了，而且身上有血腥之气，应该杀过人，或者屠过妖魔……” 黑衣男人在心中喃喃自语，站起身便要往楼上走去。 但神思一转，身形立刻又坐了回去。 “那少年给我一种莫名的危险之感，还是先等一等，我只跟着他便是。” “此事该如何处理，不急在一时，先通知在其他城池查探的龙家诸位叔伯族人。” 不光是他，灵璧城周边许多座城池，此刻都有龙家的人，正在掘地三尺查探龙傲天留下的最后痕迹。 举族而来。 必定有仇报仇，以血还血！ 黑衣男人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第一个当然是先通知龙家的搬山境老祖宗……” 中经常出现打了小的，来了大的，随后再是老的，闭关不出的等等，挨个过来送死打脸的情节，如同一大波故意给主角锻炼成长的磨刀石。 但现实中很难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个家族如果那般莽撞行事，难以长久传承，早就在无情的历史长河中家破族灭，覆灭的渣都不剩。 要么不来。 来了就是裹挟大势倾覆而至，是让胆敢侵犯者无法抵抗的绝对碾压力量！ …… 二楼包厢666。 超大型圆桌上美味佳肴，色香俱全。 十三班的众位同学觥筹交错，互相调侃，气氛浓烈，有人喝酒，有人饮料，有人喝吐了，有人想哭了。 此刻是相对纯粹的情感在席间流淌，每个人眼中都是美好的希冀与不舍。今后即使是同一群人，同一个地点，各自心境历经浊世俗物，时过境迁，再难依旧。 最后大家拍了一张具有纪念意义的合照。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高中生活至此，便算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嗝。” 叶灵打了个饱嗝，视线在那一张张不算陌生，却谈不上熟悉的青涩面孔上一一划过。 他心想自己日后，应该很难再有与在场这些人接触的机会了。 因为与他们走的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灵璧饭店门口。 同学们分离之时，有一些男生满脸通红，鼓起胆气，终于朝心慕已久的女生告白。 沐南衣不知为何，今天打扮的十分用心，没有扎那种可爱的丸子头发髻，如墨般的黑发直泻腰际，一双明亮大眼眸里像是漾着星光，白色小短裙勾勒已具规模的姣好身姿，露出两条雪白的修长美腿，斜着一只黑色的名贵小包，初具女神范，极惹人注目。 她从小到大就是极灵秀的女生。 古时候说窈窕淑女指的便是她这种，品学皆优，容颜美好，知书达理，家境不俗，娇而不艳。 放在现代，大概就是校园中那种学习累了，好像只要远远偷望她一眼，就又产生了巨大动力的存在，她就是要被许多人暗恋的对象，注定成为人们脑海里中最美好的一段甜美回忆。 于是。 很多人心想高中三年不能留有遗憾阿，就鼓起勇气红着一张脸向沐南衣告白，甚至还有其他班级的男学生也来凑热闹。 但沐南衣摇头，表示拒绝。 她以年纪太小，家里不同意早恋等等蹩脚的理由，坚决而不失礼貌的连续拒绝了三个男生的深情告白。 然后沐南衣迈着欢快小步伐，跑到叶灵面前，说要请他喝奶茶。 “额……好吧。” 叶灵看着远处无数算不上瞠目结舌，但绝对酸不溜秋的遗憾目光，大概那些人痛心疾首的认为，今晚一棵水灵灵大白菜要被猪拱了。 叶灵其实没多大感觉，但还是好心答应了沐南衣的提议。 已是夜深人静。 月光徘徊，良辰美景，路灯下人影成双。 沐南衣小手捧着奶茶，扬起微红的精致小脸，如同喝醉了酒惹人怜爱，睫毛轻颤，月辉与灯光照映下，一双星辰似的大眼睛有懵懂情绪在渐渐酝酿。 “叶灵，我有件事情早就想跟你说了。” “别说，让我猜一下。” 叶灵神色沉静，盯着手里的红枣味奶茶，目光又往远处的黑暗中游离了一下，旋即挠挠头，如同恍如大悟。 “哦，我猜到了，上次去你家，请你喝两次奶茶借的一百块钱，忘还你了呢。” “阿？” 沐南衣一脸呆滞。 叶灵神色认真，微笑说道：“我没现金，用手机转给你吧。” “……” 沐南衣见状，郁闷的皱起精致小脸。 但她很聪慧，立刻就明白了叶灵说这话的意思。于是心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一泻千里， 顾左右而言他，通常代表拒绝。 她从书架上那些爱情中懂得了这些道理。 没错了。 一定是这样了。 他真把你当成兄弟了。 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夜晚。 南衣同学阿，你终究还是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 沐南衣一瞬间就想的清清楚楚，但还是难受的鼓起腮帮，也有些尴尬，顺着叶灵的话故作轻松的闷声回答。 “阿，是的，你忘还了，我都以为你忘记了呢。” 叶灵眼含笑意，轻轻摸了摸沐南衣的柔软脑袋，随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她说道。 “乖，不要胡思乱想，奶茶已经喝完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好吧。” 沐南衣低头扣着黑色小包的拉链，看着自己为了同桌而做的精心打扮，连最喜欢的丸子头都没扎，就是想要自己好看些，真的难受想哭。 哎，里都不是这样的描写的呢。 她吸了下鼻子，感觉鼻涕要流出来了，这让她觉得更尴尬了，忧伤的小脸红透，如同熟透的苹果，好似风来吹一吹，就要滴出水来。 “有空再聊，今晚先这样。” 叶灵思考很周到，体贴的为她拦住一辆出租车。 沐南衣其实还想多呆一会的，但见状也只好无奈乘车离去了。 叶灵摆了摆手，笑容和煦，柔和目光看着沐南衣坐的出租车彻底离开视线。 然后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缓慢收敛，目光变得冷漠，看向街道拐角的阴影处。 那里。 有道黑色身影，灵璧饭店里窥探了他，如今又鬼鬼祟祟跟了一路，不怀好意，已经盯了他很久。 那人的气息很危险，比子鼠卯兔四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危险很多倍。 但叶灵身上刹那流露出极重的可怕戾气。 “朋友，你打扰到我了，知道么？你是想死么？！” ：。： 第七十四章 就是一剑的事 想要清净，但是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街道之中温度骤然变冷，月光失去了色彩，整条街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不时亮起金属折射的黝黑微光。 叶灵如同置身浓烈的黑夜当中，但是目光却能清晰看见那个街角走过来的黑衣男人，非常诡异。 “霍，年轻人，你脾气这么凶，家里人知道么？” 黑衣男人身形高大，浓眉大眼中透露着一股狠辣之劲，走到叶灵身前十几米外停下，方脸上挂着笑容，粗声说道。 “你着急赶那小女娃走，是怕连累她？思考很周到，小小年纪倒是懂些怜香惜玉，像个爷们。” “你是谁？” 叶灵阴沉着脸庞，语气并不友善。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曾经做过什么。” 黑衣男人双手负后，表情风轻云淡，气息俨然如一位得道宗师。 他的‘冥夜飞剑’山海术已经笼罩了整条街道，黑暗里游动着几千把削金断铁的飞剑，这少年插翅难逃。 他这门金属山海术历经数十年修炼，如今已经完整补全，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练血境巅峰。 搬山不至，他就是世间站最高的那一批人。 追踪没被发现，当然最好。 被发现了，其实也无所谓。 这少年难道还能玩出花样来？ “我做过什么？杀了你爹么？” 叶灵闻言冷笑，每次遭遇这种无法善了的事情之时，他总是喜欢出言问候对方的亲人。 黑衣男人一脸愠怒，眉头紧锁如川字，但是他此刻心有疑惑，尚不能确定叶灵与龙傲天的失踪有关系。 “是非只有公断，你做没做，自己说了不算。等我家搬山境老祖宗来了，略施神通，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叶灵听到这话，此前只是恼怒，尚能强忍住烦躁与其交谈，想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又出现跟紫禁城那几个人一样的状况。 但此刻，他还是被黑衣男人的自大态度惹的极不高兴，他从不是擅长隐忍养气之人，感到不爽就会当场爆发，脚底下白色庚金之气接连渗出，丝丝缕缕，已经渗入大地之下。 “你究竟是谁？” 他最后问了一句。 “桐城龙家大管事，龙五！” 黑衣男人终于回答了叶灵的问题，继续说道：“或许你孤陋寡闻，没有听过桐城龙家的鼎鼎大名，现在我告诉你，我家老祖宗是弹指遮天的搬山境……” “龙家？龙傲天的龙？” 叶灵眉头一低，疑惑出声问道。 黑衣男人龙五闻言神色大变，发指眦裂，愤怒的眼中要喷出火来，厉声说道。 “果然是你！我就说你阳气重……” 话音未落，异相横生。 “铮！铮！铮！” 刹那间，整条街道大地之上，升起上千把璀璨的雪白仙剑。 山海术：吞刀！ 雪白仙剑群分成两拨，一波悬浮护在叶灵身体四周，另一拨如条璀璨的雪白河流，撕开黑色的空间，毫不犹豫朝着黑衣男人席卷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叶灵毫不犹豫率先发起了进攻！ “好胆气，事情败露，不想着逃，还想着铤而走险杀我？” 龙五此刻虽然愤怒，但是由衷觉得少年心思果断，难怪龙傲天公子会折在他手里。 但这只是徒劳而已。 龙五抬起手臂轻轻挥动衣袖，黑夜顿时翻滚，清亮剑鸣声响彻夜空，一道道黝黑小剑宛若游鱼出现，密如暴雨，四面八方截杀雪白仙剑群。 铛铛！ 黑色与白色交汇碰撞在一起，锋芒一闪，势均力敌，相互折断崩溅，两者之间的道路上亮起一连串烟花爆燃似的火星。 “嗯？” 叶灵有点惊讶，他的吞刀术是上古传承，但是这次竟然没有占到便宜。 应该是吞刀术的残缺度还有40%，而冥夜飞剑已经完整补全的缘故。 “也配在我面前玩弄剑道？你知不知道龙家山海术，自古以剑道名扬天下！我家老祖宗龙斩仙的无上剑道更是旷古烁今，惊艳九天！” 龙五连连冷笑，手掌猛然一握，发起猛烈的攻势，整天街道中的黑色猛然塌陷压缩，浮现数千把黑色小剑，划出无数圆融的轨迹袭杀叶灵。 月黑风高清凉夜，擅使飞剑取人头！ 叶灵周身雪白仙剑构筑的防御，在几千把黑色小剑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接连瓦解，激起的剑光火花映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说我不会玩剑？” 叶灵轻声吐出一句话。 他一手虚握空中，如同握在剑柄，缓缓拔出，有耀眼的金线疯狂缠绕，汇聚成一把三尺长的金色仙剑雏形。 纯阳剑！ 那份来自上古的金色剑意并不浓烈，相反只堪堪笼罩纯阳剑身而已。 但是黑衣男人龙五，在这一瞬间头皮发麻，心脏狂跳，感受到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高境通灵物！” 这少年身上果然有古怪！ 龙五全身血液都在剧烈沸腾，眼中徒然露出一抹决然的凶光，随后孤注一掷，两手猛然向前压去。 纯黑仙剑密密麻麻坠落，如同一场倾盆大雨，整条街道顿时穿透无数剑洞，叶灵更是被黑色仙剑洪流完全包裹，只听见经久不绝的刺耳剑击之声，却透不出一丝交战的光火，。 “铮！” 纯阳剑破鸣而出，千万剑自行退避。 纯黑剑雨被这至高剑意压的倒退四散飞溅，颤鸣不止，如臣子跪拜帝王。黑夜随后被金色的一剑劈开两半。 月光重新落入这条支离破碎的街道中央。 龙五惊骇至极的视线中。 有个不着片缕的剑灵稚童，戴蓝色小猪潮流儿童眼镜，莲藕似小胳膊握紧金色的纯阳剑，半空中一剑劈下。 “老子才是玩剑的老祖宗！” 稚童尖利的声音中。 黑色人影颓然失力跪地。 小半个上身斜落滑地，已见五脏六腑，即使有黑色的剑气在疯狂修复伤口，血依然如同裂开的水管疯狂喷溅。 “这是何剑？……我输了。” 龙五脸色惨白，不见血色，逐渐模糊的迷茫目光中，看见那个浑身流淌符文神光，一身威严黑红蟒袍的少年朝他走来。 剑灵稚童迈步跑到叶灵脚边，手指扶正前两天新买的蓝色小猪儿童眼镜，仰起头善解人意说道。 “我一剑故意劈歪，知道你有话要问他。” 叶灵点头，旋即对那跪在身前的龙五问道：“桐城龙家就你一个人来灵璧城了？是否还有其他人？” “说了又怎么样？你会放过我么？” 龙五惨然一笑，生命正在飞快流逝，但他毕竟是练血境巅峰，体质远胜常人，如果及时得到救治，还可以继续存活下去的可能性。 叶灵盯着他眼睛看了三秒钟，缓缓摇头。 “不能。” “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死，早晚而已。” 龙五虚弱的喘着气，笑着继续说道：“但我的命很值钱。你死了，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没人关心，我和龙傲天死了，就会有千千万万龙家人前仆后继为我们报仇，老祖宗片刻就至，你比我晚死一些罢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论是非对错曲直，你要杀不能杀的人，就会跟着一起陪葬。” 他应该再小心一些的。 太过轻视这少年，犯了不该犯的大错，结果阴沟里翻了船，要搭上一条命。 叶灵扯起嘴角，冷笑道：“每次你这样的人输了，就会说世道就是这样，人人都是如此的这种话！我的耳朵真的听起茧了。龙王白穹说这话，他真的很强，我没机会反驳。但是你算个什么东西，活了短短几十年，见过几个搬山地仙？为这个世道真心做过几件事情？自以为仗着家族有个多了不起的搬山境，就敢开口说这种话？” 龙五摇头，一脸嘲讽笑道：“事实如此，你不承认也没用。” 叶灵呵了一声，没继续这个恼人的话题，只是眼帘微垂，突然笑道。 ”说实话，我杀妖魔鬼怪没心理负担，但是要杀人，我真不大习惯，打心底就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从妖怪集市直到现在，他杀了一箩筐的妖魔鬼怪。 但是动手杀人，只有一次，起因还是他以为龙傲天一剑砍死了黑炭。 龙五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变成喜意，他似乎嗅到了一线生机。 这少年难道没杀过几个人？或是妇人之仁？不愿斩草除根？还是被他方才临死感慨的三言两语威胁到了？ 龙五连忙趁热打铁说道：“不喜欢便不要杀，回头是岸，你肯认错，幡然悔悟，我为你说情，龙家通情达理，家风醇正，一定网开一面……” 龙五脸色诚恳，说的天花乱坠，只为逃过眼前这一劫。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诧异的张大嘴巴，随即眼瞳骤缩如针状。 “事实上，我并不反对使用暴力杀人解决事情。” 叶灵语气平淡，轻轻摇头，眼含笑意。 剑灵稚童踮起脚尖，双手贴心的高高捧起那把纯阳剑。 叶灵轻轻握住剑柄，一剑向前，如一轮金色弧月横划而过。 嗤！ 头颅飞空而起，旋舞出一个弧度啪嗒滚地，颈项血如同喷泉飞溅出，却在接触显露真容的“龙君”法袍之前，直接被龙鳞般的符篆神光湮灭成烟。 “说到底，杀人嘛，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叶灵笑着低下头，沉静目光看向剑灵稚童，手摸着他的光溜溜小脑袋。 “……” 剑灵稚童配合的张开嘴，扯出自以为可爱的笑容，其实他黑漆漆的小口中，两排尖牙恐怖的吓人。 少年要杀人，他就懂事的递上纯阳剑。 世界上的事情，从来不过一剑而已，就是如此简单。 寂静的街道中，忽然响起一阵震动的手机铃声，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嗡嗡。” 有人打来了电话。 铃声是从龙五的残躯衣服口袋里传出。 叶灵弯腰，拾起染血的手机，蓝色背景的屏幕上，来电显示是“老祖宗”。 桐城龙家那位剑道闻名世间的搬山境大人物，老祖宗龙斩仙。 叶灵手指缓缓按下接听按钮。 “龙五，我马上到灵璧城了，你跟紧着点那少年，注意别被察觉，也别杀他，他那一身纯粹阳气善加利用，对家族未来发展大有裨益……” “……” 叶灵闻言，眯起眼眸，一脸嗤然笑意，他将手机拿到剑灵稚童面前，对其挑了挑下巴。 嗯？ 懂了。 剑灵稚童当即心领神会，猛吸了一大口气，敞开嗓子，对手机那头的人尖声大骂道。 “老子干你娘阿！！” 第七十五章 小姨来也 高悬的孤月，山间的清风，清澈的剑鸣，照亮夜空的青色剑光。 高空，御一柄青色大剑而行的白眉老人猛然停下，阴沉目光盯着被挂断通讯的手机。 “龙五死了？练血境巅峰被杀了？小小灵璧城中莫非隐藏着搬山境？” 刚刚横跨了数十座城池的龙家老祖宗龙斩仙，看向地平线上出现的那座灵璧小城，一瞬间心神百转。 活了上百年的老人，是从尸山血海的战斗中走出来的搬山境，数次在家族危难之时出手挽狂澜于既倒，永远比年轻人谨慎小心，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那小子口气很大，似乎倚仗了什么。” 龙斩仙鹤发童颜，面容清瘦，弯长垂落的白眉凌厉而霸道，一身低调却价值连城的褐色麻衣，这是一件品相极好的残缺级通灵物。 他御剑落下大地，草鞋踩在水泥大道中央，那柄青色的宽大仙剑自动悬停在一侧。 “待我看看方圆千里，有无新搬来的古山。” 龙斩仙伸出一手，摊开手掌，青色光辉闪动，只见掌心缓缓浮现一幅青色地形图，方圆千里大地的景象，如星罗棋布浮现在一手之上。 山海术：掌观山河。 “楚江边有座腐朽的青黑色古山，看起来是新搬来的，但已是山穷水尽，勉强自保的光景，不值一提。” 龙斩仙目光在那座沉寂的雨山上一掠而过，心中嗤然一笑。 以卵击石，以下犯上，天真可笑，咎由自取！ “既无古山，那灵璧城中纵有搬山境又何妨？挡得住我龙斩仙一剑？” 斩仙，自然是有些夸张，不可能斩掉真正的地仙大物。 但是他的斩仙一剑，斩个寻常搬山境还是可以的，以往的峥嵘岁月里，他当真斩杀过不止一位货真价实的搬山大妖。 同境亦有强弱之分，是山海术品秩，通灵物，血脉等级，战斗意识等等多方面因素共同决定的。 灵璧城附近方圆千万里的无数搬山境中，那位云梦泽里的威严神官自然是独一档。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神官如今境况凄惨，化成水神苟延残喘，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压的楚江沿岸上下妖魔鬼怪喘不过气的神官了。 除此之外，龙斩仙就觉得其余搬山境不过尔尔罢了。 因此他才敢光明正大，声势浩荡越界来到江南大地。 “家族的脸面必须维护，外人听到桐城龙家之名才会闻风丧胆，子孙游历即使犯错，只要报上家族名号也会心生顾忌，网开一面。” “阳气极重的少年，本想放你一命，只圈禁龙家滋养阳气便可。” “但你连杀龙家子弟两人，又不知悔改，竟敢对我言语不敬，即使暴殄天物，今天只能取你性命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你不得。” 白眉老人龙斩仙这样颇为遗憾的想着，御起青色大剑便要飞往远处灵璧城。 龙斩仙神色一怔，耳畔突然传来奇异之声，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骨碌碌。” 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拖行，发出刺耳的摩擦之声，响在寂静清冷的夜里。 一双黑色高跟鞋映入眼帘，肌肤如雪的小腿，古典优雅的青素色旗袍，身姿姣好的优美曲线，样式精致的金丝眼镜，黑发简洁盘起，端庄素雅，是一个知性女人。 想来容貌应该是极好看的。 嗯？ 想来？ 龙斩仙微微皱眉，因为他竟然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出对方的面容，只有她金丝眼镜之后的那双青如琉璃的纯净眼眸。 行李箱轮子滚动声骤停，那女人仰起脸庞，开口轻声说道。 “你想杀了我那个便宜侄子么？” 仙剑上，龙斩仙闻言如坠冰窟。 那双青色的冷漠眼眸，以下视上，竟如居高临下，没有任何情感，如同一位记载于神话传说中的至高神灵。 看待一位搬山境，视若蝼蚁。 …… 街道中央，清风吹拂血腥之气。 “就他也配称老祖宗？” 剑灵稚童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在楚江尽头之下作威作福了一千年，蛟龙亦要俯首，搬山也杀过几个，谁敢不听他的话？那才是真正的老祖宗。 剑灵稚童忽然脸色沉重，转头说道。 “叶灵，我跟你说实话，如今纯阳剑的剑意万不存一，真对上一个搬山境，肯定力有不逮，剑毁人亡。但是你要心里不爽，我就两个字，干他！” 碳炉大人说要保护你，我就把剑与命都交在你手里。 别说区区搬山，就是地仙大物来此，我照样还是这几个字。 叶灵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对剑灵稚童摇头说道。 “看来我们今夜就要离开灵璧城了。” “走？” “嗯，月高风清，诸事皆宜，正是外出游历的好时候。” 叶灵伸了个懒腰，眼神认真，轻声说道：“等我成为搬山之后，咱们就回来找场子，问剑桐城龙家！” “好！” 剑灵稚童用力点头，尖声道：“到时候叫他们龙家好好看看，啥叫真正的无敌剑道！” 叶灵御起纯阳剑升空，眼眸四顾，找了一个前几日就提前计划好的游历方向。 如一道金虹横空而去。 …… 四野之间，气氛徒然凝固，降至冰点。 “你侄子是谁？？” 龙斩仙眼神忌惮看着那个旗袍女人，此刻这才发现自己并非看不清她的脸。 而是因为那双青色的眼眸太过可怕，让人无法直视，如同面对仪态万方的女帝，又似一位祸国殃民的妖妃，让人心中自惭形秽，魂灵仿佛被迫升起一种跪倒磕头的念头。 龙斩仙猛然惊觉，诧异说道。 “是那阳气重的少年！” 那女人没回话，只是好奇的轻声反问。 “你叫龙斩仙，当真可以斩杀地仙么？” 她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斩杀地仙？ 她难道是一位地仙？！ 龙斩仙汗毛皆炸，只觉此刻遭遇了修道几百年间最大的危机，稍有不慎，便要身死道消。但他不愧是一位久负盛名的搬山境，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紧要关头，犹豫就会死！ 铮！铮！铮！ 青色大剑化作万道剑光，气冲斗牛，瞬间撕开夜空，其光惊人，照亮一方天地，犹如那万道星辰逆流升空而去，散往四面八方。 每一道剑光上都是龙斩仙的身影，已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青色剑光无比迅速，带出一声声音爆，刹那间穿过千山万壑。 那女人青眸流转光辉，好似有那万里山河都比不了的风采光景，风华绝代，她轻轻扬出玉手。 无声之间。 连绵千万里的夜幕天穹，如同被一只手掌捏的坍塌扭曲，万道青色剑光停滞不前，直接被空间挤压爆裂。 璀璨的青芒剑光同时熄灭，夜空静悄悄的，重新归于彻底的寂静。 任你是搬山高境，还是剑道魁首，在她面前，皆要瞬间覆灭，烟消云散。 “看来你斩不了地仙。” 是那女人清冷而孤绝的声音。 ：。： 第七十六章 玄嵩，黄山，那条狗 夜幕陷入诡异的静止状态，亮起的万道青色剑光，转瞬即灭，天地重回黑暗寂静。 少年御着纯阳剑，刚刚飞至灵璧城郊区，便看见了这一幕。 “发生了何事？难道有两位搬山在城外决斗？” 战场在极遥远之外，叶灵并看不见动手之人，但是见到这幅场面，心中无疑又警觉了几分。 不过那万道剑光升起之地，离灵璧城还有上百里之遥，即使那里的搬山境就是龙家老祖宗，正不遗余力往灵璧城赶来，也不能立刻抵达。 离开的时间还比较充足。 甚至还能分出一部分时间做些别的事情。 叶灵想了想，踩了踩脚下的金色纯阳剑。 “剑灵，再快些，沿着楚江飞，我们离开灵璧城之后，就是天高地大任鸟飞了。” …… 破碎的黑夜天穹里。 有肉眼看不见的残破魂魄，正在小心翼翼飘荡逃离。 那是龙斩仙的残魂。 “一族之长，剑道风流，一步走错，皆要成空。” 龙斩仙的残魂嘘声叹息，心中有数不清的惆怅嗟叹。 “龙傲天，龙斩仙的名字太大，我桐城龙家终究承不住这几个字的重量……” 龙斩仙回望了大地上那个旗袍女人一眼，心想此生是报不了仇了，只求下辈子投个好胎，这一生做不了的事情，只能奢望下辈子继续做了。 他的古山在江南大地之外，肯定是没有成为山神的机会了。 人与妖魔死后是个怎样的过程？ 一缕残魂飘荡天地间，很快就会有阴间酆都的鬼差前来拘押，然后前往那条落叶不浮的忘川沉沦，接受忘川之主的妖后安排轮回。 魂灵轮回投胎，那是忘川执掌的权柄。 人间爆发生死战斗，一方死后，另一方通常并不会特意消灭那一缕残魂。 死后魂灵该如何处置？一切交由阴间决定。 除非你执意赶尽杀绝，并不在意阴间对你产生恶感。 但你敢做有逆天道轮回之事，就不要怕死后被加倍讨还。 一切生灵存活之时的一举一动，都在酆都城那本生死簿中，被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的记载。 忘川之主冰冷无情的大笔一挥，你可能要投十辈子猪胎，或许侥幸成人，但连续几辈子遭受命运坎坷，人生就是一场场悲惨的闹剧。 更有可能，压根就不存在下辈子，你将永生永世沉沦在忘川河中，日夜遭受刀山火海，拔舌刀锯，血池蒸笼等等无数种残酷惩罚。 “我这一生做过很多昧良心的坏事，但身为搬山境，终究还是为我人族斩杀了不少妖魔鬼怪，积攒福德，想来此生履历不会差，功劳大于罪过，忘川妖后会给我下辈子安排个好人生……” 龙斩仙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地面上那个旗袍女人在盯着他。 看我作甚，什么意思？ 死了还不放过？想赶尽杀绝？ 不怕引起阴间那位忘川妖后的不喜？ 下一刻，龙斩仙只觉空间突然天旋地转，然后他发现自己穿越了无尽距离，出现在那个旗袍女人身前。 竟是跪在地面。 如同有敕令加身，阴魂见她便跪，以头触地，不断磕头，无法违背。 龙斩仙感觉头颅有万斤之重，如何挣扎也起不了身，只能惊恐的出声大喊。 “这不合规矩！” “我要灭了他，来生也一同剥夺，你们人族敢有意见？” 旗袍女人不是在与他说话，而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远处。 不知何时。 道路中央，出现了一个紫色大袍的英武中年人，剑眉星目，丰神如玉，一身气息如渊似海，气态比神官还要威严数分。 “曹青瓷，龙斩仙虽品性不端，但终究是人族搬山，气运在身，应该体面的离去，你给我这个紫禁城之主一分薄面，放他投生去吧。” 王朝紫禁城之主！ 人族地仙！ “是赢城主么？请救我！我要去阴间忘川投胎！” 龙斩仙眼角余光瞥见那气度俨然的中年人，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嘶声力竭大喊。 紫禁城的老板，竟然就在江南！ “赢十八，你的面子值几分钱？比得上那条狗？” 那名叫曹青瓷的旗袍女子，青眸盯着紫禁城之主，冷声一笑。 玉葱般的手指毫不犹豫，轻轻一挑。 嗤。 龙斩仙的那缕残魂如同受到了无法拒绝的力量操控，由内而外，直接燃烧起火，青烟袅袅，很快消散一空。 人族一位搬山就这样彻底死了，风轻云淡，且没有来生。 “……” 紫禁城之主见状，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因为被她拂了面子，龙斩仙就在他这位人族王朝紫禁城之主的眼前魂飞魄散。 而是。 夜幕天穹突然换了深黄颜色，有大浪击天的水声传来，如雷贯耳，似从阴间传来，那女人站在一座古老的奈何桥上，桥下有幽深江水，也有挣扎的众生魂灵，亘古如此。 不是倒海，胜似倒海！ 青色的冷漠目光穿过金丝眼镜，看向紫禁城之主，如阴间神灵扫视凡人。 “我是他小姨，我为他出手，你们阻挡，就会死。” 人间的事，她不插手。 但属于阴间的，他人也莫要管。 紫禁城之主，赢十八见状，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说道：“不敢。” 人家不给他面子。 但他却不得不给人家十足面子。 曹青瓷神色不屑，奚落道：“人间如今少豪杰，难怪白穹敢飞升。” 赢十八脸色如常，并未被言语激怒。 沉默了一会儿。 他觉得曹青瓷嘲笑他一个人不要紧，但把人间众生也带上，未免有失偏颇。 赢十八想了想，开口解释说道。 “那日，龙王白穹不愿离去，走了第三条路，成为水神意图永世长存。彼时，我的中岳玄嵩已离开中州大地，搬至江南天外。” 紫禁城之主，真实姓名无人知晓，只对外称赢十八。 而紫禁城之主，执掌的古山，便是举世闻名的五岳之中岳，玄嵩。 《山海经·诗经》：“嵩高惟岳，峻极于天”。 玄嵩的神话传说很多，上古时期，神皇大禹治水成功后，曾在玄嵩一峰上，撰写七字神篆。 此山亦是另一位上古飞升帝尧，离开太虚山海时遗留的道统之地。 赢十八目光如炬，继续说道：“而我好友黄山真君，执掌的那座古山，自古便镇守在江南大地，当时也已开始斩除地脉根基。” 太虚山海之间，人族既然名列万族之首，何时少过真豪杰。 曹青瓷闻言，青眸不由看向远处，眸光流转，瞬间远跨千万里之遥，来到江南大地的另一头边界。 只见月下有一古山，名曰黄山。 山上有一古松，名曰探海松。 松枝顶端有一年轻道士，头戴元始冠，面容清雅，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一身出尘逍遥气。 此乃真神仙也。 目光交汇。 遥遥相见。 黄山真君一脸笑意，打了个稽首，轻声说道。 “小道见过妖后。” 《山海经·霞客游记》：“薄海内外之名山，无如江南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黄山地处江南边陲，离楚江有很长一段距离，这座三山五岳之一的神秀古山，因上古飞升轩辕氏曾在此炼丹而得名。 “那一日，若非碳炉大人突然出手，我们会争取用人族地仙之命，与楚江水神白穹一换一。” 赢十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若是不成，那便以二换一，共赴虚无。总之哪怕山河同灭，江南大地彻底陆沉，再死一千万人，白穹也必须走。” 白穹成为楚江水神又如何？人族多出两位地仙山神而已。 神性终有尽时，耗尽一江之水，腐朽两座古山罢了，有中岳玄嵩与黄山相伴同行，想必楚江龙王离去的不会寂寞。 “纯阳之后，算你们人族找回了几分胆气。” 曹青瓷点头，态度变好了几分，问道：“楚江之事已经结束，你还留在灵璧城做什么？你这位王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此闲的？” 赢十八闻言，神色变换，最终迟疑说道：“碳炉大人这一任的主人，那个少年叶灵很奇怪……” 曹青瓷眉眼低垂，青色眼眸里有波澜一闪而过，不容置疑说道。 “他不是纯阳！” “白穹没认出他，纯阳剑灵没认出他。我也觉得他不是，纯阳真君千年就彻底战死了。” 赢十八赞同点头，随后说道：“但是，你是忘川之主，执掌魂灵轮回的权柄，此刻你又出现在灵璧城，身份是那少年的小姨，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众生死后，皆入忘川，连地仙也不可违命。 碳炉千年来为何屡屡寻找主人？是另类的修道之法？还是寻找纯阳的转世？又或者活得太久，闲得无聊找事做？ 这是这座山海间所有人不得其解的十大怪事之一。 “纯阳战死了，残魂都没留下来，我也没办法替他轮回。” 曹青瓷眼神怀念，千年前那逆伐一战，不光是纯阳彻底消失，其余几位地仙参与者亦是魂飞魄散，只有碳炉侥幸逃离，却也只能隐藏太虚山海中，不敢暴露踪迹。 曹青瓷继续说道：“但那条狗对他第一任主人纯阳放不下，渴望破碎的心灵慰藉，我就为他精挑细选一个个替代品，当做傀儡似的寄托。” 一千年了，这样的事情，她亲手做过几十次。 赢十八大吃一惊，疑惑问道：“碳炉大人知道这件事？” “那条狗自己要求的，会不清楚？” 曹青瓷站在桥头，幽冷眸光看向桥下的忘川水，轻柔说道：“但我没想到，这次他当真了。” 星在河中。 人在桥上。 曹青瓷柔和的笑着，一刹那展露的神采说是倾城倾国也不为过，连水面倒影的星辰都失去了光彩。 那双青色眼眸里，有谁也看不透的哀伤。 …… 楚江边，小别墅。 少年御剑坠向大地，抬脚走入房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客厅墙面悬挂的那副家庭合照。 照片中，稚嫩少年居中，旗袍小姨在后，那条黑色大狗懒散的趴在地上。 叶灵露出灿烂笑容，随后将照片取下来，收入龙君法袍的大袖中。 又将水电关闭，门窗关紧。 不是故意回家，只是顺路而已，做完这些，他就会沿着楚江而上，离开江南，途径荆楚、蜀地等等，直到王朝版图的尽头…… 离开灵璧城，并不差这一两分钟的时间。 若是驾驭还未完全觉醒的庚金之气凝成的雪白仙剑，自然逃不过搬山境的追击。 但他此刻驾驭的是纯阳剑，依照这件半仙兵的速度，只要不是大意进入搬山境的攻击范围，就有绝对的把握从容离去。 毕竟完整状态的纯阳剑，速度快到连地仙龙王白穹都逃不过必杀的一剑。 “此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回灵璧。黑炭不知道还回不回家，小姨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面了，他们要是回来，见不着我，该要着急了。” 叶灵有些忧愁的想着，然后走出小别墅，锁上大门。 刚将钥匙放入大袖，有声音响在耳畔。 “咕噜噜。” 是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伴随着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音。 叶灵缓缓转头，目光看向远处。 ：。：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