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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导师》


第1章 逢故人凭坐聊因缘 识旧面仗义执良言

雁门关外,骄阳似火,正是六月酷暑,天空中没有一丝凉爽气息,压迫着所有人透不过气来,仿佛将要世界末日一般。但见荒烟古道上尘土飞扬,一人策马扬鞭,由远及近,疾驰而来。未及城下,手举印信,高呼道:“大王急信,快开城门”。守城士兵看罢信符,不敢迟疑,命人急去通报将军,拉开城门放行。

早有护卫报告将军,只等驿卒翻身下马,快步行至营帐,见到将军跪道:“大王密信,将军启阅”。将军命护卫取了来者手中信件,去了火漆,上下阅览一遍,眉头紧皱,房内来回踱步。忽又有亲卫来报:“启禀将军,城外一人求见,称是将军故人,前来相认”。将军疑惑道:“可曾见过此人”?卫兵道:“不曾见得”。将军道:“带来见我”。卫兵领命前去。

将军回坐主位,收藏信件,一会儿工夫便见那人轻步而来。但见此人粗布灰衣,装扮不加拘束,倒是秀气灵婉,见到将军作揖道:“小生拜见将军”。

将军打量那人道:“方才你道与我相识,无甚印象,足下何人”?

只见那人微微迟疑,接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玉佩,执于掌前,道:“将军可否认得这块佩玉”?

将军远顾不清,示意护卫取来,拿在手中仔细审量,但见此玉晶莹剔透,雕饰一如凤凰起舞,美艳之极,只见将军脸色忽阴忽晴,忽然手掌一反,将美玉攥在手中,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从哪窃得此玉,速速从实招来”!

那人未料将军有如此反应,应道:“此玉本是小生随身之物,何须他处偷窃而来”!

将军明显不信,喝道:“还敢狡辩,你若不说出实情,今日休想走出这里半步”,侧头道:“来人呐,拿下此人”!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护卫仗剑上前,那人一看势头不对,忙挥手道:“且慢”,见护卫暂得止步,又道:“将军如何才肯相信小生”!

将军道:“你且说说姓名来历,来此有何目的”?

只见那人沉思片刻,道:“小生辛祖,十日前奉师命下山前来,临行前恩师送我此玉,道若将军见得此玉,必会相认,不知为何招怒将军”!

将军道:“哦?你师父是谁”?

那人道:“小生恩师道号鬼谷子”!

只见将军闻语一惊,探问道:“尊师是鬼谷先生?你从鬼谷而来”?

那人道:“正是”!

将军仔细打量那人良久,神情恍惚,自语道:“原来是故人之徒,难怪似曾相识”,已然走下文台,朝那人踱来,走至那人身边,左右前后又察看良久,道:“可长这么大了,想不到一别十多年,今日还能再见”,见那人面有疑色,道:“尊师是否安好”?

那人道:“家师很好。”

将军嗯声道:“尊师驱你到来,可有吩咐”?

那人道:“确实,此次下山,家师特命我来告知将军‘逢桓必击,遇开则退’”。

将军道:“这是何意”?

那人道:“家师并未细说,只道时机一到,将军自会知晓”。

将军道:“既是如此,自当牢记”。

那人道:“小生有一事未解,还请将军赐教”!

将军道:“尽管说来”。

那人道:“适才听闻将军昔年认识小生,小生不曾记得,还请告之其中经过”。

将军疑道:“竟有此事,你当真不知你是何人”?

那人道:“将军见谅,确实不知”。

将军道:“这么多年,尊师从来没有告诉你当年之事么?”

那人道:“小生于山上之时,学习之余,也曾多次询问家师身世,师父只道他日若遇将军,便会知晓,时至下山,并未告之。今日幸遇将军,特此相问”。

将军环手踱步,看那人言辞诚恳,不像作假,道:“如此说来,尊师深谋远虑,当有深意”。只见将军眼神迷离,喉咙蠕动,又道:“既然如此,如今你亦长大成人,我便把往事说与你知”。将军示意那人坐下,命人取来酒水,斟满酒杯,徐徐道来。

将军道:“自盘古开天辟地,历经三皇五帝,更至夏商,夏桀残暴,成汤诛之,商纣无道,武王灭之,始立周朝。建国之初,武王仁爱慈世,励精图治,更有良相贤臣辅佐,域内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此传至十三世,幽王千金买笑,烽火戏诸侯,天下始乱。周室式微,天子昏聩,诸侯群起,烽火硝烟,百姓苦不堪言”。

那人道:“小生早闻周王室没落,名存实亡,天下战乱已久,只是苦了万千无辜百姓”。

将军邀那人对酌一杯,继续道:“先生胸怀宽大,心系天下百姓,不愧为帝王之后”。

那人惊道:“此话怎讲”?

将军道:“实不相瞒,君乃周公叔旦后人,姓姬名宗,又唤辛祖”。

那人颤声道:“将军此言当真,小生从来不知”!

将军道:“事实如此,先生务必相信”。

那人道:“我既周王之后,为何从我忆事起,便一直待在山上不曾离开,更未接触权贵之人,家师亦只唤我辛祖,不知姬宗名号”?

将军道:“君乃王贵之后,又是鬼谷传人,其中曲折,历数艰辛”。

那人道:“愿闻将军详情”。

将军道:“事隔多年,只怕触及先生伤心”。

那人道:“事关重要,但讲无妨”。

将军徘徊两步,凄然道:“也罢”,幽幽道:“那是十六年前,秦王无信,挟持周天子以令诸侯,欲簒周而代之,周王亦誓死不从,密诏诸侯群起讨伐奸秦,秦王获悉情报,怒不可遏,迁罪周王近亲,派出大量刺客暗中诛杀周室族”,缓了缓神又道:“那天夜里正是大雪纷飞,秦兵突闯周王府,屠杀府内数百人口家眷,王后在数十名忠臣死士保卫下勉强杀出一条血路,仓皇抱你出逃,一路狂奔三个日夜,秦兵亦穷追不舍,于鲁水之滨截杀王后众人,虽有数十名高手拼死保护王后,无奈秦兵众多剽悍,终寡不敌众,全军覆没。那年你刚满三岁,话不能讲,事不能记,可怜先生命途多舛”。

姬宗听闻杀戮,神情为之一颤,半天缓过神来,泣声道:“原来亲人早亡,并非弃我不顾,只恨秦人凶残,不知父母模样,未能尽孝,享受天伦之乐”。

将军道:“当年我受命前去保护你母子,却来迟一步,王后以命相护,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我终未能保全王后,愧对先生家人”。

姬宗黯然道:“将军勿要自责,救我性命,已是大恩,此等恩情,粉身碎骨难报万一,若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军道:“先生言重了,未能保全先生家人性命,时常坐立不安,怎敢索求回报”。

姬宗道:“将军大恩,惟有铭记在心,日后再作报答”,顿了顿又道:“未知当年授命将军前去施救之人是谁,他日也好当面答谢”。

将军面有难色,道:“此人有约,恕我不能相告,先生见谅”。

姬宗道:“将军既有顾虑,不便再问”。

将军道:“希望先生不要过度悲伤,事早已此,无法改变,节哀顺变”。

姬宗道:“将军不必挂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自小听师父教诲,早已习惯了一人生存,先前欲知身世来历,只愿认祖归宗,不图荣华富贵,今日将军尽释在下心中所惑,豁然开朗”。

将军道:“先生不拘小节,尽显大义”。

姬宗道:“将军过奖了,只是小生心中有惑,还望将军解答”!

将军道:“你说吧”。

姬宗道:“既然将军救我性命,为何往日不曾见得将军,倒是在下恩师伴我成长至今”?

将军叹口气,道:“当时我虽救下你脱离敌手,但你已被戾气所侵,实难活命,所幸多年前我得通灵宝玉,专化邪气,便与你贴身续命……”

那人插道:“莫非就是将军手中那块玉”?

将军道:“不错”,摊开手掌,将美玉置于二人面前,道:“便是你带来这块玉了,此玉世所罕见,当今世上惟此一件,当年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此玉,一直随身珍藏,直至那日遇见你”,拿起那人右手,将美玉轻轻放在掌中,道:“刚才错怪了先生,还望先生勿怪”,接着自顾道:“当时你性命垂危,纵然灵玉护体,也是权宜之计,重伤之下,送你鬼谷疗伤。之后赵王诏我离去,我便将你交付鬼谷先生,从此未再相见”。

姬宗道:“原来如此,师父救我性命,时至今日我才知晓,又授我技艺,教我伦理,恩同再造,”将美玉奉于将军面前,道:“既是将军之物,昔年承蒙将军厚恩馈赠,今日归还,愿为时不晚”。

将军推让道:“既然送于你,它与你有缘,何必复还”。

姬宗再拜道:“受之有愧”。

将军道:“先生如此见外,我便不悦,定要收下”。

姬宗三拜而辞,道:“既然将军执意相赠,却之不恭”,只得收玉入怀。

将军若有所思,徐徐道:“二十多年前,我曾有幸,蒙鬼谷先生指教一年有余,并赠绝世兵书于我,无奈鬼谷先生始终不肯收我为徒,实有师徒之情,却无师徒之分,实为憾事”,又道:“自那日与你别后,也曾多次拜访鬼谷先生,终未得偿所愿,诸多变故,混迹至今”。

姬宗道:“这些年来,恩师时常提及将军,夸赞将军聪明勤奋,谦虚好学,又闻将军功成名就,爱民如子,造福百姓,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可见恩师对将军极为喜欢,我亦对将军十分钦佩,只是不知为何恩师不见将军”。

将军道:“鬼谷先生乃世外高人,于我有恩,十分敬仰,不收我为徒,自有特别道理,我亦不敢承受”。

姬宗见将军面色显露不尽遗憾,续道:“将军与我本来就有兄弟情义,若不嫌弃,结为兄弟,高攀将军为兄长”。

将军喜道:“甚好,你我情投意合,一见如故,我亦虚长年岁,就以兄弟相称”。拿起酒杯,道:“贤弟干了此杯”。

姬宗忙端起酒杯相碰,二人一饮而尽。

将军道:“这些年来,鬼谷先生是否收徒”。

姬宗道:“十几年来,师父未再收徒”。

将军道:“贤弟尽得鬼谷真传,前途不可限量,今后有何打算”?

姬宗道:“飘忽不定,不知该往何处,”揣度将军相邀之意,又道:“刚到之时,小弟见兄长面有焦虑之色,不知兄长有何心事”?

将军叹口气,取出信函递于姬宗阅览,道:“方才吾王来信,秦兵破赤丽、宜安,直逼都城邯郸,形势危急,大王受困,命愚兄速回调兵增援”。

姬宗道:“小弟来此路上,已见秦兵凶狠,更闻秦王嚣张,兄长作何打算”?

将军道:“大王有令,自是非去不可,只是北方胡人凶残狠毒,屡屡犯我边境,一经离开,不知多少子民百姓丧命匈奴之手”。

姬宗道:“小弟虽然此前一直在山上,未涉尘世,却听师父道尽天下之事,数十年来,匈奴慑于兄长威名,不敢长期来犯,秦军乃虎狼之师,凶悍成性,不可不防”。

将军道:“正是如此,秦王狂妄,手下猛将智士如云,我方势单力薄,贤弟刚好到来,若无其他要紧之事,助我一臂之力,随我一同剿灭西秦,也好报仇雪恨,了却心愿”。

姬宗道:“国仇家恨,终究要报,但小弟才学疏浅,只怕拖累兄长”。

将军道:“贤弟谦虚,趁此机会,也好历练见识一番,你我兄弟时常相聚,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姬宗思忖自己举世无亲,无依无靠,恩师不在身边,正是无处可去,便道:“兄长厚爱,受宠若惊,既然如此,不便推辞”。

将军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贤弟与我近日动身”。

姬宗道:“正是如此”。

将军道:“贤弟远道而来,愚兄本应好好款待,带贤弟领略异域风光,无奈战事紧急,不敢耽搁,怕是有心无力,贤弟莫怪”。

姬宗道:“大哥见外了,大哥日夜操劳国事,忧国忧民,不必为这等小事费心”。

将军感慨道:“愿得太平人间,人人逍遥自在”,起身看看窗外,道:“时候不早了,贤弟暂且休息,改日再叙”。

姬宗道:“一切听大哥吩咐”。

二人饮罢杯中残酒,窗外天色已晚,月明星稀。将军安排姬宗住处,二人依依话别。

此人正是赵之名将李牧,时值东周末世,诸侯并起,各国连年战争动乱,互相吞并撕杀,小国被灭,秦国最为强大。秦王既灭二周,迁九鼎,只留下东方六国苟延残喘,分别是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合纵抗秦,秦连横处之,六国逐渐土崩瓦解,秦王问鼎天下之决心,日渐明显。

自秦将武安君白起长平大败赵军,坑杀四十万降卒,重创赵国主力,赵国一蹶不振,经数十年恢复,稍有起色。赵处中原北部,常有匈奴掠境骚扰,更有西秦虎势眈眈,赵王派李牧镇守边境。数年之间,李牧连败匈奴,致使匈奴闻风丧胆,不敢来犯。后吕不韦相秦,扶嬴政为秦王,秦王既长,明晓权谋,即亲政,诛杀嫪毐,逼死仲父吕不韦,遂大权在握。秦王雄心壮志,发动战争连年征战,意欲尽灭SD六国,坐享天下。

第2章 逢故人凭坐聊因缘 识旧面仗义执良言

话说秦大将桓齮取赵平阳、武城,杀赵将扈辄,次年东出上党,越太行山自北路深入赵国后方,攻赤丽、宜安,直逼赵都城邯郸,赵王急命李牧发兵救援。

一连几日,李牧忙于整备三军,部署大小事宜。这日黄昏时刻,诸事已毕,携姬宗亲率部下三万精兵星夜驰往前线。

闲话少说,李牧率领大队兵马从雁门出发,披星戴月,径往东南邯郸方向行军,次日清晨,已达晋阳境外,经过一夜长途跋涉,此时已是人困马乏,李牧下令兵士安营扎寨,架灶起火,就地歇息。

李牧坐于战马之上,手持长鞭,遥指雾色朦胧晋阳城,对姬宗道:“贤弟可知前方城池”?

姬宗循着目光远远望去,但见一座城池依稀可见,自有一种雄伟凌厉之势,俊悍不可方物,知是赵属名城晋阳,应道:“莫不是晋阳古城”?

李牧道:“正是,原来贤弟已经知晓”。

姬宗道:“古城晋阳,天下闻名。”

李牧感慨道:“贤弟说地极是,早在虞夏年代,晋阳已建,矗立商周。几百年前,天下分裂,此地归晋,再过二百年,晋国衰败,几家分晋。在战乱当中,赵王讨贼有功,周天子便将这片肥沃土地赐予赵君,算是祖宗基业。其中大夫智伯早已心有不甘,垂涎此地已久,却是势单力薄,孤掌难鸣,魏贪婪,韩懦弱,智伯便鼓动魏韩联合出兵攻打我赵国,水灌晋阳城,意欲亡我赵国,赵国军民誓死抵抗数年,最终策反魏韩灭智氏,瓜分晋国,才有了如今七国雄霸”。

姬宗道:“旧地重游,往事不堪回首”。

李牧道:“中原各国本是一家,指望华夏早日一统,结束战乱,天下百姓永享太平”。

姬宗道:“正是”,随李牧下马入营。

李牧携姬宗入帐休息片刻,已有密使来报:“桓齮大军势如破竹,邯郸岌岌可危,赵王再诏急命,令李将军速速增援”。李牧感知赵王心急如焚,战事迫在眉睫,当即下令拔营起寨,领大军于晋阳城中补充粮草,不敢休息,马不停蹄,全速进军。

一路青山绿水,两人无暇多顾,无心赏玩,前方频频传来恶报,李牧加快进程,行军五日,与邯郸派出赵军于宜安会合后,与秦军对峙。

李牧察看附近地形,多有山丘林木,两军隔河相望,获悉秦军雄兵十五万,己方兵力共计八万余人,力量悬殊,且秦军主导有利地形,对己十分不利。一来邯郸报急,二则多日行军,士兵疲惫,秦军主将桓齮更是放出狠话,势要半月之内攻破邯郸,生擒赵王,看秦军嚣张气焰,不能容忍,便欲造势起兵,宣战秦军。李牧征询众谋士智囊意见,皆言如此。再三思量,召姬宗问计。

李牧道:“秦军飞扬跋扈,接连获胜,如今屯兵邯郸不足五十里地,显有踏平邯郸之意,邯郸乃赵国之根本,亦为抵抗秦军最后一道屏障,邯郸破,则赵亡,我意欲与秦军决一死战,消灭敌志,贤弟认为如何”?

姬宗道:“大哥稍安勿躁,此举甚是不妥,万不可此时征讨秦军。一来秦军连续胜利,士气甚高,我军多日征途,士兵疲惫,如仓促迎战,势难取胜,且邯郸城中空虚,若此时宣战秦军,必露破绽,更陷邯郸危亡之中;二则赵军与秦军兵力悬殊,冒然正面生死交锋,无疑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大哥慎思”。

李牧道:“依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姬宗道:“筑垒固守,避免决战,按兵不动,以逸待劳,俟敌疲惫,伺机反攻,”又道:“我军屯兵秦军后方,秦军犹如芒刺在背,鱼刺在喉,时时提心吊胆,顾虑戒备后方我军力量,则不敢轻举妄动,进军邯郸”。

李牧分析两军形势,思索良久,已无其他良策实施,遂采取姬宗建议,伐木采石,建筑高墙,兵士城中休养生息。秦军数次城外挑衅,拒不出战。

果不其然,一连数十日,秦军只在城外吆喝,除了用恶毒话语恐吓吓唬李牧,无计可施,对邯郸方面毫无动静,李牧派哨探每日密切注视秦军动向,不为秦军所激,岿然不动。姬宗时常随李牧军营走动,与众将士把酒言欢,凭坐畅谈。

这天,李牧宰杀几头牛羊犒赏士兵,兵士们玩得兴高采烈,忽有密探来报:“桓齮率大军进攻肥下,肥下危在旦夕,赵王急命李牧发兵救援”。

李牧大吃一惊,肥下乃赵国咽喉之地,肥下一破,秦军便可长驱直入进击邯郸,此等重大军情,急召众人计议。

自李牧于雁门发兵,与邯郸赵军会合后,同秦军对峙已有数月,并未打过一仗,将领兵士一直蜷缩城中,心中多有怨气,又遇今日军情,早有兵将上奏:“桓齮奸诈之徒,趁我赵军不备绕兵偷袭肥下,胆大妄为,将军应立刻起兵,进军肥下,讨伐秦军,让秦兵一尝赵兵厉害,知难而退”。

李牧道:“秦军攻肥下,志在必得,肥下与邯郸近在咫尺,邯郸又陷危急,此去肥下甚远,时间紧迫,该当如何施救”?

一人道:“将军可先派一支精兵轻骑火速驰往肥下,秦兵见我赵军前来,必然闻风丧胆,回战我军,无暇估计肥下,我军只与秦军盘旋些许时日,腾出时间来等到赵军大队兵马赶到,便可一举消灭秦军,肥下得救,邯郸无恙”。

李牧徘徊良久,转身问姬宗道:“贤弟如何看待”?

姬宗淡然道:“此乃敌军诱我深入上当之计,不必理会”。

那人驳道:“军情已经探明,确实无误,怎可视而不见”?

李牧问道:“贤弟有何良策”?

姬宗道:“一个字,等”,见李牧不解,分析道:“桓齮率主力攻打肥下,乃是障眼假象,意在诱使我军前往救援,待我军脱离营垒,长途劳累便可歼灭我军于运动之中。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乃兵家所忌,且不论我方临修城墙,土松石烂,桓齮尚且久攻不下,肥下乃百年城池,固若金汤,敌军必然无可奈何,不能动之丝毫”。

那人阻道:“如此下去,赵军岂不是缩头乌龟,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姬宗道:“秦军主力去肥,营中留守兵力薄弱,我方一直采取守势,秦军习以为常,必然疏于戒备,不出十日,便可歼灭留守秦军”。

李牧考量姬宗分析得头头是道,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道:“幸得贤弟提醒,愚兄差点被桓齮迷惑,着了秦兵邪道,贤弟有何妙计”?

姬宗道:“小弟视察天象,料定十日之内必有大雨,大雨一至,秦军将亡”。

李牧道:“全凭贤弟掌控”。

李牧力排众议,保举姬宗,只等好运到来。也该秦军遭殃,正如姬宗所言,到了第七日傍晚时分,先前万里无云,晴空皓日,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顷刻而至,姬宗看时机已至,告李牧倾城中兵力,冒雨踩风,直捣秦军后营。秦兵所处地势多有沟壑,遍处积水,几乎寸步难行,又是夜晚时候,留守士兵慌忙排水生火,突遇赵军袭营,乱作一团,不知所措。赵军尽歼秦兵,俘获辎重粮草。

李牧出其不意,趁虚而入歼灭秦军,心情十分舒畅,便要收兵回城,姬宗阻道:“秦军留守力量被灭,主力却还在,桓齮知营地有难,必然回救,正是天赐良机,此时不灭秦军,秦军稍加恢复,后患无穷。大哥不妨埋伏兵力营地四周,桓齮难料有此一着,待秦兵尽入圈套,围而歼之”。

李牧略一思忖,确是妙计良策,喜不自禁,此时已是风停雨住,雨过天晴,遂部署少许兵力山谷两侧,主力潜伏正面,披着夜黑风急,只等秦兵上钩。

次日清晨,鸡鸣报晓,已有探子急报李牧营帐,秦军行至五里外,李牧再下命令,众军士抖擞精神,只等杀令。

正是计谋狠毒,桓齮率兵围攻肥下,确实虚张声势,意在引诱赵军疲劳之师,却迟迟未见赵军到来。这天探子急报后方军营有变,桓齮大惊失色,知是赵军侵扰,难料赵军如此大胆冲动,忙整顿军马,心急火燎率领十万兵马往回救援。

桓齮兵马仓促启程,连夜赶往宜安,大队兵马行至秦营远处山谷两侧,兵士已是一夜劳累,心力交瘁,便要停留歇息。桓齮遍观士兵一片颓废疲惫,无奈前方战事紧急,督促兵士行进。正是此时,忽闻山上一阵嘶喝,秦军停步察阅,无数兵马已然冲将下来,摇旗呐喊,声震山谷,秦兵顿时大惊失色,本来心无斗志,遇此情形,更不知所措,桓齮知晓中了赵军埋伏,忙排兵布阵,迎杀赵军。

正当秦兵奋力抵抗山上冲下赵军,怎料后方又杀出一路兵马,断了秦军回路,黑压压布满山谷,把秦军团团包围,水泄不通,秦军分不清赵军主力,投力无门,顿生绝望。一时间山上滚石,火球飞将下来,秦兵哭声四散,哀嚎遍野。

前有山丘阻路,后有敌军追杀,秦军无力招架,更无心恋战,四处逃散,桓齮只管发号施令,更无济于事,众兵将哪能听任,早已乱了阵脚,数万精兵瞬时变成火球或乱石砸死,或被砍杀,眼看大势已去,桓齮随几百名猛士杀出一条血路,找条小道仓皇逃窜去了。

且不说桓齮本想调虎离山消灭赵军反被一举歼灭,待到两军偃旗息鼓,东方见白,李牧清点战场,己方伤亡两千余人,杀敌七万余人,俘虏敌军二万余人,可谓大获全胜,不仅解救邯郸之急,更挫伤秦军锐气,李牧命人处理战场完毕,率大军凯旋回城。

一连数日,城中兵将饮酒作乐,庆祝作战胜利,一雪多年来惨败耻辱。这天,风和日丽,李牧命人摆宴设席,邀数将领同姬宗府内消遣作乐,恰有舞女歌姬于城南王公府上,便派人请来歌舞助兴。席间,李牧趁着酒兴,问众人道:“此次剿灭秦军,打得桓齮落荒而逃,众将认为是谁功劳最大”?

座下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自然陈封将军莫属,冲锋在前,杀敌过万,不是陈将军还会是谁”。

亦有人道:“当是孙拜将军,一箭射落桓齮小子顶盔,吓得桓齮狼狈逃命,扫灭秦军士气,生擒秦兵无数,除了他谁敢居功”。

还有人道:“胡将军、吕将军……”

李牧看众人争论不止,挥手让众人停下,笑道:“诸位将军辛苦,陈孙两位战场上勇猛无畏,实力出众,乃我赵国荣幸,功劳非凡,但若以全局盘点,则以谋略致胜,而出计献谋、筹划全局之人,惟吾弟姬宗也。”手指席首一人,又道:“姬宗乃吾故人,旧年相识,诸位平日里也曾与之谋面,此次对战,全仗吾弟奇谋,才能大获全胜”。

众人交头接耳,欲说相识长久,近来也只是稍有耳闻,并无甚来往,打量面前白面书生模样之人,不敢相信此人胸怀韬略,运转绝世谋略。李牧平时宽厚爱人,诚信大度,众人仰慕李牧为人,也不由得信以为真。

姬宗本无意居功,听李牧嫁功自己,忙握拳作揖推辞道:“大将军抬爱小生了,剿灭秦军,乃将军运筹帷幄,统领有方,又幸在座诸将不惜性命,奋勇杀敌,在下无德无能,实未出绵薄之力,不敢贪功”。

众人听姬宗谦恭虚心之辞,不恋功劳,对此人好感之情油然而生,纷纷刮目,窃窃私语。李牧看此情形,心情愉悦,对姬宗道:“贤弟有功而不自居,真乃品行高洁之人,但攻杀秦军,救赵国于危难之中,实是震烁列国,头功一件,贤弟莫要辞让”。

姬宗仍推辞道:“大将军谬赞小生了,在下初来乍到,全凭将军扶持,承蒙诸将厚爱,心中不尽感激,若论功赏,却要惭愧了”。

李牧了解姬宗性格,见他执意推辞,便道:“我本欲按功行赏,无奈贤弟不羡功名,难能可贵,我虽心中遗憾,不能强人所难,拿起酒杯,道:“愚兄敬贤弟一杯酒,算是聊表心意”。一饮而尽。

姬宗忙端起酒杯相敬,道:“多谢大将军美意”。

李牧扫视众人,又道:“诸位时常浴血沙场,经历多少生离死别,今日难得欢聚一堂,把酒言欢,大家不醉不归。”众人尽皆叫好。仙乐声起,歌舞曼妙。

已是静夜时分,宴会方才垂幕,众人论功领了封赏,尽皆散去。

往后时日,李牧忙于恢复战争破坏城墙,军事工程,开导投降秦兵,操练兵马,少有顾及姬宗,姬宗闲来无事,时常在城中四处溜达,寻找消遣。悠悠月余,姬宗终觉无趣寂寞,思索下山已久,思念恩师,再者既知父母双亲,此生虽不能再见二老容颜,总得到坟墓前拜祭一番,以表寸心,眼下并无战乱,城中太平无事,便欲辞行李牧,暂且离去。

这天,姬宗抖擞精神,正欲面见李牧诉说告别之事,便有小厮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将军召见先生,请先生即刻前去。”姬宗未料李牧突然召见自己,问道:“何事?”小厮道:“不知。”姬宗皱皱眉,支使小厮先走,吩咐随后就到。

姬宗整理衣装,不敢迟疑,径直前往李牧府上,未及府内,但见门外大队士兵列布整齐,严阵以待,姬宗无暇细想,急忙进去。

李牧已等候多时,看到姬宗到来,便迎上去道:“可算等到贤弟,正有要事相商。”

姬宗问道:“大哥何事如此匆忙?”

李牧手指厅堂座椅,道:“贤弟请坐,少时便知。”命仆从盛来酒水放下。

李牧待姬宗落座,拿壶斟满二人酒杯,直道:“方才吾王遣使,命吾速回邯郸。”

姬宗疑惑道:“召大哥回都是何意图?”

李牧道:“赵王闻我击败秦军,特召我往邯郸领功封赏,我思忖良久,心下不安,特告知贤弟,掂量此事。”

姬宗道:“大哥有何疑虑?”

李牧起身慢步走动,徐徐道:“秦人无常,如今虽秦兵暂败,不久定会卷土重来,蹂躏赵人,更有北边匈数屡犯祖国河山,践踏百姓,如此内忧外患,赵王却千里急诏,玩转功名,无关战事,为兄心中甚是惆怅。”

姬宗道:“大哥心系社稷,谋福百姓,世人动容,现下有何打算?”

李牧缓口气,道:“我本欲安顿此处军民,规划未来战事之后便调兵返回雁门,现下情况突发,君命难违,便要召唤贤弟,着即启程,同往邯郸。”

姬宗阻道:“大哥且慢,此中甚是蹊跷。”

李牧惊道:“贤弟何出此言?”

姬宗起身徘徊走动,少时回道:“数十年来,大哥历经无数大小战争,亦频次获胜,鲜有失利,赵王并未特别封奖,此次对秦作战获胜,微不足道,赵王却千里传喜,借口封赏而诏大哥回都,反常异见。”

李牧道:“贤弟多虑了,我深知赵王性情,非奸诈无信之人。”

姬宗继续道:“大哥莫急,赵王非庸碌昏聩之君,必知前线战事紧急,御敌之人不可或缺,非大哥难以胜任,今突然抛弃战事,无视国难诏大哥回城,一意孤行,不图远志,定有小人挑唆,奸人怂恿。”

李牧猛拍桌案,慨然道:“我李牧为国为民,做事尽职尽责,光明磊落,有何畏惧?”

姬宗忙劝道:“大哥稍安勿躁,事实如此,大哥乃赵国之栋梁,鞠躬尽瘁,无怨无悔,正是手握雄兵,御敌千里之外,大哥声名远播,世人闻之色变,乃千古不败战神,却不免功高盖主,赵王必然心有芥蒂,时时提防大哥,看今日情形,赵王必然受了蛊惑离间之计,想必秦人所为。”

李牧分析姬宗句句合情合理,十分震惊,道:“贤弟言之有理,可恨秦人无耻,但王命已至,该当如何是好,贤弟可有万全之策?”

姬宗道:“正是君命难违,若大哥抗命不遵,给奸佞宵小之徒落下口实,乘机挑拨离间,赵王若信以为真,大哥处境反而愈加凶险,大哥若以性命为重,自当领命前去面见赵王,以示忠诚,并辞官退印,可保周全。”

李牧脸有不悦,打断姬宗道:“贤弟要我屈膝卑颜,苟全性命,我李牧岂是临阵脱逃,贪生怕死之人。”

姬宗忙安抚李牧道:“大哥莫急,此乃权宜之计,当今国难当头,兵事连连,百姓黎民需要将军匡扶社稷,力挽狂澜,秦人虎视在外,随时祸乱赵国,当今赵国惟有将军方能抵挡秦军虎狼之师,赵王掌管国情,深知将军能耐本事,又见将军之诚,必然不没将军之才,重用将军,如此君臣一心,赵国才会坚不可摧。”

李牧听罢姬宗鼎沸之辞,激动道:“差些错怪贤弟,听君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接着道:“就依贤弟计议,贤弟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出发,同去邯郸进见赵王。”

姬宗本欲拜见李牧言说辞行之事,未料徒生变故,但见李牧情真意切,不忍拂却李牧美意,思量此去鬼谷亦经邯郸,正是顺路,便打定主意途至邯郸再与李牧分别,稍作迟疑,便道:“正是。”

话不多说,姬宗离开李牧府邸径回住处,次日见晓,便有卫兵来请,姬宗稍带轻便,随卫兵前去会见李牧。

姬宗随卫兵直到城门之处,远远便望见大批人马立于城门之前,为首一人笑面挥手,迎合姬宗。但见此人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稳坐于骏马之上,甚是威风,正是李牧。姬宗快步走近,作揖道:“小弟来迟,望大哥见谅。”

李牧道:“贤弟哪里话,出行仓促,未有及时告知贤弟,我已将诸事安排妥当,贤弟上马吧,你我边走边聊。”

姬宗道:“听大哥吩咐。”摇身上马。

待姬宗上马,李牧潇洒调转马头,人丛中分开一条通道,二人前后跃行。正是秋风萧瑟,草木衰败,李牧领近千名兵将浩浩荡荡,渐行渐远,驰往邯郸。姬宗回身遥望古城,于雾色之中,愈益模糊,摇曳不定,不胜凄凉。

自旧城出发,众人风餐露宿,日行月歇,沿崎岖古道,谨慎行军,一路之上,未遇敌兵阻道,不到三日光景,过武安,已近邯郸。

这天日渐西斜,便是黄昏时刻,李牧一行人已达邯郸西北郊外,李牧审视地形地貌,下令大军歇息一晚,次日行军。众人领了命令,扎营起帐,架灶生火,各自忙碌。

姬宗见此情形,思忖时机已至,便寻李牧言说辞行一事,几经徘徊,但见李牧立于帐前,目凝远方,若有所思,轻步走近,柔声道:“户外寒凉,大哥何不进帐歇息?”

李牧知是姬宗到来,未有回身,只是应道:“无妨,贤弟可见前方城池烟火?”

姬宗借着夕阳余晖,依稀看见炊烟袅袅升起,道:“嗯,想必那便是邯郸城了吧。”

李牧唏嘘道:“不错,在外漂浮数年,不曾想终能回到故国,当真是世事无常。”

姬宗道:“大哥重游故土,不免心生感慨。”

李牧转身道:“看此情形,明日正午时分大军便可抵达城内,一路惊险,总算平安归来。”瞥见姬宗稍显倦容,又道:“贤弟多日奔波,必是累坏了,何不早些歇息,养足精神,近日便可进宫面见赵王。”

姬宗面有难色,半晌道:“大哥见谅,小弟不能随大哥同往邯郸。”

李牧突闻姬宗此语,未及反应,追问姬宗道:“贤弟何意?”

姬宗道:“不瞒大哥,小弟此番特来告辞。”

李牧惊道:“贤弟此言当真,为何突然离去?”

姬宗道:“小弟下山已久,心中思念恩师,意欲回去探望恩师,拜祭故去双亲,以安心籍,方来告别。”

李牧道:“贤弟即便心中想念尊师、父母,并不急于一时,如今邯郸近在眼前,何不随哥哥进城游玩些许时日,再做计议。””又道:“长久以来,贤弟随我率兵征战,出谋划策,操劳费心,哥哥未尽一丝兄长情分,今却要离去,哥哥心中如何舍得?”

姬宗道:“大哥言重了,数月以来,大哥长久陪伴我左右,对我照顾关怀,无微不至,犹如亲兄一般,使我得尝亲人关爱,我亦倍感亲慰,涕零之情难以言表,惟有时常挂怀于心。”

李牧沉吟良久,缓缓道:“贤弟此去,哥哥犹如失却左臂,当今乱世,放眼天下,敌人四面埋伏,无所不在,若无贤弟如此文胆智囊,叫我如何与之周旋。”

姬宗道:“不瞒大哥,小弟于下山之初,师父特意吩咐我不得涉足官场,心恋仕途,自逢将军,我与大哥一见倾心,肝胆相照,承大哥盛情,长久以来,随大哥率兵征战,历经生死杀戮,也已心生倦怠,几番拙计劣谋,有负师父所托,已违本心初衷,前后思量,实不愿再惹纷争之事,望大哥见谅。”

李牧听罢姬宗言语,亦无限伤感,见姬宗去意已决,叹道:“贤弟心意已决,我徒留无用”,转身对侍卫道:“把马牵来”。侍卫遵命而为。

李牧手抚马儿鬃毛,怜惜道:“此马乃西域汗血宝马,全身无一杂毛,甚是难得,可日行千里,随我征战多年,今日就赠与贤弟吧”。

姬宗推让道:“如此好马小弟怎么收受,哥哥日理万机,正是需求之时,更该待在哥哥身边才是,小弟绝不敢受”。

李牧道:“自古宝马赠英雄,贤弟豪气云天,正是世间好男儿,它也算是得遇良主了,就当哥哥凉备心意,贤弟莫要再推辞呀”。

姬宗看李牧情真意切,终不忍拂却李牧心意,只好答应,道:“小弟只好从命”。

李牧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又道:“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姬宗道:“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便是相见之时。”

李牧道:“好一个春暖花开之日”,满上美酒,道:“贤弟今夜再与我痛饮一场罢。”

姬宗饮尽杯中美酒,朗声道:“欢宴佳席,终有一别,聚散本属无常,话别便在此刻。”

李牧感叹道:“贤弟不恋浮尘虚名,无关沧桑世事,恣意山林河川,逍遥江湖天地,无所羁绊,当真令世人羡慕。”

姬宗道:“大哥见笑了,大哥雄心壮志,志存高远,小弟望尘莫及,时常羞愧万分。”端起酒杯道:“敬大哥一杯,就此分别。”

李牧对酌道:“贤弟保重。”

姬宗道:“大哥保重,此去邯郸深宫似海,刀光剑影,暗流涌动,凶险异常,大哥久居官场,深知官场玄机,万分小心。”

李牧道:“承谢贤弟良言,哥哥自当小心。”

只等姬宗跃身上马,驯服烈马,扬鞭策马,马儿嘶吼一声,趁着月色,疾驰而去。夜风中飘荡着清朗声音:“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第3章 花树前误炼人参子 明月下教化仙灵物

姬宗自与李牧分别之后,马不停歇,沿崎岖道路,径往东南行走,一路披星戴月,未有停歇,及至东方见白,稍觉困乏,便欲寻得一处场所歇息一番,约莫一夜行程,已有二百余里,料得前方邻郊,便有城镇人家,不由精神抖擞,策马疾行。

果然,再有片刻工夫,两旁林木渐稀,禽兽鸣声渐淡,及至穿越竹林,但见河流阻道,眼前顿时开阔,已然望见前方城楼矗立。姬宗不由心中一喜,扫视两侧,寻得河上小桥,下马踱行。及至过了河,觅得河旁大路,朝城里方向,牵马悠然而行。虽是清晨雨露时分,已有三五行人出得城来,南北择了道,各自匆忙去了。姬宗顺路前行,只等前后几人从身边越过,便已在城楼之下。姬宗驻足昂首,但见城门上赫然刻有两个大字,便是安阳城了。

早在殷商时期,安阳便是都城殷墟,后朝代更替,岁月变迁,安阳几经战火摧残,直由秦攻魏赵,改宁新中为安阳,安阳始名,为秦所辖,前后不过几十年。姬宗知晓其中变故,见城门两侧并无许多士兵岗哨,市民百姓几乎自由进出,稍作停留,便进城去了。

此时虽是兵荒马乱年月,安阳城内却是一片繁荣景象,姬宗入得城来,但见城内街道敞开,南北交错,屋舍紧列,东西密布,只是少时时分,人群匆匆,穿梭开来,其中贩夫走卒,叫卖吆喝,铁铺工匠,并列其旁。天下战乱不息,各地硝烟弥漫,数月来,姬宗所到之处,皆是满目疮痍,破败不堪,不似安阳这般乐融融,入眼来尽皆繁华兴盛。

姬宗牵马随人流涌动,只得三五行步,但见前方众人聚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姬宗略感疑惑,分开人群,却是一人稳坐其中,手执木琴,轻唱轻吟。只见那人白发苍苍,长须飘飘,身着灰布衣裳,发系月牙银针,不知究竟年岁,颇有神仙风采,只是旁边依偎一个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年纪,眼睛明亮,容貌姣好。二人面前地上铺开一卷画作,乍看去,画上尽是山山水水,点缀花鸟林木,高低起伏,甚是唯美,只是纸张泛黄,显然年代久远。画旁地上几个大字:“小女重病,若得贵人相救,愿以宝物相赠!”姬宗再细看那女孩,面容憔悴,身弱体虚,已知阴气入体,深及内腹,若非神仙下凡,实是回天乏术,可怜小女孩天真无邪,笑语嫣嫣,不知命悬一线。姬宗叹口气,不觉目光迎上老者,只感精光逼视,不由心中一寒,差些退却两步,硬着头皮正视老者,依然抚琴,姬宗心中莫名。正思忖间,闻得浓郁菜香,腹中已然辘辘,退回大路,寻见拐道处客栈,青旗上绣刻“如家”,风中飘扬,快步走去。

未及行至,早有管家笑语迎上:“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姬宗道:“吃饭罢了。”

管家下腰伸手,请道:“好嘞,客官里面请。”姬宗稍作应承,吩咐小厮好生照料马儿,便随小二进店上了楼。小二安排姬宗靠窗坐下,倒上茶水,询问道:“客官来些什么?”

姬宗道:“有甚招牌菜?”

小二应道:“糖醋哦里脊,红烧嫩牛肉都是招牌菜。”

姬宗道:“素菜呢?”

小二道:“麻婆豆腐,笋干青菜,客官要哪样?”

姬宗道:“来盘红烧牛肉,一碗烩面,肉丝无需太多。”

小二道:“收到,客官饮酒么,店里有上等好酒。”

姬宗道:“是什么品名?”

店小二道:“五粮杂液,杜康茅台。”

姬宗道:“不必了。”

小二道:“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来。”转身安排去了。

此时已近正午时刻,楼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姬宗望向窗外,暖阳普照,只是那老者仍在,围观者比方才多了许多。不觉困意袭来,姬宗定定神,扫视楼屋,却些许冷清,只是数人桌前喝酒吃肉。

一会儿工夫,饭菜便端了上来,姬宗拿竹筷尝了咸淡,小二问道:“味道如何?”

姬宗本来饥饿,只觉美味,不及细品,只是抬头应道:“甚好。”

小二笑道:“客官慢用。”便欲转身离去。

姬宗道:“稍等,”指了指窗外人群之处,问道:“店家可知那是怎么回事?”

小二只看一眼,反问道:“客官刚来此地不久罢?”

姬宗应道:“正是,今日方到。”

小二道:“不瞒您说,那爷孙俩也是初来之客。”

姬宗道:“此话怎讲?”小二清清嗓子,徐徐道来。

那小二道:“看客官风尘仆仆,想必在外云游已久,阅历甚广,自然知晓今日并非太平世道,各处战乱不息,皆是破败不堪,不似此地安和锦绣,正是安阳占尽地利之便。安阳此前虽为秦所辖,又处赵、魏、韩三国之界,通往各国必经之地,各国夺取不得,造就安阳中立之势,渐而来往客商,兵将人流庞大,自然异常繁荣。”

姬宗不想客栈小二竟有如此见识,微露惊异之色,只听得那小二接着说道:“在三日前清晨,一早小人打开门做生意,便看到他二人已然侯在店门外,颇似今日情景,衣衫褴褛,十分凄凉,小店向来乐于施善助人,便招呼此爷孙用了早点,方才离去。从此他们二人在那边道口摆下这般阵势,直至今时。”

姬宗沉吟道:“竟是这样。”

小二道:“可不嘛,想来爷孙俩也是可怜,也不知那小女孩得了什么病,几日来不少术士郎中给她瞧病,却都无可奈何,黯然离去,看她小小年纪,竟然患上绝症,唉!”

姬宗不由望向那老者,依旧抚琴吟唱,只是小女孩不知何时跑向路边,前后雀跃,甚是欢快,丝毫不觉恶魔缠身,命在旦夕。姬宗自觉悲伤,心下思虑:“方才疲劳饥饿,只顾寻觅店家客栈,未得细心琢磨那女孩病情,恩师教导自己于江湖中多做善事,此刻便要仔细瞧瞧去,凭自己些许道行,或许能助他二人一臂之力,也好问心无愧,再寻师父不迟。”

正驻神间,听得窗外道路上马匹嘶吼,人声鼎沸,姬宗朝外望去,但见一人马上飞驰而来,及至穿越市集,身形微倾,虏得一人抱于胸前,马踏尘土飞扬,顷刻间随风而去。众人尽皆愣了神,等缓过来,乱作一团,这才有人高呼道:“有强盗抢人啦,快拦住马上那人。”

姬宗只见那人来到之时,便觉晦气弥漫,已知来者不善,起身欲至。待到那人抢去小女孩,片刻工夫,即便离去。姬宗未及多想,翻窗跃下,跳至马背,无意间瞥见人群中那老者并未惊慌,亦微微望向自己,只觉眼神中透露出无限深意。听得众人呼叫声,姬宗‘驾’一声,策马远去,随黑袍身形一同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那人速度极快,姬宗奋力追赶,亦只是始终相距遥远,勉强不被甩下。二人你追我赶,渐渐抛却大路,入了荆棘丛林。多时僵持不下,姬宗心下焦急,便欲作法离身,飞前扑下那人。只是身影微动,眼看掠着那人衣角,正是面前道路急弯,那人马侧身倾,绕了过去。姬宗扑了空,待到回坐马背,紧接转弯驰来,已然不见那人踪影。姬宗立马凝目,环顾左右,依然寻不见那人毫毛。正驻神间,耳边听得细风飒飒,心下已知不妙,忙斜身护臂止挡,只觉手臂发麻,胸前一记重创,晕了过去。

不知多少时候,姬宗总算醒来,睁眼望来,面前天色灰暗,天际中一轮明月,些许星辰,自叹道:好一个大好月夜,便欲起身。只是身体略微晃动,只觉胸前压闷,头脑一阵疼痛,忙定了心弦,迟久半起半坐,依树靠背,痛楚暂缓。姬宗回想起来,记得自身为了营救一个小女孩,追赶黑衣人,进而入了山林遭人袭击,竟不知现下身在何处。忆得暗袭那人身手力道,绝非等闲之辈,恐怕功力在己之上,那女孩被掳去,不知去向,只怕凶多吉少。姬宗心下且忧且虑,却无法可施。

姬宗抬头望望明月,依然皎洁,不由得想起故去双亲,养育自己恩师,情深意重兄长李牧,还有被抓去小女孩,一时间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多日来奔波劳累,心智早已不堪,竟迷迷糊糊地入了梦去。

等到姬宗再次醒来,一道光芒射入眼帘,旭日暖阳普照大地,竟是次日清晨了。姬宗回想过往点滴,暗自自责道:“那女孩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自己却无法克制身心,耽误这许多时辰。”起身来又发现衣裤湿了一大片,毕竟山林间湿气太重,好歹凑合一晚。好在休息充分,精神饱满,姬宗伸伸腰,见得远处几颗枣梅野果,思忖道:“我先胡乱吃些野果充饥,再去寻找小女孩吧”!

秋风微醺,林间清晨倒有一丝凉意,姬宗快行了几步,跃上几颗树梢,来回点绛几次,片刻间采摘不少果子,有山楂、李子、梅子、杏子、桃子、榴莲、葡萄、构子、桑葚等等十几种,姬宗苦笑:沦落到这田地竟能觅得这许多野果,尝了几个,味道十分甜美,便一扫而光,肚子微胀,算是吃饱了。耳听得树上叽叽喳喳几处叫声,放眼看去,原来是几只猴子,不知道究竟什么种类,何时出现在这里,在树枝间来往跳跃,霎时又都一哄而散。

姬宗跳上一棵大树顶端,远远望去,尽是些山山木木,山林间浓密一片,看不到尽头,并无人烟。姬宗思道:“漫漫山野,却不知该往何处搜索那二人。”跃回地上,记得那时黑袍人挟小女孩一路向北逃窜,思定主意暂且朝北走走再看。择了小道,姬宗撇一根树枝,拍去脚边灌木荆棘,缓步而行。

林间难行,寻不得来时道路,只得凭感觉胡乱搜索,山野到处杂草丛生,好一会儿才走出几步路。姬宗只得使了法令,且行且觅。如此慢步行进半个时辰,姬宗心力交瘁,便欲停歇一番,听得一声嘶吼,心中一喜,如此熟悉叫声,知晓便是自己坐骑,已看见骏马正在那处面对着自己。

姬宗自被打晕醒来之后,寻不见胯下坐骑,猜想已经走丢,当时心中黯然。自与李牧分见,李牧赠马与己,姬宗与它朝夕相处,早已有了深厚感情,不想偶然失去,又在此处遇见,一时激动不已,感动莫名,顿时倦意全消,抖擞精神,跃至马前,抚摸爱马道:“马儿啊,你跑哪里去,害我找你好苦。”马儿似有感应,配合着侧了侧头颅,发出低吟声。

姬宗道:“现下我俩迷失荒野,找不到恶人,也回不到原来地方,只怕一时半会走不出去这森林,要困在这里啦!”马儿似乎听懂姬宗言语,连带呼了一声,踏蹄向前。姬宗惊异道:莫非他知晓道路?姬宗顺着爱马绕过两颗大树,拨开几处灌丛,再拐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来时道路正在中央。姬宗喜道:真是好马儿!姬宗思忖:未来途中渺茫,也未可知是否寻得到黑袍男子和女孩,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回到城中与众人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吧!对马儿道:“我们回去吧。”调转马头离去。

姬宗骑马按原路返回,却越走越是迷惑,虽说进山时只顾追命,道路两旁景物并未过分留意,却有大致印象,此刻眼前一切却十分陌生,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姬宗心中有一种不祥预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姬宗一会儿骑马,一会儿牵马而行,仿佛前面是一条没有尽头之路,永远也走不完,姬宗暗道自己已经着了道。姬宗曾听恩师说起过:世上有一种虚无法物,可以使迷茫之人误堕其中,永世不得脱身。姬宗暗道:莫非我已误入此中?

姬宗沿道路来来回回寻觅着出口,使出浑身解数却也破解不了迷局,确信自己入了此种法门,心中倍感凄凉,这种法物变幻莫测,神秘高深,就算恩师出马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何况自身微末道行,如何能够脱身,想到要永世困在此中,再也见不到恩师、兄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就这样姬宗坐在马背上出神,任由马儿驮着游荡,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姬宗方才如梦初醒,抬头看看眼前山峰,山脚下一条河流,自己已在一块平野之上。虽说放眼望去一马平川,浩瀚无限,却恍如无际世界,仿佛一张无形巨大屏障,笼罩着所有生灵,任谁也逃离不去。

自此姬宗便困在这里,也生活了下去,为了生存,在山洞边搭建一个小茅屋住进去,喝是溪流之水,吃是山珍野味。冬去春来,日升日落,姬宗屈指算来,已有十一年载。

正是十年如一日,这天,姬宗像往常一样放马河边吃草,携自制弓箭山林狩猎,已捕获一只麋鹿,仍锁住一只灰兔紧追不舍,那野兔动作敏捷,东西乱窜,姬宗看好时机,常春树下埋伏罢了,摆好姿势,半张弓弦瞄准,只待射击。但见那兔子突地一跳,避开姬宗视野,隐没草丛中去了。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姬宗嗖地射出,正中远处一棵树干上。姬宗错失良机,心中稍感失落,起身跃起几下,便到草丛中寻觅兔子影踪。姬宗左右找寻,哪有兔子影子,早逃匿去了,不想荒草堆里积水湿漉漉一片,浸湿鞋裤一截,姬宗感觉有些扫兴,却也无可奈何。

正抬眼间,瞥见箭矢仍插在前面树干上,约莫五六丈距离,姬宗心想:取回总不算白搭了。朝那边迈开几步,已然便在这棵大树下。

姬宗认得这是无花果树,树干大如车盖,只怕已有上万年轮,山林中参天大树比比皆是,这些年姬宗司空见惯,倒也不足为奇,便伸手去拔箭,不想嵌入太深,没及箭头,姬宗一时用力,竟然不起作用,便加大力度,猛地拉拽,长箭顺势而出,姬宗一个趔趄,差些摔倒。稳了身子,再看树上伤纹,竟渗出汩汩红色液体,姬宗走进些,手指摸了些,红似鲜血。

姬宗吃了一惊,树上冒出鲜血汁液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见过,一时恍了神,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来安慰自己,可能这棵大树在此扎根万年,已有生命灵性,或者此地阴气聚集,汇聚日月精华。姬宗回回神,见那液体仍然流淌,半晌亦不停止,汁液顺斑纹流至土地,浸润一片,显出形状来。姬宗看时,隐约看得那土壤之中有东西蠕动,只是轻微动作,瞬时而止,姬宗心中奇怪:莫非下面有异物藏匿?折了树枝,蹲下来朝泥土挖去。剥去表层浮土,已然显出东西,姬宗虽然认不得,心中却惊喜不已,小心翼翼从周围挖开。

只是半柱香工夫,那土已去半尺深,那土中物什尽皆显露出来,姬宗放在手上端详:两个灰白色有手掌高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物体,却有几分人形,身遭伸长些许须根。姬宗稍些困惑,仔细审磨,方才认得它是人参。姬宗看它质地色泽,这两只人参只怕有几百万年长寿,难怪如今人形模样,适才偶然露出端倪,被姬宗发现,也算造化了。

姬宗上山打猎,不想却得了这两只万年人参子,却是始料不及,当下便琢磨道:那女孩病症虽未确诊,已知阴气入体,元气大损,人参具有回元固本、驱寒增寿功效,何况万年参子,若得服用些许,病情大可好转,姬宗不由欣喜,随即却又感伤:自己被困无极之地十年之久,仍然不得脱身,那女孩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长叹罢,折片花叶包好人参,寻了捕获野鹿,一同驮伏着下山去了。

这十多年来,姬宗无时不刻不在尝试着离开这虚无之地,用尽了各种法门,找寻了所有出路,却收效甚微,无法全身而退,渐渐也习惯了这样生活。

当晚,姬宗生火烤了鹿肉,饮了鹿血,打坐练了功,终是闲来无事,便洞穴中竹床上躺下,意欲睡眠。却是心中烦躁,辗转难眠,一时兴起,睡意全无,眯见洞外明月映进余光,拂了身上虎皮被盖,竟起身走了出去。又是一个满月之夜,月华普照大地,万物清明,马儿在草地上孤单单站立,远处山中时时传来几声野兽嚎叫,片刻却又回归寂静,一切显得那么祥和。姬宗仰望天际,似乎这一刻便是永恒,总算时间流淌,内心终觉平静,便走回洞内,看见洞口矮桌上包叶,卷开看看摸摸人参,只感手上粘稠,趁着月光,原来手指一道小口子,流了少许血液,估计方才起身时床边竹片刮了手指,姬宗含嘴中吮吸一会儿,并不放在心上,进洞踢了脚上草鞋,倒下便入了梦乡。

天下总算太平,君王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姬宗与父母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夫耕妇织,听得母亲呼唤,姬宗飞奔而去,投入母亲怀抱,享受着温暖温柔手掌在脸颊轻轻抚摸,闻得淡淡草腥味,睁开双眼,一大张丑陋脸庞映入眼帘,姬宗忙侧头伸手推挡,口中骂道:“又是你这无赖马儿,用舌头舔我,真也恶心!”马儿似乎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脑袋抖动一下,侧开身躯。姬宗迷糊罢了,幸得一粒暖阳恒照,起身走到洞口,伸伸腰,打个哈欠,眯眼望望清晨太阳,水桶舀瓢水洗洗脸,漱漱口,总算清醒了。

话说天上仙界有一位仙官女神,掌管三届花草树木荣衰,一日携百草之种回宫之时,不慎遗落一颗仙种,留在下界,不知落在何处。那种子经千年发育,又经千年生长方才成形,终成灵芝,本是神仙之物,自有仙灵之功。自从那俊马随姬宗入了此处,虽说与姬宗朝夕相处,也得闲暇时光独自放空,进了山林第五个年头某日,于一处悬崖峭壁边觅得此千年灵芝仙草,偶然食之,已有灵性,得长生之身。那马儿如何得知神明眷顾,当时便脱胎换骨,成为神马。姬宗后来见那马儿放荡,稍微察觉异常,只道是得山川灵气养育,长得雄壮健美,并不知晓其中缘由。

姬宗洗漱罢,终觉丝丝凉意,发觉自己仍是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兔毛短裤。此时虽是春暖花开时节,晨间清风拂面,仍然寒冷,姬宗转身便欲回洞内取穿一件披挂。回头间,姬宗瞥见桌上之物,顿时吃了一惊:看那两只物体,足足有一臂之长,大腿般粗细,走近细看,确是昨日人参无疑。姬宗记得挖出人参之时,只有丁点份量,不想一夜之间,两只人参如何变得这般模样,当真神奇。那人参此刻已有人体模型:两只眼睛缝隙已现,耳朵轮廓已成,小嘴微微闭合,胸口稍微起伏,手臂、脚掌生长分明。姬宗细想一番,看看手指伤口,回想初遇场景,暗道:莫不是这人参天生地长如今成精,昨夜饮我鲜血,便可逐渐幻化增长?

那两只人参确是灵秀之物,乃是天地间精气汇集而成,无三魂七魄,不死不灭,一旦得遇血灵供养,便可渐渐成形完善,初时吸收万年无花树汁液唤醒封印,再有姬宗精血辅助,是以瞬时逆天生长。姬宗平日寂寞无事,遇到这种神奇之物,终感有趣,自此每日以精血导引炼化。那两只人参倒也配合识趣,以山川河流为炉,吸取日月精华,嗜人之精血幻化,第二日便睁开双眼,第三日长出幼齿,第四日直立走行,第五日饮山泉之水,第六日食飞鸟之肉,第七日已能张口言语,每日生长七寸,如此七日过去,终于完全成熟。

姬宗自入了山林,多年来寂寞惆怅,不想能育化二人参子,有此造化,倒也乐于此见,仿佛黑暗中迎来一丝曙光,前途尽是光明,此后便全心竭力教化二子,以己之能尽展慈恩。教二子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教二子三纲五常,君臣之道;教二子人情世故,伦理道德;教二子天文地理,易经八卦;教二子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教二子文治武功,兵法奇谋;教二子阴阳之术,变化之法。二子本来天资聪颖,倒也勤奋好学,尊师重教,姬宗看在眼里,平淡日子里总算快乐。

这日,风和日丽,姬宗唤二子到跟前,看时,俱是这般模样:堂堂七尺男儿,皮肤白皙,体态轻盈,容貌俊俏。姬宗心下欣慰,道:“如今你二人俱已完美无缺,也该成名立姓。”一时不知何起,便顺其自然,稍大一个唤成名,另一个唤立姓,吩咐罢,二子跪到:“多谢师父教诲赐名,弟子定当永感大恩”。

第4章 花树前误炼人参子 明月下教化仙灵物

二子逢姬宗造身,又聆听教化,一天天茁壮生长,岁月如梭,转眼间便是五年光阴。期间学习之余,也随姬宗游山玩水,骑马打猎,踏遍了大好河山。这天清晨,姬宗洞外练功修心,使二子山间打水,兄弟二人提了木桶,兴高采烈地去了。几日来,二子随姬宗时时练功,难得片刻闲暇,内心早已躁动不安,得遇美差,总能偷懒玩耍了。

闲话少说,本来山涧众多,距离甚近,二人却一路玩花赏草,招蜂引蝶,顺道竟下了山底。小路已尽,乃是一条宽七八丈溪流,清澈透明,自远处高山奔流而来,延绵不止。二子曾随姬宗到过这里,知晓那座高山名曰'名山',这条溪流唤作'浊河',是为名山大川,长江浊河。立姓道:“哥哥,我俩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趁时候还早,不如到对面山上玩耍一番?”说罢指了指泉流高处。

成名阻道:“师父之前特意嘱咐不许踏足那片高山,何况湿地难行,看那林木葱郁,荆棘丛生,你我插翅也难以飞越,还是回去罢”。

立姓劝道:“师父又不在身边,如何知晓行踪,再者凭咱俩道行,莫说前面高山,便是天上宫阙也能去得,今日正好得空,看那山景美化,恍如仙境,便去走一遭罢,也好长长见识”。

成名心中亦是向往,只是回想师父教诲,却道:“师父差咱们来取水,已经耽误许多时辰,难逃师父责怪,如何能再贪玩”。

立姓平日里称呼成名哥哥,虽然偶尔会闹别扭,对师父和兄长言语倒也言听计从。如今见哥哥言辞激烈,没有回旋余地,今日无论如何是遂不了心意,心里虽有不甘,只得悻悻作罢,同成名灌了清流,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返回山上。

原来姬宗初进混沌,到处游荡,数月间已阅遍山河,大多地方来去自如,却有几处地方神秘莫测,一旦涉足其中,顿时法力全无,意念全消,名山浊河便是其中之一,姬宗差些丧命于此,因故十多年来不曾再次染指。凭姬宗资历本事尚且如此,便警告二子在此万分小心,不得随意踏入。

话说二子挑水上山途中,轮流挑担,始到半山腰间,正值晌午时分,烈日当空,二人汗流浃背,立姓终觉疲惫,抱怨提议道:“哥哥,咱们从山底挑水至此,已有一半行程,也算辛苦,看这烈日炎炎,实在难耐,不如作法飞回去罢,也好稍解劳累之苦”。

成名亦是挥汗如雨,只是阻道:“不可,莫非你忘了师父告诫,他老人家常劝导我们做任何事都要脚踏实地,专心致志,绝不能偷奸耍滑,违背初衷,如若此点考验都经受不了,却要作法隐瞒,享受一时之快,如何对得起师父良苦用心”……

立姓看成名还要说教下去,忙阻道:“好好好,就听你,挑回去不偷懒就当是锻炼总行了吧,”却还是小声嘟囔了几句。

二人稍作休息,依然轮流挑担,偶尔成名多走路程,立姓倒再无言语,总算一路上了山,向姬宗交差。

姬宗五年来悉心教导二子,早已把他二人当作亲生儿子对待,眼看时至正午,左右苦等不见二人归来,心下担忧着急,便欲下山寻找。正逢二人回来,皆是汗流满面,气吁喘喘,心中松口气,心下怜惜,仍责问道:“只是打水去,为何用这么多时候”?

立姓低头支吾,成名道:“是弟子贪玩,唆使立姓一同疯耍,一时走了神,山间又迷了路,耽误许多工夫,所以回来迟了,请师父责罚”。

姬宗何尝不知二人习性,贪玩定是立姓主意,本想教训二人,一念二人只是孩子,终有顽皮心性,再想荒芜山野,无边寂寞,看二人风尘之色,成名爱护立姓,兄弟情深,倒也欣慰,终软了心肠,只是道:“总算平安取水回来,暂且饶恕你等一次,下不为例,去洗把脸,吃饭罢”。

立姓本以为哥哥会抖落实情,推责自己,已做好挨批准备,不想哥哥挺身而出,揽责自身,也感暖心,同成名作揖道:“谢师父开恩。”二人前后洗了风尘,随姬宗桌前落座。

姬宗早已准备好饭菜,有山羊肉干、香菇清汤、辣子笋片,还有新鲜野果繁多,成名立姓二人早已饥肠辘辘,看到如此丰盛午餐,待姬宗一声令下,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席间,姬宗看二人稚嫩脸庞,天真无邪,回想过往悠悠岁月,自己荒废光阴,苍老至此,可怜些许白发生,放下手中碗筷,不禁轻叹一声。成名察觉师父情绪,微微抬头,看师父沧桑神情,碗中饭菜已空,躬身取过,柔声道:“给您盛碗汤。”轻放姬宗面前。

姬宗又看看二人,立姓仍在吃肉,成名只是咀嚼,忽然道:“今日饭菜如何”?

二人乍闻师父问话,稍许愣了下,立姓口中仍填满食物,口齿不清,抢着道:“很好吃,尤其这个笋干,辣得够味”。成名听立姓已经答话,并未言语。

多年来,姬宗总觉二人幼小,出于疼爱,不曾派遣重大任务,成名立姓也只是帮衬着洗衣做饭,并未真正上手,家中琐事几乎仍由姬宗一人料理。

姬宗微笑,道:“那就多吃点。”又对二人道:“从你俩出世至今,有多久了”?

成名想了想道:“弟子记得每年夏至去天泉沐浴一次,到今年已有五回了”。

立姓附和道:“确实,弟子也记得那棵老槐树开花五次。”指了指崖边大树。

姬宗道:“不错,已经五年了,从今天起,为师教你本门一种心法”。

原来姬宗自囚于此地,终日空闲寂寞,本来师承鬼谷子,鬼谷绝学博大精深,竟于十年间融合各种厉害法术,创出一种至高心法,又经两年时间巩固完善,善本终成。神功虽成,也逃脱不了此无极之境,在这荒山野岭却无用武之地,直至二子化身,视如己出,姬宗便打算将功法传给二子,于二子平常练功中暗中指点,数次试探,二子却是烦躁不安,引火上身,无法承受巨大反噬,终究二子身体稚嫩,心迹未开,只得作罢。随着二子一天天成熟长大,姬宗认为时机已至,便欲传授真功,也好了此心愿。

成名立姓二人非凡间之物,本来天赋异禀,姬宗起初所教功法只得短短数月已经牢记掌握,几年来无非重复练习,后来略有小成,会飞天追日、遁地打怪;会腾云驾雾、潜海伏洋;会定身之术、分身之法。立姓便以为学会世间之能,常常和成名比划较量一番。此时听师父新教武功,意外之余,倒也兴奋,立马放下碗筷,抹把嘴,直道:“师父要教徒儿什么心法”?

姬宗缓缓道:“是一门新奇心法,为师十年间创下,名曰'不忘初心'法,之前你二人心力薄弱,功力低微,抵御不了练功时强大反作用,是故拖至今日”。

立姓听师父评价自己和成名功力低微,甚是不服,却又不敢言语,同师父对峙,只是与成名道:“请师父赐教”。

姬宗道:“此门功法起于无极,由心而生,而后又化作虚无,练功时须抛开私心杂欲,置身化境之中,方能逐渐达到三个境界,终臻化境。”

立姓道:“哪三个境界”?

姬宗道:“一是炉火纯青,二是登峰造极,三是随心所欲。”

立姓道:“师父必然已达随心所欲之境”?

姬宗道:“并非如此,此心法虽由为师所创,却神奇无比,为师十年间苦练神功,不曾松懈,也只达到第一层罢了。”

立姓道:“原来弟子五年间所学皮毛,根本不值一提,世上竟还有高深法道”。

姬宗道:“尔等之前所学功法,皆是基本功,这些年来不断温故以求扎实,乃是为今日深入练功做准备。”

姬宗用尽心智,机缘巧合之下创下心法,初衷乃是为了逃离无极,后来发现心法虽可与无极抗衡,却必须达到随心所欲地境界,才能真正逃离出去,正是宇宙之大,无极之深。姬宗教导二子练习此功,或许将来会助己一臂之力,同逃牢笼。

姬宗接着道:“此功练成之后,便可脱离此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立姓面露憧憬之色,道:“不知何时才能功成圆满?”

姬宗目视远方,眼神坚定道:“每日练功,从不间断,第一层境界十年,第二层境界二十年,第三层境界三十年,六十年后大功告成”。

成名立姓出世至今,一直待在此地,对外面世界并无印象概念,没有对比,也不知六十年时间究竟是长是短。成名看出师父惆怅神情,同立姓齐声道:“弟子定当努力练功,不负师父厚望”。

山风中传来姬宗传授心法声音:万物皆清明,恒生固有本,将心比日月,以容映光辉。引天河水至江流,平原野草向西吹……

自此,成名立姓随师父风雨无阻练功,若遇到疑难之处会向师父请教,姬宗也会凭经验指导二人练功窍门,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成名立姓难得闲暇,商量着山林中骑马打猎,郊外踏青。二人丛林中捉了虎豹,天空中射了飞鹰,心情无比喜悦,直骑着马来到一块空旷草原上,溜了马,席地而坐。成名收了猎物,对立姓笑道:“今天果真放松,收获颇丰,回去师父定会十分高兴”。

立姓应道:“是啊,好久没出来活动啦,”顿了顿又道:“哥哥,趁现在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去……”

成名打断立姓道:“立姓你怎么又想去那是非之地,师父地嘱咐你忘了吗”?

立姓不悦道:“老是拿师父压我,不然你别管我,我自己去”。

成名阻道:“不行,我不去也不许你去,”又柔声道:“师父是为我们好,听师父地话好吗”?

成名见立姓不作言语,已然走到那边马旁,折根枯草拂打马头,对着马儿嘟囔着什么。成名轻叹声,抬头看蓝天白云,阳光晒在身上暖暖地,不由自主摆好姿势,练起功来。成名入了功门,在心法幻觉中着迷,突然觉得十分地有韵味,仿佛周身顿时充满了无尽力量,猛然间矗立在高山之巅,不用呐喊,不用彷徨,恍如置身云雾缭绕中,尽览湖光山色,又凭借劲风流云,毗邻仙境天国,化作一叶孤舟,徜徉在这浩瀚苍穹。不知过了多久,成名睁开双眼,微一思索,不由喜道:成功了。成名知晓第一层神功已成,不禁感慨道:师父地心法果然非比寻常,妙不可言,令人回味无穷。回过神来,再看周身除了马儿空无一人,立姓已不知去向,暗叫糟糕,忙使了法术寻觅立姓踪影,骑马追赶立姓去了。

话说二子自练心法秘诀,姬宗对二子管教愈加严厉,平时除了吃饭便是练功,连偶尔下山也不允许,晚上按时睡觉,稍有违背轻则责骂,重则毒打,二子吃尽了不少苦头,逐渐也算老实了。姬宗规定,两年时间里只得一天时间放空休息,不受约束,二子漫长等待着这一天地到来。

要说二子聪慧异常,倒也不假,成名立姓每隔两年下山一次,这次下山来放空,乃是练功以来第八个年头,第四次外出。成名于无意间突破第一层境界,自然兴奋异常,本来姬宗所创心法凭聪明才智如己之人也得练上十年,才有所小成,成名却只练了八年便达到第一层境界,实属不易。

却说立姓自那次同成名下山挑水回去之后,练功之余,仍还惦记名山禁地、浊河之源,对未知事物念念不忘,总想进入一睹风采,只是碍于师父和哥哥眼线,总不得私自空闲,两年之中只有一次短暂放空机会,能与师父哥哥避开少时,去一探究竟。立姓每次却也不敢太过放肆,第一次只得飞跃丛林茂密,第二次越过沼泽湿地,第三次攀沿山峰陡峭,只是循序渐进,从未越及雷池,如此三次罢了,总被成名及时发现阻止,严厉念说教导一番,后却又替己隐瞒,立姓习以为常,思虑待到第四次便可一举到达彼岸,饱览山河美色,苦苦等待着机会到来。

这回第四次下山来,虽然打猎捕兽,立姓早已做好打算,只是劝说成名同去那处,仍被无情拒绝,巧遇成名练功痴迷,得空独自潜了。

话说成名醒来不见了立姓踪影,估摸去了那片禁地,作法定位,果然觅见立姓已在沼泽之中,成名又气又急,上了马,直朝立姓飞奔追去。成名立姓自得道起,只与这马一接触,已知非一般野马,灵芝人参同属仙家之物,俱有灵性,马儿既食灵芝,与二人一般同得长生。二人平时与马儿玩耍,或者空中驰翔,姬宗只道是二人法术使然,并未在意,二人以为恩师也知晓其中细节,并不曾与姬宗说罢,姬宗仍被蒙在鼓里。

成名乘马而来,及至穿越丛林,越过沼泽,到得山峰之上,已然看见立姓便要跨越山顶,到山那边去了,忙驱马加速疾驰。

立姓避成名而去,冲破重重阻障,眼看就要到达新天地,猛然间看见天马行空,马上一人,正是哥哥成名,亦加快动作,一刹那间,听到成名疾呼:“不可,”立姓顾不得许多,甩身跳进永恒深渊。说时迟,那时快,成名也跃将上来,伸手拉拽立姓,却还是迟了一步,只拂却立姓衣袖,立姓已无身影。成名扑了空,忙定身止步,暗自道:师父再三叮嘱不得踏越此地,定有深意,立姓已然铸错,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我不能重蹈覆辙,回去找师父禀告商议才是。看看山谷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底,心下思绪万千,返了身,乘马径回山洞。

却说姬宗放成名立姓二人下山,早间练了功,午时洗了身,一天无事,只等二人归来,看日渐西斜,山道上依然没有二人身影,心想二人在山洞中闷得久了,下山去定要好好玩耍一番,心中却不由突突直跳。恍惚间见成名飞马疾驰而来,下马拜道:“师父不好了,立姓他进了名山”。

姬宗还道立姓和从前一样,只是浅尝辄止,怒道:“混账,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他人呢”?

成名急道:“师父,他,他还没有出来”!

姬宗乍听细思之下这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惊道:“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成名道:“本来我们二人山下打猎游玩,弟子却不知怎么练功翻了迷糊,立姓他趁机溜走,待弟子醒来前去追赶,立姓已经入了禁地,弟子阻拦未果,只得回来报告,都是弟子错”。

姬宗听成名说罢,惊怒之余,一时无话,陷入深深沉思。那名山浊河姬宗曾到过,当时姬宗稍稍置身其中,便觉万鞭抽打,雷火灼烧,若非及时抽身,险些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丢却性命,姬宗还以为是自身法力不够,又有妖物作祟。后来姬宗几经考量,发现那处竟又是一个无极之地,只是比当下身处之地更为神秘莫测。姬宗多次告诫成名立姓二人这些地方不可乱闯,没想到最后立姓还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姬宗略微定定神,淡淡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事已至此,只看立姓造化了”。

成名见姬宗一改往日态度,已没有了责备之意,反倒心中恐慌,寻思弟弟只怕凶多吉少,平日里弟弟虽然顽皮,终究同根同源,生死相依,急道:“师父您一定要救救他呀”。

姬宗道:“你们二人都是我心头之肉,为师如何忍心丢弃,只是那片山河乃是无极之地,一旦进入恐怕永世不得脱身,后果不堪设想”。

成名听师父言语,心下难过,竟一时哽咽,成名听师父讲过过往,知晓当下便身处无极之中,师父多年来苦心经营,便是要脱离这无极之地,无极交替,任谁有勇气重蹈覆辙。

姬宗看成名沮丧,又道:“那名山大川,仙气汇聚,为师凡人之躯,虚弱之身,如何去得。”

原来姬宗少时被戾气所侵,虽后来被鬼谷子驱除,授之以法,基本痊愈,却病根留存,暗疾在身。那山川之地仙气缭绕,阳气刚烈,姬宗体虚之人如何能够承受,若非姬宗随身携带当年李牧所赠宝玉护身怎能侥幸逃脱,是故姬宗多年来不依仙草增益,只靠道法修行。而姬宗不知,那片禁地仙物凡人皆能进入,偏偏姬宗体虚之人却进不得。成名立姓二人乃是万年人参育化,本身具有仙灵之气,与那片丛林沼泽区域仙气相生相属,故只需法力协助,便能自由穿越,那魔障便奈何不了二人。

姬宗又安慰成名些许,看成名愣愣发呆,劝成名不要做傻事。师徒二人心里皆难受痛楚,相劝无用,夜幕降临,姬宗回至山洞,假装休息,留成名洞外独自静坐,却暗中观察成名是否异样动作,加以阻止保护。

这晚地月亮格外地圆,成名坐在地上仰望星空,不知立姓是否在同一片月光之下,也在思念自己,回想兄弟二人十几年成长,有过快乐也有过烦恼,成名想起有一次立姓不小心摔破了石碗,被师父罚站一天;想起四岁那年二人一起制服狮子;想起练功时立姓总是偷懒……二人早已情深意重,生死相依。成名就这样回忆思索着往事,期间隐约记得师父给自己披上皮衣,直到东方见白。

山中吹来一阵微风,带着些许凉意,成名不禁哆嗦一下,惊醒道:原来我在此待了一夜,真该死,伤透了师父地心,突然打个机灵,喜道:有办法了,回身去找师父姬宗。

姬宗亦是一夜未眠,见成名进来,起身相迎,成名直道:“弟子有办法同您进入名山了”。

姬宗疑道:“有何办法”?

成名道:“相辅相成,幻化无形,”见姬宗不解之色,继续道:“师父您承受不住仙气重压,弟子却不惧此道,弟子可以化作形色,萦绕在师父周围,护卫师父进入无极之地,就像风吹拂白云,水流在空无”。

姬宗想罢道:“此举太过不妥,稍有不慎你便迷失虚无,烟消云散”。

成名道:“弟子思来想去,已无他法,为救立姓如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请师父成全”。

姬宗踱步,道:“你不知无极险恶,凭你我现在功力,就算侥幸进去,未必救得立姓,你如何能白白送了性命”。

成名道:“弟子自知功力浅薄,便请师父相助,既是师父不肯,弟子决意前往,只是承蒙师父多年养育,未报师父恩情,请师父见谅,若今后再不相见,只有来世再报大恩,师父保重。”再拜转身离开。

姬宗看成名黯然离去,不顾个人生死也要救赎弟弟,这份情谊感天动地,毕竟二子阅历浅薄,洞外徘徊良久,思来想去,终不忍舍弃二子,自知此去旅途渺茫,祸福未知,扫视一眼多年熟悉生活居住场所,牵了马,横心追赶成名而去。

第5章 游太虚身陷沼泽域 幻无极心迷混沌境

话说成名离师父而去,心如刀割,却也不能回头,作法便到了名山浊河边上,心想此去前途未卜,吉凶难料,顿时惆怅落寞,终狠了心,已然踏进山林之中。成名行至山林尽头,待要淌入沼泽域,耳听熟悉喊叫声,呼唤自己名字,回头一看,正是师父姬宗迅马驰来。但见姬宗丛林源头处停滞不前,马上直直抽搐,浑身动弹不得,面色极度痛苦,不由细想,忙抽了身,迅速反扑回来拉提姬宗至安全地带。

原来姬宗依别山水,追赶成名来到此处,看成名便要消失尽头,心下着急,顾不得许多,乘马硬闯禁地,只待微微掷身其中,便感天旋地转,晕头转向,自知不妙,只怕身陷轮回,心锁无极,忙使尽全力作法退缩,却也无可奈何,无力之余,又喊叫成名,幸得成名及时发现回救,才有惊无险。

待姬宗缓口气,痛楚消退,成名关心道:“师父觉得怎么样?”

姬宗舒展一会儿,道:“没事,幸亏得你及时解救,不然为师只怕命丧于此”。

成名自责道:“师父”!顿了顿又道:“师父匆忙赶来,仍要阻止弟子前去么”?

姬宗挥手道:“不,为师想通了,此番前来并非阻止你,乃是与你一同前去拯救立姓”。

成名未料恩师突然此等言语,喜道:“真是太好了,若得师父出马相助,定会扫除魔障,立姓性命无忧”。

姬宗道:“只是为师肉身凡胎,方才不慎涉及,便觉洪荒吞噬,现下如何能穿越这片山川,到达山那边去”。

成名道:“师父若果真要去,您看之前弟子说得那方法怎么样?”

姬宗道:“行是行,只是万一……”

成名知道恩师担心自己安危,打断姬宗道:“当下情况紧急,已无其他办法,弟子平日里久经实验练习此种法门,几乎万无一失,面前屏障不足为惧,就算弟子不幸有所闪失,也是弟子心甘情愿,师父无需过虑”。

姬宗看成名坚毅如铁,终下定决心,严声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便速速作法,为师与你即刻起身”。

成名应道:“多谢师父成全,”摆好姿势,道:“委屈师父了”。

只见成名双臂伸展,面向苍天,双腿稍弯,口中念道:赐予我力量!运用姬宗所教功法,顿时天地变色,山河呼啸,风声不止,鸟兽飞散,成名逐渐化作无形涌动气流,团团围住姬宗,而后缓缓腾空,朝山林移去。

姬宗待成名作法,浑然天成,知晓成名练功刻苦用心,心中欣慰,心下无惧,依然稳坐俊马之上,任由成名运转。待马跃空中,及至穿入丛林,姬宗不觉丝毫不爽,暗赞成名办法巧妙,回头望望昔日山河,逐渐遥远模糊,已然越过翠绿丛林,飞跃茫茫沼泽,翻越巍峨高山,进入另一个奇妙世界。

姬宗看磐石棱廓分明,坚硬矗立,看松竹高大挺拔,莫入云霄之中,只得风吹残云,已是云淡风轻,姬宗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耳听得成名散漫轻声:“师父,我们到了”。

姬宗恍惚道:“可到了,”放眼四周尽是雾色,目不能视物,道:“这是哪儿?”

成名道:“刚过了那座山峰,已在尘埃之外了”。

姬宗悠悠道:“如此那放师父出来吧”。

成名忧心道:“只怕不行,弟子沿途一直参照风土百色,此地与沼泽中雾色并无太大差异,一旦解禁师父形体,恐会再陷泥沼”。

姬宗本来以为穿过洪泽屏障,便可自由如初,未料有此一节,惊道:“居然是循环无极,当真不妙,”又道:“为师在你形体之中,你是否还撑得住”?

成名道:“只要弟子不恢复真身,可保师父形体无损,只是并非长久之计,凭弟子现下功力,可维持十二个时辰,时候一到,弟子须得显露原形,不然……?”

姬宗知晓成名意思,打断成名道:“你暂且降落地上,从长计议”。

成名道:“好”,作法朝一处空旷平坦地落去。

姬宗坐马凌空,问成名道:“师父见你作法修身,功力见增,凭虚御风,沉稳流畅,莫不是已练成第一层心法?”

成名道:“不瞒师父,弟子正是于昨日无意间突破第一层心法”。

姬宗喜道:“果真如此,八年间你便练成此功,当真神奇”,又道:“为师长年修炼,尚且不能如此,自叹不如啊”。

成名道:“全仗师父教导有方,弟子惭愧不已”。

待二人降至地面,姬宗道:“为师困在你形体之中,功法全失,若想脱离身体,须有另一仙物替代支撑”。

成名道:“看此地仙气缭绕,想必必有仙物隐藏,弟子随师父前去找来便可”。

姬宗道:“嗯,此事不急,当下须得寻觅立姓踪迹,你且定位到他,捉他归来”。

成名道:“正是。”使出法门,扩散寻找立姓。

成名所使法道乃由姬宗所教,名曰'分身法',意在心无旁骛之际,寻觅心中所念人与物,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准确定位到他,成名这招屡试不爽,可这次却不灵了,反复琢磨使用,仍然没有效果,便对姬宗道:“师父,不知何故,分身法时灵时坏,无法起效”。

姬宗噢声道:“竟有此事,”分析道:“只怕此地世外新居,分身法不能兼容,日后调整改进一下罢,”又道:“既然分身法不可用,你我只有凭借蛛丝马迹寻找立姓了”。

成名道:“只有这样”。

于是姬宗成名二人觅了山间小道,小路略窄,姬宗下马,由成名作法驱行。二人漫无目的小道中曲行,眼看日移中天,仍一无所获,姬宗道:“这样一直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想起之前成名言语,询问成名道:“立姓逃跑之时,你曾去追他,可曾记得那时禁地入口”?

成名回忆罢,依稀有些印象,便道:“弟子大概记得在朝北方向,具体方位无法确认”。

姬宗道:“顾不得许多,朝北边去找找看吧!”成名道:“好”。定了方位,凭模糊印象携姬宗朝北走去。

二人又走了些许时候,绕过一片茂密松林,便是矮木湿地,二人已看到远处一只白鹤翱翔天际,定睛细看,鹤上一人不是立姓还能是谁,二人顿时喜出望外,立马招呼立姓。

原来立姓摆脱了成名之后,已然踏进这片山林,心想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次,初到新地,定要痛快玩耍一番,师父兄长忠告全都抛之脑后,就算日后师父狠狠责罚也是值得,既然克服心理障碍,仗着法术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水,一会儿飞天,与野牛比耐力,与豹子比速度,又与老鹰斗敏捷,玩得兴起,竟忘了回家,竟捉只仙鹤调戏一番,这不刚驾鹤飞天,便听到嘶喊召唤声,回头寻见师父姬宗,心想师父真有一套,这么快可找到这了,这下完了,作法悻悻飞下来。

还未落地,立姓已然跳将下来,见到姬宗跪道:“师父您老人家安好!”

姬宗本来找到立姓满心欢喜,此刻见到立姓玩得不亦乐乎,安然无恙,却十分恼火,转念骂道:“你这劣徒,冥顽不化,竟私自进入这等禁地,为师定将你剥皮抽筋,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立姓听师父言辞严厉,从未见师父如此动怒,心下些许惧怕,求饶道:“师父息怒,弟子知错了,弟子定会好好反思,痛改前非”。

姬宗怒气未消,道:“凭你劣性难易,如何改正”。

立姓不语,耳听得哥哥成名声音:“师父,立姓已经知错了,此处是非之地,当务之急逃出此地,再责罚他不迟”。姬宗哼了声,不再言语。

立姓见到师父之时,并未见得成名身影,还琢磨师父只身骑马而来,寻思哥哥通风报信,这时却听得哥哥声音,抬头望望四周,疑惑道:“是哥哥么,你在哪里说话”?

成名道:“此时我已幻化无形,游荡师父周身,你暂且肉眼看不到我,须得作法试试看,”便将先前经过大致情形给立姓解说一番。

立姓听哥哥之意,师父若要进入此地须得成名护卫周全,有些吃惊,记得师父提起过少时种种,倒也理解,难怪师父如此动怒,终有些后怕,抚平思绪,又使了法术,果然看得哥哥真身,惊奇道:“哥哥你居然会这种神奇法术,我至今却也没有学会”。

成名道:“你只要努力勤奋,终会使用”。看立姓张口欲顺势说下去,便打住此话题,又道:“师父担心了你一整夜,不见你归来,今日一早便前来寻你,直到现在滴水未进,你随师父和我回去罢”。

立姓听哥哥言语等待一整夜,心下疑惑,自己在此逗留只得半天工夫,未免夸大其词,却也不敢反驳,只是道:“师父哥哥辛苦了,都是立姓不好,惹师父生气,咱们这就回去罢”。

成名听立姓说罢,对姬宗道:“师父,立姓答应回去,弟子们就随您回去一同动身罢”。

姬宗冷冷道:“不回去留在此处作甚”。

成名立姓不敢多嘴,邀姬宗上了马,跃起腾空,立姓寻觅白鹤已然不见,只得作法,跟在师父后面,径回来时入口高地。

三人同马折返回来,一路无话,到得松柏苍翠入口处,立姓回头望望身后深渊,情不自禁道:“别了,天上人间。”看见师父冷冷眼神,忙住口不语。

成名对立姓道:“我先同师父过去,你跟在后面罢”。

立姓道:“听哥哥话”。看成名动作。

却说成名随姬宗自入山林,一路找寻立姓,还算顺利,并未耽搁太多时候,直至返回此处入口,成名携姬宗乘马欲越山峰,看前方透明光亮,同在一片天空之下,却使尽各种法术也无可奈何,终究徒劳无用,逾越不了,彷佛山两边是两个世界,无法触摸,心下疑惑着急,对立姓道:“你来试试”。

立姓看成名来回磨蹭,并未动得半步其中,心下不解,听成名话落,当即便过来尝试,结果同成名一样,依然未有丝毫效果,终急躁道:“这是什么鬼把戏,如此邪门”。

成名看立姓亦不得其法,对师父道:“现在我们走不出去,该怎么办?”

姬宗看成名无功而返,心下已知不妙,待立姓又来一遍,二人行为姬宗看在眼里,知晓心中所虑已然成真,眼中尽是沧桑,只是道:“只怕我们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立姓不解问道:“师父何出此语”?

姬宗道:“自踏入丛林,我们已在另一个无极之中了”。

立姓仍心存侥幸,道:“既来得,也去得,此处行不通,换一处便是,总能逃脱”。

姬宗叹口气,道:“此种无极不比之前生活居住之地,名为结界,更加深邃浑浊,只是进得来,却出不去,凭尔等道行,便是找寻一千处地方,也是徒劳无用”。

二人听师父如此言语,俱已万念俱灰。

成名思索余下时辰不多,到时就算自己抛却性命不顾,终要累及恩师安危,立姓又不会此道,师父一旦脱离形体,便有性名之忧,该如何是好?终究一人力量有限,着立姓商议。

立姓听闻师父言语,方知自己酿下大祸,愧疚不已,深深自责,被成名呼叫,方才如梦初醒,待成名阐述事实,急于补过,疑惑问到:“哥哥你是说师父只要有仙物支撑,便可脱卸形体,可保无恙?”

成名道:“正是,你可有办法?”

立姓犹豫道:“我初来此地,于山间巡回之际,曾见得一棵杏树,那杏子色泽鲜艳,果实饱满,我便尝得几颗,但觉口感细腻,身轻气爽,只怕是棵仙杏树,或许对师父有用”。

成名听罢立姓言语,喜道:“当真有此仙杏,你可记得它在何处”?

立姓断然道:“我自然知晓它所在之处,此刻便去取来”。

成名道:“你且稍等,”询问师父姬宗意见。

二人谈话姬宗听得一清二楚,当下身处轮回,不管立姓言语真假,已苦无他法,便道:“现下倒也无事,前去一探究竟也好,这就动身吧”。

成名道:“是”。由立姓前面带路,三人朝西北方向腾云而去。

只得飞行半柱香时分,立姓指道:“过了前面枫林便是了。”此时正是初夏时节,那枫叶红似烈火,三人朝下看时,风景炫目多彩,煞是好看,几乎入了迷。便是一转眼工夫,三人已飞越了枫林,前后山坡上落了脚,立姓道:“师父请看,杏树便在那边不远处”。

姬宗和成名顺着目光望去,果然那边山腰上一棵杏树,旁边构皮野草拥簇着,若不细看还真难以发现。成名喜道:“当真难以发现,立姓你快去摘些来”。

立姓道:“这便过去。”朝那边飞去。

那棵果树确是杏树,在这仙境中土生土长,吸取了日月精华,万年来孤单生长,已成仙树,那杏树枝繁叶茂,杏子已然熟透,立姓仔细搜寻,却只摘得七八颗,用衣袖包了,飞回姬宗这边来。

原来姬宗成名还未来到之时,立姓于山间逗玩追逐群猴,无意间发现这棵果树,立姓虽不及哥哥成名平时用功努力,本身便是灵秀化身,稍加分辨,也识得这是一棵仙杏果树,莫说天上神仙,便对世间凡人,也大有补益,立姓顿时欣喜若狂,一股脑把整棵树上杏果全都摘掉,自己起先倒是吃了些,饱了之后大部分却抛下丢掉,本来想给师父哥哥稍带些回去尝尝,后来玩得不亦乐乎,扔掷野牛,投食飞鹤,扑打野兽,竟给浪费得颗粒无剩。这次引师父哥哥来此,无疑挖坑自己跳将下去,幸亏找得七八颗,总不算空手而归,也能交差了。

成名看立姓归来,袖中只包裹七颗杏子,那黄杏晶莹剔透,分明便是仙杏,只是对立姓道:“果然是仙杏,怎么不多采摘些?”

立姓挠挠头,回道:“树上就剩这许多了,山间野兽妖怪众多,恐怕被偷吃了吧”。

成名道:“还好留下这七颗,总能解救燃眉之急。”又对姬宗道:“师父,仙杏已经得来,您看怎么使用?”

姬宗道:“既得仙杏,为师便可脱离你形体,你且施法运行罢”。

成名跟姬宗学过此法,当下姬宗吩咐操作步骤和注意事项,三人各归其位,便开始散功大法:立姓先拿颗杏子接触成名形体,成名依附吸纳仙杏再以无形之气逼进形体之中,确定位置,缓缓驱动,逐渐移至姬宗张开口中,待姬宗闭口紧含,成名便散功收身。立姓看成名一步一步先有了身体轮廓形状,接着形成骨架,再由肉体填充,而后眼耳口鼻,眉毛头发,四肢俱成,算是恢复真身了。而成名恢复真身一瞬间,姬宗脱离形体,法力也瞬时恢复,虽身体无法承受巨大压力,已得仙杏抗衡,两者之力相抵消,姬宗自然无碍。

立姓看两人精彩演绎,直至成功化身,神奇无比,艳羡道:“好神奇法术!”

成名不管立姓,关切问姬宗道:“师父,您觉得怎么样?”

姬宗已然现身,口中含住仙杏,并未下咽,应道:“为师已作法固化杏子,暂时并无大碍,这仙杏有十二时辰功效,时辰一到,须得替换杏儿,否则前功尽弃”。

这仙杏是为仙果,自然有至上仙力,姬宗虚弱体质,亦无法完全承受,是故姬宗只得含在口中,不敢下肚消化。十二时辰后仙杏法力在姬宗口中逐渐消磨殆尽,姬宗也是知晓。

成名听师父言语,一天一夜后须得更换杏果,寻思现下只有七颗杏子,可抵七日之功,七日一过,师父再陷囹囵,又该如何是好,不由面现忧色,问姬宗道:“师父,现下时日不多,我们被困在这里,回也回不去,退也退不出去,该怎么办是好?”

姬宗看成名神情有异,知晓成名心思,应道:“好歹咱们师徒团聚,虽前方道路坎坷,暂时逃脱不了这无极之地,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办法”。

成名听师父安慰话语,心中仍是难过,牵着立姓手掌,静静依偎在师父身旁。

夕阳西下,仍有余晖,那红光染红了半片天空,在姬宗看来,是那么落寞,看那满山红绿,耳听微风轻拂树叶莎莎作响,不时几只大雁盘旋飞过,发出沙哑鸣叫声,姬宗回想恩师教诲,兄长李牧情谊,还有那可怜无助小女孩,已知自己时日无多,终要回归尘土在此,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不由感伤叹息。低头间,二子依靠在两侧已然熟睡,想必太过劳累了,看二子长长睫毛,可爱脸庞,胸口微微起伏,终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心中怜惜不已,竟折地上花草编织成圈带在二人头上,仿如精灵般唯美。

……

第6章 游太虚身陷沼泽域 幻无极心迷混沌境

“立姓,立姓,起来吧!”立姓朦胧中听到哥哥呼唤自己名字,并有人摇晃自己,不情愿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看到面前一人,正是哥哥成名,听得成名道:“太阳都照屁股了,别睡了。”立姓回想一下,依稀记得昨天经历之事,之后不知怎得睡着全不记得了,没想到一直睡到今天早晨这么久,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始觉头有些胀痛,又看看周围,问成名道:“这是在哪里?”

成名道:“你不记得我们在哪里了吗”?

立姓又仔细看看四周,发觉身在一个破帐篷里,帐篷由散乱树枝茅草搭砌而成,尽是缝隙窟窿,已有几束阳光照射进来,立姓看时,有些刺眼,又仔细回忆一下,终想起种种经历,异地而眠,终归有些不习惯,问成名道:“我想起来了,”不见师父身影,又道:“师父呢?”

成名道:“我刚才醒来时,已不见师父踪影,或许外出了”。

原来姬宗昨晚见二人睡得香甜,不忍打搅二人美梦,山间晚上阴潮,便折些树枝草叶临时搭建帐篷,在里面三人凑合一夜,今日一早,姬宗早早醒来,寻思出去溜达转悠一番,觅些早点回来,看二人依然熟睡,轻轻移动脚步,一人去了。

二人整理好精神,一同出了茅屋,立姓手拿花环,笑道:“这草环怪好看,是你编织成吗?”

成名道:不是,可能师父编的”。

立姓递给成名道:“来,给我戴上”。

成名笑笑,接过花环,戴在立姓头上,仔细审视一番,道:“漂亮极了”。

立姓心里乐开了花,自己却又看不到,只是用手左右摸摸。

成名看看山野层峦耸翠,自语道:“师父也不知去了多久,怎么还不回来”。

立姓道:“可能正在路上,一会儿就回来了,等等吧”。

却说姬宗离二人而去,二人转即醒来,只是前后脚工夫,姬宗出了茅屋,看东面山峰耸立,庄严肃穆,而其他三面相对平坦,尽是林木山野,寻思道:我且到对面山上瞧瞧去。别了二人,使了法术,径飞至山顶,姬宗稳住脚步,放眼望去,两侧一座座山峰绵延起伏,在这山谷里排列密布,高山尽头是一片海洋,浩瀚无际,一条河流山谷穿梭而过,流至大海。姬宗站在最高山峰处,底下景色一览无余,姬宗不由心旷神怡,陶醉在这风景如画。正驻神间,听得一声嘶吼,那叫声犹如雷鸣,振聋发聩,姬宗惊了一下,已然窥见偌大黑影在远处丛叶间闪过,定睛细看,却是一只黑熊,林间正和猎物搏斗。姬宗清晨得遇此事,心下惊奇不已,掠起身影几下闪了过去,躲在草丛中观看。那黑熊足足有两人般高大威猛,腰圆膀粗,正挥舞着双掌挑衅对手。对手则是一只强壮老虎,亦是勇猛异常,凶狠无比,驱动身形几次扑向黑熊,黑熊却都巧妙躲过。猛虎毕竟身手敏捷,几经回合,黑熊肩背终是挂了几处彩,发出怒吼声,老虎找准时机,又是一次猛扑,但见黑熊一个侧身,避开老虎利爪,而后猛地回身,使出一记重拳,狠狠捶向老虎脑袋,既已得手,又迅速反扑过去,只听得砰一声,老虎摔倒在地,黑熊死死压住老虎身躯,双掌不停捶打,老虎不得长久反抗,汩汩鲜血口鼻直流,显是不行了。

姬宗看这精彩打斗,直至老虎哀嚎不止,血流成河,期间看它可怜无助,看那场面惨不忍睹,竟心生怜悯,欲要跳出赶走黑熊,救它一把,转念却想弱肉强食,自然界生存法则便是这样,若救得它,黑熊却要忍受饥饿,两者不能并美,叹息一声,抬头间黑熊已然拖着老虎走出数丈之远,这才如梦初醒,暗道:“成名立姓二子仍在山间挨饿,这几日二子心智劳累,那熊掌味道鲜美,对二子大有补益,我须得取它性命,夺得熊掌方可。横了心,便悄悄尾随过去,意欲伺机一击致命。

姬宗一路跟随,拨开荆棘荒草,只得一炷香工夫,终觉时机成熟,便要一举成功,却见那黑熊甩下老虎,分开浓密草丛,山坡下露出一个洞来,那洞口恰容黑熊身体爬入,又调了头尾,把老虎拖入进去,姬宗看得真切:里面三只熊崽嗷嗷待哺,黑熊撕下虎肉分别喂食,尽显慈爱。

姬宗看此情景,回想自己和二子情形,何曾相似,终软了心肠,起身拐弯迂回山坡,朝那边去了。

姬宗既已抹去杀念,思忖在此逗留已久,二子仍在等待,心道这便回去,路上顺道捕些猎物野果,总不能空手而归。

话说姬宗穿过一片丛林,绕过两座山坡,将至高山顶峰,心想越过山峰便是来时道路,正是峰回路转,不由加快脚步。回首间,却看见前方矗立一块巨石,阻挡前进道路,心下疑惑:来时并未见得此石,转念即想,自己追逐黑熊岔了道路,是故错了方向。姬宗看那巨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知晓高圆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政历二十四气排列。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姬宗啧啧称奇,不由走近细看,却是吃了一惊。

姬宗毕竟阅历广泛,法力高深,周遭遍阅,竟发现那巨石顶上镶嵌一块仙玉,仔细辨别,识得与自己颈中穿戴宝玉同属一宗,俱是通灵宝玉,姬宗一旦接近宝玉,玉佩便显出淡淡光芒,似有灵犀一般。。姬宗顿时欣喜莫名,姬宗曾听师父说过,这种宝玉有起死回生之效,穿越时空之功,那美玉大如圆盘,色泽光亮。姬宗暗道:自己携带宝玉小巧玲珑,尚且数次救己性命,仙力非凡,石顶这块非比寻常,若取得雕琢锤炼,或许能助三人逃离此地。当下不及多想,施法便去凿取玉石。

任姬宗使尽浑身解数,那巨石美玉岿然不动,只块碎屑不曾凿下,姬宗终无法可施,心想自身终究凡胎,与仙玉不能相融,看罢一眼,虽依依不舍,飞身回去与二子计议。

却说成名立姓二人醒来不见师父踪影,却又不敢走远,怕师父回来寻不见,一直在附近徘徊走动,二人喂喂马匹,捉了野鸡斑鸠,生火烤熟,又采摘苹果生梨,眼看日近正午,左右苦等不见师父归来。成名寻思仙杏仙力将至,师父身上并未携带,恐有性命之忧,终按捺不住,焦急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去找找”。

立姓劝道:“师父法力高强,你别担心了”。

成名踱步道:“不行,必须去找找看,”又道:“你我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后无论找到与否在此碰头”。

立姓无奈道:“好吧,咱们这就出发”。

二人商量分配好任务方向,只待动身,便看到一人山上疾驰而来,正是师父姬宗,二人对望一眼,快步跑去相迎,欢呼道:“师父”!

姬宗看二人飞步而来,已然张开双臂,心想二子苦苦等待,把二人搂在怀中,柔声道:“哭什么,想师父了”?

二人已然泣不成声,立姓应道:“嗯,师父到哪里去,弟子还以为师父丢下我们不管了”。

姬宗道:“傻瓜,师父怎么会丢下你们呢,这不回来了吗,”轻轻推开二人,在脸庞划去泪痕,又道:“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立姓道:“不饿,弟子烧好了饭菜等着师父呢”。

姬宗笑道:“真是好孩子,”牵着二人手掌,道:“咱们先吃饭去”。

姬宗本来打算见到二子便告知巨石之事,一同前去,此刻看二子烧好饭菜苦苦等待着自己,心中倍感温暖,心想仙玉遭遇不急于一时,填饱肚子再说不迟,当下三人便一同享用美餐。

成名看师父空手而归,并未说明缘由,知晓师父心中有事,待三人吃得差不多,成名道:“师父,仙杏仙力将尽,是否另换一颗”。

姬宗心念仙玉之事,竟忘了仙杏护体,经成名提醒,这才想起,问到:“昨日至今有多少时辰了”?

成名道:“估摸十一个时辰了,是时候更换了”。

姬宗粗算了一下,确实时辰将至,道:“嗯,是时候了”。

成名忙拿出包裹,展开来,只见姬宗取过一颗,含在嘴里,双手运功,已然固化仙杏,而后吐出昨日那颗,成名看那杏儿已经干瘪发黑,自知效用已尽。

成名包好余下仙杏,腰间藏好,待姬宗运功完毕,问道:“师父,往后作何打算?”

姬宗看时机已至,便道:“为师正要给你们说一件事,你们做好准备”。当即便把山上遭遇大致讲说一番,最后道:“那仙玉非同一般,或许能助我们重归世间,为师力不能及,欲带你二人同去一探究竟,破解迷局”。

二人听姬宗说完,俱感神奇,齐声道:“师父吩咐,无有不从”。

姬宗就等二子应承,当即三人整理好行装,便由姬宗前面带路,二人后面乘马跟随,前后驰往山顶。

三人片刻到了山顶,成名远远望去,底下汪洋广阔无垠,感慨道:“好苍茫地大海呀,终于见到海洋了”。

看那大海波涛汹涌,高低起伏,立姓道:“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成名望了一会儿,收起思绪,问姬宗道:“师父,巨石在哪”?

姬宗道:“就在左前方一点,跟我来”。

二人又随姬宗绕行片刻,峰回路转处果然巨石兀现,那巨石虽然庞大,周围却有些许凸堆起伏,巨石隐藏在这里,若非仔细寻觅难以发现。立姓道:“原来巨石在这里,当真难以寻找,昨天我曾旋转路过这儿,也未看到它”。

成名道:“师父,我们过去瞧瞧吧”。

姬宗道:“那仙玉便在巨石顶上,咱们上去吧”!率先飞身跃上,成名立姓二人掷马紧随其后。

那巨石虽大,顶上毕竟陡峭,只有镶嵌美玉之处稍显平坦,二人稳了身体,便看到那美玉无暇。

成名立姓二人初上巨石,已觉内心平静,那美玉似乎召唤感应,再看那玉石洁白柔和,成名觉得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问姬宗道:“师父,您说得便是里面这块美玉了吧!

姬宗道:“不错,此块玉石世所罕见,有颠倒阴阳,倒转风水之功,咱们此番到来便是要凭借三人之力炼化它,逆转时空”。

立姓插嘴道:“师父,此玉真有那么神奇吗?”

姬宗道:“当然,当年为师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幸得宝玉护体,经你师祖鬼谷子疗伤方才痊愈,”从怀中取下玉佩,道:“便是此玉”。

二人看那宝玉已发出淡淡金光,灵性已现。二人也曾见过此玉,听姬宗说过师祖鬼谷子,虽然仰慕,只是无缘拜见,不知究竟模样。

成名听罢师父言语,不由伸手去摸那石中宝玉,只得微微接触,只感那宝玉充满无穷力量,仿佛与己融为一体,立时游曳在浩瀚宇宙,徜徉在无边星际,成名反应姬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思绪飞转。

本来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便是在这一刹那,天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山上尘土飞扬,树木摇曳,三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接着雷雨交加,顿时大雨倾盆而下。姬宗仰空皱眉道:“真是怪事,风雨太大,咱们先去避避”。

三人凌乱少许,成名道:“师父,山上一片平野,无处可躲呀”。

立姓道:“我知道哪有山洞,跟我来”。

成名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

立姓道:“没时间解释了,待会再说,先走吧”。

当下大雨滂沱,不容二人细想,随立姓飞身而去。

三人雨中驰翔,亦只绕过一座山峰,已无去路,正是面前瀑布阻道,虽在雨中,几人看得真切,但见那瀑布从天而降,飞流直下,在风雨中奔腾,甚是壮观。立姓驻身道:“山洞在瀑布后边,穿过飞泉便是山洞”,率先跃至瀑布之中。姬宗成名二人相视一眼,跟着投身其中。

正如立姓所言,二人越过瀑布睁眼看来,已是空洞其中,回头望去,那泉水恰如水帘一般,遮住洞口,若非立姓带路,二人怎能寻得。

三人进得洞来,身心暂得松懈,成名拍拍身上水花,问立姓道:“立姓,原来你知道这么一个山洞,怎么不早说”?

立姓道:“刚才情况紧急,方才想起,我也是昨日无意间发现”。

原来立姓先师父哥哥一步进入此无极之境,当即到处游荡,却于此地见到那瀑布雄伟壮观,立姓虽听师父说起过瀑布飞泉,未曾亲眼见到,好奇心驱动之下,立姓径上瀑布源头高崖,仗自身法力高强,顺水流飞冲之下,未及水流底柱,却刺激惊险,被冲至山洞中来。立姓洞中转悠一番,终感腻味,这才去了。后来三人上得山顶,立姓环顾之余,始觉山况复杂,此地似曾相识,想起这边山洞来。几人又突逢暴雨袭击,山洞终归派上用场。

成名道:“幸亏山洞避雨,不然淋个落汤鸡”!

姬宗突然道:“那匹马还在山顶,离开时竟忘记它了”。

成名惊道:“啊,弟子也一时疏忽了,这便去引它回来”,说着便朝外走去。

姬宗阻道:“外面雨下这么大,还是算了吧,由它去吧”。

立姓也道:“是啊哥哥,太危险了,还是别去了,再说它是神马,不会有事”。

姬宗疑惑道:“什么神马?”

立姓道:“师父,您不知晓吗?”

姬宗道:“究竟怎么回事”?

立姓道:“那马儿早年间不知吃了什么仙物,通灵性,早得长生之身”。

姬宗寻思马儿早过壮年时期,这几年来却愈发强壮精悍,竟能穿越无极之地,还道邪门,竟是这缘故,沉吟道:“竟是这样”,又问道:“它吃了什么东西?”

立姓道:“弟子不知”。

姬宗听立姓言语,心中稍稍宽松些,对二人道:“去里面看看吧”。

三人转得身来,面前便是明明朗朗一架桥梁,立姓指道:“这也不知是谁搭建地铁板桥,倒是便利许多”。

成名细看,果然铁制而成,应道:“或许有人以前来过吧”。

姬宗却心下嘀咕:看这铁桥做工精细,莫非真有人来过此地?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上了桥。

及至三人上了桥,漫步而行,看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三人皆感神奇。

桥梁已尽,正当中有一石碣,三人绕过石碣,便至内室,看时,却似人家住处一般:有石窝,石灶,石盆,石碗,石床,石凳。成名叹道:“真是一座天造地设地家当,”问立姓道:“你初来之时便是这样吗”?

立姓回道:“本来就是这样,我转了一圈就出去了”。

姬宗扫视石洞一周,对二人道:“外面风雨怕是一时片刻不会停歇,这里环境不错,就在这歇息一番吧”。

二人道:“好”。

姬宗转悠一会儿,终觉无事,自己打坐练功,留二人玩耍。

立姓看师父闭目养神,拉成名一边,轻声道:“趁师父睡着,咱们去外边冲浪吧,可刺激了,冲浪时还能捉到小鱼”。

成名摇头道:“不行,外面雨大,冲浪危险,师父知道了会担心的”。

立姓道:“你不说我不说师父不会知道的,走吧”,便推拉成名。

成名道:“还是别了,等天晴了再说吧”,转移话题道:“刚才在山顶你看到海洋了吗,可惜离得太远了,以前也没去过,我倒是想去海边看看”。

立姓漠然道:“看到了,我已经去过了”。

成名疑惑道:“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立姓道:“你跟师父来之前就去过了”。

成名追问道:“感觉怎么样”。

立姓道:“不怎么样,我在空中飞了一圈,也没找到尽头,下面全是水,没什么劲”。

成名道:“我还是想去亲眼看看”。

立姓突然问道:“你说师父真能炼化山顶那宝玉吗,炼化了我们能不能逃出这里,出去外面世界又会怎么样?”

成名道:“师父说炼化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外面世界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反正师父听师父话没错,你别多想了,跟着师父就对了”。

立姓道:“哦”。

外面依然风雨不止,成名数次查看皆为失望,二人洞内来回转悠,终觉无聊寂寞,立姓几番要求外出,都被成名劝住,成名又看一次,终于风停雨住,喝住立姓,通报姬宗知晓。

姬宗既知情况,自语道:“总算停了,”问成名道:“雨下了多久”?

成名道:“差不多两个时辰”。

姬宗迟疑一下,道:“还不算太晚,咱们这就去山顶继续炼化宝玉”。

成名未料师父如此仓促,既是师父之命,当即道:“好”。喊过立姓,告知立刻出发。

二人随姬宗刚走几步,将至洞口,立姓却突然转身,往回跑去,成名惊道:“立姓,你干什么去”?

立姓说道:“马上就要离开了,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留个纪念”。

成名看立姓到至那石碣处,口中念叨一番,手指镌刻一行大字,写道:“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写罢,又审视一番,点头满意,终跃回来,笑道:“此地花果甚多,此洞口若水帘,赐它美名,也好让后人来到知晓仰慕”。

成名笑笑,道:“你真调皮”。三人便前后出了水帘洞。

待出得洞来,果然风平雨止,看晴空万里,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成名回望去,那瀑布一泄如注,浪击千里,比风雨中更加有韵味,不由感叹道:“好个湍急瀑布,当真壮观”。

立姓怂恿道:“要不我们上去……”

未及说完,姬宗打断道:“时候不早了,快点走吧”。当即飞身而去。

立姓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同成名追赶师父而去。

三人到至山顶,姬宗巡视一下,不见爱马踪影,黯然道:“终究风雨太大,马儿终归丢了”,心中丝丝自责惋惜。

成名安慰道:“马儿精得很,或许躲雨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姬宗抚平思绪,道:“先不管它了,我们上去吧”。

二人道:“遵命”。一同飞身上至巨石顶上。

却说姬宗三人洞中躲雨之时,姬宗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终想出一个炼化美玉办法来,又根据成名触摸宝玉时反应将法术完善巩固,已得尽善尽美,当下指点二人方位方法,由成名坐在玉前,双手护住宝玉施法,姬宗立姓二人于成名背后凌空双掌齐齐运功,炼化美玉。

也不知过了过久,成名终于睁开双眼,直道:“师父,您该替换仙杏了”。

姬宗仍在运功,只是道:“为师知道,不要分心,继续施法”。

成名道:“是,”看看面下巨石,已裂出缝隙,其中美玉,已然显出形状,与之前大不相同,成名心下稍觉安慰,闭眼继续施法。

时间已然过去一日,三人运功施法不得片刻歇憩,竟也不知饥饿,姬宗每感时辰将至,便抽空更换一颗仙杏续命,如此作法直至第五天。

话说第五天正午时分,万物清明,百兽寂寥,天宫紫微星西斜,地府中八卦移位,听得巨石上“嘭”地一声,弹出一物,姬宗喜不自禁高声道:“成功了”,飞身空中去接那物。成名立姓二人看空中那物,熠熠生辉,映得二人俊俏容颜,便是明镜高悬。

姬宗接得那明镜,随即飘落地上,二子也已跃下,姬宗兴奋道:“整整六日,终于炼化它了,我们可以脱离苦海了”。

成名立姓二人也跟着高兴,立姓道:“只是那宝玉怎么变成镜子了”?

姬宗道:“此为冥镜,可通天宫殿阙,阴曹地府,正是由那宝玉变化而来”。

立姓道:“原来是这样,该怎么用”?

姬宗道:“为师已在镜中施法,开启法门力量无穷”。

立姓道:“什么法语,弟子也想知道”。

姬宗道:“时间紧迫,为师日后教你,现在我们便……”

姬宗话音未落,听得嘶吼一声,心中一喜,回头望去,但见一匹马山边跃将上来,奔向三人,不是神马却是何物。

原来那天风雨骤至,姬宗三人匆忙离开,这马儿原地等待,不曾离开,却是风雨无情,来势太猛,终将马儿刮下万丈深渊,山野荆棘丛生,陡峭险峻,任是神马也无法抵挡连续打击,翻滚之下,幸得松树止挡,虽身受重伤,毕竟神马,稍加恢复体力,心念主人,便寻道重返上来,如此五日,正遇主人。

成名见马儿飞奔过来,跑去相迎,乍看之下,身上伤痕累累,神情疲惫不堪,心下疼惜不已,抚摸马儿道:“你跑哪里去,害我找你好苦,傻马儿”。那马儿蹭蹭成名,以示了解。

三人见马儿平安回来,虽是牲口,毕竟多年感情,皆是痛惜爱怜。

姬宗道:“人马已齐,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了,”想到几十年光阴还能重回世间,唏嘘不已,声音竟有些颤抖,稍稍平复心情,已然作法开启冥镜。

便在此刻,三人听得真切,咚地一声,仿如地崩山裂,但见那巨石崩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见《西游记》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俱感天地万物,不可思议,那冥镜已然启动,青光四溢,姬宗三人不得多想,掷身其中。

第7章 谱画卷序引从前事 融血肉交会今生痴

安阳城外,偏东北方向十余里有一座山,曰“映芷山”,山高一千三百二十七丈,四季常春,古木松柏翠翠。山下一条河,曰“断流河”,河宽百余丈,东西绵延五千里,直入东海汇流,河水清澈凉爽,甘甜无比。山脚下河边上有一间小屋,茅草树木搭建而成,经年风吹雨打,竟有些残败不堪。

今看那河岸上有一老者,银发苍苍,手持竹竿,正悠然垂钓中。旁边一个约莫五六岁小女孩,守护老者身旁。但见老者眼睛一亮,抖动鱼竿,猛地一提,一条大鱼跃出水面,那女孩兴奋道:“哇,鱼儿上钩了”。只见那老者缓缓拖动鱼线,终把鱼儿拖上了岸,去了鱼钩,放入水桶之中。那水桶中已有两条大鱼,鱼身颜色红黄相间,足足有两斤多重,便是鲤鱼了。

那老者已然起身整理装备,收拾行囊,小女孩问道:“爷爷,不钓了么”?

老者收起鱼线,道:“不钓喽,咱们要回去啦”。

小女孩便帮衬着收拾,提了提水桶,自觉甚重,看老者笑意盈盈,嗔怪一声,作个鬼脸,回身却拿了轻轻地竹竿,随老者雀跃走向那座小屋,身后残阳如血,风声荡漾。

那小屋距河流甚近,片刻之间老少二人已走近那座小屋,老者推了院门,二人随之进去,听得那小女孩道:“叔叔怎么还没回来?”

那老者放下水桶,抬头看看天色,道:“该回来了,再等等吧”,又道:“爷爷煮鲜汤给你喝好不好”。

那小女孩皱眉道:“又骗我喝那苦水,分明是毒药,我不喝,我要吃鱼”。

老者略带威胁道:“不喝不许吃鱼”,已然走至灶台边上。

小女孩直道:“每天都骗我喝那苦水,不理你了,我去路边看看叔叔回来没”,转身跑出庭院。

那老者苦笑一下,锅中盛满水,放入些许药材,底下生了火,煎熬起来。

只是药水刚刚沸腾一会儿,听得外面说话脚步声,正是孙女欢快声音:“叔叔回来啦”。回头看去,小女孩拉着一个男子已跃进庭院。看那男子穿着灰布衣裳,披头散发,眉宇之间虽略显稚嫩,身材却高大威猛,眼睛深邃有力,脸上尽显风尘之色。男子肩上扛着一头野鹿,手上还提着两只野兔。那男子开口道:“师父,我回来了,”看那老者火光前端坐,放下猎物道:“师父熬药呢,我来吧,”走向那老者。

老者挥手道:“不用了,你歇一会吧”。

那男子道:“弟子不累”,看老者并未起身,瞥到院中水桶中几只鱼,喜道:“师父您今天钓鱼回来了,”转头对那小女孩道:“今晚咱们有口福喽,叔叔给你烧鱼吃好不好”?

那女孩高兴道:“好呀好,我最爱吃鱼了”。

那男子刮一下女孩小脸,笑道:“馋猫,”回身找来刀具,水桶中取出一只鲤鱼,却是滑了一下,那鲤鱼蹭落地上,来回扑腾。男子笑道:“劲儿还挺大”,拾稳了拿至院落边上,倒刮鱼鳞。

小女孩旁边观看男子杀鱼,看那场面血腥,时不时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偷看。男子得空问道:“今天乖不乖呀”?

女孩道:“当然乖了”。

男子又道:“有没有惹爷爷生气”?

女孩道:“没有,只是爷爷又熬药给我喝,不想喝”。

男子道:“为什么不想喝”?

女孩道:“太苦了”。

男子停下手里动作,道:“良药苦口,生病了就要喝药,听爷爷话好吗”?

女孩略显感伤,仰着小脸问道:“我的病什么时候会好,我是不是快死了”?

男子斥道:“不许胡说,”又柔声道:“明天就好了,好了以后叔叔天天给你做鱼吃”。

女孩道:“不许骗我”。

男子道:“傻丫头,叔叔怎么会骗你呢”。

女孩伸出小指,道:“拉钩”。

男子笑道:“好”,擦了手指,同女孩一起喊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已将鱼鳞刮净,男子起身水盆中清洗,看老者药亦熬好,忙走过去用碗盛了,小心翼翼端起放在石桌上,旁边坐下勺子轻轻搅动。

那老者亦石凳上坐下,看看那男子,开口道:“今日上山,可曾见得那人踪影”。

男子道:“弟子时刻留意,仍一无所获”。

老者看看门口玩泥巴小女孩,叹口气道:“可怜她小小年纪,命在旦夕,却迟迟又等不得那人归来”。

男子安慰道:“师父不要太担心了,注意身体要紧,拂晓会好起来的”。

老者叹道:“今日一早,你刚离开,拂晓便吐血了,为师虽勉强克制,却是徒劳无用,只怕她时日不多”。

男子惊道:“拂晓她又吐血,这些药物起不了作用么”?

老者道:“这些药物毕竟廉价,只是辅助作用,不能祛根”。

男子似乎下了决心,坚毅道:“要不让弟子进那……”

老者打断男子道:“不行,为师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莫说你资质有限,须得机缘之下,方能进去,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男子道:“可是这都一个月了,半点儿情况也没有,拂晓又命悬一线,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老者道:“听天由命吧”,看看碗中汤药,道:“药凉了,喊拂晓过来喝药吧”。

男子心下悲痛不已,却又无法可施,看小女孩天真烂漫,却命在顷刻,不由起身走至女孩身旁,怜声道:“拂晓,喝药了”。

女孩知是叔叔走来,听到话语回头看看碗中药汤,道:“这药黑乎乎地,好吓人,不喝行不行”。

男子道:“不行,”舀了一勺汤药,道:“拂晓乖,喝了之后叔叔待会带你去捉萤火虫”。

女孩听罢,这才勺中抿了一小口,却扭捏道:“好苦啊”。

男子道:“张大口猛喝就不苦啦”。

女孩天真问道:“真地吗”?

男子点头肯定道:“嗯”。

女孩试着张开小嘴,朝碗边移去,男子却顺势将碗中汤药尽灌进去。女孩被突然袭击,喉咙噎了一下,待咽入腹中,已知上当,终觉委屈,只见她泪眼盈盈,几欲哭出。男子忙道:“叔叔这就带拂晓捉萤火虫喽”,牵起女孩躲避小手,朝外小跑去,看黄昏天色,山路尽头处三人一马,远远行来。

……

那三人你道是谁,正是姬宗一行。却说姬宗一众得那冥镜至宝,便开启时光隧道,几人入了冥门,在岁月空间里穿梭,不觉时光流逝,一步一轮回,一念一执着,心即归处已然踏破永恒,便是转念间重现人间,刹那间方知身在山野梦幻之中。姬宗看青山绿水,似曾相识,花草相间,如梦初醒,不知此刻究竟是虚是实,分不清真真假假。

姬宗重拾回忆碎片,依稀分辨出此刻便在山林之中,往日情形历历在目。看那树木凋零,百花枯萎,脚下道路依然平坦,印象逐渐清晰起来,再看路旁折断树枝,断痕依旧。姬宗恍然道:“这莫不是当日被神秘男子偷袭跌落之处么,”略一犹豫,又道:“只是时隔数十年,为何它伤痕仍在,似乎昨日发生一般?”姬宗百思不解。

姬宗既已寻得来时道路,三人也亦逃离无极魔域。姬宗看察看几人毫发无伤,当即无限感怀道:“徒儿们,我们终逃离无极之地,此刻你们已在人间尘世”。

成名立姓二人听师父豪情壮语,多年期盼终已成真,虽不知何为人间烟火,也亦无限遐想。立姓向往道:“师父,人间美不美,世上有什么呀”?

姬宗听立姓言语,一时无话,想人间疾苦,战争动乱,生老病死,不由长思惆怅,看二人无邪模样,只是道:“心若归处,哪里都得太平快活”,思忖多年未见恩师,自当领二子先去拜见一番,抬头看看天色,又道:“我们下山去吧”。

立姓听师父言语虚无缥缈,一时不解,心想这便下山体验人间了,转而欣喜。

成名立姓二人随师父所说道路折返下山,只走几步路,成名看姬宗突然小腿一软,几欲摔倒,忙上前搀扶,已见姬宗脸色苍白,豆大汗珠滑落,急道:“师父,您怎么了”。

姬宗得成名扶住,稍稍喘口气,看二子惊慌关切神情,道:“为师此刻心力绞痛,只怕受了内伤”。

立姓道:“师父,怎么会这样”?

姬宗强忍道:“怕是逃离无极之时,为师在冥镜中被时光追逐吞噬,抵抗不了洪荒之力”,话音刚落,只觉体内烈火焚烧,百鞭抽打。

原来三人未进冥镜之时,姬宗口中仙杏仙力将尽,后来时间仓促,待三人踏进轮回,仙杏法力已然耗尽。冥镜乃阴阳之物,姬宗毕竟体虚之人,任是法力高强,不得仙物抗衡,终究被冥镜驱逐重伤,若非仙杏残余仙力及佩玉护体,恐怕命归黄泉。姬宗勉强支撑,待出得无极之时,竟一时不觉有恙,姬宗还道已无大碍,不想此刻却又发作,症状显现出来。

成名看师父初出无极,已感异常,却捉摸不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便时刻留意姬宗状态,不想果然出事,此刻看姬宗虚弱不堪,痛苦异常,忙对立姓道:“快给师父输入真气”。

二人扶姬宗坐下,一前一后作法将功力源源不绝输给姬宗。

姬宗得二子输入精气,脸色渐渐红润,自觉基本好转,劝止二人。

二人见师父恢复正常,心中松口气,立姓仍心有余悸,虚虚道:“师父,刚才您样子吓死人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姬宗心里再明白不过,这次所受内伤已伤及根髓本元,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又在人世间,仙草药物亦不起作用,即便师父鬼谷子前来,也是回天乏术,不由落寞长嘘。想二子初来人世,懵懂无知,却道:“师父这不没事了吗,”,又道:“天色不早了,山间阴凉杂秽,说不来再进无极,重蹈覆辙,快些走吧”。

成名听师父言语,看师父神色,虽然起疑,却也无可奈何,当下同立姓扶姬宗上了马,朝山下走去,山风徐徐吹来,尽感凉意。

话说三人一路顺道下了山,天已灰蒙蒙,恍惚间看到远处火光炊烟,姬宗寻思:当下天色渐晚,此去前方城池甚远,不若暂歇一晚,明日再走不迟。当即道:“前面似有人家,咱们过去看看”。便下了马,引二子朝这边走来。

三人远远看到槐树下伫立一个男子和小女孩,姬宗当即上前,看那男子高大魁梧,小女孩天真可爱,隐约觉得似曾相识,念头一闪而过,拜道:“这位壮士,我等三人山林中迷了路,到此贵地,看天色已晚,可否宝舍借宿一晚,在下感激不尽”。看那男子神情专注,直直打量自己,迟迟不语,提醒道:“壮士”?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又看看三人,道:“先生稍等,烦我进去通报”。拉了女孩,返回庭院寻那老者。

那老者已闻外边言语声,朝外走去,正遇男子匆忙赶来,男子悄声拜道:“师父,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借宿一晚”。

老者道:“是什么人?”

男子颤声道:“便是那个人”。

老者惊道:“你可看仔细了”?

男子道:“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那人十分苍老,不似当日模样,还带了两个随从”。

老者疑道:“哦”,又道:“随我出去瞧瞧”。

那老者出得门外,已然望见三人门前等候,为首一人白发苍苍,脸色暗淡,似有暗疾在身,眼光扫过后面二人,心中却是一喜,却不形于色,朝几人走来。

姬宗看一老者走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料想便是当家主人,不敢失礼,作拳道:“老人家打扰了”。

那老者道:“尊者从哪里来”?

姬宗回道:“在下几日前上山采药,却不慎迷了路,下得山来,便到了这里,眼看天色已晚,山路难行,特来借宿一晚,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不胜感激”。

那老者听罢言语,不露声色,只是道:“既是这样,附近也无其他人家,看几位风尘仆仆,请随我来吧”。

姬宗未料老者如此爽快,喜道:“多谢老人家”,吩咐二子栓了马,随那老者进了屋院。

老者引三人屋里落了座,那男子已然提壶奉上茶水,老者对男子道:“方儿,你且去烧几个菜来”,男子领命去了。老者又道:“小老儿这里无甚美味佳肴,只是粗茶淡饭,几位客官将就用些吧”。

姬宗忙道:“承蒙热情招待,已不胜荣幸,岂敢再有奢求”。

老者道:“既是远来之客,自当盛情款待”。

姬宗道:“老人家太客气了”。

老者道:“三位远道而来,意欲何往”?

姬宗道:“明日便前往安阳城去”,又道:“在下姬宗,敢问老先生姓名,在下定当铭记在心,日后也好报答今日盛情”。

老者道:“小老儿无名无姓,山间一渔夫也”。

姬宗见那老者不肯透露姓名,也不好追问,耳听得一声“爷爷”,已见一个小女孩跑了进来,扑在老者身上。

姬宗刚来之时并未留意那小女孩,此时细看一番,不由大吃一惊,此人阴气罩身,血气亏损,只怕命不久矣,回想起多年前曾遇到一个类似小女孩,逾感熟悉,不由疑心重重,道:“请问老先生,您孙女得……”

姬宗还未说完,听得那老者对小女孩道:“找叔叔玩去,”姬宗便已住口,看那小女孩乖乖地去了。

直至小女孩走远,那老者唉叹一声,道:“她身患重病,来日不多矣”。

姬宗忧心道:“看她小小年纪,竟染上绝症,当真可惜”,寻思自己何尝不是命在旦夕,同病相怜,又道:“不知小女孩患得什么病,或许在下能略尽绵薄之力”。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道:“此女患得不治之症,这世上本没有解药,除非采得仙山上万年人参,或许有救”。

姬宗听老者言语,心中一惊,暗道老者非一般人物,只怕看出身边二子人参化身。试探道:“仙山渺茫难寻,万年人参更是难得,老人家怎能得此无价之宝”?

老者道:“看先生表面身体无恙,实则内脏受损,戾气缠身,先生便是从那仙山中来,故此身受重伤罢”。

姬宗惊乱不已,己方三人从无极中逃离出来再无他人知晓,连自己体内重伤也被他看穿,当即起身喝道:“阁下究竟何人”?

那老者看姬宗三人暴起,并未惊慌,只是道:“小老儿已经说过,无名无姓之人,是谁不重要,我却可以治先生之病,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

姬宗道:“阁下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替我治病”?

老者道:“因为小老儿也要求先生一件事”。

姬宗道:“阁下不妨先讲来听听,看在下是否办得到”。

老者道:“此事只需你答应便可,只是要你旁边二人身上一块肉,一身血”。

姬宗顿时吃了一惊,仔细想来,那老者欲得血肉无非替孙女治病,看那女孩病情确需血肉供给方能痊愈,那老者神通广大,或许也能祛除自己根疾,并非虚言,只是难为成名立姓二人,当下便道:“你我萍水相逢,在下生死无关紧要,也愿意救您孙女性命,只是要他二人身上血肉,未免残忍”。

老者道:“二人非血肉之躯,取下区区一块血肉,于性命无忧,有何不可”。

姬宗道:“阁下怎知他二人非血肉之躯,又知我等从仙山中来”。

那老者略微犹豫一下,伸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事来,只见老者缓缓展开那物事,竟是一幅画卷,卷轴相连,恣意铺开,看那图画山水相映,树木交叠,甚是唯美。老者道:“先生可否记得这幅画?”

姬宗看罢那画卷,往事一幕幕逐渐浮上心头,惊道:“这莫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副画,老先生是……”?

老者缓缓道:“此乃《山河社稷图》,为十大先天灵宝之一,此前为女娲娘娘所有,后不慎失传,我于多年前偶然所得,收藏至今,先生此前便是进了这《山河社稷图》,炼化了两只人参子”。

姬宗一时恍神,不敢相信老者所言,老者言语却信誓旦旦,不容怀疑,回想山河中种种遭遇,半晌问道:“若在下果真进入图画之中,为何于其中一待数十年,而当世情形却似昨日一般”?

那老者道:“山河中岁月无常,时间虚无,世上一日,图画中便是一年,”又道:“自你进入山河中,至今已有三十日,你便在里面待了三十年了吧”。

姬宗心算一下,疑道:“并未三十年,只有二十四年罢了”。

老者疑道:“哦”?又道:“那你肯定踏入另一个无极之中”。

姬宗回想沼泽地遭遇,道:“不错,我等便是在那无极之中逃离出来”。

老者道:“无极交替,岁月轮回,时间便会变得摇曳不定,”又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姬宗听老者言语,回忆一下,后来确在那无极之中待了六日,一日一年,加起来刚好三十年,难怪方才看他三人似曾相识,只是时间太久,记不清以前模样,应道:“在下得一宝物,方逃无极”。

老者问道:“什么宝物,可否给小老儿一看”。

姬宗心想无碍,便取出冥镜,递给给那老者。老者取过冥镜,仔细审视一番,奇道:“真乃至宝,此镜可入天地,直通阴阳,”还给姬宗,又道:“幸得先生得此宝物,方能脱离无极轮回”。

姬宗道:“此话怎讲”。

老者道:“此山河社稷图内有大千寰宇、山川河岳、光怪陆离、日月星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川地脉……灵宝中无边灵气孕育亿万生灵,又尽在生灭之间,应有尽有,若是圣人进入图内,手无至宝,困数百年,手掌至宝,一年之数便可脱困”。

姬宗听老者言语,方知自己进入乃是冰山一角,又暗暗庆幸,能得冥镜宝物,只是道:“老先生可知在下如何误入这图画之中?”

老者断然道:“乃是小老儿引你进去”。

姬宗惊道:“此话怎讲”?

第8章 谱画卷序引从前事 融血肉交会今生痴

老者缓缓道:“小女数月前身染重病,小老儿查看之下,此病世所罕见,须得天山之雪莲,深海之珍珠,岩中之石斛,沙漠之苁蓉,松下之茯苓调配服用方能痊愈,而宝物难得,何时才能找全。我既有山河图画,知那画中仙草众多,得一样便胜却世上万千,只是多年来不得其法,无法涉身其中。”又道:“那日,我见先生行走于市井之间,气质非凡,知你师出高人,法术高强,思量你或许进得其中找到宝物,便和徒儿作局,引你入瓮,不想一试成功,你果得到仙参出来,”叹道:“只是苦了先生三十年漫长岁月”。

姬宗回想种种,几十年来苦苦等待,却是梦幻一场,不由苦笑,反问老者道:“在下虽得仙参,老先生怎知在下一定会救您孙女”?

老者悠悠道:“先生非薄情寡义之人,危难之中能助李牧大败秦军而天下躁动,我知先生乃胸怀兼济天下之人,决不会对柔弱垂死之人无动于衷”。

姬宗不想此老者亦知晓自己与义兄李牧之事,些许惊异,只是道:“在下惭愧不已,此乃在下义兄李牧之功,在下不敢妄自菲薄”。

那老者道:“先生不必谦虚,自那一战成名,世人皆知姬先生大名”,又道:“先生误入山河,虽由小老儿所为,也是先生命数使然,也是先生造化”。

姬宗本怨恨那老者,听由老者徐徐说来,心中也已释然,只是道:“不知令孙女为何染上怪病”?

老者眼神迷离,道:“此事说来话长,”徐徐道:“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小老儿本是南疆百越人士,躬耕于田野山林之中,家有妻儿,生活其乐融融。那年我亦是血气方刚,正是年少轻狂,家中小儿刚满一岁,本是风平浪静夜晚,一个满身鲜血之人突然闯入进来,言道自己是中原人士,被人追杀至此。我看他身受重伤,心生怜悯,并未问及细情,便救下他,自此留他家中敷药治伤。直至多日之后那人伤势好转,终要离开,临走前取出一件物事,说道存放些时日,日后来取,我承口应允,不想终埋下祸根”。

姬宗问道:“那人可曾留下姓名,后来取那件物事没有”?

老者道:“自那人走后,直至一月有余,仍不见那人身影,好奇之下,便打开那件东西。原来是一副图画,乍看之下,平淡无奇,当时也并未用心留意。那人却始终没有回来,终淡下此事,一过便是二十三年。”

姬宗道:“那副图画便是山河社稷图了吧”?

老者道:“正是,只是我当时并不知晓。”接着说道:“眼看孩儿一天天长大,到了谈婚论嫁年龄,便给他娶了妻,次年生下了一女,全家欢喜不已,”顿了顿道:“只是好景不长,家中便遭遇劫难”。

姬宗寻思南朝人士大多晚婚,倒也不足为奇。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者似乎回忆起不堪往事,蠕动喉咙道:“自孙女降生不久,她母亲便因病去世,此后却见儿子整日神神秘秘,暗中观察之下,却发现他已痴迷仙术道法,追问之下,原来他早前窥得家中藏画,时时阅览,竟悟出些门道,迷恋画中洞机,欲求长生不死之术”。

姬宗道:“此画本是至宝,令郎聪颖异常,学得仙术异法,竟能自学成才”。

老者道:“不然,其实画卷中另藏一本武功秘籍”。

姬宗疑道:“竟有此事”?

老者道:“我也是后来得知,那秘籍所载功法高深莫测,与图画乃是息息相关,练成之后可自由进出山河,”又道:他之前偷偷练功,我丝毫不知,待发现异常,琢磨图画毕竟他人之物,再者仙法长生之术虚无缥缈,终究害人,震怒之余,当即喝令他停止,把图画藏得更加隐秘,可是他受图画秘籍迷惑已深,终得空盗得图画,不知何处去了”。

姬宗道:“令郎莫非已进得那画中去”?

老者道:“当时我只道他一时兴起,太过冲动离家出走,过些时日便会回来,却迟迟不闻音讯,我终究担忧不已,却无处寻找,只得煎熬等待,”又道:“此后过了一年有余,有一天终于仓皇回来,已然身受重伤,垂死边缘。弥留之际,说道被歹人追杀,已将图画藏于中原之地,告诉具体地址,便咽了气”。

姬宗道:“不想令爱早逝,老先生节哀”。

老者道:“我儿过世不到一日,便有一伙人马气势汹汹前来讯问,我细究之下,正是追查我儿下落,我见那伙人凶狠残忍,虽知小儿之死乃这些人所为,小老儿年迈之人,如何能与之对抗,虽心中悲痛,却装作一问三不知,侥幸逃过一劫。虽暂时诳走他们,寻思终会折返回来,故乡终不能生存,虽心中悲痛万分,事已如此。再念孩儿临终遗愿,思忖身边已无亲人,便埋葬了孩儿,携带孙女,仗半死之身,一路北上,踏足中原”。

姬宗道:“可怜老先生命途多舛”。

老者道:“我一路跋山涉水,风雨飘摇,后有强盗追逐,又值战乱年代,终于半年光阴,摆脱敌人魔掌,拖着将死之躯带孙女走至云梦山”。

姬宗一惊,云梦山乃恩师隐居之地,恩师威名在外,想必寻常歹人不敢造次,不想这位老者竟也去过,当下思绪万千。

原来那老者之子自出逃家门,随后来到中原,凭图画秘籍便访名山大川,欲得长生之术,却是不得其法,又无高人指点,迷茫乱舞之下,终不慎走漏风声。图画乃世间至宝,江湖中人无不觊觎此画,争相抢夺,那老者之子功法未成,如何能够抵挡,受人追杀之际,重伤无奈之下,秘籍已被抢去,只剩图画,恰逢至云梦山,遂藏于山中一处,凭微末道行与众人几经周旋,毕竟阅历浅显,却逃归家中,不想引狼入室。

老者接着道:“到了云梦山之后,我便按孩儿所说地点找寻,果然在一条溪流边上大石下寻得那图画,只是武功秘籍已失,那图画用兽皮包裹,完好无损”。

姬宗道:“不枉老先生千里迢迢,奔波劳累,图画终回归原主”。

老者道:“我虽再得图画,看那上面残存血迹,终究孩儿因它而死,落得骨肉分离,一时倍感凄凉,加上数月奔波,竟恍惚晕死过去”,又道:“待我醒来,才知一人救了我”。

姬宗隐隐约约有些感觉,询问道:“不知救老先生之人是谁”?

老者道:“此人乃世外高人,唤作鬼谷子”。

姬宗惊骇,心道原来是恩师救了他,寻思那时自己仍在山上,却不闻恩师提及此事,这老先生竟有此造化,当下道:“不瞒老先生,此人乃在下恩师”。

老者道:“我先前已经知晓,”接着道:“我醒来之后,与那人一见倾心,便向那人诉说来此遭遇。他见我手持图画,言道此乃至宝,告知我图画来历明细,又指点我三日道法,留下一本宝典,飘然离去。我未知那人姓名住处,遍寻不至,后来才知那人乃是鬼谷子,”看看姬宗,又道:“说来你我还有些渊源”。

姬宗感慨道:“当真造化弄人。”

老者接着道:“我拿到图画,本欲回南疆焚毁祭奠孩儿,经鬼谷先生指点迷津,念头已消,便在山中住了下来,自此朝夕练功,又得图画相助,三年之期,自觉神功已成,便下山去了”。

姬宗道:“老先生功力高深,可喜可贺”。

老者道:“下山之后,我途经卫国边界一处村庄,正逢瘟疫,全村人尽皆死光,巡视之下,只得一名少年喘息,任是命大,亦是染疾,命在须臾,我便医治了他,他举目无亲,我寻思膝下无子,此人孤苦无依,便收他为义子,此后教他武功,伴我左右”。

姬宗道:“便是外面那男子了吧?”

老者道:“正是,他叫魔方,今年十九岁”。

姬宗道:“好一个俊俏男儿,年少有为”。想自己亦是这个年岁下山,现在却衰老不堪,黯然不已。

老者道:“尊师曾算我寿命,能活五十五年,我今年正好五十五岁。五个月前,我始知大限已至,却留恋人世,欲逆天改命,便魂游地府,乱判阴阳,虽活至现在,却惹恼了阴间阎王,祸及孙女,噬她之血,阴灵附身,至今悔恨不已”。

姬宗道:“竟是这样”。

老者道:“我这些时日已经想通了,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我已是朽迈之人,便是此刻死去在所不惜,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独子已去,惟独孙女世上孤苦伶仃,是我惟一牵挂,这才硬撑至今。”接着道:“数月来,我们爷孙三人一路漂泊,寻觅治疗之法,直至一个月前,在安阳城中赶巧碰到你,深知山河中有宝物灵草,便引你上钩,机缘巧合之下,你果真进得其中,此后便在此地一直等待先生,幸得先生携万年人参归来”。

姬宗终于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事已至此,徒劳无益,只是问道:“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您亮出图画,不怕歹人抢夺”?

老者道:“小女当时已病入膏肓,情势所逼,再者歹人不来则已,胆敢出现定叫他有去无回,也好报杀子之仇”。

姬宗道:“您既懂医术,为何不亲自替她疗伤,非要到山河社稷图中找寻药草”?

老者道:“我懂得浅薄医术,南疆之人皆会,寻常病情自然可以医治,只是小女之病情太过邪祟,非得阳刚药草疗养,再得法力辅助方可驱走阴魔”。又道:“先生之病却又是一种情况,刚好相反,只怕承受不住烈猛仙丹,须得慢慢调理静养”。

姬宗道:“老先生言之有理,妙法高深”。

老者叹道:“我虽懂医术,救得了旁人,却救不得孙女,还要陷先生危难之中去找寻仙物,当真讽刺”。

姬宗道:“老先生无需自责,在下既得二人参子,绝不会对小女孩袖手旁观”。

老者道:“若得先生慷慨相助,小老儿万死莫辞”。便弯腰去拜姬宗。

姬宗忙扶住老者,劝道:“老先生不必如此,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

此时魔方也已做好饭菜端了上来,姬宗看时,有红烧鱼肉、焖炒活鹿、茄子笋干、滋补参汤,老者道:“难为姬先生听老儿絮叨半天,想必已然饥饿,只是饭菜太过寒酸,几位将就用些吧”!

姬宗忙道:“老先生太客气了,山野之中享用如此丰盛菜肴,当真盛情款待”。

那老者转头问男子道:“家中可否还有酒水,快取出来给先生饮用”。

魔方难为情道:“赶巧没有了,明日弟子到城中买些来”。

老者道:“没有美酒如何能行,你便现在去搞些回来”。

姬宗阻道:“现在天色已晚,况且此去城中甚远,不必奔波了,无需为小事挂怀”。

老者道:“即然这样,万分抱歉,那就改天再一同畅饮吧”,招呼众人坐下,道:“先生尝尝味道如何”?

姬宗夹块鱼肉入口,只感味鲜肉美,赞道:“令徒当真好手艺,此鱼口感细腻,香滑酥脆,在下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烧鱼”。

老者笑道:“小徒学艺不精,先生见笑了,大家食用吧”。

姬宗道:“请”。便是六人同桌,先后动了筷子,享用美味。

饭菜既已食之七八,老者看姬宗几人微醺倦意,开口道:“先生数日劳累,几位不妨早些休息吧”。

姬宗看看老者怀中女孩不知何时闭眼睡着,忧道:“可是令孙女病情紧急,我等不若先医治一番吧”?

老者道:“一时无碍,先生不必挂怀,明日麻烦不迟”。

姬宗既听老者言语,思索二子确实疲惫,当即道:“即使如此,打扰老先生了”。

老者道:“嗯”,吩咐魔方引姬宗几人入了内房,道声晚安,轻合门扇,便去了。

姬宗看魔方离去,问二子道:“情况你们也了解了,现下小女孩病危,你二人可愿意以己之躯,就她一命”。

姬宗和老者谈话二人一直在场,听得立姓道:“救她一命倒是无关紧要,只是那人把师父您害成这样,就算不报仇为何还要助他”?

姬宗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为师早已想通,杀了他又能如何,还不如救人一命,积些阴德,日后你二人行走江湖之时定要心存善念,切不可积累仇恨,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二人道:“谨遵师父教诲”。

姬宗道:“现下被此事绊身,恐怕一时走不了,我们暂且在此留下来吧,”又道:“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探明女孩病情,也好医治她”。

二人应承,不多时,姬宗听二子沉稳呼吸声,看屋内黑乎乎地,只有窗外一轮明月普照大地,天地间是那么宁静平和。姬宗起身伫立窗口,看皎洁月色,往事浮现心头,历历在目,叹世事无常,接下来何去何从……

庭院中,老者亦是凝思天际,听得背后关切声音:“师父,户外寒冷,进去歇息吧”。

老者知是徒儿魔方,只是道:“不知这样圆月之夜还能看到几次”。

魔方道:“只要朗朗星辰,以后都可以看得到”。

老者转身,望向魔方良久,终慈祥道:“方儿,你还年轻,应该出去闯一闯”。

魔方道:“徒儿只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老者叹口气,道:“姬宗三人睡着了吗”?

魔方回道:“已经安排睡着了”,又问道:“他们会尽力治疗拂晓吗”?

老者道:“姬宗侠义之人,既然答应自会尽心尽力,不必担心此事”。

魔方道:“那二人参子果真能治愈拂晓”?

老者道:“为师有十成把握,必定可以治好拂晓”。

魔方道:“只怕那二人参子不会心甘情愿割下血肉”。

老者道:“只要姬宗发话,那二人不敢忤逆姬宗”。

魔方道:“但愿一切顺利吧”。

老者道:“拂晓睡着了吗,有没有异样”?

魔方道:“已经熟睡了,并没有再次发病”。

老者道:“走吧,咱们回去吧,明天就要见证奇迹,大开眼界了,须得养好精神”。转身回屋,魔方随之而去。

……

却是次日一早,天仍灰蒙蒙,耳听得一声惊叫'不好了',声震山野,姬宗和老者同时跑了出来,看时,皆是吃了一惊:但见一人手持菜刀,一只手臂已然断了一截,鲜血淋漓,残肢掉在案板之上,那人脸色惨白,似乎痛苦不已,正是成名。

姬宗看此情形,立马飞奔过去,点了成名几处穴道,急切道:“名儿,你这是干什么”?

成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师父,弟子要救那小女孩,现在血肉俱备,快拿去煎药给她疗伤吧”。

姬宗哽咽道:“傻孩子”。

那边老者亦问魔方道:“怎么回事?”

魔方惊魂未定,喘道:“弟子一早起来,寻思做些饭菜,不想来得庭院便看到一人手持菜刀,心感不妙,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已挥刀断臂,这才喊得师父出来”。

老者听罢,心下一切了然,安慰魔方道:“没事了”。

原来昨晚成名听得姬宗和那老者言语,心下便寻思:师父仁爱厚德,定要救那小女孩性命,只是力不能及,到时要仰仗我和立姓出力,开口未免难为情。回想十几年来师父恩情,自己又身为兄长,便打定主意,想好策略,瞒了姬宗一早便出来搞这么一出。

立姓此刻也已跑了出来,看到面前一切,惊道:“哥哥,你……?”看姬宗成名神色,一时失了神。

老者已然走至二人身边,看看二人,道:“令徒自断手臂,实在勇气可嘉,先生不要太伤心了”。

姬宗漠然道:“事已至此,徒劳无用,那片参子拿去吧”。

那断臂脱了成名身体,此刻已然变回一小段人参,冷冷躺在竹桌上。老者示意魔方拿了人参离去,又安慰道:“先生放心,我日后定会想尽办法替令徒续上断臂”。

话音刚落,听得屋内魔方惊叫:“不好了,师父快来,拂晓她又……”老者忙跑回屋内,只看孙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上一滩黑血,忙跳过去扶了拂晓身子,运功输入小女孩体内。许久,对魔方道:“来不及了,快舀一碗水来”。魔方忙起身飞快取了一碗水来,老者道:“把仙参放进去,魔方依命而为。只见老者一掌仍然运功,另一只手却对着水碗发功,那水顷刻沸腾,人参在水里翻滚。

此时姬宗几人也进得屋来,看得此时此景,尽皆愕然。成名只感身心灼痛,看那碗中沸腾煮水,毕竟那人参是自己身体一部分,只是强咬牙关,并未言语。

魔方泣声对三人道:“刚刚离开一会儿,拂晓便突发状况,成这般模样”。

姬宗安慰道:“辛亏发现及时,尊师已经在替她疗伤了,不必担心”。

魔方沉声道:“嗯”。

只得片刻工夫,老者停止发功,收掌对魔方道:“凉了递给我”。

魔方道:“是”。看那碗中人参已然不见,想必融合在水中了”。

姬宗看那老者用功过度,已露虚弱迹象,碗中水汽散漫,一时冷不下来,姬宗略一犹豫,便只一挥袖,那水已然冷静,在桌上纹丝不动,姬宗道:“水凉了,拿过去吧”。

魔方不作迟疑,忙把碗递给老者,老者接过来,一手仍帮小女孩输入真气,另一只手却把汤水灌入小女孩嘴中。

待汤药入肚,那小女孩悠悠醒转,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咳嗽一声,看看周围众人。众人看小女孩醒来,皆松一口气,老者这才收了功,魔方上前蹲下,抚摸着女孩小脸蛋儿,尽显疼爱。

老者缓缓起身,毕竟散了大量功力,身体竟有些不稳,抱拳弱声道:“小女刚刚命悬一线,幸得仙参续命,这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姬宗回道:“无需多礼,令爱身体怎么样了”。

老者道:“已得仙参固元,性命无忧,只是以后还需二子精血供养调理,全仰仗先生和令徒了”。

姬宗道:“若有需求,我等力所能及,必竭尽全力”。

老者再拜道:“多谢了”。

姬宗还道:“老先生客气了”。

当下老者体力透支,小女孩依然虚弱,成名损伤元气,各自静养调整去了,当日无话。

第二日清晨,由于成名伤痛未愈,由立姓划破手掌放一勺精血,依老者教授之法散入拂晓体内,运功调和均匀,老者亦给姬宗写张药方,写道:生黄芪、太子参、炒白术、炒防风、浮小麦、煅牡蛎各十五至二十克,每日水煎服用。魔方平时上山也采些草药,若寻不到便至集市上购买回来,每日巳时准点熬给姬宗服用。姬宗喝罢几次,虽觉有些效用,一来以为麻烦,二者心里过意不去,隔三差五总是忘记,每至如此,魔方总会好言相劝,到后来便不了了之。往后时日魔方带姬宗等人附近转悠一番,说些从前往事,老者闲暇之余,也和姬宗交流武功心得,几人一同去钓鱼踏青,骑马打猎,姬宗等人暂时住了下来,也算日子美满。

第9章 谱画卷序引从前事 融血肉交会今生痴

一月将尽,这天,老者邀姬宗等人前来,喜道:“我已找到续接成名断臂之法了”。

姬宗道:“老先生有何妙法”?

老者悠悠道:“数日来我寻觅思索,终得崖间初长三月幼柏,那柏树每受清晨雨露,吸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数月间竟已成形,便取其嫩叶枝干,刻化成断臂大小,再以九死还魂草汁液将两者连接紧固,凭成名长久灵活运用,便可完美如初,大功告成。”

姬宗思索一番,道:“此法可行,只是九死还魂草世上罕见,如何寻得?再者柏树毕竟异物,成名身体必会排斥,承受极大苦楚”。

老者道:“那九死还魂草有起死回生之效,虽然宝贵,所幸多年前我在南疆之时,曾配制一瓶,后来到中原,随身携带,此时派上用场。这草药功在磨损组织皮肤,使其恢复新陈代谢,重新生长,初时接触骨肉会有些许疼痛,一旦完全密合,凭成名自身功力,又是神胎仙身,几日便可自愈”。

姬宗道:“既然老先生如此自信,请为成名续骨吧”。

当下老者取来所有材料工具,嘱咐成名注意事项,算好时辰,找一处开阔僻静之地,开始对成名接肢了。一月来成名伤口已然结皮粗糙,老者先用药水擦拭伤处,再以消毒,涂抹九死还魂草液,那皮肤逐渐开裂,褪变成初始接口模样,便嫁接崖柏手臂,待二者严密对接,施以法术使其扎根,又加以数块木板周围固定,毛线相连,续肢大法完美收官。过程中成名虽疼痛难耐,始终咬紧牙关,并未吐出半个不字。

几人上前察视一番,若非木块显眼,便如成名本来样式一般。立姓叹道:“哥哥,你又重获手臂啦,我真高兴”。

成名苦笑道:“是啊,多亏大师妙手回春”。

那老者道:“你虽重得手足,须得珍惜爱护,完全恢复前,你不得饮酒**,还须每日亥时以功法疗化,七日之后,此臂才能与你融为一体,完好如初”。

成名拜道:“多谢大师高言”。

自此,成名依老者之言每日亥时普法练习,虽发功之时极大痛苦,都克制下来,从不间断。七日之景转瞬即过,时辰已至,姬宗帮成名拆下纱布,那伤痕尽皆消除,肉色一致,成名活动自如,几人欣喜不已。

话说那小女孩拂晓垂死之际得仙参药治,病根当即去除,怪病好了一大半,只是留存体内些许残障,又得仙参精血散化,逐渐消灭殆尽。初时半月成名大伤在身,只是立姓每日供给一勺鲜血,后成名稍加恢复,看立姓辛苦不已,自愿流血分担压力,虽众人竭力相劝,成名执意如此,众人拗不过,二人便轮流换血。后成名续骨,中断了几天,好了之后又重新来过,如此一过便是四十九天。

这日,成名输血供给拂晓作法罢,众人开了宴席,桌上山珍海味,美食玲琅满目,好酒香气四溢,老者举杯道:“承蒙各位这些时日全力以赴,生死相依,小女大病今日才得以痊愈,恩同再造,无以为报,众位干了此杯罢”。

众人一饮而尽,姬宗道:“一月来多有叨扰,老先生盛情款待,我等心存歉意,今日令孙女得以康复,是她自身福气,我等尺寸之力,不足为提”,又道:“我等盘桓已久,终该离去,今日正好辞别”。

老者道:“何故匆匆离去,何不再停留些时日,莫非怠慢了各位”。

姬宗道:“老先生言重了,只是在下在外浪荡太久,心中怀念故土,思念恩师,希望早日回归,以慰寸心”。

老者道:“先生重情重义,真乃性情中人,枉我耽误几位太多光阴了”。

姬宗道:“老先生哪里话”。

老者沉思一下,侧头对魔方道:“把它取来吧”。

魔方道:“是,师父”,起身去了。

待魔方回来,接过手中物事,老者对姬宗道:“几位既执意离去,我徒留无用,就把这件东西送给你吧,也算分别礼物。

姬宗知那物件乃是《山河社稷图》,贵重非常,忙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如何能够收受,老先生快收回吧”。

老者手持图画道:“想这山河社稷图,几经江湖血雨腥风,如今归于沉寂”,顿了顿又道:“既与先生有缘,赠与英雄又有何妨,也算报小女救命之恩”。

姬宗仍辞道:“我等救令孙女性命,乃是人之常情,怎能贪图老先生宝物,老先生为此图画付出太多心血,在下决不敢要,老先生莫要推让了”。

老者看姬宗态度坚决,只得作罢,道:“先生如此谦让,让老夫汗颜,既然如此,祝几位一路顺风,他日若有需要,老儿在所不辞”。

姬宗道:“好”。

众人吃了饱餐,饮了美酒,这才散了宴席。姬宗等人终要离去,老者吩咐魔方送几人一程,几人收拾一番,便上路了。

一行人顺山路而行,一路寒暄,及至上桥过了河,姬宗驻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侠这就回去吧”。

魔方道:“山高水长,路途险恶,几位保重”。

姬宗道:“少侠保重”。依依而别。

立姓看魔方远去,抱怨道:“那老儿也不亲自来送送我们,亏得救她孙女性命,一点儿情义也没有”。

姬宗斥道:“不许瞎说”,暗道是有些异常,又道:“可能那老者方才酒饮多了,此时醉了吧”。寻思和那老者相识一场,却连姓名也不知晓,心中些许惆怅。

立姓撅撅嘴,显是不信姬宗言语,成名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姬宗自与李牧分别,心中早已思念恩师,急于拜见,后来误入山河,一晃三十年,苍老至如今模样,唏嘘不已,总归数月来诸事耽搁,便道:“朝南走,去云梦山”。

立姓兴奋道:“去见师祖么,远不远”?

姬宗道:“再有二百余里,过了前面安阳城,越过一条河,走段官道就到了”。

立姓道:“好耶,出发喽”。

几人牵马南行,约莫半个时辰,已至安阳城郊,几条小道在此汇集成大路,直通安阳城中,姬宗感慨道:“当日我便是在此入得安阳城,后追逐黑袍人出得城来踏入岔道,误进山河了”。

正兴叹间,耳听得身后远远喊叫:“尊长等一等”。

姬宗等人回过头去,看得一人马上飞奔而来,由远及近,正是魔方,及至下得马来,魔方气喘吁吁道:“尊长请留步”。

姬宗看魔方去而复返,心下疑惑,道:“少侠还有事吗”?

魔方气犹未定,呼呼道:“家师他,家师他……”

姬宗问道:“老先生他怎么了”?

魔方泣道:“家师他仙逝了”。

姬宗等人闻此噩耗,心中皆是一惊,姬宗询问道:“怎么突然会这样?”

魔方道:“送几位走后,我便赶回去,家师已然奄奄一息,嘱托几句,便离世了,小人知晓几位神通广大,悲痛之余,赶来相求,去救救家师吧”。

姬宗不想有此变故,一时心乱如麻,事已至此,唯有先回去看看再说,当即道:“走,咱们这就回去”。

四人各乘两匹马,前后疾驰而去。

便是回得茅屋来,已经听得小女孩哭泣声,几人下马走回屋内,姬宗看得老者安详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小女孩匍匐在身边哭得撕心裂肺。姬宗心下触动,俯身柔声道:“拂晓别怕,爷爷只是睡着了,一会儿便醒来”。

拂晓哭得更厉害了,道:“你骗我,爷爷不要我了”。

成名看此情景,心中亦是不忍,上前抱起拂晓,道:“拂晓乖,拂晓不哭,哥哥带你出去玩”。拂晓反抗不得,任由成名抱去。

姬宗探身伸手摸了摸老者脉搏,终于落寞起身。魔方颤声道:“家师可有救?”

姬宗摇摇头,黯然道:“尊师魂魄离身,回天乏术了”。

魔方听此言语,顿时瘫坐下来,怔怔无语。

姬宗拍拍魔方肩膀,道:“尊师走时心无牵挂,了无遗憾,终归人死不能复生,少侠节哀顺变吧”。

原来那老者本寿限已至,却逆天篡命,不想祸及孙女,后悔固然无用。自孙女被阴气入侵,终至口吐鲜血,老者数次以自身阳气输出相抗,已然耗尽元气,待见到姬宗等人之时已是油尽灯枯,凭一口气苦苦支撑下来,待孙女痊愈,了无遗憾,自知不久于人世,也算偿还命数轮回,终归逃脱不了五十五岁而终预言。

姬宗早前虽察觉老者异样,数次询问老者只是推脱搪塞,心想老者法力无边,不会虚言,便不放在心上,不想擦身之间,便已天人永隔,当真世事无常。

魔方心情许久平复,径来到庭院之中,看成名立姓逗拂晓玩耍,姬宗独坐石凳之上,便走过去了。

姬宗看魔方过来,起身问道:“少侠今后意欲何往”?

魔方回道:“恩师生前留恋故土,却终究没能再回去,此时恩师不在了,小生也要完成恩师心愿,带恩师回至南疆,也算落叶归根”。

姬宗想罢道:“此去南疆山水渺茫,路途遥远,少侠可想好了”。

魔方毅然道:“纵然万死其身,也要带师父回去”。

姬宗当日听李牧陈述自己身世,方知父母早亡,此后无时不想去父母墓前拜祭长跪,听李牧言道那坟墓在魏国境内,数月来一直奔波,苦无机会,此时动容道:“少侠赤子丹心,孝心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魔方缓缓道:“还有一事,求尊长务必答应”。

姬宗疑道:“何事”?

魔方从怀中取出图画来,徐徐道:“家师弥留之际,特意嘱咐弟子一定要将这幅图画交给尊长,尊长切莫推辞了”。

姬宗阻道:“不可,这是尊师遗物,须由少侠保管”。

魔方道:“家师惟此心愿尊长也不答应么”?又道:“尊长若不答应,在下此刻便自尽于尊长面前”。说着比起手掌。

姬宗忙拦道:“少侠切莫作此傻事”,心想权宜之计,接过图画道:“我暂时收下便是,日后若有需要随时取回”。

魔方道:“家师可以含笑九泉了”。

此时已近秋末,百树凋零,冷风徐徐,寒冬接踵而至,而后几天几人火化了老者遗体,魔方装好老人骨灰,携带拂晓,姬宗等人准备好盘缠路费,远远送走南去了。

却说姬宗等人送走魔方,回至茅舍,看此情此景,却已物是人非,姬宗心中倍感凄凉,思来想去,毕竟老者生活在此,整理残留衣物骨灰,在山后面埋了,立一块碑,刻“挚友南疆老人之墓,姬宗立”。

几人烧黄纸,焚化香,事毕,回得庭院来,立姓道:“师父,咱们怎么办”?

姬宗道:“长者永逝,我等在此守墓七天七夜,也好慰藉老先生在天之灵”。

正是逝者长眠,生者有心,姬宗三人在此守候,便是第三天,姬宗等人伫立断流河畔,凝望山河无垠,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姬宗突然道:“我们哪也不去了,就在此住下来吧”。

二人未料师父有此言语,皆是吃惊不已,立姓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姬宗眼神迷离,徐徐道:“为师想通了,踏入尘埃是空,归寂山林亦是空,凡事何必强求,不若跟随内心,随遇而安”。

二人懵懵懂懂,立姓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决定留下来”?

姬宗朗然道:“便在此刻,为师看这河水奔流不止,天上日转云移,想那老者昨日还在眼前一般,生命却戛然而止,如此脆弱,便立时恍悟”。

立姓道:“师父,您当真下定决心了么,我们以后待在此地一生一世?”

姬宗笑道:“顺其自然吧,将来事情谁也把控不住”,又道:“你二人若不愿陪为师留下来,为师也不强求,出去闯荡见识一番也好”。

二人自出世至今,从未离开姬宗半步,尘世茫茫,二人又能去哪里,怎么舍得离开姬宗,当下哽咽,齐声道:“弟子哪也不去,就陪在您老人家身边”。

姬宗搂二人入怀,轻轻抚摸道:“好孩子”。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明明计划好了要去做一件事,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结果出人意料,这种事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发生,谁也改变控制不了。自此,姬宗三人又停留下来,过着半隐居生活,不闻江湖情仇,惬意山林快活。姬宗之前随魔方在山上转悠过,便择一处僻静地,砌一间房,练功之余,研究山河社稷图,倒也自在逍遥。成名立姓二子伴随师父身侧,没有世事干扰,亦是练练功,打打猎,采采药,和在无极中生活大同小异,只不过换了个环境而已,众人很快习惯下来。不久立姓也突破师父所教《不忘初心》至高心法第一层,众人欢喜不已。

话说此时天下百家争鸣,有法家、道家、墨家、儒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小说家、纵横家、兵家、医家。姬宗长久待在山苦心经营,时日既久,有感而想,竟独创出一门思想,自成一家,旨意以人为本,心存善念,以国为单位,统治笼络人心,名曰“百”家,告知二弟子,秉承执行,二子欣喜接受,暂且不提。

时间过地真快,转眼间便是三个春秋,期间姬宗未曾走出映芷山一步路,成名立姓二人最远也只是到附近集镇上采购生活必需品,顶多买些酒肉过过瘾。

这日夜里,满天星辰,大好月夜,几人坐在月光下,姬宗仰望星空道:“不想光阴飞逝,眨眼便是三年”。

成名察阅师父情绪,道:“是啊,师父可有什么心事吗”?

姬宗道:“为师三年前带你们来到人世间,本想出去走一遭,却还是隐居在这里,未尝人间烟火,你们可怨恨为师”?

成名道:“自弟子出世起,蒙师父辛苦养育,再造之恩难以为报,弟子们怎会记恨师父”。

姬宗道:“那你们可想下山去外面看看”?

二人虽对师父言听计从,不敢违逆旨意,三年来多少涉足世间,心中自有些许向往,此时姬宗问起,不知该如何作答。立姓道:“师父要弟子下山吗”?

姬宗道:“不错,一来你二人总要成长,不能总待在这里,总得出去历炼一番;二则为师此次要你们下山去,乃是去救一个人”。

成名道:“是谁”?

姬宗道:“此人名叫李牧,现居赵国都城邯郸,乃是为师结拜哥哥,你们师伯,他现在身居险地,恐有性命之忧”。

原来姬宗虽远离尘嚣,几年来潜心修炼,始终荡不尽心中尘埃,萦牵世事,无时无刻不怀念恩师兄长。日前姬宗夜观天象,看朗朗星空,北斗星闪烁不止,摇摇欲坠,伸指算来,已知兄长身陷囹囵,危在旦夕,毕竟李牧为己至爱兄长亲人,左右思索,终放心割舍不下,无奈自己年迈之躯,惨败之身,不方便前去,便召二子使唤。

二人早听师父说起过此人,和师父情深意重,肝胆相照,既是师父之命,无有不从,成名道:“师父要弟子前去何意”?

姬宗道:“务必要保全他性命,他若有差使一律遵从,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二人知肩上责任重大,朗声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师伯周全”。

姬宗沉声道:“此去凶险异常,你们自当万分小心,切不可随意显露原形,以免世人贪求长生,招致杀身之祸,为师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二人道:“弟子知道了”。

姬宗道:“时间紧迫,明日便下山去吧”。

次日一早,姬宗帮二人打点行李,直送到山下,二人泪眼汪汪,虽不舍就此离去,终是痴心愿想,姬宗挥手作别,二人刚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回身扑在姬宗怀里,泣声道:“师父,弟子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您老人家”?

姬宗抚慰道:“为师就在这里等你们凯旋归来,去吧”。

二人道:“师父保重身体”。

二人依依不舍与姬宗分别,数次回头瞭望,终至人影模糊,策马远去。

……

第10章 绝人道团营送人头 表战功连排抢战绩

却说平王东迁,东周既始,从此天下战乱不息,纷争不止,诸侯各国打来打去,各有胜负。其中秦国最为强悍,虽地处西陲,经穆公开疆拓土,孝公励志变法,日益强大。后秦王嬴政登基,继承祖辈遗志,无时不刻不在征战侵吞他国,天下狼烟四起。自派大将桓齮攻打赵国被李牧大败,终有惮意,转而攻韩,韩弱,数月即灭,次年又遣大将王翦攻赵,三十万大军兵临邯郸。

话说成名立姓二人辞了恩师,一路北上,直往邯郸。此时正值兵荒马乱年月,一路之上看到尽是饿殍遍野,尸横满地。二人初入乱世,怎晓得人间疾苦,只能杞人忧天,但愿尽早完成师父之命。

二人毕竟初次下山,路况不熟,翻过一座山,入邺城,渡漳水,几经打探,终归绕些弯路。饶恕如此,客店住宿一晚,次日一早出发,午时已至邯郸郊外南城,二人古道上行走,但见两旁庄稼荒芜,枯草乱生,尽显颓败凄凉之色,迎面恰遇一老一少,二人下马,成名拦道:“请问老人家,邯郸还有多远”?

那老人佝偻弯背,牵着一少年,看二人忽地驻马下来,脸上少许怯意,听二人开口问路,又露出惊异之色,孱弱道:“客官要去邯郸么,那里现在正打仗昵,乱得很,劝两位还是不要去得好”。

成名立姓二人对视一眼,成名道:“多谢老人家提醒,小生前去有要紧事,还望指点”。

老人指道:“若非去不可,顺着这条路直走,过了前面那座小山就是了”。

成名作拳拜道:“谢谢老人家了”,看看老者和少年,又道:“老人家风尘仆仆,这是要上哪儿去”。

老人道:“逃难去了,”叹声气道:“故土被毁,子女战乱被杀,老汉和小孙子只有远离家乡,才能存活下来呀”。

成名看老者年迈体弱,少年无邪纯真,二人却要背井离乡,相依为命,心中难过,从怀中摸出几锭银子来,恻隐道:“我这儿有些银两,前面路途险恶,您老暂且维持生计吧”。说着递给老者。

老人忙推辞道:“这怎么能行呢,这些钱财太贵重了”。

成名塞进老者手中,轻声道:“老人家收下吧,日后总会用得着”。

老人颤抖接过银两,感动道:“您真是好人,祝您二位一路平安”。

成名道:“老人家无须客气,天色不早了,您老快去前方找处太平地方安定下来吧”。

成名立姓二人与老少分别,成名叹道:“战乱搞得百姓居无定所,民不聊生,天下哪还有一片乐土”。

立姓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啊,还有师命在身,时候不早了,咱们也上路吧”。

成名想自己力量渺小,天下之大,岂由心中所愿,只能伤怀自叹,独受凄苦。二人直往前行,又得些许时候,道路已尽,乃是一座小山,二人登临高处,伫立一处小山坡,放眼望去,但见原野上黑压压一片,士兵人头攒动,遍地竖立黑色旗帜,上面镶刻“秦”大字,正是秦军大批军队围困邯郸城池水泄不通。二人环绕几处道路关卡皆有岗哨把守,难以进入城中,踌躇不前。

二人在暗处观察许久,成名道:“眼前军兵密布,咱们如何进得邯郸城”。

立姓道:“是啊,官兵这么多,一直盯得这么紧,咱们这样苦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成名道:“秦军重兵包围把守这里,看来师父说得没错,邯郸城中确有战事发生,李将军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立姓道:“事已至此,也不能回头,要不咱们硬闯吧,只要进得城中,脱身应该不难”。

成名道:“硬闯肯定不行,只要一显身,官兵盘问起来,必然露出马脚,敌众我寡,追捕起来,咱们便无处隐藏”。

立姓道:“那咱们作法从空中飞过去吧,”又道:“白天易被发现,等到晚上便可以了”。

成名道:“自然可以,只是眼前良机,若有机会先摸清秦军底细,再入邯郸,知己知彼,也好有备无患”。

立姓眼珠转动,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道:“不如咱们先混入秦兵人群之中,自然也能知晓一二,待官兵松懈之时,再伺机逃脱”?

成名问道:“如何混入其中”?

立姓道:“咱们寻一个僻静处,埋伏起来,待官兵路过,总有几个落单,咱们便拿下他,剥了衣服鞋帽,相互更换,再混入人群之中,秦军人多,谅他分辨不出,便可蒙混过关”。

成名听立姓说罢,想了想道:“此计甚妙,就按你说得办”。

当下二人将神马放养山坡,嘱托等候二人回来,那马儿远远去了,二人知晓神马能耐,并不担心,看好时机,于秦兵经常走动路旁藏于荒草丘墟处,时刻留意秦兵动向,只等机会来临。也该二人幸运,二人候不多时,恰有一支兵士路过,待队伍行尽,当中两个男子落下人群,闪入这边土堆里来。成名立姓二人看得仔细,一人道:“憋死了,”另一人道:“可不是嘛,撑到现在”。原来那二人过来小解,已然开始宽衣解带。其中一人又道:“队伍快走远了,咱们快点,好赶上去”。另一人道:“好嘞”。

成名立姓二人对视一眼,不容迟疑,飞身跃将出去,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二人得手,立姓笑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成名道:“事不宜迟,咱们快换下他们衣裳吧”。

二人片刻换好衣服束带,倒也十分合身,又化作那二人大致模样,相互表示认可。立姓看看地上二人,道:“这两个人怎么办,要不要杀了他们”。

成名道:“不必了,跟他们无冤无仇,既得衣物,不必害他性命”。

立姓道:“恐他醒来之后再告发咱们,岂不麻烦”。

成名道:“他们穴道被封,十二时辰后才会醒来,此处隐蔽,时间足够了”,又道:“那官兵快走远了,咱们快去跟上他们吧”。

立姓又看看那二人,依了成名,二人疾步追上官兵,随在人群后面。

这支队伍七八十人,大多秦军新招士兵,二十岁左右年纪,彼此接触不深,相互不甚熟悉,二人既归,便有一男子问道:“你俩干嘛去了呀”?

成名立姓二人看那人面善,不像起了疑心,成名随意应道:“哦,刚刚内急,方便去了,”说罢嘿嘿一笑。

那男子初见二人归来,少许有些陌生,总觉哪里有些不对头,但又说不上来,此刻听成名坦然说来,疑心已减,道:“你们俩可要小心点,咱们头头脾气可不好,被他发现你俩擅自离开可没好果子吃”。

成名朝前看去,果然前面一人马上持鞭,呼唤吆喝,回身问那人道:“小哥,我俩刚参军不久,咱们这批人这是要去哪啊”?

那人悠悠道:“我也是刚来的,只是听说咱们要负责粮草搬运,后勤供给之类”。

成名道:“不用去阵前打仗”?

那人讶道:“那还不好啊,冲锋起来随时丧命,还是咱们后勤相对安全点”。

成名笑笑,道:“那倒也是”。

第11章 绝人道团营送人头 表战功连排抢战绩

一路上几人又聊些家常,那男子名叫侯爵,称本是楚人兵士,前些日子吃了败仗归降秦人,后来一直跟随秦军打仗,如今至此攻赵。成名立姓编造名字叫张平张原,乃是兄弟两个,家境贫寒才应征入伍。几人闲话连篇,不一会儿随队伍走至营外,成名立姓看那领头官长给站岗士兵打了招呼,聊了只言片语,那岗哨让出道来,官长领众士兵进去秦兵军营,而后营中绕了一会儿,便在一处营房外立定停歇。

成名看周围已有其他数排士兵站立于此,皆是整齐有致,悄悄问侯爵道:“小哥,这么多士兵聚集在这里干嘛”?

侯爵道:“怕是待会又要送人头了”。

成名疑道:“什么是送人头”?

侯爵解释道:“就是拉一些俘虏战犯过来,当众杀掉,提高士兵志气,壮壮我军威风”,又道:“马上就要开始了,静静看吧,一会儿还要训话”。

成名看侯爵严肃表情,谨慎样子,虽不是很懂,也不好再问下去,同立姓在队伍中默默观察着将要发生地事情。

果然,几人刚立定神情,远远便见三五士兵驱赶人群而来,几个士兵手持鞭子,前后呼应,朝众人身上恶狠狠抽打去,脸上凶狠表情,喝道:快点走,别墨迹,打死你。成名看那人群大概百十号人,其中大多老人、妇女、孩童,也有几个成年男子,皆面露痛苦之色,蠕动着身体,由远及近,不断呻吟着,行至场地中间,众兵面前。

那小兵长喝住人群,而后疾步跑至一处,向一个军官模样之人细语一番,只见那军官点点头,又言语几句,小兵长立正恭敬退回原位,那军官随后也来至人群面前。成名细看那军官:高大威猛,眉宇之间透露出狠辣狡诈之色,方正国字脸,大鼻上翘,双耳长垂,粗眉细口,一身威风将军披挂盔甲,不由心生冷寒,已知此人非一般人物,方才随人流涌动,未及在意,不知从何处冒出,又悄声问侯爵道:“小哥,这军官何人,挺威风地”?

侯爵漫不经心看了成名一眼,小声道:“这是咱赵佗将军,这一片营地都归他管领”。

成名装作吃惊道:“那便是此次攻赵总指挥了,真了不起”。

侯爵道:“也不是了,没那么夸张,与赵作战主将乃是王翦将军,下面还有羌瘣、杨端和等大将,不过赵将军也有过人之处,此前听说作战十分勇猛”。

成名思量道:“是这样”。

侯爵道:“别说话了,赵将军要讲话了”。

成名看去,看那赵佗环视在场密集士兵队伍,震声道:“今天召集众兵将于此,大家可知为何?”,看场上肃穆气氛,遍指驱赶而来人群,顿顿又道:“此干人等皆是赵人,皆为赵兵亲眷家属,俘获驱逐他们前来,乃是为了当众杀掉”,扫视众人,又道:“近日来有将领反映,军营中不少士兵士气不振,人心涣散,影响了军士整体士气,究其原因,赵兵冥顽不化,孤注一掷,竟敢与我大秦为敌,杀害我秦国众多兵士,这口恶气如何能忍,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厉声道:“自此次我大秦大军攻赵以来,帝国与赵国僵持一年有余,久攻不下,众兵士难免心生颓废,今日在此杀了赵人家眷,以泄心头之恨,从而提高士气,以期来日众猛将上阵奋勇杀敌,凯旋而归,早日回归故乡,与亲人团聚,光宗耀祖”,朗声问道:“战士们说好不好”!

耳闻齐声呼喊:“好,为大秦战斗”!声震山谷。

那赵佗摆摆手,续道:“好!现在各连排将军出列,到此集合”。

只见各队伍中走出一人,成名所在队中走出来乃是先前那兵长,十数人快步跑至赵佗面前,整齐立定待命。赵佗召唤完毕,朗声道:“就由各队队长带头做个示范吧”。

众将领吼道:“是”,依次有致排开。早有小兵绑缚数十人人跪于众兵将面前,乃是人群中稍微年轻力壮男子。十来个将领手握长刀,只等那将军一声“杀”令,眼看刀锋挥过,数众人头已然落地。

成名于人群之中看遍过程,只觉心头怒火不可遏制。从兵将驱赶群众而来,与侯爵私语,得知这些人众大多赵兵家属配偶、父母孩子,只因家中男丁参军与秦人为敌,便被秦兵俘获抓来,乃是无辜百姓。又听那赵佗军官发话,任由兵士打骂无辜黎民百姓不止,已然看不下去,心中跃跃欲试,凭定力修为勉强克制。待数十人跪于秦军面前,脸上麻木表情,任凭秦兵宰割杀戮,此刻怒火中烧,便欲挺身而出,身形微动,却得立姓拉拽阻止,听立姓道:“你要干嘛去”?

成名道:“出去救那些人”。

立姓道:“你疯了吧,对方人多势众,训练有素,凭你如何救得”。

成名愤然道:“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被军兵杀害呀”?

立姓道:“小声点”,看下周围,又道:“还能怎样,军兵众多,就算咱俩杀将逃脱出去,制服些许官兵,也无济于事,未必救得所有人,到头来这些民众不是还被杀害,小不忍则乱大谋,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成名怒道:“这些无辜百姓手无寸铁,难道任由官兵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立姓道:“当然不是,只是咱们势单力薄,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徒劳无益,忍一忍吧,见到李将军再从长计议”。

二人细语间,又一批老弱遭遇毒手,成名无比心寒,远远听得那赵佗将军震声道:“众将军已作表率,现在有哪一连队兵士想要一展身手,锻炼胆魄,可以自告奋勇,到我跟前来,”又道:“机会不多呦,就剩不到一百个名额了”。

那将军话音刚落,已有士兵从各个队伍中跃出,急忙忙跑向场地中央,好像那边堆满了闪光金子和漂亮女人,慢一步就会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成名看这场面错乱拥挤,热闹非凡,一时失了神,竟看得呆了,有一种融入其中,体验一下这美妙世界地错觉,心想这便是人世间永恒芳华不变。成名冷眼看着这一切,自己所在队伍中亦有两名士兵跑了出去,有序站于集结队伍之中,片刻间这支队伍集结完毕,整齐排列,当下世界又回归寂静。

第12章 绝人道团营送人头 表战功连排抢战绩

那赵佗立于队伍正前,拂视面前官兵,威严肃穆道:“现在站在我面前地战士,都是勇于展现自我、心存大志地好兵,都是咱们大秦国家栋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靠你们啦,大秦需要你们这些勇敢、威武地人才,”缓缓转身扫视场上其他士兵,厉声道:“你们这些没出来在下边地默默观察地士兵,或许因为懦弱、胆小,又或许对这些俘虏心存怜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弱肉强势地时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希望你们摆正心态,向场上这些战友学习,希望下次在这里也能看到你们地身影”。回身又道:“现在跪于你们面前地这些人,都是我们地仇敌,你们可以把他当作蝼蚁牲口,现下宰掉他们,战士们有没有信心”!

众士兵喝道:“有,为大秦战斗”,回声荡漾山谷。

那赵佗奋声道:“好,那就抽出手中长刀吧,向面前这些蝼蚁开炮”。

成名于人群之中,看尽慷慨激昂演讲,只见士兵一波接一波,轮流斩杀弱者人头,而后回归本来队伍,成名心中悲苦连连,不知何时已被封住经脉穴道,一时动弹不得,自是立姓干得了,猜测立姓怕自己冲动乱来才这样做。又闻立姓与那侯爵窃窃私语,只是听个片语,模糊不清,不知立姓说了什么,侯爵似乎应道:“司空见惯了,又不是第一次,这种事经常发生,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成名眼睁睁看着那些百姓逐渐丧命,场地上血流成河,染红了一片土地,跟夕阳晚霞倒相映衬,到最后看那幼齿婴儿也不能幸免,被士兵斩杀,成名揪心痛楚不已,却苦无办法,心忧难道师父所言美好世界便是这样,不由矛盾莫名,脑中一片空白,乱作一团,恍惚中依稀记得士兵团灭苍生之后,那军官赵佗命人清理打扫战场,而后众士兵归队,赵佗令众小兵长各处总结反思,悠悠遁去了。

成名立姓所在连排主要负责后勤供给、洗衣做饭杂事之类,算作炊兵连,教官亦是一个面目粗旷汉子,看样子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乍看去甚是吓人。成名看他从赵佗那里缓步而来,印堂发黑,面色猪青,未及行至队伍,听得侯爵蚊声道:“小心点,教官来了,别被抓到”。成名闻语,勉强拾起些许精神,只是依然动弹不得,看那教官已然逼近队伍。

那教官既回队伍,未作表示,只是在横队前面来回走动,冷眼扫视人群,半晌终于开口道:“你们都怎么回事,还想不想混了?”余怒未消,又道:“刚才大将军召唤演示送人头,为什么我们纵队只有两个人踊跃参加,其他人都傻了是么,看看人家其他连排士兵,步兵连、骑兵连、冲锋连出了多少人,积极性多么高涨,这还用我教你们吗?这么好地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能在大将军面前留下好印象?不要以为我们是炊兵连这就跟我们没关系,行军打仗扯不上我们,我告诉你们,战争随时而至,可以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在战场上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你们这是为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为荣誉自由而战,一样是有尊严地,这只是一场小小考验,如果连这点困难障碍都克服不了,趁早早点滚蛋回家种地,”停顿道:“现在有哪位士兵不想干了出列,支乎一声,我立马放行,有没有”?

场下一片沉默,鸦雀无声,那教官接着道:“怎么?都哑巴了,还是腿瘸了,”仍无动静,那教官接着道:“既然没人愿意做出头鸟,我也不勉强你们,下次都给我积极一点,别再给我脸上抹黑,我不希望类似情形再次出现,等下散会,吃饭时候都好好想一想,想想我说地有没有道理”。转头离去。

那教官既已离去,队伍即散,其他队伍亦是如此,黄昏已至,天色渐晚。立姓解了成名穴道,毕竟站立许久,腿脚有些麻了,成名一时站不稳当,立姓忙搀扶了一把,侯爵看到,关切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成名应道:“没事,滑了一下”。

侯爵道:“初来当兵者都是这样,一开始不习惯,以后就好了”。

成名立姓二人点点头,立姓道:“咱们接下来要干嘛,教官怎么走了”?

侯爵道:“稍微休息放松一下,待会儿就要灶房外集合开饭啦”。

立姓道:“哦,可是咱炊兵连大伙儿都在这,谁来做饭”。

侯爵笑道:“放心吧,刚才早派人过去了,可能你没注意吧”。成名立姓二人大致看看人群,确实少了许多,不知何时竟没注意到。

几人又转悠了一会儿,彼此胡乱吹吹牛,解决一下私事,耳听清脆号角,侯爵道:“时间到了,该去集合吃饭了,咱们走吧”。成名立姓对望一眼,同侯爵去了。

成名立姓二人自从队伍解散,散步之时便四下留意,想要伺机逃去,无奈秦军各个关卡把控严密,二人并无半点机会。

几人找到组织,按原来方位立定站好,便是一时之间,其他方队也都各归其位,乍看去,整支队伍将近千余人,集合于广场上,整齐肃穆,威严不可逼视,那赵佗将军不知何时也亦出现,立于队伍前面高台上,朗声道:“战士们下午辛苦了,等下多吃点,补充体力,晚上咱们还有活动,现在奏起军歌吧,哪个方队声音洪亮先开饭”。

赵佗既然发话,底下士兵自然听从,有人起了个调开头,接着几千人扯开嗓子吼道:“穿越古老文明地厚土,汗水挥洒成功地篇章,牵引时代进军地步伐,激情奏响美妙乐章,随我迈入胜利光芒,在那耀眼星光中成长……”成名立姓二人亦是听得激情澎湃,歌声震荡在天地之间,一曲即毕,那赵佗道:“不错,整体还可以,不过还有进步提升空间,现在从右手边,每个方队依次进入灶房,都听懂了吗”?

众人齐声道:“听懂了”。随即众方队轮流入场,成名所在方队乃是最后一个,看秦军纪律严明,组织明确,倒是有些意外。

众士兵既已入场,饭菜早已打好,立姓认得白面馒头,玉米稀汤,还有藜芥咸菜,青菜萝卜,算是丰盛了。各方队找好位置,又各自围成一团,又待一人一声命令“坐”,几千人齐刷刷坐下,甚是壮观,又有命令“开饭”,众人这才拿起碗筷,狼吞虎咽。

成名立姓同侯爵坐在一桌,虽说是坐,却是坐在地上,桌子乃是一张纸布摊开,立姓埋怨道:“这也太简陋了吧…”只待往下说,瞥见侯爵手指挡嘴嘘声道:“别说话,被发现就遭殃了”。

立姓疑道:“为什么”?

只见侯爵回头小心翼翼看看,使个眼色,小声道:“这是规矩,吃饭时除了碗筷声,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抓到之后全体出去做运动,”又道:“刚才在外面忘记告诉你了,别问那么多了,快吃饭吧,有长官过来了”。

立姓侧头瞅瞅,又看看侯爵,虽然十分疑惑,终于不再言语。

……

第13章 绝人道团营送人头 表战功连排抢战绩

餐毕,成名立姓同侯爵三人并肩出得灶房,立姓舒展臂腰道:“总算出来了,这一小会儿可憋死我了”。

侯爵笑道:“吃饱了吗,感觉怎么样”?

立姓道:“我就胡乱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

侯爵道:“一开始都是这样,初来乍到嫌饭菜难吃,等以后饿得受不了了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哈哈”。

立姓皱眉不语,成名道:“小哥,吃饭前赵将军讲晚上还有活动,是干嘛呀”?

侯爵随口道:“无非就是做些游戏,排练节目,增强团队凝聚力罢了”。

成名道:“哦?还有这种好事,倒想不到”。

侯爵道:“咳,咱秦军就这样,劳逸结合,注重整体素质,将领们法子多着呢”,突然手捂肚皮,脸上作痉挛状,颤声道:“不行,我肚子痛,得去蹲个坑,你俩别到处乱跑,待会再来找你俩”。

立姓笑道:“去吧,别掉坑里了”,说话间,侯爵一溜烟,已无人影。

二人看侯爵远去,抬头看看天空,已然灰蒙蒙,天际中悬挂半轮明月,几颗星星萦绕闪烁。此时虽值夏末,夜晚迟些到来,估摸将至酉时。

成名道:“此时正是良机,咱们总得想办法快些逃走才是”。

立姓道:“嗯,趁着天黑,咱俩到处看看,总有别处离开,实在不行,干掉几个秦兵,施法逃去便是”。

成名道:“好”,手指一处,道:“那边人少,过去看看”。

二人既已决定,便朝那边晃去,漫步走近,果有数十士兵把哨,天色灰暗,彼此看不清对方模样,听得一人喝道:“干什么的”?

成名道:“没事儿,哥俩吃的太饱了,走走消消食儿”。

那人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想死吗,快些离开”。

二人看这些官兵身后不远处一片小树林,不知通向何处,心下起疑,成名道:“大哥莫生气,俺们这就走”。

二人佯装快步离得远了,停下脚步,立姓道:“这么神秘,肯定有什么猫腻”。

成名道:“看把守士兵不多,若是什么重地不该这么松懈”。

立姓道:“管他呢,此处官兵少,正好下手,先离开此地再说”。

成名道:“也只有这样了”。

二人正欲往回走,上去料理这几个官兵,耳听一人呼唤喊叫:“张平张原,你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差点找不到”。正是侯爵。

成名立姓听人呼叫张平张原,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侯爵也亦到二人跟前,焦急道:“这儿是咱士兵禁地,未经许可来这儿被抓到是要杀头的”。

成名道:“我俩刚才随便走走,不经意便到这儿了,”又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真掉坑里了吧”?

侯爵拍一下成名肩膀,骂道:“去你的,我有那么衰吗,可能晚餐吃坏肚子了,蹲得时间太长,到现在脚还麻着呢,唉,我这老腰呀”!揉揉腰间。

立姓道:“都扯到腰上了,有那么夸张吗”?

侯爵道:“当然有了,腰不行身体就虚,身体虚了就会影响到各个部位,特别是重心脚上面”。

立姓道:“真能吹”。侯爵笑笑。

成名道:“侯哥,你说这儿是禁地,难道藏着什么秘密吗”?

侯爵看看成名,悠悠道:“小哥好奇心挺重呀,这种事与我们无关,尽量少打听”。

成名道:“是是,我就随口一问”。

侯爵道:“不过看你俩也不像坏人,迟早会知道这儿的去处,索性我就告诉你俩吧,其实也没什么秘密,”抬眼看看二人,忽然道:“晚会快开始了,咱们先过去吧,待会再说”。

成名立姓听侯爵如此说来,一时无法应对,只好应承罢了,同侯爵前去参加晚会。

几人来到午间场地,远远便看到已有三两个连排士兵团坐一起,点燃篝火,摇曳狂欢,三人掠过去,找到所属方队,隐在人群之中,随波逐流。那白日教官也已来到,立于队伍中央,发话道:“大伙儿差不多到齐了吧,看看周围还有谁还没来”?

人群中叽叽喳喳,时时传出声音:“一班到齐,”、“三班到齐”、“黄豆还没来”、“牛二马上到”。那教官挥手道:“大伙儿想好表演什么节目了吗?”,不见反应,又道:“王班长出列”。

只见一人跃出,慢跑至教官面前,教官问道:“你有什么高招”。

那人少许思考,应道:“不如来对歌吧”。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嘘声,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对歌有什么意思”,有人道:“怎么又是对歌”,有人道:“还不如来跳舞呢”……

那人转身,高声道:“对歌多好啊,活跃大伙思维,提高战斗力,还能锻炼嗓音”。底下依然争论不休。

成名朝那人看去,正是白天出去送人头其中一人,不由有些鄙视反感,只听那人回身又对教官道:“官长您觉得呢”?

教官思索一下,缓缓道:“对歌不错,就对歌吧”!仍有异音,那教官接着道:“大家现在坐下,由班长起头,组织对歌”。

那班长点头应了,而后众人顺从席地而坐,那班长将众人分作两队,接着分配任务,已开了头:“东风吹,战鼓擂”,那边一众人应道:“送人头,谁怕谁”……

成名思绪早已不在此处,夜风中残存着些许血腥气息,又被阵阵凉风吹去,成名看着众人歌舞狂欢,尽情摇摆,无法分辨出此刻梦幻还是真实。

耳听得一人呼唤,又被人推推肩膀,成名看侯爵似乎说些什么,太嘈杂却又听不清,成名问道:“说什么”?

侯爵附于成名耳旁大声道:“我说你在发什么呆呢,怎么不唱歌呢”?

成名苦笑:“我不会!”

侯爵道:“慢慢来,会学会的”。

成名道:“侯哥,那禁地究竟怎么回事?”

侯爵停止欢呼,看了成名一眼,拉着成名起身,终于道:“走,去那边”。

侯爵拉成名至偏僻角落,耳边终于安静许多,侯爵道:“干嘛非打听那个地方”?

成名道:“还不是被你挑起好奇心,我这人吧,有搞不明白的事情晚上睡不着觉的,侯哥你就说说呗,满足一下我,我保证不会乱说的”。

侯爵道:“只怪我大嘴巴,好吧,我看你人也不错,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凑近成名道:“穿过树林那条路乃是此地惟一通往赵国之处”。

成名心下骇然,并不表露出来,只是随意应道:“那又怎么了,我还以为那儿藏了什么宝贝呢”。

侯爵道:“你傻呀,此时秦赵交战之际,军情至关重要,为防奸细走脱,平常都有重兵把守那里”。

成名道:“不也就十几个士兵”。

侯爵道:“今天情况特殊,多日作战,士兵疲惫,大将军下令,难得全军同欢一次,所以松懈了点”,又道:“据可靠消息,不出月余,咱秦军便可大胜赵军,凯旋而归”。

成名道:“战事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容易预见以后,再者赵兵精锐犹存,抵抗秦军一年有余,并未有灭亡迹象”。

侯爵道:“你可知赵兵为什么能抵抗咱大秦铁骑这么久么”?

成名道:“为什么”?

侯爵道:“那是因为赵军将领有一个叫李牧的,此人有些本事,拼死捍卫邯郸,才会造成今日局面”。

成名道:“竟有这号人物,能拒大秦虎狼之师?”又道:“既然赵军有此能人,为何侯哥大言赵兵一月必败”。

侯爵道:“你别急嘛,我问你,若此人被解兵权,又或者死掉呢”?

成名道:“那我军指日便可踏破邯郸,生擒赵王,”惊道:“侯哥你的意思是……”

侯爵道:“我也是偶然间听到,我军已派出间谍,重金收买赵王亲信,离间赵王李牧,并且已经成功了”。

成名暗道:“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李牧将军命在旦夕,我得尽快赶去才是”,看看侯爵道:“果然高明,赵王身边何人被收买”?

侯爵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成名略加犹豫,爽快道:“那好吧,多谢侯哥解我心中疑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拍拍侯爵道:“咱们过来好一会了,回去吧”。

侯爵道:“走,这些事你可别乱说呀”。

成名笑道:“放心吧”。

第14章 绝人道团营送人头 表战功连排抢战绩

二人回到队伍,狂欢仍在继续,教官却不知去了何处,成名走至立姓身边坐下,使个眼色示意立姓,静静呆在人群中,目视着虚幻一切。

便是一时半会儿工夫,成名看侯爵已然沉浸快乐之中,随众人尽情欢悦,得空抽了身,带上立姓,溜了出来。

成名将大致情形与立姓告知,罢了道:“李将军危在旦夕,咱们不能长久逗留,趁秦军松懈,尽快脱身才是”。

立姓道:“不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说罢二人快步移至小树林处,成名道:“你负责左边那几个官兵,我摆平右边这几个”。

立姓道:“好”。

二人更不迟疑,分别飞身上去,身影掠过,一十几个官兵倒地,更无发出半点声响,双双落地汇合,成名看一眼倒下官兵,疑道:“你怎么把他们都给杀了”?

立姓若无其事,平静道:“不然怎样脱身,况且秦兵如此可恨”。

成名叹道:“弄晕就是了嘛”。

话音未落,耳听一人呼喊道:“快来人呐,不好了,有刺客”。原来一官兵恰巧巡视回来,正好遇上。二人不容多想,纵身无尽夜色之中,耳听身后官兵厮杀喊叫声,愈来愈远。

二人一路飞奔,穿越一片树林,而后越过一条河道,便在一处平野之上,不闻后面秦兵声响,二人驻足,立姓道:“秦兵没追过来,已经安全了”。

成名喘口气,周围看看,趁着月明星稀,已然远远望见前方城楼矗立,城墙上下都是人影,来回走动巡视。成名手指那处道:“前面应该就是邯郸城了,总算到了”。

立姓道:“那怎么办,现在半夜三更,要不要前去入城”。

成名道:“去,多耽误一刻李将军便多一分危险,走吧”。便朝那边走去。

成名忧心道:“咱们虽然逃出秦营,总归欺骗了那位侯爵小哥,心里有些愧疚”。

立姓道:“咱们不也是没办法嘛,别想那么多了”。

成名道:“希望他平安无事”。

立姓突然道:“咱们还是秦兵模样,变回来吧”。

成名恍然道:“噢,你不说差点忘了,还真有点习惯了”。

二人幻回原来模样,继续前行,说话间,已然下临城楼,正是邯郸城门。

二人将至,便有一人喝道:“站住,干什么的”。说话间已有数名士兵团团围住二人。

成名道:“各位军爷,我们有要事面见李牧将军,烦请通报一声”。

那人道:“李将军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还穿着秦军服装,一看就是奸细,把他们抓起来”。几名士兵便上来动手。

立姓见几人欲行不轨,便要作势反抗,成名阻道:“不要冲动,此乃赵人兵士,或许李将军属下,由他去吧”。

立姓道:“就这样束手就擒,难道任由这些兵士摆布”。

成名道:“只要能见到李将军就行,吃些苦头无关紧要”。

立姓悻悻对众士兵道:“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们一般计较,来吧,谅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几名士兵把二人绑缚了,一人道:“还嘴硬,这下乖了吧”。

立姓怒道:“混账,敢对小爷不敬,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成名道:“算了,少说两句”。

一名士兵道:“把他俩押回去,严加看管”。

几人诺了,推搡着二人,喝道:“快走”。

立姓道:“你轻点,绑着我怎么走快”。

一人道:“少废话”。

成名立姓二人被带至城中,七拐八绕,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小黑屋,二人被官兵推进去,一人喝道:“在里面好好反思,最好老实招供了,免受皮肉之苦”。关上房门,道:“等下小爷再来收拾你们”。

二人听外面又嘀咕几句,留下几名士兵看守,终寂静下来。

立姓道:“哥哥,这里黑漆漆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咱们怎么办”。

成名道:“想必去通报首领了吧”。

立姓道:“会不会是李将军,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成名道:“但愿是李将军吧,再等等,不行到时候再想办法”。

立姓道:“绳子绑得太紧了,先松开吧,等他们来了再施法系上去”。

成名想罢道:“好”。

二人松开了绳索,左右等待,已至子丑交替,门外毫无动静,成名道:“看来今晚不会有人来了”。

立姓道:“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冲出去”。

成名道:“忍一晚上吧,明天再说,或许将军还不知此事,”又道:“折腾了一天了,先睡会吧,养精蓄锐应付明天”。

不一会儿,成名听立姓沉默呼吸声,知已睡着,起身走至窗口,借着微弱余光看皎洁明月,凝目深思,百感交集……

次日,鸡鸣三次报晓,成名耳听门外踢踏脚步声,心道有人来了,叫醒迷迷糊糊睡梦中立姓,道:“有人来了”。房门已然被推开,进来两名士兵,成名稍微有些印象,正是昨晚那二人。一人开口道:“哟呵,居然蹭开了绳子”,又笑道:“不也还是逃不出去”。

另一人道:“别跟他们啰嗦了,绑了带走吧”。

二人捡了绳套,便过来捆绑成名立姓。立姓道:“你们又要干嘛,带我去哪儿”?

那人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已然捆住二人,前后带出。

二人于密室中绕了一会儿,上了台阶,出得大门,一道光芒便射入眼帘,立姓眯了眯眼睛,道:“真是好天气”。

一人道:“好好珍惜吧,或许明天就见不到了”。

立姓道:“喂,你什么意思”?未得回应。

正是晨间清爽时分,成名立姓被两名士兵带着于城中多时转悠,路上官兵人流涌动,后逐渐稀少,道路已尽,终于来到一处院落,看时:那门前两头石雕大狮子,怒目圆睁,威武凶狠,两旁众多士兵站岗,门匾赫然两个大字:“李府”。那二人押成名立姓入了大门,进得庭院,仍有士兵看守,两旁花草绽放,树木翠绿,几十步伐,小径已尽,到至花厅。

成名看厅房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左右屏风遮挡,地上一张红色毛绒大毯,直冲桌案,上面镌绣数朵牡丹,美艳绝伦,案前一人侧立,背手跨步。耳听一人道:“将军,二人带来了”。退侯厅外。

那将军并未言语,只是缓缓转身,而后轻步移动,打量二人。成名看那将军:云纹细眉,睡凤长眼,倒卵圆脸,一袭银甲披身,眉宇间透露出一份英气,不敢逼视。成名暗道:“好一个英杰俊士”,竟有一种亲近之意。

半晌,那将军突然起势动容,大声喝道:“两个奸细歹人,胆敢混入我赵国营地,来此有何目的,快说”。

成名吃了一惊,只是平和道:“我们并非奸细坏人,身入此地,乃有要事禀告李牧将军”。

那将军喝道:“身披秦人兵装,还敢狡辩,若不说出详情,定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成名道:“请问将军是否李牧本人”?

那将军厉声道:“来人,拖出去斩了”。已然跃入两名护卫士兵。

“慢着”,成名阻道:“将军可认得一人,名叫姬宗?

只看那将军脸色徒变,讶异之情稍纵即逝,两名卫士已然拖住二人,往外拉扯,那将军抬手道:“等一等”,迈出几个大步,走近二人,逼视道:“你说什么”?

成名并不惊慌,缓缓道:“三年前将军可与一人相识,结为兄弟,此人唤作姬宗”?

成名自入得花厅,便一直观察那将军神色动作,看将军言行举止,早已猜得七八分,此人便是李牧,遂快语加以试探,若果真如此自然最好,若有所差错再想办法脱身不迟。

第15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1更)

只见那将军双眼上下打量二人,半晌道:“你究竟何人”?

成名道:“在下成名,这是吾弟立姓,乃姬宗弟子”。

那将军面现疑色,自语道:“贤弟竟已收徒”?又看看二人,道:“二位从何而来”?

成名揣摩那人几语,已断定此人便是李牧,道:“我等奉师命而来,乃是为了面见李牧将军,有大事相告”。

那将军道:“什么大事”。

成名道:“此事说来话长,事关重大,除非见到李牧将军本人”。

那将军应道:“我便是李牧”,看看二人身上绳索,对士兵道:“松绑”。护卫依命松了二人身上绳索,立于两侧。

那将军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成名看此情形,知晓李牧依然怀疑二人身份,道:“素闻李将军宽厚待人,豁达大度,当年与在下恩师义结金兰,在下恩师不舍这份情义,方才驱我等到来告晓将军,此事有关将军身家性命,若将军不相信我二人,便任由将军处置吧”。

那将军耳听成名话语责怪讽刺之意,转头对护卫道:“先退下吧”。

护卫面有难色,道:“这……”

将军喝道:“出去”。护卫依命退下。

将军喝退护卫,请道:“二位坐下慢慢说”。

成名见李牧态度有所转变,不愿为难,同立姓走至青案,落座客椅。

李牧将茶水推至二人面前,落座道:“二位言道姬宗弟子,其中缘由,不妨细细说来”。

成名思忖无须再绕弯子,牢记姬宗叮嘱,略去《山河社稷图》中一段,陈道:“我二人本是兄弟,居住安阳城外映芷山下断流河边,家中父母早亡,从小相依为命。三年前有一人路过此地,因受风寒,暂且停留下来,我兄弟二人悉心照料,终至好转,那人见我二人有恩于他,便传授武功技艺,我兄弟亦拜他为师,正是恩师姬辛祖。时日既久,便在此隐居,至今不曾离去”。

李牧自知姬宗名号辛祖,外人却甚少知晓,不由多相信二人几分,听此事故遭遇,李牧目光迷茫,幽幽道:“原来贤弟一直在那儿,难怪几年来杳无音讯,唉,哥哥倒是至今挂念担心不已”。

成名接着道:“恩师那次风寒过后,不想身体却落下病根症状,久久不能痊愈,是故一直待在山上,不涉江湖”。

李牧深知姬宗宿有暗疾,惊道:“竟会这样,尊师现下怎么样了”?

成名道:“身体性命无碍,只是不能长时经受烈日劲风侵袭”。

李牧叹道:“贤弟真是苦命啊”。

成名接着道:“多年来恩师常常提及将军,心中很是思念牵挂,数日前得知将军身处险境,心急如焚,苦于无法躬身前来,便驱我二人到来告之将军,早做打算,以免落于敌人圈套,白白送了性命”。

李牧道:“尊师有这份心意,我十分感动知足,只是我李牧为国为民,尽职尽责,为何有性命之忧”?

成名道:“将军虽恪职尽责,只怕王上不尽全知,如若受了那奸人挑嗦、小人离间,借机欲杀害将军,将军岂不是百口莫辨”。

李牧惊道:“为何如此说”?

成名动容道:“我二人先前混入秦军,从那秦兵口中得知,秦人已重金收买赵王身边亲信,造谣将军私通秦国,只怕此时赵王已经开始行动了,将军随时有性命之忧啊”。

李牧道:“秦人诡计多端,这定是无中生有之事,意在离间我赵国君臣和睦,赵王贤明开化,自会明辨是非。”

成名道:“将军不可心存侥幸,权宜之计,将军应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作计议”。

李牧道:“如今赵国存亡之秋,黎民处于水火之中,我李牧如何能就此离去,就算你所言成真,我也决不会逃走,不必多说了”。

成名道:“将军即便为了万千百姓,须得保全性命,试问将军一旦不在,赵国又有何人能抵挡秦国百万雄狮”?

李牧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再言”,又道:“二位一路辛苦,想必腹中辘辘,暂且吃些酒菜,歇息一番,再作停留”。

成名见李牧拒绝自己一片心意,一时无法说通,只好暂停,寻思走一步算一步,得空与立姓计议一番,再来相劝。李牧命人安排酒菜,几人移至偏房。

行走间,立姓到处看看,赞叹道:“好漂亮气派的房子啊”。

李牧道:“说来惭愧,这是大王执意赏赐,不敢不受”。

立姓道:“我要是也有一套就好了”。

成名喝道:“你胡说些什么”。立姓闷闷不语。

众人依席落座,看桌上八菜四汤,乃是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鱼肚煨火腿、蘑菇煨鸡、辘轳锤、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羹、鱼翅螃蟹羹、鲨鱼皮鸡汁羹、燕窝鸡丝汤、淡菜虾子汤、血粉汤。立姓从未见过如此丰盛饭菜,咽了一口口水,艳羡道:“好丰盛的饭菜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李牧笑道:“那就尝尝吧,”又道:“二位一路辛劳前来报信,我总不能怠慢了,说起来我曾与尊师八拜之交,你俩自然也不算外人”。

成名道:“多谢师伯盛情款待”。

李牧看立姓狼吞虎咽,问道:“味道怎么样”?

立姓边吃边道:“好吃极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李牧笑道:“那就多吃点,慢点吃”。

立姓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可把我饿坏了”,又道:“师伯您那些士兵,昨晚把侄儿关在小黑屋,侄儿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呢”。

李牧道:“今天早上侍卫来通报我才知晓,方才我已经严厉批评他了,世侄受委屈了,下去一定狠狠责罚他替贤侄出气”。

立姓道:“倒也不必责罚,只是他贻误时机,差点坏了侄儿大事””。

成名喝道:“立姓你说什么呢”。

李牧解释道:“近来战事严峻,多有秦人奸细混入我军,我军士兵时刻提防,不敢松懈,见你二人身着秦兵军服,自然起疑,只是耽搁了一整夜才来汇报,确实有罪。不瞒贤侄,我初见你二人,也曾误以为秦人兵士”。看看二人,又道:“你二人怎么还穿着秦装,吃过饭快去换了”。

成名道:“事起仓促,也怪不得士兵们”。

李牧道:“贤侄曾混入秦军,说说秦军士气纪律如何”。

成名将二人如何混入秦军,所见所闻,而后又如何逃脱大致讲述一番,了了道:“秦兵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师伯不能轻敌啊”。

李牧道:“不错,秦兵训练有素,不似我赵兵这么懒散,确实不容小觑,”又道:“秦兵当真如此凶残,屠杀我赵国无辜百姓”?

成名道:“正是,此事侄儿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昨日凄惨情形,犹历历在目,想起那小小孩童临死模样,痛心不已。

李牧捶胸顿足,切齿道:“可恨无耻秦人,我李牧与秦人不共戴天”。

成名安慰道:“师伯珍重身体要紧,莫伤了身体遂了秦兵心愿”。

李牧狂道:“哼,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成名道:“我看那股秦兵只有千余人,离邯郸又咫尺之遥,师伯为何不伺机出兵,尽灭秦军”。

李牧道:“贤侄有所不知,那些秦兵只是邯郸南城一些诱饵,意在引我赵兵上钩,其实四周埋伏无数士兵,只要两军交战,周围就会杀出无数秦兵,包围我军,那可大大不妙”。

成名道:“果然歹毒”。

李牧接着道:“不过秦国想灭我赵国也没那么容易,此次秦军主将王翦,确实不好驯服,急于灭我赵军而后快,与我赵军对峙一年有余,也无半点进展,只要我军坚持下去,早晚拖垮秦兵,便可不战而胜”。

成名道:“那王翦自不可与师伯同日而语”。

……

第16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2更)

几人随便聊聊,忽有护卫来报,有事急需李牧处理,李牧见那人言辞急切,吩咐二人继续用餐,自己去去就来,起身离去。

二人此刻食之七八分饱,见李牧离开,也亦起身,顺道折返客厅,漫步间,立姓道:“师伯执意待在此地,不肯离去,这可如何是好,咱俩该当如何”?

成名道:“可能相处时间太短,师伯有所顾虑,来日方长,咱们陪伴师伯身边,定要护卫师伯周全,也算遵从师命,再图计议”。

立姓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

自当年李牧宜安大败秦军,后与姬宗分别,受赵王之命率军回至邯郸,受封武安君,便一直留在都城,也算相安无事。后秦王嬴政再次派秦军入侵,秦军兵分两路攻赵,以一部兵力由邺北上,渡漳水向邯郸进迫,袭扰赵都邯郸,一路主力由上党出井陉,企图拊邯郸之背。将赵拦腰截断,进到番吾,李牧率军抗击,邯郸之南有漳水及赵长城为依托,秦军难以迅速突破。李牧遂决心采取南守北攻,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方针。便部署司马尚在邯郸南据守长城一线,自率主力北进,反击远程来犯的秦军。两军在番吾附近相遇。李牧督军猛攻,秦军受阻大败。李牧即回师邯郸,与司马尚合军攻击南路秦军。秦南路军知北路军已被击退后,料难获胜,稍一接触,即撤军退走。李牧击破秦军,同时南距韩、魏。

赵国由于连年战争,再加北部代地地震,大面积饥荒,国力已相当衰弱。秦王嬴政乘机派大将王翦亲自率主力直下井陉杨端和率河内兵卒,共领兵几十万进围赵都邯郸。赵王任命李牧为大将军,司马尚为副将,倾全国之力抵抗入侵秦军。

李牧临危受命,自知敌我力量悬殊,分析敌情,几乎死守不战,只在秦兵薄弱处,时时偷袭干扰,与秦军对峙,恰逢二子到来。

成名立姓二人漫话间,已至阁楼拐角处,便见李牧大踏步迈来,似乎并未瞧见二人,看李牧神色匆匆,二人快步上前,成名道:“师伯回来了”。

李牧正逢二人,顺口道:“贤侄过来了,正好,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二人在府中先随便转转,玩耍一番吧”。

成名问道:“师伯何事如此慌忙”。

李牧略一思索,道:“方才大王遣人过来,召我进宫一趟”。

成名道:“所谓何事”?

李牧道:“并未细说,大概为了商议战事吧”。

成名道:“非去不可吗”?

李牧道:“王上之命,没有理由不去”。

成名道:“请允许侄儿与您一同前去”。

李牧疑道:“贤侄为何要去”?

成名道:“王宫杀机四伏,此乃非常时刻,侄儿须得护您周全”。

李牧笑道:“侄儿多虑了,王上不会无缘故杀我”。

成名道:“或许其他歹人环伺在侧,防不胜防”,又道:“若无人加害师伯固然最好,侄儿初次下山,也想到王宫见识一番,请师伯答应吧”。

李牧想罢道:“也好,带你前去倒也无妨”,又道:“你俩总不能这样前去面见大王,扮成随从同去吧”。

成名道:“是”。

李牧命人取来两套赵兵衣服,二人试试合身,众人整理了容色,驱车前往赵王宫殿。

便是李牧乘坐一辆马车,成名立姓二人混成赵兵,左右步行跟随,十多人径向檀信宫。成名于映芷山上时,曾到过安阳几次,已觉不胜繁荣,此刻身在邯郸,虽值战乱,却仍比安阳兴盛许多,但见城中车旅匆匆,达官贵人,鲜装艳服。有人识得李牧行装,自动分出道来,点头示意,尽显尊敬仰慕,李牧等人迎着众人迷离目光,疾疾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已至王宫之外。

李牧下车,耸耸肩膀,已有士兵上来询问,李牧说了缘故,只待那士兵应承罢了,李牧吩咐众兵士在此等候,只携成名立姓二人随那士兵踏上青石台阶,一步步走向宫殿大门。

二人随李牧上了数十台阶,走了几步平台,便是宫殿正门。入得门来,乃是一条百丈卫道,两旁百余兵士身着盔甲,手持利剑,严阵以待。三人随那士兵贯入前后而行,小道已尽,又拐了弯,又绕了几处大小宫殿,那士兵驻足道:“大王便在里面,李将军进去吧”。转身离去。

二人随李牧大走几步,已至此处宫殿门口,正欲踏入,又有侍卫拦道:“大王有命,只召李将军,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去”,解了李牧腰间兵刃。

二人看看李牧,李牧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在此等我片刻,”又道:“王宫禁地,不要随便走动,等我回来”。

成名道:“这……”李牧拍拍成名肩膀,已然快步而去。

二人看李牧跃入宫殿,随后护卫关上宫门,淹没背影。立姓道:“师伯既去,咱们在这附近走走吧,等师伯出来”。

成名见李牧已去,心里总有一种不祥预感,莫名有些不安,看这深宫禁院,遍地花鸟虫鱼,奇珍异兽,实在无心欣赏,看罢立姓一眼,忧道:“师伯此去实在凶险万分,咱俩儿不能在这干等,须得进去一探究竟,若师伯真有什么差池,也无法向师父交代呀”。

立姓道:“李将军特意吩咐咱们不许跟着,再者士兵众多,戒备森严,咱们也进不去呀”。

成名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咱们也得进去”,想了想又道:“情势所逼,看来咱们得破例了,化作无形之气进去吧”。

二人自随姬宗出了《山河社稷图》,来到人世间,居住在映芷山上之时,也勤加练功,后立姓突破《不忘初心法》至高心法第一层,由姬宗成名指点引导,也能使幻化之法,二人相辅相成,融会贯通,在这人世间将此法改进融合,早已炉火纯青,只是姬宗多次告诫,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运用此法,以免歹人窥测,或者旁人干扰,以致堕入此中无尽轮回,无法脱身。二人同属仙体,同性相斥,是以无法如当日成名附体姬宗进入无极那样融合一起,只能各自散开,各自施法。

当下二人寻一隐蔽处,意念所至,当即化作两道无形青光,遁入无界暗门,绕过台柱,入了宫门,隐在寂静之中,四下巡视,辨明方向,朝李牧那儿闪去了。

二人无视众多侍卫士兵站岗放哨,一路前行,径来到这座宏伟大殿上,看时:宫殿偌大四方,到处金碧辉煌,四根粗大白玉柱支撑天顶,无数奇珍异宝,精美字画摆放林立,那正北面一张寿纹龙椅,一人稳坐其中,头顶平天冠,身着玉绸袍,两侧站立四仕女,恭敬侍奉。龙椅前三五台阶,殿下两旁数人正襟危坐,众多卫士环立。但见一人匍匐在地,跪于大堂中央,又躬身微倾头颅,叩拜帝王,口中振振有词,正是李牧。

第17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1更)

但听得李牧正声道:“微臣尽忠尽职,何罪之有,大王却要革臣兵权”?

那君王道:“李将军多虑了,寡人知你忧国忧民,爱民如子,只是念你体弱多病,特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将军何乐不为”?

李牧道:“如今秦兵大军压境,我赵国随时有亡国之忧,臣怎能临时退缩,臣虽有病疾,已无大碍,望大王收回成命,臣定鞠躬尽瘁”。

那君王道:“李将军莫要固执了,吾赵兵强马壮,人丁富裕,屹立百余年而不倒,他秦国不自量力,敢来侵犯,许于时日,定叫他铩羽而归,落荒而逃,将军就放心吧”。

李牧道:“奏明大王,秦兵作战勇敢,兵力充足,犹如猛虎扑食,我赵国积弱累虚,元气大伤,大王切不可忽视轻敌,一意孤行啊”。

忽听一人道:“大胆,你怎可妄议大王,大王贤明厚德,仁爱恩慈,你竟敢欺君犯上,是不是不想活了”?

成名立姓二人自入此中,隐于虚无,众人自然瞧不见,二人先前见此人立于赵王身边,已看得仔细:但见那人印堂短窄,人中狭小,口紧鼻翘,面广脸长,两腮无肉,麻面青须,一双吊梢眼飘忽不定,目露凶光。二人当时便吃了一惊,心想此种面相之人实乃罕见,后聚焦李牧身上,时刻观察现场动向,便不再留意,直至此时见那人开口。

李牧抬头看那人一眼,并未理会,道:“臣乃忠义肺腑之言,请大王明鉴”。

那君王道:“寡人念你一片赤胆忠心,不怪你忤逆之罪,你这便交了帅印吧”。

李牧道:“若要臣交出兵权也行,只是如今猛秦在侧,实乃我赵国心腹之患,臣这一去,秦国定会长驱直入,试问赵谁人能抵挡,那时赵人必为秦刀下之魂,屠戮我万千百姓,大王于心何忍”,又道:“请大王许臣假以时日,待臣击退秦兵,自然交出兵权,任凭大王处置”。

那君王道:“将军之言太过夸大,爱卿大可放心离去,寡人已命赵葱、颜聚二人接替你和司马将军之位,他二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亦可击退秦兵,李爱卿还有何忧”?

但见李牧蔑视一眼座下左侧那二人,正声道:“此二位将军初临兵营,未曾与秦军有过正面交锋,贸然领军与秦作战,只怕会贻误战机,耽误军情”,又道:“他二人可随军先磨练一番,熟悉战况,再领兵不迟”。

那君王道:“寡人主意已定,无须多言”。

李牧慨声道:“请大王三思”。

耳听一人厉声道:“李牧你休要居功自傲,狂妄自大,君上怜你昔日功名,一再礼让,你竟敢再三冲撞,得寸进尺,当真不怕死吗”?

成名立姓闻语看去,正是先前喝斥李牧那人,只见李牧冷眼瞧了那人一眼,讥道:“常闻郭大夫舌功了得,有上天入地之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面色徒变,咬牙道:“你……”。

此人正是赵王宠臣郭开,赵晋阳人,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性贪财。赵悼襄王为太子时陪伴侍读,赵王曾患痔疾,郭开舔舐吮吸,以助止痒,后得宠,任大夫,与名将廉颇有隙,寻机陷害。后赵幽缪王迁即位,备受宠爱,随嚣张跋扈,日益骄横,受秦重金收买,离间赵王李牧。李牧既知郭开品性,是以此时反唇相讥。

李牧续道:“我与大王商议国事军情,你一个小小大夫,轮得到你插嘴”。

郭开笑道:“大王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小臣乃是替君上分忧”,又道:“李将军不肯交出帅印,难道是为了贪恋功名利禄吗”。

李牧冷笑道:“笑话,我李牧岂是贪婪小辈,我是怕小人得志,苦了天下百姓”。

郭开道:“未必吧,将军连大王也不放在眼里,足见不臣之心,难道是想谋反吗”?

李牧怒道:“混账东西,胆敢诬陷于我,快拿狗命来”。李牧性情之人,惊闻此等罪名,起身作势便要向那郭开扑去。

赵王拦道:“李爱卿莫急,听郭大夫把话说完”。

李牧怒气未消,道:“这等祸国殃民败类,居然陷害微臣,大王绝不能相信他胡言乱语”。

赵王道:“寡人自有分寸”。

郭开道:“李将军口口声声忠君为国,却为何与秦人勾结,输送情报,这不是反叛谋反是什么”?

李牧道:“我李牧一向光明磊落,何时与秦人勾结,你有何凭证”?

郭开冷笑道:“昨天夜里两名秦兵奸细被我军俘获,今日一早便被送入李将军府中,若非与李将军密谋,想必现在还躲在将军府中吧,此事多人亲眼所见,你还狡辩吗”?

李牧未料此节,不想一时大意,竟被抓住把柄,辩道:“那二人乃吾故友之子,前来投靠微臣,事出紧急,未及向大王禀报”,又道:“此二人此刻正在门外,正要引荐给大王”。

郭开道:“事实如此,你休要花言巧语,当今情形,李将军还想踏出这宫门一步么”?

李牧一惊,心知不妙,只得镇定道:“大王明鉴,臣实在冤枉,臣若有半点反叛之心,必遭五马分尸,万人唾弃”。

赵王道:“寡人本来只想收你兵权,饶你性命,可你居然顽固不化,里通敌国,若放了你寡人如何向赵国臣民百姓交代”。

李牧此时心中已然明白,赵王早欲置己死地,杀之而后快,当真百口莫辨,仍抱着一丝侥幸,道:“大王慎思,切莫中了小人奸计,臣一死不惜,只是死后赵国生灵涂炭,难免亡国之危啊”。

亦有二三人高呼道:“请大王开恩”,其中一人道:“此时战乱不休,我赵国正值用人之际,杀李将军难免动摇军心,臣愿为李将军请命,不若暂且收监,严加看管,待战后理清罪名,再杀不迟”。

郭开道:“司马尚,李牧其罪已明,谋反属实,你既已交出兵权,本来无事,却要替他开脱,难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司马尚道:“臣和李将军多年感情,深知李将军为人,李将军击退匈奴,连却秦兵,保我赵国多年平安,大王可念旧功,从轻处罚,令李将军交出帅印令牌,饶李将军一命”。

赵王道:“寡人自然不愿杀李将军,只是他罪大恶极,难以赦免”,又道:“既然众爱卿求情,寡人便只追究李牧一人罪责,不牵连他人”。

司马尚还欲言语,郭开抢道:“李牧罪大滔天,理应株连九族,大王已经格外开恩”,转头又道:“李牧,你今日交与不交帅印,都难逃一死”,高声道:“来人哪,拿下李牧”。

但见侧厢冒出数十武士,手持刀剑,齐刷刷团团围住李牧,李牧仍痛喊道:“臣不甘心呐,大王糊涂啊”。

成名立姓二人遍观全程,时刻注意李牧安危,此时哪容迟疑,双双现了真身,扫退一众兵士,分开一道,破了宫门,留下惊魂未定众人,架着李牧,跃上层楼,闪去了。

第18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2更)

二人拖着李牧左闪右现,一远一近,既出王宫,又远远跑了一会儿,寻一街道僻静处,耳听模糊喊叫声“抓刺客”未绝,待李牧缓口气,成名道:“师伯,是非已明,此地不已久留,咱们尽早离开才是”。

李牧双眼凄迷,虚弱道:“还能到哪去,我李牧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

成名劝道:“那赵王忠奸不分,师伯不必难过,天下之大,自有师伯用武之地”。

李牧叹口气,成名接着道:“不想最终却是侄儿害了您,假扮秦兵,惹赵王猜疑,招致杀身之祸”。

李牧道:“这怪不得你俩,我曾得罪那郭开,他怀恨在心,早想除掉我了,正好找到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大王被他蒙蔽,实在寒心”。

立姓道:“早晚杀了郭开替师伯报仇”。

李牧道:“令师曾提醒我,要提防那郭开,只怪我太过大意,没有听令师的话”。

成名道:“事已至此,师伯又何打算”?

李牧道:“大王一时糊涂,日后定会清醒过来,那时我再表明心迹,想必大王定会回心转意”。

成名道:“赵王如此昏庸,师伯莫要执迷不悟呀,此地凶险异常,咱们先逃离邯郸,从长计议”。

李牧厉声道:“*******,*******,我身为赵国臣民,自然生死与共,邯郸危在旦夕,我怎可此时逃去,此事莫要再提,今日贤侄虽然救我性命,师伯感激不尽,你们这便走吧”。

成名还待分说,已闻官兵声音:“搜搜那边去”,耳听急切脚步声,俘了李牧,绕道离开。

成名细语对立姓道:“师父嘱咐务必保护师伯性命,可如今师伯如此固执,眼看命在旦夕之间,却不肯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立姓道:“惟今之计,只有强掳师伯逃去了,哪怕师伯日后怪罪,好歹保住性命”。

成名道:“只有如此了”,又道:“师伯曾说邯郸南城秦军兵力众多,赵兵守城森严,北城相对薄弱,咱们便从北边迂回出去吧”。

立姓道:“正是如此”。

成名道:“现在满城通缉师伯,咱们行迹明显,先寻一处避些时辰,晚上再行动”。

当下二人携李牧街上谨慎游走,伺机寻找隐身之处,正徘徊间,迎面正遇一路官兵,看旁边一处打铁铺,旗面“徐夫人铁匠铺”,为避免与官兵发生冲突,二人忙拐了弯,闪入房屋后边茅草墩里来,只待官兵离开。

耳听脚步声渐近渐远,几人舒口气,正欲起身,抬眼间,恰一小女孩跑向此处,那小女孩也已发现众人,驻了脚步,脸露惊慌表情,看她几欲大声呼叫,立姓忙跃上去,捂住嘴巴,众人有惊无险。

待官兵走远,立姓这才松开手掌,耳听一声呼唤:“溪里”,一名男子走入众人视线,看那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面容清秀,身材魁梧,一时寂静。

那男子看到众人先是吃了一惊,再看看小女孩被人俘虏,又仔细瞧瞧当中一人,面现异色,上前两步,言道:“这不是李将军么,怎么在这里”?

立姓此时已放开小女孩,跑至男子身边,扯住衣角,叫声爹地,成名立姓看那人并无歹意,亦不知此话何意,一时无法答话,听李牧道:“原来是徐大师啊,在下李牧,这两位在下侄儿”。

那男子同成名立姓抱了拳,道:“将军为何在此”?

李牧踟蹰道:“这……”

那男子看看众人,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将军请随我来”。

那人请了几人,成名立姓看看李牧,由那人带头,领众人由后门进了铁铺,那男子又探头左右看看,这才小心关了房门。

那男子道:“将军为何至此”?

李牧叹口气,道:“不瞒徐大师,在下遭人追捕,逃避至此”。

那人惊道:“发生什么事了,谁敢追杀将军”?

立姓插道:“便是赵王下令,诬陷李将军谋反,这才派人抓捕”。

李牧道:“不得胡说”,指了指立姓成名,对那人道:“小侄立姓,成名,今日全靠他二人一路护卫”,又对成名立姓二人道:“此乃天下第一铸剑大师:徐夫人”,又道:“徐大师与我多年交好,情义深厚”。

几人道声幸会,立姓道:“乍听徐夫人名字之下,还以为是位女子,原来乃是堂堂男儿”。

李牧斥道:“不许无礼”。

徐夫人笑道:“阁下见笑了,无妨,名字父母所赐,在下早已习惯了”。

成名道:“徐大师胸怀坦荡,豁达大度”。

此时有一妇人进来,徐夫人道:“秋娘,去端壶来”,那妇人诺声去了。

徐夫人道:“她是在下内人,这是小女”,又道:“几位请坐吧”。

几人坐毕,那小女孩也不认生,径至立姓面前凝目打量,徐夫人道:“小女方至六岁,唤作溪里,溪里,叫叔叔”。

溪里奶声道:“叔叔好”。

成名看她长长睫毛一眨一眨,道:“好可爱啊”。

立姓捏一下女孩脸蛋儿,笑道:“刚才叔叔在外面逗你玩儿,溪里不会生气吧”?

小女孩摇摇头,众人皆乐。

不一会儿,那妇人端茶进来,给众人沏上,领小女孩出去了。

徐夫人道:“此乃明前极品,色香味醇,大家尝尝”。

众人早闻茶香扑鼻而来,只见立姓一饮而尽,连道:“好喝”。

徐夫人笑笑,正色道:“在下素知李将军性情为人,誓死保卫赵国臣民,赵国子民无不感恩戴德,鄙人十分钦佩。在下虽不知李将军何故沦落至此,确信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将军若有吩咐,在下万死莫辞,鼎力而为”。

李牧道:“大师言重了,这份情义在下心领了,只是此事无关紧要,日后若需大师帮助自然开口”。

徐夫人似乎若有所思,道:“今日正午时候,我见将军家属亲眷被官兵悉数带走,将军可知此事”?

李牧惊道:“竟有此事,我丝毫不知”。寻思定是进宫之时,郭开派人抓了自己家人,若非紧要关头,以此要挟自己就范,想上下百余口性命掌握敌手,心急如焚,不胜黯然。又道:“大师可知官兵将在下亲眷带往何处”?

徐夫人道:“朝北城方向去了,在下本欲跟上去一探究竟,无奈官兵众多,排查紧密,只好半途而废,不知究竟送往何处,后小弟折返回来,前去查看将军府邸,果然已被封禁,士兵戒备森严”。

李牧本欲回家查视一番,如今看来,已无必要,自是救出家人性命要紧,当下道:“大师费心了,可认得带队之人”?

徐夫人摇摇头,道:“那领头之人黑口黑面,倒是生脸,不过我见那人本领高强,将军可要小心为上,莫要冲动行事”。

李牧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多谢大师尽言相告”。

徐夫人道:“何须挂齿”,又道:“将军有何打算,不若舍下暂住几日,待风声过去,再做计议”。

李牧道:“不必了,在下一家老少落于敌手,随时有性命之忧,我自当前去解救”。

徐夫人道:“在下愿与将军同去,略尽绵薄之力”。

李牧道:“多谢大师美意,只是此事与大师无关,此去徒劳无益”。

徐夫人心知李牧怕连累自己,见李牧态度坚决,只得道:“若将军周旋不开,在下随时恭候将军”。

李牧道:“好”,又转头道:“事不宜迟,成名、立姓,这便走吧”,起身走至门口”。

徐夫人道:“将军且慢,稍等片刻”,回身走进里屋,片刻便又出来,走至李牧面前,递于一物道:“将军心系社稷,体恤臣民,在下恨不能与将军浴血沙场,只有赠以外物,以慰心迹,请将军务必收下”,又道:“此乃天蚕宝甲,纯手工打造而成,任何利物不能伤及”,又递与于一物道:“此乃黑金匕首,名曰“阳泉”,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在下数日前淬炼而成,可穿透世间所有坚硬之物”,又递于一物道:“此乃变形面具,初生婴儿满月之时将表皮生生揭下,百张人皮磨练而成,净重一两四铢,敷于脸上,可以改变原来容貌,此三物送与将军防身”。

李牧忙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如何敢受,大师惊煞在下了”。

徐夫人再拜。

李牧看徐夫人恭之又恭,盛情难却,难为情道:“好,在下便收下了”。

徐夫人道:“恭迎将军圆满归来”,看门外黄昏光景,目送众人模糊离去,而后回屋来,唤出妻女,低声吩咐几句,决绝转身,一路跟随三人而去。

第19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1更)

三人既出,趁着暮色朝北行走,成名立姓二人本欲强掳李牧离开邯郸,却值李牧家中有难,不忍冷眼旁观,私下商量由李牧而去,到时见机行事。

几人只走一段路程,便见布告贴示墙栏,上印李牧肖像,几行文字旁白,言明只要抓获李牧或者提供有用线索,赏金万两,若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李牧笑道:“我李牧人头居然值万两,没想到天天拿着这么值钱东西炫耀”。

立姓顺手撕下布告,看四下无人,道:“师伯把面具戴上吧,以防他人认出”。

李牧道:“不戴,即便有人认出又能怎样”?

成名道:“赵国百姓爱戴师伯,人人尊敬慕仰,可难免有贪婪之辈,迷失心性,况且师伯家人安危未知,为免不必要麻烦,师伯就受些委屈吧”。

李牧这才不乐意戴上面具,二人一看,若非身形相似,几乎分辨不出,暗赞神奇。

立姓道:“这面具真如徐大师所言,由百张初生婴儿之皮制成,那也未免太过残忍,没想到徐夫人是这种恶人”。

成名笑道:“高人通常神秘莫测,夸大其词,或许真是这样,改天再见到了你仔细问问”。

立姓想来依然颤心,不再细究,转头道:“师伯把盔甲也穿上吧”。

李牧怒道:“你们当真以为师伯无能至此,竟须依盔甲护身,气死我了”。

立姓道:“匕首呢”?

李牧道:“不拿”。

二人心想由兄弟两个照料李牧,料无大碍,并不强求。

几人接着走动,隔三差五便有布告贴示,没想到消息如此之快,官兵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立姓尽皆撕下,便是游步之间,众人已近城池北门,看门下只有两名士兵站岗,闪入这边黑暗中计议。

李牧心下起疑,道:“我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路上亦无行人,只有四名士兵守城,看天色还早,难道其中有诈”?

成名立姓二人却不管这许多,趁月黑风高正好省却不少麻烦,心想先出城再说,当下道:“师伯,趁此良机,咱们出城吧”?

李牧拂然道:“不行,或许他们没被抓到这来,我得回去,面见大王陈述原委”。

立姓急道:“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赵王等人急于杀害您呐”。

李牧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就此逃去岂非懦夫,却要背负不忠不义骂名,况且连累家人,于情于理都得回去”,又道:“二位贤侄不远千里赶来相救,我深感欣慰,你们已尽其责,这就出城回去吧,咱们就此别过,日后我再去拜访令师,那时再叙”,拍拍二人肩膀,已转身而去。

成名立姓二人哪能放走李牧,对视一眼,立姓上前一步,道:“师伯,得罪了”,已然点了李牧穴道,动弹不得。

李牧惊道:“你这是干嘛”?

立姓道:“师伯先委屈一阵,这就带师伯逃出城去”。

李牧怒道:“你俩胆敢挟制我,快放开我”。

二人怎会理会,又点了李牧哑穴,左右搀扶架着李牧移向城门。

几人将至城门,已有两名士兵上来盘问,二人拦道:“站住,干什么的”?

成名道:“俺们父子三人,城外近郊人家,今日携父亲进城看病来,不想走得迟了,这便出城回家去”。

一人道:“不行,不知道今晚宵禁么,快回去”。

立姓摸出一锭金子来,塞入士兵手中,笑道:“趁天色还早,军爷通融一下,父亲重病,急着回家吃药呢”。

那人推过银两,道:“别啰嗦,再不走把尔等抓起来”。

成名立姓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出手,已然料理这二人,便在同时,那两名士兵已经高喊道:“不好啦,有匪徒”。

耳听得鼎沸呐喊吆喝声,霹雳啪啦脚步声,便是霎时间,一众人马忽地出现,手持火把刀剑,团团围住几人。

成名立姓二人心下骇然,不曾想一瞬间哪里冒出这么多人来,看这阵势,足足有百余号兵马,二人护住李牧,扫视四周,但见人马中分开道来,一人坐于马上,手持长剑,缓缓踢踏至三人面前。

那人长笑道:“哈哈哈,李牧,今日你是插翅难逃了”。

成名瞧那人,一张四方国字脸,眉毛粗硕,胡须渣碴,面容极黑,若非火把照明,几乎分辨不出,便道:“阁下认错人了吧,我等三人,不识得李牧”。

那人冷笑道:“就凭这小小伎俩也想瞒过我,把面具摘了吧”。

成名道:“阁下休要妄加猜测,我等乃父子三人,哪来什么面具头罩”。

那人道:“李牧,何不以真面目现人,现下情形,还要做那缩头乌龟么,李将军可不是这种人呐,莫非要我亲自动手,撕破脸面不成”。

成名早察李牧几次眼神示意,心知李牧心高气傲,绝不容许他人侮辱践踏尊严,事已至此,悄悄解了李牧穴道。

李牧既得自由,当即扯下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同时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桓大将军啊,几年不见,今日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那人道:“哈哈,是啊,三年不见,李将军怎么没了昔日风光,落魄成这样了”。

李牧道:“原来桓将军是来看热闹的,听说桓将军觅得高师,三年来隐形埋名,苦练本领,不会是为了找我一雪前耻吧”?

那人道:“不错,我还算来得及时,万幸没被别人抢去,那样就太遗憾了,李将军,上来比划比划”?

李牧道:“先前有人数次加害于我,想必那都是你吧”。

那人笑道:“明人不做暗事,之前算你走运,今日可没那么幸运了”。

李牧道:“桓将军,你既是我手下败将,世人皆知,即使前来复仇,也应寻我一人,为何牵连我妻儿家人,做此卑鄙肮脏之举,好歹昔日将军,有辱男儿本色”。

那人道:“李将军休要满口仁义道德,冠冕堂皇,却是个伪善君子,废话少说,上来领死吧”。

立姓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口中道:“恶贼休要猖狂,先与小爷比划一下”,腾空而起,扑向那人。

那人道:“哪里毛头小子,乳臭未干,敢来送死”,话音未落,立姓飞身已至,看立姓来势凌厉,掌风逼近,忙伸手格挡,只觉虎口大震,口中一甜,几欲吐出鲜血,连人带马后摇几步,勉强支撑,这才稳住身子。

立姓既已得手,也不恋战,收掌落回原地,笑道:“小爷这一掌如何”?

那人心下大惊,虽说一时大意,绝不至于一败涂地,自己三年来苦练功夫,江湖中鲜有对手,那小毛孩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厚内功,自知不是那人对手,李牧由此人保护,料难下手,硬撑着道:“阁下何人”?

立姓道:“小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立姓是也”。

那人道:“好,今日放你一马,改日再会”,已然双脚缒马,跃上城墙,消失在黑暗中。

第20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2更)

那人正是秦将桓齮,当年宜安一战大败于李牧,落荒而逃,锦绣前程就此断送。秦王知桓齮兵败,雷霆大怒,先是革去桓齮功名,后诛其三族,周国重金悬赏桓齮人头,桓齮有闻于此,不敢再回秦国,逃亡在外。桓齮思来想去,当今惨状皆因李牧而起,自此生恨李牧,发誓报仇血恨,可李牧身在军中,万千士兵环绕,无从下手,遂化名樊於期,以避秦王追捕,又遍访名师,拜一高人门下,三年来隐形埋名,苦练武功剑法。艺成下得山来,只身入赵,曾习得易容之术,是故混人耳目,善于隐蔽,不为李牧发现,虽入邯郸,数次行刺均被李牧躲过,苦无良机。桓齮重金贿郭开,郭开悦,献计引荐赵王。桓齮曾为秦将,掌握大量情报,遂出卖给赵国,换取赵王信任,赵王看他情报颇有价值,又有郭开在旁煽风点火,赐予偌大权利,对他倒也言听计从。桓齮几日前外出私事,回得邯郸来恰逢宫中大变,李牧已成瓮中之鳖,落寞之余,讨了差事抓捕李牧一家几百口,后李牧逃走,听郭开安排,将众家眷押往北城。

那人既去,立姓道:“我去追他回来”。

李牧拦道:“算了,别追了,由他去吧”。

耳听得一人尖声怪气,道:“李将军好派头,竟有高人护卫”。

几人循声望去,但见远处一人拍手鼓掌,口中叫好,成名立姓二人日间见过此人,正是郭开,一语既毕,侧头喝道:“带上来”。

话音既落,但见一队士兵呼唤吆喝,驱赶一众妇孺老少拥挤而来,那众人哭喊惨叫,声音凄厉,而后被士兵喝住立定。

郭开笑道:“早料到李将军从此处逃窜,本大夫恭候多时了”,又道:“李将军,可识得这些人”?

李牧如何不认得,正是一家老小,心知不妙,当下道:“郭大夫,你把我一家抓来干嘛,你想怎样”?

郭开道:“我是来劝劝将军,莫要做无谓反抗,白白牺牲这许多无辜性命”。

李牧怒道:“你这卑鄙小人”。

郭开喝道:“李牧,你还不束手就擒,难道非要连累家人么”,又道:“李将军只要乖乖投降,我便放了他们,保他们平安无事,若固执不化,我便一个个宰掉他们”。

李牧道:“大王在哪,本将军要面见大王”。

郭开道:“你这乱臣贼子,和两个妖人勾结在一起,有何面目再见大王,岂容你再次惊动君上”。

李牧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我李牧敢作敢当,有种便放了他们,莫做无耻行径,要挟于我”。

郭开道:“你作上叛乱,外通秦国,证据确凿,大王已经下令夷灭九族,老夫心下不忍,特求大王开恩,赦免将军族人,现下局势明朗,你难逃一死,李将军仍要做困兽之斗,殃及无辜么”?

李牧道:“废话少说,有胆上来取我性命即可”。

郭开冷冷道:“好”,大手一挥,道:“杀”。

一声令下,便有无数士兵手持刀剑,蜂拥而上,成名立姓二人更不容缓,护住李牧,两侧招架士兵,一掌扫过,面前兵士尽皆倒下,后续士兵呐喊助威,紧接续上,冲向三人。瞬时之间,血流成河,尸横满地,立姓杀得兴起,双眼通红,士兵面面相觑,尽皆胆寒,不敢上前。

此时郭开立于人群之外,场面看得真切,看二人如此勇武,士兵死伤不计其数,高声道:“李牧,你胆敢杀我兵士一个,我便杀你家属一人,战士们,不要怕,冲啊”。

兵士闻语精神一振,便又冲上一波,成名立姓瞬时击毙,只听得阵阵惨叫,扭头望去,郭开已经下令,兵将手起刀落,一排家眷人头落地。

李牧痛喊道:“不要啊”,徒劳无用。

又是一众士兵齐上,立姓夺得一人长刀,只一挥舞,面前倒下一片,对应那边亲属应声人头落地,士兵又车轮而上,再亡,家属人头又落……

不知过了多久,耳听得李牧一声怒吼:“住手”。立姓劈死面前一人,同成名回过身来,怔怔看着李牧。李牧眼神浮动,缓缓扫过脚下这片土地,看万千尸体陈列,少许士兵仍未断气,地上痛苦蠕动。再看己方百余人尸首分离,亦知剩下五人。抬头望望天际,月明星稀,血色映红了夜空,李牧眼神绝望,冷如死灰。

郭开此时心里已经发怵,忽听李牧喊停,心中一喜,看看战场,道:“李牧,现在只剩下你父母妻儿,你若还不收手,便要断子绝后了,你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只见李牧后仰头颅,双手指天,怒喊道:“苍天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成名立姓怜声道:“师伯”。

只听郭开一声杀令,李牧看去,又有两人人头落地,正是父母双亲,李牧回过头来,泪眼朦胧,缓缓扫视场下众人,震声道:“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地,我李牧一世英名,却要付诸东流,今日丧命于此,可笑可叹”。

成名见李牧死志已现,忙道:“师伯,千万别灰心丧气,咱们这就带您杀出去”,便欲再次动武。

李牧拦下,柔声道:“师伯一生戎马,自问无愧于心,不惧一死,只是不忍看见赵国将亡,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百姓身处水火之中”,看看成名迷茫眼神,又道:“我死之后,贤侄若有心意便为赵百姓请命,抗击秦军,若力不从心,那也无碍,由他去吧”,指指那边远处,道:“那是我两个孩儿,平日里最过疼爱,实不愿见他们小小年纪丧命,请贤侄务必保他性命,看他长大成人,我也算了无遗憾了”。

成名道:“侄儿记下了,侄儿这就带您出城”。

耳听得那边郭开大声道:“李牧,你还犹豫什么,当真不顾妻儿性命了吗”。

成名看看那边情形,对立姓道:“立姓,你先潜过去,救下师伯妻儿,以防他突下毒手”。

立姓会意,便欲动身,只见那边黑影一闪,一人近前,掳得那双孩童,听得女子惊叫声,而后那人消失暮色,烈马嘶声愈远。

二人不防此道,眼见于此,成名道:“你快去追,我在此保护师伯”。

立姓应声,更不迟疑,腾身而起,脚踏疾风,越过众士兵头顶,远远而去。

成名见立姓已去,那边只留妇人,对李牧道:“师伯稍等,我先去救师娘过来”。看李牧面无表情,只管一路杀将过去。

那郭开早见成名立姓二人凶狠,还道哪里妖人成精,此刻见那人嗜血成性,冲杀过来,手中已没了砝码,心下害怕,丢下那妇人,趁乱独自灰溜溜逃去了。

郭开既逃,兵士四散,成名也不追赶,看那妇人软绵绵欲倒,忙上前扶了那妇人,回首间,瞥见李牧自握长刀,横于脖颈,惊呼道:“师伯,不要”,拼劲全力奔向李牧。

只见李牧朝成名甜甜一笑,微微发力,血涌九天,长刀脱手,身子倒地。

成名已然上前,忙扶住身子,看李牧嘴角蠕动,淡淡笑意,双眼慢慢闭上了,已然咽气,回天乏术。成名万念俱灰,此时此景,想虽只一日光景,已被李牧一身正气感染,况且自己师伯,与恩师莫逆之交,此刻身死,愧对师父叮嘱。万千思绪交融,不由眼泪夺眶而出,长抱李牧不起。而后那妇人摇步过来,半晌不语,自尽于李牧面前。

不知何时,周围已围满了百姓士兵,那士兵大都李牧旧部,百姓多受李牧恩惠,对李牧都有深厚感情,此时见李牧死去,尽皆感伤不已,不胜唏嘘。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人,走至成名面前,道:“李将军死得悲壮,可歌可泣啊”。

成名抬头看看,识得徐夫人,并无言语。

原来那徐夫人看李牧等人走后,一直放心不下,一路跟随于此,躲在暗处,却帮不上忙,直至此时现身。

徐夫人道:“李将军既死,赵王必派重兵前来,此地不宜久留,壮士快快离去吧”。

成名左右思忖,心想立姓追赶歹人而去,此时不知情形如何,便道:“可将军这……”

徐夫人道:“壮士放心,李将军一家后事,在下全力料理”。

成名心想也只能如此,眼下师伯爱子不知去向,既是师伯遗命,自当救人要紧,日后再来拜祭师伯,便道:“那就辛苦大师了”。

徐夫人道:“快走吧,再晚来不急了”。

成名起身抱拳,道:“后会有期”,深深望罢李牧一眼,决绝转身,大步出了城门,隐去夜色之中。

后世有赞李牧:“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啾啾之群,焉知屈伸之徒,奚分否臧。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贤哉武安,志胜霜霰。众谓我怯,隐则难见。边复我用,计亦自善。不捕一虏,不射一箭。先乃雌伏,后则虎変。匈奴所畏,燕秦不战。易若摧枯,疾如激电。终惑谗言,反袂拭面”。

第21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1更)

李牧既死,司马尚被废,秦军大喜,王翦知赵已无良将,率三十万大军猛攻邯郸,赵王急命赵葱、颜聚为将,迎击秦军。二人怎是王翦对手,赵葱战死,颜聚逃亡,数月间攻克邯郸,俘赵王迁,公子嘉领宗族数百人逃代,郭开奔秦。李牧死,赵国亡,这是后话了。

话说成名出得城来,看夜色茫茫,微风徐徐,估摸已至子夜。回头望一眼邯郸城,不再留恋,择了小道,朝东北方向追赶立姓而去。料想立姓武功深厚,亦只分开不久,应无大碍。果然,一路疾驰,便只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人影朝自己而来。两人碰面,正是立姓,怀中抱一个小女孩,双眼紧闭,嘴唇发青,正是李牧幼女,显然受了重伤。

成名问道:“怎么回事”?

立姓略带焦急道:“哥哥,那黑衣人乃是先前谋害师伯那人,桓齮,当时他并未离去,趁乱折返回来掳走李师伯子女”。

成名沉吟道:“原来是他”,又指指立姓怀中之人,道:“她怎么伤成这样,男孩儿呢”?

立姓叹口气,道:“我一路追赶那人,眼看追上,那桓齮却痛下毒手,打伤李师伯女儿,随即扔下马,携男孩逃去了”。

成名道:“怎可放走那人”。

立姓接着道:“当时女孩身受内伤,性命垂危,我当即运功给她疗伤,暂得保命,那人却已远去,重伤幼女在侧,便寻思返回城中见你,共商计策,时至此地相遇”。似乎若有所思,又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师伯呢”?

成名黯然道:“师伯已经故去了”。当下将情形大致描述一番,哽咽道:“师伯碧血丹心,临终将一双儿女托付给咱们,如今男孩生死不明,此女又身受重伤,当真愧对师伯”。

立姓道:“哥哥别难过了,李师伯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他们”。

成名抚平思绪道:“如今李师伯幼子落于歹人之手,无论如何也要救回来,时间紧迫,我这就去追赶那桓齮”。

立姓道:“那我呢”?

成名道:“前面危险重重,女孩重伤,绝不能再有闪失,这样,你留下负责照顾她”,又道:“邯郸如今大乱,决计不能再去了,为了安全,你带她回师父那里吧,待我救得男孩,自会回去”。

立姓道:“我去追桓齮吧,要不你送她回去”。

成名道:“不必多说了,就听我的”。

立姓想别无他法,只能如此,言道千万小心,与成名就此分别,但见成名忽地转身,乘风而去。

且说立姓见成名已去,看无边黑夜,夜风袭身竟有些凉意,忙搂紧怀中幼女,估摸此处已远离邯郸,心知邯郸周侧战乱,不宜重去涉险,寻了小道,朝西南方向步履。

方才几步路途,立姓心中一惊,恍然道:“竟差些忘了,我有神马良驹”。当即口中念语,召唤神马,但见神马空中驰骋而来,随即落地,轻轻嘶吼一声。立姓抚摸马面,道:“好马儿,想我没有”?那神马慵懒蹭着立姓。

立姓心中转念,自语道:“糟了,方才太过着急竟没想起来,若是哥哥乘它而去岂不更好”?心想此刻成名已在千里之外,百说无用,道:“算了,还是我骑吧”,跃身上马,“驾”地一声,驰往远方。

立姓沿崎岖道路,径往南行,一夜驰骋,次日天微微亮,已达安阳境内,又绕了山路,便在映芷山下,回想几日经历,不尽坎坷心酸,今终返回来,却如何向师父交代。下了马,怀抱女孩儿,任由马儿踏行,一步步上得山来,觅了恩师住处,直往拜见。

远远便看见恩师茅屋前等待,立姓快步上前,单手抱女,跪道:“弟子拜见师父”。

姬宗见立姓归来,看脸上风尘之色,此行成败也已猜之七八,道:“起来吧”。

立姓道:“谢师父”,起身待命。

姬宗见立姓起身,问道:“怀中那女孩是谁”?

立姓道:“是李师伯幼女”。

姬宗道:“你师伯呢”?

立姓嗫嘘道:“弟子无能,未能救得李师伯,他……,他已逝去了”。

姬宗叹息一声,眼神凄迷,半晌道:“昨夜为师见北斗星划落天际,彗星东逝,已知此行功败垂成,唉,大哥终究逃不掉天道人事,此乃定数啊”。

立姓本想师父会狠狠责罚自己,怎料恩师早断生死,惶恐道:“师伯临终之时,将一双儿女托付徒儿,可徒儿未能护之周全,此刻女孩身受重伤,男孩生死未卜,请师父责罚”。

姬宗一时无话,只是上前一步,伸手来探女孩脉搏,立姓见状忙将女孩靠拢姬宗,少时姬宗收手,道:“若非你及时输真气替她疗伤,恐怕早已丧命,现在已无大碍,静养些许时日便可痊愈”。

立姓自知如此,喜道:“李师伯在天之灵保佑”。

姬宗沉声道:“成名怎么没回来”?

立姓道:“男孩被歹人掳走,哥哥去追了,让我先送女孩回来”。

姬宗哦了声,但见此刻女孩悠悠醒转,只是看起来虚弱无力,眼睛四处张望,突地“哇”一声大哭起来,口中喊道:“娘,娘”。

立姓吓了一跳,没遇到过这种事,手忙脚乱,安慰道:“乖,不哭啦,娘不在这儿”。

小女孩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立姓不知所措,道:“娘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哭她就不要你了,听话不哭了哦”,摸了一把女孩脸上泪珠。

女孩依旧哭声不断,立姓心乱如麻,灵机一动,朝女孩做个鬼脸,样子十分滑稽可笑,看女孩怔了一下,知道起了作用,连续又做出一串动作,还无缘故变出东西来,女孩显是没见过如此新鲜玩意儿,哭声渐悄,后来一双明亮眼睛竟痴痴盯着立姓,看他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满足好奇心,竟开口道:“嗯?小蜜蜂呢?”,碎步绕至立姓身后,去拨立姓手掌。

立姓随之转过身来,任由女孩拨开,却空空如也,女孩露出不解表情,似乎明明看到在这只手里,却凭空消失,立姓大笑道:“哈,在这只手里呢!”摊开另一只手掌,亮出蜜蜂。

女孩破涕为笑,伸手捉了蜜蜂,左右把玩,立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娇声道:“我叫李笙”。

立姓道:“好名字,今年几岁啦”?

李笙道:“六岁”。

立姓道:“嘻嘻,好小哦,哥哥比你大好几岁昵”。

李笙憧憬地看了立姓,随即道:“我爹爹,我娘去哪了”?

立姓一愣,谎道:“爹爹和娘出远门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李笙眨眨眼睛,道:“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立姓道:“怎么会呢,傻丫头,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揉一下李笙小脸,又道:“小笙先住在这儿,陪哥哥一起玩儿好不好”。

李笙道:“好”,又道:“我哥哥呢,他怎么不陪我玩”?

立姓心下寻思自是桓齮掳走那名男孩,成名或已救得他,正赶回来,便道:“哥哥去玩捉迷藏了,不知道躲在哪了,咱们去把他找出来好不好”?

李笙兴奋道:“好”。

当下立姓示意姬宗,见恩师默许,牵了李笙小手,欢快雀跃而去。

李笙自小长在富贵之家,为李牧小妾所生爱女,倍受宠溺,只是整日锁在深宅大院,与外界很少接触。如今归于自然,放飞自我,便犹如出了牢笼一般,从未如此恣意奔放,本是懵懂无知小女孩,很快便忘却短暂忧伤,融进这世外桃源之中,乐此不疲。

立姓携李笙山林间追逐黄鹂,又捕捉蝴蝶,又采摘野果,沾花惹草,又随风而起,脚踩青叶,一沾即走,又教李笙编织花环,炙烤生肉,二人玩得不亦乐乎,只觉晚风乍起,微熏凉意,这才哄了李笙,返回住处来。

立姓见了恩师,长拜问候罢,自去烧了饭菜,又给李笙熬了熊胆蛇丸汤药,几人用了晚餐,哄李笙喝了补药,便是夜色下临,李笙一日玩耍,毕竟有些疲劳,早早睡去了。

既哄了李笙,姬宗立姓师徒二人长坐帐外,看这遥遥夜色,无穷无尽,立姓忧道:“都一整天了,哥哥还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姬宗道:“名儿成熟稳重,遇事沉着冷静,或许其他事耽搁了”。

立姓道:“师父,要不我下山去接应一下吧”。

姬宗道:“算了,都这么晚了”,顿了顿又道:“再等等,明日一早若不见他回来,你再去找他吧”。

立姓道:“谢师父”。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立姓同姬宗讲了几日下山经过,其中遭遇,愈感户外寒冷,立姓劝慰恩师早些歇息,待恩师准许,请辞姬宗,自回屋了。

第22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2更)

立姓回得屋来,躺在床上,却是莫名心中烦躁,翻来覆去,竟迟迟无法入眠,折腾了一两个时辰,终披了大衣,悄步走了出来。

立姓立于屋檐之下,看天上三两星辰,暗淡月牙,回想多年成长,快乐无忧,不似这几日光阴如此悲伤惆怅,不免长叹自伤。自知夏末秋至,未来道路漫长,究竟何去何从?长久伫立凝思,心中少许平静,倦意袭来,转身便欲回屋。

恍惚间,隐约看见恩师房内人影晃动,左右徘徊,那身影高大魁梧,显然并非恩师,立姓顿时睡意全无,来了精神,蹑手蹑脚靠至窗边,朝里窥去。一看不打紧,立姓却是吃了一惊,吓了一跳,差些叫出声来,你道那人是谁,却是李牧。立姓仔细分辨,确认无误,心中无比疑惑,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着。

但听得姬宗道:“大哥,你深夜前来,心中可还有未了之事”?

李牧道:“正是,此乃哥哥魂魄到此,只为见到贤弟”。

姬宗道:“哥哥强迫魂魄离身,躲避天道轮回,此举凶险之极,为何不去阴间报到,转世投胎”?

李牧道:“只因哥哥心中一事萦牵,久久不能释怀”。

姬宗道:“哥哥尽管说来”。

李牧道:“自那日分别,你我至今不曾谋面,已有三年多了。哥哥甚是想念贤弟,苦于琐事缠身,一直未来探望贤弟。几日前见到贤侄,方知贤弟身染恶疾,哥哥心痛万分。后我为奸人所逼,以致身死,我本应就此离去,只是一事愧对贤弟,多年来备受煎熬,虽死犹憾,思量再三,此番到来得以见到贤弟,只为诉说此事,得以解脱”。

姬宗道:“大哥言重了,哥哥昔日待我犹如亲人,此等恩情我至今不敢忘却”。

李牧道:“贤弟请听我说,其实我才是杀你父母的真正凶手”。扑通一声跪下,颤动大地。

姬宗乍听之下,未得反应过来,此刻犹如晴天霹雳,一时不得其解,颤声道:“大哥你说什么,我父母不是为秦人所害么”?

李牧道:“那是我欺骗贤弟,当时我怕贤弟怪罪,刻意隐瞒,不敢告诉贤弟真相,是我太过自私懦弱了”。

姬宗怔怔不语,李牧接着道:“当年我收到消息,一批秦国奸细盗得赵国机密情报,由邯郸潜逃咸阳,其中包括在赵羁押秦国重要宗室成员。当时我在外打仗,得此重大情报,并未详加判断,火速领精兵前去拦截追杀,半日驰骋,于鲁水之滨截住众人。秦赵世仇,那时我年轻气盛,怒火攻心,为防后患,尽数斩杀那些兵士,足足一百余人。后清理战场,发现一名婴儿并未断气,我看那婴儿年纪尚幼,嗷嗷待哺,心中不忍,暂且留他一命。看一眼姬宗道:“这名婴儿便是贤弟了,后来我才知晓,那队人众乃周之宗族,那消息乃是秦人假传,意在挑起事端,使赵成为众矢之的,引起公愤,与诸国残杀,秦国好坐收渔利。后我赵为之周旋,赵王昭告天下,五国伐秦,秦国奸计终未得逞。知晓此事详情之人甚少,是故多年来无人提及”。又道:“纵然如此,每当念起此事,心中痛心不已,悔恨之余,庆幸未伤贤弟,姬氏有后,只是愧对贤弟家人”,又道:“当时你被邪气所侵,伤势太重,纵然宝玉护体,也难活命,遍访名医,终无良策,所幸我与鬼谷先生故交,无奈之下,思忖再三,折返送你前去鬼谷疗伤,尽道事情经过,鬼谷先生便收下你,并未责罚于我,几日后我便下山去了,后来之事你已知晓”,又道:“后悔固然无用,多年来数次拜访鬼谷先生,欲见你忏悔罪过,鬼谷先生都避而不见,时至你下山到来,我踌躇迟疑,却终不敢告知真实经过,直至昨日身死,这才鼓起勇气前来,不敢奢求贤弟原谅,只为偿还多年夙愿,了却此心”。

姬宗未料事情徒生变故,父母乃人之本,无父母便无自己;李牧为挚爱兄长,为国为民,却是杀害父母仇人,一时百感交集,只是道:“将军一生为国,误杀我父母乃受奸人挑拨蛊惑,并非初衷,如今大哥长逝永眠,恩怨已清,大哥安心去吧”。

李牧颤声道:“贤弟还认我这个大哥么”?

姬宗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哥精忠为国,撼动世人,我岂可因私废公,小肚鸡肠,你一直是我大哥”。

李牧激动道:“贤弟”!

姬宗道:“大哥”!

李牧道:“贤弟如此宽宏大量,哥哥当真无地自容,实在汗颜,如今哥哥心愿已了,惟有一事牵挂,还要拜托贤弟”。

姬宗道:“可是有关大哥膝下子女”?

李牧道:“不错”,叹道:“哥哥家族尽遭屠戮,全仗贤侄护卫,惟剩一双儿女才得以脱离虎口,如今他二人尚且年幼,举目无亲,孤苦无依,在此托付贤弟,还望贤弟鞭策教导,抚养他二人长大成人”。

姬宗道:“既是大哥吩咐,无有不从,今后定当他二人亲生一般对待”。

李牧又一声跪倒,声泪俱下,道:“多谢贤弟”。

姬宗忙起身相扶,道:“大哥快起”,扶起李牧,看看窗外,道:“时辰已晚,轮回路上浊气浮动,大哥就此安心去吧”。

李牧道:“好”,凝目深情望着姬宗,再拜飘然而去。

……

次日一早,立姓来见姬宗,请安毕,言道:“哥哥至今未归,弟子是否前去接应”?

姬宗道:“去去也好,总归快些回来”,瞅见立姓脸色有异,询问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疲倦,昨晚没睡好吗”?

立姓忙解释道:“可能最近火气比较大吧”。

姬宗嗯了一声,道:“此番前去,你二人务必救得那男童回来,不许半点差错”。

立姓拜道:“弟子谨记”。

姬宗道:“时间宝贵,那你牵了马下山吧,快去快回”。

立姓道:“是”。回屋取了大衣,看李笙依然睡梦中,轻步出来,旁处牵了马,顺道去了。

话说立姓昨夜见恩师与李牧对话,后李牧离去,回屋后思绪万千,胡思乱想,一夜未眠。寻思李师伯平日里义正词严,不料竟是恩师仇人,那李牧既然诓得恩师不计前嫌,放下恩怨,暗叹恩师心地太过仁慈,或许恩师抹不开情面,本欲早上摆明事情,同恩师分辨一番,又怕触及恩师伤心,诸多缘故,想想还是算了,强忍着诸多疑虑,辞别恩师。寻思碰到哥哥后说明情况,计议一番再作决定。挥散思绪,下了山,辨明大致方向,“驾”一声绝尘而去。

……

却说成名与立姓分别,便一路狂追桓齮和那男孩,此时距桓齮逃去已有些时候,况且那桓齮有良马驱驰。饶是如此,成名一夜奔袭,时至次日东方见白,过泽山,已达燕国境内,但见面前河流阻道,那河水奔腾湍急,汹涌澎湃,滚滚东去,成名暗道:“好一条大河”!寻一界碑,名曰“易水河”,遇小桥,过了河。此时天微微亮,但觉秋风瑟瑟,些许凉意,成名寻思:那桓齮掳男孩至此为何?心想多耽误一刻那男孩便多一分危险,及早抓住桓齮才是。整理思绪,匆忙赶路。

成名沿河道向东行驶,只是一会儿工夫,隐约听到歌声传入双耳,那歌声美妙动听,仿佛有魔力一般,成名竟不由自主循歌声而去。但听那歌声愈益清晰,更加摄人心魄。及至走得些许步伐,这才看清楚:但见河岸边上两人,一人一袭白衣,持剑漫天挥舞,那动作流畅娴熟,凌厉无比,一时漫天黄沙,又扫起落叶起卷,在秋风中不尽凄美;一人深情击筑,时而奋力弹指,时而轻轻抚慰,犹如对待心爱之物一般细腻随意。旁边地上几壶酒囊,散乱陈列,二人皆是长发飘飘,在晨风中凌乱,二人沉醉忘我,剑风与筑声相得益彰,直如行云流水一般,将侠骨柔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二人互相配合,那场面美轮美奂,犹如一幅画卷一般绚烂。成名心想那声音便是从此处散出,远远望着二人,竟看得痴了。

第23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1更)

不知何时,忽闻得一声呼喝,道:“那边的朋友出来吧”,成名看时,正是舞剑那汉子发现了自己,高声朝这边喊叫,成名已知形踪暴露,便跃了出来。

那汉子道:“朋友从哪里来,为何一直偷窥在侧”?

成名看那人剑眉星目,眼光深邃,自有一种威严不可正视,暗道:好一条大汉,忙抱拳道:“在下偶然路过此地,被壮士精妙剑法所吸引,实无意偷窥冒犯,请壮士多多包涵”。

那汉子冷冷道:“哼,无耻鼠辈,胆敢花言巧色,吃我一剑”,言罢忽地仗剑刺来。

成名冷不防那汉子突下杀手,看剑势凌厉,忙出手格挡,又侧过身来,避开剑锋。那汉子见一招落空,又变化剑招,迅速敏捷,斜刺过来。成名连续躲避,处处设防,险些被剑气所伤,寻思不宜久斗,伺机疾走几步,得空向那汉子手臂击去,一招即中,那汉子长剑险些脱手,虎口生疼,手臂发麻,退后几步,两人丈远,面面相觑。

成名收掌来,道:“阁下剑法精妙,在下自叹不如,不若就此打住吧”。

那汉子手持长剑,心下嘀咕:此人内功如此之高,险些震伤我,知那人手下留情,心里少许歉意,又听那人谦虚说辞,便道:“你也不错,内功深厚”,又道:“在下荆轲,不知朋友姓甚名谁,师从哪位高人”?

成名此前见那汉子光明磊落,颇有好感,便道:“在下成名,师从姬宗”。

荆轲惊道:“莫不是三年前大败秦兵,名噪天下那姬宗”?

成名看荆轲讶异神色,心里暗道:原来师父竟有如此盛名,便道:“正是”。

荆轲长情道:“尊师当年威名传遍江湖,街头巷尾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欲一睹真容。大丈夫生当如此,竟有万夫莫敌之勇,行侠仗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人人景仰。我素来仰慕尊师,可惜我福缘浅薄,至今未曾谋面”。又疑惑道:“只是几年来少闻尊师踪迹,尊师是否安好”?

成名道:“多谢壮士挂念,家师年前隐居至今,不曾涉足江湖”。

荆轲面色少许落寞,道:“尊师看破红尘,不恋尘世,当真逍遥快活”,又道:“虽无缘见到尊师,如今得遇姬前辈高徒,也算弥补遗憾了”。拉之同伴,又道:“来,我来介绍,这是在下挚友,著名音律师,高渐离,他在音乐方面造诣极高,可以说前无古人了”。

成名抱拳道:“幸会,在下方才便是被这美妙筑声吸引而来,当真如闻仙乐呀”。

高渐离道:“先生谬赞了,鄙人不胜惶恐”。

三人既已说明来历,彼此亲和许多,荆轲拾起地上一壶酒,道:“在下刚才太过鲁莽了,以为阁下乃是偷盗匪徒,无礼先生,还望先生见谅,不若喝了此壶酒,也算化解误会”。

成名道:“好,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接过酒壶,三人一饮而尽。

成名抹去嘴边酒渍,掷下酒壶,朗声道:“好酒”。

荆轲笑道:“公子好酒量,先生从哪里来,有何贵干”?

成名这才忆起此行目的,已然耽误许多功夫,既然荆轲相问,说说倒也无妨,仗着微醺道:“在下从赵入燕,一路追赶待歹人,是为救下一个孩童”。

荆轲皱眉道:“可知那歹人底细,公子与那孩童什么关系”?

成名道:“那孩童乃赵将李牧之子,被一个叫桓齮之人掳至此地”。

只见荆轲脸色徒变,惊愕不已,道:“公子可看得仔细,当真是此人作祟”?

成名见荆轲神色有异,不解何故,只是道:“千真万确,便是此人”。

只见荆轲摇首踱步,半晌道:“李将军治下戒备森严,爱子怎会轻易被人掳去”?

成名缓缓道:“壮士不知,李将军昨夜已经亡故了,在下当时亲眼所见,那桓齮正是乘隙掳走幼子,受李将军所托,一路追赶桓齮至此”。

荆轲惊道:“李将军竟然去世了,是何缘故”?

成名道:“说来话长,李将军一生戎马,临终壮志未酬,受奸人胁迫,怀恨而终”。

荆轲道:“可惜了李将军一世英名”,迟疑片刻,噤声道:“不瞒公子,那桓齮乃在下师弟,现已改名樊於期”。

成名一惊非同小可,不想荆轲与此人竟有如此关系,一旦插手,此事棘手难办,徐徐道:“竟是这样”。

荆轲看出成名心思,坦然道:“公子放心,若此事当真如此,我定寻得他,令他交出李将军之子”。

成名心道荆轲果然明白事理,喜道:“那最好不过了,有劳壮士了”。

荆轲道:“公子厚道,若他真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便是有辱师门,令他道歉悔过,乃我份内之事”。

成名道:“壮士高风亮节,在下由衷钦佩”。

荆轲道:“公子抬爱,在下汗颜呐”。

成名忧道:“只是令师弟离开已久,天下茫茫,不知此刻身在何处,这可如何是好”?

荆轲正欲答话,高渐离插道:“公子稍等”,不待成名荆轲二人反应,已然拉拽荆轲手肘,示意一旁私话。荆轲看高渐离眼含深意,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奈,歉意看了成名一眼,随高渐离远远走开几步。

高渐离看了一下距离适可,这才悄声道:“你当真要带那人去寻樊师弟,只凭他片面之词,又与他素未相识”?

荆轲道:“我看他仪表堂堂,一身正气,不像奸诈之人”。

高渐离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那人武功高强,若当真找到樊师弟,岂不是把他推入火坑,岂非不义”。

荆轲不悦道:“大丈夫立于天地,自是侠义为先,当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李牧乃赵之良将,碧血丹心,世人敬畏,想必他身旁之人亦当如此。如今李牧身死,爱子丢失,遣此高人寻觅,既然至此,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管。若师弟清白正直,我自然护他;若他果真有此不齿行径,我亦感脸上无光,爱莫能助”。

高渐离道:“可他毕竟是你师弟呀,难道你不念同门之情”?

荆轲道:“正因为他是我师弟,我才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败坏师门,若此事传入江湖,岂不被天下英雄好汉鄙夷憎恨”。看高渐离还欲分说,阻道:“此事不必多说了,公子已等得久了,我们过去吧”。便欲迈步。

高渐离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他现在哪里”。

荆轲吃惊道:“你知道?为何不早说,他在哪”?

高渐离眼神浮动,犹豫道:“怕是在那儿呀”!

荆轲恍然道:“你是说他又去那个地方了”,话锋一转,骂道:“这个混账东西,走,去找他出来”。

高渐离道:“我也只是猜测,估计会去那里”。

荆轲道:“一起去看看再说”。扭头走向成名,高渐离跟上。

话说成名当时见二人突然离开,猜测定为桓齮之事商议,既然二人有意避开自己,也不好强加阻拦,少时见二人归来,只是微笑以对。

荆轲抱拳道:“害公子久等了,实在抱歉”。

成名还道:“无妨,壮士客气了”。

荆轲缓缓道:“在下已知樊於期去处,咱们这便去寻他来,当面对峙可好”?

成名喜道:“甚好,一切听从壮士安排”。

第24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2更)

却说那荆轲也非无名之辈,荆轲年少时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孤苦无依,便流落江湖,靠乞讨流浪生活。八岁那年偶遇一高人,那人看荆轲容貌奇秀,是个可塑之材,便收下荆轲,带他回山,荆轲拜那人为师。从此荆轲苦练剑法,七年后艺成,辞别恩师下得山来。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从此仗剑行走江湖,锄强扶弱,一套绝世剑法无人能敌,江湖中人皆知荆轲大名。荆轲酷爱音乐,三年前游燕遇高渐离,被高渐离音乐才华折服,高渐离亦被荆轲豪气云天倾倒,二人一见倾心,遂结为知己。二人时常一同饮酒赋诗,舞剑弹唱作乐。高渐离本为燕国王室贵族,荐荆轲于燕王,赐以高官厚爵,荆轲生**荡不羁,辞而不就。高渐离早年间于韩国落难之时,逢桓齮,桓齮赏识高渐离音乐才华,慷慨助他归燕,高渐离铭记此恩。后桓齮兵败逃亡至燕,恰遇高渐离,虽得栖身之所,终日郁郁。高渐离心思细腻,夜谈桓齮,询问其故,桓齮感慨良久,尽诉其志。高渐离悯桓齮遭遇,为报当年恩情,寻荆轲转圜以表其情,荆轲碍于情面,荐桓齮于恩师处,桓齮涕零拜别,化名樊於期,潜心学艺。樊於期聪颖好学,博闻强识,二年有余学成,数月前艺成下得山来,入燕,寻得二人。高渐离又荐樊於期于燕王,燕王赏识桓齮本领高强,忠肝义胆,赐予爵位,享尽荣华,樊於期表志誓死效忠。后樊於期临时告假,多次潜入赵国,行刺李牧,均未果,荆轲等人并不知情。数日前樊於期又去,时至成名到此,不见其踪。

当下几人收拾一番,成名随二人起程,几人闲言碎语,一路北上,约莫七八里路程,已近正午时刻,烈日当空,天气愈加炎热,成名道:“秋天已至,气候却反复无常,突然变得这么热”。

荆轲笑道:“公子可能不知,这叫作秋老虎,是一种季节性变化,往后半个月都是这样,比以前更加燥热难耐”。

成名道:“原来是这样,当真奇怪”。荆轲高渐离二人沉默。

说话间,远远看见前面突兀建筑,高渐离指道:“到了”。引二人抛却大路,拐入这边小道上。成名看那处多有树木杂草生长,惟有一座房屋孤零零矗立其中,由砖瓦木材堆砌而成,红绿相间。走近细看,后面远处倒也有数排房屋陈列,模糊不清。

高渐离道:“这里是燕都近郊,附近一些百姓居住,樊於期现在可能就在这儿,咱们过去吧”,领二人走至房门,停下脚步,敲几下木门,道:“有人在家吗”?无人应答,又敲。

许久,轻闻“吱”一声,木门缓缓而开,一女子探出头来,扫视众人,娇呼道:“原来是高大哥和荆大哥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高渐离道:“冒昧造访,打扰妹妹了”。

那女子已打开木门,现出身来,成名看那女子:三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眼波流转,眉目含情,颇有风韵,妩媚之极,周身散发出莫名香味,成名只觉心中一荡,血气上涌,忙收揽心绪,心中些许疑虑,只是不便相问。那女子道:“不打紧,二位哥哥来这儿干嘛呀”?

高渐离道:“樊师弟是否在这儿,我等寻他而来”。

那女子左右看看,眼光扫过成名,悠悠道:“找他呀,他没和和哥哥们在一起么,他不在这儿,好久没见到他了”。

高渐离扭头看看二人,转而道:“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那女子道:“不忙,二位哥哥要不进来坐坐吧”。说着侧开身子,欲请姿势。

高渐离道:“不打扰了,我等有事在身,改日再来拜访”。

一语未毕,荆轲却道:“既然嫂嫂盛情,却之不恭,我等一路辛苦,不若进去喝杯茶,歇息一番吧”。已然迈步走向房门。

那女子见状,忙又移身挡住门口,靠在门柱上,一手扶头,弱弱道:“妹妹突然有些不舒服,今日恐怕不能招待哥哥了,不好意思啊”。

荆轲不作理会,朝里面吼道:“樊於期,你给我滚出来”。未有响应。

那女子恼道:“说了不在这儿,乱叫什么呀”。

荆轲推开女子,冷冷道:“让开”,已然迈进房门。

女子打个趔趄,却也无奈,怒道:“好粗鲁”。

高渐离欲拦荆轲不止,对女子说声抱歉,同成名跟随进去。

成名看这房屋,乃是二层阁楼设置,房屋明亮宽敞,温馨雅致,荆轲等人于一楼遍寻不得,又上了二楼,便是刹那间,看见一人跳窗而下,正是樊於期,不待迟疑,荆轲纵身而至,飞身跃出,口中呼道:“小子,哪里逃”。

那樊於期功夫怎能和荆轲相比,没跑多远,便被荆轲追上,一把抓住,怒道:“你跑什么呀”!

樊於期挣开荆轲手掌,耸耸肩膀,道:“疼死我了,师兄,你都不能轻点”。

荆轲冷冷道:“你还知道疼,说,见到我干嘛跑”?

樊於期道:“师兄,我能不跑吗,和你一起那人是坏人啊,他追了我一整夜,想取我性命啊”,又道:“你怎么和他一起,你们认识”?

说话间成名高渐离二人也亦下楼赶到,荆轲斥道:“废话少说,别管那么多,我问你,是否抓了一个孩子到这儿”?

樊於期此刻见成名过来,寻思昨夜在一人手下吃了亏,此人和那人一伙儿,恐怕也是个狠角色,道:“没有啊,什么孩子”?

荆轲道:“没有人家干嘛追你”,转头对成名道:“公子看清楚,可确认是他”?

成名道:“不错,就是你这位樊师弟”。

樊於期道:“你休要血口喷人,现在我人在这里,哪有什么孩子”。

荆轲道:“还敢狡辩,把孩子藏到哪了,快说出来”。

樊於期跃至高渐离身边,到:“高大哥,你可得说句公道话,替弟弟做主啊”。

高渐离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咱们进屋找找看,自然还你清白”。

樊於期吞吐道:“这样不好吧,这是人家的房子,私自闯入,有些过分吧”。

荆轲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了”?

樊於期昂首道:“我怕什么,既然师兄执意,尽管去搜吧”。

荆轲哼一声,迈开大步,径返小屋,几人紧跟而去。

那女子于门口见几人又过来,道:“又要干嘛”,未得理会,几人闯入房屋翻箱倒柜,那女子道:“把这当什么了,还有没有王法”,又对樊於期道:“你倒是管管呀”。

樊於期道:“没事儿,任由他们去吧”。

几人四下寻找,便是楼上楼下床底、衣橱、房梁、锅里,各个角落全部找遍,连个人影也未寻见,成名暗道:“奇了怪了”。

那女子道:“这下各位大哥满意了吧”。

樊於期笑道:“我没骗你们吧,当真冤枉我了”。

高渐离道:“弟弟见谅,多多担待,全是哥哥的不是”。

荆轲皱眉,忽然道:“你这儿是不是还有个地窖,前些时候在这儿喝酒时有些印象”。

樊於期脸色一变,转瞬而逝,回道:“没有啊,哪有地窖,师兄你记错了”。

荆轲自语道:“不对”,房内自顾来回走动,走到一处踏上两步,道:“就是这儿了”。弯腰去揭地板,果然掀起一块,成名等人朝内看去,果然别有洞天。

高渐离看樊於期一眼,面如死灰,取来灯烛,几人踏板下去,地洞端处,许多美酒摆放,其中果有一个孩童,孤单无助,默默等待,成名认得,正是被樊於期掳去那李牧之子。

荆轲抱了孩童,几人回至地面,此时只见樊於期垂头丧气,怯弱颤声道:“误会啊”。

原来樊於期昨夜见李牧身旁有高人护法,料知难敌,盘桓之下,趁乱劫去李牧二子,本想以此要挟李牧,后遭立姓追杀,一路奔逃,权宜之下,打伤李牧之女,趁立姓无暇顾及这才逃脱,樊於期至此并不知李牧已死。樊於期往时于燕国落难之际,因缘巧合曾识得一位女子,这女子名叫柳兰兰,新婚不久丈夫既已亡故,多年守寡。樊於期见此女生得美艳靓丽,又是寂寞难熬,为之神魂颠倒,便在燕郊重金置下一栋别院,供二人消遣享乐。此事本不光彩,为此几经荆轲痛骂,不曾有好脸色。樊於期既归燕国,直入此处来,寻思已至本营,暂且避避风头,再长久计议。后成名等人到来,慌乱之下封了男孩穴道,藏于地窖之中,欲瞒天过海,不得逞。

第25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1更)

荆轲道:“什么误会”!

樊於期道:“我这也是身不由己,被逼至此啊”。

荆轲道:“事实就在面前,谁能逼你”。

樊於期哽咽道:“师兄有所不知,当年我为李牧所害,以致身败名裂,全家遭诛,落魄至今,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报”。

荆轲打断道:“李牧爱民如子,宽厚待人,自能明辨是非,如何能够害你,就算与你有隙,你也应该找他本人,与他正面交锋,抓他孩儿,算什么英雄好汉行径,当真辱没师门”。

樊於期道:“可叹我学艺不精,李牧太过狡猾,只能抓他孩儿,出此下策”。

荆轲喝道:“你这败类,竟敢大言不惭,不知悔改”,又道:“你既已犯错,难以弥补,现交由公子,任凭处置,你可听从”。

樊於期看看成名,忽道:“师兄,他一个外人,咱们师出一门,怎可向着他,应该同仇敌忾,不若我俩联手,共同对付这人,谅他抵挡不过,也不算灭师门威风呀”。

只见荆轲腾地起身,勃然大怒,厉声道:“混账东西,居然执迷不悟,看我不亲手宰了你”。作势劈掌过去。

成名见状忙拦住,道:“壮士不可”,缓缓道:“令师弟一时糊涂,想必并非本意,如今孩童无恙,不必过分处罚他了”。

高渐离也在一旁道:“是啊,樊师弟一时冲动,口吐狂言,况且公子已原谅他了,就饶他一命吧”,侧头道:“你还不认错”!

樊於期见荆轲突然变脸,始料未及,一时吓傻,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泣声道:“师兄饶命啊,我知错了,当真鬼迷心窍,厚颜无耻,猪狗不如,我一定好好反省,痛改前非”,哭着抱住荆轲小腿。

荆轲道:“那岂非太便宜你了,我今天非要消灭你,替师父清理门户”。拔出长剑,又挥向樊於期。

成名忙止挡,劝道:“壮士冷静,令弟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一时行差踏错,不若给他个机会,让他改过自新吧”。

高渐离亦道:“求大哥网开一面啊”,对樊於期道:“你还不快走”。

樊於期心想荆轲正在气头上,又和那人坑壑一气,不宜过分招惹,还是先溜去日后再说,起身道:“师兄、大哥保重”,看一眼柳寡妇,掷门远远去了,耳听得身后荆轲高声道:站住。

樊於期既去,高渐离劝众人回落座位,荆轲余怒未消,气呼呼道:“为何拦住我”!

高渐离道:“算了吧大哥,以后再教训他”!

成名亦道:“壮士稍安勿躁,不必动怒”。

再说那孩童,自被樊於期掳去直至此时,滴水未进,后被荆轲等人搭救,便一直被成名护在身侧,呆呆不语,冷眼旁观场上动静。此时成名得空,看男童神情恍惚,蹲下身来,抚摸脑袋,柔声道:“宝宝别怕,哥哥是来保护你的,现在没事了”。

男孩不语,成名摸把脸蛋儿道:“宝宝哪里不舒服吗,给哥哥说说好不好”。

忽听得那女子道:“怕是饿了吧”。

众人看去,只见柳兰兰依靠门框,漫不经心插了一句。原来柳兰兰见樊於期抛下自己离开,寻思虽在自己地盘,这伙人究竟不好惹。毕竟身为女人,心思细腻柔软,先前樊於期带回这孩子时已见端倪,此时便顺口说了出来。

高渐离附和道:“对对,他大概饿坏了,先给他弄点吃的吧”,又道:“弟妹,你这里有什么现成吃的没”?

柳兰兰未及答话,只见荆轲拂道:“这里能有什么吃的,就算是有只怕太脏了,咱们走”。

柳兰兰闻语先是一怒,胸脯高高鼓起,却抚平怒火,笑道:“这里屋简舍陋,米粮糟糠,自然供不了各位大爷,荆大爷若是嫌弃这便请吧”,摆出请客姿势。

荆轲哼一声,猛地起身,拂袖冷冷而去。

高渐离见状忙追了出去,拦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荆轲道:“此等污秽之地何必久留”。

高渐离急道:“现在天色已晚,附近荒郊野岭,大家一走,那孩子可怎么办,他都饿成那样,能撑得住吗”!

荆轲闻语一惊,暗道自己太过冲动了,此举倒是对那公子不住,全是被樊於期气得义气用事,可是话已出口,如何能够挽回,便道:“可是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

高渐离道:“她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看荆轲脸上表情,已知荆轲去意已消,只是碍于面子无法直说,又道:我这就去跟她说道说道,起码等那孩子恢复体力了咱们再离开不迟”。说罢回身,留荆轲站在门外。

柳兰兰见高渐离走向自己,脸扭在一边,故意视而不见,高渐离歉声道:“弟妹,莫生气了呀”。

柳兰兰不语,高渐离又道:“刚才我已经责备过他了,他知道错了,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说着浅浅一躬。

柳兰兰这才扭头道:“高大哥,又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道歉”。

高渐离道:“不都一样吗”,缓缓道:“荆大哥毕竟是樊弟师兄,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

柳兰兰气呼呼道:“你看他说得那是人话吗,搁谁受得了”!

高渐离徐徐道:“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脾性,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本意不是这样的,你多担待些”。

柳兰兰寻思荆轲自命甚高,要他当面认错也不可能,道:“妹妹我不是无理之人,既然高大哥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呀”。

高渐离笑道:“这就对了嘛”,又道:“那孩子怕是饿坏了,弟妹这儿有什么吃的呀”。

柳兰兰毕竟母性,心肠终归柔软,若非顺从樊於期,怎会忍心冷对孩子,叹口气道:“现成吃的没有,得重新做”。

高渐离道:“那不碍事,顺手烧几个菜便是了,耽误不了多久”。

柳兰兰道:“那好吧,我这就去做”。

高渐离道:“好嘞,辛苦弟妹了”。柳兰兰自去,高渐离回头看荆轲和成名私语,那孩童前后窜耍,跑向这边,高渐离俯身逗了逗孩子,道:“小朋友叫什么呀”?

那孩子道:“李笛”。

高渐离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李笛道:“七岁半”。

高渐离摸摸额头,怜声道:“真乖,去找哥哥吧”!见那孩子快乐地跑去,摇摇头,叹口气,转身走至别屋,去帮衬柳兰兰。

再说那时成名见荆轲拂然而去,本欲阻拦倒不便开口,见高渐离好言相劝得止,又哄得那女子心软,心道高渐离真有一套,正和心意。那孩童本来饥饿困乏,却能听懂众人言语,既已遂了心意,便不再苦闷不乐,瞬间放开心性。可怜小小年纪,怎知父母不在人世,从此无尽伤痛。成名见那孩童既已抛却烦恼,左右玩耍,忧心稍慰,直来荆轲身侧。

成名道:“壮士可有心事”?

荆轲转身,深深望成名一眼,悠悠道:“今日我所作所为,也不知是对是错呀”。

成名道:“壮士无须伤怀,好男儿立于天地,但求问心无愧”。

荆轲赞道:“好一个问心无愧”,顿顿道:“公子既已寻得幼子,今后何往”?

成名道:“把他带回去,以免恩师和弟弟担忧”。

荆轲问道:“公子还有个弟弟”?

成名道:“嗯,我俩情同手足,相依为命”。

荆轲感怀道:“当真感情笃厚,令人羡慕呀”。

成名道:“壮士可有兄弟姐妹”?

荆轲叹道:“在下早已孤身一人,飘荡江湖,也曾有过恩师,只是多年未见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第26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2更)

你道荆轲师父是谁,便是几十年前江湖中赫赫有名盖聂,当年凭一把宝剑闯荡江湖,剑法天下无敌,后来不知何故隐居起来,不问世事,世人鲜知行踪。荆轲得幸拜之为师,后荐樊於期凭书信前去。虽樊於期品行不良,只怪当时看走了眼。那盖聂亦为鬼谷子弟子,说起来还是姬宗师兄,鬼谷子博学多闻,有通天彻地本领,门下弟子不计其数,前有孙膑庞涓,后有苏秦张仪,皆是天下叱咤风云,大名鼎鼎人物。算起来成名和荆轲系出同宗,只是二人不知此节罢了。

成名道:“壮士为何不娶妻生子,安定下来,也好有所牵挂”。

荆轲叹道:“世事不尽人意,不瞒公子,在下当年曾有一挚爱之人,却因故早亡,在下便发誓不再娶妻,如今如何能违背誓言”。

成名道:“壮士乃真性情之人啊”!摸至身上一物,取出展开荆轲面前,道:“在下十分钦佩壮士柔骨侠情,为表诚心,愿以此物相赠,请壮士笑纳”。

荆轲看时,却是一把匕首,只见那匕首乌黑发亮,闪出隐隐光泽,心下好奇,拿在手上沉甸甸,仔细审摩之下,惊道:“这莫不是徐夫人所铸”!

成名亦是一惊,暗道是徐夫人所铸不假,荆轲却如何得知,原来成名当晚与李牧分开之时,那匕首正好在成名身上,此时突然想起,又念荆轲助己之德,便欲赠予荆轲,成名道:“不错,壮士怎知是徐夫人之物”?

荆轲道:“此乃稀世寒铁淬炼而成,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当真为绝世珍宝,徐夫人乃当世第一铸剑大师,每打造一件兵器都会在上面留下一个小记号,公子请看这里”,说着将匕首上一处指给成名。

成名仔细分辨,这才看到匕首刃角有一个花型符号,若非荆轲指点,根本看不出来,心道徐夫人果然大方,道:“还真是这样”。

荆轲接着道:“徐夫人淡泊名利,从不轻易替人打造兵器,我等江湖之人欲求一件兵器不得,公子何有幸得此宝物”。

成名道:“也算机缘巧合吧”。

荆轲将匕首还于成名道:“既然公子所得,怎可随意拱手让人,在下消受不起”。

成名道:“壮士何故如此,在下既然赠与壮士,壮士今日又慷慨相助于我,怎能反悔,壮士收下吧”,又将匕首递于荆轲。

荆轲仍推辞道:“在下决计不受”。

成名寻思荆轲心中钟情此物,只因不愿无功受碌,见他态度坚决,也不便强人所难,硬送于他,心道得寻个借口名目,让他坦然接受才是。心念一转,道:“那好吧,既然壮士不肯收受,在下若执意逼迫倒有些矫情了”。

荆轲笑道:“公子说笑了”。

成名收起匕首,道:“其实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壮士是否满足在下私欲”。

荆轲道:“只管说来”。

成名道:“不瞒壮士,在下先前见壮士剑法精妙无比,心中便艳羡不已,想要讨得一招半式,用于自勉,却一直不敢说出口,已知壮士义薄云天,可否赏赐”?

荆轲稍虑,心道成名内功深厚,怎会贪恋自己剑法,一时不解,既然成名开口,此人又坦荡磊落,不好推辞,教个一招半式倒也无妨,便道:“公子抬爱,在下剑法稀松平常,既然公子偏爱,在下也只好倾囊相授,怕是要令公子笑话了”。

成名道:“壮士过歉了,在下不胜荣幸,恭敬以待”。

荆轲道:“那好吧,我便教公子三招剑法,虽只三招,却是招招精髓,囊括所有,第一招便是……”。

忽听得一人喊道:“吃饭了,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二人看去,却是高渐离,笑着走过来,喊叫二人,成名看看荆轲,道:“高大哥喊吃饭了,咱们先去填饱了肚子再来比划吧”。

荆轲道:“好呀,还真有些饿了”。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向屋内。

二人携同高渐离走入屋内,饭香扑鼻而来,但见屋内一张方桌之上摆满菜肴,那孩童李笛已然坐上,柳兰兰侯于一旁。几人走进一看,那桌上四菜一汤,乃是锅塌里脊、驴肉火烧、手扒羊肉、西湖醋鱼,紫菜蛋花汤,主食为大米,成名赞道:“好丰盛的饭菜啊”。

柳兰兰笑道:“公子见笑了,只是家中材料不足,只有这些了,大哥们讲究吃些吧”。

成名道:“姐姐哪里话,已经很不错了”。

柳兰兰道:“各位快请坐吧”。

成名请道:“壮士请”,荆轲瞄一眼柳兰兰,稍加犹豫,终归坐下,众人依次落座。高渐离忽道:“怎么感觉少了一样东西”,扫视一下众人,道:“喔,酒呢,没酒怎么能行呢”!

柳兰兰恍然道:“啊,妹妹竟然忘了”,又道:“我这就去取,大哥稍等”。便已起身。

高渐离道:“拿好酒啊,别拿劣质假酒糊弄咱们”。

柳兰兰娇声道:“知道了”,留香而去。

成名坐于李笛旁边,李笛已然开吃,成名道:“好不好吃”?

李笛顾不上答话,嚼着一块肉点头嗯了声,成名笑笑。

不一会儿柳兰兰已从地窖抱上来两大罐酒,摆于桌边两侧,成名看那每罐只怕有十来斤重,不由咽口吐沫,柳兰兰喘道:“不够了下面还有”。

高渐离道:“妹妹,这是什么好酒呀”?

柳兰兰道:“说出来不怕你嘴馋,这可是上百年的女儿红,我家那位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直珍藏到现在”,话一出口便觉不妥,瞅了瞅荆轲,面无表情。

高渐离道:“快满上吧”。

柳兰兰道:“好嘞”,扯了封盖轮流给众人倒上。

高渐离举杯道:“大家今天能聚在一起,都是缘分,这第一杯酒,一块干了吧”。众人附和,一饮而尽。高渐离夹菜入口,赞道:“弟妹这手艺见长呀,做菜越来越好吃了”。

成名亦道:“柳姐姐好手艺”。

柳兰兰羞道:“哪里哪里”。

成名举杯对荆轲道:“壮士,你我素未谋面,却一见倾心,今日多亏了你仗义相助,来,我敬壮士一杯”。

荆轲道:“公子折煞在下了”。二人对酌。

便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些醉意,仗着酒意,皆是豪言壮语,气盖山河,既已放开束缚,成名坦荡道:“当今乱世,连年战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国家残败不堪,唉,何时方得太平盛世啊”!

荆轲道:“不错,如今世道,真是苦了天下百姓”!

高渐离道:“公子心系社稷,意欲造富黎民,真乃天下之幸。如今各国正值用人之际,公子满腹经纶,武艺高强,若有意,我可将公子举荐燕王,便可施展抱负了”。

成名笑道:“多谢高大哥美意,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善此道”。

高渐离道:“公子过谦了,公子大可放心,我王慧眼识人,惟才是用,定不会亏待公子”。

荆轲插道:“高贤弟,你逢人逮住机会便推广那一套说辞,这可不行,公子高风亮节,哪能流入肮脏漩涡,与你同流合污”。

高渐离急道:“哎,你……”。

成名笑道:“荆大哥说笑了”,又道:“只因在下有要事在身,不敢长久耽搁,望高大哥见谅”。

高渐离道:“喔?竟是何事,我等能否略尽绵力”?

成名道:“只是送此子回去,以免在下恩师挂念,不敢劳烦两位大哥,此事荆大哥已经知晓了”!

荆轲道:“正是,你就别为难公子了”。

高渐离道:“既然这样,不敢强求公子,倒是鄙人失言了”。

成名道:“高大哥哪里话”。

荆轲道:“好了,公子不远千里而来,都别说这些扫兴话了,徒增伤感,来,大家今晚一醉方休”……

第27章 舍煦日清风逐寒夜 秉丹心侠骨论柔情(3更)

众人又喝了一会儿,已有七分醉意,成名寻思恩师和立姓此时定是焦急万分,自己却在此享乐,不免暗自自责,权衡之下,已有去意,只有一事未了,便道:“荆大哥,在下想要向你讨得几招剑法”。

荆轲闻语恍然,大声道:“呀,我差点忘了,真该死”,猛地起身,爽朗道:“来,公子,我现在便教你这几招剑法”。

高渐离看荆轲摇摇晃晃,口齿不清,道:“你还行不行”!

荆轲朗声道:“当然行了,这点酒算什么,我好着呢”,持剑颠步走至门外敞地,道:“公子看好了”。已然舞剑。

成名同高渐离和柳兰兰也已走了出来,门外天色已暗,月儿爬上枝头,天气也不似日间那么炎热,凉风一吹,酒意清醒了许多,成名看荆轲虚幻中乱舞,口中振振有词,不胜凄美。

但听得荆轲道:“第一招长虹贯日”,看荆轲“攸”地出剑,长剑直直向前,凌厉无比,剑锋却忽地一转,在空中划了个圈,又变回原样,奇妙万分。

荆轲道:“第二招风卷残云”,接着第一招仗剑刺地,剑既沾地,剑身即弯,突地长剑弹起,人剑合一,腾向空中,地上落叶四起,霎时铺天盖地,甚是壮观。

荆轲道:“第三招不明觉厉”。但见荆轲空中翻身,长剑托至腰后,停留片刻,疾风而下,那剑便犹如千钧之力,连同枫叶于空中摇曳,而后缓缓落下,收剑自来。整套动作娴熟流畅,一气呵成,当真行云流水一般,臻至化境。

荆轲既已收剑,成名脱口道:“好剑法”!

柳兰兰惊呼道:“好帅啊”!

高渐离赞道:“大哥剑法精进呀”!

荆轲沐浴着众人崇拜之情,走至成名跟前,道:“公子可看清楚了”。

成名道:“看清楚了,壮士不愧为天下第一剑客”。

荆轲道:“这套剑法本来招数繁多,我已大大简化了,虽然招数减少,却保留剑招精髓,招招精妙,第一招长虹贯日,轻灵飘逸,意在趁敌不备,巧施杀手;第二招风卷残云,壮观大气,意在吓唬震慑敌人;第三招不明觉厉,在于集全身之力给敌人致命一击,没有回手之力。此三招剑法相互融合,彼此促进”。

成名道:“厉害厉害”。

荆轲续道:“这套剑法本分上下两部,时间仓促,公子今日所学乃是《先期剑法》,公子先感受一下,若有兴趣再教公子后几招吧”。

成名道:“这已足够,荆大哥用心良苦,小弟不敢过分奢求”。

荆轲笑道:“这套剑法看似简单,融会贯通却要下苦工夫的”。

成名道:“我会勤加练习的”。

荆轲笑笑道:“走,先进去喝酒去”。

成名拦道:“壮士等一等”,取出匕首,腼腆道:“壮士既不吝以绝世剑法传授,在下别无他物回报,请壮士务必收下此匕首,聊表小弟心意”。

荆轲道:“你这又是……”,大悟道:“公子你该不会又要把它给我吧”!

成名道:“如若壮士再不收受,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荆轲道:“原来公子骗我教你剑法,是为假借借口,旨在匕首,公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成名道:“在下别无他法,出此下策,请壮士不要见怪”。

荆轲道:“公子心诚于此,我若再不收下反而见外了,你呀你”!

成名欢喜将匕首交由荆轲,道:“壮士早该这样了嘛”。

荆轲将匕首收揽入怀,慨然道:“你我惺惺相惜,英雄本色,不若皆为兄弟如何”?

成名喜道:“求之不得”。

既然你有情我便有意,当下荆轲,高渐离,成名三人长跪天地,搓土为香,既已撒了烈酒,燃了黄土,齐声道:“天地为证,我等三人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叙了年岁,荆轲稍长,高渐离次之,成名最小。相互扶起,彼此道声大哥贤弟,热泪盈眶。

成名道:“现禀告两位哥哥,小弟便欲返回家中,了结心事,望哥哥见谅”!

高渐离忧道:“贤弟何必急于一时,夜路难行,不如过了今夜,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成名道:“小弟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实在不能在此逗留了”。

荆轲叹道:“你我相逢一日,便已情深似海,现在却要分别,当真世事无常,令人不胜唏嘘”。

高渐离道:“贤弟去意已决,此去山水迢迢,人海茫茫,希望贤弟早日归来,我等再叙欢乐”。

成名泪眼盈盈,道:“好”。

三人既已倾诉点滴情义,柔肠欲断,扶摇进了屋里,看李笛已然伏在桌子上熟睡,成名温柔抱起,出了屋子,柳兰兰已从后院牵了马匹,成名狠心上马,道:“大哥保重”。

二人道:“贤弟一路保重”。

成名扫视众人,“驾”一声,消失在无边夜色。

第28章 闯地府借路窃天机 入冥殿还阳转轮回(1更)

却说成名与二人分别,原路径自返回,过易水,寻思邯郸不宜再去,顺西南方向,越齐赵边境,再入魏,一夜无话,次日已进安阳东城。成名盘算,穿过面前这片森林便是断流河,映芷山近在咫尺,不由加快速度。

成名于那李笛施法,一夜熟睡,此时李笛已经醒来,睁眼呓语道:“这是去哪儿”?

成名低头看看李笛,柔声道:“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山有水,特别好玩”。

李笛眨眨眼,问道:“真的吗,爸爸妈妈也在那儿吗”。

成名悠悠道:“你猜”!

恍惚间,看见前面远处一人骑马疾驰而来,些许熟悉,等到近些,已然看清楚,那人正是立姓,成名暗自喜道:“立姓竟然来了”。便已听到立姓喊叫:“哥哥”!

只见立姓顷刻而至,缓慢了速度,便已停下,成名道:“你怎么来了”!

立姓道:“来接你呀,等你一天一夜不回来,师父让我来的”。

成名道:“让师父担心了”!

立姓道:“没事,师父又不会怪你”,看看成名马上那孩童,又道:“把他救回来了”!

成名道:“嗯”。

立姓道:“怎么救得”?

成名道:“说来话长,走,咱们边走边说”。

于是立姓调转马头,二人并排缓缓而行。

立姓清晨下得山来,耗时一个时辰于此处和成名相逢,此刻见那孩童平安归来,说不上来高兴还是喜悦,脸上平静表情,也不表露出来,问那男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男孩麻木看着立姓,也不说话,成名笑道:“不喜欢这个哥哥呀”!

立姓倒不以为意,问成名道:“哥哥,你是怎么从桓齮手上抢回来的,肯定有一场恶战吧,杀死他了没”?

成名缓缓道:“没有,我并没与那樊於期交手”。

立姓道:“樊於期?”!

成名道:“哦,也就是桓齮,这是他现在的名字”,顿顿道:“因为一个朋友从中帮忙,才顺利夺回李师伯之子”。

立姓道:“哥哥,你还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成名道:“咳,昨天刚认识的,当时你又不在,此人义薄云天,侠骨丹心,我同他已经义结金兰了”。

立姓道:“不会吧,哥哥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成名道:“怎么会呢,此人名叫荆轲,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剑法高强,与那樊於期还是师兄弟,他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后反而没有徇私舞弊,正是他和高渐离仗义相助,我才这么快救下孩子”。

立姓道:“那樊於期呢,他最后怎么样了”!

成名道:“他走了,不知道后来去哪了”!

立姓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成名道:“还能怎样,毕竟是荆大哥师弟,我已经答应荆大哥了,以后咱们碰上他不要为难他了”。

立姓看看那孩童,凝目深思,半晌不语,成名道:“你怎么了”?

立姓反应过来道:“没事”!

成名道:“改天有机会我把荆大哥和高大哥介绍给你认识”!

立姓心不在焉道:“嗯,好啊”!

立姓却在思考李牧夜访姬宗之事,琢磨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成名,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也不晓得成名会有怎样反应,是以一时魂不守舍。

成名道:“那小女孩呢,你把她带回来了吧”!

立姓道:“昨天都带回来了,现在师父身边呢”!

成名道:“那就好,咱们总算完成师伯遗愿”。

立姓突然道:“你说师父对咱们好不好”!

成名不防立姓突然问这个,不知立姓何意,疑道:“当然好了,师父多年来辛苦栽培咱俩,当作亲生子对待,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立姓道:“那师父有什么困难,咱们是不是竭力以助”?

成名道:“那还用说,师父有难,咱们舍了性命不要也得护师父周全”。

立姓道:“我说假如啊,假如师父遇到了一件事十分棘手,但是由于多方面缘故,不好出面料理,也不便开口,咱们该怎么办”!

成名道:“师父能有什么不便开口之事,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莫名其妙”!

立姓道:“你就说吧,师父要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会怎么做”?

成名道:“那还得看师父意思,不过师父明晓事理,阅历丰厚,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立姓急道:“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比如一个人曾是师父杀父杀母仇人,却刻意隐瞒多年,事后还对师父有恩,终于有一天将死之时,良心发现告知详情,师父仁厚之人,碍于情面自然不好追究,那人却还要求师父善待他后人,你说过不过分”!

成名道:“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到底什么意思,师父怎么了”?

立姓叹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李师伯是师父杀母之人”。

成名惊道:“你别胡说八道,李师伯怎么可能杀害师父父母呢,师父家人不是被秦人所害么”?

立姓道:“你有所不知,李师伯死后阴魂不散,昨夜来找师父,将当年之事说得明白透彻,此事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成名道:“有这种事,师父什么态度”。

立姓道:“你还不了解师父,李师伯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师父自然又被他感动欺骗,不但放过李师伯,还答应照顾李师伯子女长大成人”。

成名深思道:“师父一生光明坦荡,把恩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若果真答应李师伯,自然也是真情实意,咱们应该听师父的话才是”。

立姓急道:“哥哥,你怎么看不明白,那李牧虚情假意,骗得了师父许诺,长此以往,师父犹如鲠刺在喉,此等不共戴天之仇,等明白过来,怎么能受得了”?

成名道:“你怎可胡乱揣度师父心思,你想怎么样”?

立姓看李笛一眼,道:“自古有仇不报非君子,就算咱们不能替师父报此大仇,也应该及时醒悟,不能被人卖了还一直利用,受此奇耻大辱,今虽救得李牧之子,权当意外,咱们决计不能留他,把他带回去”。

成名道:“把他弄哪”!

立姓道:“随便扔下他就是了,要不杀掉也行”!

成名勃然大怒:“立姓,你怎么变得如此狠心,这种歹毒之话你也说得出口”!

立姓辩道:“我想师父日后会明白过来,会理解咱们良苦用心”。

成名怒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只当你逞一时之快,你胆敢再有此恶念,我定告诉师父,将你狠狠处罚,此事休要再提”。

立姓本想成名会和自己同样看法,站在自己一边,不料也是糊涂之人,但却苦无他法,只得诺诺道:“好好,你说的全是对的,我是错的,行了吧”。

成名道:“知道就好”。

立姓看看成名,又瞧瞧那孩童,已暗自打定主意。

二人转移了话题,成名说说怎么和荆轲高渐离相遇相识,又如何救得孩童,那孩童先前听二人谈话亦是似懂非懂,一路迷糊,众人晃晃悠悠,穿过森林,已然身在断流河畔。

第29章 闯地府借路窃天机 入冥殿还阳转轮回(2更)

但见旭日南移,晴空万里,一扫初秋清晨冷清,众人顺河道上游而行,再有半个时辰,已至映芷山脚之下,三岔山道分开,昔日破败茅屋依旧。立姓只觉身上愈加炎热,抬头眯眼看看天上烈日,骂道:“这什么鬼天气,一下子这么热”。

成名笑道:“哈哈,这叫秋老虎”。

立姓道:“什么老虎”?

成名道:“秋老虎,我也是刚学会的,就是说虽然已至秋天,但这段时间会突然反常回热”。

立姓道:“这么变态,真讨厌,害我早上把毛衣都穿上了,哪天非把它射下来不可”。

成名笑道:“你当你是后羿啊”。

立姓已然脱掉外套,攥在手里,道:“他有什么了不起,咱俩儿不死不灭,比他强多了”。

成名道:“大言不惭”。

立姓忽道:“既然咱们凯旋归来,马上就要回山了,总得庆祝一下吧”。

成名道:“怎么庆祝”?

立姓道:“我到前面买些酒菜回来,回去美美搓一顿,犒劳一下”。

成名想想也行,道:“那好吧,快去快回”。

立姓道:“知道了,你在儿这等着我,不准先回去啊”。

成名道:“好”。立姓驰马而去。

话说立姓已去,成名原地等待,感慨总算平安归来,却愈感燥热难耐,抬头烈日当空,却迟迟不见立姓归来,已然下马荡到河边,教李笛浅水处玩耍,成名施得法术,震上来几条鲤鱼,得一弃篓,随李笛尽兴戏耍。

成名寻思,立姓已去半个时辰却不见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暗道瞎想,总归有些担心,便欲前去寻他,对李笛道:“小笛,等一下再玩好不好,咱们去找哥哥吧”!

李笛正在拨弄一条鲫鱼,头也不抬,道:“我不”。

成名看李笛玩得兴起,寻思天热不宜让他跟着遭罪,地处偏僻隐蔽,少有人流来往,一时半会儿不打紧,便道:“那你在这不要乱跑,乖乖等哥哥回来”。

李笛道:“嗯”。

成名仍不放心,划一道青光将李笛罩在其中,道:这下谁也进不来了。又仔细查看四周,终上了马,呼啸而去。

距此处西约五里地有一户人家,居住一位余老汉,余老汉年近五旬,膝下无子,和老伴相依为命,二老酿得一手高粱酒,味醇甘美,十里飘香,成名立姓未下山之时,时常到此购买美酒,一来贪喉,二则惠济二老生意,时日既久,与那二老甚熟。成名寻思立姓定是去那余伯伯处了,骑马奔驰直来。

片刻工夫,成名便至,下马径自走进余老汉院落,正瞧见余老汉院中喂鸡,清声唤道:“余伯伯”!

那余老汉有些耳背,听到声响这才回过头来,看是成名,面露笑容道:“呦,成名小伙也来了,怎么又回来了,还要酒么”!

成名乍听之下甚是疑惑,暗道这余老伯意思是曾见我来过这儿?或者自己听错了吧,便道:“伯伯,我不买酒,我来找立姓的,他来过这吗”?

余老汉道:“来过呀,这不你弟弟前脚刚走,你后脚便进来了”。

成名心道怎能这么巧,路上并没碰到他,询问道:“他刚走呀”!

这时余老汉老伴也从里屋出来了,余老汉看罢一眼道:“没错,他前面过来跟我们聊会儿天,刚提了二斤白酒走,你便进来,老汉我还以为酒不够你又来买,怎么你没碰到他么”!

成名道:“没有”,顿顿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伯伯大娘再见”。

余大娘道:“常来呀”。

成名挥手道:“好”。

成名转身出了大门,心下嘀咕,当真奇了怪了,这立姓能去哪儿,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踪影,心中无解,寻思先回去看看,或许二人岔开了道,刚好擦肩而过。这便上了马,按原路往回。

只“驾”一声,马儿迈开腿,听得后面急促呼喊声:“哥哥”!成名回头看去,不是立姓是谁,忙吁了马,等着立姓过来。

立姓乘马转瞬而至,成名毕竟有些恼火,责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

立姓嬉皮笑脸道:“去买好吃的去了呀”,说着提提手中包裹。

成名看去,立姓果然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提着沉甸甸油布东西。问道:“买的什么”?

立姓吸溜一下鼻子,陶醉表情道:“你没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美妙香味么,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成名自知油布里面是烤鸭,看成名语气表情,心想立姓总归小孩心性,心中怨气顿时消了一半,道:“烤鸭是吧,在哪买的”?

立姓道:“南边小镇上,新开的一家烤鸭店”。

成名叹口气,道:“走吧,回去吧”。已然驱马。

立姓早也看出成名有些生气,随即跟上,逗道:“我当时买了酒之后突然想到只有酒没有下酒菜怎么能行呢,可这附近又没有卖的,便又快马跑到镇上才买到,你说我聪明不聪明”,看看成名不语,问道:“你怎么也跑到这儿了,那小孩呢”?

成名道:“还在河边呢”。不再理会立姓,策马疾去,后面立姓远远跟随。

二人前后而至山脚之下,但见成名脸色由阴变暗,转而惊恐,唰地下了马,于一处来回走动,又周侧四下徘徊,似乎焦急寻找什么,却无疾而终。

立姓疑惑道:“怎么回事,那小孩儿呢”?

成名自语道:“我走时明明把他放在这儿的,还划了道符罩着他,现在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立姓推测道:“难道你离开这一会儿有人拐走他不成”?

成名道:“不会,那道符可驱秽物,避鬼神,更别说凡人了,休想靠近一步,一般人难以化解”。

立姓道:“你说会不会是师父接走他了”?

成名道:“不可能,师父自从上了山就没下来过,再说,你看现在那道符光还在”。

立姓看一眼道:“难道是他自己走出去的”?

成名徐徐道:“只有这个解释了,可是他年岁幼小,只有这片刻工夫能跑到哪去,周围连影子都没有啊”。

立姓自责道:“都怪我不好,非要去买烧鹅,浪费那么多时间”。

成名道:“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得把他平安找到,不然怎么向师父交代”。

立姓道:“正是”。

成名道:“你我分头去找,时间不久,他还走不远”。

立姓道:“好”。

二人当即分开,立姓于周围草丛泥沼中寻找蛛丝马迹,成名于那小桥南北附近到处查看,但听得立姓一声吼叫:“哥哥,快来这看”!

成名闻声朝立姓看去,似乎立姓有新发现,忙飞身过去,立姓指道:“你看这里”。

成名也已看到此处花草折痕,明显新断,顺着方向缓步向前,乃是一处湿泥,湿泥便在河岸边上,有些凌乱,显然有人匍匐折腾过,那印迹形状恰是小孩大小,但见成名脸色徒变,道:“不好”。

立姓道:“该不会是……”!

成名不语,仍抱着一丝希望,道:“我下去看看”。二话不说,跃身扑入水中。

立姓见成名扑通一下跳入河中,溅起阵阵涟漪,而后水面恢复平静,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蹲身摸了一下水温丝丝凉意,知晓岸边水深一丈有余,终心中有些忐忑,忽听“咚”一声,接着一人跃出水面,远在水中央,正是成名。

第30章 闯地府借路窃天机 入冥殿还阳转轮回(1更)

但见成名出了水面,换口气,便朝己游来,这才看得清楚,成名怀中还抱有一人,不是那孩童李笛是谁,成名游得近些,“唰”地腾空而起,跃出水面,而后连同李笛落至平地。

立姓早已跑到跟前,虽成名脸上满是水珠,也能看出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而怀中那李笛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竟有些浮肿,口边沾些泥沙,立姓明白,事情变得十分糟糕。

立姓忧道:“还有救么”,成名怔怔不语,又轻声道:“或许还有得救,让我来试试看”,说着便要接过李笛。

成名道:“没用了,他的魂魄已被阴司勾去,任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立姓急道:“这可怎么办”?

成名黯然神伤,徐徐道:“当真愧对李师伯遗托,无颜面见师父”。

立姓道:“哥哥,别这么说,这种事谁也无法料到,又不是你的初衷本意”。

成名自责道:“我怎么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他还那么小,我真该死”。

立姓道:“别说了哥哥”。

成名突然道:“我犯此大错,唯有一死才能赎罪”,说着举手朝天灵盖击去。

立姓见状忙拦道:“哥哥你这是干嘛,何苦如此,好歹回去见了师父说明情况啊,师父未必责怪于你”。

成名愣道:“不错,你说得对,这样一死岂非太便宜了,我应该受尽折磨才是”。

立姓看成名如此固执,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好歹成名不至于此时便寻短见,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到时再想办法。

当下成名脱去上衣,袒胸露乳,成名执意如此,立姓苦劝无用,只好由着成名,立姓将李笛驼于马背上,成名独乘一骑,三人直直上得映芷山上来。

成名等人既至姬宗居住山洞前,成名下了马便跪倒,立姓放下孩童,忙进去请恩师。片刻姬宗出来,幼女李笙后随,见此情形,问道:“名儿何意”?

成名长跪不起,拜道:“弟子有负师父重托,请师父责罚弟子”。

姬宗道:“究竟怎么回事”?

成名声泪俱下,还待言语,立姓已将事情大致经过诉说一番,跪道:“哥哥无心之过,求师父格外开恩,从轻处罚”。

姬宗早已探罢地上孩童脉搏,听立姓讲完,震怒道:“你怎可如此粗心大意,如何对得起你李师伯”。

成名道:“弟子深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任凭师父处置,弟子绝无怨言”。

姬宗喝道:“纵将你千刀万剐,如何唤回孩童性命,我怎么向你李师伯交代”。

成名无言以对,径自沉默,立姓道:“师父息怒”!

姬宗道:“哼,你俩当真冥顽不灵,是为劣徒”。

立姓若有所思,徐徐道:“虽人死不能复生,此孩童只是魂魄离身,肉身未灭,若找回他的魂灵,或许能救醒他”。

姬宗道:“他的魂魄早到阴曹地府了,哪能轻易找回来”。

立姓道:“不错,弟子正有此意,便是要到地府中把他的魂魄夺回来”。

姬宗疑道:“你如何去得阴曹地府”?

立姓道:“师父,您不是有一宝物冥镜吗,此物正可通往阴间冥界”。

姬宗凝思,自三人出得《山河社稷图》,那冥镜至宝便一直藏在姬宗身侧,此时听立姓说来,冥镜虽可贯通阴阳之界,深知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遭冥力驱逐,或者堕入无尽深渊,永世轮回,上次姬宗等人逃离无极之地之时便遭驱逐。可此时孩童魂魄俱散,非得此法相试才有生机,回想李牧嘱托,不由顿首痛心。姬宗缓缓道:“你可想好了,要到那是非之地”?

立姓拜道:“弟子百死莫悔”。

姬宗道:“好,为师姑且饶你俩性命,容你到那阴间一试,若成功自然最好,若徒劳而返,为师定将尔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成名早闻立姓言语,惟此一线生机,怎能放过,二人和声道:“弟子定不辱师命,若救不回孩童,提头来见”。

姬宗见二人态度坚决,不再分说,便从屋内取出冥镜,施法驱动,但见冥镜渐渐散发幽隧青光,二人道声师父再见,一同决绝踏入那无尽深渊。

且说那幽冥鬼界并非一般地方,任何人俱可来去自如,乃是鬼魂阴灵聚集通往去处,若是寻常人魔硬闯乱入,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成名立姓二人虽非鬼魂,却也非肉身凡胎,二人本无魂魄,乃万年仙参所化,体内育含仙根,不死不灭,自然不受阴法约束,畅通无阻。

却说冥门既开,二人已入,毕竟初访地府,路况不甚熟悉,总归绕些远路。二人商议之下,须得小心谨慎,寻至一处土地庙,隐蔽躲藏起来,欲借阴兵引路。

等候之时,立姓突然道:“哥哥,咱们真要去把李笛魂魄取回来吗”?

成名道:“是啊,不然来这干嘛”,看立姓忧心忡忡模样,问道:“你怎么了,这个建议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还立姓道:“没事,我是怕咱们力量渺小,夺不回来无功而返”。

成名道:“事在人为,尽力而行吧”。

立姓问道:“要是咱们失败了怎么办,师父真会将咱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么”?

成名道:“不知道,或许师父是认真的,即便如此,咱们犯下错误,就应接受师父惩罚”。

立姓道:“到时候你不会抛弃我不管不顾吧”?

成名搂住立姓,笑道:“你说什么呢,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吧”。

立姓道:“哥哥,你真好”。

成名道:“傻弟弟,真肉麻,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专心等阴兵过来吧”。

立姓道:“嗯”。

果不多时,便见有人到来,乃是二差一囚。看那二差,一人满面笑容,身材高瘦,只是脸色惨白,口吐长舌,头顶一官帽,写“一见生财”四字;另一人则是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脸黑,官帽批“天下太平”四字,二差执脚铐手链,锁一囚犯,那囚徒哭喊撕扯,仍被二差强行拽去。

成名悄声道:“这官差怕是黑白无常二神了,公干于此”。

立姓道:“那正好,咱们悄悄跟着他,由他带路,总能抵达阎王殿,好向阎王爷讨要李师伯之子魂魄”。

成名道:“不错,正好省却麻烦”。当下二人悄声摸出,远远尾随。

便是二人跟着那黑白无常,踏上一条不归路,彷佛这条路没有起始,也没有尽头,四周漆黑寂静,荒无人烟,但觉轻风拂动着衣角,细语拨弄着脸庞,一切都那么渺茫遥远。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眼前一亮,只见路两边突然鲜花绽放,那花朵颜色艳丽,红蓝相间,扣人心弦。两岸鲜花已尽,乃是一条湍急河流,那河水呈血红色,奔流不止。河道上一座铁板链索桥,宽七尺七寸,铭牌表曰“奈何桥”。成名立姓二人随之上了桥,朝下望去,这才发现,这河水共分三层,第一层红色,第二层玄黄,第三层黑色,愈是往下愈凶险无比,里面尽是不得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二人不待逗留,及至过了桥,前面立一处丘台,丘台边上一大石,石边矗一座凉亭,亭里面端坐一位老婆婆,地下摆一汤锅,锅中冒出腾腾热气,远远望去,那老婆婆满脸皱纹,面无表情,甚是冷漠。二人见那囚徒哭地撕心裂肺,万般无奈走上那丘台,回头凄迷望望,眼中尽是悲伤,而后又走进凉亭,喝下那老婆婆盛得一碗汤,便被无常催促上路。

成名立姓二人绕过凉亭,仍远远跟着,过不多时,忽地凭空冒出一座城池,但见那城墙庄严肃穆,牢固敦厚,城门上两个大字“酆都”。二人心知,这才真正到了幽冥鬼蜮。

第31章 闯地府借路窃天机 入冥殿还阳转轮回(2更)

但见城门两边各两名阴兵把守,那阴兵手持兵器,纹丝不动,黑白无常锁了那囚徒径直进入。二人见状也跟了进去,这城门共有两道,玉砌而成。二人只一进城,霎时觉得此地阴森更甚,愈益寒冷。一路向前,只见众多宫殿依次排列,细数整整十座,而宫殿外面无数阴兵鬼差巡逻走动,二人驻足愣神间,已不见黑白无常去处。立姓道:“咱们跟丢了,这可怎么办”?

成名道:“无妨,这里应该是十殿阎罗宫殿所在,咱俩既已至此,找那阎王不难”。

立姓道:“去哪找”?

成名道:“找一个阴兵问问吧”。

立姓道:“那岂不是暴露行踪了,咱们偷渡至此,追究起来恐怕会多生事端”。

成名道:“事已至此,是祸躲不过,早晚得坦白一切,去试试吧”。

立姓思量已无他法,二人这便闪了出来,只一现身,便有七八个阴兵围上来,皆是正装装束,此刻兵戎以对,一人厉声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阴曹地府”!

成名忙道:“诸位神兵莫慌,我二人实有要事,这才冒昧造访阴府宝地”。

一人道:“所为何事”?

成名道:“事关重大,只能面见阎君详述,烦请通报”。

那人道:“尔等甚么名号,哪界修为”?

成名道:“小生成名立姓,从人世间碌碌而来”。

那人打量二人片刻,道:“你等暂且在此等待,我去禀报”。

成名未料事情如此顺利,这阴兵如此通情达理,当即拜道:“有劳神仙了”!那人即转身离去。

那人虽去,余下阴兵仍看守二人,只是气氛缓和了许多,立姓聊赖之余,问道:“刚才那是你们头领么”?

一人道:“是啊,他是我们邱部长,管辖这儿一片地方”。

立姓道:“感觉蛮不错的,挺好讲话的”。

那人道:“邱部长一向随和”。

立姓打趣道:“各位大神在这儿干了多久啦”?

那人道:“大神不敢当,我等小兵小将而已”,又道:“我在此巡逻了八千六百一十三年,他们几个也有六七千年,我们头头邱部长干了一万三千年了”。

立姓惊道:“这么久了,那你们怎么还……”!

那人看出立姓心思,叹口气道:“没办法,地府各司职位大都填满,人员变动又不大,上面也没什么人情,哪能那么轻易上去,还有比我们干得更久的,到现在也只是小小兵士”。

立姓道:“那几千年来你们重复同样工作,也不会感到枯燥乏味吗”。

那人道:“职责如此,习惯了就好了”。

立姓道:“没有人会反抗逃跑吗”?

那人道:“谁敢呢,若被抓到或遭举报那可遭殃了,要受尽鞭笞凌辱不说,魂灵还要被贬在九幽之处,永世不得翻身”,指了指远处,道:“幽灵地就在那边”。

成名立姓二人朝那边望望,相视无语,那人问道:“你俩说从人间来此,这地府却不是说闯就闯的,敢问是哪路神仙,修行何家道法,竟有此高超本领”?

立姓心道:总不能让这伙阴兵小瞧了,清清嗓子道:“也没什么,我和哥哥本就是天上神仙,只因到人间办事,遇到点小麻烦这才来阴间问路”。

只见众人神情艳羡不已,当神仙能如此潇洒自由也是值了。几人聊兴间,已见先前那阴兵回来,走至二人面前,道:“阎王爷有请,二位请随我来吧”。

成名喜道:“多谢了”。

便是那兵长带路,成名立姓二人跟在后面,立姓临走还不忘跟众人打个招呼。三人一路游走,路上多有阴兵鬼卒巡逻,有些和兵长示个好意,兵长微笑以对。便是三拐两窜,不一会儿,二人已随那营长来到一座宏伟宫殿前,那人驻足道:“阎王爷就在里面,二位进去吧”。

成名立姓二人立定抬头看去,只见那殿门之上赫然刻着“森罗殿”三字,字体工整有力,十分醒目,乍看之下令人胆寒生畏,此时宫门已开,两旁各有一名阴兵守卫,手持戟锏,双目高冷,成名心知此地乃是十殿阎君办公之处,既已至此,道:“辛苦神兵引路了”。

那阴兵道:“分内之事罢了,你们快进去吧,莫让王爷等得久了”。

成名道:“是”,又看看周下,抖擞精神,同立姓坠步以入。

二人入得宫门,没走几步路便至大殿之上,大殿呈长方形,长约五丈,宽有三丈,只觉殿堂灯光昏暗模糊,气氛诡异冷清,勉强看见众多人影订在其中,一侧有牛头马面、日夜游神,一侧有六案功曹、四大判官,皆是青面獠牙,面目狰狞,黑白无常亦在其中,只是不见了那囚徒,殿首乃是十大阎罗,依此坐列,耳听得一人雄浑震声,道:“堂下何人,为何至此”?

成名朝那人看去,乃是殿首一人,寻思十王之一,道:“小生成名立姓,今日到这森罗宝殿,欲见阎罗天子,一事相求”。

那人道:“我乃秦广王,你所求何事”?

成名抱拳拜道:“拜见王爷,”,又道:“只因一人魂魄被勾至此,特求王爷开恩,许他还阳”。

阎王道:“噢,此人是谁”?

成名道:“此人乃一七岁孩童,名叫李笛,不慎溺水而亡”。

阎王少许思索,挥手唤道:“查察判官,查明此人底细”。

一人道:“是”。

成名转头看那人,乃是四大判官当中一人,只见他应声而立,随之伏案查阅一本簿子,成名看得清楚,那本簿子名曰“生死簿”,稍许翻至一页停留,朗声道:“启禀王爷,现已查明此人来历”。

阎王道:“念”。

那人道:“是”,清清嗓子,高声道:“李笛,李牧之子,生于乙丑年丙寅月己子日癸亥时,卒于壬申年丁未月辛巳日甲午时,因人之故,水溺致死”。

成名疑道:“何谓因人之故”?

阎王凝目瞧瞧二人,目光从立姓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道:“就是说此人死于非命”。

成名心下大骇,暗道事情怎能如此蹊跷,莫非李笛为他人所害,一时不解,问道:“敢问王爷此人是谁,还望详告实情”。

阎王道:“不必了,此乃天道轮回,玄机所至,你知了如何,不知又如何”?

成名自知阎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既然阎王有意隐瞒,不好追问,当务之急乃是令李笛复生,此事以后再究不迟,道:“既然王爷不愿相告,小生不敢相问,只是小生受人之托,此孩童乃故人之子,肯请王爷借他阳寿,得以善终,小生感激不尽,任由王爷差遣”。

阎王道:“此事本也容易,只是当中有一个大大难处,本王帮不了你”。

成名道:“有甚为难之处,还请告之,小生定当全力以赴”。

阎王道:“阴司有文,法规有度,本王统领冥界十万年,有三类人死后到此间来,是决计不许还魂的”。

成名道:“哪三类人”。

阎王道:“一是上吊而死者,二乃水溺而亡者,三则中毒身故者,此三种人皆死于非命,以至魂魄四散,须受尽轮回之苦,才能转世投胎”。

成名心知李笛属于当中一类,是万万不能还阳,吭声道:“小生愿以己寿命,换他重生”。

阎王罢手道:“法度如此,是无论如何不能更改的”。

成名道:“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阎王悠悠道:“凡事不可强求,皆应顺其自然,那孩童早归极乐,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何必执拗于此,天道轮回,万物皆有定数罢了”,又道:“我知你等非等闲之辈,乃上古大神之后,内育无形元神仙根,这才顺利到得阴曹地府,毫发无伤,你等这就去吧,前路漫漫,凶险多多,好自为之,有缘自会再见”。

第32章 闯地府借路窃天机 入冥殿还阳转轮回(3更)

成名见阎王已下了逐客令,还待分说求情,那十殿阎罗皆已起身,“唰”地化作十道青烟,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亦有牛头马面来请,道:“二位请回吧”。

成名扭头牛头马面,又有何法,立姓道:“哥哥,咱们走吧”。

成名想此行无功而返,要受师父责罚不说,却救不回李牧之子,一时心灰意冷,落寞惆怅,却怎晓得世上生灵千千万万,若人人皆可再世,又该怎么办?终回了头,同立姓颤步朝门口走去。

二人慢步出了森罗殿,成名扫视城中模样,依然来时景象,伫立怔怔出神,身后牛头道:“我送二位出城吧”。

成名被凉风一吹,这才些许清醒,点了点头,径自朝城门走去。

却是成名立姓二人在前走,牛头马面于后随,没走几步路,耳听得身后一个熟悉声音,有人厉声道:“小贼,哪里逃”。

众人闻声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人手持大刀,飞奔而来,那人气势汹汹,此刻已至众人面前,握明晃晃长刀直向立姓砍来,逼得立姓后退几步,闪身这才侥幸躲过,众人惊魂未定。

成名一惊,你道此人是谁,却是李牧,只见李牧一刀未中,又抽身斜劈过来,牛头马面忙去格挡,成名也上前护住立姓,一时奇怪莫名,道:“李师伯,你这是干什么”?

李牧已被牛头马面架住身体,奋力挣脱开来,怒道:“哼,这不关你的事,让开,让我亲手料理了立姓这小子”。

成名道:“究竟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嘛”。

李牧余怒未消,道:“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今天不杀了他誓不罢休”。

成名看李牧正在气头上,又不知究竟何故,问立姓道:“怎么回事”?

立姓被李牧突袭未果,直至众人稳住李牧,此时成名相问,眼神些许飘忽,断断续续道:“我怎么知道怎么了”。

成名还待追问,已见李牧勃然而起,高声道:“混账小子,你设计杀了我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非要你偿命不可”,又作势朝立姓扑去,幸被牛头马面拉住。

立姓道:“李师伯,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杀了你儿子,有什么证据吗”?

成名此时依然雾水朦朦,心道李牧之子不是淹死的吗,回想当时河边场景,在森罗殿上阎王言语,加上立姓种种反常表现,此时听李牧如此说来,终归有些怀疑,道:“立姓,李师伯说得都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杀了师伯儿子”。

立姓辩道:“怎么可能,当时你也看到了,他是被水淹死的呀,干嘛冤枉我”。

成名看着立姓闪烁眼神,逼问道:“是你故意把他推入水中的,是也不是”?

立姓被成名寒峻眼神逼视,心中一颤,终卸了心锁防备,豁出去正声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反驳了,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设计杀死他的”。

成名突听立姓口中承认此事,心中滋味百转,终颤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立姓平静道:“没有为什么”。

成名看立姓冷静表情,无法相信眼前一切,抖声道:“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呀”。

立姓道:“反正我已经杀了他,也救不回他了,现在我人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叉手立于众人面前。

原来立姓自那晚无意听到姬宗与李牧谈话之后,知道了李牧便是杀害师父双亲凶手,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对比李牧虚伪言辞,蒙蔽蛊惑师父其中,愈亦反感恼火,暗暗便下了决定,即便不能手刃李牧,也绝不能让他好过半点,李牧已死,若要报复他只能从儿女入手。李牧之女李笙在师父眼皮底下,自然不能下手,后下山去接成名,恰遇成名携李笛归来,多番试探,知成名亦无意加害李笛,碍于师父和哥哥仁慈心肠,心中苦恨愈增,终找了借口,抽身而去。那天立姓借口前去买酒,等到往返回来之时,正巧与成名走了擦身而过,返回河边只见李笛一人罩于光环法禁之中,不见成名身影,看那孩童无邪快乐,心中恶念徒生,立姓与成名同处一脉,自知法禁破解之法,破法之后不留痕迹驱使李笛自入河水,冷眼任其溺水而亡,造成失足假象。得手之后,快马绕至小镇,又买了下酒菜,直至与成名碰面,同返河道,后来之事便明了不过。

立姓本打算寻机坦白此事,料想师父顺水推舟,不会过分苛责,后二人返回山上,告知姬宗此事,姬宗大发雷霆,震怒无比,却是立姓始料未及,终心中发怵,不敢说出实情。万般无奈,绞尽脑汁,这才想出地府还魂这么一出。立姓倒不在乎是否李笛能够还阳,心中仍存着一根弦幻想,认为师父这是在考验兄弟二人,终会原谅自己。未料一入地府,阎王是个法力高强之人,能知前世今生,在那森罗殿上阎王说出李笛死于非命之时,着实捏了一把汗,幸好阎王大度,没有供出自己。眼看此行圆满,怎料半路杀出李牧,向己索命,成名逼迫之下,横心认了罪状,料无大碍。同成名一样疑惑,不知李牧为何至此。

李牧看立姓不知悔改模样,愈益生恨,杀心又起,拼起长刀,冷声道:“好啊,你这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东西,枉我瞎了眼睛,认你作侄,今天我就替天行道,大义灭亲,宰了你这个不仁不义之徒,拿命来”。朝立姓又刺来,得劝。

立姓冷哼一声,道:“要说不仁不义,虚伪假善,我比李师伯还差得远呢”。

成名怒道:“你怎么跟师伯说话呢,怎么还不知悔改”。

立姓道:“哥哥,你别拦我,那晚场景我全看见了,李师伯,你杀了我师父双亲,而后数十年假意隐瞒,直至身死仍诓我师父照料你一双儿女,哼,这世上哪有这便宜买卖,此等虚情假意,别当我不知,休想瞒天过海”。

李牧已然冲将上来,持刀直逼立姓,道:“你……”

成名晃身相拦,突然跪倒,言真意切道:“李师伯,事到如今无法挽回,立姓杀您爱子,已然铸成大错,念他年幼无知,侄儿愿一命还一命,替他受过,李师伯动手吧,侄儿无怨无悔”。

只见李牧一怔,眼神些许呆滞,半晌不语,徐徐道:“报应啊,报应啊”。手中长刀落地,转身飘渺离去。

李牧既去,牛头马面搀扶起成名,马面叹口气道:“唉,世上之人皆是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才有尽头”。

成名起身定定心弦,问道:“敢问二位大神,我那李师伯为何也在此地”?

马面道:“李将军也是刚来不久,这不是因为李牧在下世有功,忠肝义胆,王爷念他含冤而死,稀世之才,报国无门,这才封他作七世大将军,命他镇守九幽鬼魂,统领冥界阴兵”。

成名道:“那也算是业报有善了”。

立姓道:“就凭他无品之人,等着祸害地府吧”。

成名幽幽看了立姓一眼,立姓这才闭口,便是众人一路向前,直出了酆都城门,成名拜道:“两位大神留步,今日辛苦你们了,我等这就回去了”。

牛头马面道:“一路顺风”。

却说二人出了酆都鬼蜮,道别牛头马面,便觅了阴阳道,一路无话,直出冥镜,来到阳世间。但觉一束刺眼光芒,一扫方才阴霾。

姬宗已在山上等候多时,此时见二人垂头丧气归来,知他二人无功而返,黑脸背手,一言不发,那小女孩李笙立于一旁,亦能感觉到剑拔弩张气氛。

二人跪安,成名黯然道:“弟子无能,未能救回李笛性命,请师父责罚”。

姬宗长久沉思,终转身徐徐道:“你我虽有师徒之份,却是有言在先,如今你徒劳而返,为师亦不能苟徇私情,此事皆因你而起,应由你承担罪责,为师现下要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要你思过自新,你可心服,还有什么要说的”。

成名泣声道:“既然弟子铸成大错,本应承担罪责,蒙师父厚恩不弃,弟子心甘情愿去那冰寒之地,以图改过”。

姬宗已然铺开那《山河社稷图》,此时看来,尽显衰败萧索,立姓动情道:“求师父开恩,绕了哥哥吧”。

成名挽起立姓手掌,眼中尽是疼爱怜惜,柔声道:“立姓,不必难过了,我这是去世外修行,你应该高兴啊,我走之后,你要听师父的话,不要惹师父生气,照顾好自己,他日行走江湖,要多交益友,不要与人结仇”,顿顿道:“对了,哥哥有一挚友荆轲,曾与你说过,此人侠骨丹心,他日若有需要你可以去找他,他定会鼎力相助”。

立姓只觉成名手掌温暖宽大,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道:“哥哥”!

成名拍拍立姓,转而又拜道:“弟子自入世以来,承蒙师父悉心教导,今却要离您而去,愧对您多年养育之恩,弟子往后不能陪在您身边,师父您多保重”!决绝掷身于那图画中,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立姓怔怔看着成名消失不见,仿佛这一切都是梦,却又那么真实。多年来二人共度快乐忧愁,转眼间全都化作浮烟,浓郁情感顿时涌上心头,怎么也无法用言语表达,朦胧中听得恩师道:“成名已去,你也下山去吧”。

立姓不由抬起头,失魂道:“师父,您要赶我走么”?

姬宗道:“从今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的弟子,好自为之吧”。转身离去。

立姓只觉晴天霹雳,天昏地暗,傻傻立于风中,天公不作美,霎时间磅礴大雨,倾盆而至,仿佛在嘲笑着自己年幼无知。立姓凝立风中,任由风雨吹打,早已忘记时间飞逝,光阴流转……

第33章 艳阳天泪垂梨花雨 尘世道坎坷江湖路(1更)

立姓不知自己何时下得山来,只记得那时风雨骤至,此时已然站立山脚之下,望着山上树木凋零,一切是那么熟悉,竟痴痴出神。

立姓此时全然清醒过来,自己与哥哥同进冥界,自成名得知自己乃是杀害李笛真正凶手,二人后出阴府,成名一路冷漠以对,本以为见得师父,哥哥会坦白一切,供出自己,没想到哥哥却替己受过,只身在那莫名之地受尽万劫之苦,不由痛心悔恨不已。立姓本以为师父会格外开恩,从轻处罚哥哥和自己,自己已然犯下大错,说什么也迟了,现在自己也被逐出师门,只能自怨自艾。如今自己身处荒芜,孤身一人,天下之大,又该何去何从。

自二人被姬宗点化,幻作人形,在《山河社稷图》中潜心修炼数十年,机缘之下出得混沌无极,来到世间,却又在映芷山上隐居整整三年,方才下得山来,初涉人世,未得好好历练一番,成名因故被打回冰寒之地,也只三日光景,当真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且不说成名在那冰寒之地如何受苦,怎样煎熬。却说立姓收揽思绪,长长叹息一声,回首瞥眼间瞧得一个瘦小身影,那影子见立姓望来,慌忙闪入一旁杂草之中。立姓恍惚间未曾看得仔细,稍稍疑心,喝道:“谁,出来”?

立姓一声喝斥,未见动静,又大声喊了一句,同时迈步朝那边移去。那人影大概被立姓吓住,又得呼唤,这才慢慢探出头来,又移出身子,立姓惊异道:“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牧之女李笙。原来成名立姓二人在山上被姬宗惩罚之时,李笙一直侯于一旁,那时情景看得仔细,虽然她只是一个六岁小女孩,不懂人事,也明白了是成名杀害了自己哥哥,心中一颗仇恨种子就此萌芽。后成名被贬,立姓亦被逐出师门,姬宗已是年迈之人,和一位老爷爷在一起,如何能够长久共处,李笙思量之下,觉得立姓似乎是亲近之人,得空避开姬宗,待到风停雨住,竟悄悄尾随立姓一路下得山来,立姓那时心智混乱,竟没一丝察觉。

立姓讶异道:“你怎么也下来了”?见李笙不语,沉吟片刻,又道:“爷爷知道吗”?

那李笙依然沉默,交叉摆弄着双手,看她愣愣表情,立姓寻思大概是她趁师父不注意,偷偷跟着自己独自跑下来,自己竟没留意,琢磨师父迟些毕竟担心,道:“你快回去吧”!

李笙仍不答话,立姓暗想此法毕竟不妥,山路难行,豺狼野兽颇多,她已失去亲哥哥,倘若她再有闪失如何能行,一念至此,便欲把她送回去,转念即想自己戴罪落寞之人,如何再有脸面回去。各种念头一闪而过,看她柔弱表情,竟有些怜悯,道:“你是不是想跟着我”?

这时李笙才点了点头,一脸崇往表情,立姓琢磨掂量一下,暗道自己尚且不知去处,况且世途险恶,无论如何不能带着她一起,又无法回山上去,一时无计可施,惹得心烦意乱。

立姓突地灵光一闪,心中一喜,暗道:有了,对李笙道:“跟我走”!

只见李笙闻语脸色由阴转晴,顿时满脸欢悦,立姓有见于此,便起步朝西而去,那李笙倒也顺从,远远跟在身后。初时立姓步子迈得大些,李笙小跑仍然跟不上,相距甚远,立姓只得放慢脚步,尽量不把她甩下太远。

你道立姓有何妙招,也非不能说的秘密。原来山脚下往西五里处有一户人家,居住一对夫妇,这两口已过不惑之年,膝下无儿无女,老汉姓余,老妇称窦氏。老两口酿得一手高粱酒,口味十分地道,平常也拿到集市上沽卖掉换些钱财,置办些口粮,长年以此为生。立姓成名在山上之时,常常到这里买酒,送来些菜米油盐,时日既久,彼此十分熟悉。二人每次到来,老两口都热情招呼,对二人嘘寒问暖,嘴上虽未明说,已将二人当作亲子看待。立姓多次与二老接触,家常絮叨之余,深知二老心中遗憾。二老年纪渐长,容颜变老,立姓看在眼里,却也无计可施,感叹不已。此时那李笙随己下山,正愁无处安放,立姓心想,那二老多年求子愿望未果,如今天赐良机,李笙已是孤儿,年纪尚幼,何不将她寄存二老家中,以求收养,也好满足多年夙愿,相互有个依靠照应。若李笙待得习惯自然最好,若她不中意,日后师父也能轻易寻到,那时再带她回山罢了。

立姓一念至此,也已打定主意,于是携李笙直奔二老家中,避李笙于二老说明来意。那余老汉和老伴儿二人见小女孩生得乖巧可爱,自然十分欢喜,满口应允。立姓见二老答应下来,事情也已好办,哄骗李笙出去一趟,迟些回来,要她乖乖听话,李笙哪会怀疑,傻傻点头。立姓又对二老交待些许言语,叹口气,终狠心离开。

立姓寻思李笙知道事情真相后定会哭闹争执一番,只是她柔弱不堪,终究折腾不起大风浪,慢慢总会好起来,再说将来之事谁能预料,走一步算一步了,折返大路,望一眼映芷山风景如画,断流河悠然自得,决绝而去。

话说成名立姓二人离去邯郸未久,秦将王翦既知李牧已死,怜惜之余,心中大喜,率大军猛攻邯郸,势如破竹,赵已无良将可与之匹敌,只能奋力抵抗,节节败退,两军此时酣战正兴。立姓知晓此节,放眼各地烽烟四起,战事连连,实不愿再次置身其中,趟这浑水,想起哥哥教诲,终稍避锋芒,不由迂回北上,渐入燕国境内。

且说立姓安顿好李笙,孑然一身,也算了无牵挂,北上途中,一路浑浑噩噩,浪荡放肆,仗着身上些许银两,每天好酒好肉,喝得烂醉如泥,倒也快活逍遥。立姓夜宿驿馆,日行山野,购置良马,更换新衣,翻景山,越独河,恍惚一月有余,这才临近燕国边境。

这日,立姓一早赶路,弃小道择大路,徐徐而行,只见路上人影渐密,树木渐稀,已有半日行程,再走半个时辰,已见前方城池熠熠,到至城门,未得守城士兵详细盘查,轻易入得城来,城中不尽喧闹嘈杂,便是燕都蓟城了。

立姓穿梭城中几处街道上,心中感叹不已,虽邯郸近在咫尺,早已烽火连天,此城却繁荣昌盛,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立姓挥挥思绪,不再想这些。但觉腹中空空,已然有些饥饿,觅一家饭馆,招牌“北国食府”,立姓心道好拽的名字,想必此处便是城中最高档的饭店了,引了坐骑,甩甩衣带,大步迈去。

立姓已入馆中,环顾四周,只见大厅中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十来张椅桌都已满座,店家三五个小二端茶上菜,忙东忙西,似乎并未瞧见自己,半晌未得招呼,立姓心中有些恼火,喝道:“人呢”!

一声吆喝,果然起了效果,厅中宾客纷纷侧目,片刻却又恢复原样,窃窃私语,只见一名小厮小跑过来,将抹布披在肩上,赔笑道:“客官久等了”!

立姓看他满脸堆笑,倒也不好为难,问道:“里面还有座位么”?

那小二些许打量立姓一番,徐徐道:“不好意思客官,赶巧今天生意好,位置爆满,您见谅,要不换别家吧”!

立姓听罢又扫视一眼客厅,眉头稍皱,确实如小二所说,也别无他法,摆摆手,扭头便要离开,听闻小二道:“客官您慢走”!

没走两步,迎面却与一人相撞,说是相撞,也只是衣角摩擦而过,立姓歉意向那人点点头,并无话语避开身子便要离开,却冷不防被那人推了一把,听那人道:“没长眼睛啊,走路看着点”!

立姓本无意此事,低头便要离去,不料徒生变故,听闻这人出口脏话,不由扭头去看,这才注意到那人油头粉面,身材圆滑,一行还有两个同伴,皆是衣着艳丽,趾高气昂,立姓怎么忍受他人不敬言语,便要发作,转念间想起师父哥哥教诲,心想忍忍算了,只是冷冷看那人一眼,算作回敬。

那人被立姓眼中精光鄙视,不由心头一颤,差些倒退两步,心道此人是个狠角色,不料同行之人却不识趣,看立姓眼光直盯过来,一人道:“看什么看,小子不服气啊”!

立姓闻语顿时火冒三丈,便要上去教训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心道还是算了,何必跟这些粗俗之人一般见识,勉强克制住心中怒火,看小二已然上来招呼那三人,转身便要离开。

只得回身,耳听身后那人道:“还有房间么”?

小二笑嘻嘻道:“有有有,知道几位爷要来,包厢给您备着呢,这边请”!

那人道:“嗯”!

立姓无意听到这些话语,这才着实惹恼了立姓,暗道原来那小二诓骗自己,这口恶气如何能忍,又转过身来,已见那小二正躬着身子引三人朝那边走去,立姓瞧瞧四周,整整衣领,顺顺头发,也昂首跟随进来。

第34章 艳阳天泪垂梨花雨 尘世道坎坷江湖路(2更)

立姓再次入店,并未引起许多人注意,看那小二已然领三人入了包间,心中主意已定,便在楼道边上阁楼扶梯处靠立。耳听包房里阵阵细语,时而又高腔指点,分辨出小二断断续续应答,言语中唯唯诺诺。

候不多时,交谈声断,接着那小二从房间内退出,稍合房门,便朝柜台方向走去,想是要前去对账吩咐后厨。立姓见那小二走来,心中了然,只等小二走得近些,身形微倾,正挡小二去路。

那小二走得匆忙,并未仔细看路,恰与立姓撞个满怀,手中物什险些掉落,抬头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人,些许吃惊表情,呓呓道:“客官,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立姓舒展一下胳膊,这才悠悠道:“怎么?不欢迎吗”!

小二略带焦急道:“不是跟您说了吗,爆满呀,您也看到了,您还是走吧”。

立姓缓缓道:“我就奇了怪了,哪有做生意的把上门顾客往外赶的呢,又不是不给你钱,你怕什么”!已然摸出一锭金子,在小二面前晃悠一番。

小二见立姓掏出金子,看那金子明闪闪的,只怕有十两之重,咽口口水,道:“我也很想帮你,但是没有办法呀”,又道:“要不这样,您在这稍等一会儿,有人走了,小的立马安排您上座,您看这么样”?

立姓皱眉道:“可是我肚子好饿,一刻也等不了了呀”!

小二道:“那怎么办,客人正在用餐,我总不能轰人家走吧”。

立姓眼珠一转,神秘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听是不听”?

小二道:“什么主意”?

立姓道:“刚才你不是领了三个人进包厢么,一时半会儿,想必他们此时不会用餐,正好让他们走,岂不两全其美”。

小二道:“那怎么能行呢,人家都点过餐了”。

立姓假装思索一下,凝目道:“这样吧,我手中这金子分你一半,你去劝他们离开”。

小二道:“不行的,您贿赂我没有用,小的又做不了主,这要请示掌柜,再者里面那三位爷,您也惹不起的”。

立姓哦声道:“怎么”?

小二叹口气道:“看客官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不妨告诉你,那三位爷大有来头,其中一位是王府中侯爷独子,侯爷有权有势,平时对爱子爱溺有加,谁敢招惹”。

立姓道:“这么厉害”,徐徐道:“可是刚才是我先来的,你也看到了,总得先来后到吧”!

小二道:“唉,您就认栽吧,这种事谁也说不来啊”!

立姓道:“这样吧,我把这锭金子全部给你,你帮我摆平他们”。

小二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一个店小二哪有那么大能耐”。

立姓道:“我教你一招,你进去可以告诉他们家里着火啦,火势凶猛,看他们能不着急吗”。

小二急道:“你疯了吧,不要命了”。

立姓道:“没有啊,不就两句话的事,上下嘴唇一张一合就搞定了,还能赚一笔大钱,我也能安安心心吃顿饭,何乐而不为”?

小二此时已然明了立姓是在消遣自己,不悦道:“得了,我也不贪您的钱,废话了这么多,口干舌燥,您还是走吧”。

立姓道:“那怎么能行呢,好歹都说了半天了,起码泡壶茶喝喝吧”。

小二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这么不讲理,你再不走,我可轰你了啊”。

立姓笑道:“好好好,我走是肯定走得,只是肚子实在太饿,实在走不动一步路啦,想在这里吃饱了再走”。

小二悠悠道:“也行,反正现在桌椅板凳也没有了,你要执意留在这里,倒是有好几处犄角旮旯,委屈客官将就一下了”,说着指向一处,道:“那边就可以”。

立姓听出小二嘲讽之意,兴许是在恼火自己拿金钱耍了他,惹得心中不乐意,立姓却不动怒,道:“想这北国食府在蓟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饭店,小爷我也是堂堂一表人材,如若委屈蹲在那晦暗之处,不论小爷失了身份,这样一来岂不是打了店家招牌门面,世人已知店家是这般待客之道,以后谁还敢来”!

小二听立姓一段说教,懒得理会,也领会不了,勉强笑道:“呵呵,你爱怎么说都行,我不想和你讨论了,浪费这许多工夫,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吧”。说罢便欲离开。

立姓拦道:“你去哪儿,找掌柜过来吗”?

小二道:“凭你也配请动我们掌柜”。又要离开。

立姓怎能放他走开,一把抓住手肘,听小二喊一声“想干嘛”,待要分说几句,瞥见临处那包厢中探出一人,正是先前随行那阔少中一人,见他朝这边探了探,瞧见小二,喊叫道:“小二,饭菜好了没”?

立姓闻语松脱小二,那小二惊恐道:“马上,马上”。

那人不耐烦道:“这都半天了,连酒都不上,干什么吃的”。

小二道:“这就跟大爷们上酒”。

那人道:“快点”。说罢便欲缩回身子。

立姓微微换念间,见状高声道:“没得酒喽,酒不上喽”!

那人刚缩回半截身子,闻语这又探出脑袋,道:“你说什么”。

立姓不经意道:“刚才这位小二说了,要赶你们走,腾出房间,好让小爷我先享用一番”。

却道那小二已经走出几步,听到立姓言语忙回头来,急道:“你瞎说什么”,又对那人道:“小的没说这话,都是他瞎编的,爷您别听他胡说,小的这就给您上酒去”。

这时那人已探出身子,移向这边,看看小二,又盯住立姓,恐吓道:“小子你找茬儿是吧,活得不耐烦了”!

立姓悠悠道:“朋友何必动怒,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呗”。

立姓与那人对峙,引得饭馆中客人都瞧向这边,些许宾客已然围了过来凑热闹,众人议论纷纷,此时那汉子两个同伙也从包厢中出来,明朗阵势后,便站于那人右侧,三人正面唬住立姓,气氛十分紧张。

那人见己方优势明显,对面只是一个乳臭未干小伙子,嘲道:“谁跟你是朋友,凭你也配和我们坐一起”。

立姓弱弱道:“不坐就不坐嘛,干嘛这样子啊,吓死我了啦”!

那人听立姓语气松软,还以为此人心虚了,笑道:“小子认怂了,呐,现在给你个机会,跪下叫声“爷爷我错了,放过我吧”,再嗑三个响头,就放你走”。

只见立姓怯弱道:“真的么,会放过小人么”?

右侧那人哈哈大笑,道:“快点,快点跪下”!

立姓看一眼那人更甚精虚体胖,猪头油面模样,稍感厌恶,却道:“好,好”,作出姿势看似向前跪去,突然扶住腰间,作扭捏状,口中呼道:“啊,不行了,闪到腰了,快来扶爷爷一把”。

右侧那人见立姓摔倒趋势,又听他口中言语,便惯性探身去扶,身子微倾,只觉哪里不对头,这才意识到着了此人的道,忙收了手,骂道:“小兔崽子,敢耍你爷爷”,又出拳去击立姓,口中道:“看打”!

立姓看他笨拙动作,怎会将他放在眼中,见他出掌过来,正了身,肩膀又微微侧倾,轻易避开,待那人一拳击空,待要回拳时猛地出手,单手抓住那人手腕,一用力,听那人“啊”地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整个过程稍纵即逝,未得众人反应过来,那汉子便已完败,匍匐在地不断呻吟。此时左侧那汉子见己方三人倒下一个,终归不相信立姓能耐,还道同伴大意,大呼一声,拳脚并用,扑向立姓。

第35章 艳阳天泪垂梨花雨 尘世道坎坷江湖路(1更)

立姓心中冷笑,口中道:“又来一个送死的”,任由那人拳脚攻击过来,待那人逼至自己面前,这才不慌不忙扫出右脚,直中那人左腿,只听那人也是一声叫唤,重重摔倒在地。

立姓既已得手,蔑视地看看地上不自量力二人,仍然嚎叫着看似十分痛苦,不再理会,渐渐将目光移向正面这人,一言不发。

剩下这人是三人中的大哥,见二护法惨败立姓手下,心中已怵,知道碰到了个狠人,此时见立姓又逼向自己,不由哆嗦一下,后退两步,口中颤道:“你想干什么,知道爷是谁吗,知道…我是谁吗”?

立姓本欲再次出手搞定此人,此时看那人怂包模样,甚觉可笑,哈哈笑道:“你是谁呀”?

那人抖道:“我是姬湛,王府侯爷世子,你敢得罪我,可没好果子吃”!

立姓佯装害怕道:“原来是侯爷世子啊,误会啊,是我错了,不该出手这么重,打了您的奴才,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好吗”?

那姬湛徒见立姓服软,还道震住了他,腰杆微直,道:“哼,知道怕了吧,你打了我的朋友,要我放过你哪有这么容易”,眼珠一转,道:“你先自废右手,我再考虑放你一马,不然抓你回去坐牢,有你小子好受的”!

立姓暗道这小王爷果然刁横,装作面上服帖,却道:“好好,只要王爷不取了小的性命,废一只手又有何难”,说罢胳膊上抬,只听咔嚓一声,接着手臂下垂,显是断了。

姬湛没想到立姓这么容易就依了自己,心中大喜,悦道:“蛮听话的嘛,把左腿也废了吧”!

立姓吃惊道:“这……”?

姬湛不耐烦道:“这什么这,你想蹲牢么”!

立姓难为情道:“可是王爷您说过只要小的一只手啊”!

姬湛道:“我是王爷,说话反悔不可以吗”,厉声道:“你废是不废”!

立姓无奈道:“好吧”,左腿一抬,又是“咕噜”一声,接着一个趔趄,身体侧倾,忙用右腿吃力,这才勉强站稳”。

姬湛见立姓已成废人,哈哈大笑,上前两步,先前被立姓撂倒那二人也缓过来劲,此时起身候于姬湛身边,姬湛右手指向立姓,对二人呼道:“拿下他”!

这二人听姬湛一声令下,虽有些胆怯,却也咬牙切齿,为报此前之仇,左右双双扑向立姓,意欲一击即中。

却说场中早已围满了宾客游人,目睹现场发生的一切,时时有人喝彩叫好,亦有人反驳抨击,待到立姓自断手脚,多有人声扼腕叹息,道:“可惜了小伙子”,又有人兴奋辱骂,道:“看你小子还狂不狂”。只见来客匆匆,少有人影离去,毕竟热闹一场,错过岂不可惜。

只见那二人扑向立姓,已然把住立姓双肩,眼看胜利在即,二人却突地脑袋相撞,面门无隙,待到二人分开,脸朝后仰,口吐鲜血,双双跌到在地,几乎不省人事。

哪有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看得清楚发生了什么,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姬湛惊呼道:“你,你,你不是手脚断了么,怎么……”!

立姓冷笑道:“怎么又好了是吗”,说着活动一下筋骨,分明完好如初,直直逼向姬湛。

那姬湛心中一凉,瘫倒在地,道:“你想怎样?

立姓道:“要了你的狗命”!

姬湛道:“你敢杀我,不怕王法吗”?

立姓冷哼一声,道:“现在跟我说王法,迟了”!

姬湛左右环顾,向人群中疾呼:“快来人呐,救救我”!

立姓朝姬湛一步步靠近,姬湛屁股朝后一点点挪动,便在此时,立姓耳听身后一人道:“不可”!

立姓闻声停了步伐,回头去看,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人,那人中年扮相,身材瘦弱,两眼深凹,模样精明,走近立姓,声音恳切道:“大侠切莫冲动啊”!

立姓疑道:“你是谁”?

那人道:“鄙人姓高,是这家店的掌柜”,又道:“这位公子乃王府侯爷,金贵无比,你我都惹不起呀,老夫劝壮士莫作傻事!

这人正是店家掌柜老板,凭着朝中多层势力,又与达官贵人来往密切,这才开了蓟都最豪华地客栈酒馆,店里平时来往都是一些公子富家哥,此前那小二见立姓衣着寒酸,脸面又生,便以狗眼相看,是以拒之门外,待到立姓与三人冲突,祸事已起,忙去请掌柜出面。那小二早唤掌柜下楼,掌柜等人一直隐于人群,此前见立姓制伏小王爷身边二人,待要胁迫小王爷之时,便欲出面制止,后小王爷又占上风,便不动声色。此时见立姓杀意已起,小王爷性命堪忧,不得已现身制止。

立姓道:“你就是店老板呀,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刚才去哪了”!

高掌柜陪笑道:“刚才有事耽搁了,耽搁了”!

立姓道:“你早过来就好了呀,招呼小爷美美饱餐一顿,哪还有这么多事儿”!

高掌柜道:“小人伺候不周,壮士见谅,这就请壮士楼上雅间去,尽管饱餐一顿,尽情享受乐呵一番”!说着躬身去请立姓。

立姓心想那小王爷毕竟位高权重,虽看不惯高掌柜曲意逢迎,亦知他们同属一丘之貉,可自己毕竟初来乍到,不宜惹是生非,把事情搞大,有愧师父哥哥教诲,笑道:“掌柜的,你是怕我要了他的命,心中不忍,还是怕他既已死命,会引祸连累于你”?

高掌柜看看地上姬湛,虚道:“都怕,都怕”。

立姓道:“要我放过他也行,可是他几番不敬于我,不能就这样算了呀”!

高老板拜道:“还望壮士高抬贵手,小事化了,既往不咎啊”!

立姓手掌一挥,朗声道:“好,既然高掌柜有求于我,小爷总不能不近人情,待我问问他的意见”,说罢转身,俯视地上姬湛道:“你是否求饶于我,要我饶你一命啊”。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一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只见那姬湛扑通跪倒,颤声道:“爷,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小人一般见识,饶小人一命吧”,说罢砰砰连嗑响头。

立姓看这小王爷卑微模样,与刚才威风凛凛判若两人,心中鄙夷,扫视场上一众芸生,徒觉凄凉,猛地哈哈大笑,又觉腹中空空,不再搭理姬湛,转身朗声道:“安排好酒好菜”。

高掌柜道:“是,是,楼上请”。

立姓毕竟涉世未深,既然得罪达官显赫,本应速速离去,免得惹祸上身,只怪立姓艺高人胆大,不知祸事将近。

立姓见高掌柜虚情假意相邀,人群也已分开一道,倒也不客气,便是刚刚迈出一步,只觉掌风骤至,耳听一人厉声道:“拿命来”。

立姓心知不妙,忙回身来看,便见锋利匕首直刺左胸,立姓忙后摇身体,避开锋芒,匕首穿衣而过,立姓一把抓住此人手腕,击落匕首,定睛一看,正是姬湛,恼怒不已,不由多想,一拳击向姬湛肚皮,只见姬湛身体腾空而起,撞了梁柱,又掉在木桌,口中直吐鲜血,眼看只有进得气儿了。

这姬湛倒是学过几手功夫,也不能说是稀松平常,平常与人比划,皆碍于世子身份虚败下来,姬湛未遇敌手,加上养尊处优,平日里横行于市。这日同携两名富家子弟游玩城中,不巧偶遇立姓,争执之下损伤两名帮手,见立姓手辣心狠,倒也被吓住,在立姓逼迫之下受尽屈辱,脸面尽失,一口恶气如何能忍,心想此人虽然勇猛,毕竟肉身凡胎,自己本领在身,哪能容他放肆猖狂,只是不宜正面交锋,便趁立姓不备之际,以随身匕首偷袭,却不料殒命至此。

却说立姓击毙姬湛,这才稍许清醒,暗道闯了大祸,环视周遭众人凄迷表情,又看高掌柜惊愕未定,瞧见店门正开,退意已生,便欲夺门而去。耳听门外街道上步履铮铮,兵器哗哗,便是大队官兵集结,霎时间人头密密麻麻,将大门围个水泄不通,只听高掌柜一声令下:“围住他,别让他跑了”,人群中窜出十几条大汉,手持木棍砍刀,团团包围立姓,便是官兵在外,高手在内,今时今日立姓插翅也难逃。

原来立姓与那姬湛交恶之初,高掌柜看出势头不对,已秘密命人前去通报王爷,王爷既知爱子有难,急命人赶去支援,只可惜还是来迟一步,那将军领兵赶到之时,姬湛已命丧立姓之手。

高掌柜又是一声:“上”,十几个大汉挥舞着手中武器,如财狼饿虎般扑向立姓,立姓见状忙伸手招架格挡,先是夺了一根木棍,连连防护,又抽空断了几把长刀,咄咄进逼。凭立姓一身好本领,他人若想伤及自然不易,只是立姓无心恋战,不想再伤人命,只求退路,寻觅四下出口。

分神间,一把长刀割破右腿裤管,险些刺到腿上,立姓一惊,忙收揽心思,此时门外士兵也涌将进来,乌压压逼向立姓。立姓连连后退,心中叫苦,回想当日邯郸城外血战,实在惨不忍睹,这些官兵何以苦苦相逼。既已退至墙角,看这长矛,长枪全都招呼到自己身上,依稀听得那边高掌柜撕心裂肺喊叫:“这人杀了王爷世子,罪恶滔天,罪不容诛,若不将他砍为肉酱,天理不容”。

立姓看一眼面前这些勇猛却又无辜士兵,自己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却又不能坐以待毙,眼中滑落一颗泪水,抬起手中长刀,朝人群挥去。

……

第36章 艳阳天泪垂梨花雨 尘世道坎坷江湖路(2更)

立姓已不记得砍掉多少个胳膊,刺破多少人喉咙,只是呆呆望着面前尸堆如山,血流成河,许多没来得及逃命的堂客亦无辜丧生,却依然有人源源不绝冲将上来,然后倒下,冲上来、倒下,立姓竟杀得有些麻木了,他听不清这些人在喊些什么,只觉得这些声音无比刺耳,以致于振聋发聩。立姓幻想,难道是自己天生嗜血,还是自己本就不该活在世上,哪怕心中还有一丝丝仁慈怜悯。

立姓终于放下手中屠刀,凄迷道:“你们来杀我吧,我再也不还手了”。

尸山下面一众士兵见立姓如此勇猛,前锋士兵一个个倒下,下一个就是自己,其实早已心中胆怯,若非军令之下,谁会奋不顾身,此时见立姓放下长刀,落寞神情,一时愣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耳听下面军官吆喝:“上啊,弟兄们”,其中一个士兵这才壮着胆子朝腿上砍了一刀,见立姓果然没有反应,又一个士兵往肩上一刀,一块肉掉下,顿时血流如注,士兵们都又欢呼起来,道:“这个人傻了,哈哈哈”!

这时底下高掌柜却道:“此人杀了王爷世子,罪大恶极,若这样砍死了他,岂非便宜他了,不如交由将军,带回去狠狠折磨,这才泄我等心头之恨,以慰世子在天之灵,报世子之仇啊”。

那带头将军略一沉吟,道:“高老板言之有理”,扭头朝上面高声道:“弟兄们先不要杀他,将他绑了带回去交由王爷处置”。

于是上面士兵接了下面递上来的绳索,将立姓五花大绑。尸身难行,众兵士只好从二楼楼梯将立姓驮下来,那将军看看立姓,双眼依然黯淡无神,对高掌柜道:“高老板,我等这就回去复命了,这里交由你收拾了”!

高掌柜道:“好,将军慢走”。

众人与立姓酣战之时,将军已命人再次探了小王爷气息,确认无救,命人用白布裹了。随行另外两人倒还生还,只是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将军命人抬去救治。也算立姓命不该绝,这将军拿了立姓,命手下士兵绑缚结实,又命兵士将小王爷抬上担架,留下些许兵士协同高掌柜处理战场,便率兵折返王府。要说立姓便欲挣脱绳索简直易如反掌,只是无心反抗,倒也想去看看他们究竟会怎样处置他。便是十几个兵士前面开道,七八个士兵拉扯驱赶立姓,又有四五个兵士担抬小王爷,一行人引得城中行人纷纷注目,议论不休,且任由众人说辞。

且说立姓被众士兵打骂鞭笞,径来到一座府第处,府邸门前两尊青石狮子,威武镇守宅院,那门匾上刻“寿王府”。门卫见将军等人到来,拉了大门,立姓一众人簇拥而入。

闲话少说,众人进了庭院,将军稍作吩咐,领人将立姓一路押解逛荡,终拐至一处厅房门外,对众兵士道:“看好他”!众人应道:“是”。

将军既已施令,直朝厅房走去,未及行至,远远便看见厅中一人来回走动,那人高贵装束,中年模样,神态显是急躁不安,见将军回来,快步迎上去,道:“怎么样了,世子呢”?

将军嗫嚅拜道:“王爷,世子他……”!

王爷急道:“说,世子怎样”!

将军颤道:“小王爷已经命丧敌手了”!

只见王爷身躯一震,脸色发白,一个踉跄,差些摔倒,将军忙上前搀扶稳住,恳切道:“王爷保重身体啊”!

王爷半晌凝思,颤道:“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搞错了,世子现在在哪”?

将军道:“在外面”,稍作犹豫,扭头喊道:“将小王爷抬上来”!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担抬一人走进厅中,上面白布遮盖,只见王爷颤巍走过去,目视良久,颤抖着双手便要去掀披条。

将军劝道:“王爷节哀,千万别悲伤过度啊”!

王爷一愣,还是伸手揭开脸布,便在一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只见面前这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哪还像个人样,只能依稀分辨出爱子模样,白布终于从手中滑落,重新盖在那人脸上,王爷凝噎道:“不可能,不会的,快去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救活他”!

将军看王爷失魂神情,竟也不知怎么开口安慰,只是道:“王爷”!

王爷失神良久,自语道:“可怜我儿年纪轻轻,竟遭横死”,仰天长啸道:“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说罢颤巍巍几欲摔倒。

将军看王爷站立不稳,忙将王爷扶至座椅,挥手示意卫士将姬湛抬下,跪下自责道:“都怪属下办事不力,晚去一步,小王爷才惨遭毒手,请王爷责罚”!

王爷无视将军,只是楞楞出神,突然厉声道:“凶手是谁,抓到凶手没”!

将军道:“抓到了,小人已将他绑缚至此”!

王爷眼露凶光,恨恨道:“快带上来”!

将军道:“是”,起身走至门口,喝道:“把他带上来”!

一声令下,四名士兵推打着立姓进入花厅中央,见到王爷呵斥立姓道:“跪下”!

立姓于门外侯立之时,也曾听到房中些许言语,想那小王爷虽然骄横跋扈,仗势欺人,终归一条鲜活生命,这王爷痛失爱子,毕竟人父,立姓看他苍老神态,心中竟有一丝愧疚。那士兵见立姓未有反应,抬脚从后面去踢立姓膝盖,立姓本不愿下跪,此时心肠一软,竟顺势跪倒。

将军见立姓跪下,示意四名士兵退侯门外,道:“启禀王爷,便是此人杀了世子,又杀我众多士兵”。

那王爷已从座椅起身,围着立姓转了一圈,立于立姓面前,开口道:“是你杀了我儿”?

立姓抬头看看这位王爷,看他目光冷峻,也不躲避,应道:“不错”。

王爷看此人坚毅目光,徐徐道:“湛儿犯了什么错,与你有何愁怨,你要这样对他”!

立姓凝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干脆道:“人是我杀的,杀人偿命,多说无益,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爷不料此人如此倔强,怒道:“好,本王爷定将你剥皮抽筋,要你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立姓不语。

王爷又道:“你可是受人指使”!

立姓摇头。

王爷道:“你叫什么,父母是谁,师出何门”!

立姓道:“小人身份卑微,不敢吐露父母恩师名号,只怕辱没了先人”!

王爷冷笑道:“你这歹毒之人,能有廉耻之心”!说罢又觉不如意,又道:“能教出你这样的恶徒败类,必定亦是宵小无德之辈”。

立姓听这王爷辱骂恩师,哪能忍受,只觉血脉喷张,便要发作,转念一想他丧失爱子,心中悲痛,不应与他计较,只是嗖得起身,正视王爷。

王爷见他突然起身,目露凶光,着实吓了一跳,再看他手脚绑缚,这才松了一口气,骂道:“王八蛋,敢瞪本王,你能怎样”!

那将军见立姓起身,忙上前护卫,见王爷无恙,拜道:“这小子嘴硬,不若交由末将审讯,让他见识一下末将的手段”!

王爷挥手道:“不必,本王爷想亲自动手,看看他的骨头究竟硬不硬”,厉声道:“拿刀来”!

将军忙从方桌上取过水果刀,递与王爷,王爷接过刀,冷笑一声,将刀刃置于立姓面门,来回滑动,叹道:“多么俊美一张脸皮,可惜了”,问将军道:“邹将军,你说是先割花左边呢,还是从右边下手”!

邹将军附和道:“王爷乐意从哪边下手都行”!

王爷摇头道:“那怎么能行呢,这样吧,你和本王猜拳,要是你输了就从左边开始,要是本王爷输了就从右边开始,你觉得怎么样”?

邹将军喜道:“王爷果然睿智,此法甚妙”!

王爷皱眉道:“这样会不会很残忍”?

邹将军道:“不会,他能受您老人家一刀,便是他一分福份”。

王爷道:“真的吗”?

邹将军道:“当然了”。

王爷道:“那开始吧”。

邹将军道:“是”。

立姓于一旁看这王爷和邹将军你一言我一语戏耍自己,一幅滑稽画面,倒也不生气,心想若能减轻一份罪责,怎样都行,任由他去吧。看二人热罢前身,摆好姿势便欲开始,耳听门外一人风火声音:“报告将军,外面有人求见”!乃是一名护卫前来禀报。

王爷正在兴头之上,突然被打断兴致,骂道:“真扫兴”,又道:“什么人”?

护卫道:“高侍郎”。

王爷疑道:“哪个高侍郎”?

护卫道:“城西高渐离”。

王爷沉吟道:“是他”,对护卫道:“不见”。

护卫道:“高大夫说有要事拜见王爷”。

王爷道:“就说本王不在府中”。

护卫道:“诺”,起身便欲离去。

王爷挥手道:“慢,还是将他带来吧,领他在府中多逛会儿,再带到这里”。

护卫道:“是”,领命转身而去。

见护卫已去,邹将军道:“他来干什么,高渐离这时候来拜访将军,莫非已经知道小王爷已去,还是为了樊将军之事”?

王爷蹙眉道:“等他来会会他”!

邹将军道:“高渐离一直针对王爷,定没安什么好心”!

王爷道:“他一个小小侍郎,玩不出什么花样”。

邹将军道:“王爷英明”,看一眼立姓道:“这小子怎么办”!

王爷看看立姓道:“先放过他,你且带下去严加看管,等腾出空再来摆置他”。

邹将军道:“是”,又道:“此事要不要通报官府知晓”?

王爷怒道:“本王便是官,这件事暂且严加保密,切莫走漏风声”。

邹将军道:“小人遵命”,唤了门口侍卫,锁了立姓下去。

第37章 刑祸起无妄牢狱灾 鸿运至荣华富贵命(1更)

来者正是燕之名士高渐离,却说那日高渐离与荆轲巧遇成名,三人一见倾心,为助成名义气,发难樊於期,高渐离周旋之下,樊於期落荒而逃。后二人与成名分别,荆轲余怒未消,遍告江湖,放出话去,若寻得樊於期定将他碎尸万段。樊於期听闻风声吓得胆脏俱裂,躲起来不敢露面。过了数日,荆轲想樊於期毕竟自己师弟,再则高渐离从中劝导,荆轲杀意已消。高渐离识得荆轲心思,走漏消息给樊於期,希望他归来诚心认错,以求荆轲原谅,三人重归于好。樊於期虽然听得只言片语,还道其中有诈,迟迟不肯现身,高渐离苦寻不至。一月来,高渐离多方打探,才得知樊於期下落,前来相劝。

却说樊於期那日走后,寻思虽然暂得活命,深知师兄荆轲脾性,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还会找己算帐。权衡之下,躲得了一日便是一天,总得找个好去处。

樊於期艺成下山之后,于燕落脚,多次行刺李牧未果,心中郁闷。平日里闲着无事,经高渐离引荐,于王宫中谋份差事,识得一位王爷。这王爷见樊於期一身好功夫,重金诚意相邀,在王府中作一名护法,保护王府安全。这王爷有一独子,打小娇生惯养,宠溺有加,若有什么需求,无不满足。这世子颇爱拳脚功夫,往常也请过不少师傅,学得一招半式,大多花拳绣腿,又见樊於期招式新颖,非得再次学艺。受王爷所托,樊於期兴致之余,倒也下了血本,尽力传授这小王爷些许本领。

且说这王爷不是别人,正是立姓遇到那位王爷。虽说是王爷不假,却没有实权,只是一个虚衔空职。当朝燕王喜在位,又有太子丹环伺,这王爷和燕王喜虽同一曾祖,但从那时起祖上逐渐被孤立,虽繁衍至今,早已没落,不受燕王待见。燕王喜念他同宗同族,平日里还算安分,没什么野心,喊他一声表兄,封他为寿王爷,安一处宅院,又派遣些许官兵守卫。这寿王爷倒也知足,乐于享受,养些家丁奴仆,招些歌姬舞女,日子逍遥快活。朝中那些王公贵族敬他王爷,给他三分薄面,倒也礼让与他,平常也有来往。

寿王爷名定,却说这日小王爷外出,少时有人报信小王爷有难,姬定惊慌之余,心想这蓟都城居然有人胆敢对小王爷出手,正巧樊於期外出,急命邹将军领兵前去增援。待爱子丧命,捉得立姓,痛心之下,伙同邹将军便欲对立姓下手,正逢高渐离求见。姬定寻思这高渐离虽非善类,朝中毕竟有些势力,往后还要照面,不宜与他结怨,把路封死,且看他有何见教,这便等他到来。

却说高渐离命途多舛,也不为过,高渐离自幼丧父,跟随母姓,幼时随母到处漂泊。待到年长七八岁时,也懂人情冷暖,几番询问母亲,高母仍是隐瞒,终不肯透露生父是谁。高渐离幼时孤僻,却酷爱音律,天赋极高,颠沛曲折之时,机缘巧合之下,于韩国之地遇一高人,暂且落脚下来。这人亦是精通古今乐器,见高渐离心之至诚,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只得三月,高渐离融会贯通,虽高母好生款待,诚意挽留,这高人欣慰之余,飘然而去,姓名行踪终未可知。后高母携渐离再次迁徙,奔走至燕。不知怎地,高母与燕国王贵扯上关系,流言绯绯,俱说这高渐离乃是王子之后,高母乃权贵之妻,当年燕国遭逢国难,宫中贵族尽遭屠戮,只有少数得以逃命,下落不明。虽然此后有大将抚平战乱,重修社稷,燕王广招亲故,却鲜有人归国,此为燕王心中憾事。高渐离血缘既明,才艺出众,燕王厚礼以待,封以高官厚爵,高渐离只是推辞,只得一侍郎。有鉴人品于此,又是王室之后,宫中贵族大多于他交好。

高渐离既已发迹,认得一表舅,乃是高母远房堂弟,由高母从中周旋,虽两家疏远多年,高渐离敬为长辈。这表舅名高昌,既已有了靠山,又有生意头脑,于蓟都城西开一家酒店,多年经营,搞得风生水起,门面豪华气派,来往不是达官显赫,便是王公贵族,与之交往密切。高渐离虽看不得表舅作风,碍于母亲情面,又没有犯法杀人,便不常常理会,任由其发展,这家酒馆便是立姓大开杀戒之地了。几年后高母病逝,高渐离悲痛不已,守丧期满,终觉周身凄凉,心中想念幼时师父,安顿好家中一切,只身前往韩国,意欲再访恩师,以了多年夙愿。

高渐离再回故土,遍访恩师不至,却遭罹难,险些丧命。且不说高渐离如何受难,只说他于绝望之时,遇一秦人,名作桓齮,这桓齮十分赏识高渐离,救他性命,又慷慨助他归燕,不想种下福报,高渐离铭记此恩,日后加倍偿还。

不提桓齮结怨李牧,更名学艺,又得罪师兄荆轲。樊於期既已潜逃,东躲西藏数日,已知李牧已死,当真喜忧参半,喜得是李牧已死,多年大仇得报,忧得是李牧死于他人之手,未能亲手了结他,未免遗憾。欣慰惆怅之余,又念秦王周国通缉,寻思自身难保,这样躲藏下去也不是办法,盘算之下,城里王府倒是可去之处,一则自己好歹也算世子师父,总归有些情面;二来王府重地,荆轲就算知晓行踪,由王爷庇护,也不至于胆大妄为,丧心病狂,前来问罪。饶是如此,樊於期编造借口,说明来由,嘱咐王爷姬定切莫泄露行踪,姬定满口应承,樊於期暂时得以安全。

高渐离一月来到处打听樊於期下落,凭深厚关系人脉,早知樊於期行踪,早前荆轲怒气未消,数次询问,高渐离只是敷衍隐瞒,并不全然相告。后说服荆轲消了杀意,曲邀樊於期仍不肯露面,高渐离也有些生气,数次亲自登门拜访王府姬定,姬定都借口推塞打发高渐离,迟迟不放樊於期。

高渐离寻思樊於期荆轲都是兄弟一场,这样下去如何能行,必须找出樊於期不可,于是这日华冠礼服,笃定心意,又前来兴师问罪。

高渐离来时路上,将至王府,但见行人匆匆,路人纷纷,旁听得知姬王爷世子身死,倒是始料未及,惊叹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刺杀王爷世子。高渐离于平常也听到过这世子品行不端,骄横跋扈,常常调戏良家女子,只是年纪轻轻就已死命,倒是有些可惜了。

高渐离有闻于此,心想姬王爷正逢丧子之痛,不易过分招惹,不觉已至王府门前,徘徊良久,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就算寻不得樊於期踪影,权当吊唁慰问世子了。

高渐离既已说明来意,那守卫士兵便去通报,不一会儿,士兵折返回来,道:“王爷有请”!

高渐离心想这次王爷倒是爽快,道:“好,烦请带路”。

士兵道:“请跟我来”,引高渐离进了王府庭院。

高渐离跟随那门卫进了府门,先是绕过一座高台,拐过几处厢房,又入了月门,直入王府后花园。放眼望去,但见那花园中青青翠翠,山水罗列,虽是假山,雕刻开凿十分逼真,那山上有几处泉水从大石中冒出,又合流一处,倾泄而下,直入下面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水中鱼游嬉戏,好不快活。已闻花香沁心,耳听莺歌燕语,及至拂过整片花草园,已然脚踏湖中凉亭,一路走来,只觉心旷神怡,意乱情迷。

高渐离无心赏玩这些美景,只觉心烦,道:“王爷在哪,怎么还没到”?

士兵寻思时间差不多了,道:“快了,前面就是”。

高渐离心下嘀咕:以前自己来过王府,没走这里呀,问士兵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士兵道:“不会,先生莫急,就在那边,请随我来”。

高渐离心中不乐,却也无奈,只得继续跟着那士兵溜达,终走完湖中小径,这才重回地面,又随那士兵七转八转,出了后花园,高渐离一看四周,心中骂道:这不是转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吗?又暗暗寻思:这士兵带我消遣许久,迟迟不肯去见王爷,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正走神间,拐了墙角甬道,迎面正遇三五士兵,绑缚鞭打一人而来,认得领头乃是邹将军,只得三五行步,二人便已照面。

第38章 刑祸起无妄牢狱灾 鸿运至荣华富贵命(2更)

邹将军已然瞧见高渐离,迎上去笑道:“高侍郎”!

高渐离道:“邹将军”!

邹将军道:“几日不见,高侍郎气色不错”。

高渐离道:“哪里哪里”,瞥见被绑那人神色有异,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道:“这人是谁”!

邹将军道:“哦,一个下人,让高侍郎见笑了,他偷盗被逮住,正要带去修理他呢”,看高渐离直盯着那人,又道:“高侍郎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高渐离回过神来,应道:“高某特来拜见王爷”!

邹将军道:“既然侍郎来见王爷,快些去吧,别让王爷等得久了,咱们有空再叙”。

高渐离道:“正是”。

邹将军指使那士兵道:“磨磨蹭蹭,快带高侍郎去见王爷”。

那士兵唯诺道:“是”,对高渐离道:“请”。

高渐离抱拳与邹将军作别,又回头看两眼那犯人背影,心中疑惑道:此人为何如此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终想不起缘由,挥挥思绪,随士兵而去。

甬道已尽,转眼便是厅房,高渐离已然看见厅中王爷背影,随士兵快走几步,便至厅门,士兵禀报道:“王爷,高渐离到”!

王爷便是姬定,姬定道:“请高侍郎进来”。一言即毕,两旁护卫拥身朝高渐离身上摸去。

此时王爷已转过身来,看到此状,高声道:“你们干什么”?

护卫道:“报告,搜身”。

姬定怒声呵斥:“混账,高侍郎又不是旁人,搜什么身,胆敢对高侍郎不敬,快请高侍郎进来”。

护卫道:“是”,对高渐离道:“高侍郎请”!

高渐离挥挥衣袖,大步迈入,那王爷已迎了过来,朗声道:“高侍郎特地光临寒舍,本王受宠若惊啊”!

高渐离道:“不敢,多谢王爷谬赞”!

姬定道:“你可是姗姗来迟啊”。

高渐离道:“王爷见谅,高某在王爷府中逗留了片刻,让王爷久等了”。

姬定道:“哦”,抬头呵斥外面士兵,道:“怎么搞得,为什么不把高侍郎早些带来见我”?

那士兵跪道:“小人该死”。

高渐离道:“不怪他,是高某执意欣赏王爷府上美景,是故耽搁了”。

姬定道:“哦,觉得本王府中景观如何”?

高渐离道:“花草鸟兽,山水田园以应具有,布置精妙绝伦,堪比王宫内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王爷好福气啊”。

姬定道:“高侍郎言过其实了,小王府园怎可与王宫相比”,话锋一转,手指座椅,道:“高侍郎请坐”。

高渐离客套道:“多谢王爷,王爷请坐”,顺势坐于客椅,姬定其旁。

姬定命人取来酒水斟上,道:“高侍郎此番到来,有何贵干”?

高渐离并不直面回答,道:“高某本来无事,恰巧路过王爷贵府,想来冒然离去总是不妥,不敢无礼于王爷,未打招呼,擅自叩门进来探望,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姬定道:“高侍郎哪里话,既有此心,本王深感荣幸”。

高渐离道:“高某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定道:“高侍郎但讲无妨”。

高渐离道:“高某刚才在王爷府上见一人被绑缚拖拉,敢问这人是谁”?

姬定心中暗思:居然还被他给碰见,这群饭桶真是没用。但见姬定凝神良久,半晌道:“乃一歹人而已”。

高渐离琢磨王爷所言与邹将军略有出入,寻思此人与小王爷之死必有关联,续道:“原来是一歹人,不知他犯了何法,惊动了王爷”。

姬定道:“小事而已,不劳高侍郎挂怀”。

高渐离道:“我见邹将军捆绑于他,又狠狠打骂,是要拿去见官吗”?

姬定道:“不必了,本王自能处理妥当,再说本王就是官呀,拿去见谁”。

高渐离道:“那倒是,只是王爷身处深府,不在其职,擅自越权,自行法度,于法理不通,虽是小事,被王上知晓,对王爷不利,旁人也难免对王爷指点啊”。

只见姬定猛地一拍桌子,腾地起身,勃然大怒道:“哼,法理,这天下哪还有王法,此人与我有深仇大恨,本王定要将此人剥皮抽筋不可”。

高渐离心中已晓一二,惊道:“此人究竟何为,胆敢得罪王爷”!

姬定道:“不是得罪我,而是我儿啊”。

高渐离道:“世子?因何事”?

姬定叹口气道:“事已至此,不必再瞒侍郎了,高侍郎可能不知,今日小儿已经命丧黄泉”。

高渐离自知此事,此时见王爷主动说出,仍惊道:“竟有此事,究竟何人所为,查明了没”。

姬定道:“岂有查不明之理,小儿便是命丧刚才你见那人之手”。

高渐离道:“当真丧尽天良,小王爷天真无邪,王爷节哀顺变”。

姬定道:“如高侍郎所言,世上若有法理,小儿也不会惨遭横死,自古欠债者还钱,杀人者抵命,你说能轻饶杀人凶手么”?

高渐离道:“不能”。

姬定道:“本王定要让那厮受尽百倍折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告慰小儿在天之灵”。

高渐离道:“自当如此”。

姬定道:“那依高侍郎之见,本王还要不要将此人送去官府”?

高渐离道:“此人罪孽深重,又与王爷有血海深仇,当由王爷全权处置”。

姬定道:“高侍郎还有什么话说没,有什么高招处置那厮”。

高渐离道:“小王爷遇难之时,为何没有护卫保护周全,据我所知,平时小王爷身边总有高手陪伴”?

姬定道:“唉,事有凑巧,只怪小儿仗着身上有些本领,平时也没人敢对小儿不敬,这才肆无忌惮单独出去游玩,哪料到敌人如此凶残,我苦命的儿啊”。

高渐离道:“樊将军呢,当时樊将军怎么没在场,他本领高强,要是他在的话,小王爷定可安然无恙”。

姬定道:“不错,若论平常自有樊将军形影不离跟随,谁知那樊於期刚巧今日告假,说是有事外出了”,突然一个激灵,面现不悦,恍道:“高侍郎不会又来寻那樊於期吧,本王没什么好说的”。

高渐离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单纯的来看望王爷”。

姬定道:“最好如此,本王再说一遍,有关樊於期之事本王爷一概不知,再有下次休怪本王爷对高侍郎不客气”。

高渐离道:“王爷何必发那么大火呢,高某真不是……”。

姬定打断道:“高侍郎请回吧,本王还要处理小儿后事”,喝道:“来人,送客”。便有士兵来请。

高渐离见王爷已下逐客令,寻思王爷刚逢丧子之痛,难免有些暴躁,再说已知那樊於期不在王府之中,再待下去未免不识趣,抱拳道:“王爷告辞”。随士兵出了花厅,一路出了府门,径直返回家中。

第39章 刑祸起无妄牢狱灾 鸿运至荣华富贵命(1更)

且说高渐离返回家中不久,仆人通报荆轲来见,高渐离正要去寻大哥,正合心意,忙命人去请。

只见荆轲风风火火而来,见到高渐离,未及走近,慌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高渐离见荆轲此时到来,已知一二,迎上去道:“大哥,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荆轲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来道:“北国食府出大事了,杀人了,死伤一百多条人命”。

高渐离进王府之时,无意间得知小王爷已死,并不知晓具体详情,后出了王府一路赶回家中,道听途说也只是大致知道此事发生在北国食府,并不确定,那北国食府乃是表舅所开,距离王府之地颇远,官府也已把守食府,封锁消息,高渐离虽派人出去打探,此时未归,寻思找大哥计议一番,正逢荆轲到来,此时听荆轲言之凿凿,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道:“大哥确定是在北国食府吗”?

荆轲道:“这还有假,便是贤弟舅舅的北国食府,我刚从那里赶来,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高渐离道:“死了一百多人”?

荆轲道:“我看那房子里尸堆如山,怕是果真如此,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唉,不知何人竟如此凶残”,又道:“咱们要不要再去看看,毕竟是你舅舅的场所”。

高渐离愣愣出神。荆轲续道:“听说姬王爷独子也命丧其中,此事就是因他而起的,唉,王爷世子平常骄横跋扈,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高渐离道:“我已知道此事”。

荆轲道:“哦”?

高渐离道:“我刚从王府回来,已经听说王爷之子被人杀死”。

荆轲道:“你去王府干嘛”?

高渐离道:“不瞒大哥,我先前得知樊师弟下落,藏于寿王府,几次前去王府寻他,想要他回来当面认错,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告知大哥,大哥见谅”。

荆轲沉吟道:“算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找到他了吗”?

高渐离道:“还没有,几次都扑了空,不过我感觉快了”。

荆轲道:“哼,管他去哪,眼不见,心不烦”。

高渐离道:“如今王爷之子已死,王府忙于料理后事,姬王爷没空搭理樊师弟,他也不会长久待下去,一个多月了,总该露面了”。

荆轲似有所思道:“要说这王府毕竟是王府,总归有些势力,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究竟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王府也不知道抓到这人没”?

高渐离道:“凶手倒真抓到了,现在便在王府之中”。

荆轲道:“当真”?

高渐离道:“不错,姬王爷亲口所说,我在王府中也碰巧见到这人”,又道:“我见到此人之时,他已被捆绑束缚,正要带去某处”。

荆轲沉思道:“他若当真杀了一百多人,想必本领高强,怎能轻易被捕”?

高渐离道:“那便不知了,回想起来这人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若有所思道:“这人看起来十分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荆轲道:“是吗,你再仔细想想”?

高渐离踱步良久,突然道:“对了,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一月前咱们遇到一人,还与他结拜为兄弟”。

荆轲道:“自然记得,三弟成名一身侠骨,我十分钦佩”。

高渐离道:“不错,而我今日所遇那人,与三弟长相十分相像,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便如亲兄弟一般”。

荆轲沉思道:“三弟曾经说起过,是有一个弟弟名叫立姓,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又道:“你可看仔细了,不会看错”。

高渐离道:“十有八九看得真切”。

荆轲道:“可知那人姓名”?

高渐离道:“当时情况紧急,并未留心”。

荆轲道:“若确认此人便是三弟亲弟弟,于情于理,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打救他”!

高渐离道:“不错,此时那人处境大大不妙,姬王爷扬言要将此人剁为肉泥,他恐怕命不久矣,若此人不是立姓还好,若是立姓,咱们绝不能坐视不管,得赶快行动”。

荆轲道:“正是如此”。

高渐离道:“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我马上派人去打探此人底细,大哥你再回事发地去了解一下当时具体状况,弄清楚此人杀小王爷动机,到时咱们也好有备无患,届时还来这里碰面”。

荆轲道:“好,我这就去”。

高渐离道:“辛苦大哥了”。只见荆轲一挥手,飞身而去。

高渐离见荆轲已去,稍稍理顺思路,唤来十数名忠心机灵家丁,吩咐道:“现在叫你们来,有一重要任务派给你们,都听仔细了”。

家丁们道:“主人尽管吩咐”。

只见高渐离取出一兜黄金,摊于众人面前,明晃晃直刺眼睛,震声道:“你们现在携带这些金子,马上赶去寿王府,打听一人下落,或收买贿赂士兵,或拷打逼问奴仆,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探出这人姓名、住址,总之越详细越好。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一条信息,这人乃是寿王府今日新抓之人,接下来就靠你们了,打探清楚之后马上回来向我报告,记住,此事要严加保密,切莫走漏风声”。

家丁们道:“保证完成任务”。

高渐离道:“去吧,我等你们好消息”。吩咐既毕,家丁们拿了黄金,有秩而去。

高渐离既已安排妥当,寻思亲自再去寿王府一趟,探探姬王爷口风,起码稳住王爷,又觉此招太险,容易露出马脚,打草惊蛇,消了此意。眼下最重要便是等待,只能祈求那人平安无事,静候众人佳音。

眼看日近西斜,凉风乍起,高渐离于院中苦苦徘徊,看黄叶满地,树木萧索,心中徒觉凄凉,高渐离凝思: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亲情,道义,还是功名,为什么活着这么累呢。耳听门外阵阵脚步声,已见家丁跃入大门,高渐离收揽思绪,迎上去急道:“怎么样了,打听出什么没有”。

众家丁道:“报告主人,打听出一些消息”。

高渐离道:“快说”。

一人道:“小人从一护卫口中得知,那人名叫立姓,因在城西的北国食府杀了小王爷,今日被邹将军抓至王府之中”。

又一人道:“小人从士兵口中得知,那人来自赵地安阳”。

另一人道:“那人被关了起来,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高渐离道:“可知他被关在哪”?

那家丁道:“从王府大门进去,左边第十座房子,那房子本是寿王爷小妾往日住所,小妾死后荒废多年”。

高渐离沉声道:“还有吗”。

领头家丁道:“大致只有这些了”。

高渐离道:“嗯,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那家丁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道:“主人,还剩下些金子……”

高渐离一摆手,道:“大家分了吧”。

那家丁道:“是”,众家丁依次退去。

高渐离离散众家丁,心道:确认是三弟之弟立姓无疑了,只等大哥回来,商量对策。

便是黄昏方至,高渐离只觉凉意难耐,方察身上衣着单薄,正欲回屋加件衣服,只听后面一人声音,道:“我回来了,贤弟”,正是荆轲。

高渐离回头一看,也忘了寒冷,急切道:“你可回来了,都急死我了,有什么收获”。

荆轲道:“不急,外面寒冷,走,进屋说”,边走边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起因是坐位之争,只是芝麻大点小事”。

高渐离道:“此话怎讲”?

第40章 刑祸起无妄牢狱灾 鸿运至荣华富贵命(2更)

二人已至内屋,荆轲坐下道:“本来是那人先到饭馆用餐,店小二推说客满,那人正要离去,却见小二引小王爷进了豪华包厢,那人心中不忿,借机挑事,小二又从中挑拨,引小王爷与那人结怨,争执之时,小王爷仗着尊贵身份,言语中辱骂贬低那人,那人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才出手打伤了随行两个同伴,打死了小王爷”。

高渐离道:“照你这么说,小王爷是咎由自取”。

荆轲叹口气道:“只怪他运气不好吧,碰上个凶残之人”。

高渐离道:“那另外一百多条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荆轲道:“他们都是王府中人,知小王爷被人欺负赶来支援,到达之时小王爷已经咽气,随围剿那人,不料那人太过生猛,连杀一百多条人命仍毫发无损,最后却不知怎地主动缴械不战,这才被抓捕归府”。

高渐离道:“这倒奇了怪了”。

荆轲道:“我已问过数个当事人,都说此人脸生,像是初来燕地”。

高渐离道:“现在食府那边怎么样了”?

荆轲道:“还能怎样,官府贴了封条,说是整顿一月,你表舅上下打点,希望小事化了,说不来马上就来找你帮忙了”。

高渐离道:“出这么大的事,他还有脸面来找我”!

荆轲道:“谁让你是他外甥呢,有血缘的,你在宫中又有地位”,顿顿道:“对了,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了,查清楚这人来历没”?

高渐离道:“不出先前所料,此人正是立姓”。

荆轲惊道:“果然是他,这可如何是好”?

高渐离道:“他现在寿王府中备受折磨,随时有性命之忧啊”。

荆轲道:“那得尽快救出他才是”。

高渐离道:“我自知如此,可是想要救他绝非易事”。

荆轲沉吟道:“你可有良策”?

高渐离道:“去找王爷求情肯定不行,要他放人交由官府处理他也不会答应,关键现在立姓落于王爷之手,王爷可以随时置之死地,这是事情棘手之处,对我们大大不利”。

荆轲道:“那可怎么办”,眉头一紧,神秘道:“看来只有请太子出面了,方能摆平此事”。

高渐离摇头道:“不可,一来请太子出面未必就能救出立姓,毕竟他是王爷杀子仇人,与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二来虽然立姓杀人有因,毕竟一百多条人命,人命关天,杀人犯法,法不容情,太子如若插手此事,有失公理人心,外人难免指点,陷太子于不义,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要惊动太子”。

荆轲道:“这样也不行,那可如何是好”?

高渐离道:“当务之急,乃是保住立姓性命,其他事情想办法一点点解决,只要立姓不在王爷之手,我们便可与王爷周旋”。

荆轲道:“怎么保住立姓性命”?

高渐离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荆轲道:“什么办法”?

高渐离遁声道:“劫狱”!

荆轲惊道:“你是说去王府劫走立姓”?

高渐离道:“不错,这就仰仗大哥了”。

荆轲忧道:“寿王府虽比不上王宫禁地,也算戒备森严,冒然前去,恐怕难以成功啊”。

高渐离道:“凭大哥一身本领,谅王府中人难有对手,再说我已知晓立姓被锁之处,大哥只管直奔目标,一旦得手,马上撤离便可”。

荆轲沉吟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高渐离道:“现在天色还早,咱们等到子时动手”。

荆轲道:“就依贤弟之言”。

当下二人又详加计议一番,高渐离画出草图,标出立姓具体所在位置,又罗列注意事项,必须速战速决,安排好逃跑路线,只等子夜到来。

众人早已来到寿王府附近,隐蔽躲藏好,但见圆月高悬,耳听乌鸦啼叫,子夜如期到来,高渐离道:“是时候了,大哥行动吧”!

只见荆轲一袭黑衣,又用黑布遮口,道:“好,我这就去了”。

高渐离道:“就在说好的地方接应你,救下立姓之后切莫逗留,立马逃走,若是此行失败,也不要暴露行踪,想办法尽快脱身,大哥小心”!

荆轲道:“知道了”,更不迟疑,闪身而出,隐去夜色之中。

高渐离等人目送荆轲离去,飞身上了王府院墙,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高渐离对随行二人道:“咱们也走吧”,便蹑手蹑脚离开。

且说荆轲纵身上了院围,朝王府看去,院中散落着点点灯笼光亮,自是王府中人巡逻放哨,荆轲寻思:看来王府中戒备比平时严了许多,我得小心才是。便半俯身子,蹑脚行走于屋檐之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朝高渐离所说之处慢慢移去。

约莫半柱香工夫,荆轲心中默数十座房子,已至指定地点,琢磨如若高渐离所说无误,那立姓便是被囚于此处了,耳听屋下细微声响,俯身轻轻揭下几片房瓦,朝里看去,趁着月色和屋内微微蜡油光亮,只见两名大汉光着膀子,手持鞭条刑具朝一人身上不断招呼,口中阵阵辱骂。朝那人看去,手脚被绑在木柱之上,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双眼朦胧凄迷,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本来模样,当真不忍直视。荆轲细瞧那人,依稀觉得果如高渐离所说,和成名有几分相像,定睛细看,这人眉宇之间颇有英气,又多了神似,心中暗道:此人多半是立姓无疑了。

这人正是立姓,且说立姓早时被捉进王府,正要被姬王爷整治之时,恰逢高渐离求见,姬王爷暂且饶恕他,命邹将军带下。立姓当时听得高渐离三字,心头也是一惊,暗道这莫不是哥哥提过的那位高渐离,神态并未表露出来。待被那邹将军拉扯走至走廊,听那邹将军与高渐离对话,不由多瞧了几眼高渐离,寻思能在此处巧遇高渐离,当真世事无常,看自己一身糗样,倒也没与那高渐离相认。往后高渐离离去,便被邹将军带至一处黑屋,铁链绑住关了起来。再有些许时候,姬王爷和邹将军带人前来,逼问立姓来历。立姓心想既已沦落至此,一切倒也无所谓,任由他去吧。便是王爷拷问什么,立姓答什么,毫不含糊。待到王爷拷问完毕,仍觉不尽兴,发话道:“此人一介贱民,竟然杀害世子,犯下滔天罪行,得先让他受尽皮肉之苦,残酷刑法,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是痛苦”。既然王爷发话,手下人便是施展浑身解数,杖刑、鞭刑、拶刑、棍刑、剥皮、抽筋、骑木驴、倒灌肠等等酷刑轮流伺候,立姓自是皮开肉绽,苦不堪言,立姓寻思身上多一份痛苦那便减少一份罪孽,是以苦苦忍受。王爷看立姓被折磨得差不多,道:“记住,不能让他咽气,适可而止,留住他的性命,以后每天都让他体会一下这种感觉”。手下人狂笑以应,后王爷临时有事离开,临走之时吩咐众人继续施暴,直至夜色降临。

立姓若要反抗自是轻而易举,凭王府中这些菜鸟如何能伤立姓半分毫毛,只是立姓为赎罪过,甘愿接受这些惩罚,这些看似厉害体罚,其实对于立姓来说微不足道。却说天色渐迟,看管立姓这些人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两个壮汉,直至夜色惨淡,荆轲到来。

荆轲密切注视着下方一切,看那两个大汉挥斥着荆鞭来回在立姓身上飞舞,血肉飞溅,直刺荆轲心痛,荆轲暗道:这等非人折磨,何人承受得了,立姓你受苦了!便要飞身而下去解救立姓,转念一想冒然下去只会暴露目标,到时招来更多侍卫,以寡敌众岂不麻烦,非但救不了立姓还会有性命之忧,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暗暗祈祷立姓暂且忍耐一番,静静等待时机成熟。

终两名大汉收了刑具,只怕也是打累了,一人喘道:“哎,累死我了,这小子可真能抗,皮肉真结实”,看看立姓双眼紧闭,又道:“看看他还有气儿么”?

另一人伸手探探鼻口,道:“还有气儿呢,没死”!

那人道:“那就好”。

另一人道:“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来收拾他”!

那人道:“嗯,谁让咱们拣了这份苦差事”,已用毛巾擦了汗渍,伸开打开房门,招呼外面道:“哥俩儿要走了,这里交给你们了,好好看管”!

外面一人道:“知道了,兄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那大汉道:“咱们走”,同另一人跃出屋去。

荆轲见这两名大汉离开,门口一名士兵伸头探了探屋内,便合上房门,耳听那人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儿,咱们还得候在这里站岗,真是日了狗了”!

另一人道:“王爷特意吩咐过,要严加看管里面这人,你就别抱怨了,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可担待不起”!

那人道:“唉,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难耐不眠之夜”!

另一人讥笑道:“怎么,没有老婆暖被窝就受不了了”。

那人道:“去你的,怎么这么骚呢你”!

……

荆轲早已移步至屋檐之上,耳听下面二人打情骂俏,探身瞧了瞧果然门口二人站岗,远处院中依然零星灯笼晃动,一批批士兵护卫巡逻,风中不知什么声音飒飒作响,荆轲没有一丝凉意胆怯,暗道:是时候了。

只见荆轲摆好姿势,倏地腾空而起,转而飞身跃下,那两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已然被重击了一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倒下不省人事,荆轲心喜:干得漂亮!

荆轲一击即中,回身看一队巡逻官兵由远及近走向这边,暗道:糟糕,时间不多了。忙推了房门,闪身进去,又探出脑袋左右瞧瞧,这才合上房门,快步走至立姓面前,近看立姓惨状更甚,心中都在滴血,鼻子一酸,差些落下泪来。捏捏立姓人中,见他渐渐睁开眼睛,触动道:“兄弟可是立姓么”?

见立姓半睁双眼,只是稍稍看看自己,荆轲又道:“在下荆轲,为救兄弟而来”。

立姓仍未答话,不知有没有听懂自己言语,耳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渐响,道:“来不及了”,拔出剑来,只听“当当当当”四声,已然砍断立姓手脚铁链,上前扶住立姓,道:“咱们走”!

荆轲架住立姓朝门口移动,毕竟多了负担,行动不便,便只拉开房门,正对门外巡逻官兵,两伙人马愣了片刻,终有人大声喊道:“有人劫狱了,快喊人呐”。官兵已然掏出兵器,团团围住荆轲二人。

荆轲暗道不妙,没想到快要成功却被人发现,若是荆轲一人逃跑自然容易,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见官兵操家伙围堵上来,只得持剑招架。

荆轲一手扶着立姓,另一手舞剑迎击面前这七八个官兵,荆轲毕竟是武林中成名已久人物,绝非浪得虚名。虽一只胳膊受制于人,初时倒退几步,后来变守为攻,逐渐占了上风,逼得众人节节后退,眼看逃跑有望,敌方已然唤得支援,大队官兵也已赶到,一伙人又将荆轲二人围至墙角。

领队人正是邹将军,只听他大声喊道:“王爷有令,务必活捉他二人,如若生擒不了,也绝不能让这二人逃走,给我上”!

一声令下,官兵簇拥而至,荆轲暗暗叫苦,既已退至墙角,暂且放开立姓,解了束缚,自然勇猛异常,只见荆轲使一招风卷残云,霎时间乌云蔽月,天昏地暗,尘土飘扬,黄叶四散,一招既已蒙住众人,机会稍纵即逝,荆轲哪能恋战,趁着众官兵迷乱之际,抱起立姓,飞身便上了屋顶,施展轻功朝远处奔去,耳听下面邹将军疾呼:“放箭”!荆轲只觉手臂一麻,接着一阵剧痛,侧头一看,胳膊中了一箭,荆轲哪能理会这些小伤,折了箭翼,顾不上疼痛难忍,在这屋顶山飞檐走壁,耳听后面喊叫声悄,知已暂且逃离危险,朝约定地点而去。

荆轲携立姓逃跑,并未按来时路线返回,而是朝王府西北角逃窜,既已逃至府院尽头,躬身跃下院墙,又觅小道狂奔三里地,已然看到远处马车人影,心中一喜,加速飞奔过去。

第41章 赞美誉芳邻骚华年 倾慕仰壮士志青云(1更)

却说那时高渐离送荆轲离开,也闪了出来,率二仆从直往西北方向赶去,高渐离早与荆轲约定好,无论此行成败到时都在西北一处小树林中碰面。

高渐离领二奴早早赶到小树林,另有两名奴仆驱马车已在那里等候,众人会了面,高渐离吩咐众人隐蔽起来,在此等候荆轲凯旋归来。

却说高渐离一干人等苦苦守候将近两个时辰,已闻远处鸡鸣报晓,仍不见荆轲回来,高渐离不免心急如焚,来回踏步,心道:去了这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正焦虑间,看一黑影急速朝这边奔来,正是荆轲。

等到荆轲近前,看到荆轲肩上背负一人,高渐离忙道:“可急死我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还顺利吧”。

荆轲扯下脸上黑布,气喘吁吁道:“还好,把立姓兄弟救出来了”。

高渐离看看肩上立姓,纹丝不动,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荆轲道:“还不是被王府那些王八蛋折磨的,他现在伤势严重,一直昏迷不醒,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高渐离道:“好,快把他扶上马车”。

高渐离语毕四名仆匆忙过来帮携荆轲,侧抬着立姓把他拥进车里,便是荆轲转身一瞬间,高渐离已然发现荆轲手臂袖口染红鲜血,惊道:“大哥,你受伤了”?

荆轲道:“一点小伤而已”。

高渐离关切道:“要不要紧”?

荆轲道:“不碍事,快走吧”。

虽然荆轲嘴上说得轻飘飘,但高渐离此时细看荆轲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显是极度痛苦,前面并未格外留意,这时趁着月色才看得清楚,正待询问一下,已见荆轲一步踏空,重心不稳,便要前扑摔倒。

高渐离见状忙上前扶住,只见荆轲抽搐道:“我怕是中了毒箭,毒性发作了”。

高渐离惊道:“怎么会这样”?

荆轲道:“是我太大意了,这毒性太过猛烈,现在正顺着神经蔓延全身”。

高渐离慌道:“那怎么办”?

荆轲道:“我已封住了经脉,暂时没事,但是一旦运功,毒性发作起来,顷刻毙命,现在得找一个地方静养,把毒液逼出来才可”。

高渐离道:“好,好,大哥你撑住”,招呼奴仆道:“快把大哥扶进车里”!

奴仆哪敢迟疑,忙上来搀住荆轲,小心翼翼也把荆轲扶进车内,高渐离伸头去看,已见荆轲双眼微闭,也是昏迷了,高渐离又瞧瞧立姓,叹息一声,放下遮帘,喝一声:“快走”!仆从便驱动马车,众人绝尘而去。

却说荆轲在王府中众人持久打斗,已经耗了不少元气,逃跑时中了毒箭之后,仍做剧烈运动,大量消耗体力,加速毒药发作,荆轲见到高渐离时,身体已经虚脱,只因心中绷着一根弦,硬撑着才没有倒下,一旦心力松脱下来,立刻瘫软一滩。

……

无数官兵在后面追赶着自己,既已追至悬崖峭壁之上,看看下面万丈深渊,绝望间,官兵瞬时而至,带头正是那位邹将军,看荆轲已是穷途末路,冷笑几声,道:“荆轲,看你还望哪里逃”!

荆轲并不言语,放下肩上立姓,心中苦笑道:天亡我也,只是连累这位小兄弟了,害他无辜丧命!又听邹将军狂声道:“荆轲,你最好乖乖投降,不要作无谓反抗,本将军善心一发,说不来饶你一命”!

荆轲只管那邹将军自顾说些什么,又都飘散在瑟瑟寒风里,荆轲忽地抱起立姓,朝后凌空一退,在白云缭绕间,二人的身影那么凄凉又唯美……

荆轲腾地坐起,大喊一声:不要”。眼神呆呆凝望良久,原来只是一场梦。

荆轲既已清醒,发现自己躺坐一张床塌之上,身上披着厚厚棉被,又细细打量四周,已知自己身处一间房子内,这房间再熟悉不过,正是义弟高渐离住所,荆轲凝神思索着刚才发生一切,却只是模糊重叠,怎样也想不起来了,回首间,已见高渐离大步走来。

高渐离走近床铺,急切道:“大哥,你醒了”!见荆轲怔怔看着自己,额头上大滴汗珠,忙坐于床边,抚摸一下脸庞,柔声道:“做噩梦了吗,出这么多汗”!

荆轲这才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高渐离道:“刚才听你大喊一声,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进来”,看荆轲神志还算清醒,松一口气,又道:“醒了就好,没事了,咱们安全了”。

荆轲听高渐离说话莫名其妙,疑道:“出事,出什么事了”?

高渐离惊道:“大哥,你不记得了吗”?

荆轲道:“记得什么”?

高渐离道:“那天夜里你中了毒箭,这才昏迷至今啊”!

经高渐离提醒,荆轲这才重拾记忆碎片,那日点滴浮现眼前,忆起那天夜里被王府杀手追捕,身中剧毒,后来昏迷过去,就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半晌道:“我想起来了”。

高渐离总算舒了一口气,道:“大哥,你吓死我了”。

荆轲道:“我昏迷了多久”。

高渐离道:“整整三日三夜”!

荆轲道:“这么久”,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道:“那位立姓兄弟呢,他怎么样了”?

高渐离道:“他很好,早已醒过来了”。

荆轲道:“那就好”,伸出手臂看看伤口,几乎愈合,左右活动一下胳膊,完好如初,疑道:“有人帮我疗伤吗,谁把我体内剧毒逼出去的”。

高渐离道:“大哥猜猜看”?

荆轲想了一会儿,道:“猜不出来”!

高渐离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正是那立姓兄弟”。

荆轲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自己身中剧毒,染及肝脏内腑,若非内力高强之人,绝不可能将毒素逼出体外,即便化功疗毒,也不可能如此干净彻底,总得依靠汤药调理些许时日,如今查看自己伤情,自知丝毫无碍,况且那夜见立姓已是病怏怏之人,怎有精力替己疗伤,有念于此,道:“怎么可能,那立姓不也身受重伤么”!

高渐离道:“此事说来也怪”,徐徐道:“那天清晨咱们一众人回来之后,我便将大哥与他分别安歇,便要去请大夫前来治病,路过立姓兄弟房间之时,见到他已经醒来,看他在房间中打坐发功,也不知是些什么名堂,只一会儿见他伤口自动愈合,恢复本来模样,我大惊之下,便要离开,却被他瞅见,他遂过来与我交谈。事已至此,倒没什么瞒他,我便一五一十与他说了事情经过,他也真诚,坦诚是义弟成名的亲弟弟,还道他哥哥说起过咱们的名号,言道他哥哥成名已经被师父囚禁了起来,我询问缘由他却不肯直说,胡乱搪塞,我也不好再问。既已聊得火热,彼此心蒂都已放开,他道以前从一高人那里学得一门法术,身体受伤之后可以自动复原……”

荆轲插话道:“这种话你也信”?

高渐离道:“我自然不信,但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倒不像作假”,又道:“聊赖之余,他询问大哥病情,我大致描述一番,引他前来查看,他道可以治好大哥毒伤,我自然又惊又喜,依他而行。也不知他究竟对大哥做了什么,只知他一个人在大哥房间里待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出来言道大哥三日后便可醒来,我当时半信半疑,一直担忧,现在大哥果然醒来,看来立姓所言不假”。

荆轲沉吟道:“世上竟有此奇人,这二兄弟如此神通,当真匪夷所思”!

高渐离道:“所幸大家相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又道:“大哥昏迷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我去安排下人过来伺候大哥”!

荆轲道:“不必了,我既已痊愈,生活已能自理,这就起床了”!作势躬起腰间。

高渐离忙劝道:“那怎么能行呢,你大病初愈,血气不足,应该多加休息,养足精神才是”,说着将荆轲按在床上,不许动弹。

荆轲道:“我哪有那么娇弱,真的不用了”。

高渐离道:“听话,快躺下”!

荆轲苦笑,见高渐离如此关心自己,不忍拂却他一片心意,只得乖乖听话,躺了下去。

高渐离笑道:“这就对了嘛”,已然起身,走出两步,回头道:“不许乱动哦”,便出了门禁。

荆轲哪有睡意,见高渐离离开,又撑身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眼睛迷离望着某处,胡乱想着什么。

第42章 赞美誉芳邻骚华年 倾慕仰壮士志青云(2更)

不一会儿,便有两名仕女信步进来,其中一名女仆双手端一盆钵,盆中热水冒着腾腾热气,还拿着干布毛巾,另一女仆则端来碗筷杯具,杯中是漱口水,碗中盛有稀饭,二女显是过来服侍荆轲。

这两名女仆荆轲此前在府中见过,总归有些眼熟,二女既入,走至荆轲床前,一人先侯于一旁,另一女清脆声道:“奴婢们来伺候先生”。

荆轲毕竟堂堂男子汉,张口本想拒绝,又觉不妥当,扭捏道:“麻烦妹妹了”。

那名女子娇笑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我先帮先生洗把脸吧”。

荆轲道:“好”。

只见女仆将毛巾浸在水中打湿,又捞出拧干,轻轻抬起荆轲下颚,用湿巾缓缓敷过荆轲脸庞。荆轲只觉此女指尖柔柔划在自己脸上,酥酥麻麻,又被女仆近身依偎,闻到她身上散发出诱人芬芳气息,在耳边她呵气如兰,声若游丝,不由侧头去看这名女仆,咫尺之间,荆轲看得分外清晰,此女面容隽秀灵婉,眼眸清澈明亮,稀疏鬓发垂在耳侧,格外迷人,竟看得痴了。

那仕女擦罢荆轲脸颊,收手间瞧见荆轲直直盯着自己,毕竟未经人事少女,被一个血气方刚男人盯视,顿时心中热浪汹涌,脸上泛现红晕,见荆轲良久不可自拔,臊道:“先生,洗过脸了”。

荆轲沉浸在臆想幸福之中,被侍女言语打断美景,这才惊醒过来,慌乱间看侍女面泛桃花,一脸娇羞模样,暗暗自责:真该死,怎么会这么龌龊,无礼于姑娘。心中却荡起微微涟漪,总归难为情,掩道:“洗好了吗”?

那仕女道:“嗯,先生请漱口吧”!已从另一名仕女手中托盘上取下水杯,奉于荆轲面前,道:“先生请张口”。

荆轲依言而行,喝一口苦茶浸在嘴中,仰脖哗啦啦漱了几下,又吐在瓷碟里。

见荆轲洗漱完毕,仕女道:“先生请用早餐吧”!

荆轲一个粗旷汉子,勉强被娇女服侍洗漱,自觉尴尬,总归有些不习惯,见女仆起身去拿碗筷,哪能容她再来,忙阻道:“我自己来吧”。

仕女道:“先生行动不便,还是小女子来吧”。

荆轲道:“没事,你们出去吧”。

仕女慌道:“那怎么能行呢,主人吩咐好生服侍先生,现在出去,主人会责怪我们的”,又道:“是不是女婢服侍不周,惹先生不高兴了”!

荆轲道:“没有,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去吧,别管我了,主人若询问起来我替你们担着”。

仕女犹豫道:“真的不需要了”!

荆轲笑道:“不需要了”!

两名仕女看荆轲平易近人,通情达理,这才收了杯具,临了道:“稀饭快凉了,先生早些用了才是”。

荆轲道:“我知道了,去吧”!

一名仕女将稀饭置于床头柜上,深情看罢荆轲一眼,同另一名仕女碎步而去。

荆轲看二女曼妙背影摇晃,后闪现掩了房门,荆轲自顾摇摇头,终觉腹中辘辘,拿起桌上银耳莲子粥,倒入口中咕噜咕噜尽数而下。

……

话说高渐离过来探望荆轲既毕,后吩咐女仆好生伺候大哥,便出了房门,摇晃在府院之中,此时正是清晨雨露时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高渐离只觉心旷神怡。

高渐离这处宅院虽说不上雍容华贵,也算是典雅别致,并非寻常人家可比,它坐落在蓟都城东北一隅。早前高渐离受宠,燕王抬爱于他,曾赠百亩豪宅以显隆恩,却被高渐离拒绝,高渐离并非贪恋虚名之人,只选一座普通宅院作为府邸。

高渐离闲逛庭院之中,耳听莺歌燕语,鼻闻沁人花香,回想几日来种种遭遇,大哥险些丧命,总算有惊无险,又识得结拜兄弟成名的亲弟弟,往后不知是福是祸。

漫步间,高渐离折一枝梅花鼻下深嗅,远远看见凉亭中数人嬉戏玩耍,当中一人正是立姓,其余三五少女,那立姓白衣飘飘,舞袖弄眉,那边时时传来欢声笑语。

高渐离暗道:立姓这兄弟倒是好兴致,看了一会儿,跃出身来,朝那边走去。

等到高渐离走得近些,不知立姓使得什么招数,逗得众女格格娇笑,花枝乱颤。众女见高渐离过来,忙收揽了心绪,毕恭毕敬道:“主人”!

高渐离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女不敢迟疑,齐声道:“是”,前后整齐离去。

高渐离遣散众人,看看立姓,终笑道:“兄弟起得蛮早的嘛”!

立姓拜道:“昨晚睡得早,今天一觉醒来,全无睡意,便出来转转,走到这里,哥哥不也是嘛”!

高渐离笑笑,道:“兄弟在此处住得还习惯吗”?

立姓道:“承蒙哥哥照顾,小弟睡得好吃得好”!

高渐离哈哈大笑,道:“那就好”!

立姓道:“荆大哥醒了吗”?

高渐离道:“我刚才去看了,已经醒了,多亏了兄弟啊”!

立姓道:“哥哥哪里话,若非两位哥哥仗义相救,弟弟只怕早已命丧王府,应该我谢谢哥哥们才是”。

高渐离道:“总算大家都平安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又道:“还没吃早饭吧,走,咱们去吃了饭填饱肚子再说”。

立姓道;“好”,同高渐离边走边道:“荆大哥呢,他来不来”。

高渐离笑道:“哈哈,他不来了,还在床上呢”。

立姓道:“难为荆大哥了”。

高渐离道:“是我要他好好休息的,已经安排女仆伺候他了,等他调理好了再说吧”。

立姓道:“嗯,好吧”。

二人并肩走出几步,远远看到一人走向这边,定睛一看,不是荆轲是谁,立姓兴奋道:“大哥过来了”。

高渐离“噢”一声,朝那边看去,果然看到荆轲身影,薄怒道:“大哥怎么这么不听劝,说了不让下地的”。

立姓笑道:“大哥怕是在屋里憋坏了”。说话间,几人就已碰面。

且说立姓被姬定等人囚禁王府,受尽严刑拷打,本无求生意志,只凭随遇而安,不料生有福报,蒙高渐离等人前来施救劫走。当时立姓虽然遍体鳞伤,思维意识还算清晰,依稀记得大致状况,随后到至高渐离住所,本是仙灵之物,元神很快复原。懵懂之时,得遇高渐离实言相告,尽表其情,终于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一来念于高渐离荆轲二人云天豪情,舍身救己性命,不忍凉薄二人恩情;二则王爷之子姬湛确实仗势欺人,罪有应得,自己当时身不由己,也算是为民除害,既已想通此节,心中忧虑渐消,罪恶之念释然。立姓心下思忖:我立姓立于天地,蒙师父哥哥养育教诲,一身武艺本领,好歹堂堂男儿,哪能任人宰割,自己命运当由自己掌握。高渐离二人既与成名哥哥义结金兰,自然也是兄弟大哥,嘴上虽未明说,心中已然默认。从高渐离口中得知,荆轲身中毒箭,昏迷不醒,立姓自愈外伤之后,便去查看荆轲伤情,总算荆轲只是肉体伤害,内脏无损,将毒液逼出体外,假以时日便可自愈。立姓毕竟初识高渐离,即便已有兄弟之情,难免心存一丝防备,自己又非凡人,本门心法至高绝密,师父曾经嘱托不可让外人窥伺,便避高渐离替荆轲疗伤。立姓本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高渐离诚意相邀之下,便暂时住了下来,由高渐离特意嘱咐,非常时期,不可外出。立姓日日无所事事,高府中玩来走去,偶尔与高渐离交谈,直至荆轲醒来。

第43章 赞美誉芳邻骚华年 倾慕仰壮士志青云(1更)

却说荆轲所中箭毒乃是当世最毒五步蛇毒液,由蛊惑之人提炼之后淬于箭头,王爷姬定曾命人秘制一批弓箭,藏于王府之中,以防歹人作乱,以备不时之需,正逢荆轲前来劫囚,正好被邹将军派上用场。饶是荆轲武艺内功高强之人,只中小小一箭,几乎支撑不住,若非立姓及时援手,纵使神医续命,恐怕非死即残。

原来荆轲劝退二女,喝了汤药,偌大空旷房子,终感寂寞沉闷,无聊之余,自觉伤口愈合,起身穿了衣裳,整了发髻,阔然出门来,于小院逛当一会儿,寻见高渐离二人,便朝这边走过来。

三人既已碰面,高渐离率先苛责荆轲道:“不是说了好好休息么,大哥你怎么不听话,偷偷跑出来了”?

荆轲不好意思笑笑道:“在屋里实在闷得慌,憋的久了谁能受得了,总得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啊,今天天气不错”。

高渐离道:“是不是那两名女仆伺候不周,我得狠狠责罚她们才是”。

荆轲忙道:“不怪她们,是我强制呵退她们的”!

高渐离道:“可是你的伤势并未痊愈,老是乱来复发了怎么办”!

荆轲活动伸展一下胳膊,装模作样道:“谁说的,我己经全好了,你看”!

高渐离苦笑道:“真拿你没办法”,高渐离手指立姓,道:“大哥,我来介绍,这便是立姓贤弟了”,又对立姓道:“这是荆轲大哥”!

立姓拜道:“早闻荆大哥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如今荆大哥身体痊愈,当真可喜可贺”!

荆轲捎带高渐离,回道:“这便是立姓兄弟啊,兄弟仪表堂堂,意气风发,果然是人中俊杰呀”,又拜道:“全仗贤弟化功疗毒,在下才能捡回这条命,在下感激不尽呐”!

立姓道:“大哥千万别这么说,若非两位哥哥救我性命在前,小弟怎能存活至今,应该是小弟感谢大哥才是”!

高渐离道:“好啦,都是兄弟,不必拘泥这些说辞,好兄弟自当福祸与共,同甘共苦”!

立姓道:“哥哥所言极是”。

荆轲道:“如今大家都平安无事,又聚在一起,值得庆贺一下,非得大喝一场才能尽兴”。

高渐离道:“喝酒?大哥,你行不行”!

荆轲道:“当然可以,没事”。

立姓亦道:“大哥高兴,怎么样都行,小弟今日舍命陪君子,走”!

便是三兄弟肩并肩说笑着进了厨厅,高渐离命厨仆上来好酒好菜,酒过三巡,菜品五味,荆轲仗着微醺醉意,开口道:“兄弟,当日我和渐离也是与你哥哥成名似现在这般尽兴,人生难有知己,你们兄弟二人真乃性情之人,愚兄敬你一杯”!

立姓忙端杯道:“荆大哥义薄云天,才是立于天地间的真正好男儿,小弟由衷佩服,来,我敬哥哥一杯”。二人一饮而尽。

荆轲道:“那日你哥哥走得匆忙,未能痛快淋漓一回,没想到那一别却是难以再见,听渐离说你哥哥遭逢劫难,究竟怎么回事”?

立姓放下酒杯,忧容道:“不瞒二位兄长,哥哥他因犯下过错,被恩师处罚,一直囚在轮回之中,受尽煎熬”。

荆轲听立姓之言一知半解,心中虽有些困惑,只是应道:“你哥哥处事稳重,能犯什么过错”?

立姓叹道:“唉,一言难尽呐”。

荆轲看立姓似有难言之隐,又道:“那要困到什么时候,难道没其他办法补救么”!

立姓道:“我也不知道,时机到了师父就放他出来了吧”!

荆轲道:“你哥哥真是磨难多多呀”!

高渐离道:“立姓兄弟,那你怎么突然到燕国来了”?

立姓道:“实不相瞒,小弟也已被恩师逐出师门,走投无路之际,记得往日听哥哥提起过两位兄长情意,这才前来投靠,没想到闯下大祸,连累哥哥了”!

高渐离道:“兄弟哪里话,你肯只身来寻我等,便是看得起信任我们,我和荆大哥高兴都来不及呢”!

立姓道:“二位兄长如此坦荡真诚,小弟当真羞愧万分呐”!

高渐离忧道:“那夜荆大哥劫走兄弟之后,这几天王府派人全城搜捕缉拿荆大哥和兄弟,还要委屈兄弟在这里待些时日,避避风头,等到外面消停些,再从长计议”。

立姓道:“小弟已得栖身之所已感激万分,一切全听兄长吩咐”。

荆轲问道:“姬王爷已知那夜刺客是我了吗”?

高渐离道:“王府对外声张已知刺客底细,放言那人投案自首便会从轻发落,我猜测王爷并不知晓,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大哥也得小心行事,不要露出马脚才是”。

荆轲道:“我自会小心”,似乎想起什么,又道:“那夜前去搭救立姓兄弟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事成之后奔逃我住那里么,怎么还来你这里了”?

高渐离道:“当时情况紧急,再说你二人都已受伤,不宜舟车劳顿,事后想想,大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又常年居住燕地,王府出了这么大事他们一定会怀疑大哥,保险起见,还是我这里安全一点”。

荆轲道:“二弟也算是王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王爷不会怀疑二弟么,他派人过来搜查怎么办”?

高渐离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只有赌一把了,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我不信王爷能如此聪明”。

荆轲道:“其实我倒无所谓,王府又没有证据我就是当晚刺客,只是他们识得立姓兄弟,只要走漏一丁点风声,王府之人知道立姓兄弟躲在这里,王爷就抓住了二弟把柄,那事情可就大大不妙”。

高渐离道:“知道此事之人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四名家奴,他们倒是忠心耿耿,绝不会泄露秘密”。

荆轲道:“目前看来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高渐离道:“这样一来,倒是约见樊师弟之事耽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荆轲道:“哼,一提他就来气,管他做甚,爱去哪去哪”!

高渐离道:“别这样大哥,说不来此事樊师弟还能帮上忙”!

荆轲道:“帮上什么忙”?

高渐离道:“你想啊,樊师弟之前一直替王爷做事,颇受王爷倚重,如今立姓兄弟有难,咱们与那姬王爷又不交好,若樊师弟从中说和周旋,说不定事有转机,立姓兄弟便能化险为夷了”。

荆轲道:“那也不寻他帮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高渐离道:“大哥,就算不为咱们也得替立姓考虑呀”!

立姓这时道:“兄长说的樊师弟是谁”?

高渐离恍道:“哦,是荆大哥同门师弟,樊於期,改日介绍兄弟与他认识”!

立姓道:“是他?”,又道:“兄长,我认得他”!

高渐离疑道:“你认识”?

立姓道:“不错,之前有过交集,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高渐离道:“怎么认识的”?

立姓道:“说起来并不光彩,当日为护赵将李牧周全,我曾与那樊於期大打出手,他挨了我一掌,恐怕对我已有仇见了”!

高渐离道:“居然会这样”?,又道:“没关系,一点小摩擦,正是不打不相识,改日我劝导与他,消除你俩误会,总得与兄弟握手言和”!

立姓叹道:“但愿如此吧”!

高渐离道:“这些时日我怕是分不开身,得在家陪着立姓兄弟,这样吧,大哥,你出去寻找樊师弟,争取早日找到他”!

荆轲忿忿道:“好吧,要不是为了立姓兄弟,我绝不会轻饶那厮,若那厮识相便应该主动现身来见我”。

高渐离笑道:“大哥你呀,刀子嘴豆腐心,总是嘴上不饶人,却有一颗赤诚心”!

只见荆轲浑身一哆嗦,嫌弃道:“哎呀,肉麻死了”!三人哈哈大笑。

……

第44章 赞美誉芳邻骚华年 倾慕仰壮士志青云(2更)

正是快乐开心的岁月过得快,美丽而神圣的时光不等待,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荆轲推说有事执意离开,自是心急出去寻那樊於期,高渐离劝荆轲多休息几日,荆轲言道已无大碍,高渐离只得放行,当日无话。

次日一早,阳光依然明媚,立姓于院中漫步散心,随便撩撩女仆,便有下人风风火火跑来,道:“主人命小的过来通知先生,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随便走动”。

立姓疑道:“出什么事了”!

小厮道:“大概是有人过来拜访我家主人,主人怕他与先生谋面,为先生安全着想”。

立姓道:“是什么人”?

小厮道:“具体不清楚”。

立姓沉吟道:“知道了,你去吧”。

立姓支走小二,心中纳闷:到了来了什么人,高二哥怕他见到我,难道是事情暴露了,王府中人知道我躲在这里,派人过来问罪?我得去瞧一瞧。既已打定主意,快步行至花厅后房,从偏门进去,悄悄行至屏风后面,欲一探究竟。

立姓侧身往厅中窥去,正瞧见二人厅中端坐,却是吃了一惊,一人便是二哥高渐离,另一人自己也曾见过,乃是当日在北国食府碰到的高掌柜,立姓疑道:这高掌柜来干什么?已见他二人言语叙话。

来人正是北国食府高掌柜高昌,乃是高渐离远房表舅,立姓此时并不知晓这层关系,听得高掌柜道:“渐离,舅舅今天来是有事找你啊”!

立姓暗道:此人原来是二哥的舅舅,听得高渐离道:“舅舅尽管说来”!

高掌柜道:“你可能也听说了,我那食府前两天发生天大血案,姬王爷世子也命丧当中,这件事轰动了整个燕国”!

高渐离道:“我听说了,在燕国境内发生这种事当真令人痛心疾首,唉,王爷世子年纪轻轻惨遭不幸,还有死伤那么多无辜臣民”。

高掌柜叹道:“谁说不是呢,可恨那歹徒太过残忍”!

高渐离道:“听说那歹人当时已被抓住,送往王府”?

高掌柜忧道:“你可能有所不知,那歹人当时是被抓住了,可是当夜就被匪徒从王府劫走了,王爷这几天正到处缉拿他们”!

高渐离道:“劫走了?什么人干的?”

高掌柜道:“据说是他的同伙,只知道此人武艺高强,究竟何人也不确定”!

高渐离道:“被这两个匪徒逃走,他们若继续为非作歹,为祸燕国,如何能行”!

高掌柜道:“是啊,现在蓟都被搞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都惧怕灾难下一刻便降临在自己身上”。

高渐离道:“哼,难道我大燕国如此脆弱,能被人随意欺辱,那匪徒胆敢再次露面,定叫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高掌柜道:“话是这么说,可一旦事到临头谁也不愿意碰到这两个煞星”。

高渐离道:“舅舅反正识得其中一名匪徒,下次遇到他也有防备,可设法捕获此人,也好为民除害,立一大功。

高掌柜连连摆手,道:“算了,我可不贪图这功劳,只求平平安安过日子”。

高渐离道:“舅舅的食府现在怎么样了”?

高掌柜叹道:“已经关张大吉了,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高渐离道:“哦”?

高掌柜喝口茶,徐徐道:“本来倒也没事儿,那天惨案发生后官兵过来清理现场,我也派人帮衬着收拾,毕竟王爷世子惨死其中,落得个经营不善罪名,好歹王府中有些朋友,求之说情,最终要求食府停业一月整顿,心想此事算是过去了。没想到刺客劫囚,王爷震怒之余,加重惩罚,所受牵连之人尽皆罪加三等,我得到消息,那姬王爷指使官府要法办舅舅,官司是吃定了。舅舅本不想来麻烦你,无奈走投无路,所幸你人脉深厚,在朝中说话有份量,去求求王爷开恩,渐离你可要念及亲人情分,毕竟血浓于水,帮帮舅舅啊”!

高渐离道:“舅舅莫急,舅舅只是开门做生意,杀人放火又不是舅舅干的,事情不会这么严重吧”!

高掌柜道:“渐离啊,现在这个乱世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还不是当权者说了算,说你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些升斗市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之任之,委曲求全,舅舅现在是自身难保,随时可能掉脑袋啊”。

高渐离道:“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高掌柜道:“舅舅还能骗你,无论如何你得帮舅舅一把呀”!

高渐离沉吟道:“事关重大,毕竟涉及到皇室成员,这样吧,你先回去,这几天我去朝中走走,了解了解具体情况,当真因此事要杀舅舅的头,外甥绝不同意,定会从中斡旋,争取还舅舅一个公道”。

高掌柜泣声道:“你可真是我的亲外甥啊”,抹一把眼泪汪汪,道:“你说这话舅舅就放心了,舅舅这次有救了,真是感动得不得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高渐离道:“那就别说了,没关系”,又道:“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阶段,舅舅你回去之后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以免多生事端,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你”。

高掌柜道:“好好,一切听你的,我这就回去,等着你的好消息”!

高渐离道:“嗯”!

便是高渐离将高昌送至府门口,高掌柜道声留步,高渐离道舅舅慢走,目送高昌走远,返回家中来。

且说立姓偷窥高渐离与那高掌柜谈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高二哥说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纵有天大地本事,这次恐怕也难保自己,到头来还得牵累于他,自己留在此地无用,徒增负担,念及于此,心中已有退意,闪出身来,欲见高渐离请辞。

却说高渐离送走高昌,返回花厅,迎面正遇立姓,倒是有些惊讶,立姓已然打声招呼道:“二哥”!

高渐离问道:“兄弟,你怎么过来了”。

立姓坦然道:“过来看看二哥”,又道:“二哥,刚才之事我全见到了”。

高渐离道:“你都看到了”?

立姓道:“方才小弟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哥哥与那高掌柜谈话我都听到了”。

高渐离道:“这样啊,其实哥哥并非有意避开你,只是哥哥考虑到我那舅舅之前见过你,怕他知道贤弟躲在这里走漏风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立姓道:“哥哥不用解释,我全都懂,真是难为哥哥了”。

高渐离叹道:“我那不争气的舅舅,真不让人省心,看他平日里嚣张气焰,我料定他迟早会出事”。

立姓愧道:“都是小弟造成的”。

高渐离道:“与你无关,是他咎由自取”。

立姓道:“他既然有求二哥,二哥打算怎么帮他”?

高渐离道:“现在也顾不上他了,与贤弟相比他那算是小事,得空回头再说吧”。

立姓道:“舅舅言道性命堪忧,怎能算作小事”?

高渐离道:“你别听他吹嘘,他言过其实了,任他自生自灭吧”。

立姓寻思高渐离碍于自己情面不好直说,转移话题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料当时一时冲动种下这许多恶果,连累这么多无辜之人,王爷若要大开杀戒,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不知又要枉死多少黎民百姓,还要牵连二位哥哥,小弟惭愧不已啊”。

高渐离叹道:“唉,看来姬王爷铁定了心要抓到贤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恐怕我们之前想的太简单了,毕竟贵为王爷,连我都不能与之对抗,当今燕王也要礼让三分,他若将此事一查到底,咱们早晚露出马脚,事情没有那么好处理”。

立姓看高渐离眉头紧皱,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彻底解决此事”。

高渐离道:“什么办法”?

立姓道:“就是小弟逃之夭夭,离开燕国”,又道:“姬王爷毕竟权利有限,总不能诸侯各国通缉于我,这样一来,他便没那么容易逮住我,王爷又没有证据,二哥和荆大哥也会平安无事”。

高渐离道:“这怎么能行呢,不说贤弟刚来燕国,哥哥们未有好好招待,再说贤弟一旦逃去,永远背上罪名,就算苟活于世,岂不窝囊,怎能堂堂正正做人”?

立姓道:“二哥,你就听我一劝吧,这件事只因我一人而起,应由我一肩承担,惟今之计小弟只有远走高飞,大丈夫能屈能伸,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所,来日方长,小弟定会再来看望哥哥的,咱们兄弟总会再次相聚”。

高渐离道:“不行,我绝不能让贤弟忍辱负重,不光彩活下去”。

立姓道:“二哥”!

高渐离道:“兄弟你且放宽心,哥哥定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还弟弟一个清白”。

立姓寻思高渐离过于执着,心想等荆轲回来好好计议一番,若他同意自然最好,实在不行自己便设法一人逃去,绝不能牵累两位哥哥,既然有所准备,暂且忍耐一时,便道:“好吧,就先听二哥的,这样吧,等荆大哥回来看看他的意见,咱们投票表决,是走是留再作决定”。

高渐离道:“大哥也绝不会同意你走的”!

立姓还待说些什么,耳听庭院一人轻盈脚步声,回头去看,着实吃了一惊,立姓怎能不识得此人,你道来人是谁,正是樊於期。

第45章 赞美誉芳邻骚华年 倾慕仰壮士志青云(1更)

却说樊於期那日离开姬王府外出,不为别的,只因在王府中压抑太久,克制不了寂寞,才向王爷告假,动身前去燕郊别院寻那柳寡妇排遣空虚之感。樊於期毕竟担忧荆轲知道行踪后过来继续追责,先是悄悄蛰伏在柳兰兰家旁边草地上,观察良久,不见异常动静,这才鬼祟潜入别墅,询问荆轲师兄是否来过,柳兰兰言道荆轲只是月初来过一次,高大哥倒是过来找过好几次,却都垂兴而归,樊於期心道还好。柳兰兰正值妙龄,在这如狼似虎年纪,亦是干涸难耐,见樊於期终于到来,薄怒责备推脱良久,最终还是投怀送抱。二人干柴烈火,一碰就着,樊於期亦当壮年,二人彻夜缠绵,不尽温存。

次日事毕,樊於期穿衣便要匆忙离开,柳兰兰自是不悦,言道怎么刚来没多久就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这个没良心的,不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吗?樊於期又不傻,虽然迷恋这种温玉软香生活,如若荆轲突然来访,总不能搭上性命,哪能多加耽搁,便安慰柳兰兰公务在身,日后再来幽会,柳兰兰羸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二人依依而别。

樊於期与柳兰兰分别,径自潜回城中,已然得知小王爷姬湛遇刺,突然暴毙,大惊之下,又多处打听,总算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樊於期暗暗寻思:小王爷遇刺身亡,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姬王爷势必会迁怒于我,现在王府一片混乱,暂时是不能回去了,又闻刺客夜闯姬王府劫囚,又是吃了一惊,暗道何人如此大胆妄为。樊於期听说那歹徒名叫立姓,总觉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就这样樊於期在城中混了两日,只见官兵四处搜捕抓人,也打听不出具体详情。樊於期之前也听心腹说了荆轲不再追杀自己,始终不能全信,事至今日,城中发生了这种大事,老是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心想高渐离二哥是明事理的,不如先去探探口风,二哥总不能害了自己。于是早早潜至高府周侧,时时留意府中动向。已见那北国食府高掌柜高昌来了又去,又详加询问打探,确认荆轲不在府中后,这才闪了出来叩门。那高府家丁识得樊於期,知道他与主人素来交好,常以兄弟相称,便不去通报擅自放行,樊於期得以从容而入。

樊於期突然见到立姓,先是一愣,仔细审量半天,终于认出是那夜交手之人,亦是吃了一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高渐离看二人神情有异,率先打开僵局,对樊於期道:“樊师弟,你怎么突然来了”?

樊於期仍没回过神来,结巴道:“我,我碰巧路过这儿”!

高渐离已知二人之隙,道:“你们两个认识是吧,那就不用我介绍了,我知道之前你俩有点小摩擦,其实都是误会,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了”。

立姓记得哥哥成名嘱托过,碰到樊於期不可再次为难,既然高渐离从中说和,刚好做个顺水人情,对樊於期道:“小弟立姓,之前小弟无意冲撞了樊大哥,都怪小弟莽撞,希望哥哥大人大量,可以既往不咎,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好不好”?说着伸出右手,以示尊重。

樊於期却不这么想,暗道:那夜他二人从中阻挠,害我计划全盘落空,大仇未报,此人还击我一掌,几天才恢复元气,此事哪能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只是碍于高渐离面子,脸上不宜太难看,自顾道:“朋友太客气了”!

立姓伸手未得回应,稍微有点尴尬,高渐离见状道:“都别愣着了,走吧,咱们屋里坐”。

立姓道声请,樊於期仍有些不情愿,高渐离拉了一把樊於期,这才勉强走进屋内,立姓随后进入,三人分别坐下。

高渐离道:“师弟,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哥哥真是找你找得好苦啊”!

樊於期道:“找我干嘛,兴师问罪么”?

高渐离不悦道:“你看你说什么话,大哥早已释怀了,也不怪罪于你,你迟迟不肯露面,岂不伤了大哥的心”!

樊於期道:“花言巧语,还想骗我”?

高渐离道:“怎么会呢,你知道大哥不是无情之人,这不担心你的安危,外出找你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有没有碰到大哥”?

樊於期道:“哼,我碰到他还有命吗,他会那么好,主动去找我,宁肯向着外人也不帮自家人”。说着蔑视一眼立姓,以示针对,立姓勉强笑笑。

高渐离道:“怎么会呢,大哥也有错误,他已经意识到了,不会再为难你了,等到遇到大哥你就知道了,我还会骗你吗,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

樊於期之前听到风声,其实已经信了半分,此时又见高渐离说得信誓旦旦,知道荆轲不会再为难自己,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却又不肯服软,嘴上一直硬撑着。樊於期知道立姓和成名乃是亲兄弟,刚见到立姓之时,还以为他来寻仇,后来联想到城中发生之事,又揣摩立姓诚恳态度,暂时打消了这个疑虑。

高渐离见樊於期半晌无语,知道樊於期脾性,接着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信不信由你,本来还指望你回心转意后,能帮哥哥一点小忙,现在看来无望了”。

樊於期道:“怎么了”?

高渐离叹口气道:“王府发生的大事你可听说了”?

樊於期自然知晓,姬王爷世子惨遭不幸,黑衣人夜里劫走囚犯,此事蓟都城人人皆知,便道:“有所耳闻”。

高渐离道:“你可知刺杀小王爷之人是谁,又知不知道是谁救走嫌犯”?

樊於期反问道:“难道二哥知晓”?

高渐离道:“师弟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吧”,手指立姓,缓缓道:“是立姓兄弟失手杀死了小王爷,立姓兄弟被捕之后,乃是荆大哥又救下立姓啊”。

樊於期乍听之下,心下骇然,虽然不知道这立姓来燕国目的为何,此前自己所见所闻,种种迹象表明面前这人非一般人物,刚才见到此人之时,也已猜到三四分,此人便是搅乱蓟都城的罪魁祸首,只是念头一扫而过,不敢肯定,此时听高渐离言之凿凿说来,不由得信以为真,惊骇之余,难料荆轲师兄也参与之中,倒是始料未及,樊於期百感交集,心中思绪激荡不已。

高渐离继续道:“救下立姓兄弟之后,立姓兄弟便一直住在我这里,现在外面王爷大肆逮捕荆大哥二人,此事我说与你知,你可要严加保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一旦走漏风声,不但立姓兄弟性命堪忧,还害了荆大哥”!

樊於期暗暗思忖:大丈夫有仇必报,此番仇敌当前,我却忌惮他本领高强,无从下手,今日这人得罪姬王爷,正好借姬王爷之手除去此人,当真天助我也!樊於期惊道:“难道把蓟都城搞得满城风雨的就是他”!一指立姓。

高渐离道:“师弟,立姓兄弟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啊”。

樊於期道:“杀害了那么多无辜良民还有理由了”?

高渐离道:“别这么说,立姓兄弟实有苦衷啊,再说师兄和立姓兄弟情同手足,你可千万不能犯浑啊”。

樊於期道:“二哥,咱们和他非亲非故的,就为了他一人,把他藏在这里,若被王爷发现,师兄和二哥随时招来横祸,这也太冒险了吧”。

高渐离道:“情势所逼,不由得这样”,又道:“事已至此,我本料想你与王爷有些交情,可以找机会从中说和,尽量把此事化小,现在,唉……”。

樊於期冷笑道:“二哥你是说让姬王爷放弃追捕凶手,哼,别做梦了,别说姬王爷权重势大,谁会轻易饶恕杀子仇人,就算王爷心中仁慈,我樊於期也不会去替这种人去求情的,我不去举报他算是仗义了”。

高渐离叹道:“唉,也是我考虑欠周,想那姬王爷与立姓兄弟血海深仇,自是没那么容易说服他”。

樊於期冷冷无语。

第47章 报仇雪恨兴兵问罪 起死回生散功疗伤(1更)

二人看时,怎能不认得来人是谁,领头之人正是王府猎犬邹将军,但见他一身精良装备,赫然立于人马之前,双眼冷峻高傲,眼中精光直直逼视二人。高渐离心中暗道糟糕,只怕事情已经败露了。已有奴仆踉跄跑来,扑通跪下,颤抖道:“小人,小人拦不住”!

高渐离只看那小厮一眼,并不理会,转眼面向邹将军,不紧不慢道:“邹将军,突然造访敝舍,请问有何贵干呀”!

邹将军冷笑道:“高侍郎自然心中明白,何必明知故问呢”!

高渐离扫过院中满满士兵,缓缓道:“邹将军领兵兴师动众前来,看这阵势,莫非要对高某大动肝火?高某实在不知哪里得罪邹将军了,还要劳烦邹将军亲自到来,邹将军应该提前知会一声,高某若有不是,自当亲去赔罪”。

邹将军冷哼一声,道:“时至今日,高侍郎还想隐瞒下去么,我劝高侍郎乖乖配合,交出那人,不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高渐离道:“邹将军之言莫名其妙,高某实在不明白”。

樊於期一直站于高渐离旁边,此时突然道:“邹将军,你究竟来干什么,有什么话你明说,不必在这里虚言虚语”。

邹将军早见樊於期也在这里,应道:“樊将军,你我本同僚一场,却没想到你居然吃里扒外,竟敢背叛王爷,同一伙歹人狼狈为奸,你还有羞耻心么”!

樊於期闻语顿时火冒三丈,骂道:“放你娘的狗屁,邹屠夫,我早看你不顺眼了,胆敢对我二哥不敬,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作势便要上前。

高渐离劝道:“师弟不要冲动”,稳住樊於期,又转头道:“邹将军,你说高某乃是歹人,高某歹在哪里,还请直说呀”!

邹将军道:“既然高侍郎执意装傻,那我也顾不得咱们之间的交情了,只有撕破脸面了”,厉声道:“高渐离,是你那夜劫走杀害小王爷凶手,对不对”!

高渐离笑道:“邹将军抬爱了,蓟都城谁人不知,高某乃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有本事劫走凶手啊”!

邹将军道:“休要花言巧语,就算不是你,也是你指使他人所为,你当真胆大包天,敢在王爷头上动刀”。

高渐离道:“凡事讲求证据,邹将军莫要血口喷人,你如何证明此事乃是高某所为”?

邹将军道:“还要狡辩,此事我已一清二楚,你令刺客劫走囚犯,又藏匿某处,是也不是”!

高渐离喝道:“大胆,我高某虽然官职微小,我这宅院还轮不到你来撒野放肆,居然几次三番污蔑于我,是谁授予你这权利”!

“是我”!耳听外面一声充沛应答,高渐离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分开人群,昂首走来,直至高渐离面前,道:“高侍郎,别来无恙啊”!

来人正是王爷姬定,比邹将军晚到一步,此时到来,邹将军弯腰恭敬道:“王爷”!姬定嗯一声以示收到。

高渐离见王爷也已出马,知道王爷等人必是有备而来,心道事情难办了,应道:“托王爷的福,高某健在,不知怎地惊动了王爷,以至贵体至此啊”。

姬定道:“废话少说了,我是来要人的”!

高渐离疑惑道:“嗯”?

姬定道:“高侍郎好本领,使得一手瞒天过海,骗得本王爷好苦啊”。

高渐离道:“王爷何出此言,就算王爷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王爷啊”!

姬定叹口气道:“你我毕竟同为燕臣,本应同仇敌忾,小儿遭遇不幸,就算你束手旁观,也不应该落井下石吧,真没想到你和那歹徒是一丘之貉,真伤本王爷心啊”!

高渐离道:“令爱英年早逝,在下深表同情,可是王爷说高某是帮凶之人,可有凭据啊”。

姬定道:“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啊,还敢问我要凭据”,又道:“说不来那凶手刺客此时就藏在你这宅院吧”。

高渐离道:“王爷说话可要慎重啊”!

姬定道:“好,既然这样,敢不敢让本王爷搜一搜啊”!

高渐离道:“高某这府院虽小,好歹也是王上所赐,王爷若要搜查,须得问过大王准许”。

姬定道:“放心吧,事后我自会向大王说明一切”,又道:“实话告诉你吧,本王爷是收到了确切消息,不然也不会冒然前来啊”!

高渐离心中一惊,道:“是哪个小人乱嚼舌根,王爷可不能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啊”。

姬定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只管同意让本王爷搜上一搜,若搜不到本王爷自会亲自向侍郎赔罪,还你清白,你说好不好”?看高渐离仍在犹豫,回头喝道:“搜”!

高渐离哪能让他乱来,厉声喝道:“谁敢”!

一声吆喝,倒是唬住了众士兵,高渐离又道:“若想搜查,须得从我高渐离尸身上踏过去”,说罢横在路中间。

姬定有见于此,走向高渐离,软语道:“你这是干什么,没必要这样高侍郎”。

高渐离漠视不语,身子却猛地被扯了一把,倒向一边,耳闻姬定道:“看住他”,接着一把利刃夹在脖子上,不得动弹。

高渐离猝不及防被姬定阴了一把,后被邹将军制住,连樊於期近在身边也没有防备,待要上前施救,姬定高声道:“谁敢乱来,便杀了他”。邹将军闻语将刀逼得近些,樊於期束手无策,一时无计。

姬定道:“高侍郎,得罪了”,朗声又对士兵道:“给我仔细搜”!士兵蜂拥而上。

高渐离稍得呼吸,喘口气,呼道:“姬王爷,我尊你为王爷,你却如此肆无忌惮,别以为我怕了你,待我禀明王上,没你好果子吃”。

姬定道:“待我搜出凶手刺客,就看你命硬不硬了”!

高渐离气急败坏道:“你”!

便是在场所有人剑拔弩张,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忽听一声高呼:“且慢”,众人听得那声音雄厚浑浊,铿锵有力,待时间瞬时静止,已见屋内走出一人,那人气度非凡,宛如翩翩美少年。

高渐离看见那人,惊呼道:“兄弟”!

这人正是立姓,却说立姓先前隐于暗处,目睹场上发生一切,待高渐离大意被王爷控制,心中思忖:这姬王爷一众人为捉我而来,如此有恃无恐,定是得到可靠消息,知我躲在这里,明显有十分把握,若寻不得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拿二哥开刀,此事皆因我而起,二哥待我亲如兄弟,现在二哥被缚,情况紧急,我绝不能再次连累他。既已想通此理,见众官兵便要大肆搜掠,不再迟疑,从屋内坦然走出来。

高渐离大声道:“兄弟你出来干什么,快跑啊”。

要说立姓若要逃走自然轻而易举,只是不愿违背良心,只见立姓笑笑,道:“哥哥有难,做兄弟的怎能独自逃跑,不顾哥哥生死”!

高渐离急道:“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你别管我了,快走啊”!

第48章 报仇雪恨兴兵问罪 起死回生散功疗伤(2更)

却说姬定见立姓从屋内出来,自然认得此人,先是一愣,虽说此人是那凶手不假,只是那日百般凌辱折磨于他,早已遍体鳞伤,虽说后来被人劫走,这也才几日工夫,就算神医在世,怎能迅速复原,姬定心中大惑,百思不得其解,意外之余,不再多想,随即狂笑几声,高声道:“你终于肯出来了,哈哈哈,你这个卑鄙小人,倒还重情重义啊”!

立姓道:“姬王爷,冤有头债有主,是在下杀了令郎,甘愿一人承担罪责,你放了我二哥吧”。

姬定道:“哼,说得倒轻巧,我那孩儿惨死你的刀下,你这刽子手,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立姓道:“在下愿束手就擒,任凭王爷处置,只是此事与他人无关,恳求王爷放了我哥哥”!

姬定道:“是吗,你那同伙呢”!

立姓道:“什么同伙”?

姬定之前了解过立姓,对他颇为忌惮,心中暗思:此人本领高强,怎能乖乖就范,现在高渐离在手,他还有所顾忌,何况他还有帮手,说不定也在屋内,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让这个穷凶极恶之徒趁机救下人质,那就没有筹码要挟了,我须得速战速决,便道:“少在我面前装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若不从实招来,我此刻便杀了他”,说罢示意邹将军,邹将军会意将刀锋朝高渐离脖子抹去。

高渐离挣扎道:“兄弟,你可别中了他的计谋,他这是诈你呢”!

立姓寻思姬王爷所说同伙怕是那夜救走自己那人,就算高渐离不说,也不会供出荆轲大哥,缓缓道:“姬王爷,在下已经说过,此事与他人无干,你何必为难无辜之人,这样做又岂是正人君子,英雄好汉行径”。

姬定哈哈大笑,道:“本王爷不是英雄好汉,也不想做正人君子”,话锋一转,厉声道:“你当真执迷不悟,不肯说出实情吗”!忽地姬定一转身,抽出旁边士兵腰间一把长剑,飘至高渐离面前,直刺高渐离左胸,待要刺破衣服,突然住手,回头看向立姓,只见他目光冷峻,开口道:“你不顾他的性命了吗,信不信我亲手杀了他”!说着剑锋往前送出一截,划破皮肤。

立姓时刻留意姬定动作,看他招式轻飘,知他虚张声势,见他果然收手,应道:“姬王爷,有什么冲我来”!

姬定自顾道:“我数三下,你最好自我了结,莫作困兽之斗,不然休怪我无情无义”,朗声道:“一”。剑刃刺进高渐离身体一寸。

立姓见姬王爷动真格的了,心中一慌,怎能不担忧高渐离安危,寻思凭己所学,此刻拼尽全力,未必救得下二哥,还有可能更加激怒王爷,陷二哥危险处境,不由急道:“姬王爷,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乱来啊”。

姬定道:“二”。剑刃又进一分,只见高渐离胸前鲜血染红一片。

立姓道:“王爷,我全听您的,您说怎样就怎样,别冲动啊”。看姬王爷无动于衷,已然动了口型,“三”字便要脱口而出,立姓立即道:“好,王爷,我答应你”!

一语即毕,姬王爷果然停下手来,依然剑指高渐离,淡淡道:“那就动手吧”!

立姓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死之后,希望王爷说话算话,放过我二哥”!

姬定怒道:“还敢和我谈条件,嗯”?说着又抖动利剑。

立姓不再犹豫,已然举起右掌,只听得高渐离嘶声裂肺道:“兄弟,不要啊,别做傻事啊”!

立姓朝高渐离苦笑,凄迷道:“哥哥,小弟只能做到这些了,哥哥保重”!说罢运掌猛击胸口,只听“嘭”地一声,只见立姓仰天口吐鲜血,倒地不省人事。

且不说立姓性命究竟如何,姬定见立姓吐血倒地,没想到这么轻易逼得此人自尽,仍心有不甘,侧头道:“去看看死了没有”!

邹将军应道:“是”!三步走至立姓跟前,蹲下探了探立姓鼻息,道:“已经断气了”。

高渐离闻语失声痛哭道:“贤弟,你怎么这么傻”!

姬王爷听邹将军之言,这才放下心来,不忿道:“倒便宜这小子了”。

却说樊於期一直侯于一侧,先与邹将军互相辱骂,被高渐离劝止,待到姬王爷到来,樊於期有心上前打招呼,苦无良机,耳闻姬王爷与立姓针锋相对,待立姓自尽之时,本欲上前施救,却顾虑重重,不愿出手,此时跃将出来,拱手道:“王爷,现在凶手已死,还望王爷信守诺言,放了高渐离”!

其实姬定早瞧见樊於期躲于人群之中,此时见他闪出,冷冷道:“樊将军,枉我往日厚待于你,不料你竟反叛于我,本王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开口替他求情”!

樊於期道:“王爷恩情,属下没齿难忘,只是高渐离乃属下至亲之人,还望王爷念在卑职昔日衷心耿耿,格外开恩”。

只听邹将军指责道:“大胆,你樊於期负罪卑微之人,王爷好心收留于你,你不感恩图报,有什么资本开口说情”。

樊於期应道:“若王爷若有任何吩咐,属下无有不从,只是高渐离与我情同手足,就算拼了性命,属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他”!

姬定怒道:“混账”!一声怒喝,又缓缓道:“我本来打算饶他一命,经你一说,本王爷还就改变主意了,今日非杀了高渐离不可”!

樊於期道:“王爷,你若伤害我哥哥一根汗毛,休怪属下翻脸了”!

姬定哈哈大笑:“你开玩笑是吧,凭你也想吓唬本王爷,我会把你这狗东西放在眼里”!

樊於期道:“难道王爷把太子也不放在眼里吗”!

姬定道:“此刻尔等瓮中之鳖,你以为搬出太子就可以了吗,别说太子不在,就算太子现身,也保不了他”!

话音刚落,耳听后面一声清脆应答:“是吗”?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人昂首阔步,大步流星而来,看那人:眉宇英飒,额头圆润,发系琉璃玉簪,身着丝绸锦绣,举止潇洒如意,抬手投足间尽显大气高贵。

众人望见此人,皆是一惊,顿时低头弯腰,面上毕恭毕敬,分开一条道来,那人只管任意横行,走至姬定面前,姬定惶恐道:“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第49章 报仇雪恨兴兵问罪 起死回生散功疗伤(1更)

你道来人是谁,正是燕国太子。且说这太子名丹,乃当今燕王喜之子。这太子可谓是身世坎坷,命途多舛。姬丹年少时,被送往赵国当人质,燕王以此为柄以图燕赵两国世代友好关系。欲说姬丹在赵国之时结识一人,名曰嬴政,亦是质于赵国之人,二人同病相怜,年幼无知,两小无猜,日益建立深厚感情,誓约生死知己。后二人长大,各自归国,姬丹被立太子,嬴政为秦王。秦国日益壮大,数次攻燕,燕弱,燕王喜为图自保,又将姬丹送往秦国作人质。姬丹被送秦国,又遇幼时玩伴嬴政,初时觉得幸运,本以为凭二人以往交情,嬴政可以对自己照顾有加,不料嬴政一反初心,不但不礼遇幼时伙伴,反而常常刁难冷落。姬丹心有不甘,既受其辱,如何能忍,伺机便欲归国。姬丹既有此心,求情于嬴政,嬴政执意留他,怎能放走,道:“使日再中,天雨粟,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乃得归”。姬丹闻语面如死灰,心中绝望,知秦王根本不会放自己走,自己怕是要终老于此。姬丹有感凄苦命运,夜深人静时放声痛哭,悲天悯地,向天地诉说着不公命运。说来也怪,可能这天地真被姬丹感动,次日正午之时,空中果然下起了小米,远处飞来一只白了头的乌鸦,马匹也长出了犄角,再去看厨门边上的木象,也生出了肉脚,姬丹泪垂蜇目。有道是君无戏言,嬴政虽然极不情愿,既已许下承诺,只得放姬丹离开。虽然放走姬丹,却暗中派人在姬丹出宫必经桥上设下机关箭弩,想要中伏姬丹。当真天助姬丹,姬丹夜走咸阳,经过桥上之时箭弩却无故失效,逃至城门,方至三更,便学鸡叫,引得众鸡皆鸣,这才使得城哨之人误开城门,姬丹得以蒙混过关。

姬丹侥幸活命,出得城来,便彻夜狂奔,向东逃窜。天明后购买良马,又是马不停蹄,夜以继日,总算逃回燕国。

姬丹既归燕国,有功社稷,其父燕王对他恩赐有加,臣民对他感恩戴德,姬丹既已得势,笼络人心,地位逐渐稳固,又恼怒秦王无信,早已生恨嬴政,发誓此生不能血刃嬴政,誓不为人。是故三年来隐忍薄发,暗中大肆培养自己羽翼势力,有待有朝一日以雪前耻。姬丹本风华正茂,大有作为,凭太子显赫地位,姬丹又淡泊金银,很快网罗来大批刺客死士,初时有秦之逃将樊於期,后有勇猛之士秦舞阳,尽皆武艺高强,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姬丹素与高渐离交好,知其好友荆轲勇猛无比,处心积虑想要将其收在麾下,几番托高渐离说辞,虽姬丹颇会使得怀柔之术,贿荆轲于无数金钱美女,荆轲品行高洁之人,不为所动,至今与姬丹也只是表面交情,明里客套,姬丹为此心中十分遗憾。

却说此刻姬丹忽然出现,乃是荆轲通风报信。原来昨日荆轲前去寻找樊於期,出了高渐离府宅,在蓟都城打听一遍,并无半点讯息,寻思樊於期懂得易容之术,漫无目的寻他当真不容易,心想城外他有个相好的,或许他会去那里,不妨前去看看,于是又马不停蹄赶至城南西郊。见到柳兰兰,虽软磨硬泡,威逼色诱,柳兰兰早有准备,始终并未吐露半字,柳兰兰一介柔弱女子,荆轲总不能过分为难,自知这柳兰兰必然知道樊於期下落去处,心中虽有不甘,也得悻悻而归。

待荆轲返回城中,天色已晚,寻思此事并不急于一时片刻,明日再去与高渐离相见不迟,心中既已有了主意,寻一酒肉朋友,饱餐畅饮一番,便在那里住了一夜,不在话下。

次日一早,荆轲与友人辞别,心想既然寻樊於期未果,也该回去向二弟说明情况,再从长计议,便赶往高府。便是沿路途中,仍寻找关于樊於期蛛丝马迹,本不抱任何希望,遇得七八熟人,询问打听之下,有人告知早上好像见过樊於期,十有八九是他,再问他人在哪里,那人言道北城纳贤路附近,荆轲寻思那里正是临近二弟住所,大喜之下,不免有些担忧,心中有不祥预感,恐怕横生变故,拜谢那人,便直奔高府。

荆轲匆忙赶至高府,门外已然听得兵器铮铮,噪声鸣鸣,暗道果然大事不妙,闪身屋檐之下,窥得里面士兵罗列,人头密布,暗叫糟糕,总归门外看不得真切,又不明白何事发生,择身跃上院墙屋顶,潜伏下来,这才看得一清二楚。

荆轲看那阵势,先是邹将军冷言冷语,气焰嚣张,心中暗道莫非事情已经败露了?后见姬王爷随即到来,又是步步紧逼,荆轲心道事情大大不妙。荆轲目睹全程,看那阵势剑拔弩张,二弟高渐离寡不敌众,逐渐处于下风,虽然旁有樊於期数次阻拦,终无济于事,事态愈发不可收拾。荆轲几番想要下去帮衬,转念心想姬王爷等人有备而来,况且人多势众,自己冒然下去未必能敌,有可能还会扩大事态。待见兄弟立姓现身,心想这下彻底完了,终究纸包不住火,脑海中念头飞转,思忖道:看来只有去请公子出面了!看罢一眼场上立姓仍与姬王爷对峙,不再迟疑,飞身跃下墙头,奔向昭阳宫。

荆轲素知太子与高渐离交情笃厚,也知太子心思,太子姬丹数次赠送厚礼于己,想要把己拉至帐下,都被自己拒绝。荆轲洒脱坦荡之人,实不愿被宫廷枷锁束缚,如非万不得已,欲救二位兄弟,无论如何不会向太子求情。虽然荆轲心知太子绝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若太子出马此事定会迎刃而解,只是时间紧迫,事情紧急,拖不得半刻,只有尽快请太子支援了。

荆轲心急火燎赶至昭阳宫,不顾卫士阻拦,直冲云霄殿,正见太子。太子见有人横冲进来,并无护卫禀报,先是吓了一跳,待要发怒斥责,再看此人却是荆轲,倒是始料未及,十分惊愕。荆轲顾不得许多礼数,开口言道:“太子殿下,高渐离有难,请您速去救援”!

姬丹惊道:“原来是荆大侠,究竟何事如此惊慌”?

荆轲急道:“二弟高渐离被人挟持,性命危在顷刻之间,此事经过来不及细说了,请太子殿下速速动身,与我前去搭救他”!

姬丹惊道:“你说什么,高渐离被人挟持”?

荆轲正声道:“正是”!

只见姬丹眉头微皱,稍一思索,断然道:“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吧,有请大侠带路”!

荆轲道:“太子请”!

便是姬丹随手扯过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命人速速牵来两匹快马,出了宫门,二人上了马,驾一声风风火火驰向高府。

来时路上,荆轲大致将事情描述一番,便是一炷香工夫,已达高府,二人飞身下了马,姬丹在前,荆轲随后,正闻樊於期与姬王爷对话,听出姬定言语不敬之意,应道:“是吗”!

只见姬丹分开人群,从容而入,两旁士兵大都识得来者何人,瞬时面上毕恭毕敬,姬丹无视兵士,早已将场上情形看得真切,心中稍加盘算,自顾走至姬王爷面前,而后冷冷逼视于他。姬定见太子突然到来,心中已知不妙,待太子行至跟前,心中乱作一团,只得抱拳作揖道:“见过太子殿下”!

第50章 报仇雪恨兴兵问罪 起死回生散功疗伤(2更)

话说荆轲同姬丹二人来到此地,姬丹率先进入府院,荆轲一直跟在后面,姬丹驻足之时,荆轲扫视周侧,已然瞥见高渐离等人,远处那伙人中,只见高渐离目光涣散,神情呆滞,颈上赫然架着一把利剑,而持剑之人,正是面露凶狠模样的邹将军,直直盯死高渐离,距二人一丈之外,仍站立一人,乃是师弟樊於期,二人目光相迎,看得出樊於期眼中蕴含丝丝歉意。荆轲眼中余光一扫而过,早已发现地上躺有一人,那人双眼紧闭,嘴角渗血,不是兄弟立姓是谁,看这状况,肯定出了大事。荆轲无暇顾及太子等人,暗思高渐离性命暂时无碍,此刻哪容迟疑,一个箭步飞至场中,蹲下身子来,抱起立姓上半身,微微摇晃立姓脑袋,震声道:“兄弟,你怎么啦,醒醒啊”,任凭荆轲呼唤,立姓哪会应答,只见荆轲伸手探罢立姓腕博,面如死灰,颤抖缩回手掌,猛地抬头仰视天空,撕心裂肺呐喊道:“兄弟”!终低下头颅,怔怔望向立姓片刻,突然一个激灵,迅速扶正立姓身体,面向立姓后背,只见荆轲表情凝重,忽地双手互相交叉,随后用力朝立姓背部击去,自是向立姓输入源源不绝内力,欲要立姓起死回生了。

且说太子姬丹,王爷姬定等人皆闻荆轲振聋发聩高呼声,又见荆轲举止怪异,姬丹面上忧色一闪而过,看了一眼高渐离,又转头目视姬定,姬定眉头一皱,避开姬丹目光道:“太子殿下突然莅临,敢问有何缘故”?

姬丹反问道:“你说呢,王叔”!

姬定自然将这堂侄来意猜得一二,此时见他开口质问,虽然称呼亲切,却也不敢大意,佯装无辜道:“小王实在不知,请太子殿下指点一二”!

姬丹看姬定无知模样,实在来气,却也不能发作,慢条斯理指了指那边高渐离,问道:“那怎么回事,高渐离怎么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谁下的令”!

姬定闻语沉思片刻,蹑声应道:“回太子殿下,是小王下的令”!

姬丹冷冷看罢姬定一眼,道:“放了他”!

姬定犹豫道:“高渐离负罪之人,恕小王不能从命”。

姬丹厉声道:“大胆,本宫敬你王叔,居然敢忤逆于我”!

姬定颤巍道:“太子殿下息怒,小王怎敢背逆殿下,殿下有所不知,这高渐离罪恶滔天,罪大恶极,罪不容诛,与小王有着血海深仇,小王此举实属无奈,还望太子殿下见谅啊”。

姬丹面不改色道:“你倒与本宫说说他与你有什么血海大仇”?

姬定略一思忖,道:“那好吧,小王就将实情禀报殿下,还请殿下替小王做主”,顿顿道:“小儿数日前惨死歹徒之下,此事殿下可有耳闻”?

姬丹叹道:“此事本宫有所耳闻,也怪我那弟弟命苦呀,本宫听说此事后很是痛心,只是近来宫事缠身,不能亲临吊唁,王爷节哀啊”!

姬定道:“可怜我那无辜孩儿,年值青春,小王得知此讯,痛心疾首,小王初逢丧子之痛,他还是殿下的亲弟弟,您说这仇该不该报”!

姬丹道:“杀子之仇,自然要报”!

姬定叹息道:“殿下深明大义,小王倍感欣慰”,又道:“当时虽然当场抓住这个歹徒,送至府中,小王本以为湛儿大仇得报,不料夜里却被同伙劫走,随后逃之夭夭”!

姬丹道:“哦,看来歹人有备而来,当真胆大妄为”!

姬定道:“小王也是这么以为”,又道:“歹徒逃走之后,小王落寞之下,自然下令全城奋力追捕,多日来心力交瘁,时至今日,终于有些眉目了”!

姬丹此时恍然,暗道着了自己叔叔的道,只怪荆轲没有事先讲明,叔叔太过狡猾,只怕他便是冲着高渐离而来,只听姬定接着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小王终于查明,那歹徒一直躲于高府之中,小王欣喜之余,便率领兵马前来缉拿此人,恰逢殿下到来”!

姬丹思忖道:原来我这叔叔有把柄在手,难怪他有恃无恐,明目张胆与我作对,此事难办了!姬丹缓缓道:“你是说高渐离也是匪徒”!

姬定道:“太子殿下误会了,匪徒另有其人”,一指临处立姓,道:“杀害湛儿真正凶手乃是此人,今日在场人员大都亲眼目睹,可以作证,方才此人已经自尽了”!

姬丹道:“既然将凶手绳之以法,为何还要抓捕高渐离,此事与他又何干系”?

姬定道:“禀明太子殿下,虽然高渐离并非直接凶手,却是帮凶,多日来包庇罩护此人,难辞其咎,理应同罪”。

姬丹道:“你不是说劫匪乃是武功高强之人,众所周知,高渐离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有本事到你那戒备森严寿王府劫走歹徒,你是不是搞错了”!

姬定道:“殿下明察,小王自知劫囚刺客另有其人,却并未抓获,不知其踪迹,正是有鉴于此,高渐离窝藏罪犯,必然知道那人底细,小王正要将他抓回去,逼他招出那人,再将他明正典刑”!

姬丹道:“说来说去,你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证明高渐离乃是刺客,况且此刻凶手已死,世子大仇得报,就不要再加追究,牵累他人了,依我看来,高渐离并无太大罪责,将他略施薄惩,以示警告就可以了”,又道:“这样吧,你将他交给本宫,由我处置他”!

姬定闻语心中一凉,本以为对太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太子会秉公处理,现在看来太子是站在高渐离这边了。姬定深知高渐离与太子关系非比寻常,朝中王臣都要礼让三分,若非情非得已,杀子之仇贯心,自己怎会开罪高渐离,忤逆太子爷。自从太子现身,自己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说错半句话,没想到最后仍功败垂成,此时太子胡搅蛮缠,耍横无赖,蛮不讲理,自己虽为王爷,心中实在不甘,又有何法,只得怅然应道:“湛儿可是您的亲弟弟,您不能让他含冤而终啊”!

姬丹道:“放心吧王叔,此事我自有分寸,定会秉公处理,还世子一个公道”!

王爷道:“小王不甘心呐”!

姬丹道:“好啦,此事到此为止,王叔,下令放人吧”!

事已至此,姬定有何良策,太子位高权重,已然惹得太子不悦,却又不能和他闹翻,当真憋屈,有苦说不出,姬定长叹一声,终罢手道:“放了他吧”。

命令既下,那边邹将军也得乖乖收了刀剑,重还高渐离自由身,姬丹有见如此,笑道:“今日之事是个误会,王叔切莫放在心上,改日本宫做东,吃喝一番,大家握手言和,冰释前嫌,都还是好朋友”!

姬定面如死灰,突然瞳孔放大,恶狠狠道:“太子殿下,小王随您心意已经放了高渐离,却还有一个要求,要带走一人”!

姬丹道:“哦”?

姬定一指那边立姓,道:“此人虽死,却不能泄我心头之恨,小王须将他带回去焚烧祭奠,以慰小儿在天之灵,望殿下成全”。

姬丹忧道:“这……”

却听一人高声插话道:“只要我樊某人在此,寿王爷休想带走此人”。众人看去,却是樊於期趁机吆喝。

姬定瞧了一眼樊於期,不加理会,追问姬丹道:“殿下与此人非亲非故,不会再加偏袒吧”!

姬丹瞧那处荆轲依然替那人运功,高渐离痴痴候在一旁,樊於期横眉冷对,迟疑片刻,为难道:“王叔,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叹一声又道:“死者为大,如今世子和凶手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恩怨已清,咱们也应该放开手来,及时化解仇恨,王叔,您就宽恕他吧”!

姬定闻语苦笑连连,仰天长叹一声,遍观周遭所有人物,如今场景多留无用,只会徒增尴尬,已有去意,黯然道:“承殿下怜悯怀柔之心,小王受教了,小王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这就要告辞了,望殿下见谅”!

姬丹道:“那好吧,本宫就不留王叔了,王叔保重身体,他日侄儿再登门拜访,看望王叔”!

姬定只一抱拳,回头一声喝斥:“撤”!率先走向门外,后面邹将军,众士兵随之齐刷刷跟上。

姬丹吆喝道:“王叔慢走,不送”!

第51章 报仇雪恨兴兵问罪 起死回生散功疗伤(1更)

姬定等人灰头土脸离开,刚才院中还是簇拥人潮,瞬间变得冷清下来,只剩下太子姬丹,高渐离,荆轲,樊於期,立姓五人,此时荆轲瘫坐在地,已将自身元气消耗殆尽,虚弱不堪,虽有心继续帮立姓疗功,挣扎着坐起来,明显不支,幸得樊於期及时劝阻,这才勉强收手,旁边高渐离虽然神志恢复些许,现在看来仍有些失魂,只是静静抚摸着立姓细手,嘴里不知道嘀咕嘟囔着什么。

姬丹看此景象,轻轻走至荆轲身边,缓缓蹲下,拍拍荆轲肩膀,柔声道:“他怎么样了”?

荆轲看看姬丹,沮丧地摇摇头。

姬丹叹道:“算了,你也尽力了,生死有命,人死不能复生,由他去吧”!荆轲怔怔不语。

姬丹又瞧了一会儿,转而对樊於期道:“如今王爷已去,想必不会折返回来,尔等已经安全了”。

樊於期拜道:“我等能够逢凶化吉,全仗公子及时出现,此等恩情,小人无以为报,公子今后若有吩咐,定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姬丹道:“樊郎快别这么说了,此事不必挂怀”,又道:“方才来时匆忙,宫中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处理,我得先回去了”。

樊於期道:“既然公子有事在身,自当先走一步,在下送送公子”。

姬丹罢手道:“不必了,现在他们几个神志不清,你留下好好照料渐离他们,我明日再来看你们”。

樊於期道:“依公子吩咐”。

便是樊於期将姬丹送至门外,目送姬丹离开,回头走至庭院,依稀嗅得空气中硝烟弥漫,抬头望望残阳如血,乌云如炭,远处屋舍楼房显得那么残败不堪。

……

立姓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重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立姓不知道这块巨石如何压在自己胸口,仿佛周身笼罩在无尽黑暗地深渊之中,没有方向指引,没有路途前行,立姓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使立姓有一丝丝恐惧,于是立姓张开双手,奋力向前推进,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立姓有些慌乱,猛地全力一搏,好像扯住了什么东西,接着身子一震,轻咳两声,嘴中一抿,少许粘液溢出,只觉淡淡咸腥味道,立姓终于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朦胧昏暗,怔了片刻,耳闻远处乌啼狗吠声,随即一切又回归宁静。

立姓捋罢思绪,回想昨时种种,终拾起叠叠碎片,那时场景历历在目。原来立姓往日随师父姬宗学艺之时,曾习得闭气之术,懂得龟息之眠,此术触发之后,可以暂封经脉,屏蔽真气,那时立姓挥掌自尽于众人面前,掌力固然雄厚,是故体内真气本能抵御外来伤害,防御自保机制技能被动触发,瞬时将立姓气血自封,造成死亡假象,轻易瞒过邹将军等人,误使众人以为立姓已死,竟能瞒天过海。如若立姓那一掌击在普通人身上,定叫那人肝胆俱裂,心神衰竭,顷刻灰飞烟灭,可立姓毕竟非等闲之辈,又有宝甲护身,当时虽口吐鲜血,只是障眼假象,立姓体内循环代谢正常运作,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立姓假死,虽然有荆轲逆运真气疗功,却是徒劳之功,非但毫无作用,反而有害无益。这荆轲和立姓二人所习功法虽然同出一脉,路数却大相径庭,本来立姓吃了自己一掌,凭自身抗力本能抵挡自愈,少时便能醒转,哪料荆轲救人心切,自作主张将自身内力源源不绝输送给立姓,这样一来,看似帮忙,实则加重立姓体内负担,立姓须将这些内力全部吸收抵消,方可回归真我,所以立姓一直苦苦煎熬挣扎,体内真气互相碰撞磨合,承受着巨大痛苦,直到这时方才惊醒。

荆轲自然不晓得这些变数,虽然在身体心灵上给立姓造成了极大苦楚,明面上也算帮了立姓,立姓一直昏死,顺利拖延了时间,诓走了姬王爷,也好让太子姬丹有台阶下,也算是无心之得了。

话说寿王姬定离去,太子姬丹随即也离开,留下众人中立姓魂归九天,命殒银河;荆轲耗尽元气,虚弱不堪;高渐离心智错乱,神魂颠倒,只剩樊於期一个明白人,众人又原地躺卧了一会儿,天色暗淡下来,樊於期终不能再等下去,收起愁容满面,先是挨个把高渐离和荆轲扶回房间,弄上床舒坦下来,盖了棉被,少时照料各自安睡了,又出来走至立姓面前,瞧了两眼地上立姓,仍纹丝不动,寻思两位哥哥师兄已经累得不支,自己也不能擅自作主处理他,还是等明天再说吧,想想这几天遇到的糟心事儿,实在烦恼,不再多想,将立姓背至一处僻房,搁置在木床上,叹气摇了摇头,也回屋休息去了。

立姓如梦初醒,想清楚了事情经过,缓缓坐起身子,又起身走至窗边,看窗外淡淡月光,月下幽幽小径,知晓自己仍在高府之中。此时夜色已至亥时,立姓思忖自己既已醒来,几位哥哥怕还不知晓,本应去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挂念,转念想哥哥们操劳一天,只怕这时已经熟睡了,再去叨扰未免无礼,心道还是算了,天明再去拜见不迟。此时已至寒冬时节,窗缝中浸入丝丝寒风,立姓穿着终有些单薄,窗边凝立一会儿,也有些受不了了,回身屋中翻出一条破棉被,披在身上,毕竟太过劳累,很快又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鸡鸣初晓,天微微亮,立姓睡梦中听得外面谈话声,一人声中略带责备,道:“怎么把立姓兄弟安置在这了”,正是高渐离声音。

另一人应道:“他已经死了,哪还讲究这么多”!却是樊於期。

高渐离道:“那也该找个舒坦点的地儿”,叹口气道:“走吧,进去吧”,推门而入。

只听门“吱”地一声,立姓已然坐了起来,便瞧见高渐离和樊於期前后进来,只见高渐离抬头一看,先是面上一惊,接着现出疑惑之色,而后由忧转喜,顿时愣在那里了。此时樊於期也发现了状况,惊地嘴巴半开,杵在原地,屋里瞬时鸦雀无声,安静地令人窒息。

众人失神片刻,还是高渐离率先打破僵局,颤声道:“兄弟,你,你还活着”!接着一个箭步飞至立姓身旁,上下打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立姓已然起身,看高渐离兴奋深情,应道:“我还活着”!

高渐离不由伸手去摸立姓脸庞,感觉是那么真实,那么细腻,脸上温度依旧,不由得信以为真,高渐离眉眼之间尽是喜悦,自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回事”!

第52章 报仇雪恨兴兵问罪 起死回生散功疗伤(2更)

原来昨日高渐离昏睡之后,虽然心智劳累,毕竟心中有所牵挂,经过一夜休眠,清晨早早醒来,心神基本恢复,想起昨日种种,依稀有些印象,哪能安然心得,来不及整理妆容,迅速下床出屋,庭院中静悄悄空无一人,哪有半点身影,不由得心乱如麻,先是寻至熟睡中樊於期,弄醒他,质问昨日后来发生之事,询问荆轲和立姓怎么样了,樊於期如实作答。

听樊於期大致解说一番,得知大哥荆轲并无大碍,仍不放心,驱樊於期同去探视一番,见荆轲安然熟睡之中,心中松了口气,二人蹑步退出房屋,掩了屋门。高渐离又问立姓身在何处,樊於期言道搁置在某处屋子,高渐离自知立姓因己而死,如今尸骨未寒,心中不尽愧疚,命樊於期领去查看。二人火速到至立姓尸身放置之处,高渐离见此处破败不堪,乃是府中一处弃屋,倍感寒心,不由出言责备樊於期,接着进门来,以致三人谋面。

立姓任由高渐离抚摸自己脸蛋儿,静然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夜里突然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这里,直到哥哥到来”!

高渐离昨日亲眼目睹兄弟立姓自尽,樊於期也言之凿凿讲明立姓气绝身亡,如今却又奇迹复生,当真令人难以置信。高渐离想不通这灵异之事,不再多想,只是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此时樊於期仍是惊魂未定,喃喃道:“世上竟然有此怪事”,又道:“兄弟吉人自有天相,死而复生,当真可喜可贺,日后必有福报”。

立姓道:“哥哥说笑了,小弟侥幸活命,哪敢奢望太多,有劳哥哥们挂怀费心了”。

高渐离道:“既然贤弟平安无事,自然皆大欢喜”,扫视周侧,道:“此地污秽不堪,当真委屈贤弟受罪,咱们快别待在这儿了,找个干净点的地儿,好好庆贺一番”。

立姓笑道:“听哥哥的”!

便是几人偕同出了陋屋,从走廊绕至园中小径,一路上立姓问起昨日后来之事,高渐离大致描述一番,樊於期一旁附和补充,得知最后全仗太子姬丹出面才能收拾局面,力挽狂澜,保住众人性命,立姓连声道谢,又询问大哥荆轲状况,高渐离言道性命无碍,只是身体上有些虚脱,立姓听罢便要前去探望,高渐离见立姓精神憔悴,本欲好言相劝梳洗用餐罢再去不迟,立姓执意前去,高渐离执拗不过,只好作罢,同樊於期领立姓去瞧荆轲。

三人行至荆轲屋门前,高渐离嘘声道:“咱们轻点声,别吵醒了他”,立姓樊於期二人点点头。接着高渐离推门而入,二人随后,蹑手蹑脚走至荆轲床榻前。

立姓看时,床上躺有一人,正是荆轲,看他双眼微闭,睫毛细长,只是脸上浮现丝丝倦容,面色有些苍白,呼吸却均匀顺畅,知他并无大碍,心下松了一口气,示意高渐离和樊於期二人旁边挪动,俯身去探荆轲脉搏。

不多时,立姓把脉既毕,朝二人投以微笑,高渐离见此神情,紧绷心弦也稍稍放松,已知大哥荆轲身体无碍,自知立姓本领神通广大,判断定不会有所差池。

立姓既已替荆轲探病,却不见他起身,只见他轻轻从被褥里拿出荆轲右手,接着将自己右手贴合上去,胳膊一弯,微微用力,看此状况,只怕是要替荆轲疗伤了,高渐离同樊於期二人候于一旁,静静观察,不敢打扰。

此时观察荆轲状态,只见他周身逐渐冒出腾腾白气,看似沸腾,待雾气飘至高渐离身边,却倍感阴冷,再看荆轲面色,由白至青,由青至白,最后血液融会,逐渐也变得红润起来,如此未有半柱香工夫,见荆轲眼角抖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三人皆有见于此,立姓先是猛地向前推掌,看似刚强,实则将掌力化解在空气中,绵柔之极,刚收了功法,高渐离已然跃了过来,失声道:“大哥,你醒了”!

荆轲闻语转动眼珠看看高渐离,眼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立姓身上,凝视良久,逐渐露出惊疑神情,迟钝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道:“你,你……”。

立姓笑道:“我是立姓呀,大哥认不出我了”。

荆轲又认真审量一番,终伸出双手,用力去撑床榻,自是想要坐起来,样子看起来十分勉强吃力,高渐离见状忙道:“大哥,小心哪……”!不料立姓率先一步扶起荆轲臂弯,待荆轲坐正,抽一套棉枕垫在荆轲腰后,缓缓放置荆轲,轻轻将他靠在床头上,接着朝高渐离小声道:“没事儿”。高渐离阻拦未果,此时听立姓宽慰之语,料想立姓自有分寸,便不再相劝。

荆轲既已坐起身子,望着立姓颤声道:“贤弟,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做梦吧,你没死呀”?

立姓道:“大哥,你不是在做梦,我这不好好的吗,哈哈”!

荆轲哽咽道:“你一定是在骗我,这里是哪儿,阴曹地府吗”?

立姓道:“大哥,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们还在人世间呢”,又道:“不信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

樊於期早也凑了过来,此时笑道:“师兄,说什么胡话呢,我们怎么可能在阴曹地府”!

高渐离亦道:“大哥,你不记得我们了吗”,手指二人道:“这是立姓兄弟,这是樊师弟,我是渐离呀”。

荆轲蠕动喉咙道:“你是二弟”,跳过樊於期,又对立姓道:“你是立姓兄弟”!

立姓连连点头,道:“嗯嗯”。

高渐离见荆轲神志还算清醒,长长吐一口气,道:“大哥,你刚才可吓死我了”,又道:“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舒不舒服”?

荆轲点点头,道:“除了感觉浑身没力气,倒没什么不舒服”,眼光一锁,正声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荆轲此次所受伤病与上次所中蛇毒之伤大不相同,上次荆轲中了剧毒之后神经毒素蔓延全身,伤及腑脏,非彻底将毒液逼出体外方可痊愈,幸得立姓及时援手,饶是立姓功法高强,也得静养三日方才苏醒,而此次荆轲只因耗尽元气以致昏迷,于肝脏内在未有太大损伤,只需补充精气便可康复,这对立姓来说信手拈来,是以立姓初见荆轲并不担忧,只是将荆轲体内残余内力化净,又把自身精纯内力输入少许,荆轲很快醒转。比之荆轲之前自身修炼内力,立姓所输内力更加阳刚,更加浑厚,至少抵上荆轲再练十年功力,若非荆轲肉身承受有限,立姓输入源源不绝仙力,那荆轲更将终身受用。荆轲无畏自身生死,慷慨救他人性命,此种侠肝义胆,着实感天动地,虽然几番垂死边缘,终能化险为夷,也算因祸得福了。

三人看荆轲神志恢复清晰,听荆轲问起缘由,高渐离又将事情经过大致描述一番,在听到立姓竟能无端起死回生,不由惊得长大嘴巴,道:“当真匪夷所思,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兄弟真是奇人”,寻思那次立姓在寿王府身受重伤,亦能很快复原,心中太多疑惑不解,啧啧称奇之时,数次旁敲侧击询问详情,立姓只道自己也不知缘故,始终不肯透漏太多,看立姓唇红齿白,一脸无辜,不像作假,也只能悻悻作罢,暂且相信立姓,此事告一段落。

且说荆轲虽得立姓真气灌体,功力大比从前,荆轲此时并不知晓,只觉浑身元气满满,重言谢过立姓,同立姓互相谦让一番,自称身体完好如初,嚷着便要下床活动。荆轲虽有立姓神功罩体,下地自然无碍,毕竟刚刚苏醒,高渐离等人怎能放任荆轲胡来,自然不同意荆轲要求,强制荆轲卧床休息,好好静养,荆轲虽然苦闷,多说无用,临了高渐离安排两名女仆伺候照料荆轲,同立姓等人闪去了。

自立姓北上燕地,酒馆中怒杀小王爷姬湛惹祸上身,被绑缚王府,荆轲等人冒死解救,再至后来消息走漏,寿王爷领兵上门问罪,太子姬丹出面说和,立姓等人终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如今众人历经磨难,眼下算是平安了。

第53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1更)

却说荆轲看高渐离等人潇洒离开,自己却只能躺在冰冷床榻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荆轲要强之人,如何能忍,眼看时至中午,实在待不下去了,借机支走两名女仆,整理容装,悄悄潜了出来。

荆轲出了房门,来到庭院,虽然北风凛冽,打在身上倍感寒冷,与小屋中憋屈相比,也觉心旷神怡,荆轲寻思自己私自外出,若被二弟他们瞧见必会严加责备,只得三五步伐,思忖计策间,已有浓香酒味飘入鼻中,荆轲大喜,哪能再加克制,不管三七二十一,顺着酒香快步觅了过去。

片刻,荆轲已然窥见那处凉亭,凉亭中三人端坐,时时把酒言欢,笑语连连,边上三名侍女,偶尔添酒奉茶,荆轲定睛一看,你道那三人是谁,正是高渐离、立姓、樊於期一伙儿,荆轲瞧见此状,心中好不窝火,跃上大径,大步流星扑了过去。

未到亭中,荆轲已经大声吆喝起来:“好哇,你们三个居然背着我,在这里快活起来了”!

时至此刻,众人并未看到荆轲,耳闻一人呐喊声,循声望去,众人这才望见荆轲,看他时,人影仍在五丈之外,说话间,此人已在凉亭之下,正是风尘仆仆化外来,热泪盈眶赤子情,情归普天臣民赞,应邀心仪流落生。

荆轲乘风而来,既至众人跟前,看一眼桌上酒菜,不由吞口口水,艳羡道:“好家伙儿,好酒好菜,大鱼大肉,竟不喊上我,你们想吃独食啊”!

且说高渐离等人今日所用菜肴并不丰盛,倒是珍稀,桌上只有四个菜,一坛酒,四个菜分别是清蒸骆驼、肉炖藏獒、红烧鲸鱼、烟熏黄蜂,皆是高渐离吩咐后厨精心炒作而成,酒乃是封存两百年的剑南春,故而浓香四溢。

此时高渐离等人已然站了起来,高渐离嗫嚅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荆轲应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高渐离道:“不是,看大哥说的”,迷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什么,又道:“不是让大哥好好休息么,你这大病初愈,再受了风寒怎么办”?

荆轲笑道:“没关系,区区风寒奈何不了我”!

高渐离急道:“大哥你……,是不是那两名女仆私自放你出来,回头看我怎么责罚她们”!

荆轲道:“不管她们的事,是我执意出来的”……

立姓看二人还要争执下去,拦道:“算了二哥,大哥身体已经没事了,再说已经过来了,二位哥哥快坐吧,坐下说”。

荆轲应道:“好的”,率先坐下。

高渐离苦闷道:“真拿你没办法”,众人随之落座。

荆轲还未坐下稳当,边上樊於期身影已然挪过来少许,凑上来嬉笑道:“师兄好本领,没想到师兄久病初愈,轻功武艺反而精进了许多,当真可喜可贺”,斟满两杯酒,自端一杯,诚然邀道:“小弟敬师兄一杯,小弟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将空酒杯示于众人。

且说荆轲方才来到此处,使得身形步伐犹如移形换影,惹得众人眼花缭乱,此等轻功修为,莫说在当今江湖中鲜有对手,恐怕数一数二也不为过。明眼人皆看得出荆轲轻功比之前大有精进,就连高渐离不会武艺之人也有明显察觉,荆轲如此造诣,自是得益于立姓传授功力。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荆轲虽然察觉出身体是有些异样,总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脚下仿佛更加轻松自在,却不知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还道是休息太久了,故而精力充沛,心下并未细想。

欲说此前荆轲与樊於期闹翻,荆轲一直追杀樊於期,月余来二人并无交集,虽然高渐离极力从中斡旋,二人仇恨算是化解,终究心中有隙,直至昨日二人府中谋面,当时情况紧急,二人并无过多交流,此刻听闻樊於期言语,见他主动示好,众人又同坐一席,毕竟二人师兄弟,已然谅解接纳,荆轲纵然心中欣悦,却不愿失了面子,只瞧一眼樊於期,冷冷哼了一声。

樊於期空了酒杯,却被荆轲冷眼以对,脸上自是挂不住,不免十分尴尬,一旁高渐离看在眼里,开口道:“大哥,樊师弟也是一片好心意,你还在责怪他呀”,看荆轲仍然无动于衷,续道:“樊师弟早已痛改前非,这两日也多亏了樊师弟帮忙,咱们才能平安无事,大哥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说罢示意樊於期。

立姓亦附和道:“是啊,这次事情小弟侥幸活命,全仗樊大哥周旋,大家能够全身而退,樊大哥功不可没,纵使樊大哥以前有什么过错,都已经过去了,听小弟一劝,荆大哥就不要再为难樊大哥了”。

樊於期审时度势,看众人为己求情,转向荆轲,正色道:“师兄,我知道错了,是我以前太过莽撞,今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扑通一声跪倒,垂声道:“师兄大人大量,恳请师兄大发慈悲,如果师兄今日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

荆轲未料樊於期有此一着,此时看樊於期一脸诚恳,思忖昨日之时,窥见樊於期确实百般袒护高渐离等人,已然回心转意,虽然最后功败垂成,毕竟力不能及,有情可原,回想多年来师兄弟二人颠沛流离,相依为命,虽然自己身为师兄,却没有尽到一丝长兄责任,对他总是不尽指责打骂,从来没有过疼爱关怀,如今却要他跪于自己面前,如何能够承受,当真愧对恩师教诲,念及于此,荆轲心中感慨万千,触动道:“你不必如此,起来吧”!

樊於期道:“师兄你原谅我了”?

荆轲道:“你今后只要好好做人,不再为非作歹,就行了”。

樊於期喜道:“师兄教训的是,我一定听师兄的,多谢师兄”。

高渐离立姓二人有见于此,知晓二人前隙尽释,忙上前搀起樊於期,听荆轲道:“我是看在立姓兄弟替你说情的份上,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你可别得意忘形了”!

樊於期抱拳复拜立姓道:“多谢立姓兄弟”,又拜高渐离道:“多谢二哥”,高渐离摆摆手,又使樊於期坐下,同立姓二人也随之落座。

高渐离朗声道:“如今你们师兄弟二人冰释前隙,重归于好,我同立姓兄弟也替你们感到高兴,咱们同坐一席,皆大欢喜,我提议共饮一杯美酒,以示庆贺,大家觉得怎么样”!

立姓高声应道:“当然好”,掂起酒壶依次给众人杯中添上,道:“那就庆祝咱们兄弟几个共聚一堂,齐家欢乐”!

众人随和道:“说得好”,端起酒杯共饮……

几杯美酒下肚,众人都觉飘飘然,高渐离乘着酒兴道:“咱们兄弟几个把酒言欢,好不逍遥自在,往后这种时日多的是,立姓兄弟,你还说要走么”?

立姓未及答话,荆轲却是一脸懵逼,抢着问道:“走?为什么要走?”,转向立姓,映着红扑扑小脸,傻问道:“立姓兄弟,你要去哪儿”!

第54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2更)

只见高渐离手臂高高一抬,随即又重重砸在桌子上,嘴里嘟囔道:“咳,大哥,你是不知道,前面你不在的时候,立姓兄弟非嚷着要走,说什么这里不安全,怕连累我们,大哥,你看他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怕连累我们,你看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樊於期看高渐离如此醉态,伸手去摸高渐离,劝道:“二哥,你喝多了”!

高渐离一把甩开樊於期,挥手道:“我没喝多,别管我”,说着又饮入一杯酒,朦胧对荆轲道:“对了,立姓兄弟还说你也一定会同意他逃走,大哥,你会同意吗”?

荆轲亦是迷离道:“当然不同意了”,转而对立姓道:“立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好地为什么要走呢,是住的不习惯,还是哥哥们怠慢你了,嫌弃于我”!

立姓忙道:“大哥言重了,小弟绝无此心”!

荆轲定睛逼视立姓,突然笑道:“呵呵呵,看你吓的,哥哥吓唬你逗你玩呢,算了,这次放过你,不许有下次哦”!

立姓道:“小弟记住了”!

荆轲道:“那还走不走了”?

立姓道:“不走了”!

话语间,却见小厮快步跑来,报道:“老爷,外面有人拜见”。

高渐离道:“来人是谁”?

小厮道:“说是太子爷派来传话的”。

高渐离道:“哦?请他过来”。

小厮道:“是”,转身而去。

高渐离自语道:“太子殿下派人过来干嘛”?

樊於期一拍脑袋,道:“啊,差点忘了,昨日太子宫中有事,走时匆忙,并未与师兄哥哥告别,让我转告大家,今天再来拜会,这不酒喝多了,这茬事儿给忘了,还没来得及说与师兄二哥知晓”。

高渐离道:“原来太子殿下莅临,咱们该去迎接啊”。

樊於期道:“并非太子本人,只是遣人前来送信”。

高渐离道:“那也得去迎迎”,已然起身。

起身时,已见那小厮去而复返,领一人快步而至,见到高渐离众人,抱拳道:“太子特派小人前来禀报高侍郎,宫中琐事缠绕,实无法抽身,是故今日不能前来谒见,十分歉意,望高侍郎谅解,他日有空自会亲来赔礼”。

高渐离忙道:“太子殿下实在费心了”。

那士兵道:“太子殿下嘱咐高侍郎一定要养好身体”,说着从腰间解下一长方盒状物体,拱于高渐离道:“高侍郎请”。

高渐离不知何物,忙接过来打开一看,乃是两根老参,看那人参质地:根须饱满,茎叶完整,纹路细腻,颜色暗淡,乃是上等好参,只怕已有千年命理,甚是珍稀,高渐离合上盖子,忙拜谢道:“烦请转告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挂怀,鄙人不日自当登门叩谢,以表虔诚”。

那士兵道:“好,小人告退”,转身离去。

高渐离道:“慢走不送”。由小厮引去。

那士兵同小厮方才离去,樊於期已然开口道:“太子殿下果然厚恩坦荡,知晓师兄哥哥身受内伤,居然赠送如此珍稀宝物,我看这人参世间少有,这下好了,人参本身具有滋补元气功效,进补之后,师兄二哥身体定会迅速复原”。

荆轲冷语道:“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高渐离道:“太子待我等恩情重如泰山,此次也多亏了太子爷出面咱们才能安然无恙,现在又送千年人参过来,咱们定要铭记此恩,以图报道”。

樊於期道:“正是”。

荆轲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可不想欠别人恩情,若非此次事情逼迫,我也不会求情太子,这个人情我还不知道怎么还呢,可不愿再受恩情”。

高渐离道:“大哥,太子爷恩泽福瑞,并非势利小人,哪能图咱们报答,只是咱们不能忘本,见异思迁呀”。

荆轲罢手道:“好了好了,随你怎么着吧”!

高渐离道:“既然应允太子爷,太子爷又是此等恩情,咱们自当亲去拜谢,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咱们同去拜会,大哥你看怎么样”?

荆轲道:“依你便是”。

高渐离道:“立姓兄弟和樊师弟呢”?

立姓道:“太子救命之恩,未曾答谢,正好一同前去”。

樊於期道:“我也愿去”。

高渐离道:“好,那就说好了,都不许变卦”,将人参铺于荆轲面前,道:“大哥,你看这人参是……”。

只见荆轲拍拍脑袋,自语道:“也没喝多少啊,怎么感觉有些懵呢,啊,头好痛,好难过”。

高渐离知晓荆轲还因人参之事生气,开玩笑道:“哈哈哈,我就说嘛,刚才我不也是这样,奇了怪了,以前又不是没喝过这么多,却不像现在醉意这么浓,你看,连大哥都受不了了,肯定是这酒的问题”,将人参掷于一旁,自饮一杯酒,突然惊道:“莫非咱们喝的这五粮液是假酒,啊,坏事了”。

樊於期笑道:“二哥,还说没喝多呢,连酒都分不清了,咱们今天喝的是剑南春,不是五粮液”。

高渐离呓语道:“是吗,不是五粮液吗”……

荆轲直笑得花枝乱颤,连连摇头,对立姓道:“你看看你二哥,不能喝还非喝,都喝成什么样了”!

立姓道:“难得二哥高兴,由他去吧”。

荆轲道:“兄弟呀,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每次受伤都可以自动复原,你到底学的哪门武功啊”?

立姓犹豫道:“这……”

荆轲看立姓扭捏状态,不悦道:“不想说就算了”。

立姓忧道:“并非刻意隐瞒大哥,只是小弟答应过恩师,不得泄露其中秘密,望大哥千万见谅”。

荆轲道:“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勉强你了”,又道:“兄弟倒也造化深厚,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当真奇怪”。

立姓道:“全仗哥哥们帮衬,小弟才能存活至今”。

荆轲摆摆手,眼睛突然直勾勾盯着酒杯,仿佛陷入深思,半晌道:“不对”。

立姓疑道:“哪里不对”?

荆轲道:“我总感觉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立姓被搞得一头雾水,道:“怎么了”?

第55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1更)

荆轲道:“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啊,你说你躲在这里,毫无征兆,姬王爷怎么就知道了,突然领兵前来缉拿”?

立姓恍然,原来荆轲在说这件事,一时却又无法作答,自己也没仔细想过,只听荆轲继续道:“此中定有缘故,姬王爷不可能无端前来搜查,一定是有人泄密了”。

高渐离本来已经昏睡,一听此事顿时来劲了,接道:“不可能,此前知晓此事之人甚少,就咱们几个,还有四名仆人,谁会泄密”。

荆轲道:“那仆从…”!

高渐离打断道:“那几名仆从忠心耿耿,我曾特意嘱咐过不许对外人提起半个字,那几天我也时时戒备,不许闲杂人等无故外出,确实未有异常端倪,断然不会是那几人所为”。

荆轲道:“这就奇了怪了”,突然扭向樊於期,冷冷道:“是不是你泄密的”?

樊於期半晌无语,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一哆嗦,结巴道:“师兄,师兄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泄密呢”。

高渐离插话拦道:“樊师弟不是这种人,你别冤枉好人了,那天樊师弟回来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时至姬王爷等人到来,并未离开半刻,此事与樊师弟无干”。

立姓道:“不错,我可以作证,此事决非樊哥哥所为”。

荆轲道:“照你们所说,莫非那姬王爷有着千里眼、顺风耳,凭空得到了消息不成”?

高渐离道:“那得去问姬王爷了,如果此事当真有人泄密,除了当事人,只要姬王爷本人知道奸细是谁了”。

荆轲道:“难不成去拷问姬王爷不成”?

高渐离道:“算了,如今立姓兄弟平安无事,咱们几个人也都顺利渡过难关,再去追究这些事还有意义吗,大不了我把仆人们全都严刑逼供一遍,打个屈打成招,非查个水落石出”?

荆轲道:“这样也好,总比奸人逍遥法外,独自偷笑好吧”。

高渐离气道:“大哥,你……”。

荆轲道:“我是对事不对人,这次得亏立姓兄弟没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还有法补救吗,再说往后难免还有什么事,难道还要逃避吗,此事不明,终究是个祸害”。

高渐离道:“好,你有本事你去查吧”。

立姓看二人还要争执下去,劝道:“大哥,这种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并非一时片刻就能解决的,或者当真如二哥所说,本来便是子虚乌有之事,那姬王爷也只是碰巧路过,咱们大家却还陷入这个问题中,无法自拔,岂非庸人自扰”。

樊於期道:“正是,立姓兄弟说的有道理,就算咱们要查下去,也得理清头绪,有蛛丝马迹可依才行呀,不然争下去有什么效果”。

荆轲道:“好好好,你们都有理,这事儿我不管了,就当我好心变成驴肝肺吧”。

樊於期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立姓道:“大家别说这些个不开心的事了,咱们接着喝酒,来”!

正是酒不醉人自醉,三杯可平烦心事,众人很快忘却此事,又喝个天昏地暗,义薄云天,不知何时亭外下起了白毛大雪,天地间瞬时披上了银装素裹,远远望去,煞是唯美好看……

次日一早,高渐离从睡梦中醒来,睁眼愣了片刻,心中暗道:坏了。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急忙披了衣装,打开房门一看,惊呆了:呵,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屋瓦、树梢、大地全都变成了银白色,天空中仍有几片雪花飘曳,不胜凄美。高渐离叹道:好一场雪景。拍拍脑袋,似乎还有些疼痛,高渐离自语道:莫非昨日当真喝断片了,真想不起来这雪是何时下起来的,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我是怎么回来的呢?高渐离一点印象也回忆不起来,徒觉身上寒冷,又返回屋中披上厚棉外套,思忖道:也不知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我去瞧瞧去。

这雪下得真厚,高渐离一脚踏进雪地里,几乎没入小腿,幸亏高渐离穿了长筒棉靴,饶是如此,已有一团雪球粘在靴子顶口,高渐离急忙拍落,皱眉道:这么厚的雪,只怕是下了整整一夜。

荆轲等人住所与高渐离并不远,就在对面边上,高渐离穿过小院,朝这边厢房走了两步,轮流便是立姓、荆轲、樊於期各自房间了,高渐离寻思:先去看看荆大哥吧。越过立姓房门,正欲潜走,只听身侧“吱”一声,回头一看,却是立姓打开了屋门,站在门口。

立姓看看高渐离,招呼道:“二哥,这么早就起来了”!

高渐离道:“睡不着了,你不也是”,看立姓眼中淡淡血丝,关切道:“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看你眼睛通红”。

立姓道:“是吗?没什么”。

高渐离“哦”一声,不再细究,悄声问道:“我昨天没失态吧”?

立姓笑道:“没有”。

高渐离道:“我最后怎么回房间的”?

立姓道:“哥哥当时喝多了,是樊兄弟把哥哥送到房间的”。

高渐离道:“是这样”,又道:“大家最后都没事吧”。

立姓道:“都挺好的”。

话音刚落,又听“咛”一声房门打开,却是樊於期出来了,看罢二人,问候道:“早上好”。

高渐离应道:“好”,又道:“多谢樊师弟昨天送我回来”,看樊於期无精打采的样子,双眼亦是疲倦不堪,疑问道:“樊师弟,你昨晚也没睡好吗”?又看看立姓,问道:“你们俩儿昨晚干什么去了”!

樊於期道:“没干什么,只是没睡好罢了”。

高渐离疑道:“那会这么巧,两个人都没睡好吗”?

樊於期看看高渐离,又看看立姓,黯然道:“好吧,二哥,我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晚上我们熬夜了”。

高渐离道:“熬什么夜,为什么熬夜”?

樊於期正声道:“二哥,你是不知道,昨晚有刺客”。

高渐离惊道:“有刺客”?

樊於期道:“不错,昨晚半夜三更,有刺客来行刺我们”。

高渐离道:“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第56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2更)

樊於期道:“起初我也不知道,是立姓兄弟先发现的,当时已至子时,我在屋里正睡得香呢,听到外面有兵器打斗声,忙出来查看,正见立姓兄弟和两名歹徒搏斗,当时激战正酣,我本欲上前帮忙,无奈立姓兄弟太过骁勇,那两名歹徒怎是立姓兄弟对手,没战上两回合,已然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高渐离道:“抓住了刺客没有”!

樊於期叹道:“没有,当时我倒是主张追上去抓住歹徒,可立姓兄弟说怕中了歹徒调虎离山之计,何况当时你和师兄睡得正死,不忍心叫醒你们,总得相互照应,于是放过了歹人,我同立姓兄弟轮流守夜值班”,叹口气道:“说是轮流守侯,其实谁都不敢睡着,总得随时保持警惕,保证你和师兄安危,所以硬生生熬了一夜,今早倦意来袭,实在撑不住了,料想敌人不敢再来侵犯,本想小憩一会儿,却被你们吵醒”。

高渐离道:“辛苦你们了”,转而对立姓道:“立姓兄弟为什么刚才不说”!

樊於期道:“好歹无人员伤亡,熬一夜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还不是怕你担心吗”。

高渐离道:“真是的,你们这样我就不担心吗”,又道:“真是奇了怪了,按你说昨夜声响那么大,我就算睡得再沉,不可能一点知觉也没有啊,就算我没有察觉,难道荆大哥也没有反应么”!

樊於期道:“可能参汤喝多了吧”。

高渐离道:“什么参汤”?

樊於期道:“人参汤啊”,悠悠道:“昨天你和师兄喝醉了,送你们回来后,寻思太子送来两根人参,正好派上用场,便只取一根参来,用八碗水煎煮,只得一碗,可怜你和师兄这两日太过操劳,身体虚弱,正好补补,吩咐奴仆分别喂了,方才安歇,没想到这人参功效果然猛烈,竟能拖至今时”,询问道:“哥哥,你觉得现在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高渐离心道倒还真有些神清气爽,只是没心思理会这些,斥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熬参汤给我们喝了”?

樊於期不悦道:“反倒怪起我了,我可是全都是为了你们,我一滴汤都没沾,真是好心没好报”。

高渐离道:“师弟啊,我身体本来就没什么,何必糟践浪费人参呢,最需要的人是荆大哥和立姓兄弟,他们都受了伤”。

樊於期道:“怎么没给立姓兄弟喝,是他自己不喝,总不能逼着喝吧,不信你问立姓兄弟”。

立姓心中苦笑,自昨日见太子差人送两根千年人参过来,便心如刀割,只能硬着头皮应承,自己本是人参幻形,精血哺乳,自出得《山河社稷图》,立姓同哥哥相依为命,最终仍被恩师遗弃,漂泊至此,有幸结识有如荆轲高渐离至情至性之人,三生有幸,本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深感满足荣幸,不料有此际遇,立姓与那人参本是同类,初见倍感亲切,却无法明说,尽力克制自己感情,只能袖手旁观,今日他等却要煎熬进补,以残害同类而换自身康健,立姓如何下得去口,面对亲近之人,束手无策,唯有自己忍受苦楚,无法诉说。

立姓黯然道:“我没事,我不需要”。

高渐离道:“兄弟,别勉强了,听二哥的,还是补一补好”。

立姓还未答话,只见面前屋门“哼”一声开了,接着荆轲昂首阔步,飒爽英姿而出,众人给荆轲挪开点地,荆轲已然开口道:“二弟,人家立姓兄弟不愿意喝,你还非逼人家喝,你怎么老是这样,我就是烦你这点”。

高渐离道:“我怎么了,我只是说说也不行吗”?

樊於期插道:“师兄,什么时候醒的”?

荆轲道:“早就醒了”。

樊於期道:“那干嘛现在才出来啊”?

荆轲道:“在穿衣服呢,不需要时间吗”。

众人一下被荆轲顽皮话语噎得无语,看荆轲衣着鲜艳亮丽,本人也风度翩翩,只是单薄了点,皆知荆轲一向如此,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也说不了他什么,说了他也不听。

只见荆轲伸个懒腰,赞道:“好美的雪啊,可惜了”!

樊於期道:“可惜什么”?

荆轲却不直接回答,反问道:“昨晚有刺客来了吗”?

樊於期含糊应道:“是啊,怎么了”?

荆轲道:“可认得模样”?

樊於期道:“黑衣黑帽黑面罩,哪能分辨出来”!

荆轲道:“这都分不清,要你何用”?

樊於期:“我……”。

荆轲正色对众人道:“依他所言,根据我的推断,那刺客决非无端前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高渐离道:“你是说……”

荆轲道:“不错,十有八九便是姬王爷派来的,姬王爷明面上已经失败了,暗地里自要耍些手段,填平恶气,以绝后患”。

高渐离道:“言之有理,可为什么前日大好时机不来,昨夜才来刺杀咱们呢”。

荆轲道:“可能是前日太子露面,姬王爷总要卖些面子,不敢做的太过分明显,是故忍了一日,昨夜方来”。

高渐离舒一口气道:“好侥幸呀,幸亏立姓兄弟机灵,及时发现,本领高强,不然咱们现在已是刀下之鬼了”。

樊於期道:“嘿,这件事我也帮忙了”。

荆轲道:“帮倒忙是吗,差点被你坑死”!

高渐离沉吟道:“那刺客刺杀未果,恐怕还会再来,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荆轲道:“嗯,只是我在明,敌在暗,又不知道对头究竟是谁,太被动了”。

高渐离道:“不错,在没彻底解决问题之前,大家都要小心谨慎”。

樊於期道:“师兄,二哥,咱们不还有太子爷嘛,可以找他帮忙啊”。

高渐离恍然道:“对呀,我都给忘了,昨天刚说了要去拜访太子殿下,今日正好”。

樊於期道:“可是现在雪这么厚,路不好走啊”。

高渐离道:“这才能显示我们的诚心,你没听说过瑞雪兆丰年吗,这是个好兆头呀”。

樊於期道:“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高渐离道:“现在就出发”。

樊於期道:“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么,到现在滴水未进”。

高渐离道:“别傻了,宫里好吃的有的是”。

樊於期嘻嘻笑道:“那走吧”。没走两步,回过头来,问道:“师兄,你怎么不走”?

荆轲道:“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高渐离不悦道:“昨天怎么说的,大哥你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立姓拉一下荆轲胳膊,柔声道:“走吧,大哥,一起去看看”,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荆轲迈动步子,听着前面樊於期絮叨道:“是有些时候没去宫里了”。

……

第57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1更)

却说几人出得府院,天已大白,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百姓家丁各自清扫门前雪,已然辟出一条大道来,直通无阻,高渐离笑道:“我原先还担心大雪封路,无法出门呢,没想到蓟都城的百姓子民这么勤劳,这下好了,咱们可以畅通无阻了”。招唤家丁驱来一乘马车,邀荆轲等人上了车,浩浩荡荡驶往太子府。

这太子姬丹居住宫殿距高渐离府邸并不遥远,只在东北方向七八里处,姬丹为人低调内敛,并不提倡铺张浪费,纵然有功社稷,当朝燕王对他恩爱有加,姬丹并不恃宠而骄,并非如寻常公子哥一般娇贵,只在燕京僻处讨得一处住所,稍加装潢修缮,权当宫殿家室,虽是宫殿,与一般府邸人家并无太大差异,也只几块破砖烂瓦堆砌而成,看不出一点奢华气派。宫殿既成,燕王姬喜赐名昭阳宫,宫中姬丹所住主楼赐为云霄殿,宫殿中又拨百余侍卫兵士护卫姬丹安全,姬丹推辞不得,不得已而受之。

蓟都城百姓平日里颇受高渐离恩惠,这两日听闻高府出事,也都忧心忡忡,各自在家中祷告,此事牵系重大,百姓不明就理,并不确切知晓最终结果,此刻高渐离等人驱车而来,有人识得马匹车辆,大声吆喝一声,惹得人群骚动,尽皆起哄,高渐离掀帘探头出来,挥手微笑示意,又引得众人欢呼尖叫,路人见得高渐离本来面目,见他安然无恙,尽皆兴奋不已,纷纷避让开来,任由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内立姓艳羡道:“没想到二哥在这城中如此受欢迎,小弟看那些市民百姓见到你都疯狂了”。

樊於期笑道:“这算什么,咱哥哥更大的排场你还没见过呢”。

高渐离拦道:“樊师弟,别瞎说了,我能有什么排场”,对立姓道:“兄弟,别听他胡言乱语”。

樊於期神秘道:“立姓兄弟,你想不想听哥哥的伟大事迹”。

立姓道:“自然想听,快说说哥哥的丰功伟绩”。

樊於期悠悠道:“有一年啊,过了八个月了老天爷还没下雨,国中大旱,秋来百姓颗粒无收,寸粮未见,已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上交国税,子民百姓无力承担,苦不堪言,以至饥肠辘辘,易子而食,死的死,逃的逃,那时举国上下死殍满地,白骨遍野,咱哥哥见此惨状,悲天悯人,上表王上,为民请命,不但令大王减免了三年徭役粮税,还迫使王上大开国库放粮赈灾,解了燃眉之急。后来天眷大燕,雨露恩泽,燕国百姓振作起来,重新辛勤劳作,燕国国力恢复,百姓生活渐渐滋润起来”。

立姓道:“哥哥真是菩萨心肠,既造善业,必有福报,怪不得受此爱戴拥护”。

樊於期道:“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说哥哥对蓟都城的百姓好着呢,那次过后,蓟都城的百姓大宴三日,广摆酒席来歌颂哥哥,那三日国内可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片祥和啊,听说有人甚至描了哥哥画像,裱在家中,日日焚香叩拜呢”。

立姓叹道:“哥哥真是造化大了”,又道:“可惜那时不在场,没有亲眼目睹这种壮观场面”。

樊於期道:“兄弟不必哀叹遗憾,我也没有见到”,顿顿道:“想来那时我还是个大将军,正四处征战呢”。

高渐离厉声道:“闭嘴”。

樊於期吓了一跳,看看高渐离,又瞧瞧荆轲,满脸黑线,不敢再有言语……

废话少说,高渐离众人驱车前行,也只片刻功夫,便已到至太子宫殿,众人下了马车,高渐离使唤门卫前去通报,众人门外静候。

过不多时,只见府门大开,一人为首,率几名护卫匆匆出来迎接,但见为首那人气宇轩昂,神采奕奕,身着五绫绸缎,头顶紫金凤冠,起步英姿飒爽,驻足稳似泰山,好一个风度翩翩地白衣美男子。立姓初见此人,举止间雍容华贵,投足处优雅大气,心中亦是十分折服艳羡,暗自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完美之人,我何时才能有这般风采”。

为首之人正是燕太子姬丹,未及行至众人面前,已然高呼道:“呀呀呀,我道是谁,怎么来得如此匆忙,也不事先告知一声,我好早点迎接呀”!

高渐离拜道:“我等冒昧造访殿下,还望太子恕罪”。

姬丹此刻已至众人面前,悦色道:“哎,哪里话,尔等光临敝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你们”,一扫众人,拉住高渐离手腕道:“户外寒冷,走,咱们进去”。

高渐离道:“好,殿下请”。

姬丹道:“请”。便是姬丹挽着高渐离胳膊在前,荆轲等人随后,步入昭阳宫。

姬丹微言道:“本来我是打算去看看你的,无奈这几日脱不开身,倒让你们先来了,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高渐离惶恐道:“殿下折煞我等了,殿下如此抬爱,小人怎能担当承受得起”。

姬丹道:“渐离不必拘礼”,又道:“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高渐离道:“承蒙殿下挂怀,又赠宝参治伤,我等已经康复了,此次前来,正为答谢前日殿下救命之恩”。

姬丹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要身体康复了就好了,我还一直担心你呢”。

高渐离犹豫道:“说来惭愧,来时匆忙,并未携带礼物在身,让殿下见笑了”。

姬丹佯装不悦道:“幸亏你没带礼物来,若果真带来我便不欢迎你了,我缺你的礼物吗”。

高渐离陪笑道:“殿下说的是”。

姬丹笑道:“你能来看我对我来说就是最贵重的礼物”。

说话间,众人行至一处宫殿,姬丹携众人入了大殿,各自散了座席,命人弄来茶水甜点,美酒佳肴,又唤来歌姬舞女助兴。

正是户外北风凛冽,屋内春意暖融,姬丹邀众人共饮了几杯,几杯浓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姬丹开口道:“渐离,你身旁这位壮士是谁,也不介绍介绍”。

第58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2更)

高渐离歉然道:“看我怎地这么糊涂,只顾着玩耍喝酒,倒忘了将他引见殿下了”,朗声道:“这是我的立姓好兄弟,殿下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立姓见高渐离开口,忙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正说高渐离几人方才来时,姬丹也曾注意到立姓,知他便是那日自尽之人,心中倒是有些惊奇疑惑,只是不得空闲开口询问,此时提将出来,得以证实,疑惑道:“可是那日我见他之时,他已经……,现在怎么会……”。

高渐离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位兄弟曾学过一门神奇法术,可以封闭经脉,殿下那日见到他自尽而死,乃是障眼假象”。

姬丹奇道:“竟有如此神奇之术,这位壮士真乃神人也”,不由对立姓心生欢喜,刮目相看。

却说那日姬丹抵达高府之时,立姓已经封闭真气,并未与姬丹谋面,此时初见姬丹,听他大加夸赞,心里倒也高兴,应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若非太子殿下当日出面,鄙人性命难保,立姓在此谢过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说罢深深拜揖。

姬丹忙道:“壮士请起身,不必言谢”,转而忧心道:“这位壮士还活着的消息寿王爷知道吗”?

高渐离猜测道:“现在应该还不知晓”。

姬丹皱眉道:“这位壮士和那寿王爷有着深仇大恨,一旦寿王爷知晓此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还来问罪,这可大大不妙”。

高渐离道:“不瞒殿下,昨夜便有刺客来我府中行刺”。

姬丹惊道:“竟有此事,可有人员伤亡”?

高渐离道:“所幸并无人员伤亡”。

姬丹道:“那就好,可查出刺客是谁没”?

高渐离道:“没有,不过我等猜测是姬王爷所为”!

姬丹沉吟道:“是他,难道他还没死心,还要报复下去,这样如何能行”?

高渐离道:“殿下所言极是,总得有一个万全之策”。

姬丹道:“寿王爷毕竟贵为王爷,又是我的叔父,此事颇为棘手啊”。

忽听对面樊於期开口道:“小人倒有一策,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丹道:“哦,只管说来”。

樊於期眼睛巡视周侧,吞吐道:“这……”。

姬丹会意,撒手对众奴高声道:“你们都下去”,众人唯诺。

既已摒退左右,喝走舞女,樊於期见周围没了生人,这才道:“小人昔日蒙公子提携,再入仕途,近来于寿王府谋些差事,荒废了些许时日,不想小人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一大秘密”。

姬丹道:“什么秘密”!

樊於期接着道:“说出来公子可能不信”,压低声音道:“寿王爷正在密图谋反”。

高渐离等人闻语皆是大惊失色,高渐离腾然离坐,恐道:“大胆,你疯了吗,这种胡话你也敢说”?

姬丹惊道:“此话当真,这种事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樊於期道:“这种事小人本不该说,但是为了燕国春秋大计,小人纵使身败名裂,但死无悔,也要说出来”!

姬丹道:“你有什么凭据”?

樊於期道:“小人自然有”。

姬丹道:“快说”。

樊於期昂然道:“小人亲眼见到寿王府中藏有大量金银财宝,训练大批死士忠党,还秘制无数武器弓箭,这不是意欲招兵买马,意图谋反么”?

姬丹猛地起身,厉声道:“你确定吗”?

樊於期跪道:“若小人有半点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只见姬丹瘫坐下来,怔怔无语。高渐离道:“平日里看寿王爷忠良之相,不料寿王爷竟有此歹心”。

姬丹半晌道:“此事终究凭空,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切莫再作议论”。

樊於期急道:“难道公子还不相信小人,此等良机难觅,公子还在犹豫什么”。

姬丹道:“你意欲何为”?

樊於期正声道:“小人愿亲自领兵前去寿王府搜查赃物,定叫寿王爷俯首认罪”。

姬丹道:“切莫冲动,此事得从长计议”。

高渐离忽道:“殿下,樊师弟此计倒可一试”。

姬丹道:“怎么试法”?

高渐离道:“若果真如樊於期所言,寿王爷确在招兵买马,此时府内想必空虚,也只百十兵卫,咱们正好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将他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殿下可借樊於期二百人马,由他领兵前去搜查罪证,如若查实固然最好,一则及时消除国家隐患,二则束了姬王爷,我这立姓兄弟便没有性命之忧,两全其美”。

姬丹道:“那要是扑了空呢”?

高渐离笑道:“即便此事不成,被姬王爷拿住把柄,也可以樊於期之名脱责,樊於期曾替姬王爷做事,那时咱们反而可以反咬一口是他们内乱,以扰乱国家秩序罪名,正好一起拿了,姬王爷有苦难言,何以辩解,人在我们手上,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那时再放樊师弟出来不迟”。

姬丹道:“如此说来,不管怎样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高渐离道:“这是殿下替国家、替王上分忧”。

姬丹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呀,这样轻举妄动,万一到时候樊郎陷了进去,岂不害了樊郎,我如何能做不仁不义之事”。

樊於期激动道:“公子,我哥哥说的没错呀,此事就交由小人了,纵然出了差错,小人也愿一肩承担,绝不拖累公子,和公子全无半点干系,请公子相信小人,给小人这个机会”。

只见姬丹来回踱步,半晌无语。高渐离道:“殿下切莫再作犹豫,机会稍纵即逝啊”。

姬丹突然道:“荆大侠的意思呢”?

却说荆轲今日被高渐离等人逼来,本是清高之人,本不愿与姬丹牵扯上太多关系,只想尽早结束会面,早点回到家中,是故在人群中一直沉默寡言,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荆轲旁听在侧,见众人议论宫廷内斗之事,试想姬王爷死活与己何干,本不愿掺合进来,起闻此事关乎立姓身家性命,却又按捺不住,此刻听姬丹询问,便应道:“他二人言之有理,倘若寿王爷果真起兵造反,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但凭公子做主,一切听从大家意思,在下没有意见”。

姬丹转而道:“立姓壮士呢”?

立姓道:“小生不敢多言,谨从殿下和众家哥哥吩咐”。

第59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1更)

话说那姬定受封寿王,当今燕王多有赏赐,姬定平素里自营门户,生活倒也悠然自得,只是当王爷久了,难免养尊处优,圣语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姬定身为王爷,自有阿谀谄媚之流攀附奉承,多有赠送贵重金银珠宝,靓丽佳人美女。权色当前,人性薄弱,圣人也难以抵挡不尽诱惑,一来二去,姬定义正言辞婉拒之时,也曾暗中收受贿赂。姬定并非贪婪愚昧之辈,同官宦权贵周旋之际,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倒也不曾拉帮结派,参与宫廷争斗,更无半点反心,家中金银固是不明之财,刀剑兵器也只为护院之用,却终引来祸端。却说当年太子姬丹归国之初,势单力薄,地位孱弱,姬丹奋强图志之时,多处碰壁,也曾数次相求叔父姬定帮扶,姬定不愿置身权利漩涡,也都借口拒绝,不肯浑身出力。正所谓无功便是过,后来姬丹发达,理清往日积怨,始终不喜叔父为人,只是碍于叔侄面子,姬定也无太大过错,一直并未对他发难。却表姬定因子亡故,仇结立姓,众好友挺身而出,终与高渐离等人对立,两伙人彻底决裂。高渐离等人欲置姬定于死地,以绝后患,使计挑拨,引太子姬丹出头,却也合姬丹心意。姬丹本不信叔父谋反,被高渐离等人说和蛊惑,挑明利弊,反而拿捏不定,权衡之下,再三思虑,此事危及自身地位,王图大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姬丹杀心已起,正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则排除隐患,稳固权位,二来卖个人情,收买人心。姬丹心意既定,此刻见众人表明态度,慨然道:“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既然寿王胆敢背离天道,毁坏社稷,纵然他与本宫有叔侄之情,我也决不会袖手旁观,为了大燕国千秋大计,我必须为民除害”,又道:“此事大权交由樊郎了,务必一击成功”。

樊於期激声道:“公子心系社稷,当真可歌可泣,小人定不辱使命,荣耀归来,若不能圆满完成任务,情愿提头来见”。

正是人生变幻莫测,福祸旦夕之间,姬定怎知一时行差踏错,招来横祸,究竟寿王怎样下场,暂且不提。

众人大计既定,又讨论商量具体细节,把计划安排周密妥当,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姬丹强迫高渐离等人留下,众人唯诺。姬丹安排宴席,又唤来歌姬舞女演绎,众人心中大石落地,也都兴致勃勃,放开心性来尽情玩耍,酒酣人美,夜场中尽是迷离。

立姓自下山来,哪历此种美妙时刻,看舞池中众佳人身影曼妙,摇曳妩媚,又有仙乐声起,销魂酥骨,歌舞穿插附和,相得益彰,柔弱光芒映在妃娥脸上,红扑扑甚是娇羞迷人,立姓一时竟看得痴了,回想往时遭遇,凄苦心酸,种种磨难,几欲损命,独叹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抑或是淡泊名利,孤苦一生,到头来终是一把黄土,不胜落寞,将来毕竟遥远,不若珍惜眼前幸福,及时行乐,才不辜负一身皮囊,既已想通此节,摆脱精神束缚,哪还顾虑道德清律,恩师教诲,索性卸了戒备,放开来痛饮几杯,仗微醺醉意,凄迷观眼前繁华世界,饶是仙体神胎,未免心旌神摇,竟不由起身,摇摇晃晃跌入歌舞簇拥,随之翩翩起舞,恍如神仙佳境,乐此不疲。

众人沉醉幻境美梦之中,忽然耳听“咚”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惊地众人魂飞魄散,吓地宫娥一片尖叫,舞止歌凝,查看之下,原来是殿堂高处一根横梁砸下,震碎地板楼台,那根梁柱既已失陷,楼顶露出一处大洞,片片雪花伴随飘落,沾地瞬时融化。

原来昨夜天降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今日晨间停歇了一会儿,午时又骤然飘落,大雪堆积屋楼之上,梁柱不堪重负,达到承受极限瞬时断裂,塌了下来,惊醒众人。

姬丹等人过来查明情况,姬丹拂然道:“真晦气,居然发生这种事,扰了大家雅兴,这可怎么办”,恨恨道:“这种腐朽工程,可恨那些卑鄙工匠,看我不揪出他们,剥了他们的皮”。

立姓醉眼朦胧应道:“太子殿下不必为此小事着恼,莫气坏了身子,将它修补一下便是了”。

姬丹道:“寒冬时节,又是这么大一个窟窿,何时才能找齐材料,哪有那么容易修补完美”。

立姓笑道:“这有何难,何须漫长等待,太子暂且避开,看我的吧”。

姬丹疑惑道:“你有何妙招”,看立姓摆动手臂,举止奇怪,似要放大招,不敢打扰,将信将疑后退开来,静观立姓施展神功。

立姓劝开姬丹等人,止退宫娥众美,缓缓移动身形,驱动法力,双手向上移动,口中默念道:“起”,似有魔力一般,那根巨梁似乎有了感应,倒也听话,渐渐向上起飞。众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惊呼不可思议,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根百十吨大梁慢慢上了楼顶,担在托架之上,嵌于缝隙之中,又见立姓唤起散落瓦片,整齐紧密铺在屋檐之上,当真完好如初,似乎刚才一切并没有发生,霎时间殿堂回归祥和,暮色中暖意如春。

立姓散功收掌,姬丹等人跃了过来,看看顶楼,又瞧瞧立姓,眼中满是崇拜之情,脸上尽显敬佩之色,拍掌叫好,姬丹赞道:“不料壮士竟有此神功,方才景象当真令人叹为观止,我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高渐离叹道:“兄弟真乃神人,以前竟然不知兄弟有此精妙功法,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立姓盎然道:“区区小能,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姬丹兴然道:“立姓壮士有此异能,咱们也替他感到高兴,既然重新修葺了屋舍,风雪奈何不了咱们,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不要为刚才小事扫了兴,来,紧着尽情玩耍”。便是新添美酒,重开佳宴,歌舞升平,众人又沉浸醉生梦死之中。

却说立姓一时兴起露了一手精妙表演,令众人钦佩赞叹,得意忘形之下,将恩师叮嘱告诫抛诸脑后,欲说先前数次显露功法乃是迫不得已,此次却是故意为之,立姓终没能耐住寂寞,乱了心性,违了初衷……

却说次日立姓睡梦中醒来,只觉身侧温暖舒服,呼吸均匀轻柔,睁开眼睛来一瞧,大呼一声不好,腾地坐起身来,顿时傻了眼,只见两侧两名女子连同自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躺在床塌之上,从她们身上传来淡淡清香,落入鼻孔之中。

那两名女子本在立姓怀中入睡,此刻被立姓惊醒,醉眼朦胧望望立姓,一人柔声道:“公子醒了”。

立姓又瞧瞧两名女子,颤颤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轻声道:“公子不记得了吗”?

立姓道:“记得什么”?

女子道:“昨夜公子喝得大醉,太子殿下命奴婢送公子回来,只把公子更衣扶上床,公子却扯住奴婢们不让离开,硬把奴婢……”。

立姓道:“把你们怎么了”?

女子抬眼瞧瞧立姓,眼中尽是柔情蜜意,低头娇羞道:“公子也太粗鲁了”。

立姓看二女媚眼如丝,身处温玉软香之中,立时明白了,仔细回想起点滴,昨夜宴会盛席结束之时,自己不省人事,隐约记得被他人搀扶回来,而后脱衣上床,后来只觉无比销魂美妙,当时还以为做了个美梦,不想美梦成真。

第60章 敢为先计诛寿王爷 义当头错封婉宁侯(2更)

立姓初尝人事,欢愉之余,此刻却又懊悔不已,暗自自责太过大意,以致酒后乱了性,做出此等羞耻之事,既已酿成错误,后悔固然无用,只能面对了。

二女看立姓怔怔出神,伸出纤纤细手用指尖轻划立姓健硕臂弯,立姓虎躯一颤,只觉丝滑柔顺,女子柔声道:“公子”!

立姓一听酥软叫声,又痒又麻,只觉浑身不自在,自觉耳根快要掉下来,哪能容她再来,怯道:“在下昨夜无意冒犯了两位姑娘,实在不是故意的,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娇声道:“小女子清白之身,公子要怎么补偿呢”?

立姓何尝遇到这种事,乍听之下,哪知怎么补救,暗道这可如何是好,一时不知所措,思量还是溜之大吉,主意已定,不再与二人纠缠,出手掀开棉被,瞥见床上朵朵鲜艳血渍,羞得急忙扭开了头,哧溜溜下床,拾了衣鞋,披在身上。

二女看立姓惊慌之状,喘道:“公子怎么了,要去干嘛”。

立姓自顾整理了衣装,已闻门外喧闹吵杂,急忙理顺头发,系好簪带,留下柔弱二女,闪了出去,耳听身后女子嗔怪道:“公子快回来啊,方才逗公子玩呢,奴婢们本来欢喜得很,哪里要公子补偿允诺什么了”……

立姓出得门来,看天空中艳阳高照,早已雪停风住,不知何人堆了几个俏皮雪人,估摸已近午时,哀叹一声,已然看见那边人头攒动,姬丹等人身形晃动,略一思索,忙快步走了过去,听得高渐离呼道:“快看,立姓兄弟过来了”。

立姓近前,对荆轲高渐离道声大哥二哥,又对姬丹道:“在下实在该死,今天一觉醒来,不想晚至此时,差点误了大事,望太子殿下恕罪”。

姬丹笑道:“无碍,壮士不必自责”,笑嘻嘻道:“壮士昨夜可休息地充分了”?

立姓脸一红,低声道:“托殿下之福,很好”。

姬丹道:“那就好”,又道:“樊郎回来了,咱们去迎迎他”。率众人朝宫外走去。

却说昨日姬丹等人商量对付寿王姬定对策,皆以为应当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最终商定次日便动手,众人分配了角色,将任务安排妥当,又尽兴大喝了一场,时至深夜都才散了。不想立姓醉的太过厉害,回去后又得二女服侍,倒在温柔乡中,昏睡中竟忘了大事,直至次日中午方才醒来,而后自责不已。

再说今日一早天只微微亮,姬丹等人起身来,唯独不见了立姓身影,荆轲本欲去唤醒立姓,得姬丹制止,言道让立姓多休息一会儿便是,按计划姬丹命樊於期亲率二百亲卫前去寿王府,缉拿寿王爷。

樊於期领命,火速赶至寿王府,破门而入,不等家丁护卫反应过来,抓住姬定邹将军等人,稳住百十余名家眷兵士,又在阁楼中搬出无数金银财宝,地窖内搜出大批弓弩刀剑,将财宝满满装了五大箱,不容姬定等人分说,绑缚结实,连同珠宝押往太子府。

樊於期本是将军出身,深谙战术谋略,出其不意拿下姬定等人,自是兴奋异常,凯旋而归,及至昭阳宫,留下数十士兵宫外看守姬定亲属家眷,又命几名卫兵缚姬定邹将军几名重要人物,亲自送去拜见姬丹。

早有亲卫回信姬丹胜利消息,姬丹同高渐离等人忙出来迎接,直到庭院之中,与立姓会了面,已见樊於期携同姬定等人而来,迎了上去,樊於期拜道:“公子,小人回来了”。

姬丹嗯了一声,道:“樊郎辛苦了”,又瞧瞧姬定等人被五花大绑。

话说姬定晨时仍在家中呼呼大睡,突被一伙人马闯入拿下,识得领头樊於期,惊怒之余,斥问何故,樊於期只道报应来了,也不说缘由,命人到处翻箱倒柜,又东找西寻,终拿了金银财宝,锁了众人,打道回府。

姬定被樊於期无端抓捕,一路上破口大骂,樊於期却也不恼,只是嬉笑以对,及至昭阳宫,见到太子姬丹,这才有所恍悟,心道樊於期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有太子撑腰,却不明白姬丹为何拿他,开口道:“贤侄,这究竟为什么”?

姬丹叹口气道:“唉,王叔,你千不该万不该啊”。

姬定一头雾水,疑惑道:“我怎么了,你说明白”。

姬丹泪眼道:“你犯下这大事,这次侄儿也救不了你了”。

姬定高声道:“我犯什么事了”?

姬丹道:“好吧,你不承认,我来告诉你,你不该谋反啊”。

姬定闻语一惊,恐道:“谋反,谁谋反”,又道:“谁说我谋反的,有什么证据”?

姬丹一撒手道:“你要证据是吧,好,我来问你,你府中无数金银是怎么回事”!

姬定道:“那是本王积年俸禄,有什么奇怪的”!

姬丹道:“哼,还敢嘴硬,那你秘制大批刀剑弓弩又是为何”?

姬定道:“只为看家护院所用”。

姬丹呵斥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当我不知么,你暗中收受金银贿赂,意在招兵买马,私制兵器盔甲,足示狼子野心,种种证据当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厉声道:“劝你尽早如实招来,免受折磨之苦”。

姬定失声道:“此乃无中生有之事,老臣着实冤枉啊”。

姬丹凄然道:“王叔,如今国家危难之际,外有虎狼敌军四面压境,内有奸佞之徒败坏朝政,如此内忧外患,你身为燕国臣民,纵然不替王上分忧,也不该离宗叛祖,做出不忠之事,你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对得起燕国子民么”?

姬定痛哭道:“老臣一生忠心耿耿,怎敢数典忘祖,贪天之功,老臣若有半点不臣之心,定然不得好死”。

姬丹道:“那便由不得你了”,凑近姬定耳旁,悄声道:“别怪侄儿心狠手辣,告诉你个小秘密,你不该对高渐离他们苦苦相逼啊”。

姬定心中一惊,暗道这怎么又和高渐离扯上关系了,稍一思索,心中了然事情根由,暗叹道:是了,我与那高渐离近日结怨,高渐离这才请太子出面,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嫁我谋反是假,杀我是真啊,理清此节,姬定仰天长叹,徘徊间,瞥见那边高渐离隐隐冷笑,不由心中万分悲凉,暗恨落入宵小之辈手中,再转神间,又见一人隐于人丛之中,那人不是杀子仇人是谁。

自那日姬定得到神秘人送来消息,杀子仇人躲于高府之中,姬定率邹将军领兵前去围捕,虽逼死杀子仇人,后太子姬丹出面,高渐离等一众帮凶却是逍遥法外,姬定怎能甘心,痛定思痛,次日夜里又派蒙面高手前去刺杀高渐离等人,却落败而归。刺客逃回来之后,言道亲见杀子仇人仍还活着,姬定还道那刺客眼花看错了人,以致胡言乱语,狠狠惩罚那刺客,并未在意。此刻姬定果见杀子仇人仍活于人世,惊愕之余,随即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自走狗樊於期踏入府中那天起,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等自己这个大傻子上钩,如今如愿了。

姬定仰天长啸。

姬丹道:“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怪你走错了路”,招呼樊於期道:“将他等押往都蓟宫,请父王圣裁”。

樊於期领命道:“是”,去捉姬定。

姬定冷笑着对姬丹道:“你小子不得好死,早晚会遭报应的”,挣开樊於期脏手,道:“死狗,放开我,老子自己会走”。

不说樊於期将姬定等人押送都蓟宫,面圣燕王喜,俱陈其罪,朝中与姬定交好者不敢求情,王公贵族不敢多言,姬喜见事已至此,太子羽翼丰满,能有何法,依太子之意革去姬定爵位,收缴王府,隔日将姬定邹将军等人斩杀闹市,屠尽王府家眷老少百余口人,凡有牵连者尽遭处罚,不在话下。可怜姬定一族惨遭灭门,着实冤屈。

且说姬定既死,收纳寿王府充公,府院空置下来,姬丹欲赐高渐离等人,高渐离言道已有府邸,多余无用,又赐荆轲,荆轲亦不收受,论功行赏,樊於期功劳最大,姬丹却将他隔了过去,解释此次除掉姬王爷全因立姓来到燕地,凭空创造了机会,一来赏识立姓,二则立姓本无府宅,执意赏赐立姓,高渐离荆轲均无异言,立姓再三推辞,欣然接受。姬丹上表燕王,赐立姓婉宁侯,命人整理打扫寿王府,换了门匾,更名如意府。樊於期自不甘心,为此生恨。

第61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1更)

却说立姓得了官衔,有了爵位,便经常与太子姬丹走动,陪太子书画练剑,骑马打猎,又常常表演神功奇技,颇受姬丹倚重喜爱,姬丹亦多有金银美女赏赐。时日既久,立姓倒是与高渐离等人生疏,起初三五日去高府看看,后来半月才去一次,往后一月不曾有去,荆轲察觉异样,对高渐离道:“立姓兄弟似乎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热情之人了”。高渐离不以为然,应道:“由他去吧”。

再说高渐离表舅高昌,寿王姬定风波过后,凭高渐离情面,北国食府重新开张,不仅扩张了店面,里面重新装潢之后,比之前更加奢华艳丽,更在二楼设了艺苑,从各国招来才色俱佳年轻女子,平时表演各式才艺,吸引来往过客,供当地权贵公子哥娱乐消遣。

立姓闲暇之余,亦经常光顾北国食府,高昌八面玲珑之人,很快与立姓冰释前隙,知晓立姓权势,乃太子面前大红人,想出各种招数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

就这样安安逸逸一晃大半年过去,这日,立姓独坐庭院,晒着懒洋洋太阳,享受着丫鬟女仆背部按摩,却觉索然无味,思忖道:好久没去看看二哥了。便忽地起身,整理好衣装,命人备好骏马,一人乘往高渐离府宅。

到了高府,立姓也不命人前去通报,径自推门而入,路遇一仆人,言道主人高渐离外出,立姓询问何时回来,那人道天黑之前。立姓道自己随便走走,等高渐离回来便是。支走那人,立姓漫步庭院,看似曾相识景物,叹道:好久没来了,已记不清路径了。绕至一厢房,无意听到房间异样声音,凑近些,方才听出是些欢愉之词,识得是樊於期声音,笑骂道:这厮又来胡混了。便欲绕开离去,耳听房内一女子道:“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人家一次,每次时间还那么短,咱们老这样偷偷摸摸也不是办法呀”。

樊於期舒口气道:“不然还能怎样,这已经很不错了,今天是我二哥不在家,我才敢偷偷过来的”。

女子幽怨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樊於期道:“再忍忍吧”,又道:“我可告诉你,咱们的关系千万不能暴露,不然就危险了”。

女子道:“还没除掉那人吗”?

樊於期恨恨道:“他实在太过狡猾了,几次都被他逃掉,上次在他酒中下毒都被他躲了去,这小子真是走运”。

女子道:“半年前就应该把他杀死的,可惜也是功亏一篑”。

樊於期嘘声道:“此事切莫再提,被别人听了去你我就完蛋了”。

女子嗔道:“这里哪有别人,我说说怎么了,半年前你让我送信到寿王府,说那人藏于此处,姬王爷派兵来抓,却还是被他逃了去”。

樊於期道:“不错,只有你我知晓此事,当时虽逼得那人自尽,不知那人使得什么妖法,又活过来了,后来太子爷露面,替那人出头,我才蒙混躲过一劫,想来真是后怕”。

女子道:“难道姬王爷当时没有说出你”?

樊於期道:“自然没有,不然我哪能活到今日”,顿顿道:“其实姬王爷当时对此事亦是一知半解”。

女子道:“姬王爷并不知晓详情吗”?

樊於期道:“不错,我当时留了一手,我让你送去那张布条上只写‘凶手藏于高府’,并无落款姓名,所以姬王爷只是知道纸条内容,并不知晓是谁通风报信的”,又道:“想来也是侥幸,姬王爷那时正逢丧子之痛,当时并未追究送信之人,我事后仔细想想,恐怕事情早晚败露,未免夜长梦多,万一姬王爷无意说出此中隐情,抑或追查此事,那可大大不妙,这才下手为强,借刀杀了姬王爷,永除后患”。

女子道:“郎君果然高明”。

樊於期道:“高明个屁,我努力付出,没想到最后却让那个小子捡个大便宜,霸占了寿王府,每天过得逍遥自在,想来就有气”。

女子道:“郎君莫气,气坏了身体怎么办,郎君打算怎么对付他”?

樊於期奸笑道:“呵呵,那小子早已被我治得服服帖帖,这次我有绝顶妙计,看我布下天罗地网,管保他早归西方极乐世界”。女子亦哈哈大笑。

原来当初走漏风声之人,正是樊於期。却说那日樊於期潜回高渐离府邸,不料偶遇昔日仇人立姓,虽有高渐离出面说和,樊於期睚眦必报之人,如何能与立姓握手言和,料想自己非立姓对手,又探知立姓欲逃离燕国,盘算之下,如何能轻易放走他,便使出一计,借口出恭之际,唤来情人环儿,隐蔽处扯下衣服一角,咬破指尖布上写道“凶手藏于高府”,将布条两头系了,命环儿速去寿王府通风报信。

且说这环儿本是高渐离府中一名丫鬟,倒也颇有姿色,因见樊於期常来府中做客,见此人生的英俊威猛,又见此人风度翩翩,本是少女怀春,日子久了便对樊於期心生倾慕之情。樊於期风流成性之人,自然早有察觉,时时送于问候关怀,二人眉来眼去,情投意合,早已暗结珠胎,往后二人偷情私会,男欢女爱,常有之事。樊於期本有御女之术,环儿又是纯情痴心之人,怎能抵挡情场老手摆布,自然被迷的五魂三道,自此死心塌地,唯樊於期马首是瞻。二人苟且之事,倒也做的隐秘,始终不为高渐离等人所知,后来高渐离发现些许端倪,碍于兄弟之情,倒也不曾点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相安无事。

却说环儿受了樊於期指使,从高府后门悄悄跑了出去,又是一路狂奔,火速赶至寿王府,将密函交至守门卫兵手中,告他速呈姬王爷,卫兵见一柔弱女子前来送信,倒也不以为意,询问两句便放她离开。这守门卫兵拿了密函,却也不敢迟疑,便去通报姬王爷。姬定拆了布条,看罢血书,惊喜交加,姬定这几日已是急火攻心,怎疑有他,随口问了一句何人送信,卫兵言道只是一生面女子,姬定便不再追究这等小事,当务之急,乃是抓住杀人凶手,报爱子血仇,姬定暗道血书上告知凶手躲在高府,蓟都城也只有一座高府,便是高渐离府邸了,姬定不再犹豫,不作太多准备,命邹将军火速领兵赶往高府,自己随后就到。

姬定等人先后到达高渐离府邸,同高渐离樊於期周旋之下,果然逼得仇人立姓现身,使计令他自尽,后太子姬丹突然现身,稳住局面,便有后来之事,此处不再提了。那环儿从寿王府回来,高渐离与姬定两伙人正交锋的火热,便是此时趁乱混进高府之中,不被众人发觉。

却说立姓既死,樊於期着实窃喜了一阵,长叹苍天有眼,神明保佑,本以为事情风平浪静,哪知次日立姓神奇复活,吓得心惊肉跳,难料此人如此神通广大,见高渐离荆轲等人又是极力护他,切齿之时,只能隐忍。樊於期惆怅之余,听闻荆轲等人欲要将此事彻查到底,请太子再次出面,心骇之极,暗自思忖自身安危全系姬王爷,恐他一时说漏了嘴牵出自己,终究是个祸害,此时太子姬丹等人正欲除掉姬王爷,便想出一条毒计,自告奋勇出头去拿了姬王爷,而后将他明正典刑,一则杀了姬王爷,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二则替太子殿下分忧,头功一件;三则做个顺水人情,减消高渐离等人疑虑。本是一石三鸟之计,不想最后反被立姓捡了便宜,看他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心中别提那个难受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明面上与立姓保持良好关系。

却说姬王爷被诛之后,高渐离得空也曾复查当日泄密之人,盘问府中所有奴仆家丁,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也没人再提此事,最终不了了之。风声过后,樊於期寻觅机会约见小蜜环儿,樊於期心狠手辣之人,也曾有过杀害环儿念头,多番试探之下,得知环儿守口如瓶,始终没有出卖自己,看她可怜模样,终心软放她一马,继而恩爱如初。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环儿本纯情少女,意力薄弱,在樊於期长久潜移默化之下,竟也变得歹毒。二人本以为时间长了,都已淡忘此事,大意之间,今日随口说出这般话来,以至东窗事发,被立姓窃听了去。

第62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2更)

立姓在门外听得甚是仔细,及至二人道出当初事情原委,立姓一切都明白了,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暗道:苦我一直把你当作兄弟一般,你却如此待我。想起前些时日二人同在北国食府寻欢作乐之时,一名公子哥蹊跷中毒死亡,当时还以为是个意外,再联想之前马惊之事,飞箭误伤人事件,直到此刻立姓方才明白,全是樊於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捣的鬼,樊於期目的只有一个,置己于死地,立姓已然怒不可遏。

却说立姓官拜婉宁侯,入住如意府,也算有了权力地位,又得当今太子恩宠,身心难免迅速膨胀,追求富贵安逸生活。夜深人静之时,空守偌大府院,难免空虚寂寞,不禁想起那夜与二娇女鱼水之欢,缠绵悱恻,心中荡起层层涟漪。立姓既有此心,总归难以掩饰,终被樊於期瞧了心思去,樊於期善于此道之人,极力开导,终将立姓拉进锦绣欲望之中。二人同道中人,自此流连忘返夜色之中,活在纸醉金迷之下,不是难事。

且说姬定灭门,立姓等人威胁不复存在,全因樊於期之功,自己却被封了王侯,立姓始终对樊於期怀揣歉意,常常对樊於期帮助援济,渐渐被樊於期带上邪路,识得樊於期同路之人,常邀他同去城中烟花之地逍遥快活,为此遭受荆轲不尽奚落,立姓既已上了瘾,自把荆轲劝导当作耳旁风,渐而不耐其烦,与荆轲疏远。

话说这日由立姓作东,二人又至城中北国食府寻求刺激,高掌柜高昌好生招待,于阁楼中供了尊贵雅间,奉了满桌珍馐美味,又唤新进佳丽轮流陪侍伺候,立姓与樊於期,还有一众狐朋好友稳居其中,胡吃海喝,好不惬意快活,觥筹交错之际,畅谈平生之间,一名俊俏公子忽然倒地,口吐白沫,顷刻不省人事。众人惊醒酒意,不知何故,议论商量之下,俱言此人酒精中毒,以致心力交瘁,突然梗死,高昌询问之下,了明此种真相,亦不愿将此事闹大,稍加打点走动,息平此事。

众人不欢而散,当时立姓迷醉之下,跟随众意,也不曾怀疑思虑,细致考察,此刻想来,定是途中小憩之时,樊於期趁己不备,在酒中投毒作祟,却误被那可怜公子哥饮了去,做了替死鬼。

立姓明了一切,此刻听房内二人阴谋诡计,得意奸笑,倍感刺耳,杀意已生,便欲破门而入,了结这对狗男女,以雪耻辱,转念又想:我若此刻杀了他们二人,自然容易,只是这样一来,便宜了他们不说,我却背上黑锅。一来此处乃高渐离府邸,在高府中杀人不免拂了二哥情面;再者若此刻杀了樊於期,纵然将来与高渐离讲明真相,此事搁置太久,口说无凭,难以令高渐离等人相信,到时难免口舌之争,惹来不必要麻烦,徒增多余烦恼。思量樊於期毕竟与高渐离等人多年交情,倘若操之过急,因此事与高渐离荆轲等人反脸,实无必要,念及于此,又闻樊於期拟好计谋对付自己,暗道:我且饶了他,看他有何诡计使用,稍后再收拾他不迟。已然听得房内樊於期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环儿娇道:“急什么,再陪我一会儿”。

樊於期道:“我大哥就快回来了,难道你想被他抓到咱们私情”。

环儿道:“那又怎样,我还巴不得他早点知道呢,你便可以娶了我,咱们正大光明在一起”。

樊於期道:“好了,别闹了,等事成之后一切都好说,你乖乖等着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环儿幽怨道:“好吧,郎君千万小心”。

樊於期道:“知道了,放心吧”。穿好衣服,已然听得脚步朝外移动,立姓忙闪开了去。

且说立姓躲于暗处,见樊於期鬼祟出了房门,远远窥视,又见他出了高府,朝西南方向快步去了,也跳了出来,远远跟在后面。

立姓一路尾随樊於期,心下却是渐渐疑惑:这厮也不回家,跑出城外来干什么?又不能现身逼问,且跟着他看他究竟意欲何为!再跟踪些许路程,心下已然明白:是了,这厮怕是来寻旧相好的了。

樊於期此番正是前来会见情人柳兰兰,且说年前那次逢成名追杀,樊於期携李牧之子逃至此处,又差点被师兄荆轲等人抓住,侥幸逃跑,而后一直东躲西藏,鲜有露面。及至立姓到来,高渐离极力周旋之下,荆轲等人终饶恕其罪,后樊於期将功补过,力诛姬王爷,着实帮了立姓一把,众人和好如初,樊於期这才又在燕地抛头露面。樊於期既已和立姓称了兄弟,也曾邀立姓到柳兰兰家中做客,是故立姓对道路有些熟悉,只是这些时日樊於期经常和立姓混在一起,寻花问柳,很少寻幸柳兰兰,为此柳兰兰不尽责怨,不知樊於期今日怎得了闲,前来看望柳兰兰。

果然,再有片刻工夫,果至柳兰兰别墅地,只见那樊於期阵阵叩门,少时柳兰兰开门来,二人细语罢,樊於期四下张望一番,这才小心随柳兰兰入了庭院,随即掩上院门。立姓瞧此情形,思忖道:我且去瞧瞧他二人有何作为,便从草野中现了身,潜至院墙侧,猫身从墙头飞了进去。

立姓觅了去处,径飞至屋顶之上,小心揭了房瓦,已见得柳兰兰樊於期前后入了里屋来,听得柳兰兰责备道:“你还来此作甚”。

樊於期忙上前两步,揽了柳兰兰细腰,嬉笑道:“这不想你了嘛”!

柳兰兰挣脱开来,微怒道:“我岂会相信你的鬼话,恐怕早把我忘了吧”。

樊於期又走上前,安抚道:“这是哪的话,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呢”,见柳兰兰把脸扭在一旁,不予理睬,又柔声道:“兰妹,不要生气了嘛,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不来看你了”。

柳兰兰回头薄怒道:“花言巧语,你个没良心的”。

樊於期笑道:“好好,算我没良心,你怎么说都行”,一把搂住柳兰兰丰臀细腰,将她拽在怀里,坏坏道:“想我了吗”?

柳兰兰挣扎两下,不起作用,骂道:“坏蛋,放开我……”,樊於期已然将嘴唇凑了过来,强吻住柳兰兰樱桃小口,柳兰兰不得言语,双手胡乱拍打,一会儿,玉臂却也渐渐松软下来,任由樊於期上下摸索,二人缠绵在一起。

立姓将一切看得真切,亦是欲火焚身,本以为二人继续进行下去,樊於期却突然停止动作,将柳兰兰放在椅子上,随即也坐在一旁。

柳兰兰本被燎得兴奋,却被突然搁置,看看面前樊於期,疑问道:“怎么了樊郎”?

樊於期面有难色,歉然道:“不行了,今天太累了”。

柳兰兰乍听樊於期之言,无疑被一盆冷水浇灌,瞬间冷到了心底,仍不死心,追问道:“怎么好好地就不行了呢”?

樊於期解释道:“可能是走了太多路,身体吃不消吧”。

柳兰兰斥道:“你这算什么,玩弄老娘吗,既然不行来这儿干什么”,顿顿恍然道:“啊,你外面有其他女人了是不是,我就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女人味,说,是哪个骚狐狸精把你迷成这样,身体都被掏空了”。

樊於期忙道:“兰妹,哪有这种事,你别瞎说”。

柳兰兰哽咽道:“你这样对得起我吗,亏我独守偌大院子,日日盼你到来,你却负我”,一指门外,道:“你走,现在就走”。

樊於期安慰道:“兰妹,你这是干嘛,有什么话好好说”。

柳兰兰冷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樊於期道:“本来我今天难得高兴,来和你商量一件大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不好吗”,又道:“这样吧,我去弄点小酒,咱们浪漫一下”。

柳兰兰道:“哼,去和你那狐狸精商量吧,去和她浪漫吧”。

樊於期道:“好了,别胡闹了”。

柳兰兰喝道:“滚”。

樊於期腾地起身,冷冷道:“你来真的是吗,你当真让我走”,看柳兰兰漠然表情,道:“好,我走,你别后悔”。转身推门毅然而去。

第63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1更)

立姓眼观一切,未料剧情转变如此之快,见樊於期出了大门,飞身离去,霎时消失不见,仍还一脸懵然,暗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还是去看看他要去干什么吧!便也欲飞身离开,却见屋内柳兰兰忽地惊醒过来,口中呼道:“樊郎,你别走”。起身追了出去,伫立门口,面前秋风徐徐,一望无际,哪有半点樊於期身影。

柳兰兰呆呆凝望一会儿,这才痴痴返回屋里,脸上尽是落寞之情。

立姓瞧此情形,看柳兰兰憔悴面容,怜惜不已,脑海念头飞转,眼睛一亮,心中一喜,道:有了。

只见立姓倏地飞下屋顶,觅一处隐蔽地,但见他施展魔法,摇身一变,却化作樊於期模样,执镜映了容颜,确与樊於期本人一摸一样,看四周无人,这才闪了明处,自推了柳兰兰院门,慢步悠然入得庭院来。

立姓已然瞧见柳兰兰身影,直朝房内走去,便与柳兰兰只得三步之遥,柳兰兰察觉身后有人,猛然回首,惊见樊於期赫然站在身后,颤道:“你,你没走”,随即一头扑在立姓怀中,痛哭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呢,吓死我了”。

立姓眼看一个娇弱女子倒在自己怀中,嚎啕痛哭,恻隐触情,抚摸着柳兰兰秀发,柔声道:“傻瓜,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不管呢”。

柳兰兰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赶你走,任性胡闹,不该惹你生气”,哽咽道:“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把那些女人全部都娶回来我也由着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立姓道:“兰妹,我心里只有你,她们就算是绝世容颜,怎能和你相比”。

柳兰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道:“你真有其他女人了”。

立姓惊道:“没有啊,谁说有了”。

柳兰兰道:“你是不是嫌我年老色衰了”?

立姓道:“绝对没有”,看柳兰兰无助神情,昂然道:“我樊於期在此发誓,倘若我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定叫我樊於期不得好死”。

柳兰兰忙用指头挡住立姓嘴唇,嗔道:“谁要你发毒誓了,听着吓人”,悠悠道:“妾身本低贱之人,蒙郎君垂怜不弃,自妾身跟了郎君,哪管他人闲言碎语,心甘情愿一世追随郎君,郎君只要不嫌弃妾身,我就心满意足了”。

立姓看面前柳兰兰锦绣娇容,眼波媚转,再听她柔声细语,温情脉脉,心中不尽荡漾,怎能抵挡这般风情诱惑,道声兰妹,不敢辜负满屋春色,揽佳人入怀,肌肤相拥,不尽缠绵……

事毕,柳兰兰匍匐立姓胸脯之上,满足道:“樊郎,我俩终日似今时这般温存,人生岂不美好,还有何求”。

立姓道:“那我岂不是要被你榨干了”。

柳兰兰忙捶立姓胸口,羞道:“你好坏呀”。

立姓道:“我若不坏,你还会喜欢我吗”?

柳兰兰嗔道:“不理你了”,从立姓身上坐起,突然忧心道:“这几日我眼皮总是无端跳动,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立姓拉着柳兰兰纤纤细手,柔声道:“别胡思乱想了,能有什么事”!

柳兰兰认真道:“你要答应我,不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了,不管怎样,都要小心谨慎”。

立姓道:“好,我答应你”。

柳兰兰目光迷离,向往远方道:“咱们永远在一起该有多好”!

……

立姓柳兰兰二人温存已久,立姓寻思:如若耽搁太久,我现了原形,被她知晓那可大大不妙。虽然不舍,借口有事必须离开,纵使柳兰兰千般挽留,立姓狠心离去。

且说立姓与柳兰兰分别,伺机变回真身,琢磨樊於期此去已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随即返回城中,寻樊於期不至,寻思道:那厮欲要害我,自会前来找我,我何必寻他。既已有了主意,也不管许多,径回府宅去了。

秋冬之交,白日时光格外短暂,转眼便是黄昏降临,立姓回到家中之时,天色已然暗淡无光,立姓奔劳一日,此刻只觉腹中饥饿,便欲吩咐后厨准备酒菜,犒劳一番,已有家奴来报,道:“爵爷,樊公子正在府上,已等候多时了”。

立姓暗道:这厮来得倒快,居然找上门了,正合我意,省得亲去寻他了,我且去看看他有何招数,问家奴道:“他现在哪儿”?

家奴道:“此刻正在花厅等候”。

立姓道:“知道了,下去吧”。家奴领命告退。

立姓支走奴仆,抖擞精神,前往花厅会见樊於期。

那樊於期早见立姓踏步而来,忙离了座椅,起身迎了上去,口中呼道:“哎呀,兄弟,你可回来啦,这是去哪了,我等你半天了”!

立姓装作惊讶道:“刚才出去办点小事,哥哥,你怎么来了”?

樊於期已然上来搀住立姓胳膊,拉扯衣角道:“回来就好,现在还不算太迟,快跟我走吧”。

立姓蒙道:“去哪呀,干嘛这么急,我这刚回来,好歹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呀”!

樊於期急道:“来不及了,不能耽搁了,等下有你吃喝的,兄弟,听我的没错,咱们边走边说”。已然拖走立姓。

立姓自知樊於期没安好心,此番定是算计自己,既已有了戒备,正是艺高人胆大,立姓暗道:我且去看看他有何阴谋诡计,对樊於期道:“好好,我去还不行吗,你别拉我,我自己会走”。樊於期这才松开立姓,二人已然出了府院。

立姓道:“咱们到底去干嘛,莫非哥哥又知道好地方了”?

樊於期讥笑道:“这次不是,你看你整天只惦记着这个”!

立姓道:“那你急着干嘛”?

樊於期神秘道:“不瞒兄弟了,这次咱是去办正事呢”!

立姓疑惑道:“什么事儿”?

樊於期道:“我奉公子之命,特来邀请兄弟前去宫中做客”。

立姓道:“怎么又去,前几天不是刚去过吗”?

樊於道道:“公子吩咐,具体缘由我也不知,好像是公子新得了一件稀奇宝贝,邀咱们过去观赏吧”。

立姓道:“哦?什么宝贝,现在天都黑了,明天再去不行吗”?

樊於期茫然道:“我哪里知道,公子催的紧,快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立姓道:“好吧”。

闲话少说,立姓樊於期二人迅速赶至昭阳宫,遣岗哨侍卫前去禀报,那侍卫却道:“太子爷外出,还未回宫”!

樊於期惊讶道:“还没回来呀”,转而道:“那我二人进宫中等公子一会儿吧”。

侍卫为难道:“这恐怕不行呀,你们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樊於期不悦道:“怎么不行,是太子爷邀我二人前来的,怎么此刻却不让我等进去,外面天寒地冻的,如若太子爷知晓你如此作为,你可吃罪不起”。

侍卫思忖道:他二人与太子爷甚是交好,我若因此小事得罪他二人,倒不明智,放他二人进宫却也无碍,侧开身来,伸手道:“好吧,二位请”。

樊於期笑道:“这就对了嘛”。

第64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2更)

却说侍卫放二人入宫,领二人到了重恩殿,受樊於期指使,又唤来奴役婢女使唤,暂且退去,那一众奴婢奉上瓜果美酒热情招待,也被樊於期呵退离开,小小僻殿,只余樊於期立姓二人对灯酌饮。

立姓看四壁冷清,灯火寂寞,道:“公子也不知去了何处,到现在仍不回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呀,不若趁早散了吧”。

樊於期劝道:“贤弟莫急,再等些时候吧,要是公子回来不见我二人身影,咱们如何说法”,又道:“反正回去了也没事干,公子此处正好清静,来,咱们先喝酒,管他许多作甚”。

立姓道:“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喝的”!

樊於期道:“两个男人怎么了,就不能喝酒了,只能说明咱们两个兄弟情深”。

立姓道:“好吧,就如了你的意”,同樊於期对酌一杯。

便是三杯美酒下肚,立姓只觉头晕脑胀,意识渐渐迷糊,心中暗道不好,只怕这酒中不干净,被樊於期做了手脚,着了他的道,忙克定心弦,暗使功法化解,片刻药力散去,神智清醒过来,却不拆穿樊於期,心中思忖:我且如了他的意,看他究竟有何计谋!佯装迷醉神情,手拖脑袋道:“怎地好端端的头如此痛,似要炸裂一般,哥哥,我要睡一会了”,说罢头一歪,伏在案上不起。

听得樊於期关切道:“贤弟,你怎么了,醒醒啊”,立姓装作不知。

樊於期又推推立姓肩膀,大呼道:“快起来,公子回来了”,立姓仍一动不动。

樊於期见立姓确实昏醉,哈哈冷笑道:“天可怜见,你立姓小子也有今天,最终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这次管保你身败名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倏地转身,疾驰而去。

立姓自是将樊於期言语听得真切,朦胧间知他忽然离去,不知他意欲何为,不敢轻举妄动,迟迟却又不见他归来,这才谨慎抬起头来,四周空无一人,寻思道:这厮突然离去,又迟迟不归,却是为何,当真奇怪,恍惚间,瞅见一人飞驰而来,夜色中肩上背一厚重麻袋,正是樊於期去而复返,立姓不及细想,忙又伏在桌上,不敢稍动。

樊於期回到厅中,关上大门,一把甩下肩上麻包,口中骂道:“这臭娘们这般沉重,累死我了”,说罢上前几步察看立姓,依然不省人事,踢上一脚,恨恨道:“睡得跟死猪一样,待会有你好受的”!

樊於期喝尽桌上杯中茶水,舒罢一口气,这才回过身来,蹲下去解麻袋系绳,从中却是露出一名女子来,那女子容貌姣好,身着淡粉色衣裳,双眼紧闭,胸口高低起伏,怕是亦被樊於期施了功法,掳到此间来。

立姓眯眼窥视,只一瞧见那女子面容,顿时大吃一惊,立姓识得此女乃是太子姬丹一名爱妃,樊於期竟然胆大包天,不知何故将她捉来。立姓不作声张,但见樊於期将女子拖了出来,随即又将身上衣服剥个精光,露出完美酮体,艳赞一声,而后抱起女子走进内屋将她扔在床上,来到立姓身边,艳羡道:“要说你小子也有造化,临死还能有此艳福,倒便宜你小子了”。说罢叹息一声,来锁立姓。

立姓此刻全然明白过来,樊於期先前灌醉自己,又掳来太子嫔妃作陪,意欲陷害自己,此刻身居太子宫中,待太子回来看此景象定会勃然大怒,将自己剥皮抽筋,到那时自己有苦难言,有冤难申,正中樊於期圈套,立姓暗道好歹毒的计谋,此刻哪容迟疑,突地睁开眼睛,猛地起身,冷冷逼视樊於期。

樊於期正欲锁拿立姓,怎料立姓突然跳起,着实吓得肝脏俱裂,二人面面相觑,樊於期惊恐道:“你,你怎么……”。

立姓冷笑道:“怎么醒过来了是不是,是不是搅了你的如意算盘”?

樊於期结巴道:“你,你都知道了”!

立姓厉声道:“我如何不知”,怒道:“亏我一直把你当作好兄弟,今日为何这般害我”?

樊於期自知事情败露,难以挽回,大笑道:“害你?不错,自你踏入燕国那一刻起,我便无时无刻不想置你于死地,却被你三番五次逃脱,哈哈哈,只能说我樊於期时运不济”!

立姓道:“为什么”!

樊於期冷冷道:“为什么?好,我来告诉你,我樊於期任劳任怨,屡建功名,凭什么到头来你独得恩宠,什么好处都被你得了去,我自然妒你”,叹道:“为什么老天爷对我如此不公”!

立姓深思,原来自己太过优秀惹人妒忌,分神间,只觉面门掌风骤至,忙避开来,正是樊於期趁机偷袭。

樊於期一击不中,自料非立姓对手,退开身来,便欲逃跑。

立姓恼恨樊於期突施杀手,恩怨堆积,哪容樊於期逃走,大喝一声,道:“哪里逃,拿命来”!跃起身来功运掌底,直击樊於期后背,既已击中,只见樊於期随之口吐鲜血,血溅五尺之地,扭过头来惊异看看立姓,吃力抬起手掌指向立姓,口中喃道:“你……”,话未出口,咚得倒地,自是气绝身亡了。

立姓瞧瞧地上樊於期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凄惨无比,吁道:“都是你咎由自取,自取灭亡,怪不得我”!

却说樊於期一世功名,怎奈利欲熏心,遇上一个妖魔立姓,哪是对手,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头来害人不成,反遭惨死,令人唏嘘不已。

立姓怒杀樊於期,看此刻血腥场面,叹道:事情怎么弄到这个地步了,一切只有随遇而安了!想起太子妃嫔仍在内屋,忙折身过去探视,只见那女子呼吸平稳,仍旧昏迷,立姓舒口气,看面前俊俏佳人,无比诱惑,眉眼一转,计上心来,摇身一变,又化作樊於期模样,怜惜一声,如饿狼猛虎般扑了上去……

第65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1更)

却说此名女子本贫寒人家出身,逢年度宫中大选妃嫔之际,踊跃报名,幸被太子相中,蒙太子垂怜,赐为珍妃。太子甚是疼爱珍妃,朝夕之间,经常带在身边,出席各种场所,与高渐离等人皆有照面。

却说珍妃朦胧之间,感觉无比酣畅淋漓,说不出的快活舒服,只想永远大力把握它,无意间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赤身裸体,面前一人压在自己身上,顿时惊醒,大叫一声,慌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一脚踹开那人,辨别之下,认得是樊於期。

立姓嬉笑道:“娘娘莫怪,不知娘娘尽兴了没有”!

珍妃扯来被褥包在身上,惊恐道:“滚,你好大的胆子,快来人呐”!

立姓见珍妃呼叫,思量时候差不多了,迅速穿好衣服,飞吻道:“好吧,既然娘娘有令,小人不敢不从,日后再来看望娘娘”!

珍妃呼道:“天杀的罪人”!

立姓更不迟疑,不再与珍妃纠缠,退出屋来,出了大堂,变回本来模样,已然看见那边七八人影,仗着灯笼微光飒飒而来。

来人正是太子姬丹一行,姬丹既已到至殿堂,瞅见立姓在此,吃惊道:“阿郎怎么在这儿”,闻到空气中弥散血腥气息,已然看见厅中地上血迹斑斑,一人倒在血泊之中,走近一看,惊得目瞪口呆,站立不稳,勉强克制,又听侧厢隐隐啜泣之声,走进一看,却是爱妃衣衫不整,此刻抽泣哽咽。

姬丹茫然道:“爱妃,你怎么了”!

珍妃见是太子到来,哭声更浓,哽咽道:“殿下,贱妾对不起你呀”!

姬丹忙上去抱住珍妃,柔声道:“爱妃,不要怕,发生了什么事”?

珍妃泪眼道:“樊於期无礼”!

姬丹惊道:“你说什么”!

珍妃泣道:“殿下来晚了,我已经被那樊於期玷污了,我还有什么脸活着,让太子蒙羞,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罢便朝墙上撞去。

姬丹一把拉住珍妃,怜道:“爱妃莫作傻事,待我查明真相,替你做主”,唤出两名女婢,道:“替娘娘整理妆容,好生照顾她”!女婢唯诺。

姬丹复出侧房,径来至厅堂之中,看荆轲俯身探视樊於期,已无生命迹象,眼现悲伤之色,立姓自在一旁恭候,姬丹开口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姬丹今日外出,乃是受了樊於期忽悠诓骗。且说樊於期与柳兰兰不欢而散,从她家中出来,憋了一肚子火气,郁郁返回城中,偶遇姬丹一众城中散心玩耍,逢迎之时,暗道天赐良机,心生一计,对姬丹言道:高渐离有请公子,请往高府大事商议。姬丹心中一喜,思忖闲来无事,自是欣然前往。

姬丹一众到至高府,正逢高渐离,询问之下,哪有什么事情商量,心道樊於期竟然欺骗于我,却也不恼,既来之则安之,便同高渐离喝酒聊天,谈经论道,不期荆轲也来高府拜会,三人便长述情意,以至夜深,高渐离安排荆轲护送姬丹回宫,刚进宫门,便听女子惊叫之声,唤住荆轲,一同前来查看,便见此时场景。

却说樊於期愚弄了姬丹一众,随即到至立姓府中,等立姓归来,拉他前去太子宫中,二人饮酒之时,趁立姓不备,以无色无味迷药投之酒中,迷倒立姓。樊於期早知珍妃住所,又鬼祟潜入珍妃闺房,封了珍妃穴道,找来麻袋装了,火速返回原处。樊於期自知姬丹溺爱珍妃,本欲借立姓与珍妃乱伦之事,一举整死立姓,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反被立姓将了一军,至死不知折了夫人,又蒙上了罪名。

再说兵荒马乱之事,却说当日李牧自杀,赵失良将,王翦大喜过望,率秦兵长驱直入,只三月踏平邯郸,俘虏赵王迁,公子嘉携残余兵马逃代,赵国名存实亡。既已灭赵,秦军稍作整顿,秦王嬴政即命王翦、辛胜率大军进犯燕国,燕国孱弱,如何抵挡,拒秦兵易水之西,苦苦对峙。

燕国遭秦兵大军压境,旦暮之间可过易水,国内一片混乱,姬丹眼看国破家亡,寝食难安,彻夜难眠,回想早年耻辱,对嬴政恨之入骨,早有心思除掉嬴政,只是势单力薄,嬴政远在千里之外,如何才能实现愿望!知那嬴政身边高手云集,戒备森严,哪能轻易下手,非得绝顶高手刺杀不可,是故姬丹一直隐忍薄发,暗中积蓄力量,寻觅世外高人。因见荆轲盛名,急欲收买,荆轲不为所动,再遇立姓神勇,投其所好,施之金钱女人贿赂,已见成效。自秦兵来犯,姬丹数次探问立姓,劝他前去行刺秦王,立姓倒是满口应承,只是时机未至,迟迟不肯动身,姬丹又劝说荆轲等人,亦是推脱,时至今日。

立姓自知姬丹心意,又蒙姬丹长久恩惠,倒也愿助姬丹一臂之力,只是寻思秦地陌生,此去危险重重,难保不会丧命于此,便道秦宫森严,难以近身秦王,刺杀恐怕不能成功,姬丹自知其理,无可奈何。

却说此时姬丹问话,立姓稍作思虑,已有对策,坦然应道:“是在下杀了樊於期”!

姬丹荆轲二人尽皆愕然,姬丹惊道:“你说什么”!

立姓淡淡道:“虽然是在下杀了他,可事出有因,在下也是被逼无奈”!

姬丹道:“如实说来”!

立姓道:“今日傍晚时分,樊於期来我府中,言道太子殿下有请,前去宫中做客,在下不疑有他,便和他一同前来。到达之时,太子殿下外出仍未回来,侍卫便引我二人到此等候,此事岗哨侍卫可以作证”,续道:“我二人久候不至,便饮了些酒水,不知何故,在下竟然酒醉昏睡,迷糊中听到有人呼救,这才醒来,却见樊於期从厢房慌乱逃出,更不言语,挥拳便朝在下劈来,在下急忙格挡,只是樊於期下手狠毒,招招毙命,在下无奈,失手错杀了他,在下不知所措,恰逢太子殿下归来”,抱拳拜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请太子殿下明察”!

姬丹听立姓陈述完毕,说得倒也合情合理,寻思早时樊於期也曾诓骗自己,珍妃也道樊於期太过无礼,不由将立姓言语信了大半,想来樊於期毙命于此,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道:“纵使樊於期有错,阿郎也不能杀了他呀”!

立姓惶恐道:“是在下太过冲动了,请太子殿下责罚”!

姬丹挥挥手,道:“罢了,樊於期人已死,你也是出于无奈,到此为止吧”!

荆轲突然道:“樊於期为何慌张逃窜,又因何与婉宁侯大大出手,还请侯爷仔细道来”!

第66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2更)

却说立姓早间发迹,全仗荆轲等人所赐,立姓本应感恩戴德,却与荆轲等人渐渐疏远,荆轲早知立姓变了心性,迷失繁华之中,为此荆轲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立姓同樊於期鬼混在一起,荆轲看在眼里,知晓早晚出事,数次劝诫无用,今日果然引来杀身之祸。荆轲侯于一侧,听立姓言语中颇多漏洞,感觉此事颇为蹊跷,一来樊於期非冲动之人,做事颇有规章,二则立姓与樊於期交好,纵使立姓千般不小心,也绝不可能失手杀了他,此中必有隐情,樊於期毕竟是自己亲师弟,此刻横死,怎能不痛心,是故开口追问。

立姓听荆轲言语不善之意,正寻思如何作答,姬丹却道:“荆郎不必怀疑,方才本宫爱妃亲口所述,皆因樊於期无礼调戏,被发现后这才慌乱逃蹿,逃跑之时,见立姓阿郎阻拦,本想杀人灭口,不料武功不敌阿郎,这才送命”!

荆轲道:“敢问娘娘居住此处吗”?

姬丹道:“自然不是,珍妃长住瑞华殿”。

荆轲道:“那娘娘为何在此处出现”?

姬丹道:“这……,我倒不知”。

忽闻一女子声音道:“那是因为贱妾被樊於期这厮掳至此处”,只见一人从内房缓步而出,正是珍妃,已然梳妆打扮妥当,接着道:“贱妾那时正欲更衣入睡,忽然一阵阴风吹熄灯烛,接着被一记重拳击晕,便不省人事了,醒来后发现已经被……”,说着哽咽起来。

姬丹忙迎了上去,搂着珍妃肩膀,怜惜道:“爱妃”!

荆轲逼问道:“娘娘确定亲见是樊於期所为”?

珍妃怒道:“我自然确定,此番羞耻之事还有假不成”!

姬丹忙安抚珍妃,呵斥荆轲道:“荆卿不必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时候不早了,荆卿早些回去歇息吧”!

荆轲见姬丹不悦,纵然心中重重疑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在下领命”,又道:“在下可否带走樊於期”?

姬丹道:“不用了,就将他放在此处,本宫自会处理”。

荆轲无奈,冷冷看立姓一眼,行礼告辞。

立姓见姬丹逐走荆轲,心想姬丹杂事烦心,多留无益,也欲请辞,拜道:“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在下也告辞了”!

姬丹却道:“阿郎且留下,我还话对你说呢”!

立姓道:“公子有何吩咐”?

姬丹摒退左右,叹口气道:“本宫需要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立姓心中一惊,忙道:“公子只管吩咐,在下无有不从”!

姬丹道:“本宫要你去刺杀秦王嬴政,你可愿意”?

立姓惊道:“可是……”

姬丹打断道:“阿郎莫急,且听本宫说完”,徐徐道:“如今秦兵压境,燕国岌岌可危,本宫身为太子,眼看燕地日日沦陷,却也无能无力,我仔细想来,非得除掉秦王,才能力挽狂澜,那时秦国必然大乱,我山东诸国可趁机反击,一举消灭秦国,收复失地,重造社稷,爱卿,你觉得此计如何”?

立姓道:“此计甚好,只是……”。

姬丹继续道:“先前本宫差你前去刺杀秦王,你总推说难以近身,现在可是大好时机”!

立姓不解道:“有何良机”?

姬丹道:“这几年来秦王一直诸国通缉樊於期,爱卿知晓吧”!

立姓道:“不错,在下知道”。

姬丹道:“自樊於期前来投奔本宫,我已知晓他是秦之逃将,本欲将他抓获送往秦国,碍于高渐离等人情面这才饶他性命,不曾对他下手,多年来任他逍遥自在,如今情势所逼,为了燕国祖宗基业,黎民百姓,也顾不得许多了,此刻恰逢樊於期身死,只能说他命该如此,爱卿可割了他的首级,拿去献给秦王,秦王必然见你,你可乘机下手,了断秦王性命”。

立姓道:“这样恐怕不妥”!

姬丹道:“有何不妥”?

立姓道:“樊於期乃荆轲师弟,且不论荆轲是否同意在下这么做,我与樊於期长久共事,心中也不忍啊”。

姬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良机稍纵即逝,爱卿切莫犹豫徘徊啊”!

立姓道:“这……”。

姬丹不悦道:“我已不追究樊於期究竟怎么死的,你仍要推脱吗”?

立姓心中一惊,暗道:莫非太子看出什么端倪!恍神间,只听姬丹接着道:“事成之后,本宫愿与你平坐江山,共掌社稷”!

立姓见姬丹逼迫至此,只怕身不由己了,道:“此事还得依靠荆轲,方能成事”!

姬丹怒道:“你还敢推塞,胆敢三番五次忤逆于我,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立姓忙道:“公子息怒,在下并没有说不去呀”!

姬丹疑惑道:“你待如何”?

立姓道:“此事须得荆轲为主,在下为辅”。

姬丹道:“这是为何”?

立姓道:“世人皆知荆轲大名,侠义为先,亦知樊於期乃荆轲师弟,现秦王周国重赏樊於期人头,殿下可放出风声,说樊於期被殿下斩于燕国,由荆轲送去人头,彰显燕国归顺之意,外人只道是荆轲大义灭亲,荆轲久负盛名,秦王必然接见,且看荆轲刺杀与否,那时静观其旁,再施以援手,管保秦王顷刻丧命。而在下碌碌无名之辈,如若拿了人头冒然前去,秦王难免怀疑,到时拒之不见,岂不坏事”!

姬丹道:“你所言倒也在理,只是不知荆轲肯不肯去”!

立姓道:“这正是事情难处,荆轲自以为是之人,岂肯拿了自己师弟人头,行此不义之事”,又道:“纵然说服荆轲,他也未必肯与我一同前往”!

姬丹道:“为何”?

立姓道:“我毕竟杀了他的师弟,他恐怕恨极了我,怎会再与我共事”。

姬丹道:“依你之言,此事没有转圜余地么”?

立姓道:“那倒也不是,殿下只管说服荆轲,我自有办法与他一同前去”!

姬丹道:“你有何妙招”?

立姓道:“如若荆轲应允,殿下可安排一名副使与他一同前往”。

姬丹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去”!

立姓道:“公子莫急,在下是说殿下可将我妆作副使模样,管教他分辨不出”。

姬丹道:“如何化妆,总能露出破绽”!

立姓道:“在下曾得人形面具,戴上之后可随心变化成任何人模样,绝无破绽”。

姬丹喜道:“你当真有此宝物”!

立姓道:“不敢欺瞒公子”!

姬丹道:“如此甚好,我手下有一名死士,甚是悍勇,名叫秦舞阳,荆轲也认识此人,你可扮作此人”。

立姓道:“遵命”。

姬丹叹口气道:“那接下来就是说服荆轲了,此事还须依靠高渐离啊”。

立姓道:“静候公子佳音”。

姬丹道:“嗯,今日时候不早了,你且留在宫里休息吧,明日再详细商议”。

立姓道:“依公子吩咐”。

立姓拜辞姬丹,姬丹命侍卫送立姓客房休息,又安排两名宫娥侍寝不提。

次日,姬丹召高渐离昭阳宫议事,高渐离奉旨前来,便是云霄殿前,这番情景。

姬丹道:“昨夜宫中之事,你可知晓”?

高渐离怎能不知此等大事,拜道:“渐离已知”!

姬丹悠悠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第67章 乱人常始违初衷心 临君命不改英雄色(1更)

却说高渐离昨夜让荆轲送姬丹回宫,迟迟不见荆轲归来,寻思荆轲自觅了去处,不以为意,安然入睡了,不想今日一早,便有密使急忙来报,言道昨夜宫中发生大事,樊於期已被人杀死,高渐离大惊之下,忙询问何故,那密使尽表其情,高渐离听得瞠目结舌,心中五味杂陈,心道樊於期怎能如此糊涂,悲痛之下,怜其不幸,又恼恨立姓下手这般狠毒,居然不顾兄弟情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又有使者来报,太子姬丹有请,自知事情重大,忙收拾心情,赶往昭阳宫,此刻听姬丹问来,徐徐道:“在下今早乍闻此事,不胜震惊,想来那樊於期与我多年交好,早已建立深厚感情,此番横死,在下万分悲痛,纵然立姓失手之过,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姬丹叹息道:“樊郎溘然长逝,本宫何尝不难过,只是事已至此,伤心固然无用,高郎尽早释怀才是”。

高渐离道:“殿下规劝的是,只是心中情感难以宣泄罢了”。

姬丹缓缓道:“眼下秦人犯我国土,戮我子民,燕国朝不保夕,正是多事之秋,可怜祖宗基业即刻毁于一旦啊”!

高渐离恨恨道:“只恨秦人太过凶残,无奈渐离羸弱之人,不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姬丹道:“高郎忧国忧民,但有此心,本宫甚是欣慰了”。

高渐离慨然道:“渐离多年来深受殿下恩惠,殿下若有吩咐,在下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姬丹道:“我只有一个小小要求,也只有你能办到”!

高渐离道:“殿下只管说来”。

姬丹道:“欲解燕国之危,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杀掉秦王嬴政,欲刺秦王,非荆轲出马不可,荆大侠武艺高强,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确是不二人选,所以我才让你去说服荆轲”!

高渐离道:“殿下何不亲自去请”。

姬丹叹道:“我已多次拜访荆轲,说明心意,无奈他总是推脱,我也是没办法啊”。

高渐离道:“秦王宫戒备森严,纵使荆轲前去,未必能够近身秦王,如何行刺”!

姬丹道:“我自知如此,已有解决之法”!

高渐离道:“有何办法”?

姬丹道:“那便是携了樊於期头颅前去”,又道:“秦王诸国通缉樊於期,若拿得樊於期人头,赏万户侯,赐黄金百两,此刻樊於期身故,正是天赐良机,若送去人头,秦王必然喜悦接见,我等才有机可乘”,看高渐离复杂神情,又道:“我何尝忍心割去樊郎首级,只是他已是冰冷尸体,尚存世间的财富才更值得珍惜,为了燕国子民百姓,我也顾不得许多,哪怕成为无情无义之人,只是委屈了樊郎在天之灵”。

高渐离心如刀割,回想樊於期过往点滴恩情,此刻纵然身死,灵魂也不得安宁,仍要被拿去交易,心中不禁悲凉,又想太子往日情义,亦是重若泰山,深似沧海,又该如何取舍,高渐离苦情道:“那立姓法力高深,为何殿下不差他前去”!

姬丹道:“我也曾想遣他前去刺杀秦王,可毕竟是他杀了樊於期,荆轲自然恨他,若如再携了樊於期首级,荆轲定然不依,二人果真较量起来,岂不误事,保险起见,还是荆轲胜算大一些”。

高渐离道:“那立姓作何打算”?

姬丹道:“他误杀樊於期,心中十分懊悔,我欲让他作荆轲副手,一同前往秦国,只怕荆轲不肯”。

高渐离惆怅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竭尽所能,劝说荆大哥回心转意了”。

姬丹涕零道:“本宫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在此先谢过高郎了,静候高郎佳音”。

高渐离道:“在下义不容辞”。

姬丹于高渐离阐明一片心意,高渐离拜谢告辞,怀着沉重心情,出了昭阳宫,当即约会荆轲,欲要改变荆轲心意。

却说荆轲昨夜亲见师弟樊於期丧命,出了昭阳宫,看茫茫月色,心中无限伤痛,也不回家,寻一处酒肆,彻夜痛饮,终醉宿客栈之中,直至高渐离到来,神智稍稍清醒。

高渐离城中打听之下,得知荆轲去处,火速赶来客栈会见荆轲,乍见荆轲,浑身散发着酒臭气味,头发蓬乱,衣衫破烂,满脸疲惫落寞之情,见高渐离到来,手中摇晃着酒瓶子,迷离道:“你来了”。

高渐离道:“我来了”。

荆轲道:“你来干嘛”?

高渐离道:“自然是为了找你”。

荆轲道:“为何找我”?

高渐离道:“有事找你”。

荆轲道:“何事”!

高渐离不想再啰嗦下去,一把夺去荆轲手中酒瓶,愤道:“别喝了,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大哥”!

荆轲去夺酒瓶,却被高渐离闪了去,荆轲嘟囔道:“给我,别管我,让我喝”。

高渐离道:“喝了干嘛”?

荆轲道:“喝了痛快”!

高渐离猛地将酒瓶摔在地上,顿时稀巴烂,渗出汩汩酸黄液体,怒道:“我让你喝,这下看你怎么喝”!

荆轲笑道:“我再去买一瓶”,高呼道:“小二,给爷拿酒来”!

高渐离斥道:“不就是师弟死了吗,至于这么作践自己吗”?

荆轲闻语双眼死死盯住高渐离,半晌道:“说得好像不是你的师弟”。

高渐离道:“本来就不是我的师弟”。

荆轲道:“你这是在逼我,有种你再说一次,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高渐离无所畏惧道:“好啊,你试试看”。

二人四目相对,荆轲道:“好,算你有种,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我走,我走还不行吗,真不愿理你这种人”。便只踉跄走出两步,身子一歪,扑通倒地,只怕又是酒醉了,高渐离叹口气,弯腰费力将荆轲扶起,迎着众人诧异目光,将荆轲架了出去。

荆轲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时分,荆轲从床上爬起来,看熟悉场景,伸伸胳膊,脑袋丝丝疼痛,依稀想起日间之事,这才全然清醒,披了大衣,碎步走出门外,看朗朗星空,皎洁明月,倒是一个美好月夜,隐约看月下一人,痴痴凝望夜空,正是高渐离,荆轲悄步走了过去。

第69章 报国家矢心酬壮志 抛头颅满腔洒热血(1更)

荆轲同秦舞阳辞别姬丹等人,策马疾驰,少时人影淹没风声之中,二人径至河岸下游,荆轲苍茫道:“河对岸全是秦军兵马,咱们得绕开些,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

秦舞阳道:“一切全听荆大哥的”!

荆轲看秦舞阳甚是听话,颇为受用,问道:“太子殿下为何偏偏派你和我一起上路”?

秦舞阳道:“我也不知道,太子爷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荆轲道:“你倒是听话,看来太子十分信任你”。

秦舞阳道:“不错,太子爷一直对我很好”。

荆轲知秦舞阳有些武功,道:“听说你之前杀过人”?

秦舞阳道:“不错,但我杀之人确是该死之人”!

荆轲道:“哦”?

秦舞阳道:“那人是个恶霸,平日里经常欺负乡里百姓,有一天他惹恼了我,我忍无可忍,就拿刀捅死了他”。

荆轲道:“就这样”?

秦舞阳道:“就这样”。

荆轲道:“没人找你麻烦”?

秦舞阳道:“肯定有了,事发之后官兵派人抓住我,要杀我,却正巧被太子爷遇见,他见我尚且年幼,所杀之人确是该死,便命官兵放了我,知我父母早亡,孤苦无依,便带我回宫中,之后我一直在太子爷身边”。

荆轲道:“原来太子殿下对你有这般恩情”,又道:“今年你几岁”?

秦舞阳道:“十四岁”。

荆轲闻语心中一颤,看他小小年龄本应天真无邪,快乐玩耍,如今却要去同自己去刺杀秦王,自知此去凶险万分,难以活命,于心不忍,怜道:“你可知咱们去往何处”?

秦舞阳道:“去秦国”!

荆轲道:“去秦国干嘛”!

秦舞阳道:“刺杀秦王”!

荆轲道:“你可知刺杀秦王是个危险的任务,咱们此去艰难重重,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丧命在那儿”。

秦舞阳道:“我知道”。

荆轲道:“那你还去”?

秦舞阳决然道:“大丈夫活于天地之间,当舍生取义,报效国家,如今燕国遭逢劫难,我身为燕国臣民,又蒙受太子爷恩惠,自当力所能及,万死不辞”。

荆轲不料秦舞阳小小孩童竟有此番气概,不免刮目相看,见秦舞阳不惧艰难,无畏生死,还能说什么好,叹道:“说得好,那咱们走吧”。

且说二人顺易水东岸一路南下,直至燕齐边境,获悉此处秦军镇守松懈,这才渡过河对面。为避免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麻烦,二人乔装打扮一番,避开秦军营地,夜行日歇,马不停蹄,沿齐国边境直入魏,经洛阳、安邑入秦,一路耽搁,荒废十日光景。虽时至冬日,气温有所下降,木匣中樊於期头颅已散发淡淡尸臭,二人不敢拖延,又狂赶一日一夜路程,这日清晨,已然身在咸阳城外。

虽此时天下战火连连,烽烟不息,二人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苍夷景象,咸阳城却丝毫不受影响,繁华依旧,风采不减,二人轻易入得城来,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遍观大街小巷,高楼矗立,贩卖营生,不胜枚举,家家户户红红火火,人们脸上尽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当真引人入胜,流连忘返。秦舞阳不由感叹道:“要是活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荆轲苛责道:“你说什么呢,别忘了你是燕国人,你要有能耐,把燕国建设强大起来,别国自然不敢欺负,百姓生活自然富足,燕地并不比这里差”!

秦舞阳辩道:“我是没这个本事,只是感叹一下而已”。

荆轲道:“那就别感叹,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动摇了心中意志”!

秦舞阳道:“那肯定不会”。

城中人潮拥挤,二人牵马徐徐而行,秦舞阳道:“荆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见秦王”?

荆轲道:“现在就去”!

秦舞阳道:“多日奔波,十分劳累,不如就此歇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再去可好”?

荆轲道:“咱们路上耽搁太久了,不能再歇息了,恐怕夜长梦多,早日完成任务才是,你且克服一下”。

秦舞阳苦闷道:“唉,真的好疲惫”,又道:“咱们怎么才能见到秦王”?

荆轲道:“我自有办法,按原计划进行”。

秦舞阳道:“荆大哥,你说咱们真能杀得了秦王么”?

荆轲道:“事在人为,只有赌一把了”。

秦舞阳道:“要是咱们失败了会怎么样”?

荆轲道:“会死无葬身之地”,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不成功便成仁,你怕了”?

秦舞阳道:“不是,我是想着计划周密一点,有个万全之策,万一哪个环节出纰漏了,咱们最后岂不功亏一篑”!

荆轲道:“你别找借口了”!

秦舞阳道:“不是找借口”,顿顿道:“我是想着在秦国咱们又没有熟悉的人,如若冒然前去王宫,见不到秦王事小,被当作奸细抓起来杀掉岂不冤枉”?

荆轲沉吟道:“你说的倒有一定道理”!

秦舞阳道:“当然了,我会胡说吗”!

荆轲犹豫片刻道:“我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他能帮助我们”!

秦舞阳问道:“谁”!

荆轲道:“跟我来,见了你就知道了”,带秦舞阳朝城西走去。

且说荆轲领秦舞阳前去求见之人名叫蒙嘉,在秦国官居要职,乃秦王身边贴身侍卫。荆轲早年周游列国,行走江湖之时,曾救过蒙嘉一命,蒙嘉铭记此恩,无以为报,后荆轲入燕,蒙嘉归秦,二人便无交集,荆轲于燕国之时,偶然听说昔日故友蒙嘉在秦国发迹,当上大官,不想今日终能派上用场,想那蒙嘉重情重义之人,自己对他有恩,今日前去求他,他必然帮助,经秦舞阳提醒,荆轲才想起这档子事来。

蒙嘉在秦国也算知名人物,荆轲于咸阳城中稍加打听,便知蒙嘉府邸住所,引秦舞阳急去谒见。蒙嘉见故人突然到来,惊喜之余,热情招待,询问何故至此,荆轲也不绕弯子,尽表其情。蒙嘉念荆轲旧情,见荆轲所言对己亦非难事,满口应承,即刻动身前往王宫传话,于荆轲美言。

第69章 报国家矢心酬壮志 抛头颅满腔洒热血(1更)

荆轲同秦舞阳辞别姬丹等人,策马疾驰,少时人影淹没风声之中,二人径至河岸下游,荆轲苍茫道:“河对岸全是秦军兵马,咱们得绕开些,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

秦舞阳道:“一切全听荆大哥的”!

荆轲看秦舞阳甚是听话,颇为受用,问道:“太子殿下为何偏偏派你和我一起上路”?

秦舞阳道:“我也不知道,太子爷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荆轲道:“你倒是听话,看来太子十分信任你”。

秦舞阳道:“不错,太子爷一直对我很好”。

荆轲知秦舞阳有些武功,道:“听说你之前杀过人”?

秦舞阳道:“不错,但我杀之人确是该死之人”!

荆轲道:“哦”?

秦舞阳道:“那人是个恶霸,平日里经常欺负乡里百姓,有一天他惹恼了我,我忍无可忍,就拿刀捅死了他”。

荆轲道:“就这样”?

秦舞阳道:“就这样”。

荆轲道:“没人找你麻烦”?

秦舞阳道:“肯定有了,事发之后官兵派人抓住我,要杀我,却正巧被太子爷遇见,他见我尚且年幼,所杀之人确是该死,便命官兵放了我,知我父母早亡,孤苦无依,便带我回宫中,之后我一直在太子爷身边”。

荆轲道:“原来太子殿下对你有这般恩情”,又道:“今年你几岁”?

秦舞阳道:“十四岁”。

荆轲闻语心中一颤,看他小小年龄本应天真无邪,快乐玩耍,如今却要去同自己去刺杀秦王,自知此去凶险万分,难以活命,于心不忍,怜道:“你可知咱们去往何处”?

秦舞阳道:“去秦国”!

荆轲道:“去秦国干嘛”!

秦舞阳道:“刺杀秦王”!

荆轲道:“你可知刺杀秦王是个危险的任务,咱们此去艰难重重,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丧命在那儿”。

秦舞阳道:“我知道”。

荆轲道:“那你还去”?

秦舞阳决然道:“大丈夫活于天地之间,当舍生取义,报效国家,如今燕国遭逢劫难,我身为燕国臣民,又蒙受太子爷恩惠,自当力所能及,万死不辞”。

荆轲不料秦舞阳小小孩童竟有此番气概,不免刮目相看,见秦舞阳不惧艰难,无畏生死,还能说什么好,叹道:“说得好,那咱们走吧”。

且说二人顺易水东岸一路南下,直至燕齐边境,获悉此处秦军镇守松懈,这才渡过河对面。为避免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麻烦,二人乔装打扮一番,避开秦军营地,夜行日歇,马不停蹄,沿齐国边境直入魏,经洛阳、安邑入秦,一路耽搁,荒废十日光景。虽时至冬日,气温有所下降,木匣中樊於期头颅已散发淡淡尸臭,二人不敢拖延,又狂赶一日一夜路程,这日清晨,已然身在咸阳城外。

虽此时天下战火连连,烽烟不息,二人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苍夷景象,咸阳城却丝毫不受影响,繁华依旧,风采不减,二人轻易入得城来,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遍观大街小巷,高楼矗立,贩卖营生,不胜枚举,家家户户红红火火,人们脸上尽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当真引人入胜,流连忘返。秦舞阳不由感叹道:“要是活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荆轲苛责道:“你说什么呢,别忘了你是燕国人,你要有能耐,把燕国建设强大起来,别国自然不敢欺负,百姓生活自然富足,燕地并不比这里差”!

秦舞阳辩道:“我是没这个本事,只是感叹一下而已”。

荆轲道:“那就别感叹,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动摇了心中意志”!

秦舞阳道:“那肯定不会”。

城中人潮拥挤,二人牵马徐徐而行,秦舞阳道:“荆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见秦王”?

荆轲道:“现在就去”!

秦舞阳道:“多日奔波,十分劳累,不如就此歇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再去可好”?

荆轲道:“咱们路上耽搁太久了,不能再歇息了,恐怕夜长梦多,早日完成任务才是,你且克服一下”。

秦舞阳苦闷道:“唉,真的好疲惫”,又道:“咱们怎么才能见到秦王”?

荆轲道:“我自有办法,按原计划进行”。

秦舞阳道:“荆大哥,你说咱们真能杀得了秦王么”?

荆轲道:“事在人为,只有赌一把了”。

秦舞阳道:“要是咱们失败了会怎么样”?

荆轲道:“会死无葬身之地”,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不成功便成仁,你怕了”?

秦舞阳道:“不是,我是想着计划周密一点,有个万全之策,万一哪个环节出纰漏了,咱们最后岂不功亏一篑”!

荆轲道:“你别找借口了”!

秦舞阳道:“不是找借口”,顿顿道:“我是想着在秦国咱们又没有熟悉的人,如若冒然前去王宫,见不到秦王事小,被当作奸细抓起来杀掉岂不冤枉”?

荆轲沉吟道:“你说的倒有一定道理”!

秦舞阳道:“当然了,我会胡说吗”!

荆轲犹豫片刻道:“我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他能帮助我们”!

秦舞阳问道:“谁”!

荆轲道:“跟我来,见了你就知道了”,带秦舞阳朝城西走去。

且说荆轲领秦舞阳前去求见之人名叫蒙嘉,在秦国官居要职,乃秦王身边贴身侍卫。荆轲早年周游列国,行走江湖之时,曾救过蒙嘉一命,蒙嘉铭记此恩,无以为报,后荆轲入燕,蒙嘉归秦,二人便无交集,荆轲于燕国之时,偶然听说昔日故友蒙嘉在秦国发迹,当上大官,不想今日终能派上用场,想那蒙嘉重情重义之人,自己对他有恩,今日前去求他,他必然帮助,经秦舞阳提醒,荆轲才想起这档子事来。

蒙嘉在秦国也算知名人物,荆轲于咸阳城中稍加打听,便知蒙嘉府邸住所,引秦舞阳急去谒见。蒙嘉见故人突然到来,惊喜之余,热情招待,询问何故至此,荆轲也不绕弯子,尽表其情。蒙嘉念荆轲旧情,见荆轲所言对己亦非难事,满口应承,即刻动身前往王宫传话,于荆轲美言。

第70章 报国家矢心酬壮志 抛头颅满腔洒热血(2更)

蒙嘉对秦王道:““燕王畏惧大王的威势,不敢发兵和大王对抗,情愿让国人做秦国的臣民,和各方诸侯同列,像秦国郡县一样进奉贡品,只求能够奉守先王的宗庙。燕王非常害怕,不敢亲自来向大王陈述,特地斩了樊於期,并献上燕国督亢的地图,都封装在匣子里,燕王又亲自在朝廷送行,派来使者向大王禀告,请大王指示”。

秦王闻听燕国派来使者求和,言下之意兵不血刃便可拿下燕国,自然十分喜悦,得知使者还送来樊於期人头,更是心喜若狂。那樊於期当年兵败逃亡,乃秦国耻辱,一直是秦王心头病,两件美事交加,秦王龙颜大悦,命蒙嘉回复使者,明日宫中召见。

蒙嘉得了圣意,火速赶回府中,转告秦王旨意,荆轲秦舞阳二人听了兴奋不已。蒙嘉留二人府中过夜,促膝长谈,互诉彼此多年来遭遇不提,次日五更方至,众人早早起身,收拾一番,同往咸阳宫。

众人到得咸阳宫外,天色微微亮,晨雾中看那王宫巍峨挺拔,雄伟高耸,一座座高楼重叠堆砌,没入云霄之中;一排排宫殿又紧密相连,隐去雾色之内,屋瓦斑驳,树木青翠,交相映衬,相得益彰,罗列整齐,错落有致,远远望去,自有一股威严不可侵犯肃穆之气。

蒙嘉道:“咸阳宫到了,咱们进去吧”。

秦舞阳直看得心旷神怡,悠然自得,沉浸畅想之中,未曾留意蒙嘉言语,被荆轲推了一把,荆轲道:“愣什么呢,快点走”!秦舞阳这才惊醒。

众人慢步朝宫门走去,看左右两排士兵站立纹丝不动,眼中尽是肃杀之意,秦舞阳见此阵势,没走两步,小腿已然乱颤,几欲摔倒,荆轲察觉有异,忙扶了秦舞阳一把,小声道:“怕什么,镇定点,别心虚,露出马脚咱们就完了”。

秦舞阳这才勉强克制,一步一摇谨慎跟在荆轲身后,走至宫门处,早有守卫士兵拦道:“干什么的”?

蒙嘉道:“我等受大王召见,前往宫中”。

且说昨日蒙嘉入宫拜见秦王,秦王虽然答应接待使者,事情毕竟仓促,旨意没来得及传达下面各处,守卫士兵并不知情,只认得蒙嘉,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蒙嘉道:“事发突然,可能你还没收到信息”!

守卫见蒙嘉说得信誓旦旦,不像有假,又看看荆轲二人,道:“这两个人是谁”?

蒙嘉便要作答,荆轲开口道:“在下荆轲”,又指了指秦舞阳,道:“这是我的随从,名叫秦舞阳”。

守卫士兵心下一惊,荆轲赫赫大名怎能不知,语气顿时客气道:“原来是荆大侠,敢问众位进宫干什么去”?

荆轲沉声道:“在下携樊於期人头及燕国地图,特来求见秦王陛下”。

樊於期数年来被秦王重金悬赏,世人无不知晓,这名士兵乍听之下大惊失色,惊道:“樊於期死了,他人头在哪儿”?

荆轲示意秦舞阳打开木匣,道:“这便是了,军爷请看”!

守卫顺眼凑近去瞧,只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强忍着扫视两眼,赫然正是樊於期头颅,那头颅断裂处已然发黑,血迹凝固,既然看出真假,忙侧过头,在鼻子下挥手散散味,皱眉道:“好臭呀”!

荆轲解释道:“我等从燕国一路远来,耽误了些时日,倒让军爷受累了”!

蒙嘉一直候立一旁,见此守卫甚是絮叨啰嗦,早已不耐烦,开口道:“我等有王命在身,你要误了时辰,可承担不起罪责”!

守卫唯诺道:“是是是”。

蒙嘉道:“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

守卫陪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得搜一下身,才能放你们过去”!

荆轲道:“这个自然,军爷请便”!

守卫笑嘻嘻道:“小人职责所在,不好意思了”,卸下荆轲秦舞阳腰间宝剑,又将二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了个遍,只得些许银两,再无他物,又见荆轲手中木匣,自知装着人头,秦舞阳手捧一裹卷之物,问道:“这是什么”?

荆轲道:“一幅地图”。

守卫道:“可否打开看看”?

荆轲面有难色,道:“此乃机密信息,函封完整,是要献给大王的,恐怕不方便”,见守卫疑虑神情,示意秦舞阳将地图稍稍展开一点,露出一角,道:“这下可以了吗”?

守卫瞥得那物件一角,确认地图无疑,寻思区区一幅地图,不看也罢,扫见蒙嘉冷冷眼神,思忖既然蒙大人带队,也出不了差错,道:“可以了,只是耽误了大家时间,实在过意不去,众位这就请吧”!

荆轲道:“辛苦军爷了”,眼珠一转,摸出身上银两,塞往守卫手中,道:“请军爷笑纳”!

守卫忙推辞道:“这怎么能行呢,万万不可”。

荆轲劝道:“军爷当差不容易,这是应得的”。将银两硬塞至守卫手中,守卫不再推脱。

蒙嘉拂袖踏入宫门,荆轲秦舞阳紧随其后,众人入得宫来,蒙嘉阴沉道:“现在秦国的官员士兵越来越不像话了,做事磨磨蹭蹭,没有一点效率,还骄横无理,仗势欺人”。

荆轲道:“也怨不得他们,生活所迫嘛”。

众人一路闲话,看那宫殿林林总总,造得美轮美奂,宫道两旁尽是奇花异草,珍稀树木,令人心旷神怡,秦舞阳暗羡道:这里宫殿不知比燕国好多少倍!

荆轲二人随蒙嘉七转八转,东拐西拐,约莫半个时辰,仍未到达王宫,荆轲道:“公子,怎么还没到呢,是不是走错路了”?

蒙嘉道:“快了,前面就是了”。

秦舞阳道:“这王宫果然非比寻常,这一路走来,不知经过多少宫殿了”!

蒙嘉笑道:“不瞒二位,这王宫构造乃是早前一位高人设计的,其按四时八方,九宫八卦排列,内设三十六条主道,七十二处宝殿,占地九万六千方,又引黄河之水护城,蜿蜒一条腾龙直上,王宫偌大,所以才走得久了些”。

荆轲暗道:这秦王虚设这么多宫殿,果然谨慎,若非蒙嘉引路,我怕是走不出去了。对蒙嘉道:“竟有此巧妙玄机”。

蒙嘉道:“那是,一来宫园装显美观,二来迷惑歹人作祟”,一指前面,对二人道:“到了”。

此时天已大亮,空气清新淡雅,慵懒太阳已然爬上东方,普照大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二人看时,面前一座宫殿矗立眼前,那宫殿金砖玉瓦垒砌而成,筑工大气委婉,精巧别致,屋檐陡峭峻拔,螭吻霸气内敛,与其他建筑风格大不相同,自有一种非凡气派,门匾三个玄铁大字“勤武殿”,门两旁数十卫士持刀枪剑戟,横眉冷对,个个威猛凶悍,蒙嘉对二人道:“稍等片刻,我去通报”。

荆轲道:“有劳公子了”。蒙嘉自入殿内去了。

蒙嘉既去,秦舞阳战战兢兢道:“荆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荆轲看秦舞阳一眼道:“还能怎么办,一个字,等”。

秦舞阳道:“你说秦王等下会不会杀了我们”!

荆轲道:“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看秦舞阳退缩之意,又道:“你很紧张吗”?

秦舞阳道:“有一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荆轲道:“放轻松点,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道:“把木匣给我,你拿这个地图”,说着接过木匣,将地图交给秦舞阳。

二人已然听到殿内蒙嘉高声道:“燕国使者荆轲、秦舞阳到”!

随即一人沉声道:“宣”。

蒙嘉道:“诺”。

第71章 报国家矢心酬壮志 抛头颅满腔洒热血(1更)

荆轲二人在殿外听得真切,荆轲已知到了最后关头,成败在此一举,心中竟不由丝丝发慌。却说荆轲自得立姓真气灌输,日后渐渐也亦发现功力精进,心喜之下,每日朝九晚五勤奋练功,不曾松懈,再加上自身精妙剑法,荆轲武功在当今武林也算数一数二了,是故太子姬丹派荆轲前来行刺秦王,荆轲并不胆怯,心中有九分把握刺杀成功,料想秦王宫中那些侍卫菜鸟也绝非对手,若想全身而退亦非难事,至此一直保持轻松状态,但此刻却不知怎地,突然心慌,荆轲自我安慰可能是环境太过压抑,忙作法调整呼吸,尽量保持平静,对秦舞阳小声道:“沉住气,马上就要见秦王了,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秦舞阳用力点点头,不知是害怕还是勇敢。

荆轲吩咐完毕,蒙嘉也亦出来,朗声道:“大王宣你二人觐见,快进去吧”!

荆轲道:“是”,已见那殿门大开。

荆轲秦舞阳二人对视一眼,更不迟疑,缓步而入。

二人入得大殿,入眼来只觉光芒万丈,星光熠熠,仿佛天国仙境一般,直刺得二人睁不开眼睛,稍稍适应一下,原来是装潢之故,那墙壁屋梁尽皆金银铺砌而成,阳光透进来反照之下,顿时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再有四根擎天玉柱支撑整个大殿,两边文武百官,能臣良将恭敬候立,殿首龙椅宝座上稳坐一人,旁边宫女太监贴心伺候,看那人圆额垂耳,虎口大眼,高耸鼻梁,身长八尺有余,当真相貌奇异之人,那人自有一种威严气势,让人不敢久久逼视,自是秦王嬴政无疑了。

二人分神间,耳听蒙嘉急切道:“快跪下”!

原来蒙嘉看二人呆痴神情,对秦王迟迟不行礼,实在不敬,忙出言提醒,荆轲同秦舞阳一经指点,忙跪倒,齐道:“叩见大王”!

嬴政道:“你二人是从燕国来的吗”?

荆轲道:“回大王,小人荆轲、秦舞阳正是从燕国而来”!

嬴政道:“来干什么来了”?

荆轲道:“我二人奉燕国太子姬丹之命,特来拜见大王,欲将樊於期人头,燕国地图一同献于大王”。

嬴政道:“你们起来吧”。荆轲秦舞阳起身侯立。

嬴政徐徐道:“寡人久居深宫之中,也曾听说过你的名号,寡人听说你侠肝义胆,忠心不二,燕王能派你来出使我国,想必是出于真心”。

荆轲道:“正是,秦国强大,燕国弱小,贵国此刻大军压境,两国一旦交战,必会死伤无数,燕王体恤臣民百姓,不忍生灵涂炭,愿永远臣服大王,特命臣等带来人头地图,以示诚意”。

嬴政道:“樊於期人头何在”?

荆轲道:“在这木匣之中”。

嬴政道:“呈上来”。

话音未落,便有太监踱下殿来,走至荆轲身旁,荆轲将木匣交由太监手中,太监转而回至殿上,打开木匣,呈于嬴政面前。

嬴政探头去看,果见匣中陈放一颗人头,正是樊於期,审视明了,但觉太过腥臭,微微皱眉,太监忙托回匣子,顺势盖上,嬴政道:“怎么如此恶臭”!

荆轲忙道:“启禀大王,樊於期死去至今已有半月,尸首分离久了,不免有些发臭,不想冲撞了大王,还望大王恕罪”!

嬴政道:“无碍,这樊於期当年叛逃秦国,令我大秦蒙羞,多年来寡人于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今日终能得之首级,了却寡人夙愿”。

荆轲拜道:“此乃大王洪运之福”。

嬴政悠悠道:“寡人曾下令,若谁能取得樊於期首级献于寡人,寡人赏他黄金万两,封作万户侯,既然荆卿帮寡人完成心愿,寡人今日自当兑现承诺,封你作万户侯,为我大秦出力,你可愿意”?

荆轲忙道:“承蒙大王看顾,小人万万不能收受,小人身肩使命而来,只求大王仁慈开恩,撤去围困燕国大军,保燕国臣民不受屠戮杀害,小人便心满意足,感激万分了”。

嬴政道:“倘若燕王诚心归顺,寡人自然不会攻打燕国,这个荆卿大可放心,荆卿为燕国百姓请命,不贪图荣华富贵,此等深明大义,寡人十分钦佩,只是寡人有言在先,荆卿若不受封赏,倒让寡人食言了”。

荆轲道:“大王若以天下苍生为念,放过燕国无数生灵,那便是无良功德,世人无不敬仰,与大王隆恩相比,区区万两金银财宝,小人如若贪图,岂不惹人耻笑”。

嬴政叹道:“荆卿高风亮节,寡人受教了”,又徐徐道:“荆卿想必知晓,这樊於期本名桓齮,寡人听说他早年逃至燕国,曾访名师学艺,想必武艺高强,荆卿怎能轻易杀死他,拿了他的人头来见寡人”?

荆轲闻语心中一惊,暗道秦王只怕知晓自己与樊於期之间关系,难保不是出言试探,与其隐瞒下去,不如自己主动坦白,减消秦王疑虑,正色道:“不敢隐瞒大王,樊於期乃小人同门师弟,他于燕国之时,因他作恶多端,多伤人命,罪行难以饶恕,小人不得已将他除去,清理师门”。

嬴政惊道:“竟然如此”,又道:“荆卿大义灭亲,正义凛然,当真可歌可泣”。

荆轲道:“大王谬赞了”。

嬴政高声道:“来人,赐酒,寡人要与荆卿共饮一斛”。

一声令下,即有奴郎盛来酒具,于荆轲秦舞阳各献一樽,嬴政道:“寡人今日得逢壮士,十分高兴,大家一同喝了此杯美酒,表示庆贺”。

荆轲道:“谢大王赐酒”,仰喉一饮而尽。

美酒入肚,只觉猛烈入火,烧的喉咙辛辣,暗道好烈的酒,却也寻思:这般久了,却迟迟近不得秦王之身,如今大殿之上侍卫武士虎视眈眈,这样耽误下去定有变数,得想个办法才是,开口道:“大王,小人还有一件宝贝要献给大王”!

嬴政微醺道:“什么宝贝”!

荆轲道:“燕国的地图”。

嬴政讪笑道:“那倒是个好宝贝,快拿上来”!

第72章 报国家矢心酬壮志 抛头颅满腔洒热血(2更)

却说秦舞阳自入殿以来,几乎一言不发,静看众人表演,那地图本在秦舞阳手中,忽闻秦王之语,要把地图送上去,自然而然捧高手中地图,身子前倾,朝前迈出两步,只得两步,只闻一声厉喝:“干什么”!

秦舞阳猛地被吆喝一声,吓得魂飞魄散,手中一抖,地图险些掉落,两腿直颤,脸色惨白,尽显惊恐之色,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荆轲将一切看在眼里,亦是吓得手心发汗,自知秦舞阳冒然上前,显露对秦王不轨之意,这才惹得那侍卫起疑,出言喝止,荆轲遍观大殿之上众人目光聚焦,甚不自然,又见秦王察觉异常,亦目视这边,荆轲暗暗叫苦。荆轲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毕竟有些定力,稍稍犹豫,急中生智,笑道:“诸位莫怪,他本山野村夫,粗鄙之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慑于大王威仪,出此洋相,倒让大家笑话了,请大王谅解”。

嬴政闻语亦笑道:“此人不如荆卿胆魄见识呀”!群臣哗然。

早有太监旋即下来取走秦舞阳手中地图,呈于嬴政。只见嬴政接过地图,已然打开一隅,眼看事情败露,大计毁于一刻,荆轲心急万分,此等危急时刻如何容许半分差错,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朗声道:“大王,小人所献燕国督亢地图设计颇为复杂,小人担忧大王看不明白,可否容小人为大王讲解说明”。

嬴政闻语停下手,看看荆轲,略一思索,盎然道:“也好,你且上前来替寡人讲解”。

荆轲道:“诺”,稳步走上前去,立于嬴政右侧。

嬴政缓缓打开地图,看地图栩栩如生,荆轲旁白道:“这是秦国的咸阳,魏国的大梁,赵国的邯郸,这是渭河,这是泾河”,手指地图道:“从这条路一直朝北走,便可直通燕国督亢,督亢物资丰盈,气候宜人,民风淳朴,美女如云……”,嬴政直听的连连点头,口中道:“好哇,好哇”!

地图缓慢展开,眼看铺之将尽,荆轲斜眼看秦王沉浸喜悦之中,此时不待,更待何时,哪容思索,眼光一冷,杀机顿现,左手一把扯住秦王袖领,右手伸入地图之中,摸出匕首,直朝嬴政喉颈刺去。

且说嬴政听荆轲讲的眉飞色舞,吐沫星子飞溅,正沉浸在幸福幻想之中,冷不丁被荆轲扯住衣领,疑怒交加,抬头去看荆轲,只见荆轲已然从地图中摸出匕首,直直朝自己刺过来,心下大骇,惊恐之极,危急关头,哪容细想,脖子本能朝后一缩,侥幸避过匕首锋芒。

荆轲一击未中,又将臂力贯于手腕,握匕首朝嬴政横劈过来,嬴政怎能坐以待毙,使出浑身之力挣脱荆轲右手,只听“呲”一声袖领被二人扯断,嬴政身体往后一个趔趄,差些摔倒,地图从手中滑落,忙稳住身子,见荆轲凶狠朝自己扑来,扭头便跑。嬴政养尊处优之人,如何能与荆轲脚力相比,没跑两步,荆轲已然冲上来,嬴政回头去瞧,直见荆轲已然暴起,手中匕首离己一寸之距,立时便要插进自己胸膛,嬴政吓得脸色惨白,暗道我命休矣。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物体扑面而来,那物体的掠过嬴政脸面,直直砸在荆轲肋下,这一撞不要紧,却撞得荆轲微微发蒙,手中匕首稍稍停顿,嬴政却暂得不死,便在这顷刻之间,嬴政求生意志激发,往后稍趋,顺势在地上一个轱辘,又从荆轲刀下逃命,嬴政跌下殿阶,回首去瞧,荆轲早已反应过来,瞬时又扑了过来,嬴政心中叫苦不已,踉跄起身,仓皇闪至临侧殿柱旁边,扶手绕柱而走。

且说荆轲于嬴政讲解地图之时,突然图穷匕见,接着手持匕首去刺嬴政,殿下文武百官,侍卫武士无不惊骇,哪料荆轲胆大包天,居然胆敢行刺秦王,皆是一脸懵逼,不知所措,待嬴政逃命,荆轲于后追杀,眼看匕首刺进嬴政胸膛,还是殿首一名太医先反应过来,看嬴政顷刻毙命,不假思索,抄起手边一个药箱便掷了过去,正好砸中荆轲,给了嬴政喘息之机,嬴政得以再次活命。此刻殿上武士杀手这才反应过来,及至嬴政绕柱而走,荆轲随即发狂追上来,亦绕柱去撵嬴政,数十武士一拥而上,排排围住荆轲,嬴政得空潜身躲于众人身后。

自荆轲本相显露,至嬴政狼狈奔下殿来,也只一眨眼的工夫,只是事情发展的太快,令人匪夷所思。却说嬴政躲于一众武士身后,看众将此时才来替自己挡剑,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仍是惊魂未定,此时有人喊道:“荆轲你胆大包天,不自量力,居然敢行刺我王,此刻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荆轲闻语冷笑连连,猖狂道:“少废话,我就是来取秦王的狗头的,不想死的快闪开”!说完也不等众人表态,大吼一声,直朝众人身后嬴政方向冲过来。

嬴政在后面看得真切,惊怒交加,看荆轲冲上来,不敢犹豫,下令众武士道:“上,都给我上,给我活擒荆轲”!众武士闻语一片喊叫,持刀仗剑,恶狠狠朝荆轲拼杀过去。

荆轲见众武士齐刷刷冲了上来,嘴角轻蔑一笑,纵身加入战团。虽众武士皆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之人,在荆轲面前,却显得小儿科,众人哪是荆轲对手,但见荆轲顺手夺去首先冲将上来武士手中一把长剑,接着一掌劈在这人胸口,这武士身子随即飞起,直直弹出五丈之远,后背重重砸在梁柱之上,掉在地上,口中鲜血汩汩直流,白眼一翻,脑袋一歪,自是没气儿了。荆轲一击得手,唬得众武士心惊肉跳,面面相觑,再看同伴死亡惨状,驻足不敢上去,但闻身后君王怒喝命令,却又不敢违背,进退两难,稍稍犹豫,一咬牙,众武士大喝一声,又一同扑向荆轲。

荆轲见众人又扑将上来,毫无怯意,抖抖手中长剑,运功手臂之上,使剑猛地胸前一划,剑气汹涌而出,刺向面前众人,凡被剑气拂身者,皆痛苦惨叫一声,随即倒下,顿时面前两排武士接连倒地,有的顷刻毙命,有的痛苦呻吟,但见大殿之上血肉横飞,哀嚎连连,一众武士损伤一大半,剩下少许皆惊恐万分,目视荆轲步步逼近,众武士步步后退。

且说秦国历朝历代皆有规定,朝中大殿之上,为防歹人犯上作乱,刺杀君王,武士刀客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且皆挑选忠诚可靠之人。是故此时殿上大乱,除了三十多名武士兵器在手,剩下皆是文臣堂客,手无缚鸡之力,一众人见此血腥场面,早已吓破了胆,避于墙角旮旯,生怕遭殃引祸。

第73章 报国家矢心酬壮志 抛头颅满腔洒热血(1更)

却说荆轲杀得兴起,纵有殿外站岗守卫闻讯冲入进来,也只是杯水车薪,荆轲连连舞剑,武士侍卫比比倒地,看那护驾站立之人从十个,三个,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看他双腿发软,脸上溅得血迹斑斑,眼神苍茫无助,手中大刀滑落,膝盖一软,普通跪倒在地,想要开口求饶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荆轲无动于衷,心中早已麻木,只端起剑来,一剑刺入那人咽喉,随即拔出,但见那人喉咙鲜血喷射而出,直朝九天之外,忙用手去捂,却是徒劳不用,在绝望中缓缓倒地……

武士被屠戮已尽,再无他人敢来格挡荆轲,嬴政看荆轲如此神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中暗淡无光,充满死气。但见荆轲眼睛血红,口中淡淡道:“嬴政,你的死期到了,拿命来”!说罢遁地而起,长剑疾朝嬴政刺来。

荆轲长剑在手,敢问此刻何人能够抵挡?一代帝王就此死命。嬴政心如死灰,悠悠闭上了双眼,等到死亡到来,嬴政此刻心中无比平静……

但听“铛”一声,嬴政只觉剑风扑面而来,却又戛然而止,似乎并没有长剑入喉那种痛楚,还道是一种错觉,暗道天国如此祥和,缓缓睁开眼睛,却是大吃一惊,只见面前荆轲冉冉而立,左胸前赫然插着一把长剑,那剑身没入荆轲身体,从后背而出,汩汩鲜血顺剑脊流出,转而滴在地上。而荆轲手中长剑剑尖紧贴自己面门,只有一根头发的距离,隐约传来丝丝凉意,仔细一瞧,仗剑刺入荆轲身体之人,似曾相识,不是秦舞阳是谁!

嬴政惊喜交加,看荆轲亦是惊疑万分,荆轲手中长剑滑落,“磅”一声掉在地上,听荆轲冶冶道:“为什么”!

秦舞阳道:“不为什么,荆大哥,你命该如此,认命吧”!

荆轲抽搐道:“你居然能挡住我的长剑”!

秦舞阳幽幽道:“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伸手往脸上一拂,揭下一块薄膜,在手中晃晃,扭动一下脖子,淡淡道:“这下大哥明白了吧,可以安心的去了”!

荆轲审视面前这人,如何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露出惊恐不解的神情,张大嘴巴呓呓道:“你,是你”!

你道这人是谁,正是消失多日的立姓。且说当日燕太子姬丹与立姓合谋大计,既已引荆轲上钩,姬丹对荆轲单枪匹马前去秦国仍不放心,欲使立姓同去协助荆轲,无奈荆轲反感立姓,以立姓真面目陪同决计不行。万般无奈之下,唤出忠诚勇士秦舞阳,密谋杀之,立姓使得乔装之术,遂假扮成秦舞阳,以假乱真,欺瞒荆轲高渐离等人。

姬丹将秦舞阳往事俱告立姓,叮嘱立姓千万小心,不可露出破绽,立姓铭记于心,立姓恐变化之术时间久了失效,保险起见,又将人形面具罩在头上,确保万无一失。立姓与荆轲二人离开燕国,一路之上,皆以秦舞阳口吻与之交流,荆轲无心,终蒙混过关,安全抵达咸阳。将入咸阳宫,立姓却又表现的胆怯懦弱,将荆轲迷惑,使荆轲再次放松警惕戒备,误以为身边之人一直便是秦舞阳。

且说立姓与荆轲离开燕国,一路之上,暗自思忖:如今我去行刺秦王,那太子姬丹虽许诺事成之后与我平分江山,只不过仰仗我的高强本领,恐怕并非出于真心,若是刺杀成功还好,一旦失败我便死无葬身之地,再者我杀樊於期,高渐离等人必然恨我,燕国苦寒之地,我是回不去了,何必死心替姬丹卖命!有念于此,立姓已萌生退意,及至抵达咸阳,入咸阳宫见到秦王,入眼来尽皆繁华昌盛,比燕地强上百倍,又见那秦王嬴政仪表堂堂,人中龙凤之相,心中已有主意。立姓毕竟与荆轲有些交情,若要站于秦王这边,势必与荆轲为敌,荆轲绝不允许,二人必然反脸,立姓进退两难,于殿中一直静观其变,待到秦王便要丧命荆轲毒手,立姓已无退路,顾不得兄弟情谊,终狠了心,仗剑刺入荆轲胸膛。立姓早料荆轲惊讶反应,应道:“没错,是我,小弟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怪我”!

荆轲哽咽道:“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甘心啊”!

立姓道:“世事无常,很多事谁也预料不到”!猛然拔出宝剑,荆轲伤及内腑,张大嘴巴已说不出话来,缓缓倒下,眼神死死盯着立姓。

荆轲自是死不瞑目,或许他至死也没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为了生死大义甘愿奉献自己宝贵的生命,此刻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一代大侠就此殒命,可悲可叹。正是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后人念此无不扼腕叹息。

却说嬴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由生到死走了一遭,久久缓过神来,看看立姓,惊悚道:“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寡人”?

立姓仍掉手中长剑,淡淡道:“在下立姓,此刻歹人已死,大王安全了”!

嬴政瞧瞧地上荆轲,心中大惑,仿佛一切是在做梦一般,喃喃道:“你杀了他”!

立姓道:“是的”。

嬴政道:“为什么杀他”!

立姓道:“他不该刺杀大王”!

嬴政道:“你和他不是一伙儿的吗”!

立姓顿顿道:“从现在起不是了”!

嬴政道:“为什么要救寡人”!

立姓道:“因为大王命不该绝”!

嬴政道:“哦”?

立姓道:“大王洪福齐天,本有贵人之相”。

嬴政道:“寡人不是很懂”!

立姓缓缓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君而事,大王贤明之君,本应造化天下,荆轲鼠目寸光,蝼蚁之辈,也敢逆天而为,他这是咎由自取,自取灭亡”。

嬴政道:“如此说来,你是良心发现了”。

立姓道:“小人只是顺应时势,不敢妄自菲薄”。

嬴政道:“你是说寡人有天子之命”!

立姓道:“正是,大王他日必为天下之君”。

嬴政道:“不管怎么说,你今日救了寡人,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寡人全都满足你”。

立姓道:“小人不敢奢求赏赐,能够留在大王身边,小人心满意足了”。

嬴政道:“你当真不要”!

立姓道:“小人别无他求”。

嬴政豁然道:“好,那以后就仰仗爱卿替寡人分忧了”。

立姓道:“小人求之不得,感谢大王隆恩”。

嬴政朗声道:“来人呐,将大殿上下清扫干净,寡人要大摆宴席,犒赏这位勇敢的壮士”。

第75章 衡利弊让贤麒麟宫 避锋芒居功凤凰殿(1更)

却说秦王嬴政被刺,侥幸拣回一条命,庆幸之余,无比震怒,彻查此事,罪魁祸首乃燕太子姬丹,恼姬丹胆大妄为,发誓报仇雪恨,命大将王翦猛攻燕国,可怜燕国步赵之后尘,以致无数无辜之人死于非命,到处生灵涂炭,暂且不提。

且说荆轲刺杀秦王嬴政任务失败,身遭惨死,嬴政心里终有阴影,遂大肆加派人手保卫王宫安全,严格查实出入宫禁人等,以防歹人再次行凶,命立姓为禁军总指挥,掌管宫廷生杀大权,若有嫌疑之人,可先斩后奏。立姓欣然赴命,熟悉宫中规矩职责后,认真做起事来。

这日,嬴政处理完毕朝中琐事,但觉头昏脑胀,身心疲惫,返回寝宫便昏昏入睡。睡梦中,隐约感觉床头立于一人,十分不自在,睁眼来看,床边果然站于一人,只见那人披头散发,邋遢不堪,定睛细瞧,顿时大吃一惊,如何能不认得此人是谁,正是几日前刺杀自己的荆轲,荆轲已然抬起头来,眼神诡异邪魅,正死死看着嬴政,嬴政吓得心肝砰砰直跳,颤道:“你,你还没死”?

荆轲冷冷一笑,鄙夷道:“我任务还没完成,难以向太子交差,愧对燕国臣民,怎能轻易死去”!

嬴政惊恐道:“你想干什么”?

荆轲道:“自是来索你命了”。

嬴政道:“寡人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杀你之人乃你的好友立姓是也,你该去找他报仇,为何来找寡人”!

荆轲道:“你将我尸身碎尸万段,何等残忍,敢说你是无辜的”!

嬴政闻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那日确实将荆轲尸体剁碎,眼前只怕是他的鬼魂作怪,却又那么真切,难辨真假,敷衍道:“大侠,你就放了寡人吧,安心去吧,明日寡人便命术士作法,替你灵魂超度,早归极乐世界”。

荆轲蔑视道:“哼,说得到轻巧,这未免太便宜你了吧”!

嬴政道:“那你想怎样,有什么要求寡人一应满足你”。

荆轲厉声道:“我要替燕国死去的无辜百姓,替天下遭你蹂躏的苍生讨一个公道”!

嬴政垂然道:“这与寡人何干,为何归罪于寡人”!

荆轲道:“你还敢花言巧语,你这个暴戾贪婪之人,你可知天下多少人因你而死,你发动多少战争,搞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流离失所,你当真罪恶滔天”!

嬴政辩道:“大侠此言差矣,自古弱肉强食,寡人若不奋发图强迟早被别人消灭,那时又有何人来垂怜寡人,适者生存,天道轮回,如何怪得寡人”!

荆轲道:“任你百般狡辩,你总归手上沾满了太多鲜血,你有什么权利去决定他人的生死”?

嬴政叹道:“寡人也是迫不得已呀,荆大侠自然知晓,诸侯各国百年来互相攻打,天下战乱已久,死伤臣民百姓何止千万,与其任由发展下去不管,不如趁早结束战乱,天下一统,我等子民才可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生活”。

荆轲道:“纵然如此,也轮不到你来主宰这个世界”!

嬴政道:“寡人只是依心而行,顺应天命,寡人若撒手不顾,天下又有何人能担此大任”!

荆轲斥道:“嬴政,你居心叵测,谋权篡位,本是虚伪猥琐之人,也敢妄谈天命”!

嬴政惊道:“大侠何出此言”?

荆轲冷笑道:“好,我来告诉你,你本商贾之家,下贱之人,只因那吕不韦浪荡成性,媾和赵姬,生下你这么个孽种,又使计助你登上王位,你才乌鸦变凤凰,此等丑陋之事,别以为我不知,你就算瞒过天下人,也休想瞒过我”!

嬴政闻语犹如晴天霹雳,气急败坏道:“你,荆轲你个龌龊下流之辈,竟敢污言秽语诋毁污蔑寡人,寡人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荆轲接着道:“你为巩固王位,谋杀宗族王室,诛杀亲弟弟成蟜,可见狠毒之心”!

嬴政咆哮道:“荆轲,你不得好死”!

荆轲道:“我一死不足惜,嬴政,你等着吧,我定要将此事告知天下人,让天下人耻笑唾骂你,讨伐攻打你,让你身败名裂,还要你的子孙男的世世淫盗,女的代代为娼,哈哈哈”!

嬴政好歹血性男儿,听荆轲如此诅咒辱骂自己如何能忍,心中怒火万丈,蓄力猛朝荆轲扑去,却扑了个空,惊醒来,面前哪有半人身影,抚抚额头冷汗,始知南柯一梦。

却说荆轲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巨商吕不韦游赵,于邯郸识得一人,名叫异人,异人本秦孝文王之子,于赵为质,吕不韦窥得其中商机,认为此人奇货可居,遂献美人计,将自己心爱姬妾赵姬送于异人,异人如获至宝,陷于赵姬美色,对赵姬宠爱有加,爱不释手。却说赵姬与吕不韦旧情未断,二人经常密会私通,时日既久,赵姬产一子,名曰政,为免东窗事发,事情败露,二人商议密谋,巧令爱子认异人为父,此事不为人知。

经吕不韦周旋之下,后异人归国,认华阳夫人为义母,易名子楚,其父安国君暴薨,子楚得已顺利继承王位,是为秦庄襄王。秦庄襄王即位之初,大赦天下,施恩布惠于子民,深得秦国臣民爱戴,持政三年,亦暴毙,其时赵姬与嬴政俱已归秦,吕不韦扶嬴政为秦王,赵姬为王后,念嬴政年幼,独揽朝中大权。

嬴政私下曾听生母赵姬说过生身父亲乃相国吕不韦,嬴政无比惊骇,赵姬言道千万保密,嬴政唯诺,却始终为此事困扰,终日提心吊胆,害怕所拥有的一切随时化为云烟,欲望之心愈甚,性格愈益扭曲畸形。嬴政渐长,明晓权谋,不甘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借机夺权,大肆血洗王宫,排除异己,王位逐渐稳固。嬴政有一位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成蟜,受封长安君,乃秦国正统血脉,嬴政外来之人,一直为此事忧心,自知始终是个威胁,苦无良机将他除去,永消心头大患。适逢赵国天灾大旱,秦国趁机攻打赵国,成蟜主动请缨,愿立战功,嬴政遂以成蟜为主将,桓齮为副将,领军出征。

话说桓齮本秦宫中一名领兵亲卫,在嬴政争夺权力,铲除异己时出过大力,深得嬴政信赖,被嬴政视为心腹,此番命桓齮攻赵,明则指导督促长安君成蟜,实则监视操控成蟜,意在乘机除之。却说桓齮替嬴政做事,目睹嬴政手段残忍,心机毒辣,渐渐反感厌恶嬴政为人,心中早有反意,只是深藏心底不为嬴政察觉。一次偶然机会,桓齮不知从何得知嬴政王位得之不正,身世来历不明,查之一切皆是巨大阴谋,全因吕不韦偷梁换柱,纳妾盗国所致,惊骇之余,无比愤怒,暗暗酝酿计谋,伺机欲将秦王除去,见嬴政大权在握,党羽丰满,始终不敢轻举妄动。正逢长安君成蟜与己出征,成蟜乃秦室正统,又仁慈宽厚,正是最佳人选,桓齮思忖良机已至,将嬴政之事俱言密告成蟜。成蟜征战之初,本安分守己,乐于现状,无意争夺哥哥王位,只因年方十七,血气方刚,听闻此等巨大阴谋,无比惊骇,如何能够容忍异类窃取祖宗基业,祸乱朝政,桓齮好言相劝,成蟜冲动之下,听从计谋,冒然果断起兵造反,反攻咸阳。早有奸细急报秦王嬴政,嬴政惊喜交加,暗道弟弟果然早有反心,正合心意,正好借口将他除去,于是命大将王翦领军十万,前去剿灭叛乱。成蟜毕竟年轻,怎是悍将王翦对手,两军相遇交锋,终因寡不敌众,被王翦轻易击败,成蟜战乱中也被捉住,随即枭首示众,部下三万余众尽皆连坐斩首,王翦凯师回朝。

第76章 衡利弊让贤麒麟宫 避锋芒居功凤凰殿(2更)

嬴政得闻胜利消息,无比喜悦,犒赏三军将士,慰劳满朝文武,从此政途一片坦荡,再无人敢与之悖逆。却说桓齮见王翦大军来袭,料不能敌,大势已去,临阵倒戈,反助王翦一臂之力。及至嬴政论功行赏,清算叛逆,桓齮毕竟老成,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嬴政终不怀疑是桓齮作梗,更言桓齮平乱有功,大加封赏,委以重任,时至桓齮多年后再次攻赵。

后桓齮兵败逃燕,这才有人举报当年桓齮泄密,蛊惑成蟜反叛,嬴政这才明白那桓齮早知自己身世秘密,此乃嬴政一块心病,更是原则底线,惊叹桓齮隐忍耐力之强,兵败失地事小,一旦桓齮乱嚼舌根后果不堪设想,遂周国发出通告,不惜一切代价捕获桓齮。所幸桓齮逃燕,只将此事说于高渐离荆轲二人,二人一直保守秘密,外人始终并不知晓,连立姓也被蒙在鼓中。

嬴政惊醒过来,愣愣缓和半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那荆轲已经知晓自己身世秘密,那樊於期更不知说与多少人知晓,那立姓是否也已知晓?思来想去,心烦意乱,夜深人静,再也无法入眠,遂召二妃嫔侍寝,以慰心藉。

次日三竿,嬴政仍在熟睡之中,护有内侍匆忙来报:“大王,不好了”!

嬴政被人搅了美梦,十分窝火,极不情愿眯起眼睛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奴婢道:“胡亥公子恶病,性命垂危”!

嬴政猛地坐起身来,惊道:“你说什么”?

奴婢急道:“昨天夜里,胡亥公子突发高烧,至今昏迷不醒”。

嬴政怒道:“为何现在才来告知寡人”?

奴婢颤巍巍道:“本以为公子寻常头疼脑热,不敢惊动大王,哪知今日一早服用药物后不见好转,反而加重,这才告知大王”!

嬴政呵斥道:“庸物,快请太医,寡人这便前去”!

奴婢道:“诺”!

却说公子胡亥乃嬴政幼子,今年方才三岁,乖巧可爱,因其母胡姬生得美丽端庄,备受嬴政宠爱,嬴政爱屋及乌,亦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自胡亥降生,赐其麒麟宫,供其母胡姬与胡亥居住,意显器重。胡亥长至三岁,未曾疾病染身,不知今日为何有此劫难。

嬴政喝走奴仆,不敢迟慢,甩开身上二妃嫔,慌张起身,稍稍整理衣冠,火速赶往麒麟宫,欲一探究竟。

众奴见秦王到来,慌忙跪拜,有人唤道:“大王驾到”,众官纷纷避让。

嬴政自不理会这些下人,快步径入内榻之中,但见爱妃胡姬一旁抽泣哽咽,两名丫鬟伺候垂泪,太医夏无且已在床边俯首诊脉,嬴政三步走至床榻,看床上一人,不是爱子胡亥是谁,只见他双眼紧闭,睫毛细长,嘴唇发干,面色愠青,显是身染恶疾,见夏无且收手来,急切问道:“夏太医,公子病情如何”?

且说夏无且本魏国之人,早年自学成才,遍览古今医书药方,医术十分高明,一手妙手回春功夫无人能及,替人看病尽皆药到病除,世上没有他看不好的病。夏无且从小立志,以后做一名合格的医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从医以来,走遍诸侯各国,所到之处,医好无数病残老弱,人人称赞颂扬。后来行至秦国,恰逢秦王嬴政得病,宫中数百名医官不能治愈,有闻夏无且威名,夏无且被请至王宫替秦王嬴政治病,夏无且用心瞧来,谨慎用药,只得三日,嬴政病愈,身体恢复如初,嬴政龙颜大悦,赞叹夏无且医术高超,大加封赏,及至夏无且告辞离去,嬴政借口惜才之名,硬把夏无且留在宫中,时至今日。夏无且非贪恋功名之人,纵使心忧天下疾苦,王宫把守森严,苦无法脱身而去,时日既久,也安心在宫中住了下来。

却说秦王嬴政幼时因受风寒,湿气入体,初时不曾察觉异样,后来症状渐渐显现出来,每至阴雨天气,小腿膝盖隐隐发痛,疼痛难忍,得夏无且配制膏药,敷在膝盖上,疼痛暂缓,是故嬴政十分依赖夏无且,常常令他陪伴身侧,正所谓医者父母心,看嬴政疼在腿上,夏无且痛在心里,便欲研究一种秘方,彻底根治嬴政顽疾。

却说那日荆轲刺杀嬴政,夏无且替嬴政敷药按摩完毕,刚好陪伴嬴政身边,因见荆轲中途突然行刺,慌乱中生智将药箱掷出,救了嬴政一命,事后获嬴政封赏黄金两百镒,也是意料之中之事。宫中平安几日,不料这日一早宫人慌张来请,言道公子胡亥重病,夏无且不由多想,拎起药箱赶往胡亥住处,替胡亥瞧病之际,适逢秦王嬴政到来。

夏无且微微摇摇头,无奈叹口气道:“小臣行医多年,什么病都见过,唯独公子所患之病实在怪异,小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嬴政闻语心中一凉,急道:“究竟什么病,连你也医治不了吗”?

夏无且道:“小臣查不出病因,无法对症下药,束手无策,公子他恐怕……”。

一语未必,旁边胡姬早已啜泣不成声:“我苦命的儿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痛至深处,一语哽咽,竟昏死过去,幸得丫鬟搀扶才未跌倒,嬴政忙喝道:“住口”,又道:“一定有办法的,你再好好想想,肯定有办法治好他的病的,治好了寡人封你作万户侯”!

夏无且道:“臣无能无力”!

嬴政怒道:“你倘若治不好他的病,寡人诛你九族”!

夏无且也不畏惧,也不言语,任由嬴政数落。

嬴政静看夏无且面无表情,知道他所言非虚,恐怕当真无力回天,不由探下身来,满是怜爱抱起爱子胡亥,伸出粗糙手掌去抚摸胡亥稚嫩脸蛋儿,抚至额头,果入火球一般滚烫,嬴政自知爱子此刻承受巨大痛苦,心如刀割,嬴政痴痴望着胡亥,父爱展露无遗。

却说立姓受封少英侯,又赐平云宫,事发突然,未免仓促,秦王嬴政让立姓择一处风景,作为日后居住之地,命工匠重新修葺整改,也非三日之功,立姓不能立马入住,几日来住在宫中别院,时常宫中走动,熟悉地形,结交朋友。这日清晨巡逻视察之际,惊闻公子胡亥重病,早知胡亥乃秦王爱子,心下寻思:我毕竟初来王宫,根基不稳,虽立大功,秦王仍对我顾虑重重,得想个法子让秦王信任倚重才行,如今机会来临,那胡亥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谅我浅薄医术,或许治得好他也不好说,且去瞧瞧去,医不好并不打紧,若果真医好公子,秦王定对我刮目相看。心中主意已定,将手头工作交接好,命一小厮领路,径往麒麟宫。

第77章 衡利弊让贤麒麟宫 避锋芒居功凤凰殿(3更)

立姓来到宫门前,见群臣垂头丧气,议论纷纷,已猜之七八,旁听得知胡亥仍旧病重,连夏太医也干着急,纵使神仙也回天乏术,立姓心中喜忧参半,稍作犹豫,唤侍卫通报秦王,替胡亥瞧病。

嬴政等人沉浸悲痛之中,忽有侍卫来报:“少英侯立姓求见”!

嬴政正于痛心之时,还道少英侯有公事禀报,哪当回事,一口回绝道:“没看寡人正在忙吗,赶走他,不见”!

侍卫道:“诺”!回头欲走。

嬴政拦道:“慢,可知他来干什么”?

侍卫回道:“好像说是要替公子瞧病”。

嬴政喜道:“他也会医术?你干嘛不早说,快让他进来”,侍卫领命,退出回报立姓。立姓得了宣旨,整理衣角,深吸一口气,昂然踏入大门。

立姓既入,走至内室,已然看见众人殷切期待眼神,此时胡姬夫人已经醒转,一旁还有夏太医、嬴政等人,嬴政见立姓进来,迎上去道:“爱卿,你可来了,听说你也会瞧病”?

立姓回道:“臣幼时学得皮毛,略知些许医术”。

嬴政还道立姓谦虚,忙道:“时间宝贵,快别多说了,爱卿快瞧瞧寡人幼儿得的什么病吧”!说着将胡亥抱向立姓。

立姓道:“大王可将公子放在床上,小臣仔细瞧瞧便可”。

嬴政忙道:“好好,寡人听你的”,说罢转身将胡亥轻轻放在床头,稍稍避开。

立姓见状,更不迟疑,走至床边,轻轻坐下,装模作样将右手搭在胡亥脉搏上,刚一接触胡亥皮肤,立觉一种怪异力量排斥,差些被震开,立姓脸色微变,一闪而过,不被嬴政等人察觉。立姓探了一会儿,又用左手摸胡亥额头,只觉滚烫难耐,心中诧异不已。

立姓虽对医理一知半解,幼时确在无极中跟随姬宗学过理论,下得山来,又与无名老者相处一些时日,那老者倒是对医术颇为精通,只怕这夏无且也难及一成,立姓耳濡目染,自然有些收获,后来在燕国蓟都替荆轲疗伤,虽然当时明了荆轲伤势,可以直奔病症,总结下来,总归有些门道。此刻查看胡亥病情,心下纳罕:这胡亥公子脉搏时跳时止,时快时慢,身体忽冷忽热,忽阴忽晴,绝非感冒发烧,普通病状,只怕异物入侵,邪祟作怪,我得寻出怪物方可。立姓本仙灵之物,自与普通人不同,可轻易进入三维空间,事已至此,立姓别无他法,暗使法术开了阴阳眼,直入异度空间。

立姓睁眼看来,立时大吃一惊,只见胡亥身上附有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荆轲。

却说荆轲含冤郁郁而终,虽然身死,魂魄离身,只因心中有未了之事,却不去那阴间投胎转世,鬼魂一直逗留阳间已有三日。荆轲阴魂不散,昨夜去寻那嬴政复仇,只是嬴政春秋正盛,阳气太旺,无法入侵,败兴而归。荆轲壮志未酬,怎能甘心,缠身嬴政不成,魂魄行至嬴政爱子住处,因见胡亥孱弱,又附在胡亥身上,以致胡亥大病,夏无且等人朴素之身,怎能医治。

却说立姓入了阴阳,与荆轲同处一个空间,荆轲自然发现立姓,见立姓凭空出现,无比震惊,不解立姓为何能入冥界,有这等天赋能耐,哪想得到他会突然出现,也顾不得杀身之恨,疑道:“你怎么进得来”?

立姓自知和荆轲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之人,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不是凡人”!

荆轲惊道:“你不是凡人?那你是谁”?

立姓道:“我乃仙灵至尊,不归尘世所属,来无踪,去无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荆轲惊地长大嘴巴,道:“怪不得”!若有所思道:“起初见你身受重伤,身体却可以迅速自动复原,那时我便起疑,还道你果真有异常本事,原来你非我种类,只怪当时被你花言巧语蒙骗过去,此后种种反常,我也信以为真,你骗得我好苦啊”!

立姓笑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可悲你太过愚蠢”。

荆轲眼前往事历历在目,终于明白一切,立姓能变作秦舞阳也不足为怪,刺杀秦王失败也在意料之中,怒道:“亏我一直把你当作好兄弟对待,你竟如此狠心”!

立姓道:“所以说你太傻”!

荆轲道:“那二弟呢”?

立姓道:“你说高渐离,他也只是我的一个棋子”!

荆轲道:“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你非凡人,又有异人之能,为何不做一个好人,为国家社会多做贡献,非要坏事做尽,丧尽天良”!

立姓道:“世人都是些虚伪奸诈之辈,我为何要帮助他们,被约法枷锁束缚,不如游戏人间,随心所欲,岂不痛快”!

荆轲道:“你这样对得起自己吗,你哥哥为什么不这样做,他比你强上百倍”!

立姓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荆轲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下作败类,无耻之徒,当真丧心病狂之极,你不得好死”!

立姓道:“你骂够了没有,你死掉了不去投胎反而魂魄附在人家小孩子身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是我杀了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荆轲自知不是立姓对手,虽对立姓恨得牙痒痒,几日来不曾去找立姓,此刻被立姓讥讽,难以忍受,冷笑道:“那你吃我一掌”!说罢“呼”地一掌朝立姓劈来。

立姓微微一笑,抬手随意接住,轻易化解虚无,道:“你忘了,你的功力还是我的呢,居然敢和我硬拼”!说罢猛然运力,将荆轲击出五丈之外。

荆轲心死如灰,暗叹自己技不如人,以致小人行道,此时又有何法,恨恨道:“你等着”!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立姓道:“我等着呢……”,见荆轲遁去,狂笑一声,也不去追,自知荆轲鬼魂离身,公子胡亥身体自然康复,思忖耽误时候已久,忙收了法术,回到现实中来。

却说嬴政等人见立姓把脉胡亥,起初有些耐心,后来见立姓一动不动,一直保持原样,渐渐失却耐心,转而问话也不理会,还道立姓也着了魔,举足无措之际,瞧见立姓眼皮一眨,手指稍动,似乎又活了过来,嬴政忙问道:“爱卿,你怎么了”?

立姓看看众人疑惑神情,解释道:“一时入了神,臣没事”!

嬴政担心爱子病情,顾不得细究,急道:“小儿之病,可能医治”?

立姓黯然道:“大王公子之病因邪祟入体所致,已然病入膏肓了”!

嬴政闻语失声道:“啊”!胡姬夫人亦是又差点晕倒。

立姓忙道:“大王莫急,公子虽然身染恶疾,并非不能医治”!

胡姬惊醒,嬴政转而为喜道:“爱卿说得可是真的,你当真有办法吗”?

立姓道:“臣不敢欺骗大王,那邪祟乃荆轲鬼魂,他死后怨气不散,附在公子身上,所以招致病魔,方才小臣与荆轲搏斗,已经他魂魄驱走,不敢再来”。

夏无且等人听立姓说些莫名其名鬼话,不明所以,还道立姓胡说八道,暗自责怪立姓太过莽撞,欺诳秦王。而嬴政昨晚亲历荆轲魂魄缠身,此刻听立姓言之凿凿,却是深信不疑,恼恨荆轲胆大妄为之余,惊叹立姓竟有通天本领,竟能驱赶鬼魔,心中不由对他欣赏有加,所幸爱子无恙,感激道:“爱卿真乃神人也,竟有如此高超医术,寡人在此多谢了”!

立姓忙道:“小臣惭愧,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敢承受大王如此美誉”!

夏无且作为一个医生,听秦王如此盛赞立姓,心里别提什么滋味,开口道:“大王真乃福星高照,公子爷病魔得除,当真可喜可贺”!又对立姓道:“公子何时能够醒来,有何注意事项”?

立姓应道:“少时便醒,夏太医再开些普通退烧药,服用三日,便可痊愈”。

夏无且道:“如此最好”!

嬴政笑道:“哈哈哈,寡人今日十分高兴,大家都别走了,中午留在这里一同吃饭吧”!

众人道:“谢大王”!

嬴政道:“众爱卿不必多礼,便跟家常便饭一样”,又道:“传令下去,吩咐御膳房安排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速速备上”。

奴仆领命:“诺”!

第78章 衡利弊让贤麒麟宫 避锋芒居功凤凰殿(1更)

众奴早把方桌铺开,秦王嬴政稳坐首席,左右两侧分别为夏无且、立姓,然后群臣轮流落座,饭菜未至,公子胡亥倒是率先醒来,睁眼嗷嗷大哭,众人忙凑过来瞧视,知公子能哭出来病症基本上就好了,又赞叹立姓果然医术高超,立姓谦虚礼让。夏无且亦开一张药方,命人抓了药材前去煎服,众人挑逗胡亥一会儿,奴仆报告菜肴烹饪完毕,可以享用,于嬴政指使下,众人重新回座,胡姬亦将胡亥抱去了。

众人正襟危坐,看那满桌珍馐,有猩唇、驼峰、猴头、熊掌、燕窝、凫脯、鹿筋、黄唇胶、鱼翅、银耳、果子狸、鲥鱼、广肚、啥什蚂、鱼唇、海参、龙须菜、大口磨、川竹笋、赤鳞鱼、干贝、蛎黄、乌鱼蛋等等。俱是珍稀之物,外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看来今日不光有眼福,更有口福了。

菜品已齐,唬得众人大开眼界、直咽口水,嬴政笑呵呵道:“还等什么,开吃吧”!

众人心中向往,面上却是惶恐不已,不敢乱来,嬴政道:“都不要这么拘束嘛,举国同庆的日子里,大家都开心一点”,说着夹一块鱼翅放在立姓碗中,亲切道:“爱卿尝一尝,看味道怎么样”?

立姓忙道:“谢大王”,夹起鱼块放在嘴中咀嚼一会儿,赞道:“果然难得一见的美味,入口鲜嫩酥香,入喉却又回味无穷,肉香四溢,甚妙,甚妙”,说罢又夹一块鱼翅放入口中。

众人见立姓开了头,这才放下心中戒备,气氛顿时缓和,众人活动筋骨,准备胡吃海喝一餐。

众人便欲入味,忽见一名卫兵慌张跑来,急报:“大王,不好了,又出事了”。

嬴政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卫兵喘道:“栎阳公主,公主她从马上跌下来了”!

嬴政起身,惊道:“怎么回事,公主有没有事,快说”!

卫兵恐慌道:“公主伤势十分严重,大王快去看看吧”!

嬴政怒骂道:“混账,怎么搞得,连顿饭都吃不好”,随即转向众人道:“众爱卿暂且用餐,寡人去去就来”!

众人见此紧急情况,知道事态严重,虽嬴政嘴上说得轻飘好听,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哪敢留下,忙道:“臣等陪大王一起去看看吧”!

嬴政沉吟道:“也好,只是扰了大家兴致,那咱们快走吧”!说罢大步迈出,立姓夏无且等人不敢迟疑,忙跟在秦王身后,留下满桌山珍海味,白白浪费,还有胡姬夫人照顾幼子胡亥,一干闲杂人等。

且说栎阳公主亦是秦王嬴政的女儿,今年方才七岁,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娇俏可人,其母华氏早故,幼时喝奶妈**长大,虽为女儿之身,栎阳公主却似男儿心性,活泼开朗,聪明伶俐,秦王嬴政早得爱女,异常欢喜,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如有需求,一律满足,即便天上的星星也能帮她摘下来,对她宠爱之情不亚于胡亥,在她三岁时,单独为她建造一座宫殿,名曰凤凰殿,作为生日礼物,秦王溺爱之情可见一斑。

嬴政等人急匆匆赶至凤凰殿,不见公主身影,揪住一奴仆,责问公主何处,那奴仆吓得两腿发软,言道公主已被仆从抬至闺阁之中,嬴政甩开奴仆,直朝闺房奔去。

入了闺门,嬴政已然看见床榻那边几名女仆手忙脚乱做些什么,不假思索,径扑了过去,扯开围挡,爱女赫然坐卧床上,但见她斗大汗珠从额头滑落,和晶莹泪珠交融,顺脸颊而下,紧咬嘴唇轻轻呻吟,显然极大苦楚,再看她裙角掀起,露出白皙小腿,小腿上血痕斑斑,渗透皮肤之外,格外肿大,栎阳公主小手托着膝盖,见嬴政到来,委屈道:“爹地”!

嬴政忙应道:“爹地在呢”,怜爱地看着幼女,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乖女儿”!

栎阳公主一听似乎更委屈,“哇”地一声哭出来,嬴政忙纵身将爱女搂在怀里,手抚爱女秀发道:“不要怕”,对外面高声吆喝道:“夏太医,立姓爱卿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夏无且朗声道:“此乃公主闺房秘室,臣等进去恐怕不方便”!

嬴政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些干嘛,快进来,替公主治伤”。

夏无且立姓这才忐忑入内,嬴政见二人进来,将爱女轻轻放在床头,背靠枕绣上,道:“快过来看看公主伤势如何”。

二人走近床榻,立姓看时,但见床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稚气未脱,双眸黝黑,只是眼中泛着泪水,娇滴滴甚是可怜,再看她小腿肿胀模样,显是受了外伤,自己不在行,瞥见夏无且看得认真,恭维道:“夏太医,请吧”。

夏无且也不多语,把立姓说话当作耳边风,自俯下身来用手轻轻按住栎阳公主腿侧,问道:“疼吗”?

栎阳公主呻吟一下,道:“疼”。

夏无且换一个地方又捏一下,道:“这儿呢”?

栎阳公主道:“也疼”……

嬴政看夏无且渐入佳境,栎阳公主自是有救,心中担忧稍解,瞅瞅那边几名宫女缩手缩脚,厉声道:“说,怎么回事”!

众宫女初见秦王到来,早已退在一边,此时听嬴政问话,扑通跪倒道:“小公主她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

嬴政逼问道:“胡说八道,公主好端端地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究竟怎么回事,快说”!

女婢结巴道:“奴婢,奴婢不知”!

嬴政喝道:“还敢饶舌,不老实交代割了你的舌头当下酒菜”!

众宫女吓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在地上直直颤抖。

嬴政见状,自知淫威之下此等贱婢宫娥不敢隐瞒,问道:“寡人问你,教公主骑马的师傅去哪了”?

女婢道:“昨日便不在了”!

嬴政道:“去哪了”!

女婢道:“说是临时有事离开了”!

嬴政怒道:“寡人问去哪了”!

女婢道:“奴婢实在不知”!

嬴政见从宫女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却被搞得一肚子火气,索性不再询问。

却说栎阳公主今日遭遇,并非无端而起,且说栎阳公主向来要强,几日前忽然对骑马产生了极大兴趣,嚷着非要骑马,伺候公主的丫鬟奴婢见公主尚且年幼,不敢擅自做主,上报秦王。秦王嬴政认为女孩家本应学些琴棋书画,女红针织,知书达理,温婉优雅,不应该沾染这些粗狂秽物,平时好言相劝,但是娇宠惯了,栎阳公主恃宠而骄,耍起性子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常常惹得嬴政头疼发懵。嬴政权衡之下,寻思公主一时兴起,过了这个劲头也就罢了,由着她倒也无妨,便请咸阳城中最好的邓师傅教她骑马技术。栎阳公主本来聪慧好学,邓师傅教了几日,颇有收获,自以为学得精通。昨日邓师傅家中老母生病,邓师傅临时告假三日,不想今日栎阳公主兴致未尽,一早命人牵来骏马,在只有几名女仆看护情况下,于庭院中私自骑玩,马背上玩得正嗨,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一时失足,竟重重摔了下来,当真飞来横祸。

第79章 衡利弊让贤麒麟宫 避锋芒居功凤凰殿(2更)

却说夏无且替栎阳公主验伤,秦王嬴政质问众宫女,立姓聊赖之际,闺房中随便瞧瞧,一瞧不打紧,却无意看到那边屏风苇帘角落里躲有一人,那人不是别人,还是荆轲,只见荆轲正探着身嘿嘿偷笑,二人目光相遇,荆轲只觉立姓眼神凌厉,暗道不妙,又被立姓小儿发现,自知不敌,拔腿就跑。

且说立姓发现荆轲行踪,惊疑之下,随即明白,公主这腿伤肯定还是他捣的鬼,犹豫之时,见荆轲忽然逃跑,更不迟疑,不理会嬴政等人,大喝一声:“恶贼,哪里逃”!飞身而起,追赶荆轲而去。

却说栎阳公主受伤正是荆轲所为,且说荆轲迫害胡亥性命不成,被立姓打得落荒而逃,怎能甘心,心中恶气怎能咽下,魂魄逃至凤凰殿外,看栎阳公主马背上娇笑嫣然,天真无邪,对比自己窘况,内心受到强烈刺激,生一毒计,遂将阴魂附在公主身上,故意摇晃,致她落马残废,才长舒一口气,心情稍稍平复,荆轲得手之后,不敢长久逗留,魂魄离了身躲于阴暗之处享受着胜利果实,及至嬴政等人到来,不料仍被立姓发现。

立姓疾追荆轲,荆轲轻功脚力怎能比上立姓,眼看立姓追上,自知逃跑无望,停下脚步,回头悠悠道:“追了我这么久,你累不累”?

立姓亦驻足笑道:“你累不累”?

荆轲道:“是有些累了,所以停下来歇歇”!

立姓道:“我也是”!

荆轲道:“追我干嘛”?

立姓道:“你说呢”?

荆轲道:“杀我吗”?

立姓道:“明白就好”!

荆轲挑衅道:“可惜我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能杀我第二次么”!

立姓淡淡道:“有何不可”?

荆轲面色一惊,道:“什么意思”!

立姓道:“虽然你身死,总有三魂七魄吧”!

荆轲惊道:“你想灭我魂魄”!

立姓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怪不得我无情了”!

荆轲冷冷道:“说得你多仁慈一般”!

立姓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找这女孩作祟,她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你怎么下得去手,你知道我最讨厌欺负小女孩的人了”!

荆轲道:“哼,少假惺惺作态了”!

立姓道:“你这是为了报复吗”!

荆轲道:“你以为呢”!

立姓道:“这样可以让你好受一点吗”?

荆轲道:“不错,我就是喜欢这种快感,我还要继续报复下去,搞乱整个咸阳宫”!

立姓道:“你这是在做梦”!

荆轲道:“你要阻止我吗”?

立姓道:“这不明摆着嘛”!

荆轲道:“你为什么不能醒悟,非要替秦王做一名走狗”!

立姓道:“你错了,执迷不悟的人是你”!

荆轲道:“好吧,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次我没有附在那女孩身上,你仍能看见我”!

立姓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不过将死之人,明不明白无所谓了”!

荆轲道:“你当真要杀我”!

立姓道:“是的”。

荆轲道:“没有回旋余地”!

立姓道:“没有”!

荆轲道:“你不念我们往日兄弟之情”!

立姓道:“本来我是念的,本想放你一马,可你说过我们早已恩断义绝,这是你逼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荆轲凄然道:“那你来吧”!

立姓不再犹豫,“倏”地出掌,荆轲一声不吭,至此终于魂飞魄散,做了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看那落叶飘零,尘埃飞扬,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天地为之动容……

立姓消灭荆轲,感伤片刻,转即回身,折返凤凰殿。

嬴政见立姓回来,忙迎上去道:“爱卿方才去哪了”?

立姓应道:“去追荆轲了,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和大王打招呼私自离去,望大王恕罪”!

嬴政疑惑道:“追荆轲?难道他又来了,追上了吗”?

立姓道:“追上了,臣已彻底消灭他,再无后顾之忧了”!

嬴政道:“如你所说,公主意外受伤也是荆轲暗中使坏”!

立姓道:“不错,先前荆轲谋害胡亥公子不成,转即又来伤害公主,着实可恨”!

嬴政道:“爱卿所言极是,他胆敢三番五次伤害寡人的家人,竟有此歹毒之心,生前枉为世人钦佩侠义之士”!又道:“他果真不会再回来了”!

立姓道:“微臣方才与他激战,打得他魂飞魄散,形神俱消,灵魂注定一世漂泊,决计回不来了,大王大可安心”!

嬴政长舒一口气道:“寡人刚才见天地变色,乌云蔽日,还道马上狂风暴雨,现在又云消雾散,万里晴空,原来是爱卿之功,爱卿辛苦了”!

立姓道:“微臣不敢”,又道:“公主伤势如何”?

嬴政叹道:“挺严重的,夏太医说是小腿骨折,已经帮公主包扎好了,往后还要看恢复的怎么样,说不来就永远瘫痪了,一辈子起不来”!

立姓忧道:“竟如此严重”!

嬴政道:“爱卿博闻强识,可有什么奇术妙方,挽救公主”!

立姓瞧瞧旁边夏太医,寻思之前已经让他折了面子,夏太医劳苦功高,可不能再抢了他的风头,让他难堪,便道:“微臣医资浅薄,对骨肉外伤更是外行,不敢胡乱诊治,夏太医久从医历,经验颇丰,公主之伤,非夏太医不能医治,自然依夏太医所言,微臣爱莫能助”!

嬴政叹道:“我苦命的儿啊”!

一旁夏太医道:“公主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等伤痛,当真命苦啊”,又道:“我怕公主一时接受不了事情真相,欺骗她只是一点外伤,过些时日便好,侯爷可不要说漏了嘴”!

立姓道:“这个我自然知晓”!

嬴政道:“寡人今日真是倒霉,儿女连着出事,当真晦气”!

夏太医道:“还好都能化险为夷,平安过度,此乃大王之福,大王不必烦恼”!

嬴政道:“多亏两位爱卿陪伴寡人身边,替寡人排忧解难,寡人才不那么难过,你们可真是寡人的贤臣志士,明楼福音啊”!

二人道:“多谢大王盛赞,臣等愧不敢当”!

几人出得庭院,看夕阳余晖,天边晚霞,不胜凄美,那墙角几树梨梅,凌寒傲霜,正欲悄然绽放,待到春暖花开之日,定会满园芬芳……

第80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1更)

却说此次公子公主遭难,立姓夏无且等人驱魔救治有功,秦王嬴政大加赏赐二人,愈益倚重信赖立姓。待次日教栎阳公主马艺的邓师傅回宫,嬴政立马派人把他抓起来,加以渎职之罪,鞭刑三百,逐出咸阳宫,可怜邓师傅无辜背了黑锅。往后时日,生活重归平静,嬴政一如既往投身政务,心系各国战事。夏无且悉心照料秦王二子,殷勤往返麒麟宫凤凰殿之间,三日后公子胡亥痊愈,便隔三差五去瞧视栎阳公主,替她换药按摩,无奈栎阳公主伤疾顽固,始终未有好转,试了各种偏方妙法,不见起色,自此栎阳公主长卧于床,本来天真烂漫之人,偶然失去一条腿,逐渐变得沉郁寡欢,日益憔悴。

且说立姓入了人世,自下山来,各种心酸遭遇,与哥哥两世相隔,又被恩师无情抛弃,颠沛流离,四处漂泊,虽至燕地,蒙高渐离等人收留照顾,到头来却是利用欺骗,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及至入秦,终被秦王慧眼赏识,委以重任,这才感觉实现了人生价值,找到了自我,用心在此经营下去。

立姓虽立了大功,不骄不躁,依然认真完成秦王安排下来的每一件任务,时时巡视王宫,保卫着宫中安全,闲来走访结交名流权贵、三公九卿、文臣武将,散尽秦王赏赐金银。那宫内各色人等知少英侯立姓英雄事迹,功绩显赫,乃秦王跟前大红人,又见他不恋钱财,十分豪爽,也都乐于攀附巴结,一来二去,立姓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先后与那李斯、尉缭、王贲、赵佗等等一干重量级人物扯上关系,逐渐交好。

恍惚将近月余,平云宫这才竣工,工匠修缮改装宫殿完毕,典礼大吉,嬴政亲自到场剪彩,王公大臣皆来祝贺,嬴政命人制成纯金大匾“平云宫”,镶在屋檐,好不威风气派,看那时光景,祥云瑞彩,吉日普照,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众人喧嚣放纵了整整一日,夜深才逐渐散去,立姓自此正式入住平云宫,有了稳定住所,秦王嬴政隔三差五赏赐婢女奴仆,绸缎绫罗,金银珠宝更不在话下。

却说一个人太容易收获了功名,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即便你再位高权重,总会有人不甘心,甚至羡慕嫉妒恨,恨意萌生,便会动了坏脑筋,想些法子使坏,让你的位子坐得不那么安稳顺当,这种事情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会发生,任谁也不能轻易避免,已尊为少英侯的立姓也不例外。这不,一连数日来,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言道少英侯立姓卖友求荣,狠心杀死昔日好友荆轲,这才换来侯爷尊位,得之不正。世人本有猎奇偷窥心理,一旦捕捉到新鲜事物,不由自主就会投身其中,不亦乐乎,即便惹火上身,也在所不惜,从不考虑真相和后果。此事一经发酵,便像长了翅膀的羽毛,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以致宫中尽人皆知,到后来竟有人说少英侯立姓乃是燕赵派来的奸细,意在颠覆秦国百年社稷。正所谓人言可畏,秦王嬴政初时尽力打压封锁消息,却收效甚微,根本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反而愈演愈烈,听得多了,嬴政也不由得开始怀疑立姓身份,秘密派人暗中调查。

立姓自然不是傻子,早闻宫中风言风语,起初不以为意,根本不放在心上,自度无能小辈眼红嗔怪,背后嚼嚼舌根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后来传入秦王耳中,察觉秦王秘密调查自己,疑心于己,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此事关乎到自身名誉地位,甚至身家性命,哪能容他人恶意诋毁中伤,绝不能坐视不管,任由小人胡作非为,立姓着手追查此事,以表白秦王,证明清白之身。

这日,秋高气爽,风高云淡,立姓坐镇平云宫,招来手下一众得力助手,鹰犬爪牙,待巡礼尊卑,立姓目扫群英,威严道:“众位干将,可知本侯爷今日邀你们聚在一起所为何事”?

众人猜之七八,自是心中有数,却都低头默不作声。

立姓看众人神情,接着道:“诸位可能都有所耳闻,近日宫中盛传谣言,说本侯爷无功受禄,私藏二心,乃是一个地道奸细”,顿顿道:“诸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殿首一人道:“小人认为这是子虚乌有之事,此乃奸人阴谋诡计,背地里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此等卑劣行径,意在陷害侯爷,侯爷千万小心”!

众人附和道:“我等相信侯爷是无辜的”!

立姓叹口气道:“光你们相信有什么用,如今大王也开始怀疑我了,只怕再过三五时日,大王便会追究我的责任,将我革职问罪,我再也当不了你们的侯爷了”!

殿首又一人道:“侯爷一片赤肝忠胆,天地可鉴,相信大王早晚明辨是非,到时候还侯爷一个清白”。

立姓道:“只怕难喽,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那人道:“时至今日,除非找出始作俑者,散播谣言之人,让他俯首认罪,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侯爷也会平安无事”!

立姓猛地起身,决然道:“说得好,是得揪出始作俑者,幕后黑手,方可洗净本侯爷耻辱”,转而道:“本侯爷平时对你们怎么样”!

那人道:“侯爷对我等恩重如山,数月来辛苦栽培,无私养育,让属下享尽荣华富贵,侯爷便是我等再生父母,苦海明灯”!

立姓朗声道:“好,何云沈伟何在”!

殿首那二人齐声道:“属下在”!

立姓道:“本侯爷命你二人为侦查队长,领众家兄弟着手速查此事,不管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那阴货逍遥法外”!

二人道:“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清查,若查不明白情愿提头来见”!

立姓狰狞自吟道:“哼,我倒要看看是谁竟有天大胆子,敢惹到本侯爷身上”!

第81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2更)

却说何云沈伟二人,何云入宫四年,沈伟进宫三年,二人一身好武艺,却是郁郁不得志,一直默默无闻,自立姓发达,大力发掘提拔底层才干人员,以丰满自身羽翼,先后赏识提携何云沈伟等一众兄弟,命二人做了禁军小头目,也算有了小权力,二人自是感恩戴德,加之立姓经常赏发钱财,二人对立姓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且说何云沈伟二人得了差事,时间紧迫,不敢耽搁,动用身边一切力量,于宫中展开地毯式搜查,势要揪出幕后黑手。二人本以为此事简单易办,自以为得了美差,实际实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且不说当初造谣之人狡猾奸诈,将自己隐蔽得严严实实,一丝马脚也不露出,再者此事传播将近半月,光是道听途说者便多如牛毛,若想在众多参与者找出罪魁祸首,仿如大海捞针,着实不易。何云沈伟率领百余人使尽浑身解数,或重金收买,或严刑拷打,或威胁逼问,被束者要么屈打成招,要么胡乱指名道姓,眼看两日过去,二人只抓到几个可疑之人,再加逼问一番,又都是被冤枉之人,始终找不到罪魁祸首,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敢回报少英侯立姓,踟蹰不定。

再说立姓时刻关注事情动态,知晓一点进展也没有,亦是心急如焚,何云沈伟二人违了军令,斩了二人事小,一旦谣言成真坐实了奸细罪名事情可就大了,纵使秦王法外开恩,自己想要在咸阳混下去可就难了,立姓寝食难安。

第三日傍晚时分,立姓平云宫中踱步焦虑间,突然有侍卫来报:“外面一人求见”!

立姓漫不经心道:“何人”。

侍卫道:“只是一名小太监,说是有大事报告侯爷”!

立姓道:“哦”?又道:“让他进来”,侍卫领命前去。

侯不多时,侍卫领那人进来,立姓看那人:眉清目秀,四白眼帘,腮骨横突,唇翻齿露,嘴小紧口,倒是一个美男子,立姓对他颇有好感。那人自知眼前乃少英侯立姓,拜道:“小人见过侯爷”!

立姓道:“不必拘礼,你找本侯爷什么事”?

那人应道:“小人知道诬陷侯爷之人是谁,痛恨此人手段,同情侯爷遭遇,特来告知侯爷”。

立姓闻语一惊,难料面前这人竟有此胆魄,忙道:“啊,是谁,快说”!

那人倒是爽快,也不绕弯子,也不拖泥带水,平缓道:“郭开”。

立姓只觉人名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问道:“哪个郭开”?

那人道:“康恩府上卿郭开”!

一经那人点拨,立姓立时想起这号人物,这郭开立姓如何不识,立姓初入赵国之时曾与郭开谋面,当时战事紧迫,情况紧急,并未细心留意此人。原来当年秦国攻打赵国,因赵之李牧顽勇,久攻不下,秦将王翦心急如焚,奏秦王,献离间计,秦王嬴政应允,遂使密使携万两黄金潜入赵,贿赂赵王身边近臣,宠臣郭开性贪,被收买,背叛赵国,使计杀掉李牧,致使赵国迅速灭亡,后郭开逃秦,被秦王赏封上卿大夫,为时尚早。立姓入秦以来,郭开种种事迹略有耳闻,因往时嫌隙,立姓与郭开平时倒无甚交集,各司其职,相安无事,不想今日那郭开为何生事,诽谤于己,立姓问道:“是他,你怎么知道,确定是他吗”?

那人应道:“小人不敢妄言,十分肯定是他”!

立姓道:“哦?说说看”!

那人徐徐道:“小人有一老乡,现在康恩府上郭开手下做女仆,此次便是郭开命底下奴隶仆从散播谣言诋毁侯爷的,小人和那女仆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笃厚,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小人后,小人见这几日侯爷四下寻找兴风作浪之人,小人深信侯爷是被冤枉的,心中不忿,所以才来报信”!

立姓沉吟道:“原来是这样,本侯爷与郭开并无深仇大恨,不知他为何这般害我”!

那人道:“小人听说那郭开私下经常议论侯爷,说什么侯爷以前在赵国做事,此次入秦心怀叵测,小人猜测是他羡慕侯爷功名爵位尊贵,心中嫉恨,出此下策”。

立姓看此人心思缜密,逻辑清晰,颇有学识,心生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什么职位”?

那人道:“小人赵高,本碌碌无名之辈,现在宫中做些杂役差事”!

此人正是日后权倾朝野,地位显赫的赵高。且说赵高本赵国之人,生在平民之家,家中虽说不上富有充裕,日子倒也过得红红火火,一家人其乐融融。赵高自小勤奋努力,饱读诗书,本想考取功名,日后施展抱负,无奈生在战乱年代,怀才不遇,世事难料。却说李牧尚在人世,心忧赵国子民,不吝自己高贵身份,经常深入寻常百姓家中,嘘寒问暖,亲切慰问,赵人无不敬仰感恩,赵高颇受恩惠,视之偶像膜拜。及至李牧死,赵国亡,战乱中赵高一家父母亲戚,兄弟姐妹,全被秦人蹂躏屠杀殆尽,赵高侥幸逃命,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可谓凄楚不堪,赵高负国仇家恨,发誓报仇雪恨。赵高凭一己之力,如何能实现愿望,漂泊浪荡至秦,痛定思痛,挥刀自残,这才混入宫中,做了一名小杂役。

赵高初入咸阳宫,处处受人欺负,偶然得知那郭开也在宫中,而且身居要职,知那郭开乃卖国窃贼,先后陷害名将廉颇李牧等人,此等祸国殃民,罪大恶极之人,赵人无不痛恨切齿,皆愿生啖其肉,渴饮其血,如今他却能在秦国逍遥快活,赵高恨得牙痒痒,无时无刻不想着刺杀郭开,以泄心头之恨,哪怕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赵高凭胸中点墨,本想到康恩府上谋个一官半职,再借机行事,却被无情拒绝,又见郭开身边护卫环绕,寸步不离,赵高迟迟无法下手。

赵高求职未遂,却偶遇同乡好友小寒,小寒亦是赵国之人,赵亡之后被秦人抓来王宫,在康恩府中做一名下贱宫女。异国他乡,两个落寞之人相遇,倍感亲切,二人时常偷偷幽会,互诉心酸之事,同病相怜之人,总有诉不完的衷肠,时日渐久,二人无话不谈,赵高从小寒口中打听出关于郭开甚多情报,时刻准备着报复。

赵高刺杀郭开不成,念头逐渐变淡,心中仇恨却越来越深。赵高白天忙碌苦逼差事,晚上依然挑灯耕读,时刻迎接着机遇降临,直至宫中发生惊天巨变。自荆轲刺杀秦王,无端冒出个立姓,眨眼之间飞黄腾达,速度之快令人始料不及,赵高时刻关注着政坛风云,自然看在眼里,有心投拜此人,苦于无权无势,黯然神伤。赵高从小寒处得知,此人与郭开往日有隙,郭开私下透露,此人之前曾效忠李牧,不知怎地跑到秦国来做大官,言语之间尽是不满。赵高初闻之下,心中窃喜,暗道机会来临,与小寒密谋一番,令小寒私下与宫女同事议论,意显主子郭开为秦国肝脑涂地,无私奉献,只得太平公卿,少英侯立姓尺寸之功,初来乍到,居然凌驾主子郭开之上,为郭开打抱不平。这些话传入郭开耳中,郭开本来抑郁,本心胸狭隘之人,见昔日敌人大红大紫,如何能忍,又有下人一旁煽风点火,计谋对策,郭开果然中计,命下人到处说少英侯立姓坏话,初时说少英侯乃是卖友求荣之人,无情无义,不见成效,逐渐鬼迷心窍,胆子更大,造谣少英侯乃是卧底奸细,意欲窃国,待事态扩大,火势烧旺,果然出事,引起秦王嬴政心疑,暗中调查少英侯立姓。赵高得此重磅炸弹消息,狂喜不已,暗道天助我也,料定少英侯立姓马上动作,果然,立姓为求自保,大派人手清查此事,赵高见时机成熟,自来求见立姓,挑拨离间。

第82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1更)

立姓听那人说了姓名,稍稍思忖,道:“倘若你所言属实,当真是那郭开从中做梗,本侯爷自然重赏于你”。

赵高道:“请侯爷相信小人,小人绝无半点虚言”。

立姓皱眉道:“此事纵然郭开所为,却没有明显证据证明,即便问罪于他,他必会矢口否认,大家同朝为官,身在王宫禁院,一击不成,到时候打草惊蛇,被他反咬一口,大王本来疑心于我,那可就更加不妙了”。

赵高道:“如要硬来自然不成”,眼珠一转,道:“小人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

立姓道:“快说”。

赵高道:“既然是那郭开不仁不义在先,侯爷自不必跟他讲什么情分,不必按正常套路出牌,亦可以反诬陷他作谋反叛,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礼尚往来”。

立姓道:“怎么说”?

赵高道:“小人曾无意得知,那郭开仍居赵国之时,暗中受贿秦人黄金万两,及至赵亡,郭开仓惶出逃,来不及带走这些财物,将无数金银埋于相府地下,以图日后所用。郭开贪财之人,即便入秦,对这笔财富仍念念不忘,苦于囚身王宫,行动多有不便,至今不曾取回”。

立姓道:“郭开取不取回黄金,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如何才能制服他”!

赵高道:“侯爷莫急,小人意思是在王宫之中人多眼杂,侯爷对他不好下手,必须想个法子,使计让他脱离王宫,那就好办了”。

立姓恍然道:“噢,你是说以黄金这个名堂打开缺口,引他出宫,诱他上钩”。

赵高道:“正是,那郭开若想取回黄金,必然出宫,一旦他远离秦地,再无帮势,侯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由不得他了”。

立姓犹豫道:“万一那郭开派别人去取回黄金,不亲自出马呢”?

赵高道:“侯爷大可放心,那郭开谨小慎微之人,连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不信任,况且巨大财富,郭开对别人更不放心,必会亲自前往,只需点燃这根弦便可”。

立姓道:“据我所知,那郭开入秦一年有余,至今未曾动身去赵国取出黄金,此时又如何才能说服他,令他一改往心”!

赵高道:“那郭开不是不想去取回黄金,只是秦王一直软禁他,他身不由己而已”。

立姓道:“如此说来,让他动心岂不比登天还难,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赵高道:“世事无难事,每个人都有弱点,而郭开的软肋就是贪婪,侯爷可以抓住这个弱点,对症下药,不怕他不上钩”!

立姓道:“具体说说看”!

赵高道:“侯爷可以放出风去,就说郭开在老家的藏宝地被发现了,随时有被盗风险,郭开听说这个重大消息后,定然备受刺激,有了危机意识,肯定不甘心,不由得他不相信,定会想方设法,竭尽所能逃出王宫,去一探究竟,而侯爷手握宫禁大权,到时顺便帮他一把,只要他走出咸阳城一步,那就万事大吉了,那时就是侯爷说了算了,侯爷可以借题发挥,在秦王面前参他一本,说他里通外敌,谋反潜逃,不管怎么样,他的命掌握在侯爷手中了”。

立姓琢磨一番,这招引蛇出洞之计天衣无缝,不由赞道:“妙啊,此计甚妙”,道:“就按你说的办,你可有计策放出风声,让那郭开中招”?

赵高道:“此事还得从小人好友小寒处着手”。

立姓道:“她靠不靠得住”!

赵高道:“侯爷尽管放心,此事包在小人身上,容小人三日时间,自当马到成功,侯爷静候佳音吧”!

立姓率性道:“好,此事本侯爷就放心交给你了,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本侯爷自会全力协助于你,等你的好消息了”。

二人大计已定,赵高告辞,着手安排工作去了。且说三日大限已至,何云沈伟等人一无所获,诚惶诚恐回来复命,本以为主人立姓会狠狠处罚,不料立姓只是稍加责备说落几句,言道用人之际,下不为例,吩咐众人同平时一样,继续寻找嫌疑人,不可懈怠,透露此事已有眉目,命众人随时做好准备,何云沈伟等人莫名其妙,既然是主子的意思不敢询问,只有照做,领命各自忙碌去了。

却说赵高献计少英侯立姓,离开平云宫,暗暗下定决心,成败在此一举,机会已然来临,一定要把握住,出人头地指日可待,将计划巩固完善一下,遂前往康恩府,找到老乡小寒,将计划和盘托出,千叮万嘱一番,言道千万谨慎,一定不能露出破绽,小寒唯唯诺诺,满口答应下来,自去实施方案了。

却说赵人郭开,本赵王身边宠臣,位至相国,获封建信君,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无奈贪得无厌,猪油蒙了心,收受秦人万两黄金贿赂,出卖赵国,遭后世千万人唾骂鄙夷。郭开鼠目寸光之人,只注重眼前利益,哪会想这么多,及至赵亡,慌乱出逃之际,无法携带大量财宝,秘密将无数金银埋于相府地窖之中,此事少有人知,却不知后来赵高从何处得知。及至入秦,秦王嬴政倒也信守承诺,不曾为难于他,赐他高官厚爵,名义将他养在宫中,实际限制他人身自由,郭开自然心知肚明。

却说郭开一年来秦宫中养尊处优,手中并无实权,时间久了也闲的慌,因见外来之人立姓突然发迹,那立姓又是之前结怨之人,当年差点劫走李牧坏了大事,郭开本心胸狭隘小人,自然容不得此人猖狂,又有下人一旁嚼舌根,郭开遂想出个鬼点子,造谣生事,抹黑立姓,初时快感十足,变态心理得以满足,渐而事情越闹越大,难以控制,又见这几日少英侯立姓在宫中大肆搜捕,虽没查到自己,郭开倒是有点慌了,害怕这样下去早晚查到自己头上,事情迟早败露,又无计可施。一波未平,又起一浪,郭开惴惴焦虑之时,又听下人议论自己藏在赵国的财宝被人发现,郭开大吃一惊,忙呼来一票下人逼问详情,威逼利诱之下,有人道:身在赵国的亲戚朋友逃难至秦,听他亲口所述,说有人在赵国土地上发现大批财宝,郭开再三追问详情,那人含糊其辞,说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不知到底被人挖走没有。

第83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2更)

郭开问不出个所以然,心中却更是疑惑,一年多来,郭开无时不刻不惦记那批黄金,自己辛苦所得,怎能随便拱手送人。郭开寻思:按理说赵国灭亡,赵国土地被秦人接管,秦军纪律严明,应该不会胡来才是,当时我命人秘密埋藏,位置十分隐蔽,所知者甚少,怎么好端端地会被人发现呢?可是无风不起浪,外人不可能信口胡诌,只怕那批黄金十有八九被发现了,我得尽早打算才是。郭开思来想去,纵使千万百计,不如亲眼目睹为实,还是得亲自去故国一趟,一探究竟。再者这些时日那少英侯立姓发疯了似的查找凶手,风声正紧,正好出去避一避。转念又想,如今秦王对我仍不放心,处处限制于我,我若想出宫,须得报告秦王批准,可只怕秦王不会应允,那又难办。苦苦思索,邯郸是去定了,多一时不如少一事,不如悄悄留出宫去,先去邯郸取回黄金,回来再禀报秦王,到时拿出部分黄金上缴国库,谅秦王不会过分问责于我,再不济,我郭开有了万两黄金,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总比秦宫中一点自由也没有强得多。郭开既已有了主意,着手开始准备,收拾些许细软,乔装精致打扮一番,将众奴隶仆从忽悠罢了,诸事安排妥当,第三日晚上,趁着黑漆漆夜色,领十几名男丁潜往宫外。

却说郭开得知老家藏宝地被发现这个消息,乃无中生有,正是赵高之计,赵高早已摸清郭开人性弱点短板,先是指使小寒与同事闲聊,无意中放出黄金被盗假消息,言道老乡探视,也只是道听途说,顺便嫁祸他人,既已混淆视听,造成恐慌景象,众人议论纷纷,自然惊动郭开,正中郭开命门,郭开果然上钩。郭开被一剂猛药狠打,事发突然,哪疑有他,已然惊慌失措,盘桓之下,匆忙收拾行李,安排退路。

小寒早将郭开情况报告赵高,赵高开怀一笑,道:“鱼儿已经上钩啦”!自去回禀少英侯立姓,言道一切按计划进行,立姓听了大喜,夸赞赵高真有两下子。遂唤回何云沈伟一票兄弟,说教一通,令众人全力配合赵高,一切听赵高吩咐,不得违抗。众人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不知主子为何器重这么一个小太监,却都惧于立姓威严,不敢言语,赵高领众人散去,详加指导一番,众人各归其位,只等郭开动静,暂且不提。

且说郭开收拾妥当,唤出十几个忠心奴才,吩咐罢了,估摸已至戌时。寒冬腊月时节,夜幕降临格外得早,众人出得府来,眼前已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西北风呼呼地吹,吹在众人身上冷飕飕的,郭开有些受不了,打了一个喷嚏,道:“小司,回去快把我的貂毛大氅拿出来”,又骂道:“这鬼天气,冻死大爷了”。

及至那个名叫小司的奴才取来大衣,众人集合完毕,郭开忙将大衣披在身上,才觉阵阵暖意,虽然黑夜之中谁也瞧不见谁,郭开依然能感受到众人敌意,喝骂道:“看什么看,你们这些狗奴才也觉得冷吗,是否受不了,那就跟着我好好干,等这一单买卖做成了,有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不闻众人言语,又道:“待会儿不要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把灯点上,跟我走”。有人点着油灯,用纸笼罩了,郭开辨明方向,引众人奔向宫门。

郭开计划外逃之初,已着手安排大小事宜,将各方面细节考虑得严丝合缝,自知出逃计划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郭开早已派人将几处宫门把守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知哪处把守森严,哪处岗哨薄弱,总结得出:王宫正门和东南几个偏门士兵颇多,肯定出不去,倒是西南边一个偏门平时岗哨巡逻人数甚少,一到晚上更是寥寥无几,虽然绕些远路却能降低风险,便决定从此处出宫,郭开又精细规划入赵大致路线,这日晚上领众奴才谨慎上路。

郭开一行人低调出走,约莫一炷香工夫,已至西南宫门边上,一干人一路走来,甚少遇到巡查官兵,正当郭开心中暗自庆幸,便欲大步迈出宫门之时,忽然从暗处角落里跳出七八人,挡在众人面前,一人厉声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郭开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勉强镇定心理,仗着微醺灯光,这才仔细分辨出是何云沈伟一伙人,为首何云沈伟二人郭开自然认识,乃是禁军统领、少英侯立姓的手下,心中暗叫糟糕,若被这些人认出来那可大大不妙,幸好出门前易容打扮了一番,又是光线昏暗,不易被人认出,急中生智道:“小的们是城郊农家屠户,刚送些新鲜猪牛鸡鸭肉品过来,宫里催得急,所以走的晚了些”!

何云生疑道:“屠户?看着不像啊,看你们衣着光鲜亮丽的”。

郭开道:“大将军看走眼了,小人身上破破烂烂的,大将军误会了,这些衣服都是从地摊儿上淘来的,都是些冒牌货,中看不中用,便宜的很,让将军们见笑了”,说着嘿嘿一笑。

何云亦笑道:“原来是些便宜货啊,看着挺不错的,是在哪淘得”?又对沈伟道:“改天哥俩也去淘几件,好不好伟哥”?

沈伟应道:“当然可以,穿在身上挺威风的嘛”!

郭开听二人话外之意,哪能不领会,郭开毕竟是个老油条,是个过来人,忙脱下身上貂衣,笑道:“既然两位大爷喜欢,小人不敢据为己有,就送给将军了,请将军笑纳”,说着呈上貂衣。

沈伟接过貂衣,上下翻看一下,称赞道:“嗯,不错,挺新颖的,可惜只有这么一件”。

何云道:“就是啊,你还没说哪有卖的呢,一件怎么够分”。

郭开陪笑道:“是是是,那去处就在城西不远,离这里也就十里地,那里是一个小集市,卖衣服的、卖鞋子的,吃的喝的,总之什么都有,两位将军有空可以去玩一回,保管玩得开心,玩的兴奋”!

何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有这么一个好去处”!

郭开道:“小人不敢欺骗将军,说的都是真的”。

沈伟插道:“云哥,这个地方我好像去过,有那么点印象,确实是应有尽有啊”。

何云道:“你去过?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去的”。

沈伟道:“好像去年去的吧”。

何云道:“你连什么时候去的都忘了吗”!

沈伟道:“时间长了,记不太清楚”……

郭开看二人为小事如此计较争论,心里那个急呀,身上貂皮已然被二人诓走,郭开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终按捺不住道:“二位军爷,还请行个方便,放小人们过去,天黑路滑,山路难行,小的们家中都有生病老母亲需要照顾,恐回去迟了不好交代”,说着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偷偷塞到何云手里。

何云停止与沈伟交谈,看看冻得发抖郭开,掂掂手中银两,道:“看你们这些人可怜老实,本打算放你们过去,可这算什么意思,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呢,怎么分”!

郭开闻语一愣,没想到这何云如此贪婪,心中臭骂一声,暗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若非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些混蛋,却也不能发作,强忍着陪笑道:“是是是,是小人疏忽了”,朝身后人群中呼喝道:“快把钱囊拿过来”。

第84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1更)

郭开一声令下,果有一个大汉跃出人群,抱着一个木箱蹿上来,看样子十分吃力,待那汉子将将木箱掷于郭开面前,郭开面色顿时沉下来,冷冷瞥那大汉一眼,随即却对何云沈伟道:“这是小人辛苦所得卖肉钱,就这些家底了,就孝敬众军爷吧,大家分了吧”。

何云半信半疑道:“哦”!俯身伸手打开木箱,就在这一瞬间,但见一道金光划破天际,瞬时惊扰黑夜,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何云看时,好不震惊,呵,只见十个金元宝整齐摆在木箱之中,每只五十两,一共足足有五百两之多,那金光便是开箱之时元宝散发出的光芒,众人惊得目瞪口呆,难料郭开如此大方,道:“哇,你一个杀猪佬居然这么富有,真想不到啊”。

郭开脸早已变成猪肝色,只是在夜色中看不出来,郭开道:“哪里哪里,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何云道:“难得你这么有孝心,我若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那就不好意思啦”,说罢合上箱盖,挪在一边。

郭开小心翼翼询问道:“那小人们可以过去了吗”?

何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快走吧”!

郭开道:“谢军爷”,招呼众人道:“军爷开路了,大家走吧”,众人忙不迭涌出宫门,渐而消失在茫茫夜色。

郭开一伙人逃出咸阳宫,众人稍许放松,只听郭开突然冷冷对人群中一人道:“刚才你为什么搬出箱子”?

这人正是先前那大汉,大汉乍听之下甚是不解,疑惑道:“不是大人你让搬的吗”?

郭开怒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搬的,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我说的是让你把钱袋拿过来,不是搬出整个箱子,你是不是傻”!

大汉无辜道:“那大人当时怎么不说清楚”!

郭开咆哮道:“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

大汉嘟囔道:“是小人没听清楚”。

郭开看大汉一脸的纯真,气不打一处来,臭骂道:“真是一群猪,我怎么会带你们出来”。

大汉道:“会不会因为小人力气大,所以带小人去发财”?

郭开被噎的无语,终被天真无邪打败,道:“好了,我不责怪你了好吗?你也没有错好吗?就当便宜那些王八羔子了”,一想到马上就能拿到万两黄金,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万幸没有被那些人认出来,心情顿时舒服了许多。

大汉道:“主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郭开道:“只管跟我走,别问那么多,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了就知道了”。

大汉道:“哦,可是现在这么晚了,我们不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走么,我都困了”。

郭开呵呵笑道:“你想睡,我还想睡呢”,面色一紧,冷冷道:“想得倒美,偏不让你睡”。

大汉失望小声自语道:“不让睡就不让,干嘛那么凶呢”!

郭开站在空旷大地上,早已冻得不成样子,打着牙关道:“谁有多得厚衣服,脱下来给我一件”,见众人不吭声,走到一个瘦小男子前,道:“就你了”,强制剥下那人身上棉衣,也不嫌脏臭,直接披在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郭开厉声对众人道:“走,快点赶路”。

还是那汉子道:“主人,城西不远处真有那么一个集市,只卖便宜货吗”?

郭开不想与大汉纠缠,敷衍道:“是的”。

大汉道:“主人身上那件貂衣真是从那买的”!

郭开道:“嗯”。

大汉道:“等我回来也去那儿买几件,看着真不错”,看郭开默默不言语,又道:“难怪主人那么爽快大方,把它送给别人,原来是便宜货,也不怕冷”。

郭开沉声道:“你再不给我闭嘴,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大汉吓得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却说何云沈伟等人看郭开一伙人马离开,人群中走出一人,何云笑着对那人道:“郭开那厮当真是个愣货,真被赵总管说中了,他还真从这扇宫门出宫,赵总管果然料事如神”。

且说这赵总管不是别人,正是赵高。赵高自受少英侯立姓之命反击郭开,自知机会难得,认真筹划一番,先是命小寒散播黄金现世假消息,引起郭开警觉恐慌,进而打垮郭开心理防线,露出种种破绽,小寒暗中密切注意郭开动向,早将郭开种种行为及时报告赵高,赵高分析之下,料定郭开必然出逃,不加犹豫,立马从立姓处借来人手调用,将大致计划告诉何云沈伟等人,何云沈伟起初对这个小太监不屑一顾,不相信他有天大能耐,迫于主人立姓之命,即便极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从,按赵高安排,大力加重王宫其他几处门卫盘查巡逻,独对西南一隅宫门削减人员,留出缺口,众人潜伏即毕,直等郭开上钩。

却说何云沈伟众兄弟守候此处,一连两个晚上,本来天气寒冷,众人皆有怨言,都抱怨赵高戏耍玩弄自己,已然心生退意,正徘徊间,忽见郭开不约而至,顿时来了精神,一番较量,敲诈得郭开五百两黄金,郭开也只能哑巴吃黄莲,众人心喜之余,一改之前态度,对赵高也尊敬起来,心中纳罕此人真有两把刷子,居然可以未卜先知,算出郭开行踪。

赵高这两日亦是同何云沈伟等人待在一起,知众人嘴上虽未明说,心中定是不服气,看不起自己一个阉人,又迟迟不见郭开现身,心中亦是十分忐忑,紧绷着这根弦。所幸苦心之人,苍天不负,及至第三日晚上,等到郭开到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赵高乃无名小卒,郭开自然不认识,再者赵高身着普通士兵衣服,加上天黑,郭开始终没有留意到这个人物,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不知自己被一个不起眼的人算计。

赵高被何云称赞,心中波澜不动,淡淡道:“别高兴得太早了,只要没抓到郭开,此事就还没有成功”。

何云本以为说些好话讨赵高欢心,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甚是扫兴,喃喃道:“是,是,是在下少虑冲动了”,一指地上满箱黄金,不由喜道:“好歹讹了那厮一箱黄金,总算替侯爷出了一口恶气,也不枉我等弟兄大冷天受这么多罪,算是有点收获了”。

赵高立时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刚才为什么与那郭开纠缠那么久,不放他早早离去,知不知道差点坏了大事,要是刚才被他识破,那我们计划就全泡汤了,你担得起吗”!

何云不料赵高突然翻脸,疑惑道:“不就是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吗,能有什么后果”!

赵高冷冷道:“哼,你懂个屁”!

何云突然被赵高臭骂,之前对他产生的好感顿时全无,心中甚是不爽,心想一个小太监也敢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又回想主人吩咐,勉强克制下来,悠悠道:“那这些金子如何处置”?

赵高本来恼怒何云沈伟等人擅自妄为,自知此事成败关乎自己此后命运荣衰,绝不容许中间出现一丁点差错,激愤之下,口不择言,痛骂何云,话一出口,自知有些过分了,暗道自己仍是一个小太监,无权无势,这些人都还得罪不起,听何云言语不悦之意,叹口气道:“兄弟们这两日辛苦了,等我启禀侯爷,这些金子大家就分了吧”。

众人闻语皆是一惊,接着心中狂喜,暗道这小太监倒是大方,之前怒气随即烟消云散,何云道:“多谢赵总管”,又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赵高道:“那郭开虽然中了咱们圈套,大家仍不能放松警惕,麻痹大意,何云沈伟你二人即刻派遣人员暗中跟踪郭开一伙人马,切记隐秘行踪,绝不能让郭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可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回来向我报告”。

何云沈伟道:“遵命”。

赵高道:“事不宜迟,你二人速去安排吧,我也得去面见侯爷,汇报情况”。

何云沈伟道:“末将告退”。

第85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2更)

且不说何云沈伟调遣精明能干兵士同去跟踪郭开,赵高与众人分别,顾不得身心疲惫,便急匆匆赶往平云宫,将事情进展如实告诉立姓,立姓听罢大喜道:“好哇,没想到郭开那厮这么容易就上钩了,总算可以报仇了,本侯爷这就奏明大王,那郭开叛乱潜逃,求大王派兵将郭开抓回来治罪”,见赵高面色犹豫,若有所思,问道:“赵郎认为如何”?

赵高沉吟道:“这样恐怕不妥”!

立姓道:“哦,有何不妥”?

赵高道:“侯爷或许操之过急了,不妨再等一等”!

立姓疑惑道:“赵郎有何建议”?

赵高徐徐道:“侯爷试想,如若此时启奏大王,侯爷自能轻易将那郭开抓回来,可是要他认罪却难,侯爷即便告他谋反通敌外逃,口说无凭,没有确凿证据,那郭开巧言令色之人,定然百般开罪,若被他侥幸蒙混过去,侯爷岂不白忙一场,日后再想治他可就难了”。

立姓踱步道:“你说得有些道理,那该怎么办”!

赵高道:“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就要将他彻底扳倒,不给他翻身机会,侯爷暂且忍耐些许时日,静观其变,等到郭开找到黄金,原形毕露之时,侯爷再领兵前去,果断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那时郭开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侯爷的手掌心了”。

立姓沉思片刻,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即刻派人去盯住郭开”。

赵高道:“侯爷无须多虑,小人已命何云沈伟兄弟们前去跟踪郭开了,一有情况立刻回来报告,侯爷只管坐镇宫中,静候佳音”。

立姓笑道:“真有你的,居然和本侯爷想到一块去了,替我省了不少心,事成之后,本侯爷一定大大提拔你”。

赵高道:“多谢侯爷”。

闲话少说,且说郭开一众逃出秦宫,夜色渐深,纵使众人棉衣厚服,也难敌深夜寒冷,郭开有心行进,身体亦感不支,继而愈益疲惫,郭开率先撑不住,加上众人抱怨不断,便命身壮力大手下于咸阳城外觅一处客栈,领众人歇息一晚,次日一早,饱餐一顿,又购置马匹,折道驰往邯郸。

郭开等人尽量避开秦人视线,乔装打扮,日行夜歇,拼命赶路,第七日傍晚时分,已至邯郸城外,故国重游,遥看邯郸城映着天边晚霞,到处残垣破壁,硝烟弥漫,哪有昔日辉煌,郭开触动唏嘘道:“好一座美丽的城堡啊”!

众人看着面前景象一片颓废凄凉,哪有半点美艳,不懂主人郭开为何说出疯话,大汉疑惑道:“都荒凉成这样了,哪里美了”?

郭开叹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触景生情,只是感叹一下罢了”!

大汉道:“这里以前很美吗”?

郭开道:“嗯,当然了,这里以前十分美丽”!

大汉道:“为什么现在成这样了”?

郭开叹道:“唉,一言难尽”,不愿多提往事,命令道:“大家在此休息一晚,明日进城”。众人唯诺,各自歇息不提。

次日天微微亮,郭开弄醒众人,细心交代完毕,便率领众人踏上面前这片土地,清晨雨露时分,众人入得城来,一路上废墟丘迹,满目疮痍,只见树木凋零,百草萋萋,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不知所踪,毫无半点生气,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啼叫,徒增伤感,众人怀揣着无比沉重心情,一路走来,何尝遇见三五秦兵巡视,郭开凭脑海印象,摸索至以前居住过的相府宝地,战乱中它亦被摧毁,房屋倒塌,楼舍残支,一切在战火中化为灰烬,多么美好的家园,何时得以重新建设。

郭开凝望眼前景象,纳罕道:“前几日有人传言我这相府藏宝地被人发现,以致盗匪劫掠哄抢,如今亲眼所见并未有可疑现象,难道消息有误”?既来之则安之,郭开稍加思索,自我安慰道:“没有被盗岂不更好,今日正好将它取出,了却心愿”。命人寻来几把铁锹工具,自己走在废墟上丈量一番,估摸出卧室大致方位,踩好点,命令道:“挖”!

众人不敢怠慢,忙七手八脚将地面上的梁柱瓦片腾挪干净,划出一片地来,接着锄头乱舞,忙碌起来,郭开看众人手臂挥动,土壤飞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盯着那处动静,好像地下随时会飞出一条龙出来,生怕错过任何好戏,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进行着,突然“噔”一声异响,混杂其中,极不协调,打破这种祥和,众人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着四下查看,原来是靠在危墙边上的一根巨大木柱倒下,那危墙不知怎地突然倾斜,本来靠在墙上的木柱或许受到震动冲击,一时重心不稳砸在地上,与地面碰撞发出“噔”地声响,吓了众人一跳,木柱既倒,却从后面露出一个小孩来,众人十分惊讶,只见那小孩头发蓬乱,衣着脏乱,脸上敷满泥灰,此时怔怔站在原地,眼珠漆黑明亮,充满期待欲望,还夹杂着一丝丝恐惧,痴痴望着众人,也不逃跑,也不言语。

众人本来紧张心情,根本不曾留意木柱后面躲藏一人,此时发现小孩,都觉不可思议,郭开也有些吃惊,暗道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呢?审视片刻,朝前两步,走至小孩面前,本来污垢附身,分辨不出小孩性别,这时郭开才从眉目间识得为一男孩,估摸男孩七八岁年纪,看他瘦骨嶙峋,可怜楚楚,手中还握有一团黑乎乎硬物,详加辨认,才知是半块馒头,那馒头也不知放了多久,早已丧失水分,干瘪发黑,男孩初见郭开走过来,瘦弱身体微微后倾,将手中馒头攥得更紧,依仗空洞眼神望着郭开。

郭开打量面前瘦小男孩,纵使大奸大恶,铁血心肠之人,心中难免不会泛起涟漪,郭开颇为触动,从怀中摸出一个绢裹物什,轻轻剥开丝绢,现出一个白皙松软馒头,然后吃力掰开男孩手掌,将男孩手上黑馒头掷向远处,接着把白馒头放在男孩黢黑手心,柔声道:“吃吧”。

第86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1更)

男孩见面前生人强行把自己的馒头夺去,视线顺着馒头飞远,继而得到另一个馒头,听那人发话,便张口大力咬了一下馒头,直直咬掉半个,含在嘴中咀嚼,郭开见状轻轻抚摸男孩秀发,微笑道:“去吧”。男孩闻语拔腿就跑,像风一样瞬时消失不见。

众人见此场景,无不感动的声泪俱下,甚至有人哭得稀里哗啦,众人议论道:“好有爱呀,好伟大呀,太令人感动了”……

大汉道:“原来主人这么有爱心,以前是小人错怪大人了,主人真是个好人”。

郭开沐浴在众人敬仰之中,无比享受,良久道:“好了,可以了,别奉承吹嘘我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放过你们,快点拿起铁锨,接着干活”,众人顿时灰头丧气,不敢言语。

经过这个小插曲,众人心情暂得舒缓,随即又投入紧张刺激的工作中,有道是越努力越幸运,虽然此时大冬天气候,众人大量劳作,体力严重消耗,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更有甚者满头大汗,脱了衣服赤膊露体,镖着膀子埋头苦干,反观岸边郭开,不劳动不流汗,蜷缩着身子蹲在一边,艳羡着众人精神状态饱满,眼看日移正南,暖阳恒照,在众人地辛勤耕耘下,刨出一个长两丈,宽一丈,深约半丈的大坑。

郭开当年收受贿赂,将大量黄金埋于卧室地下,土壤翻新,时日未久,是故冬月也不上冻,泥土相对松软,看众人越挖越深,财宝马上就要重见天日,郭开既紧张又兴奋,突闻“嘭铛”铁器相碰声音,格外刺耳,郭开心中一喜,暗道找到了,忙伏在坑上,向下张望,口中念道:“轻点,快了”。

众人听从郭开吩咐,小心翼翼拨开上面浮土,果然露出一个方形铁箱,郭开道:“快抬上来”,众人将铁箱哄抬上岸,只见郭开手舞足蹈,环铁箱绕一圈,看铁箱角上丝丝锈迹,激动道:“就是它了”,俯身打开箱子,不由失声惊呼,只见箱中金灿灿一片,金子、银子、珍珠、夜明珠等等一应俱有,郭开仰天垂泪道:“天可怜见,终于找到了”。

接着众人又从下面搬上来九口箱子,每一口都装满财宝,每箱一千两,整整一万两,众人看着眼前财宝,全都惊呆了,何尝见过这么多财物,随便抓一把一辈子都花不完,大汉满脸崇拜道:“主人,原来你这么富有,有这么多钱”!

郭开道:“大惊小怪,这算得了什么,这才多少钱,看把你们惊得,真没见过世面”。

大汉道:“主人,这么多钱该怎么花,我们接下来去哪,还回不回去了”。

郭开暗自思忖:是啊,我都有这么多钱了还回去干嘛,受不尽的窝囊气,还得看秦王脸色,凭什么啊!念头飞转,暗道江南倒是个好去处,山清水秀,姑娘又长得美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倒不如去江南安居下来,颐养天年,岂不逍遥快活,胜似神仙!有念于此,便道:“小的们,咱们不回去了,省得受那宫中鸟气,大家一块下江南,跟我去享福吧”!

众人闻语欢呼道:“好嘞,享清福了”!将手中锄头仍向空中,以表示解脱。

众人兴奋片刻,郭开喝住众人,命人城中找来五辆废旧拉车,将十箱珍宝分别置于车上,规划路线,浩浩荡荡驰往江南方向。

却说郭开等人欲往江南,此刻身在邯郸,安阳则是必经之路,郭开自然知晓,命手下轮流拉车,众人午后启程,紧赶慢赶,便在太阳落山之际,已近安阳城郊,郭开催促众人疾行,天黑之前进得城来,安阳依然繁华,觅一家餐馆,名曰“如家”,犒劳众人胡吃海喝一顿,又安歇休息不提。

一夜无话,次日天色朦胧,众人仍酣睡之际,忽闻外面人声喧哗,街面嘈杂,接着脚步声近,郭开惊疑之际,只听“咚”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接着两名身着盔甲士兵闯入,架起床上郭开,拖往门外。

郭开哪料此种情形,毫无防备、不明所以被人架到外面,衣服也不给穿上,恍惚之际,已然身在大街之上,郭开揉揉眼睛,定睛细瞧,只见面前百十名士兵刀剑相向,团团围住自己,看那士兵皆是秦人装束,郭开暗道糟糕,接着自己手下接二连三被赶了出来,皆是衣着暴露、惊骇未定,便在此刻,只见对面让开一道,人丛中跃出两匹马,仗着朦胧晨色,看马上二人,郭开如何不识,郭开脸色顿时大变,心中大惊,只听得一人嘿嘿笑道:“郭大夫,好久不见呀”!

你道郭开看到何人吓得屁滚尿流,正是秦将王贲和少英侯立姓,却说立姓和大将王贲此刻出现,绝非偶然之事,是有原因的。且说郭开外逃,赵高命何云沈伟等人秘密跟踪,何云沈伟等人本是禁军,窃取情报跟踪别人这种小事自然轻而易举,何云沈伟等人追上郭开之后,一直隐蔽暗处,始终不被郭开察觉,而郭开一举一动也逃不掉何云沈伟等人眼睛,及至郭开入赵,再去邯郸,接着找到宝藏,何云沈伟及时分批命人火速回宫禀报立姓,早在郭开入赵之前,立姓便找来同僚好友王贲,要他暗中帮忙,暂时撤走驻扎赵地的士兵,造成赵地留守秦兵稀少假象,好让郭开心无芥蒂,肆无忌惮,轻而易举找到黄金,郭开入赵不见秦兵,便是此故。在立姓收到郭开发现黄金消息后,又召赵高合计,赵高认为时机成熟,便由立姓领头,入宫面见秦王嬴政,进表陈请。

立姓得见嬴政,开门见山道:“启禀大王,康恩府上卿郭开秘密外逃,意图谋反”。

却说秦王嬴政近来诸事烦心,先是听说少英侯立姓乃卧底奸细,半信半疑,派人秘密调查至今,却一无所获,自知少英侯为证清白,亦是东搞西搞,搞得宫中乌烟瘴气,念少英侯昔日功劳,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少英侯乃是奸细,嬴政一直隐忍,并没有拿立姓开刀,对此却十分头疼,此时见他突然进宫,告郭开谋反,又是惊疑万分,疑惑道:“郭大夫谋反,爱卿听谁说的”?

立姓道:“是康恩府上奴婢说的,消息准确”。

嬴政道:“郭开现在哪”?

立姓道:“已逃往赵国”。

嬴政道:“什么时候逃的”?

立姓道:“七日前”。

嬴政猛地起身,惊道:“七日前,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

立姓拜道:“大王息怒,微臣也是刚刚得知,便立马来向大王禀报,此前宫中有人恶意造谣微臣乃是燕赵奸细,微臣一向忠心赤胆,怎能蒙受冤屈,本不想惊动大王,本欲私自查出始作俑者,再向大王证明清白。几日来微臣殚精竭虑,想方设法查找歹人,逐渐有了端倪,终于查出造谣者乃是康恩府上卿郭开,那郭开昔日与微臣有隙,一直怀恨在心,此次便是他伺机报复”,又道:“待微臣赶到康恩府,而那郭开早前得到风声,趁宫中守卫松懈之时,早已逃之夭夭,微臣扑了个空,询问府上下人,才知郭开密谋造反”。

嬴政看立姓说得信誓旦旦,情理合即,却也不能全信他一人片面之语,道:“即便郭开心生妒忌,诬陷于你,你为何说他谋反,可有证据”?

立姓道:“微臣探知,据说郭开身在宫中之时,只得虚衔空职,不得重用,对大王颇多怨言,此次潜逃,身携大量机密情报,意欲出卖给诸侯各国”。

嬴政惊道:“此言当真”?

立姓道:“微臣不敢信口开河,大王试想那郭开连至亲赵国都敢出卖,如此反复小人,出卖大秦,有何不可”,又道:“微臣听说那郭开在赵国某地还藏有无数黄金,此次秘密入赵是为了取出献于他国,以图富贵”。

嬴政恨恨道:“寡人往日好生待他,他却不感恩图报,如今居然胆敢潜逃,当真不自量力”,愤然道:“哪位大将愿意前去将他抓回来,以正国威”。

群臣中走出一人,抱拳朗声道:“末将愿往”,正是王贲。

嬴政道:“好,寡人命你先锋大将军,立姓为副将,调遣兵马,即刻启程,务必要将那郭开捉回来”。

二人道:“遵命”。

第87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2更)

且说王贲何许人也,王贲乃名将王翦之子,自幼跟随父亲东征西战,亦是十分骁勇彪悍,颇得其父真传,正是虎父无犬子。前些日子宫中巨变,秦王嬴政被刺,满朝震惊,立姓忠心护主,一战成名,无人不知立姓大名,立姓受封少英侯,结交文武百官,王贲自在其中,立姓生性豁达,王贲为人豪放,二人脾气相投,倒也十分合得来,私下经常来往。

却说王翦灭赵之后,转而攻燕,赵国土地交由其子王贲整合治理,由于战事需要,王贲经常往返秦赵之间,及至立姓蒙冤,王贲亦为好友痛心,虽然干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不料前几日立姓找上自己,告诉事情来龙去脉,将计策和盘托出。王贲深信立姓为人,虽然立姓早知郭开逃走,属于知情不报,立姓有隐瞒糊弄嫌疑,却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于道义无关紧要。既然好友开口求助,王贲爽快应允,本是举手之劳,王贲听从立姓安排,暗中从赵地撤走大量兵力,再应立姓之邀,配合立姓一同欺罔秦王嬴政,受秦王嬴政之命领兵前去捉拿郭开。

却说二人领了圣旨,不作犹豫,点卯一百精兵,即刻启程,率兵直驰邯郸,一日光景,大队人马刚至赵国边境,便有探子回报郭开一行得了黄金,已经离开邯郸,朝南方去了,二人合谋一番,寻思邯郸不宜再去,亦改道星夜去追郭开,欲半道上拦截郭开等人。

大军继续疾行,又有探子回报郭开一行到达安阳,在安阳城中停顿歇息,二人得此消息,欣喜无比,不作停留,火速赶往安阳。

又是半夜驰骋,次日黎明之前,大军终于抵达安阳,二人与何云沈伟等人汇合后,何云沈伟汇报郭开等人落脚之处,安歇之地,立姓王贲听了大喜,便由何云沈伟带路,众人趁着朦胧雾色摸进安阳城中,找到郭开住处,不费吹灰之力,悄无声息把郭开一众一锅端。

众士兵把郭开一众驱至街上,王贲立姓跃马上前,看郭开等人惊慌失措样子,王贲嘿嘿笑道:“郭大夫,好久不见呀”!

郭开见此情形,心道完蛋了,仍抱着一丝侥幸,疑惑道:“王,王大将军,您怎么来了”?

王贲道:“来看看你呀,郭上卿,别来无恙啊”。

郭开心凉道:“我,我挺好的,你怎么派人把我抓起来了”?

王贲无辜道:“没人抓你呀,你这不好好站在这吗”,又道:“郭大夫这是打算去哪呀”?

郭开结巴道:“哪,哪也不去呀”,感觉解释不过去,又道:“小人只是出来旅游散散心,今天正准备回去呢,不知怎地惊动了二位大人,千里迢迢来找郭某”!

王贲笑道:“是吗,听说郭大夫发了一笔大财,正准备去江南逍遥快活呢”!

郭开惊道:“没有啊,哪有这种事,大将军说笑了,是谁胡说八道的”?

王贲脸色一变,怒道:“此时此刻,你还想隐瞒下去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本将军亲自把财宝找出来么”!

郭开闻语两腿一软,自知狡辩无用,扑通跪在地上,幽咽道:“不敢欺瞒大将军,小人身边是有一批财宝,可那都是小人以前的家底,正义之财,小人此次取回黄金,正是打算回去孝敬大王的,不敢私自占有啊,请大将军明察”。

王贲淡淡道:“那正好,大王知你出走,这几日也十分挂念你,既然你有孝心,就把黄金拿出来,随我们一起回去吧”。

郭开听王贲轻描淡说,心中却是起疑,暗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其中只怕有诈,迟疑道:“小人身携厚重之物,实在累赘,不敢拖累将军,要不将军先回去吧,劳烦转告大王,小人随后就回去”。

王贲怒道:“郭开,你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戏耍本将军,诸多借口,你当我不知么,你从王宫窃取大量情报,又到邯郸挖出无数珍宝,意欲投奔别国,背叛大秦,如此包藏祸心,罪该万死”。

郭开闻语心中大骇,颤道:“冤枉啊,小人绝无此心,小人若有半分异心天打五雷轰”,磕头连连,央求道:“求大将军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吧”,看王贲冷哼一声,转而对立姓道:“侯爷,看在往日咱们同在赵国,有着一面之缘的情份上,求你替小人说说情吧”。

立姓不料郭开脸皮如此之厚,如此无耻,居然向自己求饶,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郭开忙道:“记得啊,当然记得,侯爷当年英勇无比,小人一直十分钦佩,只是一直无缘拜会侯爷”。

立姓道:“是么,那你为何要害我呀”?

郭开惊道:“害您,我没有害您呀,侯爷何出此言”?

立姓道:“别装了,你当本侯爷是傻子么,我本打算等你坦白,再替你说几句好话,现在看来,只能把你交给王将军,带回去由大王处置了”。

郭开无辜道:“小人和侯爷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小人实在不懂,还请侯爷明示啊”。

立姓道:“好吧,本侯爷就提示提示你,本来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可你为何要无端生事,造本侯爷的谣”?

郭开心道大大不妙,难道此事也被查出来了,仍辩道:“小人怎么可能造侯爷的谣,这中间肯定有天大的误会,定是不良小人诬陷我”!

立姓怒道:“你还想抵赖,你当本侯爷是吃白饭的么,没有真凭实据闲着没事诬赖你”!

郭开见此情形,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却不懂整个事件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事已至此,也只有坦白,黯然道:“我承认,当初是小人一时嘴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是小人实在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给侯爷造成了巨大伤害,到最后捂也捂不住,也无法弥补,小人十分后悔,还请侯爷体谅小人无知,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回,小人感恩不尽”。

立姓叹道:“唉,这就对了嘛,你干嘛不早承认呢,其实本侯爷心肠特别软,也相信你不是出于本心的,本不愿追究此事”。

郭开喜道:“真的吗,您当真不再追究了”,连磕响头,掷地有声,兴奋道:“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功德无量,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一定铭记此恩,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立姓罢手道:“行了,我虽说放过你,可是本侯爷仍然蒙冤在身,外人不知,还以为本侯爷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大王仍然怀疑我”,顿顿道:“现在这情况你肯定是走不了了,也不能去江南游玩了,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去,向大王说明事情原委,还本侯爷一个清白之身,我呢,也向大王求求情,对你私自出宫,盗窃黄金一事,从轻处罚”,对王贲道:“王将军,你看怎么样”?

王贲应道:“侯爷所言情理之中,本将军也相信郭大夫是无辜的,如此大家和睦共处,自然最好”。

郭开犹豫道:“这,这……”。

立姓不悦道:“跟你指条明路你不走,你要不愿意就算了,看来只有把你交给大王秉公处理了”。

郭开寻思事到如今,已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忙道:“别别,我听两位大人的,就按你们说的办,我一切照办,还请两位大人在大王面前说说好话”。

王贲道:“你只要乖乖听话,一切都好办”。

郭开唯诺道:“是是,多谢将军和侯爷了”,又暗示道:“小人得到十箱黄金,想拿出一半孝敬两位大人,不知两位大人是否愿意”?

王贲道:“你别动歪心思了,别想贿赂我们,还是带回去交由大王处置,说不定大王格外开恩,将那些财宝如数归还给你呢,那时再作计议不迟”。

郭开听说黄金还能到手,心中窃喜,诚恳道:“是是,是小人考虑不周了”。

立姓王贲二人轻易拿下郭开,令郭开乖乖束缚,事情顺利地有些意外,此时天已大亮,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尽皆议论纷纷,郭开既已招供,王贲命人搬出黄金,亦是装满五车,轰散围观路人,携带郭开等人,班师回朝。

第88章 谋高位无毒不丈夫 赚私利量小非君子(3更)

却说立姓此次匆匆来到安阳,之前紧绷着心弦,待到任务完成,心情放松下来,不胜感慨,自阔别安阳,将近两年时光,如今故地重游,内心早已不是此间少年,朝北望一望映芷山上,断流河畔,叹息一声,跟随大队人马,决绝而去。

众人凯旋而归,没有来之前紧张心情,仍按原路返回,一路悠悠沿赵魏边境,整整三日,这才回到咸阳城中,王贲立姓将人员安顿完毕,稍稍歇息,便带郭开入宫,面见秦王嬴政。

三人见到秦王嬴政,礼毕,王贲道:“报告大王,嫌疑犯郭开带到”。

嬴政打量郭开一番,开口道:“郭爱卿,你这几天去哪了呀”?

郭开颤巍巍道:“回大王,小人回家探亲去了”。

嬴政道:“探亲?为什么走之前没来向寡人说明”?

郭开道:“当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大王报告,还望大王恕罪”。

嬴政道:“寡人听说你出宫去找宝藏了,有没有这回事”?

郭开道:“不敢欺骗大王,那些财宝本是微臣昔年俸禄,当时藏在府邸之中,如今已经悉数取回,正要献给大王”。

嬴政道:“有多少”?

郭开道:“整整一万两”。

嬴政道:“这么多,你这得多少年的俸禄”!

郭开道:“这些银两不只有少许俸禄,还有大王大量赏赐”。

嬴政道:“是这样哦”,又道:“前些日子有人散布消息说立姓爱卿乃卧底间隙,你可知晓此事”?

郭开道:“听说了”。

嬴政道:“有人报告说你是始作俑者,你承不承认”!

郭开侧头瞥瞥王贲立姓二人,应道:“启禀大王,此事确是小人所为”!

嬴政不料郭开这么爽快承认,倒是有些意外,追问道:“哦,还真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郭开道:“小人因见少英侯官位显赫,心中十分妒忌,一时头脑发昏,这才胡言乱语,恶意诋毁少英侯,虽小人当时所言都是子虚乌有之事,不料给侯爷造成了巨大伤害,小人事后想想十分后悔,备受折磨,后悔固然无用,今日在此澄清,只为还少英侯一个清白之身”。

嬴政听郭开所言,和立姓所说无甚出入,暗道立姓所言不假,倒是冤枉了立姓,心中少许歉意,却更恼恨郭开作为,不露声色道:“寡人对你怎么样”?

郭开不料秦王有此一问,应道:“微臣身居赵地之时,大王便以万两黄金相赠,及至小人入秦,大王又赐小人高官厚禄,大王对小人可谓是恩重如山,小人万死不能相报”。

嬴政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背叛于寡人”!

郭开惊道:“小人一直对大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反叛之心”。

嬴政道:“你在宫中好吃好喝,寡人富养着你,对你可是不薄,你却为何偷偷溜出宫,还想取出巨额黄金,投奔他国”?

郭开忙道:“小人冤枉,小人只是前去探亲,顺便取出黄金,正要回来之时,刚好遇见了王将军,此事王将军和少英侯都可以证明”!

嬴政侧向王贲道:“是不是这样”?

王贲早已忍无可忍,听嬴政问话,立时发作,怒斥郭开道:“一派胡言”,又对嬴政道:“启禀大王,郭开是在胡说八道,臣和少英侯前去缉捕郭开之时,他正携带金银珠宝,逃往南方,根本没想着回来,他这是在欺骗大王您哪”!

嬴政闻语猛拍伏案,震怒道:“好你个郭开,好大的胆子,有没有这回事,说”!

郭开哪料王贲突然改口,阴算自己,当真欲哭无泪,一时懵了,脑海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结巴道:“不是这样啊,没有这回事,小人冤枉啊”,朝王贲喊道:“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呀,你快解释清楚”。

王贲不理会郭开,斩钉截铁道:“臣所言句句属实,郭开谋反之心昭然可见,请大王圣裁”。

嬴政自然相信大将王贲言语分量,怒喝道:“来人呐,拖出去斩了”。

一声令下,两名侍卫立马上前拽着郭开拖往宫门,郭开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仍沉浸幻想之中,口中呐喊道:“大王,听小人解释啊,他们都是骗你的,小人冤枉啊”,任凭郭开撕心裂肺呼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郭开眼角余光瞅向王贲立姓二人,见他二人嘴角丝丝诡笑,心中总算明白,一切早已算计好了,他二人明摆着害自己。

郭开被拖至宫门外,只觉头顶阳光格外明媚,天空颜色格外蔚蓝,郭开凄然一笑,慢慢闭上眼睛,不知是安详还是享受,只听远处老鹰一声哀鸣,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一代奸相终于人头落地,血染了整片天空。

行刑即毙,侍卫回报嬴政,嬴政叹道:“寡人一时疏忽大意,心存仁慈,以致养虎为患,一直不知道身边还有个大奸大恶之人,若非两位爱卿及时发现,差点让他逍遥法外,都是寡人的错啊”。

立姓拜道:“这都是大王明察秋毫,圣恩鸿福”。

嬴政道:“寡人误信小人谗言,差些错怪了爱卿,爱卿本秦国栋梁之才,不会责怪寡人吧”。

立姓道:“微臣万万不敢,微臣当初疏于把守,以致奸人逃走,差点酿成大祸,还请大王治罪微臣”。

嬴政拂道:“哎,爱卿说哪里话,寡人怎么会治你的罪呢,你本无心之失,又为秦国除此大害,寡人非好好赏赐你不可”,又道:“刚好从赵国运回万两黄金,寡人正好赏给你二人,好不好”?

王贲立姓二人齐道:“臣等决不敢受”,立姓道:“值此战争之际,战事紧迫,国家急需资金运转,不如将这批钱财当作军需之用,岂不更好”。

嬴政道:“大秦不缺这点钱,你二人权且收下吧”!

二人道:“臣等万万不敢接受,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嬴政看二人心意坚决,强求不成,只得道:“那好吧,黄金暂且上缴国库,待以后寡人再大大赏赐你们”。

二人道:“谢大王”!

且说郭开算计了别人一辈子,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落得个异国他乡惨死下场,也算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而郭开所得万两黄金,还没来得及花出去一分钱,从秦到赵,从邯郸到咸阳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秦人腰包,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总归郭开一死,立姓也算是间接替李牧报了仇,李牧终得瞑目。

却说此次翦除郭开,赵高乃最大功臣,功不可没,赵高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可谓天衣无缝,赵高及时抓住机遇,显露身手,终被立姓赏识。是金子总会发光,一个人仇恨大到一定地步,只要狠了心,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赵高终有了靠山,被立姓收至麾下,大力提拔,逐渐成为心腹之人,一步步向上攀登,离胜利方向越来越近。而立姓经过此次事件,起初吃了大亏,才知道情报的重要性,事后安排大量眼线,遍布宫中各个角落,确保第一时间能得到准确消息。随着公子胡亥年长,立姓又安排赵高前去服侍教导,灌输各种信念,立姓终将魔爪伸向帝国核心领域,这是后来之事了。

恍惚数月,这日天朗气清,立姓正在宫中后花园与众女玩耍,忽有卫士来请,言道秦王召见,立姓问道:“什么事”?

卫士道:“大王已灭燕国,大将军王翦率军凯旋而归,大王十分高兴,命侯爷前去祝贺”。

立姓道:“哦,都有谁去了”。

卫士道:“大王召见,王公大臣几乎全都去了”。

立姓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到”。

卫士道:“小人告退”。

立姓本来玩得兴起,暗道真扫兴,却也没有办法,喝退众人,回身换了官袍,自往咸阳宫,觐见秦王嬴政。

第89章 坐九州宿眠帝王楼 统华夏功成千秋业(1更)

且说立姓易容成秦舞阳模样,携樊於期人头随荆轲离开燕国,入秦行刺秦王,及至刺杀行动失败,秦王嬴政怒不可遏,寻根溯源,彻查此案,知一切都是燕太子姬丹捣得鬼,发誓血刃姬丹,命大将王翦立即进攻燕国,又派大将李信重兵增援,誓要最短时间内消灭燕国。王翦得秦王派兵支援,如虎添翼,势头更猛,二军汇合后,王翦为主将,李信为辅,大军猛攻燕国,与燕军连连厮杀混战,燕国本地僻人稀,十分弱小,兵力严重不足,又无知名大将统领,接连战败,渐渐不敌,燕国形势岌岌可危。

却说荆轲等人离开燕国之后,柳兰兰才从高渐离处得知情夫樊於期已死,柳兰兰闻讯悲伤不已,莫说樊於期为人如何不堪,在外面沾花惹草,对柳兰兰却是一如既往,情有独钟,不曾亏待于她。柳兰兰起初丧夫,被樊於期好心收留,从无尽苦海中解救出来,自那时起柳兰兰便已笃定心意,无论以后怎样,一生一时跟随此人,至死不渝。既知情郎亡故,柳兰兰芳心亦死,自去樊於期坟墓前拜祭七日七夜,说完情话,诉尽柔肠,而后回归家中,于星月之夜,尽情放纵一番,一杯毒酒下肚,随樊於期而去。

可怜柳兰兰风尘女子,却也这般贞洁高尚,本是苦命之人,犹如尘埃沙粒一世浮沉飘荡,如今魂归九泉之下,也算安得其所,只是她至死也不知情操被立姓曾经玷污。

柳兰兰既死,高渐离怜其忠贞,收其尸骨葬于樊於期坟墓之旁,喻以阴世比翼双栖,此事传将开来,燕国百姓亦感其悲壮可敬,无不颂扬泣歌,于是刻碑立传,于后人口口相传,成为千古佳话。

再说太子姬丹遣荆轲等人入秦行刺秦王,终日惴惴不安,恍惚半月有余,从秦国传来消息,荆轲被杀,此次任务失败,姬丹悲伤欲绝,又探听得知,原来秦舞阳临阵反叛,趁荆轲不备将他杀死,转而投靠秦王嬴政,才使自己苦心筹划计谋毁于一旦,姬丹悲愤交加,怒骇无比。姬丹自知那秦舞阳乃立姓假扮,虽不知立姓为何背叛自己,自忖昔日待立姓不薄,恼恨立姓无情无义。事已至此,姬丹只有悲天悯人,黯然自伤,又有何法挽回一切,眼看秦国大军来势汹汹,步步进犯,燕国如何能够抵抗,苦苦与秦对峙数月,秦军终突破重重防线,渡过易水,大军直逼燕都蓟城。

秦军猛攻勇战,不给燕国一丝喘息之机,杀进蓟城,蓟城军士苦撑数日,随即失守沦陷,燕军且败且逃,护送燕王喜和太子姬丹高渐离等人仓皇北上,一路逃至辽东。

却说秦王嬴政发兵攻燕,既已攻下燕都蓟城,余怒未消,记恨姬丹刺杀之仇,不许燕兵投降,下令将城中居民全部屠杀,以报往日仇怨。可怜无数无辜燕国百姓,惨死秦人刀剑之下,看那蓟都城中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姬丹因一己私利,引祸全城子民遭殃陪葬,不知姬丹见此有何感想,心中是否有一丝悔意,所作所为是可悲还是可笑?

姬丹等人落败逃走,蓟城无数燕国臣民被蹂躏折磨,屠杀殆尽,战乱中高渐离舅舅高昌亦被流矢射中,逃跑时不甚绊倒,被马蹄踏为肉泥,而繁极一时,高昌一手经营的北国食府在战火中也被烧为灰烬,化作乌烟,战争过后,一切恢复平静,蓟城中一片硝烟,除了秦人士兵,更无一个站着的燕国子民,满城中毫无一点生气。

秦军屠城三日,未见姬丹身影,回禀秦王,秦王嬴政甚是不悦,命令秦兵全军出击,誓要取得姬丹首级,否则绝不罢休。王翦李信领命,整顿士气,稍作休息,继而率军全力追击燕国残余兵力,直至辽东苦寒之地。

其时燕军与秦苦战,及至败逃辽东,仅剩不到十万兵力,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见秦军穷追不舍,顷刻而至,看秦军气焰嚣张,来势汹汹,不由分说,上来就打,秦兵个个又都勇猛异常,骁勇善战,燕兵叫苦连连,全无斗志,与秦军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剩下不到五千兵力,落荒而逃,众兵士又保护燕王喜众人,逃至深山之中,不敢露面。

燕军伤亡惨重,退路全无,有谋士议臣上告燕王喜道:“秦军攻打燕国,杀死都城中无数军民百姓,可见狠毒之心,此刻穷追至此,又全歼燕国主力,围困大王,不依不饶,此等天大祸事,全因太子行刺秦王而起,那秦王恼恨太子一人所为,迁罪大燕举国子民,无数人跟着遭殃,大王亦受其害,此事由太子而起,必由太子而终,唯今之计,只有杀掉太子,献出首级,或可平息秦王怒气,得到秦王谅解,大王才能保全性命,保住燕国”。

燕王喜闻语掩面而泣,自度燕军无力对抗秦国,祖宗几百年基业却要毁于自己手里,届时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如要苟全社稷,却要拿亲生儿子性命去换,如何忍心,权衡利弊,徘徊良久,终狠了心,秘密派人杀死姬丹,看罢最后一眼,心如刀割,然后割其头颅,装在盒子里,命人送去秦营。

王翦得姬丹首级,思忖秦王大仇得报,已达目的,又见燕兵残弱势力隐居深山龟缩不出,燕军已强弩之末,不足为患,而秦兵远征而来,一路劳顿,此地又荒凉苦寒,天气恶劣,秦兵颇多染病,若秦军一直纠缠下去,颇费时日,与李信商量计议一番,于是应了燕王议和请求,罢兵息战,稍作整顿,率大军凯旋而归,捷报秦王。

却说姬丹为报私仇,苦苦隐忍数载,心胸如此狭隘,竟割他人头颅献秦王以谋其计,到头来大事不成,反而搭上了无数人性命,反遭报应,亦被割去头颅,落得凄惨下场,无奈命运弄人,着实可悲可叹。姬丹既死,高渐离心中徒觉凄凉,独自高歌一曲,不辞而别,悄然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第90章 坐九州宿眠帝王楼 统华夏功成千秋业(2更)

欲说秦与诸侯六国多年战争,韩国早亡,秦将王翦又连败赵燕两国大军,赵公子嘉逃代,燕王喜奔辽,两国皆是苟延残喘,名存实亡,不足为惧,秦征六国大业,自此完成一半,剩下魏楚齐三国战战兢兢,惶惶恐恐。

王翦不辱君命,杀姬丹泄嬴政心头之恨,又大败燕军,全胜而归,秦王嬴政喜不自胜,亲自出宫迎接王翦李信大军。嬴政念王翦之功,命人通报宫中王公大臣、卿侯爵爷,一应全部到场庆贺,大摆宴席,为王翦李信等人接风洗尘。

却说秦王嬴政诛杀郭开,郭开手下党羽四散,无人胆敢出面说情,余下收尾工作交由立姓处理,立姓清算旧账,又有赵高出谋划策,遂查封康恩府,将起初造谣凡有干系者一应法办严惩,奏秦王,大小百十号人被发配充军,一时间康恩府前冷冷清清。

此事平息,少英侯立姓威信权势愈重,宫中再无人敢与之作对,虽外面战争激烈,秦燕两国打得不可开交,咸阳宫中倒是一片祥和,一连数月,立姓除了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琐事,闲暇之余,赏花玩月,浸悦风情,又经常与一众狐朋好友玩耍享乐,生活悠然自得,好不惬意快活。

立姓被秦王召见,抖擞精神,直往咸阳宫,将至咸阳宫外,已闻宫内喧哗嘈闹,人声鼎沸,尽皆欢愉兴奋之词,立姓命侍卫通报秦王,拂拭衣角,梳理面容,迈脚自入宫门。踏进大殿来,放眼望去,但见人影摇曳,觥筹交错,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偌大殿堂数十张方桌陈列,整齐有致,桌上摆放鲜花供礼、瓜果零食、美酒佳肴,看那百余号头脑人物,此时秦国位高权重之人齐聚在此,真乃百年盛事,大殿之上一片其乐融融景象。

立姓扫视场上群英,大多认识,瞅见那边好友王贲,与众人谈笑风生,指点挥洒,边上有一年长之人,虽胡须斑白,皱纹粗糙,却体态稳健,傲骨铮铮,看他眼中尽是刚毅之色,脸上犹存风霜沧桑,却无半点苍老迹象,众人环绕其侧,慕仰崇拜,寻思自是王贲其父,大将军王翦,微微犹豫,分开众人,朝那边走去。众人大都识得立姓,见他走来,执礼微笑问候,立姓一一回应。

却说秦王嬴政召群臣赴宴,此刻稳居大殿中央,端坐龙椅之上,看殿下群臣蠕动,兴高采烈,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笑容,大殿之上热闹非凡,颇感欣慰,时辰已至,朝群臣朗声道:“大家都都齐了吧”!

众人听闻秦王问话,忙止了喧嚣,环顾左右,齐声道:“臣等俱已到齐”。

嬴政挥挥手道:“好,诸位爱卿请坐”。

众人道:“多谢大王”,各归其位,立姓坐于王贲之旁。

嬴政见众人落座,笑意盈盈道:“寡人今日召众爱卿前来,乃是为大将军王翦庆功,王爱卿消灭燕国,如今荣胜归来,寡人十分高兴,心中欢喜得很呐”。

人群中王翦忙起身拜道:“大王过誉微臣,臣愧不敢当,今日胜利全仗大王鸿福庇佑,雨露恩泽呀”!

嬴政笑道:“爱卿过谦啦,爱卿不遗余力,接连扫除赵燕两国,居功至伟,劳苦功高,世人无不知晓啊”。

众人附和道:“大王圣德仁慈,大将军功绩卓著”。

立姓隐在人群之中,因王贲之故,亦十分钦佩王翦壮举,赞道:“大将军精忠报国,碧血丹心,令世人钦佩,当真大秦之幸啊”。

王翦听人夸赞自己,看看这人十分眼生,心想本是同僚,抱拳应道:“阁下过奖了”。

嬴政见二人对话,开口道:“王爱卿,这位是少英侯立姓,昔日寡人受难之时,多亏了少英侯出手相救啊”。

王翦长年征战在外,心忧国家安危,宫内之事所知甚少,但当日荆轲行刺秦王此等大事,自是有所耳闻,听说那日救下秦王之人乃是一名侠士,不料竟是眼前这位年轻人,啧啧称奇,赞道:“原来阁下便是少英侯,老夫早闻侯爷英雄事迹,昔日侯爷忠心护主,大战歹徒,老夫好生钦佩啊”。

立姓忙道:“大将军折煞在下了,大将军战功赫赫,为国争光,声名远播四海,而在下碌碌无名之辈,比起大将军差的远呐”!

王翦道:“承让承让”。

立姓道:“幸会幸会”。

嬴政既已引见二人认识,缓缓开口道:“寡人本心无大志,自即位以来,本打算偏安一隅,苟活一世,不敢遗忘先辈志愿,谨守祖宗基业,终日勤勉自省,未有一刻懈怠。因见山东六国不安现状,野心勃勃,气焰猖狂嚣张,发兵屡犯我大秦河山,天下生灵饱受涂炭之苦,世上万千百姓尽遭荼毒杀戮,以致烽烟四起,哀嚎遍野,此等祸乱之事,伤天害理,有悖人伦,寡人见此惨状,痛心疾首,祈愿尽早结束战乱,天下一统,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值此危难之际,幸有列位有志之士挺身而出,不畏艰难,为民请命,言语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寡人于心何忍旁观天下苍生罹难,哪怕献出一份绵薄之力,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寡人自起兵以来,与诸国混战百余次,无数大秦勇士流血牺牲,所幸苍天不负,神明眷顾,时至今日,已经灭掉三国,寡人甚感欣慰啊”。

众人歌颂道:“大王心系天下苍生,真是菩萨心肠,望大王早日得偿所愿,华夏一统,天下归心”。

嬴政罢手,叹道:“哪有那么容易说说就行了,虽然今天我们拿下了韩赵燕,仍有其余楚魏齐三国环伺在侧,虎视眈眈,他们见我大秦雄心壮志,吞并三个国家,已有所警惕,为求自保,势必会联合起来,合力对抗我大秦,唉,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仗不好打了”!

忽有一人道:“大王不必担忧,大王既能消灭三国,余下三国自然也能征服”,众人瞧去,开口说话之人却是刚从燕国陪同王翦征战回来的李信将军。

嬴政望望李信,急切道:“哦,李将军这么有信心”?

李信道:“依臣之见,楚魏齐三国乃是一盘散沙,不值一提,即便联合起来,也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大王根本无需焦虑,只要派大秦铁骑兵临城下,三国军队定然吓破胆子,不战而降,管保马到成功”。

嬴政道:“依将军之言,该怎么攻打三国呢”!

第91章 坐九州宿眠帝王楼 统华夏功成千秋业(1更)

李信道:“余下三国之中,魏国地处中原,就在大秦眼皮子底下,国君昏庸无能,国内无甚明辩之士,大王若要灭魏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齐国遥距东海之滨,国人不思进取,贪图享乐,早已丧失锐气,不堪一击;只剩下楚国勉强有点实力,可以一战,依臣之计,可集中秦国兵力先对付楚国,一举拿下楚国之后,给魏齐两国一个下马威,唬得魏齐胆寒,两国势必会乖乖投降,大王那时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一统,有何不可”。

嬴政见李信豪言壮语,信誓旦旦,颇为心动向往,毕竟关乎千秋成败大计,微微冷静,询问王翦道:“王爱卿,你怎么看呢”?

王翦本躲于人群,一言不发,听秦王问话,沉吟道:“以老臣看来,李将军之计倒也可行,只是楚魏齐三国多年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国力犹存,特别是楚国,处江南鱼米之乡,土地肥沃,幅员辽阔广袤,大王如要攻打楚国,须得谨慎行事”。

嬴政道:“是啊,前路荆棘丛生,困难重重啊”。

王翦道:“事在人为,只要我大秦上下万众一心,最终胜利必然属于我们”。

嬴政缓缓道:“那依将军看来,秦国与楚作战,出动多少兵力才能拿下楚国”!

王翦微微犹豫,沉声道:“六十万”。

嬴政闻语一惊,暗道:六十万,那几乎是秦国所有兵力了,如要被他全部带走,国内可就十分空虚了,徘徊不定,疑惑道:“六十万,未免也太多了吧”。

李信突然道:“臣只须二十万兵马”。

嬴政闻语惊道:“李将军,你是说只须二十万兵马便可消灭楚国”?

李信道:“不错,大王只须拨给臣二十万兵马,不出一年,臣定可扫平楚国”。

嬴政道:“李将军会不会太草率了”?

李信昂然道:“军中无戏言,请大王相信微臣,臣若灭不掉楚国,甘愿提头来见”。

嬴政踱步,缓缓道:“王将军,你可能统领这二十万兵马灭掉楚国”。

王翦道:“臣恐怕不行”。

李信自度此次灭燕全是自己功劳,如今却被王翦抢了去,心中很不是滋味,乘机讥道:“王将军老矣,竟如此畏战”。

王翦微笑,对嬴政道:“李将军后生可畏,胆魄过人,老臣苍老之躯,无法相比,臣请告老还乡,躬耕田林,还望大王应允”。

嬴政思忖:这李信在灭赵、燕之时出过大力,未尝一败,军功赫赫,也算是颇会用兵打仗,倒不是庸夫脓包,而王翦在外征战多年,心已沧桑,所谓英雄迟暮,壮士暮年,不免心生胆怯。那楚国虽然地大物博,多年来与我大秦数次较量均是惨败,早已不堪一击,一蹶不振,如今王翦却要领六十万大军去攻打楚国,若要胜了还好,若他临阵倒戈,反叛大秦,那可如何是好,岂非自掘坟墓,正是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如今天下局势明朗,倒不如让李信领兵前去,秦国也好保存国力,以防谋变。王翦一生征战,对大秦倒也忠心耿耿,不如随了他的意,放他回去,也算两全其美,念及于此,朗声道:“寡人本想请王将军领兵征伐楚国,为大秦再次扫除障碍,将军却是不肯”,叹口气道:“好吧,王将军在外征战多年,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劳苦功高,想必十分劳累困顿,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爱卿既然有心归隐,寡人怎能不允,你就回去颐养天年吧”。

王翦拜道:“多谢大王成全”。

却说王贲在一侧观摩局势,见父亲突然提及隐退,甚是不解,攻楚机会被李信抢了去,甚是不忿,私语王翦道:“父亲,你怎么把攻打楚国的机会荣誉让给了李信,白白便宜了他,刚才他言语排挤您,您没看到吗,怎可让小人得志”?

王翦淡然道:“言语之间一点冲突,算得了什么,何必放在心上,儿子呀,你要心胸开阔”,又道:“你还不懂,他其实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为父这是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呀”。

王贲疑惑道:“父亲何出此言”?

王翦悠悠道:“楚国建国数百年,文脉深厚,国基稳固,曾经称霸中原,雄视天下,虽然近些年有些没落,实力仍不容小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楚国地貌复杂,国土辽阔,打起仗来,加上魏齐两国相助,如要灭之谈何容易?李将军年少轻狂,豪言二十万兵马便可拿下楚国,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王贲笑道:“原来如此,还是父亲老谋深算,李信太年轻了,吃亏的定然是他”,又道:“那父亲却为何一定要隐退呢”?

王翦叹道:“凭为父多年领兵征战经验,如要灭楚,旷日持久,须倾全国之力,非六十万军队不可,如此一来,动摇国本,为父手握重兵,大王猜忌心重,必然忌惮于我,如何能对我放心。为父既已表露此意,大王已然疑心于我,只须我统领二十万兵马,可为父深知这是万万不行的,到头来一定会惨败,为父却没有选择余地,怎能拿二十万条秦国人命开玩笑。大王倚重笃信李将军,我自知劝说无用,大王无论如何不会改变心意,如要纠缠下去,功高震主,反而加重大王疑心。国家患难之时,正值用人之际,我若与李将军苦苦相争,就算不会两败俱伤,李将军定然会记恨于我,惹世人耻笑,倒不如及时退让,既消除了大王心头忧虑,也让李将军一展身手,大家也落得个一身轻松,何乐而不为”。

王贲感慨道:“父亲急流勇退,拿得起放得下,孩儿却贪图功名,实在羞愧啊”。

王翦道:“贲儿,你还年轻,不必自责,咱父子都是为大秦着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这份心就够了”。

王贲道:“谨遵父亲教诲”。

第92章 坐九州宿眠帝王楼 统华夏功成千秋业(2更)

王翦徐徐道:“我料定李将军这一去,不久便会大败而归,那时秦王必然还会相邀为父出山,这是为父不愿看到的,这样吧,贲儿,你可求大王让你领兵侵袭魏地,扰乱楚国后方营地,扫除秦国后顾之忧,意在随时全力支援协助李将军队伍,凭你的军事才干,就算拿下整个魏国也未尝不可,那时就算李将军落败而归,也不算无功而返,秦国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王贲道:“父亲所言极是”,转而拜秦王道:“大王,臣愿领兵攻打魏国,与李将军一同为国争光”。

嬴政忽闻王贲之言,寻思已经罢了王翦职位,再拒绝王贲请求令其父子难堪,王氏家族脸上无光,便道:“王将军此言当真”?

王贲决然道:“正是”。

嬴政道:“王将军一心建功立业,可喜可贺,你要多少兵马”!

王贲道:“十万兵马即可”。

一言既出,群臣哗然,纷纷侧目,难信他领十万兵马便敢攻打魏国,李信亦在心里冷笑:“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嬴政闻语颇为高兴,心中稍一权衡,道:“好,寡人就给你十万兵马”,又笑道:“我大秦有李将军,王将军这等栋梁之才,何愁不得天下”,又道:“寡人封李信、王贲为大将军,副将自选,各攻楚魏,寡人在这咸阳宫中静候二位将军早日凯旋归来”。

李信王贲道:“多谢大王,臣等定不辱使命”。

王贲慨然道:“臣若要攻魏,须得越过楚国北方十余座城池,臣愿以身请命,率先出兵,待拿下楚国这些土地,讨个好彩头,也好为李将军腾路,解除李将军后顾之忧”。

嬴政欣然道:“王将军胆识非凡,如此最好不过了”。

李信不悦道:“臣自能扫除屏障,何须王将军费心”。

嬴政道:“二位将军无须争了,就按寡人说的办,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又道:“今天本是祝贺王翦、李信两位将军灭燕归来,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打仗之事暂且放一放,来,大家为两位将军举杯,今日众爱卿放开痛饮吧”。

便是歌舞招展,灯光摇曳,众人早已饿得肚子呱呱叫,风卷残云般将美味佳肴一扫而净,又是美酒下肚,醉生梦死,如此在神仙梦幻中流连忘返,夜深才尽兴而归。

往后几日,王翦交罢兵权,将诸事安排妥当,叮嘱王贲一番,果回频阳老家享福去了,接着王贲操备兵马,邀立姓一同前往魏国打仗锻炼锻炼,立姓欣然应允,三日后大军出发,经由韩国,进击魏国南部地区,果与楚国边防部队遭遇,两军混战数日,楚军不敌,逃往南方,秦军占领楚军大片土地,接而迂回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直逼魏都大梁。

且说王贲率领秦军兵发咸阳,大军高歌猛进,也只月余,已然抵达魏国都城,将大梁围了个水泄不通,王贲本想一鼓作气,一举攻克大梁,无奈大梁城墙高深坚固,魏军依托城防工事,拼死抵抗,坚守不出,王贲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且说秦国连年与诸侯战争,既灭韩赵,又连连攻占魏国周边地区,魏都大梁早已是一座孤城,只因大梁北有黄河,西临鸿沟,既有水利之便,魏军补给动脉不断,这才有恃无恐,与秦军数次交战,均不落下风。

且说立姓随王贲出征,长久以来王贲纵横南北,天下无敌,已然领略了王贲的军事才干,此时见秦军停滞不前,王贲整日愁容满面,于心不忍,献计王贲道:“将军攻打大梁,已有月余,却久攻不下,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王贲愁道:“是啊,我本以为半月便可拿下大梁城,没想到魏军竟如此英勇,负隅顽抗到现在,倒是出乎意料”!

立姓道:“将军如要拿下大梁城,倒是有一计可施”!

王贲喜道:“侯爷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立姓道:“大梁城地势低洼,城墙牢固,这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致命的弱点,将军若要硬攻着实不易,却可利用他的弱点,一击必杀”,接着道:“大梁周围有黄河鸿沟两条大河,将军可以命士兵开凿疏通,将两河之水引至大梁城下,等到黄河泛滥之时,就是城中魏军灭亡之日,那时魏军可谓叫天不应,将军何须费一兵一卒,便可轻易消灭魏国了”,见王贲踟蹰不定,问道:“将军认为不妥吗”?

王贲叹口气,道:“老弟呀,这个计策我老早也想到了,只是此计太过阴损,实施起来攻下大梁城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这样一来无数百姓也要被淹死,多造杀孽呀”!

立姓看王贲举棋不定,劝道:“将军,现在不是仁慈的时候,两国打仗,死伤在所难免,妇人之仁乃兵家大忌,将军熟读兵法,不会不知,且不说十万秦兵苦苦与魏军对峙,庞大队伍多待一天便多消耗一丝力量,若不变通迟早被魏军拖垮,再说李信此刻亦领兵攻打楚国,秦军两线作战,兵力分散,本应速战速决,不宜持久作战,如若给了魏军喘息之机,再联合别国军队反攻我军,那就十分被动了,将军切莫犹豫,早做决定,大王肯定望眼欲穿,此刻盼望着将军大胜归来啊”。

王贲看立姓说得慷慨激昂,自知秦兵在此一直拖下去百害而无一利,又确实没有其他办法迅速攻下大梁,徘徊良久,黯然道:“好吧,就按你的计策行事吧,唉,我王贲怕是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立姓见王贲同意,喜道:“将军不必忧虑,将军这是为国家做贡献,为百姓谋福利,美名必将永垂青史”。

事已至此,王贲无可奈何,便依立姓之计,命两万士兵分作两批,沿黄河鸿沟,抄通往大梁近道,同时开工,深挖沟渠,留下士兵依然驻扎大梁城下,威慑魏军,时一月,渠道成,王贲命人开闸放水,刹时间,两条大河波涛汹涌,河水奔流而下,一泻千里,直涌大梁城下,大梁城瞬时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看那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乌云之中。

虽说洪水顷刻而至,大梁城墙西北两面尽遭侵袭,王贲等人本以为大梁城即便再固若金汤,不出半月,必然倒塌,却是小看了大梁城。欲说当年魏惠王建造大梁城墙之时,可谓煞费苦心,采用最先进的技术,最优质的材料,找来天下最优秀的工匠,四面城墙乃以水泥混凝土浇筑大青石而成,自然坚固无比,莫说寻常刀剑利器伤之不得,即便用大炮火药轰炸也无济于事,当年齐军无数次攻打大梁也进展不得。此刻王贲看大梁城浸泡海水之中,一片汪洋,进也不是,退更不是,也只能望洋兴叹,无计可施,大梁城如此整整撑了三个月之久,城墙这才裂出缝隙,水流得以乘隙而入,接着大水来回冲击,两面城墙轰然倒塌,怒水尽灌大梁城。

第93章 坐九州宿眠帝王楼 统华夏功成千秋业(1更)

水淹大梁,王贲叹道:“终于倒了”,秦军也都喜上眉梢,一洗倦容,俱叹道:“终于熬到头了”。看那江水滔滔,一发不可收拾,大梁城中鬼哭狼嚎,哀声遍野,无数百姓官兵乱作一团,无处逃命,顷刻被洪水吞噬,消失不见,多少人死于非命。正是水火无情,洪水淹城不到半日,只见魏王假一众乘坐小船,拨开涟漪,出城投降。王贲受降,魏国灭亡,至此三晋尽亡,王贲整顿军马,领兵返秦。

却说当日在王翦老将军庆功宴上,王贲李信各自表态,各攻魏楚,二人授罢兵权,王贲抢得先机,于楚国北方率先与楚军一战,楚军大败逃走,王贲出师先捷,博得头功,楚国十余座城池收入秦国囊中,后王贲领兵自去伐魏。秦军赢得开门红,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李信也算捡了大便宜,李信却闷闷不乐,恨得牙痒痒,暗道抢我功劳。看王贲志得意满,满面春风,埋怨归埋怨,却也不敢耽搁,同蒙武领二十万兵马,亦出兵征伐楚国。

却说李信并非胸无点墨,毕竟随大将王翦在外征战过,有些见识,李信领大军进发楚国,心下寻思:楚国地域辽阔,若要一处处攻打颇费时日,即便最后战胜楚国,必被王贲等人耻笑,不如兵分两处,各个击破,那便省时多了,便召蒙武计议道:“楚国兵力分散,地盘广大,咱们须得各个击破,方为上策,这样吧,你我各领兵十万,分头攻打楚国重要城堡,最后胜利汇合,以求早日结束战斗”。

蒙武忧道:“李将军,楚国雄踞江南富裕之地,兵源必当十分充足,咱们冒然拆分兵力,以小博大,实在不明智,如果遇上强敌大肆围捕,岂非要吃大亏,以小将之见,还是合力攻打楚国为好”。

李信笑道:“蒙将军太胆小了,楚国军队本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莫说楚国集全国之力抵抗我大军,无疑以卵击石,本将军也视若无物,就算再不济,你那支兵马当真被楚军围困,本将军赶去支援你也是来得及的,你大可放心好了”。

蒙武道:“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请将军慎思啊”!

李信不悦道:“我是大将军还是你是大将军,不要多说了,就按我说的办”!

蒙武见李信笃定心意,多说无益,心里暗暗叹口气。

却说秦军此次出征只有二十万兵马,本来兵力缺少,李信却还要分作两批,大大削弱了秦军有生力量,与蒙武各领兵十万分别攻打平舆和寝地,也该李信走运,李信攻打平舆之际,正值楚国内讧,君臣离心,不能迅速调集兵力抵抗,大败楚军,李信志得意满,又乘胜追击,进而攻打鄢郢,再破之,李信意气风发,一鼓作气,又挥师东进,攻打城父。其时李信马不停蹄,一路奔波,已有数月,楚国内乱已息,一致对外,楚王见秦军攻至国内腹地,气焰嚣张,哪能坐以待毙,忙派大将项燕前去抵挡,项燕仓促召集二十万兵马,火速领兵赶至城父,抗击秦军。

却说项燕绝非泛泛之辈,亦是有名大将,本御兵有术,指挥得当,加上当年秦将白起坑杀无数楚兵,楚人尽皆恨秦入骨,楚军作起战来,分外英勇,在城父与秦军周旋数日,居然抵挡得了剽悍秦军,再过半月,居然开始反击秦军。

且说此时王贲这路秦军已攻破大梁,生擒魏王,胜利消息传至李信军中,李信久战不胜,烦躁难耐,急功近利,求胜心切,命秦兵与楚军决一死战,而秦兵长久苦战,大都疲惫不堪,心生倦怠,又遭遇楚国主力部队,只一交锋,立马溃败,死伤过半,李信大怒,领残余秦军且战且退,命人通知蒙武火速赶来支援。且说蒙武与李信分别,领兵进攻楚国,稳中求胜,此刻也已攻下寝地,听闻李信大败,意料之中,惊骇之余,不敢耽搁,领兵星夜驰往城父救援,与李信会合后,共同迎击楚军。项燕与秦军一战,见秦军得到援助,分析形势,佯装败逃,李信见状大喜,认为楚军害怕了,正好可以一雪前耻,便要反击,蒙武劝道:“楚军势头正猛,突然撤退,只怕其中有诈,将军小心为妙,切不可中了楚军诡计”。李信兴致勃勃,早已失去理智,哪听蒙武劝告,执意追击楚军,蒙武长叹。李信领兵狂追三日三夜,大军赶至深谷之中,忽然不见楚军踪影,李信正起疑间,忽闻山上兵马嘶吼,震彻山谷,无数楚军铺天盖地从周围杀将出来,将秦军四面包围,秦军冷不防遭遇楚军埋伏,中了楚军诱敌深入之计,哪能从容应战,俱已吓破了胆,任由楚兵宰割,片刻之间秦兵死伤无数,秦兵连日奔波,本已十分疲惫,此刻军心涣散,早无斗志,即便蒙武带来十万救兵,也只能当作炮灰,秦军败局已定,李信回天乏术,秦军被楚兵打得体无完肤,李信哪敢恋战,率领五万名士兵奋力冲出重围,李信哪敢再逞强,下令全面撤退。而楚军愈战愈勇,哪会放过大好机会,项燕领兵紧追不舍,穷打猛赶,直打到楚国边境,李信领两万余名残兵败将逃回咸阳。

却说王贲立姓领兵灭魏全胜归来,秦王嬴政本来欢喜,然而不到一个月时间,李信却是铩羽而归,秦军伤亡惨重,嬴政震怒,恨不得将李信五马分尸,幸得群臣相劝,秦国正值用人之际,秦王强忍心中怒火,遂将李信下狱,蒙武罢职。此刻嬴政才意识到楚国虽然已经衰弱,但毕竟地广人众,具有一定实力,非轻易可灭,悔不该当初轻信了李信小儿,又有良臣纳谏,嬴政深知非请王翦再次出马,方可力挽狂澜。嬴政遂亲赴王翦频阳老家谢罪道歉,言之以理动之以情,敦请王翦统兵出征。

王翦早料今日,见秦王亲自来请,如何推辞,向秦王索要六十万兵马,良田万顷,秦王一一应允,择日亲自为王翦送行,王翦携其子王贲,少英侯立姓,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楚国。

嬴政送王翦等人离开,王贲问道:“父亲何故向大王索求良田豪宅,以父亲威望,还怕将来没有安身之所吗”?

王翦笑道:“我儿有所不知,如今我向大王要了六十万兵马,几乎带走了秦国全部力量,秦国命脉全系为父一人之身,大王若要消灭楚国,不得不用我,心中却是十分忌惮我,为父假意向大王请求赏赐良田豪宅,意在表露为父绝无异心,只是贪图享受,不恋功名,如此方可消除秦王疑心,打消大王顾虑,为父才能在外面安心打仗,没有后顾之忧,才可征服楚国”。

王贲悟道:“原来如此,父亲当真高瞻远瞩,心思缜密”,又道:“父亲准备怎么攻打楚国”?

王翦忧道:“楚国是一块硬骨头,想要彻底消灭它绝非易事,须得长久长线作战,假以时日,待耗尽楚国国力,便可不战而胜”。

王贲道:“全凭父亲掌控大局”。

第94章 坐九州宿眠帝王楼 统华夏功成千秋业(2更)

且说李信兵败逃亡,秦王请老将王翦出山,嬴政倾全国之力凑够六十万部队交给王翦,及至王翦发兵再次入楚,楚军稍得喘息之机,项燕亦征来五十万兵马,举全国之力,抵抗秦军。二人深知,此战成败关乎两国命运,均不敢掉以轻心。王翦分析形势,认为秦军长途跋涉,况兵员众多,不宜速战,反观楚军士气旺盛,咄咄进逼,不宜硬对硬,针锋相对,乃率六十万大军屯兵平舆,拉长战线,按兵不动,以训练为主,平日里教士兵跑步跳远,锻炼身体,好吃好喝供养,王翦又经常深入兵营,关心士兵饮食起居,嘘寒问暖,绝口不提开战之事,任凭楚军如何叫嚣,坚守营寨,不许秦兵主动迎战。

这样一来,楚军反倒疑惑,纵观秦军六十万人马,兵力远远高于己方,却一直避战龟缩不出,如此对峙一年之久。其时秦国早灭诸侯四国,粮草源源不断从诸国运往秦营,秦军后方得以充分保障,王翦并不担心,一年来,秦兵养得白白胖胖,身强体健,浑身都是肌肉,而楚军庞大队伍,后勤供给跟不上,内耗严重,楚军长久求战不得,颇多怨气,楚军终于熬不住了,开始向东撤退。便在此时,王翦趁楚军懈怠之际,下令秦兵全军出动,向楚军发动总攻击。长期的相持不战,不仅耗尽了楚军的粮草,还耗尽了楚军的锐气,楚军军心已乱,项燕与秦军只一交战,立马惨败,半数楚兵被屠杀,半数投降成为俘虏,只有一小部分得以逃走,五十万楚军就这样烟消云散,化作泡影,项燕自感无颜面对楚国子民,含恨自杀。

却说项燕自杀之前,眼看楚国百年社稷将要毁于一旦,千万生灵终将惨死秦人铁蹄之下,自己身为楚人,统领五十万兵马却一败涂地,将楚国子民的厚重寄托和殷切希望无情斩杀,内心深感惭愧,眼中饱含苦楚泪水,悲伤不已,高呼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遂自愿就死,天空顿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随即倾盆大雨,似乎为项燕打抱不平。八字谶言传至秦兵耳中,士兵惶恐不已,引起阵阵骚乱,王翦安抚众兵将道:“此乃楚人妖言惑众,垂死挣扎,大家不必当真,楚国指日可破”,军心遂稳。

王翦此番大败楚军,几乎消灭楚国全部力量,秦军稍作休整,转而进攻楚都寿春,数月轻而易举破城,俘虏楚王负刍,以楚王为挡箭牌,继续东进攻打昌平君。

且说昌平君熊启,本楚国公子,其母为秦国公主,外祖父为秦昭襄王,曾仕于秦,在嬴政翦除嫪毐时出国大力,深受嬴政器重。后李信领兵攻打楚国,不甘祖国饱受秦人欺凌,终于良心发现,密谋反秦,逃回楚国,帮助项燕击败李信,声望大振。李信兵败不久,王翦率秦兵卷土重来,熊启仍与项燕并肩作战抗击秦军,两军僵持一年有余,后楚军大败,项燕自杀身亡,熊启逃至广陵,凭借威望又拉拢组建一支二十万人的义军,与项氏一族继续抵抗秦军。及至王翦攻破寿春,楚王负刍被俘,义军拥立熊启为楚王,王翦又亲率大军来打熊启。

王翦一路挺进,到达广陵之后,命秦兵水陆并攻,昌平君熊启苦苦抵挡数月,终究抗衡不了王翦大军,战乱被杀,终于走到了人生尽头,二十万大军几乎被消灭殆尽,只有少数人逃走,拥护项氏后人躲避秦军追杀。

经此一战,王翦基本上消灭了楚国有生力量,楚国已彻底无力对击秦军,接下来王翦收拾残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攻下楚国其他几十座城池,次年,楚国土地上尽飘秦国旗帜,至此楚国全部领土划入秦国版图。早在王翦击败昌平君之时,秦楚战局已定,王贲自忖留下无用,请辞其父王翦回秦,后受秦王之命扫荡燕赵残余势力,王贲出兵,先后攻燕之辽东,赵之代地,俘虏燕王喜,代王嘉,燕赵彻底灭亡。随后楚国亡,王翦率大军凯旋回秦。

王翦消灭了诸侯六国中最强大的楚国,秦王嬴政大喜,大加封赏众人,待秦兵修养一段时日,嬴政即命王翦再次出征,去消灭最后的齐国,王翦深知“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亦知秦王心性,推说年岁已高,身体有病,恳请告老还乡,王翦去意已决,嬴政好言相劝,也无法令王翦回心转意,只得悻悻作罢,放王翦离开,命王翦之子王贲领兵攻打齐国。

却说王翦功高震主,却能时刻保持清醒头脑,认清局势,急流勇退,不贪恋名利,其非凡智慧令世人望尘莫及,王翦能在在变幻莫测,诡谲多变的风云漩涡中全身而退,得以善终,着实给后人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却说楚国被灭,诸侯六国只剩下一个羸弱不堪的齐国,齐王建这才深深感到恐惧,之前秦国派出大量间谍安插在齐王身边,又重金收买齐王身边重臣,蛊惑齐王,齐王建听信谗言,不思进取,认为秦国不会攻打自己,便一直亲附秦国,不做防备,幻想与秦国永远交好,在秦国攻打其他国家之时,坐视不管,不予救助,此刻见秦军汹涌而来,这才仓皇召集兵马,聚集国境西部,意欲抗拒秦军。

却说王贲奉秦王嬴政之命,仍领兵十万前去攻打齐国,立姓亦随王贲出征。王贲领大军行至齐国,审时度势,不从西边正面进攻,留下部分人马虚张声势,迷惑敌人,自己却避开齐军主力,率大队人马悄悄迂回齐国北面,由燕国南边越入齐境,乘虚而入,直逼齐都临淄。齐军本无心应战,见秦军顷刻而至,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乱作一团,秦军所向披靡,齐军迅速土崩瓦解,齐王建见大势已去,令齐军放弃抵抗,出城投降。齐亡,王贲凯师回朝。

至此,自春秋以来长达五百多年诸侯割据纷争的局面结束,天下一统,四海归心。秦王嬴政灭六国,认为自己功劳盖过三皇五帝,采用皇帝称号,自称始皇帝,命李斯和氏璧面刻“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八个篆字,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意喻万世传国。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衡量,对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沟通灵渠水系,世人皆知。

第95章 青玉案午夜梦回处 虞美人烂漫烟火间(1更)

却说秦王嬴政一统华夏,诸侯六国之中有五国被王翦王贲父子所灭,王翦父子居功至伟,受王贲提携,多年征战中立姓均有参与,少英侯立姓功不可没,立姓于秦王嬴政又有救命之恩,颇受嬴政赏识喜爱,屡次被嬴政委以重任,立姓权势日重。

天下既然安定,国家再无战乱,一切归于平静,多年来操劳忙碌,紧绷心情瞬时放松下来,立姓无事可做,反倒有些不习惯,百无聊赖之际,夜深人静之时,立姓深感寂寞孤独,时常想起远方恩师和哥哥,此刻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思念自己?自己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他们是否知晓,是否感到欣慰?立姓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每个人都有最脆弱的地方,心中都有最终的归属,哪怕你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抑或是声名显赫,美名远扬,或者穷困潦倒,食不果腹,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秘密,从不向他人提及,不为他人所知,永远保留着这份美好,在孤独无助或者欣喜若狂之时,拿出来独自体会这种喜悦,品尝这份甜蜜。

立姓此刻便是这种感受,虽然立姓平常看起来盛气凌人,桀骜不驯,都不是最真实的立姓,为了生存下来,生活的比别人更好一点,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独自承受着冷漠无情,忍受着痛苦带来的洪荒吞噬,即便天下所有人误会他,理解不了他,他也要一往无前,直闯天涯,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要自己活得快乐,即便与世人为敌又有何不可,他注定是一个勇者。

立姓现在备受煎熬,他必须想办法化解这份痛苦,所以他找到了秦王嬴政,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言道在宫中待久了,心情十分沉闷,想出宫去游玩几日,散散心。天下之主嬴政仍沉浸着胜利喜悦之中,拥有至高无上权利,此时表现的十分大度,开导立姓几句,言道这天下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想去哪便去哪,什么时候玩腻了,想回来之时再回来,立姓谢恩,请辞秦皇。

立姓面辞秦皇,将手中职务暂时交接一下,更不需要一人陪同,独自出了宫门,跃上骏马,“驾”一声驰离咸阳城,朝安阳方向驶去。

却说嬴政统一天下,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安阳此时为一个大县。立姓策马扬鞭,一路驰骋,一日光景已至安阳城中,入眼来安阳依旧繁荣,似乎丝毫不被战火摧残,立姓牵马游荡城中,转了一会儿,颇感无趣,看天色渐晚,寻思暂且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拜会恩师不迟,觅一家客栈,名曰“如家”,入店落脚歇息不提。

闲话少说,立姓安歇一夜,次日早早起身,到市集上购置一些鸡鸭鹅肉,时令水果,妥当包装罢了,不再浪费时间,引道直出北城,上了骏马,直朝映芷山奔去。

清晨雨露时分,空气格外清新,幽静山林中时时传来鸟鸣之声,叽叽喳喳,似乎彼此在表达爱慕之意,十分悦耳好听,令人心情十分舒畅。立姓疾驰山路,穿越竹林,小路两边鲜花怒放,青草悠悠,绿叶迎着微风招展,似乎在欢迎着故人归来,绿地深处果树林立,枝繁叶茂,上面结满奇珍异果,果实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诱人,清风中淡淡果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立姓马上驰骋,本归心似箭,此刻被如画风景吸引,竟不由慢下脚步,陶醉在这世外桃源,心中暗道:要是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该有多好!念头一闪而过,转即自责道:该死,我是干大事的人,怎可被这些俗物消磨了意志。看无边灿烂,自语道:是了,这正是果实成熟的季节,我可以去摘些鲜果。转即恍悟道:我不是刚从镇上买了一篮子水果吗?一拍脑袋,道:立姓啊,你这是怎么了,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怎么犯迷糊呢!低头看看马背上竹篮中水果,颇多枯烂干瘪,有的连果把儿都断了,立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喜道: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果树,种类又多,果实又新鲜,我何不去采些回来呢?又看看蓝里那些烂果,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臭骂道:无良商贩,居然向我贩卖残次品,下次遇到他有他好看。立姓随即下马,将蓝中瓜果倾数倒在路边,跺上一脚,水果立马稀巴烂,汁液滋出溅了立姓一裤腿,立姓怒骂道:靠,玩我是吧?俯身折朵鲜花将裤脚擦拭干净,心想与死物置气实在不理智,觅一处茂盛之地,腾地起身,执着果篮飞向那边。

立姓枝叶间来回穿梭,片刻之间果子盛满竹篮,篮中有樱桃、桃子、李子、杨梅、草莓、芒果、猕猴桃、草莓、葡萄、荔枝等几十种水果,看那果实金黄硕大,鲜嫩欲滴,立姓偷偷尝一颗桃子,只觉爽甜可口,滑嫩无比,这才心满意足,飞回原地,上马疾驰而去。

少时,立姓穿越山林,面前豁然开朗,及至过了河,已然身在映芷山下,看那断流河奔流不息,江水滔滔,映芷山奇伟俊秀,高耸挺拔,一切依旧如初,只是远处那舍茅屋经年风吹雨打,已经不成样子,只剩下几根朽木槊在那里,分外凄凉,立姓感慨万千,往事不堪回首,回想昔日点滴,虽青春不再,内心却依然是此间少年。

立姓伫立映芷山下,想当年在无极世界中无忧无虑,快乐无比,初至人世又迷茫无助,蒙恩师教诲,兄长疼爱,多年来江湖漂泊,尽是心酸遭遇,此刻衣锦还乡,至尊荣耀,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立姓百感交集,黯然道:我现在回去,即便见到师父又能怎么样呢,他根本不会以我为荣,师父把哥哥放逐轮回之中,害我兄弟二人至今不得谋面,如此铁血心肠,我何必自寻烦恼,惹彼此不痛快呢?立姓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解开了心结一切变得坦然,立姓道:伤心之地不可久留,我还是走吧,回秦国快快乐乐做我的侯爷吧,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是享受万人拥戴的感觉美妙一些。一念至此,立姓抖抖手中瓜果卤味,便欲狠心扔掉,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来当年下山之时,曾把一个小女孩安置在一户人家,那女孩便是李牧之女李笙,立姓思忖道:从我当年离开这里,一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小女孩,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故人,立姓心中稍觉安慰,立姓道: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白来,我且去看看她,也不虚此行。

立姓有了目标,顿时来了精神,收回礼物,飞身上马,认准方向,朝西边奔去。

立姓凭借脑海中记忆场景,顺崎岖小路疾速前行,片刻之久,果见前方青烟袅袅,转过小弯,一户人家映入眼帘,立姓喜道:是了,就是这里。看那屋舍依然简陋寒酸,木门依然残缺不全,门前道路坎坷不平,门外参天构树,上面结满红彤彤果实,耳听窸窸窣窣鸡鸭鸣叫,仿佛似曾相识,一切都那么真实,又虚无缥缈。立姓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欣喜,还是忐忑,还是彷徨,立姓驻足下马,挥一挥思绪,悄步走进庭院。

第96章 青玉案午夜梦回处 虞美人烂漫烟火间(2更)

立姓踏进小院之中,一幅温馨景象浮现眼前,只见地上一群鸡鸭鹅嘎嘎叫个不停,悉心呵护着自己身边的幼崽,那幼崽毛茸茸地甚是可爱,一个女孩背朝着自己,正弯腰投食谷稻草料,看那女子背影婀娜苗条,一头乌黑长发及腰,在微风中甚是飘逸唯美,风中淡淡清香,十分芬芳,立姓看得竟有些痴了,失神间,忽闻一个颤抖声音:你……”。

立姓闻声忙恍了神,侧头看去,只见那边台阶门框上凝立一人,那人面色惊疑不定,眼神中充满未知,手中端一只木盆,一时不稳,盆中豆角茄子黄瓜苦瓜瓠瓜葫芦青椒番茄秋葵土豆黑木耳滑落出来,洒满一地,立姓微微一愣,看那熟悉面庞,慈祥目光,这人立姓如何不识,正是朝思暮想,昔时待自己犹如亲人的余大娘。

二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双对望,此时那名女子也转过头来,她本与立姓相距甚近,身形晃动,引起立姓注意,只一转身,一把青春无敌气息扑面而来,立姓目光随即又与女子相接,此刻看那女子:眼眸黝黑明亮,身形曼妙修长,脸上尽显稚嫩青涩,又饱含风霜侵袭之色,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娇小可人,立姓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清新愉悦的感觉,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女孩扭头来突然见到一个陌生人站在身后,先是一愣,微微害怕,身体不由自主退后两步,眼中余光瞥向这人,看他高大挺拔,身材伟岸,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魅力,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甚觉不自然,脸蛋儿一热,顿时泛起红晕,害羞低下了头,时间就这样静止。

余大娘此时完全认出立姓来,惊呼道:“你,你是立姓”!

立姓又听到余大娘呼叫,这才惊醒过来,忙回过神来,激动地点点头,应道:“嗯”。

余大娘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蹒跚着朝立姓走来,眼中尽是迷茫不解,口中絮道:“你真是立姓孩儿”。

立姓忙迎了上去,用力点点头,失声道:“大娘,我是立姓啊”。

余大娘走到立姓身边,将立姓细细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立姓脸上,眼神中尽是怜爱关怀,动情道:“嗯,嗯,不错,你真是他”,不由伸手去抚摸立姓脸庞。

立姓忙躬身,任由余大娘粗糙手掌在脸上搓动,立姓只觉手心温暖无比,放松享受着这份静谧,余大娘慈祥道:“孩子,你瘦了,也变黑了,倒是比以前健壮了许多”,立姓闻语不尽心酸。

那余老汉听到外面动静,此时已从屋内走出来,余大娘看老伴出现,兴奋道:“老头子,你快看谁回来了”!

余老汉毕竟有些老眼昏花,朦胧看院中多出一人,十分不解,听闻老伴召唤,拄杖走近两步,才看清是一个男子,仔细分辨,这才认出面前这人,颤巍巍道:“你是立姓孩儿”。

立姓动容道:“是我啊,大伯”!

余老汉眼中泛着泪光,嘴角蠕动道:“好,好”!

余大娘关切道:“孩子,这么多年你去哪了,一直也不回来看看,还过得好吗”!

立姓闻语鼻子一酸,此刻看面前两位老人脸上皱纹横生,头发也白了许多,身体在微风中摇摇欲坠,已是年迈古稀老人,却满怀殷切期待,时时牵挂着自己,盼望着自己早日归来。立姓回想多年放荡生活,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之时,哪有一刻想起这两位老人,更不曾回来看上一眼,辜负了两位老人的望眼欲穿思念,立姓深深自责。立姓多年来征战天下,争名夺利,不得片刻空闲,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蓦然回首梦醒处,原来这里才是心中最初的归宿,这里没有争斗,没有硝烟,所有的烦恼不幸到这里都化作乌有,这里是一片净土,是一座乐园,更是天国仙境。

立姓哽咽道:“我挺好的,只是孩儿不孝,这么多年苦了二老了”!

余大娘劝慰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怪你呢”!

余老汉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余大娘突然道:“光顾着说话了,你肚子肯定饿坏了吧”,转头对女孩道:“笙儿,快去捉只鸡,待会洗洗杀了”。

女孩应道:“嗯”。

立姓听余大娘呼叫那女孩名字,又将视线转移到女孩身上,见女孩便欲动身去捉鸡,侧身快走两步,走到女孩面前,轻声问道:“你叫笙儿”?

女孩看罢立姓一眼,轻轻点点头。

立姓看女孩羞涩腼腆模样,出于本性便欲伸手去摸女孩脸蛋儿,又觉不妥,忙缩回了手。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怎么开口,几番欲言又止,只是道:“你今年几岁了”!

女孩抬头看着立姓,犹如一缕清风拂面,认真道:“十四岁了”。

此时余大娘也已走过来,对女孩道:“笙儿,他是你的大哥哥,你还记得吗”?

女孩睁大眼睛好奇对立姓道:“你是我的大哥哥”?

立姓见女孩询问自己,心中十分欢喜,愉悦道:“对呀,你小时候我常带你去玩耍呢,一起去捉蜜蜂,采蝴蝶,追蜻蜓,一起去溪涧卷起裤腿淌水,游泳,你忘记啦”?

女孩看立姓一脸逼真表情,不像作假,极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些片段,大致回忆起一些,似乎确实经历过这些事情,印象却十分模糊,对面前这个大哥哥陌生又熟悉,若有所思道:“我记不太清楚了”。

立姓看女孩天真无邪,似乎不记得幼时之事,暗叹道:也好,记忆是痛苦的根源,她小时候失去父母兄长,命运着实不幸,现在能快快乐乐成长,也是福气了,想到她的亲哥哥李笛被自己所害,心中不由一紧。

余大娘开导道:“记不得不打紧,以后日子还长,总能想起来的,就当重新认识一下”,见女孩杵在原地不动,催促道:“好了,笙儿,快去杀只**”。

立姓闻语拦道:“大娘,不必那么麻烦了,随便吃点清淡的就行了”。

余大娘驳道:“那怎么能行呢,你好不容易来一回,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得好好补补”。

立姓道:“真不用了”,想起自己带来有鸡鸭鱼肉,恍然道:“我差点都忘了,今日我正好拿有一些卤味肉类,现在在外面,我去取来”,说罢转身跑出庭院,将马背上水果鸡肉卸下,拎回院子。

第97章 青玉案午夜梦回处 虞美火人烂漫烟火间(1更)

立姓取回礼物,将一篮水果,一袋肉品现于众人面前,道:“呐,这不是了”。

余大娘见立姓果真拿来许多东西,轻言责备道:“来都来了,还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立姓笑道:“应该的,这算什么”。

余大娘无奈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说罢伸手去接两兜礼物。

立姓忙拦道:“我来吧,大娘”,拎着东西走向里屋。

余大娘吆喝道:“那我就只做几个清淡的菜了”。

立姓回道:“尽管做吧”。

立姓将两手东西拎进屋内,随手放在木桌之上,回头来只见女孩跟在身后,一脸小心翼翼,眼中满是渴望,立姓猜出女孩心思,装作恐吓道:“是不是想偷吃”?

女孩吓了一跳,以为立姓要惩罚自己,弱弱看着立姓,不敢吱声。

立姓看女孩窘迫表情,心中得意,解释道:“我逗你玩呢”,随即转身扯开荷叶包装,撕下一块兔肉,接着转向女孩,小声道:“吃吧,别被大娘发现了”。

女孩半信半疑接过兔肉,看立姓笑呵呵望着自己,并不阻止,这才大胆将兔肉塞入口中,咀嚼片刻,甚觉美味,很是满足,立姓笑笑,又从蓝中取出一粒草莓,哄女孩吃了,鲜嫩红色汁液流满女孩嘴角,女孩伸舌头舔了舔,模样俏皮可爱。

立姓被女孩惹得心花怒放,不由随手摸摸女孩秀发,将满手油渍蹭在女孩长发之上,不经意间看到余大娘正在门边上收拾散落蔬菜,看样子十分吃力,忙跑过去帮忙。

余大娘见立姓跑过来蹲下身帮助捡拾蔬菜,道:“你去歇着吧,这些大娘自己来”。

立姓拾一把青椒投入盆中,应道:“没关系,大娘”。

余大娘闻语不再相劝,问道:“大娘还记得你喜欢吃黑木耳是不是”?

立姓应道:“嗯,大娘好记性”。

余大娘笑道:“大娘自然记得你的口味,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吃不够”?

立姓看满地各种散落蔬菜,沉吟道:“黑木耳不仅清脆鲜美,滑嫩爽喉,而且营养丰富,含有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和多种维生素与无机盐,具有养血益胃,润肺润肠的作用,还能增加食欲和滋补养颜,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个,永远也吃不腻”。

余大娘道:“可怜的娃”,又道:“咱家这些木耳都是在腐木上采摘的,保证新鲜无公害,今天管你吃个够”。

立姓笑道:“好嘞”。

二人将地上蔬菜收拾利索,立姓拿去用水滔干净,又去帮余大娘生火,余大娘执拗不过,只能依从,待柴火烧旺,将菜籽油倒入锅中,便是一连烧了好几个菜,盛入盘中,立姓将大木桌搬至院中,放上四张竹凳,一应菜肴连同立姓带来的卤味罗列整齐,呼唤余老汉和女孩出来,依余老汉之意取来一坛陈年高粱酒,众人随便落了座,乘着树荫下清凉,开吃起来。

立姓给余老汉倒一碗老酒,又示意女孩要不要,女孩摇摇头吐吐舌头,立姓笑笑,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鼻闻酒香味浓,立姓深嗅一番,作陶醉状,赞道:“好久没有闻到这种酒香啦,今天终于要喝到家乡的酒了”。

余老汉讪笑道:“快尝一尝吧”。

立姓泯上一小口,润喉片刻,叹道:“还是熟悉的味道,原来的配方,大伯酿的酒就是正宗,好喝,得劲儿”,说罢仰脖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烈酒下肚,只觉辛辣无比,忙张口吐气,散发热量。

余大娘一旁急道:“慢点喝”。

余老汉看立姓窘态,微微一笑,道:“这酒初喝之下辛辣火烫,过一会儿酒气返肠,便会觉得甘醇浓郁,十分舒畅了”,容立姓舒缓片刻,道:“老汉陪你喝一杯”,亦将整碗酒饮尽。

立姓见余老汉轻描淡写喝完一大碗酒,面不改色心不喘,好像跟没事儿人一样,竖起大拇指赞道:“大伯好酒量”。

余老汉挥手道:“老啦,不中用了”。

余大娘皱眉道:“知道不中用了,还不少喝点儿”。

余老汉道:“今天孩子回来,难得高兴”。

立姓道:“大伯老当益壮”。

几人动筷吃了几口菜,立姓与余老汉又碰了几杯,仗着微醺醉意,聊起家常,余老汉问道:“孩子,这几年你都去干什么了”?

立姓敷衍道:“东逛逛,西走走,混日子呗”。

余大娘关切道:“那怎么能行呢,总得找点正经事干干呀”。

立姓看出二老担心,心中颇为懊悔胡说八道,应道:“也不是了,我现在秦王手下做事”。

余大娘惊道:“噢,那不就是当大官了”。

立姓道:“也就大小一个官职,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老汉问道:“现在还打仗吗”?

立姓道:“不打了,秦王灭掉了六国,天下已经统一了”。

余老汉思索道:“那也好,没有了战乱,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也就能过平安日子了”,立姓闻语长叹。

余大娘道:“既然你当了官,有自己的事业,就好好干下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争强好胜,与别人和和气气的,即便产生仇怨,也要及时化解,彼此互相忍让”。

立姓心中苦叹,暗道在外行走江湖,世事多有不如意,如果任何事都能轻易解决,哪还会有战争,不愿让二老伤心,应道:“好,我听大娘啊”。

余大娘露出一丝欣慰笑容,道:“孩子,你成家了没有”?

立姓摇头。

余大娘着急道:“怎么还不成家呢,你也不小了啊”。

立姓苦闷道:“还早着呢,这事不急,走着看吧”。

余大娘道:“这怎么能行呢,眼光不要太高了,有合适的一定要行动起来,抓紧……”

余老汉见老伴话匣子打开,忙拦道:“好了,你别说了,孩子也不小了,心里自有分寸,立姓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媳妇吗”?

余大娘道:“可是……”。

余老汉打断道:“孩子,你哥哥成名怎么样了”?

立姓闻语黯然伤神,连连叹气。

余老汉见状问道:“还被关着,没放出来吗”?

立姓点点头。

余老汉叹道:“成名这孩子也是命苦,就算犯下多大错误,这么多年也该赎清了,怎么还被囚禁着啊”!

却说当年立姓被姬宗逐下山,立姓将李牧之女托付给二老,临走时将事情大概讲了一下,不想这么多年余老汉还记得此事,不经意间触及立姓伤心,立姓陷入沉思。

余老汉看立姓突然沉默,神情难过,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自责道:“算了,不提了”。

余大娘岔开话题道:“孩子,你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咱这肯定比不上,这些粗茶淡饭,能吃得习惯吗”?

立姓不愿将忧郁情绪感染二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习惯啊,很好吃啊,宫里那些饭菜早都吃腻了,早就想换换口味,吃点清淡的,真想在这里多住几天,每顿都能吃上大娘烧的饭菜,大娘做的最好吃了,不知比那些大厨强上几百倍”。

余大娘眉开眼笑道:“你这孩子,瞧把你嘴甜的”,又道:“好好,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好了,在大娘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不许走了”。

立姓笑道:“只怕住久了,惹大娘心烦,到时候大娘要赶我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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