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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白起》


第一章 青丘

青丘仙界,乃是天狐一族聚集之所,素有万界之灵壁的美誉。

天狐一族生性纯良,不谙世事,群居于青丘之中,已经有三千六百多年未曾出世了。

其族长乃是天地之间仅有的一只九尾天狐,名叫妲己,据说此妖天生地养,生于天地之初,众神之始。

传言,妲己生的美艳无双,一双碧目如秋水含波,令得天地众生倾倒。不过是也不是,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因为见过她面的人着实太少,见过妲己真颜还能活下来的人更少。

……

真是无聊!青离打了哈欠,睡眼惺忪,守着大殿的时间也太慢熬了些。

也不能偷吃些仙露,姑姑知道了肯定要责罚与我。不过,只吃一些,她应该不会发现吧?

青离这般纠结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一天。

妲己从凡尘之中带回来了一个人类男孩,那男孩脸红红的,有些害羞,怯生生地揪着妲己的裙摆,躲在她的身后,怯生生的打量着四周。

青离眼神一亮,这男孩看上去,很好吃?

妲己一挥衣袖,刮起一道风,就将周围流着口水的绿眼狐们扇飞回百草山去了。

只见妲己俯身下来,微笑着捏了捏男孩的脸蛋,笑了笑,说道:“小家伙,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男孩只是愣着神看着妲己,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甚至比自己的娘亲还要漂亮,可是娘亲呢?不是说好要带我回去吗?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找我娘亲!

男孩眼睛红了,哭着闹着要妲己送他回去。妲己只是叹了口气,用力将男孩抱在怀中,温和地宽慰道:“小家伙啊,你娘亲她......等你长大了,再去找她好吗?到时候你就有能力保护她了。”说着妲己嘴中哼出一段曲子,歌声煞是好听。

不知怎么了,被这个姐姐抱住的感觉,竟然有种在娘亲怀中的感觉?男孩很快停下了挣扎,听着曲子渐渐睡着了。等妲己将他放开,男孩已经熟睡,梦中似乎还梦到了与娘亲团聚。

“青离,找个房间安排这小家伙住下吧。”妲己朝着殿内某个地方说道,声音清冷而婉转。

青离吐着舌头从暗处一溜烟跑出来,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她好奇地看了眼妲己怀中的小男孩,说道:“姑姑,这人类娃娃您又是从哪弄来的?好生粉嫩啊。”说着口水便止不住从口中流下。

妲己瞪了青离一眼,青离连忙摆摆手,说道:“姑姑,我不吃,我就是看着喜欢得紧,青离不吃。”

妲己敲了下青离的小脑袋,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接过去?想累死姑奶奶不成。”

青离‘哦’了一声,飞快地从妲己手中接过男孩,狠狠地吞了吞口水,见了妲己正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青离终究还是没敢咬下口,一溜烟地跑掉了。

青丘殿上,只留妲己一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她缓缓走上王座,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俯视着自己的江山。

“白敖,你该是如愿了吧?”妲己自顾自地说着,但殿中,除她外却空无一人。

不一会,大殿之上慢慢浮现一个身影,这身影看上去有些虚幻,随时便要灰飞烟灭的感觉。

那道人影,脸色苍白,但面带感激,他向妲己拱拱手,恭敬地说道:“敖多谢青丘娘娘救吾儿一命,敖便是就此魂飞魄散了也心甘。”

妲己摆摆手,不屑地说道:“你现在的状态离灰飞烟灭也差不了多少了,还是省着点力气吧!”

男子听了也不生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娘娘说得是,敖如今只是死人一个了。虽然失礼,但敖还有一事相求,请娘娘应允。”

妲己在王座上伸了伸懒腰,此态当真是勾人心魄。

“说来听听?”妲己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尖牙。

白敖拱拱手,从其天顶上飞出一道灵光,落在妲己手上,说道:“请娘娘在适当时候将此物交给起儿。”

妲己伸手一接,一双美目在其上一扫,顿时脸色变得极其严肃,身子坐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敖,她冷冷地说道:“人屠诀?你还打算让他重走你的老路?”

白敖此时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整个身影即将消散,在最后的时间,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全凭......娘娘做主,若......吾儿愿意,则与之,若其不愿,则此物献与娘娘......”话音未落,白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散,世间仿佛再无此人。

妲己又恢复了之前那倦懒之态,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声音从殿内飘出,“可笑。”

......

“哇!妲己姑姑救起儿,青离姑姑又想吃起儿了。”

白起抱着妲己的裙角,带着哭腔向她告状,还一边用泪眼瞪着青离,好似在示威一般。

而青离则是一脸讪讪之色,吐了吐粉舌,作无辜状,“姑姑,青离没有!青离就是闻着起儿香,想与他亲近亲近......”说道最后,连青离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把头低下来,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你就是想吃我!坏蛋!”白起听了,哭得更是大声,死死抱着妲己的裙角不放。

妲己也有些头疼,这青丘仙界一直以来都平淡如水,数万年如一日的安宁。这白起才来几年?就搞得整个青丘乌烟瘴气,尤其是眼前这两货,最是闹腾。

白起这小娃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是看着单纯,但里子还是一肚子坏水,这次本就是白起先去撩拨青离在先,却又是头一个来妲己这告状的家伙。

妲己有些无奈,她只好将白起的小手拨开,轻轻敲了下他的小脑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鬼头,别老去惹你青离姑姑,再有下次,本宫就要罚你去百草山种灵药了。”

又抬头盯了眼青离,责备道:“你都多大的妖了?几千岁的老家伙还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也是,你也算是成年了,要不要本宫给你说门亲事?本宫看摩云洞那头老牛就不错。”

青离一听,知道自家姑姑动了怒,慌忙跪下,泫泫欲泣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还不想嫁人,求娘娘开恩!不要打发奴婢,奴婢还想服侍娘娘几千年。”

白起见状,也不哭了,学着青离的模样跪倒在地,也恳求道:“求姑姑饶过青离姑姑这遭,这是起儿的错,怪不得青离姑姑。”他虽是少年习性,但却品行纯真,当真不是愿意看到青离因自己受重罚。

“起来吧!”

妲己叹道,“你们两个,何时才能稳重些?若是青丘无我,你们还守得住青丘吗?”

白起尚年幼,不知道妲己话中的意思,一头茫然中,只是说道:“姑姑寿与天齐,青丘永远是姑姑的青丘。”

而青离则不是这般,毕竟活了几千岁,该懂的都懂了,从妲己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意思,急切地问道:“姑姑,难不成将有什么变故?”

妲己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缓缓说道:“娲皇宫来人了。”

第二章 娲皇宫来人

“青丘之主何在?”一道清幽之声瞬间传遍整个青丘仙界,其声仿若天籁一般,婉转清脆。

不一时,几道身影从天而降,驾临青丘殿。

天狐一族早有准备,在族长妲己的带领下早早来到青丘殿等候。

“你看,左边那位白甲黄绶的仙子,名叫‘苍’,乃女娲冕下创造的第一个生灵,被冕下赐下了神器‘辉月’;那右边这位金甲白绶的仙子,则是女娲冕下创造的第二位生灵,名为‘幻’,据说女娲冕下颇为看好她,甚至将本命神兵‘时之预言’赐下,给她防身。”青离小声地给白起解释道。

白起听了似懂非懂,只是抬头看着那两个女仙。

苍与幻,皆飘荡在半空之中,不沾凡尘,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两人面庞都被金色面甲遮住了大半,让人看不真切。

苍与幻对视一眼,对着妲己稽首一礼,用震荡微颤的声音说道:“青丘之主当面,我等有礼了。”

妲己衣袖一挥,一道清辉飞出盖住了青丘众妖,众妖这才能从苍与幻声音中的震撼中收回心来。

苍与幻见状,也不见恼,只顾说着:“我主有命,曰,天象将变,人间易主;大殷王朝,上邈天躬;帝王薄德,当失其格。故命青丘之主妲己,入殷行魅惑君王之事,待天命既改,上苍自降功德。”

妲己闻言,眼睑低垂,拱了拱手,说道:“妲己受命,谨遵娲皇宫娘娘之命。”

苍与幻见妲己受命,相视一眼随即说道,“既然青丘之主受命,吾主之事已结,我等便告退了。”说着,一道霞光升起,二人的身形慢慢上升,终究消失不见。

“青丘之主谨记,三十三年后,便是你入世之时。”

妲己起身,身形一闪,下一秒便突然坐到了王座之上,她打了个哈欠,连眼泪都要出来了,“真是无聊透了,你们都散了吧,别挡着姑奶奶我晒太阳。”可是此乃殿中,哪来的太阳?

“姑姑。”白起脸带愁容,他看得出妲己心情不好,正想上去安慰,但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那人正是青离。

青离对白起摇了摇头,将他拉出了殿外。很快,众狐散去,只剩下妲己一人坐在王座之上假寐。

“魅惑帝王?大殷?呵呵,报复这么快就来了吗?”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青离姑姑,你拉我作甚?”小白起甩开青离的手,生气地问道。

青离回过头来,四下打量着白起,仿佛刚刚认识他一般,“啧啧,没看出我家小白起还是一个痴情种子呢?心疼妲己姑姑了?”

白起听了,脸顿时一红,急忙争辩道:“我,我没有!只是那什么娲皇宫的人说话太气人,简直把姑姑当下人使唤,一时气恼罢了。”只是这番解释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罢了。

青离听了,咯咯笑个不停,狐狸尾巴都差点笑出来了,“你啊,你啊!连说个谎都不会,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白起连忙摸了自己的脸颊,只觉体温正常,无燥热之感,方知中计,恼怒道:“好你个玉面狐狸,竟敢诓我!”说着挥动着稚嫩的拳头,朝青离扑了上去。

“谁叫你自己人傻呢?来啊?追我啊?若追的上,我便今后不吃你了。”青离嬉笑着躲开,气得白起哇哇大叫。

娲皇宫,即为诸天至高之一的女娲大神居所,在妖界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娲皇令一出,群妖俯首,莫敢不从,同时女娲大神又是人族圣母,分享人族气运,在诸天至高中地位尊崇。

因而妲己面对娲皇宫才如此弱势,妲己本就是先天大神,辈分上不差女娲分毫,无奈女娲实力更胜一筹,加上得了大势,娲皇宫这才压了青丘一头。

说到人间气运,诸天至高当年定下了个规矩,凡人道气运,兴旺不得超过六百年,而此代王朝,大殷享国已经五百五十余年,快到了诸至高所定之年限,这方有娲皇宫下令,覆其社稷的事。

只是让妲己魅惑君主,损其气运?人皇气运占人族气运之半,损了它,妲己会有好下场?到时候别说天降功德了,天降紫霄神雷还差不多。

但她却不敢不接,违逆了娲皇宫,基本上就等于自绝于妖族。

得罪女娲,她倒是无所谓,世间能伤她的神或妖就那几尊,惹不起还躲不起?

但青丘怎么办?除她以外,整个青丘只剩青离一尊妖王级别的存在,万万抵御不得众妖进攻。

“白敖,你可真是给本宫留了个大难题。”妲己掩面叹道,心绪难平。

......

三十年倏忽而过,凡人在五十即为高寿的时代下,三十年已经换过一代人了,人间帝王也从帝乙换做帝辛,都城商的城楼拆了一次又修了一次。

而青丘仙界的众妖,却无甚变化,唯一有变化的人只有白起了。只见他从当年被带回青丘时的小娃娃,如今已经长成一名翩翩少年。

由于妲己没有将人屠诀交与白起,而青丘内的法术只能妖修而不能人学,因而他还是肉体俗胎,凡人一个。

但青丘本是世间仙家圣地之一,天才地宝自然是不缺的,一通丹草仙果乱吃下去,即便白起尚未成仙,也差之不远了。

“姑姑,您真当要去?”白起不舍道,在青丘三十余年,他早将青丘视为自己的家,将妲己视作自己的尊长了。

妲己闻言,想伸出手摸摸白起的头,但手伸到半空,才发觉对方竟然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

“嗯,非去不可。”妲己点点头,世间哪有不凶险的事?即便是为了青丘,她也得走一遭。

众狐听了,全都双耳低垂,神情晦暗,情不自已发出阵阵低啸。这是在表达她们的不舍。妲己一一抚耳安抚。

正在此时,妲己身后的界门大开,去往人间的通道已然开启!

天地人三界,人神佛妖鬼魔六道,俱有一扇界门连接诸界,其门每三百年一开每次可通行一二人,若是错过了,那只能以肉身横贯虚空,自己慢慢飘荡而去了。

见妲己要走,白起顿时急了,连忙跑到妲己前面,张开双臂挡着她的去路。

“姑姑,你别去!娲皇宫没安好心!”

他不是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这么多年,他在青离的教导下,对这些仙神之事也算有些了解。也明白自家姑姑此去凶险万分,人皇气运可不是那么好损的。

“即便是娲皇宫因此恼怒,我也不惧他,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姑姑的。”白起目光如星,认真地说道。

妲己听了,顿时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真当是倾国倾城,直接将白起都看楞了。

只见妲己缓步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指,在白起颌下勾了勾,靠在他的耳边轻轻吐气,“看来,吾家的小白起总算长大了。”

白起只觉得耳畔甚痒,小脸瞬间飞红。

“哟,还害羞呢?”

妲己见状咯咯直笑,一把搭在白起的肩上,顺势亲在了白起额头。

“姑姑?”白起起先感到很是难为情,随后就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了!

妲己笑着说:“谢谢你的好意了,但你要保护我还嫩了些,多修炼几百年吧。”说着将颈上挂着的吊坠摘下,系到了白起脖子上。

“诺,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自己好好把握吧。”说完妲己拍了拍白起的肩膀,然后绕了过去。

白起大急,有心阻止,但全身都动不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众妖听命,若我一去不返,尔等当听青离之命。”

“是!姑姑。”众妖俯身听命。

第三章 天下如棋

人间界,大殷王朝。

或许马上要称作大周王朝了。

大殷王朝终究未曾躲过六百年王朝的轮回,被扫入了历史的角落之中。

三十年前,新王帝辛继位之初,大殷还是一番盛世王朝的气象。可谁知就这么短短三十年时间,当世皇朝就这般土崩瓦解,四境俱起烽烟!

其中原由,在其国人看来,十有八九就是那妖妃在作祟。

数年以前,冀州侯苏护反叛,引得朝廷震怒,大王发十万大兵讨平之。

苏护战败畏惧刑责,主动将女儿苏妲己献与帝辛,以求换取大殷退兵。

而那帝辛一见得妲己,便如同失了魂一般,目光须臾不离其身,他疯狂迷恋上了妲己。

从此,君王不朝,奸佞当涂!再后来,纣王起露台,修摘星楼,耗费民脂民膏无算!

一时间,天下沸腾,民不聊生,诸侯尽反!

诸反王中,就属西岐势力最为强大,其国在国相姜子牙的治理下,国力日盛,时人谓之‘凤鸣岐山’。

与之相对的大殷则是国势日衰。

周文王薨后,其子姬发登基,是为周武王。

原本周文王在世之时,周国尚对大殷北面而臣,但随着周氏族羽翼渐渐丰满,便开始有了不臣之心。

等到姬发继位,西岐就算是彻底撕下这层遮羞布,与大殷分庭抗礼。

后来,姬发在其尚父姜子牙的支持下,在西岐公然反殷!尽起国中之兵东向而来。

……

“尚父,我们当真要反殷?”姬发畏畏缩缩地问道,似乎很怕眼前之人。

姜子牙则是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然,子欲何为?想违抗诸圣之命?”

姬发闻言大骇,连忙摆手,说道:“寡人不敢,寡人不敢!”

“既然如此,那么大王就点齐兵马,准备伐殷吧!”姜子牙昏聩的双目中爆发出一道炙热的光芒,让姬发不敢直视。

“是,是!一切尊尚父之命。寡人即刻去准备。”姬发点头如捣蒜。

待姜子牙走出了大殿,姬发这才敢抬起头来,擦干了头上的冷汗,像是一下子抽干了全身气力一般,跌坐到王位之上。

良久,姬发仰天苦笑道:“寡人,到底又算什么?”

这姜子牙本是大殷一名算士,后因罪被大殷通缉,方才逃至西岐。

姜子牙刚至西岐之时,曾在溪边垂钓,但其所用钓钩乃是直钩,而非弯钩,又不用饵。

所以常常有人讥笑,谓姜子牙为‘愚翁’。

姜子牙听了也不气恼,只是摇着头说道:“凡夫钓鱼只知弯钩用饵,而吾钓鱼,乃是愿者上钩。”

众人皆大笑,以为愚不可及。

恰好周文王夜梦飞熊,心中惴惴,便出宫散心。行至溪边,听众人喧哗,于是命左右上前询问。

得知情况的周文王大感兴趣,将姜子牙招来一问,想见见这位奇人。

没想到姜子牙一见到周文王,开口第一句便说道:“吾愿助王取天命,不知王可否?”

周文王顿时惊骇,要知道此时大殷正是如日中天!若此话传到殷天子耳中,西岐将有亡国之祸!

姬昌连忙驱散了众人,匆匆忙忙地回宫去了。

谁还没点野心?即便是世人眼中的老好人,老忠臣也是如此,在天命面前,谁能沉得住气?

姬昌将姜子牙带回宫中之后,姜子牙直接拿出了诸天之上所赐下的打神鞭与封神榜。

姬昌当场便拜服了。作为人王,什么都可以不知道,唯独不能不知道诸天至高!

之后?

之后便是姜子牙官拜相国,权倾西周,连诸王子见他都需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尚父”!

然后三十年不到,姜子牙就将西岐从一个边陲小国,变成一个可以与大殷比肩的大邦。

不过,在不知不觉之中,西岐的人望,权力慢慢都集中在了姜子牙一个人的身上。

以至于西周之民只知有国相而不知有文王。

文王心中虽悔,但姜子牙羽翼已丰,自己无可奈何,几次反扑下来,非但没损姜子牙半分,反而让他彻底掌控了正权,军权。

“大王勿做徒劳之争,老夫既然受了诸圣之命,助大王成事,自然不会害了大王,大王只管放宽心便是。”

这话既是宽慰,也是警告。

姬昌气得浑身发抖,几乎不能自持。

没过多久,姬昌便郁郁而终。

武王继位,发兵大殷,经过牧野之战,打得大殷血败亏输。

武王乘胜追击,直接攻入朝歌,帝辛不敌,退守摘星楼,随后于楼上自焚殉国。

妖妃妲己亦同日不知所踪,只道城破之日,上苍突降三道惊雷,直击宫中某处,顿时火光一片。

自此,天命归周。

……

三十三天之上,一处仙人府邸,府外尽植桃树,芳草萋萋,落英缤纷。

桃下一棋局,一壶酒,一双人。

“凡尘,又乱了啊。”一位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的仙人抚扇笑道。

“哦?难道仙君有意入凡尘一遭?”与之对棋的白发仙人面露惊讶。

羽扇仙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并非不入,此话之中似乎颇有深意?白发仙人暗暗思忖。

“以仙君之能,若此番入凡,哪里还有姜子牙那老匹夫的事?”白发仙人不齿道,在他看来,姜子牙李代桃僵的手段实在太粗糙了,简直不堪入目!

“道兄此言差矣,那姜子牙毕竟是昊天陛下钦定应劫之人,背后甚至还有娲皇宫那位的支持,不可小觑。”羽扇仙人淡淡地说道。

“哎,真是恼人,这些大能之间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就不说了,倒是连累了凡间百姓了。”白发仙人一摆手。

这点,羽扇仙人倒是颇为认同,点了点头,双目若有所思地看向人间。

“仙君,到你了。”白发仙人笑着催促道。

只见棋盘之上,黑白二龙相绞相杀,难解难分。

羽扇仙人稔起一粒黑子,思忖片刻,然后轻轻落于棋盘之上,白龙瞬间折翅,被压至下风。

“须知天下如棋,一步需三算!”羽扇仙人感慨道。

白发仙人见子落下,摇了摇头,也稔起一子,轻轻落下,随后也不看棋局,自顾起身离去。

“仙君误矣,人算尤有竟时,终究是比不过天算的。”

羽扇仙人默默看着棋盘不语,白发仙人那子正好落于天元之上,与白子连成一线,将二龙相隔开来,既不胜,亦不败。

“待你这武陵仙林桃花盛开,还望仙君赠我几朵。”

白发仙人的笑声在林中回荡,“时机不到,当隐!当隐!”

第四章 逐日弓

“唔,唔!”妲己脸色苍白,独自一人在逃离朝歌的路上。时不时回首望向朝歌,一双美目异彩连连。

人皇气运真不是那么好损的。妲己入殷十年,才将帝辛三十年人皇气运削减至二十九年,即便如此,她依旧引动了天劫,降下了紫霄神雷!

但凡天劫,九死之中必留一线生机,紫霄神雷除外,此雷降下,只为灭杀,专诛天厌之神。

幸得妲己乃九命狐妖,道行高深,生生以三世天命抵消了三道神雷,这方得逃脱性命!

不过天罚终究是天罚,即使逃脱了,天劫仍在妲己身上留下了记号,只要她敢暴露在上苍之下,天劫便随时会降下!。

朝歌十年,犹如梦中,这十年里,妲己为损帝辛人皇气运,不惜祸害苍生!

建露台,修摘星楼,残害忠良,生剥胎儿,敲髓视骨……

不止一人人骂她残暴,比干、闻仲还有黄飞虎都是,还有天下间数也数不清的人。而她,只是浅浅一笑而已。

残暴?

兵戈一起,流血万里便不残暴了?

涂脂畔血,以生人为祀,便不残暴了?

凭什么世人皆夸他西岐仁义,而蔑我为妖妃?

妲己冷哼一声,这所谓人心,所谓天命,在这十年里,她算是看透了!

人间虽繁华,但总是比不过自己的青丘仙界的。

妲己此刻,心中所想不是被人污蔑的无奈,也非被人利用之后的愤怒,而是一种轻松。

即将回到青丘,即将见到自己那群狐子狐孙,也不知道青离那小妮子将百草山打理得怎么样了,若是山中有一株灵药枯了,定要让那妮子好看。

还有那白起娃娃,希望还没落到青离的嘴里吧。

一想起在青丘的日月,妲己朝不由得眼带笑意,连身上的伤势都轻了几分。

“青丘娘娘,您想去哪?可否告知婢子一声?”一道清幽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妲己的遐想。

“是苍还是幻?出来说话!”妲己收起了笑意,目光渐冷,寒声说道。

“咯咯咯,姐姐被主子遣到地仙界去了,在这的自然只有婢子了。”一道靓丽的身形缓缓从虚空之中浮现,此人一身金甲闪烁着神异光芒,脸庞也被金色的面甲遮挡住大半。

妲己看着眼前女仙,叹了口气,说道:“幻,果然是你!”

娲皇宫二姝,苍与幻,实力强绝,举世皆闻!但对于妲己而言,她宁愿来的是苍,而不是幻。

无他,因为幻克她。

两人都在神魂幻术上造诣颇深,若是平时妲己不惧于她,可此时,自己刚从天罚中脱身,一身玄功去之七八,再碰上一个和自己相克的对手,还真是难办。

不过妲己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对手是娲皇宫那位,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空子?

幻悬浮于半空之上,身上神光普照。俯视着苍茫大地,绝美的脸上满是悲悯之色。

幻俯视妲己,良久叹道:“你不该残害生灵的。”

妲己闻言,冷笑不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姑奶奶怎么着?”

说罢,妲己整个人气息一变,显出狐妖真身。

只见一只天狐,脚踏玄黄,头顶苍天!九条赤红色尾巴散漫天际。

天地之间唯一一只九尾天狐,终于,重现人间!

幻仰视着天狐,面无一丝表情,淡淡地说道:“无谓的挣扎……”

话音未落,妲己遮天蔽日的一掌已经拍下,幻见状,双手伸出,结出一道碧色护盾,挡在身前。

不过,这道护盾连瞬息都没支撑住,便在妲己爪下如泡沫般破裂。

幻躲闪不及,被妲己一掌拍中,倒飞出三千余里,撞碎山峦无数。

“噗。”幻从一片乱石中爬出,吐出一口金色神血,面色凝重地看向那只顶天立地的天狐。

“娘娘不是说此妖受了天罚,实力大损吗?为何还如此可怖?”幻紧咬贝齿,心中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妲己可没留时间给她瞎想,天狐真身见首击得功,便鼓动九尾齐齐向幻刺来。

九条尾巴,如九条赤练,遮天蔽日而来,一时山石崩摧,大地龟裂!

幻见状大惊,连忙双手掐诀,转眼便现身于万里高空,她回头看书,只见之前所处之地已成一片碎石,火红色的九尾甚至还在大地之上乱舞,卷起阵阵烟尘!

天狐抬眼望向幻,仰天长啸,声波震荡九万里!覆盖天下的云海就此荡开!

幻冷冷看着天狐,手中金光一闪,一件兵刃入手。

天狐见得幻手中之物,顿时瞳孔一缩,怒吼一声,“逐日弓?不可能!后羿怎可能将此物借你!”

天有二日!

幻默不作答,只顾搭弦引箭!射日之箭焉可小视?

弓弦每拉满一分,追日箭之上的神光便绚丽一分,到了最后,幻的周身遍布神光,挂在天空犹如第二颗太阳。

神弓逐日,乃是大神后羿之神兵,昔日他用此弓射下九头金乌,神威震慑苍穹,天上天下皆敬之。

可是,后羿与妖族的关系很差,因为他射下的九头金乌乃是现在妖庭之主东皇太一之兄子。

因此缘故,东皇太一与后羿在天外大战不下百次,关系自然差得可以。

但现在逐日却又真切地出现在幻的手中,妲己直面其锋芒,自有一种万箭攒心的感觉。

来不及细想,妲己急忙避开,追日箭砸在身上的滋味她可不想尝。

可是无论她逃向哪里,那只箭就像锁定了她一般,让她时感芒刺在背。

幻脸色苍白,几乎就要控不住弓弦!

“着!”幻使尽全身神力才将神弓拉满,轻呼一声,追日箭离弦!

甫一射出,追日箭便像是无视了时空一般,直刺妲己。

妲己顿时警兆大生,心中一狠,既然避无可避,那就不避了!

冲天妖气从妲己身上发出,甚至于周围的时空都有些变形,时不时裂开几道空间裂缝,将几座山峰湮灭。

她打算硬接此箭!

一为世间至利,一为世间最柔。两者相遇,仿佛天陨撞地!

顿时流火千万丈!经年不熄!妲己所立之地,霎时化作三千里谷地!

大能之威恐怖如此!如此一战,不知又杀灭生灵几何?

幻默默地看着,身上神光已然收敛,面露疲倦。逐日弓毕竟是大能之物,她用尽全力,能发一矢已属不易。

而妲己所化天狐早已经消失不见,下方只是一片火光,岩浆乱流。

突然,逐日弓化作点点光辉,升腾而上,向着天空某处消失不见。

幻见此也不惊,这本就是借来之物,主人要拿回去也属正常。

“此番多谢射日大神了。”幻对空稽首一礼,恭声道,然而并无人回应。

忽然,幻的身旁空间一阵震荡,从半空走出一个人影,来人身着白甲腰披黄绶,此女正是苍。

幻一见到苍,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了,冷冷地说道:“你来作甚?”

苍一脸不在乎地说道:“娘娘嫌你太慢,让我来帮忙,不料却来迟了一步,你还是将逐日弓用掉了?”苍疑惑地看着幻。

幻闻言,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苍摆摆手,淡淡说道:“回去你就等着娘娘责罚吧。”

说着苍双手掐诀,从虚空召出一个金色立方。

只见金色立方缓缓沉下,不一会便带上一个人影来。

这人不是妲己还是谁?妲己此时已经变回人形,全身上下一缕不挂,玉体晶莹,只是双目紧闭,缺了些灵动。

“她不会死了吧?”苍问道。

幻摇摇头,说道:“毕竟是九命狐妖,怎会这么容易死?”

“只希望,别误了娘娘大事才好。”

两人说着,带着妲己,身形消失于虚空,不知所踪。

第五章 纯净苍穹

青丘仙界之中,一片云蒸霞蔚,紫雾袅袅,一派仙家景象。

不过其中众狐仙脸上却不好看,封神大劫已过去三年有余,而天狐一族族长妲己还不见归。

青离也曾上娲皇宫一问究竟,可娲皇宫之人只推说不知,便将她打发了。

青离气急,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先离去。

回到青丘之后,青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仙界之中的阵法尽数开启,以备不测。

娲皇宫说不知,瀚海妖庭说不知,九天天庭也说不知,大周皇朝亦说不知。

那谁知?

青离只觉得一道无形的枷锁在一步步往青丘的脖子上越收越紧,让她差点缓不过气来。

“青离姑姑。”白起面带忧色地看向青离。

青离见他,勉强一笑道:“起儿不必担心,你家妲己姑姑乃是天地间有数的大能,必然不会有事的,咱们只要将这青丘守好等着姑姑回来便是。”

白起点点头,对于妲己,他心中除了恋,便是敬。恋同母子,敬若师长!

“可是……”白起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之间,一阵地动山摇,整个青丘都在动荡。

青离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果然来了!她挥出衣袖将白起裹了,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飞往百草山。

刚才的震荡只有片刻,随即平静下来,如果不是东倒西歪的树木、房屋,众狐甚至还以为这是一场幻觉。

大多数的狐精都茫然不知所措,只有少数上了岁数的老狐才面露忧色。

她们都明白,这不是什么幻觉。而且是青丘千万年来遭遇为数不多的——入侵!

如此大范围的震荡只能说对方的攻势甚为猛烈,青丘外围的防御阵法甚至还没有发挥作用,便被敌人摧毁,如此,才能造成这般大的动静。

正当众狐迷茫之际,只听到天际传来青离的声音。

“凡青丘所属之狐仙、木仙、元精,三刻之内必须赶到百草山!不得有误!”

青丘并非只有狐仙,很还有其他许多妖族,大抵乃是木系或品性纯良之属。

百草山乃是青丘仙界之圣山,仙界之内的阵法阵眼皆汇于此,是青丘之中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此地阵法云集,除非大罗之境的大能亲自出手,一般人很难攻破此地。

不过,真要逼得青丘动用这里的阵法,就意味着青丘有覆灭之危。

听到青离之话,众妖顿时一个激灵,慌忙行动起来了。

一时之间,无数道流光朝着百草山飞来,如同飞蝇虫一般,毫无章法。

青离看在眼中,深深叹了口气,青丘安逸太久了!

或许说妲己存在的时间太久了!有妲己这尊大神镇压青丘气运,九天十地的仙和神都要给几分薄面。

虽然青丘之妖并未像瀚海妖庭一般变得目中无人,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懈怠。

从眼下便可看出,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这些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似乎还没点紧张感。

青离看着都很烧心。

白起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紧张地看着青离,“姑姑,这是……”

“小白起你不要担心,破我青丘阵法的人还没从娘胎生下来!”青离杀气腾腾地说道,真是以为妲己姑姑不在,就敢拿青丘当软柿子捏了吗?

白起闻言,重重点了点头。他自然相信青离姑姑的能耐,不过眉间仍是化不开的忧虑。

……

天色清明,本无一丝云彩,阳光直照而下,照的山间香草熠熠生辉。

忽然之间,一团黑云从东至西倾轧而来。

青丘仙界之中仿佛瞬间天黑,伸手难见五指。

唯有百草山方圆百里之内,仍是一片晴空。

“姑,姑姑,他们来了。”一只小狐妖看着那团乌云吞了吞口水,害怕地说道。

青离问言,紧闭的双眼顿时睁开,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振!

来得好快!

虽然为了诱敌深入,也为了保存实力,青离主动将中层防御阵法关闭,只留百草山核心阵法。

但对方来的速度也着实太快了些。要知道,青丘仙界方圆纵横数万万里,叫一个精通遁法的大能来横穿,也需要数日光景。

而这未知的敌人,竟然只用两日不到,便找到这来了,着实让她震惊。

“不知哪位道友来我青丘做客?青离未曾远迎,还望海涵!”青离先声夺人,震撼苍天!

“老夫早闻青丘青离仙子,道行高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云中传出,像是回应一般,随后黑云逐渐散去,露出其中的人影。

“姜子牙?杨戬?三太子?幻?还有九头大圣?啧啧,妖、道两界都来齐了,我青丘真是蓬荜生辉啊!一日竟降临众多大神。”青离将众人点出,大笑不止。

“道友莫怪,吾等俱是奉命行事,实在是身不由己。”其中那位白面三眼,相貌威严,手持三尖两刃刀的大神稽首一礼,温和地说道。

“杨二郎,你何时也这般文绉绉了?还有小哪吒,你不会也是身不由己?”青离不客气地回道。

哪吒顿时脸上有些尴尬,他与青丘狐族并无利害瓜葛,相反还颇为和睦。

“道友勿怪,只是师命使然。”

“呵呵。”

青离只是冷笑两声,便将目光移到姜子牙的身上,目光冷峻,冷笑道“姜相国,你不在你的大周王朝纳福,跑我这来干嘛?”

姜子牙面无表情,一席白髯随风而动,他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卷,缓缓念道:“天命有昌,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妖妃妲己,霍乱穹苍!自遭天谴,鬼神难宥。吾奉昊天陛下之命,清邪荡魔,永绝妖孽!”

本来开头青离眼中还带不屑之色,直到听到“自遭天谴,鬼神难宥”此句时,顿时脸色大变。

“不可能!”

“不可能!”

同样惊呼出来的还有在地面上的白起,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妲己姑姑竟会遭了天谴?

天谴是何物?天谴必死之人,遭了天谴有何后果还用多说吗?

“不可能,我姑姑乃是九命天狐,绝不可能陨落的!”白起双目通红,指天而骂!

姜子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此人虽然仙元饱满,但终非仙,无关大雅,便不再理会。

青离死死盯着姜子牙,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开,九星九荡阵!”青离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顿时,百草山之上,冲天妖气直透云汉!刹那间天地易位,山川倒置!

九星九荡大阵,开!直接将姜子牙带来的十万大军包裹在内。

众天兵没有防备,瞬间中招,上下跌倒,左右易形。众人纷纷从天上栽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动弹不得。

只有姜子牙,杨戬等人才能勉励维持身形。

姜子牙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老夫既然敢来,自然不怕你的九星九荡大阵。”

说着,手中急掐法诀,从天边召来一道银光,那道银光硕大无比,直接将姜子牙等十万天兵天将裹了。

银光一闪,十万天兵天将顿时行动自如,不再上下难分,左右不协。

青离瞧这银光,沉默不语,看向姜子牙的目光格外复杂。

“纯净苍穹?”

第六章 杨戬

纯净苍穹,属先天神物,有此著身,则万邪不侵,恶灵退散。

传闻纯净苍穹乃是大能妖仙妲己的眼泪所化,世间也只有三滴。

用纯净苍穹来破青丘的九星九荡大阵?还能这般无耻?

青离顿时楞住了。即便连杨戬等人也觉得赧然,脸色烧得慌。

“为何你有此物?”青离一字一顿,面无表情地问道。

而姜子牙只是笑道:“一点机缘巧合而已,仙子勿讶。”

随后姜子牙招出一展遮天大旗。

这面大旗方一现形就化作滔天火势,径直往百草山大阵上刷去。

此正是先天四旗之一的南方离地焰火旗!

九星九荡阵的光芒在火光的灼烧下渐渐黯淡下来了,险些难以保持阵势。

再加上纯净苍穹在不断地净化大阵灵光。整个百草山都在绵绵不绝的轻震之中,大阵随时将破!

青离见状,化作一道流光,亲自接管了阵眼。

磅礴的妖力从青离的体内流出,缓缓注入阵眼,九星九荡大阵的神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只见大阵的神光冲天而上,与纯净苍穹及离地焰光旗的火光相互撕扯、倾轧,一时难解难分。

当初妲己在设置九星九荡大阵时,为使这阵法无懈可击,想出了个法子。

那便是将纯净苍穹当做此阵唯一破解之法,由于纯净苍穹乃妲己独家专有,旁人根本极难得到。

如此,便成就了所谓无解之阵。只是现在看来,有些可笑了。

九星九荡大阵,相较于其他声名在外的杀阵如瀚海妖庭的周天星斗大阵和巫族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等,无论是杀伐亦或是防御都有些许不足。

更谈不上什么‘无懈可击’,只是无解的噱头摆在这了。

更别说此时姜子牙的手中就有纯净苍穹这物什。

青离虽说堪堪稳住了阵法,但终究是一对二,渐渐地被压入了下风。

两方人马就此隔着阵法对峙,足足有八八六十四日之久。

而第六十五日,也快到了。

只见漫天的神光如潮水般退去,火光与碧蓝色的天光渐渐向着百草山倾轧而下。

姜子牙一侧的所有人的目光猛地一亮,青离撑不住了!

“诸军听我之命!荡平百草山!”姜子牙沉声说道。

“喏!”众天兵齐齐答道,于九天之上结成军阵,朝着百草山俯冲而来。

十万天兵天将如海潮一般扑来,五光十色的神辉漫天飞舞。

“呜!”青离仰天一声长啸,化出狐仙真身。

这狐,面如白玉,毛发若丝绸,身后六条狐尾随风招摇。

“此地安全,你就在此地休得离开。”玉面白狐口吐人言,对白起说道,随后终身一跃一头扎进天兵之中。

“青离姑姑!”白起心急,伸出手来想拉住她,不过终是扑了个空。

“拦住她!”一名天将指着青离,喝道。

随即便有数千天兵结阵上前。

青离脸色一冷,六条尾巴猛地一扇,一时间大地动荡,将这几千天兵全部送去往生了。

青离速度未曾不变,径直朝姜子牙扑来。

“道友,便让某来会你一会!”这时,杨戬大喝一声,提了三尖两刃刀来战青离。

“哮天,去!”杨戬一指,一道黑影从他的影子中窜出来,速度极快!

哮天犬转瞬就扑到了青离面前,露出一口尖牙,做势往她脖子一咬。

青离见状,只好舍了姜子牙,与哮天犬撕咬成一团。

两头凶兽扭成一团,巨大的身形一连撞倒了数座山峰,不少天兵天将来不及躲避,就被两凶交手的余波震杀。

两兽缠斗了片刻,就分开了,哮天犬虽是妖王级别的凶兽,但与六尾玉面狐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缠斗了没多久,哮天犬浑身上下就满是爪痕了!它嘶着牙,嘴中发出“咕咕”的威胁声,目光忌惮地看着青离。

与哮天犬相比,青离的状况就好太多了,她的身上甚至没有一点伤痕,只是毛发不再像之前那般顺洁而已。

这时,杨戬从天缓缓而降,立在青离背后的一座山峰之上,与哮天犬成前后包围之势。

“哮天是某的战宠,常与某并肩作战,还望道友体谅。”杨戬缓缓说道,眉间第三眼已经在青离与哮天犬缠斗时打开。

青离只是冷笑一声,“你还在意这点面皮?来吧,让我看看大名鼎鼎的显圣二郎真君是否如传说中那般神!”

杨戬背着三尖两刃刀,微微颔首,说道:“道友见谅。”

说罢,杨戬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再眨眼的功夫,竟出现在青离上空!挥动三尖两刃刀,迎头劈下。

同时哮天犬也出现在青离右侧,露出尖锐的爪牙,随时准备凌空一击。

“铮”的一声,杨戬一刀劈下,青离化作的妖狐顿时从中间断成两段!血水直冲九霄!

一时间,众人皆惊!

“主人?她死了?”哮天犬两步踱到杨戬的身边,狐疑地问道,它身上还沾满了青离的鲜血,这倒是做不得假的。

一尊妖王大能就这样陨落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但看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其中蕴藏的凶厉仙元,仍然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不!”站在百草山禁地的白起见到此景,心胆俱裂。

“青离姑姑!啊!”白起痛哭失声,状若疯狂。

一众狐妖见此都脸色苍白,甚至有胆小的直接被吓瘫在地。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青离已死,杨戬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友,莫非你认为这样的小伎俩瞒得住吾?”

他的刀锋指着某处乱石。

“哎,果然还是瞒不住你。”一道倩影从那处缓缓走出。不是青离又是谁?

众人再回头看向妖狐‘尸身’处,此时哪还有天狐的影子。

就连漫天血迹也一齐消失不见。

杨戬赞叹不已:“道友的魅惑之技近道矣,竟然连哮天的鼻子都能瞒过。”

“可是终究瞒不过你,不是吗?”青离幽怨地说道。

“道友不必妄自菲薄。”

杨戬收起三尖两刃刀,指了指他眉间那只竖眼,说道:“此眼,可破灭虚妄。”

“既然如此,还请道友拿出真本事来吧!”杨戬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吧!”青离也严肃以待,丝丝妖气从身上浮现。

刚刚与杨戬试探性地交手,青离被完全压在下风,如果再不用尽全力,恐怕她将会陨落于此。

青离鼓动妖气,双手掐了个诀,随后大地发生动荡,无数的碎石被强行脱离地壳,汇聚于青离身后,组成一头天狐模样。

“石妖吗?”杨戬点点头,青离这招还不错,值得自己出手。

“哮天。”杨戬淡淡地说道。

“吾明白。”哮天与杨戬并肩作战日久,相互早就默契在胸。

哮天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黑影向那石狐攻来。

石狐尾巴一甩,狠狠砸在地面,似乎整个青丘都在震动。

不过哮天犬步法矫健,直接避了过去。哮天犬所化黑影顺着石狐的尾巴缠绕而上。

“主人!正是现在!”哮天犬咆哮道。

杨戬面带微笑,缓缓念咒:“逆转,乾坤!”唱咒毕,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哮天犬之侧。

“斩!”杨戬大喝一声,舞动大刀,当石狐头颅劈下,刃上神辉熠熠!

“轰!”石兽被劈了一刀,身上满是裂缝,顷刻之间坍塌作一堆乱石!

“道友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杨戬持刀指着青离,冷峻地说道。

第七章 青丘之殇

此时的青丘仙界,烽烟遍布,鸣镝狰狞,早不复此前宁静祥和的仙家宝地模样。

十万天兵天将在此间纵横,天狐一族则是在几名上古时代便存留下来的大妖率领下进行反击。

不过由于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天狐一族只能且战且退,退缩到百草山一线依靠着阵法进行被动防御。

另一头,青离与杨戬一战,也快分出了胜负。

杨戬当真不愧为道门大罗之下第一人,自创的八九玄功更是攻伐惊人。

青离使尽浑身解数,仍然左支右绌,眼看落败在即。

杨戬大喝一声,两指并成剑,往天眼一抉,“根源之目,启!”

只见,三道金光从杨戬天目之中激射而出!

这三道灭世金光犹如三根通天之柱,将整个大地犁出了三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青离因为离得杨戬太近,被其中一道金光擦到,顿时如同断线的纸鸢,从空中坠落。

这招威力实在惊人,就连一直面无表情在一旁看着的幻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杨道友功参造化,真乃道门之福也。”幻不由赞叹道,同样是太虚之境,她自度若是与杨戬一战,绝非其对手。

一旁的九头大圣闻言,也是一脸认同,目光复杂的看着姜子牙。

道门强势,对于妖族,尤其是瀚海妖庭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昔日,整个天地间还是妖族说了算时,道门横空出世,将妖族从天帝宝座上掀了下来。

从此妖族被迫躲进瀚海,偏安一隅。

虽然时过境迁,以往的恩怨渐渐淡去,但两家之间的关系还是不怎么好,时不时有冲突爆出。

这般情况下,瀚海妖族自然不愿意看到道门后人中出现一个强势人物。

姜子牙察觉到九头大圣的目光,回头笑了笑,“杨师侄固然超群,但终究年轻气盛了些,还需勤加打磨。”

言下之意便是,杨戬还年轻,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以后还会更强的,你们就别打什么心思了。

反正两家关系也不是怎么好,怎么扎心怎么来。

果然九头大圣听后,脸憋得通红,索性闭目不语。

话说杨戬打落了青离之后,便收了神通,转身回去了,并没有乘胜追击。

姜子牙也知道他的脾气,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左右神将带了一队天兵下去搜索去了。

众狐见青离战败,连声悲鸣,声震苍穹,众人听了,也情不自禁地受到感染,起了悲悯之心。

三太子皱着眉头向前,对着姜子牙拱手说道:“师叔,既然青离妖王已败,左右将被吾等所擒,青丘仙界已然没有了后患。余下这些小妖,索性就饶过它们吧?”

姜子牙闻言,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语,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陛下的旨意是,荡清妖邪!你如何能保证将来它们之中不出一个大妖?”

哪吒听了,顿时哑言,姜子牙说得不错,他保证不了。万一今后这群狐狸中出了一个妖王级别的大妖,那对天庭而言就是一个大麻烦。

而姜子牙身负临战之责,这样处置才符合常理。

即便心中不忍,哪吒叹了口气还是退了回去,怜悯地看着青丘众狐。

没过多久,青丘众狐妖已经被天兵天将压至百草山方圆不足十里之地。

一时间狐鸣之声不绝,所有的狐妖都惊恐地看着天际。

姜子牙见状,拄着法杖缓步向前,用法力加持了自己的声音。

“青丘众狐听着!由于天狐妲己残害生灵,上干天咎!牵连了尔等,尔等本该尽数湮灭!但本相思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给尔等一条生路。吾将封印青丘,以代杀戮。望尔等自新。”

众狐闻言,百态皆生,泣泪者有之,哀求者有之,松气者亦有之。

不过大多数狐妖却不买账,纷纷指天而骂,“姜尚老匹夫!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姜子牙充耳不闻,手中金光一现,挥至空中,一片金黄就此荡开,慢慢地将百草山覆盖。

九头大圣以及幻都心中凛然,姜子牙这老匹夫这是诛心啊!

先前一番话,假为仁义,实则是在不少狐妖心中埋下了怨念的种子。

加之狐妖们都被封印到了一块,时间一长必生间隙!

姜子牙虽未大开杀戒,但是只言片语间,青丘便成了一盘散沙,即便以后有妖能侥幸脱身,对天庭而言已经无关轻重了。

青丘完了!

从上古一直延传下来的圣地青丘就这样覆灭了。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都是心中一闷,尤其是九头大圣和幻二人。

他们到底还是妖族的阵营,此次可以算同室操戈了。

娲皇宫与瀚海为了各家的利益,不得不与道门合作,但他们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既然此间事了,奴婢也需回去向娘娘禀告了,姜相国,劳烦替我家娘娘向昊天陛下问好。”收拾好心情,幻微笑着拱手对姜子牙说道。

九头大圣也拱手告辞。

姜子牙一一稽首作礼,回道:“也问娲皇宫娘娘及东皇陛下好。”

九头大圣二人便辞了姜子牙要走,身形慢慢融入虚空。

还未等二妖真的离去,突然下方云层泛起一阵涟漪,从下窜上来一道银色身影。

晶莹如玉的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六尾玉面妖狐!

青离又现狐妖真身!只见那只银狐直接从姜子牙等人头上越过,扑向百草山。

青离凌空挥出血红色的大爪,对着金色结界一抓,爪间鼓动的罡风顿时间散在周围的天兵天将扇飞出去。

她一爪将结界打出一个大洞出来,然后顺着缺口爬了进去。

“姑姑……”

银色身影径直来到白起身旁,不由分手便将白起一口叼起,甩到背上。

同时一爪抓住了数十妖狐,扔到了背上,之后就快速地窜出结界,朝界门方向逃去。

姜子牙冷冷地看着银色妖狐朝着东面而去,却没有出手制止。

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空暇,封印大阵尚未布置完成,又被青离攻破,他需要亲自主持阵法。

“三太子。”姜子牙淡淡地说道,意思很明显。

哪吒挠了挠头,很是为难,最后还是将令难违,只好无奈听命。

“青离仙子,你还是留下吧!”哪吒的声音传到青离的耳畔,让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哪吒叹了口气,身影向上一跃,蹬在一对风火轮上。

“乾坤·天降!”哪吒大喝一声,手持火焰三尖枪快速冲来。

青离只觉被人锁定了一般,避无可避,而界门近在眼前!

青离心中不甘,长啸一声,整个妖狐真身都发着光芒。

哪吒急忙停下,将火焰三尖枪横在胸前,戒备地看着青离,只道她要拼命了。

不料,青离却是自斩了自己三尾,弃了天狐真身!青离心一横,朝着界门发出了至强一击!

“你要强行打开界门?”哪吒见状大惊!

太虚妖王自断根基的最强一击何等恐怖?就算是大罗仙神见了也得避其锋芒!

“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之后,只见界门破碎,直接被轰出一个时空漏洞出来。

青离身上的气息也在疯狂下降,从太虚之境直接跌落至太乙之境,仙道根基亦有破损。

青离顾不得许多,见界门被轰开,抓着白起等人就往那处时空漏洞扔去。

“青离姑姑?”白起一脸惊恐,不知道青离此举的用意,只是伸出手希望拉住她。

在白起即将被时空漏洞所吞噬时,青离却突然灿然一笑,喃喃道:“只希望再见之时,你一如初见那般香甜!”

随后一条红绫从天而降,将青离慢慢裹了,青离只是含笑看着白起消失的地方,未作反抗,直到整个人都被红绫包裹在内。

哪吒见此默然不语,招手将混天绫召回便回去复命去了。

第八章 天陨

夏桀无道,成汤取之;殷商立六百载,传至帝辛;商纣无道,于是武王兴义兵,隳其庙堂,周氏立国至今已有七百余年矣。

话说,周天子建国之后,听从相国姜子牙的建议,将天下分封,化作七十二国。天子居其中,诸侯拱卫之。

武王六十而崩,俟后成王继位,成王再传康王,康王传昭王……宣王再传幽王。

话说这位周幽王,可是一位荒唐透顶的主,他有一宠妃子名曰褒姒,据说其人长得倾国倾城,美艳无双,可惜生来不好笑。

为讨得美人欢心,周幽王费尽了满腔心思,最后竟无故点燃都城烽火台,召来各勤王诸侯。

众诸侯带兵前来骊山,发现并无敌情,才知被戏耍了。而褒姒坐在城头看着诸侯们一副恼怒的模样,竟觉得很有趣,于是抿嘴一笑。

虽然只是一笑,却将幽王看得痴了。面对诸侯的诘问,幽王只是随口敷衍就将他们打发了。

后岁,犬戎真发兵来攻,幽王仓皇点燃烽火台,不料,众诸侯却无一人来援。

结果便是镐京被破,周幽王凄惨地死在骊山脚下,而褒姒也被人掳走。

自此以后,周王室权威一落千丈,等到平王东迁洛,重建周朝时,竟无一位诸侯到场朝贺。

再之后东周分两半,春秋与战国,但无论是春秋五霸还是战国七雄都没将周王朝放在眼里。

周朝名存而实亡!

而到了战国后期,诸侯相争,纷纷掀起灭国战争,周王室的存在更是岌岌可危了。

此时的中原大地,已经到了周赧王二十四年,即秦昭襄王十四年。

由于诸天至高降下法旨,历代人皇不得享寿超过百岁,所以从夏启开始,到如今的历代人主无不是壮年而亡。

无论其功参造化也好,泯然众人也罢,时间一到,不管你多么的权势滔天,也得往那阎罗大殿走一遭。

由诸天至高联手定下的法则,除非逆天改命,否则绝难更改。

只是天,有这么好逆的吗?

所以,很多时候人皇明知道自己受诸天忌惮,也不得不忍受着。

估摸着当初姬发也是这么个想法,用分封诸侯的法子,分担人皇气运,好叫自家的江山长久一些。

从这个角度来说,姬发无疑是成功的。

大周从武王开始算起,到现在的王周赧王,加起来已经享国七百余年,都快八百年了,远远超过了诸圣所限制的六百之数。

不过这般的国寿,拿来又有何用呢?

周赧王心中苦涩,当初为自家养马的嬴姓一族,都已经在西边崛起。

而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之后又接连出了三代雄主,直接将宿敌魏国打回了老家,还强占了河西之地。

上一代秦王,秦武王甚至还跑到自己的洛阳宫中,问鼎之轻重。

哎,大周在自己手中还能撑多久呢?

周赧王坐在王座之上,不舍地轻抚黄金做成的扶手。

没人想做亡国之君,他也不想,可是天不遂人愿,天命确实已经不在周了。

……

魏地,新城。

此时的新城如同人间炼狱一般,无数身着黑甲的武士将新城团团包围。

旷野之中,处处都是烧焦的死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与排泄物混合的气味,让人忍不住作呕。

而城中守卫的魏卒全都一脸麻木,机械式地搭弓引箭,胡乱地将弓箭射出,也不看射中与否。

仗打到这个地步,结局已经注定了。

新城魏军之所以咬死了都不投降,乃是因为秦军自商鞅改革之后,设二十军爵,皆以战功授爵。

即斩获敌人一个头颅,便授一级爵。

所以大多数时候,即便敌人已经放下武器,但秦军依旧杀不停手。

没办法,谁叫你的脑袋值钱呢?而我正好又缺,所以只好借君头颅一用咯。

所以各国军队只要与秦国交战,只要是遇上必输的局,各国军队必然是死战到底。

反正投降了也会被人摘掉头颅去请功,家人还会受到牵连。那还不如战死沙场,也能给子孙留个荫庇。

秦军再是虎狼之师遇上这般的硬骨头,久攻不下也深感到吃不消。

所以才出现了这奇葩的一幕,进攻的一方消极进攻,防守的一方也消极防御。

不过秦军好歹粮草充足,还有大量粮草从后方运到前线。

而新城守军就没这么好运了,城中粮草早就消耗殆尽,从大梁来的援军也悉数被秦军打退。

弓尽粮绝!

双方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那就是——城破之日。

一日晌午,秦军正是午餐的时候,从秦军营帐中升起股股炊烟。黍饭蒸熟的香气飘到新城城楼,已经饿到眼冒绿光的魏卒全都口齿生津,腹中咕咕地叫到,几乎不能站立起来。

忽然之间,从天际划过一道红芒,恍若彗星一般,照着半边天都通红,在场之人,不论秦魏,全都将目光投向这道红芒,目露震惊。

只见这道红芒径直朝新城战场冲来,砸到新城之上,顿时土飞石走,火光冲天,半个新城都化为无有。

而剧烈的震荡将另一半城的人畜尽数震死,连带着城外的秦军都受了影响,死伤枕籍。

等到秦司马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惊讶收拢了军部,派人缓缓往城中摸进。

一路之上,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魏国武卒的尸体,全都是双目睁大,七窍流血,死相可怖!

秦军也罕见的没有收割人头,而且持戈缓缓往陨石落下之处前进。

有关天陨之事,其实发生过不少次,秦人也不是那么无知,只是这次陨石坠落恰好在眼前而已。

短暂的惊慌之后,秦军便飞快地恢复了秩序,该救治伤员的救治伤员,该探路的去探路。

不是他们真的悍不畏死,而是他们明白,临阵脱逃是个什么罪名,秦律严苛,不是说说而已,甚至天灾猛兽都有所不如。

“大人!找到了。”一个上造屯长一脸欣喜地大喊道。

只见城市中央,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漏斗型的天坑!其中还冒着道道火光,而周围的建筑早就在天陨接地的瞬间,被冲击波湮灭成灰飞。

秦司马闻言,急促地往声音方向赶来。

“可是此地?”他急切地问道。

那屯长似乎从来没有与这等贵人接触过,激动得满脸通红。

“回大人,正是此处了!”

那名司马点点头,对左右喝道:“来!给我将此坑里之物取出来,本将要献于大王!”

天陨可是个好东西,上次蜀郡落下来一块天陨,先王直接将其拿去让工匠打造成一把神兵,即是现在大秦的镇国之宝大天龙符。

因而,这个天陨之物其价值之大,甚至高过十万级头颅。

这司马想想便觉得激动,功劳大矣!

不过,真当他在遐想之时,惊变陡然发生。

只见那天坑之中,突然爆发惊天红芒直冲云霄,将进去坑中的几人吞没,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形神俱灭,化作飞灰。

然后听得“铮”的一声,那道红芒仿佛一顿,从中散出数道红线向四周散开。

秦军司马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下身一凉,然后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忙低下头一看,却看到让自己惊骇欲绝的一幕——只见自己的上身往前倾斜倒去,而自己的下半身却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

“呃,呃。”他喉咙干扯了几声,终究是说不出声来。

不光是他,还有他身边,和目光所及的地方,竟没剩一个站着的人!

一时间,鲜血流满整个新城。

第九章 秦王

“快!快!去禀告大王,他醒了。”大秦,咸阳城,一处宫殿之中,几名身着玄衣的宦者,乱作一团,慌张地说道。

而候在门外的小黄门听到诸老公的声音,“哦”了一声就急忙跑开报信去了。

不久之后,便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此处宫室。

为首之人身着黑色裘毛大氂,相貌威严,头戴十二珠旒,颌下蓄有短须。

“王上。”那些个宦者见着来人,便忙不迭地下跪叩拜道。

“起身!”

秦王稷虚抬一手,叫此人起来,并一把将其拉住,边走别说道:“那人现在如何了?”

那宦官顿时一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不过终究还是没有怠慢,立刻回答道:“回王上,此人从寅时就醒了,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墙角发呆。”

秦王稷点点头,说道:“天降奇人,必有奇特之处。还有多远?”

宦者恭声说道:“就在椒兰殿上,穰侯正看着他呢。”

秦王稷听闻穰侯也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椒兰殿上,数十名甲士披坚持锐,严阵以待地包围着中间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青衣,蓬头垢面,看不清多大岁数。此人双目无神地盯着脚下发呆,模样看上去与大秦天下乡间一田舍翁并无甚差别。

但在场之人全都不敢小瞧与他,因为眼前之人才刚刚在新城葬送了秦魏双方数万兵马。

穰侯魏冉上前一步想看清此人面目,却被手下的人给拦住了。

“君侯小心,此人神异,太过靠前恐有不测。”

魏冉闻言却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对于此人的描述,多为手下之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夸张罢了。

怎可能有人能瞬间杀死数万精锐?即便是天上的仙人也怕是难以办到。

魏冉一阵嗤笑,正想呵斥此人,忽然,听闻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大王驾到!”

“臣等恭迎王上!”椒兰殿中所有人都向秦王稷跪拜,唯有穰侯还站着,只是拱手而已。

“平身吧!”秦王稷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对于穰侯见君不拜,仿佛毫不在意。

“这便是那天降之人?”

秦王稷躬着身子打量着那名神秘男子,然后回头说道:“寡人也没看出什么有稀奇之处啊?”

穰侯魏冉拱手说道:“王上,臣也以为此子并无特殊之处,乃是下属为避覆师之罪,故意扯的幌子罢了,还请大王将此人与献此之人并斩之,以谢天下。”

秦王稷皱皱眉,随后淡淡地说道:“舅舅啊,身为宰辅当有容人之心,你又如何知其为伪?”

魏冉听罢,按剑而上,剑眉竖起,说道:“是与不是,待臣试过便知。”说着抽出剑,就要朝神秘男子走去。

秦王稷连忙拉住魏冉,叹了口气,“算了,舅舅,还是寡人来试吧。”

穰侯回头淡淡地看着秦王稷,良久,才收剑入鞘,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大王请。”

秦王稷慢慢走到神秘男子的身旁,然后那名男子仿佛将眼前之人当做空气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饶是如此,周围的侍卫们也是紧张得不行,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人,搭在剑柄上的手掌已经捏出热汗,随时准备拔剑而上。

依据秦律,主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这群做侍卫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都得掉脑袋。

不光如此,连自己的家人亲属也得受到连坐,全部都得沦为最低等的隶臣妾。所以他们马虎不得。

幸好,那名神秘男子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过侍卫们也不敢大意。

秦王稷围着那男子走了数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开口说道:“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默然不语。

秦王也不气恼,继续问道:“妖邪?”

男子无言。

“鬼魅?”

……

“还是,仙人?”

听到‘仙人’二字,男子无神的双目之中终于有了些神采,嘴唇微微张合了几下,但还是没发出声来。

秦王见此人反应,自度猜得所差无几。

于是,秦王自顾说着:“不知阁下仙乡何处?降临我大秦所为何事?”

“咳,咳。”男子轻咳了两下,沙哑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中。

不知为何,众人都仿佛从这声音中听出一种沧桑的味道,但眼前之人目测也不过三十余岁而已。

秦王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喜。

“你,知道仙人?”男子的头依旧深深地埋着,但众人都清楚,就是这男子在说话。

“寡人如何不知,虽然仙人自周以来便很少临凡,但寡人还是知道有仙存世的。”秦王稷点点头。

“那,什么是仙?”男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什么是仙?

秦王一愣,沉思片刻,作出了自己回答,“与天同寿者便是仙,自在不朽者便是仙,翻手之间有移山填海之能者,便是仙。”

“这就是‘仙’?”

不料男子听了秦王稷的话,却冷笑不止,“狗屁的仙!”

男子情绪激动了起来,抬起头来嘶吼道:“他们算个鸟的仙!一群蠹虫!”男子脸庞狰狞无比!

“保护王上!”众侍卫大惊,连忙抽剑上前,将秦王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男子。

此时众人才看清男子的真面目,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庞,估摸着岁数绝对不超过三十岁,只是眼中的怒意太过明显,让整张面目有些狰狞。

“住手!休得放肆!”此时秦王大喝一声,一把将身边的侍卫推开。

“王上?”那名被推开的侍卫眼神中有些无辜,您推我干嘛?你这样,我们这些做侍卫的很难做啊!

秦王稷根本不理会那名侍卫怨念的眼神,径直向前走来。

“你们都出去。”秦王淡淡地说道,但语气却是不容质疑。

“王上!”众人大惊,但见秦王态度坚决,不得已只好慢慢退出殿中。

“舅舅,你也出去。”秦王稷瞥了一眼魏冉,说道。

“这?”魏冉一愣,没想到连自己都要回避!

“出去。”

“是!”魏冉心中凛然,拱了拱手,无奈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殿中就只剩下秦王稷与那名神秘男子。

秦王自有自己的思忖。

听此人话中之意,他见过仙人!而且还和那些仙人不对付,说不定也是一名仙人级别的人物,因而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何况,他还有个想法。

秦王走到男子面前,慢慢蹲下,面对面看着男子,缓缓地说道:“既然阁下也厌仙,那,敢问阁下可愿助我大秦?”

“助你?大秦?”男子问道。

“对,助我大秦!”秦王正色道。

男子盯着秦王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为何要助你?难不成凭你也厌仙?”

秦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大秦不是厌仙,而是。”

“欲!反!天!”

男子闻言,瞳孔顿时一缩!楞在当场,不过随即爆发了一阵更剧烈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反天?反天!就凭你?”笑道最后,男子竟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秦王怒骂道。

连两位姑姑都被‘天’玩弄于鼓掌之中。反天?就凭你?一个人间帝王?

秦王稷脸色如常,缓缓说道:“不错,就凭我!也凭这整个大秦!”他目光坚定,眼神灼灼地看着男子。

不知怎么地,男子从秦王眼中仿佛看到了青离姑姑离别时的目光,坚毅而郑重。

他的手指慢慢垂下,半晌无语。

“好吧,我答应你了。”男子低声说道,心中却是惆怅无比。反天?呵呵,姑姑们没办到的事,他又怎能办到?

也许正是秦王眼中的坚定打动了他吧?想着想着,他也觉得无赖得紧,转身想走。

“阁下请留步!”秦王的声音传至男子的耳间,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男子微微回首,瞥了秦王一眼,淡淡地问道:“还有何事?”

只见秦王微微笑道:“当日阁下降临新城之时,神威盖世,当场便震杀了寡人三万大军。”

男子轻“哦”了一声,好像还真有这事,但他心中并无甚歉意。

然后秦王继续说道:“其中还包括寡人的心腹爱将白起。”

“白起!!?”男子为之一愕。

第十章 大秦宣太后

秦王稷十四年,因左庶长白起破新城有功,被秦王赐爵为左更。

以秦制,设二十级军爵,一为公士,二为上造,三为簪袅,四为不更,五为大夫,六为官大夫,七为公大夫,八为公乘,九为五大夫,十为左庶长,十一为右庶长,十二为左更,十三为中更,十四为右更,十五为少上造,十六为大上造,十七为驷车庶长,十八为大庶长,十九为关内侯,二十为彻侯。

左更之爵乃是大秦军爵中的第十二级,也算迈入了大秦权贵的行列了。

原来秦王为避人耳目,有意让那天降之人替代那名死在新城的倒霉蛋。

却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那名天降之人也名白起,得知这一“巧合”,秦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随后便啧啧称奇了起来。

索性假戏真做,让他顶替了原来那白起了事。

秦王稷不光赐了左更之爵,还在咸阳城中为他修了一处宅子。

而眼下,正是白起府邸完工之日。

因而大半个咸阳的权贵,还有之前那名白起的门生旧部都来祝贺。

那些旧部的脸上倒是尴尬得很,看着眼前同样年轻但却陌生无比的脸庞,一时也手足无措。

只是王上提前下过命令,既然王上说他是真的,那他就是真的!他们还没傻到去揭穿。

一个个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恭贺着,只是眼中的尴尬是谁看谁难受。

毕竟都是些行伍出身的武将,要让他们像伶人一般会演就太难为人了,只要不拆台就好。

白起只是面无表情的随手作礼而已,偶尔扯动嘴角,作出一点笑的模样。

在旁人看来尴尬症都要犯了的一场闹剧,居然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未时方休。

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时,白起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此时已经华灯初上了。

真是无聊!白起自嘲一声,自己居然会和凡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可悲!

他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沧桑的味道,看向天边的月,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来人间也能看见月亮啊?只是感觉比在青丘时看着要小些。不知青离姑姑现在怎样了?青丘躲过这一劫了吗?

当初,姜子牙率领十万天兵降临青丘,也将青丘打成废墟。

最后的关头,青离强行轰开了界门,将白起等人放逐到了通往人间界的虚空之中。

他在虚空中飘荡了整整七百年!

界外虚空,无天,无地,无星,无月,空无一物。

常人若是待在其中,半日不到就要发疯,而他足足待了七百年!

白起到底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仙家的挪移手段,即使强行进入了界门,也只能虚空中飘荡。

寒冷、黑暗以及恐惧将白起紧紧包围,死神仿佛随时都会降临。

只是每当白起冻得昏昏沉沉之时,总有一道灵光从胸前发出,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白起连忙将其掏出一看,正是当初妲己临走之时系在他脖子之上的那块玉珏!

只见那块玉珏之上还闪着微弱的红芒。

随着红芒的明暗起伏,白起的的精神也仿佛跟着跌宕。

此物不凡!这是当时白起心中唯一的念头。他紧紧地抓住了这块玉珏,毕竟这是他能不能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了。

他突然想起妲己走之前给自己说的话,“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那这人是谁?

想了片刻,白起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反正若走不出这虚空隧道,就得死在这,想这么多干嘛?

于是他又将目光移到了这块玉珏之上。

他记得青丘之中,有一法诀,名曰浮罗,乃是引天气之气聚之己身的法门。

当初他在青丘之时便已经试过,只是每次引气引到体内,没多久就像漏斗一般漏了个精光。

当时他还好奇,去问了妲己姑姑与青离姑姑。只记得,她两得知之后,脸色如常,只是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怜悯。

从此之后,青丘仙界里的仙植灵果他都能敞开吃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根基太差,终生与仙途无缘。

而仙植灵果,大概就是一种补偿吧?

白起明白,但他不说。白日里都是嘻嘻哈哈地,还故意撩拨着青离玩。而到了夜间,却独自一人在百草山上凝练引气。

他也是一个有大毅力之人,要不然怎么会在短短三十年之内做到仙元饱满,离登仙只差临门一脚?

他身在虚空时,正是浮罗用武之际!

白起于虚空打坐,紧守灵台,默念浮罗诀。手中玉珏顿时红光大作,一丝丝红芒顺着白起的手掌进入他的体内,并且也没像之前那般再从体内溢出。

有戏!白起心中大喜,加快了手中法式。

如此一来,便是七百年过去了。

等到那块玉珏再也抽不出一丝红光,白起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块玉珏里蕴藏的灵气让他震惊不已,自己足足用了七百年才将其炼化!而他的修为也从未入仙门踏入了太乙之境!

“人屠诀吗?”白起喃喃道,手中紧紧捏着那块玉。

由于将玉珏炼化,白起自然悟了其中的信息与功法。

“是时候离开了。”白起淡淡地说道,随后架起一道红芒,朝人间界而来。

……

秦,咸阳宫,高阳殿。

殿中昏暗无比,依稀只见阶下站着一个人影。

“稷儿,今日为何有闲暇来本宫殿里?”一个苍老的女声从阶上传来,但看不清人影,因为有一道帷幕相阻隔。

嬴稷微微躬身,说道:“儿子今日封了一个中更之爵,特来告知母后。”

“一个中更而已,也烦稷儿轻自来告?”

阶上的声音听得出有些惊讶,随即恍然,“那个天人?”

嬴稷点点头,回道:“正是!”

不料,阶上那女子听了,却是发出一声冷笑,“看来稷儿你尚心存幻想,还不死心呐。”

嬴稷面不改色,仿佛预料到了她有这般反应,淡淡地说道:“大秦历代先王都未曾死心,儿子又为何要死心?不仅儿子如此,我大秦子孙代代如此!至死不休!”

“住口!”

阶上之人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嬴稷!本宫可是你的母亲,你竟敢忤逆不成?”

嬴稷猛地抬头,怒目而视,一字一顿道:“寡人知道,寡人不仅知道您是我的母亲,寡人还知道,您此次临凡入我王室的目的,幽筠星君!”

“此生寡人难选亦难弃,所以寡人以母事您。但您若凭这点,就想要寡人放弃大秦历代先王的夙愿?呵,绝无可能!”

嬴稷拂袖,转身便走,只留下一阵足靴踏地的声音。

不久,嬴稷的脚步声渐远,殿中又一次陷入空寂之中。

“哎,这下难为了。”阶上之人发出一声叹息,只是此声却不再苍老,反如黄鹂轻啼,婉转清脆。

突然之间,一道惊雷撕裂天空,电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宫殿。

虽然只有一瞬,但仍能清晰可见,端坐于帷幕中的,分明是一个面貌绝美的绝世佳人,哪是什么老妪?

“传本宫的命令,叫穰侯即刻进宫见本宫。”

“是,太后。”

第十一章 问策

大秦宣太后,芈姓楚人,为惠王妃,生今王嬴稷。

今王早年时曾被遣到赵国为质,因而在国中根基不稳。全赖宣太后在朝中斡旋,嬴稷才能顺利登位。

有了此功绩,宣太后在嬴稷继位之后便称太后,开始临朝听政,大秦一切军国大事咸决于她手。

直到最近,宣太后才还政于嬴稷,而她自己则是高卧于高阳宫,从此不问政事。

这便是外人眼中的芈月,大秦宣太后。但少有人知晓的是,其实宣太后的真实身份乃是九天之上,七十二星宿之一的幽筠星君。

由于当初大秦镇国之宝大天龙符被不知名的力量所钳制,未能及时甄别出芈月的身份,让天庭钻了空子。

加之芈月初进宫之时表现得颇为恭顺,甚至于秦惠王也没多做怀疑。

直到芈月产子,被发现身怀神血,神人的身份这才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当时,不少人劝说惠王杀之以除后患,不过惠王心软终究没能下这个决心,而芈月也未对大秦表现出敌意,所以才留她一命直到现在……

这些宫闱秘事,从秦王稷的嘴中缓缓说出,他脸色平静仿佛只是说的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一样。

白起也听得真切。

既然白起愿意襄助大秦,嬴稷自然不能把什么事都瞒住不对他说。

只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就要白起自己去体会了。

至少在他听来,嬴稷这番话中就有好几处疑点。

其中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既然嬴氏知晓天庭欲对其不利,为何却无动于衷?即便是大天龙符一时失效,也应该有补救的方法,但大秦并没有采取措施。

在发现芈月神人身份之后,竟然也不杀之,又是为何?

所以在白起看来,所谓心软不杀,实际就是一个幌子而已。

考虑到历代秦王都是心高气傲之徒,世代都做着变九五之尊为九九至尊的美梦,嬴氏未尝没有想借神血来改良血统的打算。

只是嬴氏与天庭互相算计罢了。

不过这话当着人家面说出来就不好了。

于是白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高阳宫里有什么东西?”

既然对方带有目的而来,必然有所图谋,她既然能放弃朝堂,那么高阳宫里一定有比朝堂之上更重要的东西。

嬴稷闻言,顿时有些为难,不过思忖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是龙脉,她将自己与我大秦的龙脉融炼到了一起。”

这便是了!一国之龙脉主一国之国势,龙脉当真是紧要不过了。

芈月将龙脉熔炼于一身,若是芈月身亡,秦国国势虽不至于骤亡,但国家震荡是无可避免的。

所以大秦留着这位太后,也是投鼠忌器啊。

秦王稷看着白起,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敢问中更,你的境界是?”

“若是阁下不愿说,那也罢了。”嬴稷又连忙加上一句。

白起倒没觉得有什么冒犯之处,实话实话而已,“太乙,可战太虚。”

“太乙吗?”嬴稷微微颔首,这个着实不低了。

众所周知,凡人之上乃是地仙,地仙之上是玄仙,玄仙再上才是金仙。

太乙属玄仙之流。

好歹大秦也算有仙人坐镇了!嬴稷也是欣喜不已。

“对了,寡人已将卿之事告知母后,琢磨着他们最近便会有动作,阁下还是小心为上。”

白起点点头,拱手说道:“多谢王上告知。”

他的事,终究还是瞒不住有心人,与其遮遮掩掩地还不如摆明车马来得利索,反正如今界门紧闭,九天之上即便知晓了,也无可奈何。

……

旦日,秦王升王庭。

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国兵锋日盛,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甚至于在左庶长白起攻打新城的同时,还派出大将向寿奇袭武始。

不过,近日向寿这一路却进展不顺。

“什么?向将军被韩人冷箭暗伤了?”听闻消息的嬴稷大怒,拍案而起。

报信的使者见大王发怒,慌忙跪伏于地上,瑟瑟发抖,如同筛子一般。

嬴稷见了此人这般模样,也是心烦意乱,便一挥袖子,让此人退下。

那信使如逢大赦,战战兢兢地退出殿外。

嬴稷掩面瘫坐于王座之上,“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话虽如此,但他的目光却是往魏冉身上瞥去。

嬴稷才前脚封了白起的中更,后脚武始那边就出事了,这若不是芈月姐弟两搞的鬼,他才不信了。

一众大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不一会,从左列武臣中站出来一名老将。

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嬴稷做了一个军礼,躬身说道:“王上,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派一名将军去武始去接替向寿,否则该部将有覆灭之危啊!”

这人名叫司马错,乃是惠王时期的大将,曾轻自带兵深入蜀地,灭千乘之国,可谓是国之柱石。

“上将军所言甚是。”

“司马将军说得对。”

……

于是一众大臣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附和道。

而白起只是站在中间,默默地看着,仿佛事不关己。

嬴稷见此,真是头疼不已,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眼下秦国基本上属于‘青黄不接’的状态,老的又太老,小得又太嫩,派谁去都不放心。

司马错似乎看出了嬴稷心中的顾虑,便主动请缨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食秦栗久矣,愿以身效国家!”

见到惊动老将,嬴稷连忙安抚道:“老将军稍安勿躁,区区小韩而已,杀鸡焉用牛刀?何况将军这把屠龙宝刀?将军且坐!”

“王上!”司马错却是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

“坐,坐。”嬴稷连连摆手,司马错无奈,只好拱了拱手,退了回去。

“各位可还有其他人选?”嬴稷环视一周,说道。

“这?”众臣面面相觑。

“王上,臣荐左庶长王龁。”一名大臣拱手道。

“不行,太嫩。”嬴稷当即就否定了。

“臣荐驷车庶长百里越。”

“也不行,太老!”

……

“臣荐中更白起!”一声雄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众人纷纷回过头看向出声之人,只见声音的主人赫然是右列文官之首。

相国穰侯魏冉!

见他出声,在场的大臣都不敢再多言了,纷纷坐正倾听。

秦王稷见是穰侯,当下心中不悦,作色道:“中更方才回师,岂有另派之理?”

魏冉笑了笑,拱了拱手,说道:“王上,此言差矣,中更之能,在场勋贵都看在眼里,既然他在新城都能打得那么漂亮,臣想,一个小小的武始也应该不在话下吧?对吗?中更大人?”

锋芒却是直指白起!

只见白起脸色如常,见魏冉问他,才将目光移到魏冉身上,淡淡地说道:“可以。”

“如此甚好。”魏冉眼中笑意更甚!

第十二章 决裂

秦王稷十四年,秦将军向寿在韩国武始遭到韩军冷箭偷袭,身受重伤,无法履行主将之责。

秦王无奈之下,只好派出中更白起前去替换。

……

“阁下为何如此急迫?难道你就看不出来这是魏冉在故意撩拨吗?”当日下朝之后,嬴稷便留下了白起一人,很是无奈地说道。

而白起仍是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一双明眸,若古井无波。

嬴稷看着白起这般模样,真是心烦透顶,起身绕着几案走了数圈。

“对了,把楼缓带上!此人素知兵,有他必可破敌,这样一来,定不会让人起疑了。”

嬴稷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大声喝道:“来人,传楼缓!”

“大王,你心切了。”

只见白起淡淡地制止道:“我一人去,便足矣!”

“寡人不是怀疑阁下的实力,但人间兵事非同寻常。若阁下作法造杀孽,必遭天劫,损及大秦气运,还是稳妥些好。”嬴稷谆谆劝导道。

白起摇摇头,却是说道:“我不用法术,也能胜。”

话虽说得轻缓,但其中蕴含的自信,即便连嬴稷都听得出来。

嬴稷当场一愣,然后缓缓地坐了下来。

“那阁下可知道,若此战败了,有何后果?”嬴稷目光幽幽。

天行有常,人道气运亦有定数,你多一分我便少一分。

若此战败,不仅大秦如今正在上升的国运可能被打断。

而且,宣太后与魏冉那边极有可能拿此事做文章,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借口将白起的官职尽数褫夺,然后再以人道气运镇压之,那就不可收拾了。

所以,嬴稷才会如此心急,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助力,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不过出乎嬴稷的预料,白起在明白后果之后,并没有任何触动,反而轻蔑地笑了笑。

“若王上连区区魏冉都要忌惮的话,我劝王上还是放弃你那个更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毫无希望可言。”

嬴稷一听,如触电般浑身颤栗,白起这话实在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缓缓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白起,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白起坦然地看着嬴稷,开口说道:“吾说,王上若连手下一名权臣都收拾不了,还枉言什么反天?”

“你大秦的状况,我已经知晓,大秦上无屠神之兵,下无能战之士,比三代之前的王朝都有不如。更何况王上你还优柔寡断,毫无主见,如此,反天?”

白起冷笑道:“与其这样,王上还不如自跪到高阳殿宫门之前,说不定那位还看能在一世母子之情的份上,赐给大秦几百年的国运。”

“王上,您还在摇摆不定啊?觉着伐天不敢,顺天又不甘?”

嬴稷气得瑟瑟发抖,坐在王座上,脸色阴沉,连嘴唇都气成了酱紫之色,这话直击本心!

白起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嬴稷,等着他做出决断。

只见嬴稷脸色铁青,目光在白起与几案之上的大印之间来回晃荡。

良久,才伸出双手,去够那块大印。

在白起的调度文书上用印之后,嬴稷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下瘫软在王座之上,热汗直流。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反天,但却无时无刻不处于宣太后的阴影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脱离芈月的影子做出的决定,此印一盖,便相当于与宣太后,与天庭正式决裂!

大秦未来已经不可预料!

嬴稷坐在王座之上,大口喘着粗气,好似要将这些年的抑郁之气一口呼出。

作为当世最强王朝,大秦定鼎天命,已经渐渐明晰。天庭派幽筠星君潜伏于秦庭,也在暗示着这点。

但,人道气运六百载而衰的定则仍然横亘于大秦的天际,让历代秦王都如芒在背。

这天下仿佛就像提线木偶一般,被诸天至高玩弄于鼓掌。

微末之时还好,不过随着大秦国力日渐兴盛,历代秦王感到受束缚的感觉越发明显和强烈。

于是,秦人开始不甘!

凭什么祖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要听从你的安排?凭什么那些所谓的仙人之流高居九天之上,一言便可定王朝兴衰?凭什么寡人耗用无数天材地宝也无法推开那道仙门?

愤懑由此而生,一发不可收拾。

秦国王室自孝公以来,一面假意供奉天庭,一面偷偷地准备着,准备的什么,天庭那边应该是知道的,但不一定放在了心上,不然的话就不是派区区一位星君下界了,而是天庭讨伐的大军。

但是今天,嬴稷亲手盖上了与天庭决裂的印章!

“很好,看来王上已经想清楚了。”白起微笑着从嬴稷案上抽起文书,折好放到怀中。

随后他伸出右掌放到嬴稷面前。

嬴稷尚在忐忑之中,见此,眉头一皱,问道:“还有何事?”

白起依旧笑着,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虎符。”

“呃。”

大秦军制,只认虎符不认人,没有虎符可是调动不了大军的。

……

韩国,伊阙。

伊阙地势极其险要,其位于洛水以南,是大秦东出中原的必经之道。伊水向北流入伊阙,传言大禹曾疏导此山以通水,两座山遥遥相对,远望好似门阙,故而得名。

秦军向寿所部进攻武始不成,退而守此地,以等待咸阳派来的将领来替换向寿。

而离秦军营地十里之外,衔尾而来的魏韩联军也在此处扎寨,与秦军遥相对峙。

如此僵持,已有十日之久。

韩魏联军大帐之中,两名身着硬甲的将领正争吵不休,而一众偏将见着自家主帅之间冲突,也不敢开口帮偏,所以便这样僵持不下。

“呵呵,我大魏千里迢迢来驰援贵邦,贵邦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其中一名白发老将,冷笑一声。

此人便是韩魏联军,魏军主将公孙喜,他昔日曾随孟尝君西攻秦,南伐楚,立下赫赫战功,也正是如此,魏王才其派出援韩。

“老将军此言差矣,所谓唇亡齿寒,韩魏之间譬如唇齿,若我大韩为秦所灭,贵邦怕也不免遭暴秦荼毒,魏王此举乃是英明之举。”

“但敝邦国弱兵疲,打头阵怕非但不能建功,反而会连累大军。我素闻贵国武卒,乃天下强兵,不如以贵军为先,而我韩军相随,如此必定大破秦军。”

说话这人名叫暴鸢,是韩军主将,相对年纪要轻些,因而处事比较圆滑。

“放你娘的屁!看看你们韩国的崽子!一个个穿铁甲戴铜盔,装备比我魏国还精良,你何敢说这话?”

公孙喜是一个火爆性子,当时听了就气急,豁然起身,指着暴鸢的鼻子就骂,眼看就要撸袖子打人了。

“君侯息怒。”随行的部属见状,赶紧拉住公孙喜,否则在这打起来就真成笑话了。

暴鸢脸色阴沉,被人指着鼻子骂自然不会舒服,不过人家是援军,是盟友!发作不得,真是憋屈得慌。

“末将倒有一策,不知当不当讲?”见气氛尴尬,从魏军一侧站出来一个校尉拱手,谄媚地说道。

公孙喜瞥了他一眼,余怒尚未消散,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说吧。”

“是!”

那名将校得了许可,心中一喜,开口说道:“末将以为,既然两位君侯都相持不下,倒不如各行其道,分兵而行之。到时候谁主攻,谁辅攻,便看哪家处于有利之势,另外一家辅攻即可。”

公孙喜听了,细细思忖,此人所说之话,其实等于没说,无非就是韩魏两家各打各的,看运气罢了。

不过看如今两家的状况,似乎这样的选择才更好?

“可行。”

公孙喜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瞥向暴鸢,“你觉得呢?”

暴鸢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自己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本来,魏韩两军联军,共有二十余万人,而秦军不过十万之众,若是真打上一战,败的一方多半是秦军。

不过由于韩魏两军间隙,终究还是没敢轻举妄动,错过了围歼秦军的最佳时机。

于是,命运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第十三章 伊阙之战

伊阙北峰之上,可望见山脚韩魏联军帐中炊烟袅袅,人声鼎沸,行伍之间,皆口中喊着号子出操,冲天杀气直透云霄。

却是不知有一人正站在高山之上注视着他们,虽隔着数里之遥,但韩魏营中之事仍然清晰地落在有心人眼中。

那人看了此景却是不住地摇头,依山扎寨,靠水建营,其主帅也算是知兵之人了。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不该分而扎营的。

只见韩魏二营相隔十五里而建,看似互为犄角,一旦有事可以互来支援,实则给了自己分而击之的机会。

“看来,韩魏之间也颇为不谐?”那人淡淡一笑,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何止是不谐,韩魏两国自三家分晋以来,一直龃龉不断,若不是在我大秦兵锋压力之下,他们必然不会抱团而求自保。”男子身后跟随了一名将校模样之人,此人脸色复杂地回道。

这人名为王章,是左庶长白起的旧部,他在军中听闻前来接替向寿将军的是自己的老上司时,自然是满心欢喜。

可谁料,等白起到了伊阙秦营,王章见了却是瞬间懵逼,一腔欣喜顿时化作无有。

若非随后白起拿出调兵虎符来,还不一定制得了他。

大秦军令,见虎符如见主帅,王章虽然不忿,但在森严的军令面前还是低下了头。

事后,他还偷偷发函向咸阳问询,咸阳那头倒是很快就发了回函,但回文上只有四个字,“绝密,勿问!”

王章心中凛然,知晓其中干系重大,便不敢再发牢骚,只是心中始终梗了一口气。

王章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几次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白起是何人?太乙之境的玄仙,一个凡人的小动作岂能瞒得住他?

“那请大人恕罪,末将斗胆一问。”

王章闻言顿时鼓起了勇气,于是拱手一礼,说道:“敢问中更大人,白左庶长究竟如何了?”

“吾名即是白起,并非顶冒,至于你所说之人,半年前已经殁于新城之战。”白起淡淡地说道。

果然如此!虽然早已有预料,但亲耳证实了此事,他也有几分胸闷。

为大王将,为大秦计,身死沙场,这大概就是我辈士伍的命运吧?念及此处,王章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心中不免有些凉意。

“多谢大人坦诚相告,末将无惑了,还望大人带领吾等杀敌立功!”王章拱手,深深一礼,向白起拜道。

白起头也没回,自顾看着韩魏军营,山风吹过,他身上的玄色大氂也随风舞动。

“传令吧,今日飧食早一个时辰,且造饭不得生火。”

“布疑兵一万于韩营之侧,军中鼓而不击,广作声势。”

“其余兵马,皆衔枚埋伏于魏营之侧,待韩营军乱,则对魏营发起总攻。”

白起不假思索,口中滔滔不绝,三条军令已出。

“诺!”

“若是疑兵出,韩军进攻的话,那又该如何处置?魏军若来救,两者合兵一处,我军又如何处置?”王章仍有疑虑,总不能你说人家不打你,人家就乖乖听话了吧?

“他们不会的,去年新城两战,韩军已经被我军打破胆了,绝对不敢主动出击。”

白起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至于魏军,魏军想韩军先与我军交战,从而消耗我军,也不会立刻来救韩营,而是隔岸观火。”

“所以,此战,我军有机可乘!”

王章听得心中凛然,此人好深的心计!竟将人心拿捏至此,不由得心中一寒。但他转念一想,此人虽城府极深,却是我大秦之福!

他严肃地对着白起行了一个军礼,便下山去传令去了。

此时,空荡荡地山头就只剩白起一人还站在原处。

他举头仰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天庭?娲皇宫?你们欠我青丘的,终究要连本带息还回来!今天,便算一个开始吧!

……

“如何?秦军有多少人?有无进攻?”韩军主将暴鸢急切地问道。

“回禀君侯,秦军亥时起,突然出现在我大营百步以外,列阵擂鼓,人数尚不清楚,但属下目测不下万人,林中还有人影晃动,目前秦军尚未进攻我军!”斥候跪倒在地,恭声回道。

“该死!这秦国主将发的什么疯!竟然主动来攻?去,再探!”暴鸢咬牙切齿道,听说秦军来袭,他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实在没办法啊,去年在新城被秦军打怕了,一战丧失数万精锐!

新城之战后,大韩上下,避战保存实力的思想瞬间占据上风,人人闻战变色!

“魏军呢?魏军在何处?”此时,暴鸢终于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个盟友,连忙问道。

左右偏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声说道:“我军早已经将战况报与之知晓,只是不知为何魏军迟迟没有动静。”

暴鸢闻言一楞,随即了然,魏军分明是将自己当做挡箭牌了!暴吼道:“公孙喜!你个老匹夫!”

他抓住一名校尉,卡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马上去魏营,告诉公孙喜,让他立刻出兵!快去!否则我军将有覆灭之危!快!”

“哦,哦!末将立刻就去。”那名校尉被唬在当场,随后被暴鸢一声怒吼,才回过神来,抱了个拳,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魏军大营之中。

“君侯,我们当真要放着韩营不管?他们派来求援的使者已经在帐外等了半个时辰了。”一名军官抱拳问道。

公孙喜则一脸平静,拿着一块抹布反复轻拭着自己的佩剑,“慌什么?韩营不是还没乱吗?他们不是装备精良吗?让他们先磨磨秦军的锐气吧。”

“这?”

那名军官顿时一楞,傻乎乎地问道:“那末将该如何回复韩国使者?”

公孙喜淡淡看了这人一眼,眉头一皱,“铮”地一声将利剑收入鞘中。

那名军官顿时冷汗直流,脸色一白,随即醒悟过来,“末将明白了。”

说罢,此人抹着冷汗,便走出了大帐。

公孙喜注视着此人离开,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听说,此次秦国派出来的大将,便是半年之前在新城大破魏军的左庶长白起?”公孙喜抬起头来问道。

左右有人忙回道,“回君侯,正是此人!”

公孙喜叹道:“韩国疲弱,使竖子成名!秦国无人矣!来人!”

“诺!”众将闻言尽皆精神一震,齐齐起身拱手道。

“将尔等所部兵马点齐,随时候命。”

“诺!吾等遵命!”众将唱喏一声,随后鱼贯而出,收拢兵马去了。

公孙喜正坐于帅座之上,把玩着手中的令箭,喃喃自语,“天下人都说你大秦锐不可当,当得天命,老夫却是不信,今日就在此给你秦国一个教训吧,让天下知道山东六国也并非泥塑的。”

第十四章 追亡逐北

白起布疑兵与韩营之外,擂鼓作势,韩军主将暴鸢畏战不出,甚至主动弃了营盘,向魏军这边突围而来。

这一撤便收不住脚了,从去年开始,韩军将士从上到下都患上了‘恐秦症’,因而当本作为疑兵的王章部率领不到一万人的秦军假意追击,韩军竟然自行溃散了!

韩将暴鸢挥剑连砍了数名逃跑的士卒,也没能扭转颓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任由护卫短兵护着,一路向北逃窜而去。

而剩下十余万韩军,在失去了主将指挥之下,顿时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哄而散,但在战场上溃散的后果便是被身后赶到的秦军挨个收割。

当秦军赶到之时,看见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韩军时,王章顿时大喜过望,立刻下令秦军突击。

人数只有韩军十分之一不到的秦军,却犹如狼入羊群,一时间杀得韩军人头滚滚,哀声遍野!

韩军居然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被秦军收割殆尽!偶尔会遇上几个不甘受戮的韩军士卒奋起反抗,但在整个韩军兵溃去山倒的大势中,如同一朵浪花般,瞬间消失无踪。

韩军败矣!

王章勒马停步,俯视着这杀戮场,心生波澜。

手握十余万雄兵的韩军就这样败了,饶是自己也打过不少硬仗、死战,都没曾想过会有如此轻易便取得胜利的一仗。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那道挺拔的黑色身影。

有此大胜,皆白将军之力也!

他轻叹一声,收回了心思,只见战场之上,逃出来一名韩卒,踉踉跄跄跪倒在王章马前,苦苦祈命。

“将军饶命啊!小人愿降啊!求将军饶过小人一命。”这人哭求道,磕头如捣蒜。

王章的左右短兵却尽皆大惊失色,竟然叫敌人突到自己主将面前了!这可是严重的失职!

于是那名短兵百将立刻跳下马来,对着那名韩卒,迎头便刺!希望以此挽回一些在主将眼前的印像。

这名韩卒见了,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双腿之间,甚至有污秽之物流出。

刺鼻的恶臭味传来,连王章都忍不住直皱眉。

“将军,小人有重大消息欲献与将军,是关于暴鸢将军的!”那人赶忙说出来,生怕再迟半息便成矛下之鬼了。

“住手!”王章听到暴鸢二字顿时留了个心思,将短兵百将喝住。

可那百将矛已经刺出,仓促之间根本受不住手,只能来得及将矛头转了个向,将那韩卒的大腿刺了个对穿。

“啊!”那韩卒痛呼一声,脸色煞白,冷汗刷刷直流,口中哀嚎不已。

王章见状,皱了皱眉,打马上前一步,抽出腰间长刀,架在此人肩膀之上,淡淡地说道:“本将时间有限,立刻将尔所知一一道出,否则三息之后,让尔人头落地!”

“嘶!”那人感觉到刀锋的冷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痛苦,开口说道:“小人是暴鸢将军,不,韩贼暴鸢的护卫短兵,军败之时,我等与暴鸢失散,只知道有一队短兵护着他向北面洛水方向逃去了。”

“太好了!”此人话音未落,秦军众将顿时眼冒金光,都神采奕奕地看着王章。

“将军,末将愿率军追击!请将军下令!”

“请将军下令!”

一众将领于马上拱手,恳请道。击败韩军是一大功劳,俘虏其主将也是一大功劳,而且不比斩获小!因而这群秦将才这般急不可待。

不过王章却未被诱惑冲昏了头脑,而是抬起头,看向魏营方向,眼神凝重。

“若要派兵去追,势必要分兵,若白将军那边需要,吾等却无力支援。”他缓缓说道。

不过手下的一名长络腮胡将军却急了,上面说道:“都尉勿忧,某只需带一千精兵去追,必献敌将首级于都尉马下!”

“一千吗?”

若只是一千的话,王章还可以接受,于是心下有些动摇了,“既然如此,你便带一千劲卒追击,记住,此去追击,以保全部属为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那名长胡将军闻言,舔了舔嘴唇,兴奋地回道:“都尉放心,某一定将暴鸢的人头带回来。”说罢,便引了一千秦军,向北追亡而去!

“都尉?那此人如何处置?”见长胡将军远去,又有一人指着韩卒问道,此人名为鸩夫。

韩卒投降,又主动献出其主将的情报,按秦律,似乎可以抵功?

那韩卒似乎也知道这点,强忍着腿上剧痛,仍一脸期待地看着王章。

“砍了。”王章面无表情地说道,想都没想。

“呃?哦!是!”鸩夫楞了一下,随即看到了主将冷峻的双眸,瞬间体会了王章的意思。

一场战斗下来,功劳就那么多点,秦军自己都不够分的,还要分给外人?怕是把秦军想得太和善了点吧?

鸩夫明白了王章的意思,给身边的短兵一个眼神,便有人出列将那名韩卒像死狗一般拖到林子里。

凄厉的求饶声在林间回荡,随后突然间戛然而止。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现场之上只剩下零星几处反抗,其余的韩卒不是被秦军砍了脑袋,就是在秦军的刀锋下瑟瑟发抖,已经吓破胆了!

但王章丝毫不敢放松,目光眺望着远处魏营方向,喃喃自语,“白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

公孙喜在魏军大帐之中,见得韩营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野。

只道是韩军与秦军主力交上手了,当即眼中精光一闪,下令魏军全线突击。

魏军倾巢而出,乌压压一片便战场压来,行军到一半,遇上溃败下来的部分韩军。

“快跑吧!韩军大败,大败啊!”那名逃兵哭喊着,神情惊恐。

公孙喜急忙将此人斩首,以免动摇军心,却还是慢了一步,此人哭喊之声已经被不少魏人听见。

随着遇上的韩国溃兵越来越多,不仅连普通的魏国士卒心中打鼓,就连主将公孙喜的心头也蒙上一层阴影。

于是他下令停下行军的脚步,派出几拨斥候前往战场打探。

本来此时韩军正处于将败未败之际,若是魏军及时赶到,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公孙喜这一停下,不仅葬送了韩军,还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韩军败势已定!在前往战场就不是合兵击秦了,而且抱薪救火。公孙喜下令退回营地,坚守待援。

不料魏军刚到营门之外,便被从营地射出来箭雨击退!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营门之上挂着的竟然是秦军的旗帜!

见此,公孙喜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一股逆血直冲天顶。

“走!去睢阳!”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并没有选择强攻,而是调头南下。

因为此时天色已晚,又不知来袭的秦军人数多寡,贸然进攻,实属不智!

但魏军军粮皆存与大营之中,每人随身的粮食只够三日之用,须得尽快找到就粮之所。

不过大军调向又岂是这么容易的?加之伊阙地狭,大军难以展开,一时间,魏军壅者如堵,首尾不能尽顾。

白起现在魏营中,看着乱做一团的魏军,心中无喜无悲,甚至还有一些悲意。

他骂诸天玩弄众生,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得如此了,真是造化弄人!

“出兵吧!”

白起淡淡地吩咐道,随后只身进入帐中,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阵阵厮杀之声。

第十五章 尽诛之

离睢阳百里之外的衍村。

因为战事蔓延,村里的百姓尽数逃到外地避难去了。

而如今,村内只有一队打着魏国旗号的兵卒在其中修整。

只是这只魏军仿佛人人带伤,个个如惊弓之鸟,面色惶惶。

“君侯,您先吃点东西吧。”一名校尉捧着一把干谷递到公孙喜面前。

这是他好不容易从此地人家遗留的谷物收集而来的,虽是一些带壳的粗谷,但在场的众人已经数日没有吃食,还能有吃的不容易了。

公孙喜此时一脸颓相,平时打理得干净整洁的长髯也变得油脏不堪。

他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再看了眼那捧粗粮,长叹一声,然后一把抓过粗粮,就往嘴里一放,干嚼了起来。

带壳的谷物嚼在嘴里,犹如嚼蜡一般,刮得嗓子眼生疼。但公孙喜眉头皱着眉头将之咽下。

“我军现在还剩多少人?”吞下这把粗谷,公孙喜感觉自身有些气力了,于是开口问道。

那名校尉似乎难以启齿,艰难地回道:“回君侯,自昨日伊阙谷一战,我军被秦军打散,如今到衍村的人,只有,只有不到三万。”

“三万?”公孙喜听到这个数字,顿时瞳孔缩成一点寒星,一把卡住那将校的脖子,不可置信道:“只有三万?大王将国中之兵尽数交给我,现在只剩三万了?”

说着,他放开眼前的校尉,环视一周,只见屋内众人个个有伤在身神情灰暗,纷纷躲着公孙喜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老夫有罪!愧对大王啊!”公孙喜仰天长啸,老泪纵横,一把将腰间佩剑抽出,横在脖间。

“君侯!”

“将军!”

手下见此,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

“君侯三思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君侯万勿丧气,留有用之身报效魏王,方才是长久之计啊!”

“是啊。”

“是啊,陈都尉所言极是,还请军侯三思!”

“你们?哎!”公孙喜见此,寻短见自然是不成了,只好强自振作。

正当公孙喜一行人上演一出感人戏码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将,将军!秦军,秦军追上来了!”

“什么!”屋中众人闻言,瞬间面如菜色。

……

“哦?犀武这老匹夫居然还敢停留?胆子怎么突然变大了?”白起远远地眺望衍村,有些好笑道。

此时王章早已经率部与白起汇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与白起并驾齐驱。

他也笑了笑,颇为轻松地说道:“毕竟这老匹夫被将军像丧家之犬一般撵着打了三日,魏军就算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自前日伊阙峡谷之战后,魏军北遁,秦军也一改以往不追穷寇的惯例,咬着公孙喜死缠烂打。

三日之间四战,魏军显然很不适应秦军的打法,在秦军如潮水般无休无止地攻势中,终于一溃千里。

“好了,送这老家伙最后一程吧。”简单地调笑过后,白起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

王章等人束容,拱手说道:“诺!”

十万秦兵如黑色潮水一般涌来,将小小一座衍村包围得严严实实,泼水不入。

而衍村之内,仿佛廖无人烟,并无半分动静。

但无论秦军还是魏军,都明白战斗一触即发!

说来可笑,衍村尚韩国国境之内,离睢阳城不过五十里的距离,秦魏两军在此交战,睢阳守军居然如惊弓之鸟一般,紧闭城门,不敢派出军队前来支援自己的盟军,只是坚壁清野而已。

韩军已经指望不上了,是生是死只能看这一遭了,公孙喜目光望向秦军的方向,久久收不回来。

这仗,他败得稀里糊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在地上一顿好打,他很想知道,打败自己的那名年轻秦将究竟是何模样。

而于此同时,秦军大帐中,白起似有所感,抬眼望向天空,淡淡地说道:“会让你如愿的。”

“嘭!嘭!嘭!”秦军三鼓,万军齐发,浩浩荡荡地朝衍村发动了攻势。

躲在垣墙之后的魏卒们,见到秦军不要命一般的冲过,紧握住长矛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一千步!五百步!两百步!

秦军已经冲到了面前!甚至都可以互相看清对方狰狞的面孔!

魏军之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一声,便提起长矛向秦军冲去。

犹如一声令箭,无数魏国男儿从墙壁之后站了出来,皆大吼一声,向声势浩大的秦军发起了反冲锋!

秦魏两军如同两头互不避让的洪荒巨兽,迎头撞上!

两者相撞之间,血肉横飞,断肢碎骨满地皆是!

双方俱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退后半步,三步之内必有血溅,五步之内必有尸伏!

饶是公孙喜等人老于战阵,见到如此悲壮的场面,也尽皆沉默不语。

此战,日落方休!

公孙喜站立在一处民房之中,呆呆地看着窗外,双目无神,良久,才开口说话,只是声音之中尽是苦涩,“我军,败了!”

屋内众人闻言,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魏军的骁勇并未挽救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与韩军分营,就注定了韩魏联军的失败。

魏武卒的奋战,只是给秦军的军功上增添几缕血红而已。

此时,散落于衍村的魏军抵抗已经很零散了。

无数魏国健士被秦军俘虏,砍了脑袋!‘左携人头,右执生虏’这句六国形容秦军强悍的话,放在此处,正是贴切。

不久之后,公孙喜及其部属藏身之处被秦军发现,公孙喜等人奋起反抗,斩杀数人,但无奈秦军人数众多,最后还是力竭被擒。

半个时辰后,公孙喜被五花大绑送到了白起帐中,但他的部属就没这般待遇了,早其一步魂归诸天!

白起一见到公孙喜,便从帅座起身,轻自迎上来,为他解缚。

“犀武,本将却是恭候多时了。”白起微微一笑,说道。

公孙喜冷哼一声,活动了一下被绑得酸楚的手腕,同时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道:“你便是秦军主帅白起?”

白起浅笑道:“是我。”

公孙喜闻言眼睑低垂,情绪低落,“那将军可知道,此战乃是天定魏胜的?”

白起脸色不变,回道:“本将略微知晓。”

“那你何敢逆天而行!”公孙喜顿时发作了,不解地问道。

“天?何为天?”

白起嗤笑道:“昊天吗?还是女娲?真是可笑!”

“你!你!”公孙喜大惊!指着白起,语无伦次,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着实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大胆!竟然直呼诸天至高的名讳,而且言语间无半点尊敬。

随即,他醒悟了过来,此人的态度都是如此,那么大秦那边?

他冷静了下来,白起那张满脸笑容的脸,映入眼帘竟有些可怖!

白起见这老家伙突然安静下来,也知晓他总算搞清楚状况了,这个真是不容易啊。

“老夫,这是大限将至了吧?”公孙喜声音苦涩,恨不得从未进入此帐中。

知道了大秦这般隐秘之事,还想别人留你一命?不要想得那么天真!

白起点点头,抚膺笑道:“正是!不过本将敬犀武是沙场宿将,老将军有何遗愿尽管道来。”

公孙喜长叹一声,久久不语,他转身望向东面,那正是魏都大梁方向,“败在你手,老夫无话可说,只望将军,能葬我于东方,使我能魂归故里。”

白起点点头,说道:“可以。”

随后,白起指尖红光一闪,挤出一滴神血出来,瞬间化作一柄血色大镰!慢慢朝公孙喜走来。

第十六章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

犀武死,魏军诛。

至此,韩魏联军近三十万兵马灰飞烟灭,白起之名一时天下皆知,其名可止韩魏之地小儿夜啼。

话说,伊阙之战当日,韩军主将未战先怯,弃军而逃。

秦都尉王章派其偏将韩婴率领一千秦军追击。

韩婴行至洛水之畔,竟遭韩军埋伏,其所属一千秦军全军尽墨,只有韩婴只身逃脱。

“将军!”

“韩婴他虽然战败,但却已经尽力了,对韩军也多有杀伤,还望将军宽宥。”帅帐之中,王章对着白起拱拱手,说道。

韩婴是奉他之命前去追击暴鸢的,若是让韩婴替自己背罪,那他将来有何脸面统御下属?

而韩婴本人也自知犯错,于是脱去甲胄,自缚于阶下请罪。

白起不为所动,坐在帅座之上,批阅公文,头都没抬,淡淡地说道:“按秦律,战败丧师,是何罪名?”

王章闻言,头皮发麻,却还是恭敬地回道:“按秦律,丧师当斩。但秦律亦有规定,准犯将以爵抵罪!”

白起顿时停笔,抬起头来,看着王章,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韩婴,“他是何爵?可能抵罪?”

“这。”

王章顿时语塞,韩婴乃是大秦二十阶爵位中第八阶公乘,已然是不低了,但要抵一千条秦军性命的话还是差了些。

“韩婴战败失师,按律当斩!以爵相抵,得免死,贬为庶人,杖五十,逐出军营。”白起的声音在帐中回荡,听得众人脸色煞白。

“可是……”王章不服,想为自己的部下争一争。

“没什么可是!你身为右军都尉,有临机决断之权,王章之败,你有一半的责任,本将削你爵一等,杖五十,你可服气?”白起不客气地打断道。

“诺!”王章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呆立当场,好一会才慢慢单膝跪地,表示认罚。

至于韩婴,王章回过头去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不忍,他怕是终身都与军旅无缘了!

待左右短兵将满脸落寞之色的韩婴带下去后,白起起身,宣布将令,众将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躬身听命。

“本将已经连夜将捷报发与咸阳,表明诸位的功绩,吾业已收到咸阳的回信,相信给诸位的奖赏很快会下来的。”

白起先说好消息,果然众人听了皆是精神一震,然后他继续说道:“王命急招本将回都,本将将先诸位一步回咸阳,所以本将需遴选一人代替本将在此扫尾。”

说着白起从袖中掏出半块虎符,随后环视帐了一周。

众将闻言,皆昂首挺胸,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如今硬仗已经打完了,所谓的‘扫尾’无非就是占领城池,扩大战果,其他的不说,这其中至少功劳是少不了的,虽比不得白起之功,但也够众人眼绿了。

白起环视一周后,竟将目光移到尚在跪伏中的王章身上。

只见白起慢慢走到王章面前,躬身下去,将虎符递到王章眼前。

王章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张充满自信的笑脸。

“汝,可乎?

接到嬴稷的召令后,白起便即可动身了。

回来之时,不像去之时那般急切,因而白起并未使用法力,腾云驾雾,而是像一名凡人,乘着马车回到咸阳。

王章默默看着白起的车架远去,不由得拽紧了手中的虎符。

震惊!兴奋!还有感激!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白起将虎符递到他手中时的心情,只好以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权作回应。

“末将,势不辱命!”

车架渐渐远去,王章也收回了目光,缓步迈入帅帐,那里,还有数十位将军,在等着自己发号施令!

既然将军将此重担与我,那我便将它做得漂亮些吧!

……

八日之后,白起抵达咸阳。

秦王稷为表示尊崇,亲率百官勋贵出咸阳城十里相迎,并在咸阳宫中设宴专门为白起洗尘。

“国尉请往这边。”不同于往常,白起伊阙一战后,杀神之名不胫而走,天下皆闻。连咸阳宫中的宦者面对他时都小心翼翼,不敢放肆。

“请国尉在此稍候,王上正在更衣,随后便至,老仆先行告退。”那名宦者将白起引到一处宫殿,恭敬地说道。

白起点了点头,说道:“中贵人自便。”

那宦者诚惶诚恐地对着白起行了一礼之后便退去了。

此处宫室位置靠近甘泉宫,面积不大也不小,装饰却华丽非常,常常被秦公室用来招待贵客,如诸国公孙之流。

如今嬴稷却在此设宴,也是无形之中,表达了秦王看重之意。

白起坐于丝绸织成的席子之上,目不斜视,只是看着几上的茶杯发呆。

青丘亦有茶,记得刚被妲己姑姑带回青丘之时,妲己姑姑还教过他喝茶。

可惜当时年幼,不识珍稀,只觉入口苦涩,当即吐出,不愿再喝。

之后,被青离强行灌了几口,白起拗不过,也如牛嚼牡丹,猛地喝下,只是饮湿而已。

再后来,不知怎么地,自己就喜欢上了这种先苦后香的味道,便自己悄悄偷来喝,被青离发现还被嘲笑说,自己是属驴的,强按着头不喝水,不强着了倒自己跑来喝。

想到此处,白起嘴角不自觉地就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噗。”帷幕之后传出一声女子轻笑之声,打断了白起的思绪。

“谁?”白起五感灵敏,听得真切,当即出声朝帷幕处问道。

那女子听到白起的声音,知道自己闯祸了,越是躲在帷幕之后不肯出来。

白起见此,用手一刮,召来一道轻风,那道风径直将帷幕吹起,却是从中露出一个人影来。

只见其人,红粉扑面,面容姣好,一双美眸盈盈带水,琼鼻红唇,美得不可方物!

此女见实在躲不了了,轻咬了下嘴唇,站了出来,躬身作了个福。

白起一见此女,也从坐垫之上起身,拱手一礼。

“长宁见过国尉大人!”

“原来是长宁公主,白起有礼了。”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对视一眼,仅仅一瞬,便将视线错开。

白起目光坦荡,直视长宁。

女子却神色躲闪,脸颊瞬间红透。

长宁只觉脸颊滚烫,心中仿佛小鹿乱撞。

明明只是想看一眼这杀神是否如同传闻中那般长着三头六臂,凶神恶煞。却无由来得生出一种羞涩之感,不知是为何?

“将军请坐,长宁来得冒昧,还望将军勿怪。”长宁低着头不敢直视白起的眼睛,见白起目光投来,她连忙又将头低下。

白起淡淡一笑,说道:“也请公主坐。”

这一笑,又将长宁看得痴了,站在原处不愿动弹。

“公主?”白起指着一处虚席,笑道。

“哦,哦!”长宁回过神来,敛裙一阵小跑入席坐好。

“听人说,将军长得三头六臂,甚是吓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长宁只觉尴尬无比,于是开口说道,谁知一开口就自觉很不妥,连忙摆手道:“可今日一见,才知道下人所说尽是些慌话,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这话一出,长宁顿时想一头撞到柱子上,脸都给丢尽了!

幸好白起并未在意,只是笑了笑,“公主谬赞了。”

“将军请饮茶。”长宁面色尴尬忙转移话题想挽回一些局面。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替白起沏茶,刚一伸出手,露出两条洁白的耦臂来。

长宁脸一红,觉着失礼,忙将双手收回来,却又将几上的茶杯打翻。

白起见了,也不由得眉头一跳。

长宁好不容易燥着脸沏了一杯茶出来,双手将其举至眉齐,递到白起面前,“将军请用茶。”

白起接过茶,过口一抿,顿时浑身一僵,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长宁,面带浅笑地赞了句:“好茶!”,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到几上,不再去碰它。

第十七章 法诀

“哈哈哈,白卿,让你久等了。”

白起没等多久,一声爽朗的笑声传进殿来,却是嬴稷到了,“咦?盈儿,你也在?正好,来,见一下我大秦的军神。”

嬴稷一瞧长宁也在,先是一楞,随即爽朗一笑,一把牵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不必了,王兄,长宁刚刚才与国尉大人一唔……长宁便不打扰王兄与国尉大人谈正事了,长宁告退。”长宁如同受惊的兔子,慌忙挣脱嬴稷的手,一溜烟地逃走了。

“这丫头是怎么了?今天怎么怪怪的?”

嬴稷疑惑道,不过却没有放在心上,面向白起挥了挥手,笑道:“不管她便是,咱男人之间的事,有女子在场倒不自在。”

白起起身,对嬴稷拱手施了一礼,“王上。”

嬴稷摆摆手,上前一步虚抚白起手道:“白卿,坐!今日咱们无须多礼,哈哈!”看上去嬴稷确实心情不错。

“来人!摆宴!”嬴稷二人坐定之后嬴稷便吩咐侍奉的宦者传膳。

不多时,诸色佳肴便摆到了两人面前,既有燕地的麋鹿,也有秦地之虎豹,楚国的鳜鱼及熊掌,还有宫娥伶人翩翩起舞,管弦丝竹声声不绝。

“来来来,白卿,饮酒!”

嬴稷兴致颇高,竟亲自为白起斟酒,“白卿,此酒乃是寡人祖父孝公时所酿!已经窖藏数十年之久。”说着嬴稷对着瓶口深吸一口气,作陶醉状,“香!”

“来,白卿满饮!”说着嬴稷便往白起的尊中倒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嬴稷举尊,正色道:“此杯,寡人敬白卿,若非白卿,我大秦难有今日之大胜!”说罢,将此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哈!痛快!”嬴稷一口饮尽,以袖抹嘴,直呼痛快。

但他随后看向白起,却发现其尊中酒尚满,一滴未蚀。嬴稷顿时一愕,随即恍然,笑道:“白卿乃神仙中人,区区凡酒,不入仙人眼,也是正常!此事是寡人疏忽了,寡人这就向白卿赔罪。”

说罢,嬴稷又给自己满上一尊,欲敬白起。

不料此时,白起却起身,一把按住了嬴稷的手,金尊离口只有寸许距离。

“王上是酒醉了?还是心醉了?”白起淡淡地说道。

嬴稷见此,缓缓地放下了酒尊,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白卿这是何意?”

“吾何意?吾还想问大王这是何意?难道王上觉得大秦就此天下无敌了?还是觉得九天天庭是泥捏的?”白起嗤笑道。

嬴稷闻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歌姬们退下。

一时间,整个宫室都安静了下来,那些宫人朝着二人行了个礼,随后退出了宫殿。

“好了,国尉何以教寡人,请指教。”嬴稷直视白起,面无表情地说道。

白起回到座位上,坐定,说道“吾何敢指教王上,只是想问王上,您究竟是做一个凡尘帝王就满足了?还是愿扶摇直上三万里?”

“哦?如何说?”嬴稷冷声问道。

白起竖起两只手指,在嬴稷面前晃了晃,说道:“若是王上只是想做一个人间之主,那么吾已经替大王打好了根基,王上只需顺着走下去即可,有无在下已经无关轻重了。”

“若是王上有意于九天之上,那吾还是劝王上还是莫要高兴太早了!如果我说,王上今日自觉得意的一场大胜仗,在九天之上的那群仙人眼里,不过是两群蝼蚁之间争斗罢了。王上还沾沾自喜吗?”

嬴稷听着,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听到最后,他已经冷汗涔涔了。

“还请白卿教寡人,寡人欲猎于九天之上!”嬴稷跽坐谢道。

“天人众仙,生来比凡人高一层次,大王以为何故?”白起问道。

嬴稷沉思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法术?”

不得不说,嬴稷终究还是眼界不低,竟一针见血!

“不错!就是法术。”

白起点点头,“王上亦为所困吧?”

嬴稷闻言,微微沉默,周代之前还好,历代君王都有法术在身,但自武王伐纣以来,诸天对人间的掌控越来越严苛,以至于如今,人王几乎与庶民无异。

白起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来,放在几上,“此诀名为浮罗,可引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直达仙境,大王可遴选部分嬴氏族人及勋贵子弟暗中修习。”

嬴稷闻言,心顿时一颤,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成仙?谁人不想?嬴稷自然也想,但一直苦于觅仙无门。

如今却有一份成仙的机遇摆在在他面前,他那里还坐得住?

嬴稷连忙起身,伸出手去拿那张绢布。

不过,他的手刚刚碰到绢布之时,白起突然将食中二指扣到其上,让嬴稷抽回不得。

嬴稷缓缓抬头,疑惑地看向白起。

只见白起脸色严肃,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秘之!”

嬴稷恍然大悟,如今秦宫之中并不是完全安全之地,若是此事流传到高阳宫的耳朵里,那后果就严重了。

“寡人知晓,请白卿放心。”嬴稷郑重地保证道,随后将这块绢布珍而重之地揣在胸前。

得了登仙之机,嬴稷此刻满门心思都放在那浮罗诀上了,恨不得立刻回宫观阅。

与白起商量了片刻,嬴稷便起身离开,白起也无事可说,先行退去。

……

伊阙之战之后一个月,魏韩两国纷纷派遣使者前来咸阳,请求秦国罢兵修好。

既然是战败求和,那么两家付出相应的代价自然是免不了了。

“什么?魏王愿意割让河东之地与寡人?”嬴稷有些惊讶,一边惊讶于魏王竟然舍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边也颇为自家强大而自得。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魏国认输了啊!

朝臣之中也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甚至不少人露出了笑意。

那名持节的魏使躬身说道:“禀秦王,我王确实是这个意思,愿意将河东之地割与秦国,只求秦王罢兵。”说着此人还朝白起所立之处看去,目光有些畏惧。

嬴稷顿时意动了,河东之地方圆千里,得此秦国将溢地不少,更为重要的是,河东是真正的膏梁之地,秦国惦记已久了。

嬴稷正想点头同意下来,却猛地发现白起正目视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这般,“寡人相信魏王的诚意,寡人也有意让两国重新修好。”

魏使一听,心里就要松口气,但嬴稷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亡魂大冒!

“但是!”

嬴稷声音一拉,接着说道:“区区河东之地,不够!若魏王真想和,不如把安邑及其方圆五百里之地一并献出,如何?”

魏使一听,顿时脚下一软,不可思议地看着嬴稷,大急道:“秦王啊!河东千里之地还不够吗?还要安邑五百里?”

嬴稷怫然不悦,冷笑着说:“难道魏王不愿?”

魏使当即醒悟过来,眼前之人可是秦王,是胜者!而自己只是战败一方派来求和的使者而已,又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呢?

但真要这样许了秦王,那自己回去怕是要被魏王五马分尸啊,最终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打算再争一争。

“小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安邑是我王旧都,列位先王陵寝皆在此处,实不敢弃啊!”

“既然,贵国有此隐情,不愿交出也在情理之中。”嬴稷还未开口,白起却是笑了笑,走上前接过魏使手中的文书摆弄了一下。

“嗯?!”嬴稷当时就愣了,歪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起,这不是你给我递的眼神么?你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魏使一见白起开口,拜谢不已,“多谢将军体恤,多谢将军体恤!”

“别急着谢,我还没说完呢。”

白起将那竹简轻轻放回到魏使的手上,看着魏使的脸,笑道:“既然贵邦难舍难弃,吾也不让贵使难做,还请贵使回去禀告魏王,就说,安邑,吾白起,亲自来取!”

“啊?”魏使闻言,顿如晴天霹雳,手中一个不稳,竹简便滑落地上。

而白起说罢,回头看向嬴稷,拱手一礼,“王上以为如何?”

嬴稷淡笑着看着白起,余光瞥了那瘫坐于地上,面色苍白的魏国使臣,只说了一个字。

“准!”

第十八章 安邑

秋高马肥之际,将军点兵之时。

秦国强索魏之安邑的消息传回魏国,理所当然被魏王拒绝了。

不过这也在嬴稷与白起的预料之中,于是白起在秦历八月于咸阳誓师出征,征讨魏国。

秦之大军,蜿蜒数十里,旌旗蔽空,自咸阳东门而出,秦人望而壮之。

嬴稷现在城头,站着大军渐渐远去,向是感叹地说道:“还不出来吗?再晚一会人就走远了。”

嬴稷话音刚落,从箭楼之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只见这人一身黑色劲装,头顶一件斗笠,一席黑纱罩面,让人看不清面容,只知道是一个女子。

只见这人自顾上前,将手搭在箭墙之上,举目远眺,眉眼间,含情脉脉,秋水若横波。

嬴稷见自家妹子这般模样,心下当即明白,长宁怕是动了真心了!

“王兄,他这一去,何时当返?”长宁思绪有些惆怅,看着白起远去的身影目光片刻不离。

“长则半年,短则两月,魏军已经胆丧,别看魏遫装得硬气,实则里子已经被掏空了,所以应该战事会很快结束的。”嬴稷回道。

“嗯。”长宁点了点头,敷衍般地答应了声,却是垫着脚往城楼外探出半个身子。

“哎。”

嬴稷叹了口气,问道:“为何不直接给他说个明白。”

长宁闻言,身体顿时一僵,脸色落寞了下来,“白将军乃神仙人物,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怎可能流恋长宁这般的凡间女子?”

她随即回过头来,浅笑这露出两个淡淡的酒窝,煞是好看,“王兄不用担心长宁,长宁只要想通了就好了。”

嬴稷见长宁这般模样,心里莫名一痛,故作豪迈地说道:“长宁说的是哪的话?是我家盈儿配不上他了?还是寡人给不起嫁妆了?”

“哼!我家将来势必要掌六合乾坤,寡人当主天上天下!天帝之姊还配不上他一个白起?盈儿尽管放心,等他此次回来,寡人便下诏,长宁公主下嫁白府!此事绝无商量!”

长宁闻言,顿时一楞,看向嬴稷的目光充满震惊,自己的王兄竟还有这般霸气的时候?

“噗嗤。”

回过神来,长宁便一声轻笑,躬身福了福,“那长宁就先行谢过王兄了。”

她情知嬴稷是在安慰她,也就顺着话故作夸张的‘谢恩’。长宁虽将这话当做了玩笑,但心里却还是留了一丝小小的期待。

她的目光悄悄偏转,望向那已经看不到人影了的远方,嘴角微动,却不知是笑还是叹。

……

“杀!杀!杀!”

十月的安邑城内外,全被一阵阵的喊杀声所包围着。

安邑城尹李傕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府中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看向府门外,面露愁容。

“义父!义父!”突然,从外间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来。

此人乃是李傕所收养的义子,名为李成。

只见李成一脸炭黑,身上衣物也破破烂烂的,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高喊着。

李傕一见到李成,连忙急跑上去,把住他的肩膀,一边吩咐下人取水来,一边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大王到底派不派援军来救?”

李成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一碗水,“咕咕”两口就喝下肚,听到李傕的问题之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义父!孩儿愧对大人!孩儿并未见到大王的面,只是出来一个小吏便将孩儿打发了,只是叫孩儿给义父带一句话。”

李傕一楞,问道:“什么话?”

“坚守,待援!”

“没了?”

“没了。”

李傕仰天长叹一声,脚下一阵踉跄,几欲摔倒。

“义父!”

“老爷!”

李府中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去搀扶。

李傕在众人的搀扶下才强行稳住了身形,“大王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他情绪异常激动。

很简单,从传信之人传回来的那句话来看,大梁绝口不提援军的事,只是叫李傕坚守,这分明是将李傕当成了弃子,将整个安逸十万军民当做报复给抛掉了。

“义父!”

李成脸色变幻,张口欲言,最后咬了咬牙说道:“不如降了吧!”

“住口!尔何敢言此!你敢背叛大王?”李傕指着李成的脸怒骂道。

李成似乎也豁出去了,大声抗辩道:“义父!您难道还看不清当下的形式吗?大魏败了啊!是我们被大王抛弃了!而不是我们背叛大王!”

“你!”

李傕气得胡须都在颤抖,一把将腰间宝剑抽出,作势要砍。

周围的下人见此,大惊失色,连忙拦住李傕,夺下了他手中利刃,“老爷,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

李傕被周围团团抱住,动弹不得,自然也无得斩杀李成了。

“你们?!”李傕震惊了,看到众人躲闪而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瞬间就明白了。

“老爷……”众人有些难堪。

人心是活的,不是所有人都安于赴死的。

“义父莫怪,我这也是为了保全李家!如今,只好先委屈义父了,先带下去!”

李成对着李傕拱手做礼,随后咬牙吩咐众人道:“你们去将城防大印取来,然后命令守城兵卒打开城门,迎接秦军。”

众人此时已经上了贼船,只好照做。

不一会,一人便捧着一个三寸见方的盒子过来,这正是李傕的城防大印。

李成拿了印,模仿其义父语气,写了一道公文,随后将印盖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将此文交给城门守备处,记住!一定要说是我义父亲自下的命令。”李成招来一人,一板一眼教他如何说。

“小的明白了,少爷。”

“嗯,去吧。”

李成挥了挥手,教此人离去,这才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不行!还不妥!秦军素有劫掠富家的习惯,吾得也将李家财产转至他处,方才妥当。”

李成转念一想,立马又叫来一人,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那人领命而去。

安邑,天下名城,自建成之日起,就没有过陷落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

城门“吱吱呀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紧闭半个多月的安邑城门终于打开了。

城中魏卒早在李成蛊惑之下,放下了武器,扔了盔甲,四散而逃。

秦军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安邑,连着安邑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一并入秦。

李成作为献出安邑及其长官的主谋者,在白起入驻安邑的第二天就来拜见。

他刚一进入秦军军营,就被冲天的血气冲得晕头转向。

只见秦军将一颗颗魏国士兵的头颅砍下,堆在一起,成一个倒锥型,甚至校场处还传来凄厉的叫喊声,与刀斧破空之声。

李成初一见此,当时就将隔夜饭给吐出来了,周围的秦军却是一个个地露出嗤笑,面色不善。

“你便是李成?”一名校尉从帐中走出,喝道。

李成此刻脸色仍然不好看,但不敢放肆,连忙拱手回道:“正是小人。”

“走吧!国尉大人要见你!”那校尉脸色冷峻,看向李成的眼神冰冷无比。

“是!”但李成没看到那校尉的眼神,却是欣喜不已。

等到进入了帐中,李成一眼看见一个身穿玄色大氂的高大身影,情知此人便是国尉了,慌忙跪倒在地,五体投地道:“小人李成,拜见国尉大人!”

白起见了,也不叫他起身,而是缓步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道:“李成?”

“正是小人!”李成再拜。

“此番我军兵不血刃便拿下安邑,皆尔之功,你觉着本将该赏你些什么好?”白起戏谑道。

但李成丝毫没听出白起话中的戏谑之意,反而有点沾沾自喜,“全是将军神威,才使安邑不战而降,成不敢居功!”

“诶,赏还是要赏的,不然天下人又该说我赏罚不明了。”

白起摆摆手,说道:“李成献城有功,赏金百镒,田千亩。”说罢,便有一名校尉手捧一盘由红布盖着的盘子放到李成面前。

“小人谢将军赏!”李成喜不自胜,伸手就要去接。

但白起伸出脚将那盘金子挪开,让李成没能够到。

“将军?”李成忙抬头,疑惑道,以为白起反悔了。

只见白起地蹲了下来,拿起一块金镒在手中把玩,“李成啊,你可知我大秦素来以斩获论爵?”

李成恭敬地回道:“小人略知一二。”

白起顿时就笑了,“那你可知,你献城后,我军便不能再杀了,但本将手下多少还眼巴巴地等着杀敌立功呢,他们应该会好好谢谢你的。”

“将军?”李成心中突然间蒙上了一层阴霾,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冷颤。

但白起不愿多说,叫了短兵进来,将李成连人带金扔了出去。

不久之后,帐外传来了士卒们嬉闹之声与李成的惨叫,只是片刻,惨叫声便渐渐微弱了。

“吾所欲者,还需尔献?真当是不知所谓!”白起坐于帅座,摇摇头,冷冷一笑。

第十九章 班师

白起轻骑出河东,转战两百余里。

魏军莫敢撄其锋,唯跟在白起所部身后,不敢进十里之内。

等到白起拿下了安邑,这股魏军也没敢前来与白起交战,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坐视安邑陷落。

“呸!真是一群软蛋!”王章望着唯军落荒而逃的身影,恶狠狠骂道,面露可惜之色。

王章在河间的任务完成之后,直接就被咸阳派到河西白起帐下听命。

本来以为,自己跟着白起将军,能在河西大干一场,也争取能得个左庶长的爵位。

结果不曾想,魏军竟然胆小到这种程度,见着秦军就跑,撵都撵不上。这都一个月了,连一个像样的战功都没混上,怎让他不恼?

“呵,怎么了?”突然从王章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差点吓了他一跳。

“嗨,这不是说魏军太怂了吗?真他娘没卵子!……将,将军!”王章起先还以为是哪个同袍给他开玩笑,便随口一说,结果转过头去,却是看见白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顿时就老实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呵?还嫌没有战功?”白起面带微笑。

“卑职绝无此意!”王章连忙摆手,这哪能承认啊?这一承认,不就是间接地说白将军手下没有油水吗?他还没活够呢!

“行了,少来了,你我共事过一阵,你也算是本将的旧部了,本将打算委件事给你做,办好了也算大功一件。”白起说道。

王章顿时就来了精神,搓了搓手,“将军,难道?”

白起瞥了王章一眼就知道他想差了,“与眼下的战事无关,这就快入冬了,不利于我军行军,所以本将也没有用兵的打算。”

不是战事?王章咂咂嘴,暗道可惜,不过还是恭敬地拱手道:“还请将军示下!”

白起虚扶一下,示意不必多礼,缓缓说道:“你只需在军中挑选出百名能战之士,最好是有爵位在身之人,年龄不过三十为佳,事毕之后,直接报与本将知晓。”

王章边听边点头,此事倒是不难,军中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可太多了,别说一百人,就是一千人都能找得出,只是这件事有这么大功劳吗?

但王章还是知趣的没问,做下属的,只管做事便是,不该问的就别问,他只是恭敬地拱了拱手,唱诺一声,就转身去了。

虽然白起已经将浮罗诀交给了嬴稷,让他物色合适的人选加以培养,但白起还是放心不下,多点开花还是好的,不然仅靠嬴稷那边,想完成大业,就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秦王稷十五年冬九月,魏王再度遣使来秦求和,这次魏使的态度就比上次来的要软和多了,河西千里加安邑五百里,愣是一个子都没往回还。

“呵呵,贵使客气了,秦魏两国乃是邻国,是友邦,此次兵戎相见并非寡人本意。”嬴稷如是说,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魏使献上的河西、安邑两地地图揽入怀中。

魏使见此,也无力说些什么了,只是将眼睑低垂,权当没有看到,“秦王愿和,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小使便向王上告辞,以归报我王。”

“魏使这就要走?何不多留几日,也好体会一番我大秦风俗?”嬴稷笑眯眯地说道,他的心情不错。

魏使眼皮直跳,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秦王美意,只是敝邦正值国难,小使不敢逍遥于外,还望秦王恕罪。”

国难?魏国的国难是谁造成的,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是有些数的,可以说魏使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

“可惜。”

嬴稷吧唧吧唧嘴,指了指魏冉,说道:“舅舅,你替寡人送送魏使?”

魏冉淡淡地看了嬴稷一眼,从座位上起身,先是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对魏使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魏使请!”

魏使长揖回礼,“多谢穰侯。”

随后,两人便离殿而去,魏冉将其送上宫门一架马车,那马车也不作停留,等魏使坐定,便打马出西门而去。

魏冉见魏使车马远去,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拾阶而上,昂首再进大殿。

既然魏国已经认输,再将数十万大军放在外面就不太合适了,而且年关将至,为保证军心稳定,还需将大军调回来才是。

于是,还魏使去后,嬴稷便当庭下令,封白起为大良造,同时下诏班师。

五日之后,嬴稷的命令传到安邑前线,秦军顿时欢声震野。

“大秦万年!大王万年!”

不光是庆祝此番大胜,更是为了今年可以回家过年而欢呼。

秦历十月,即为旧时新年,此时离过年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嬴稷的这道班师令来得正是时候,一时间秦卒士气高昂。

十月十九日,白起抵达咸阳,同上次一样,嬴稷冒着鹅毛大雪,率领百官在城外十里亭外相迎。

“王上,来了!”一名眼尖的小太监望见白起的帅旗,大喊道。

众臣此时已经被冻得手脚发冷,将身子缩在裘毛衣中,瑟瑟发抖,听到这名小太监的声音,都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地站好。

“哈哈哈,白卿此行辛苦了!”见到白起,嬴稷便笑着迎了上去。

白起翻身下马,对着嬴稷拱手作礼,“拜见王上。”

在私下两人并没有这么多礼数,不过在外臣面前,白起也不介意规矩点,给嬴稷一个面子。

“平身,平身,白卿不必多礼。”嬴稷一把拉住白起,不让白起行礼,与其同行。

当着众人的面,嬴稷突然作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将身上的袍子解下,随后披到了白起身上。

要知道,此时正是隆冬,十月的风刮得正烈!嬴稷说解就解了!看得一众大臣羡艳不已,果然,人与人之间,差距也太大了。

不过众人倒是没什么嫉妒的想法,毕竟白起的功劳摆在这,你要有本事,你也可以享受这个待遇。

“王上你?”白起有些惊讶,却不是因为嬴稷这番举动,而是嬴稷此刻的状态。

只见嬴稷血气充盈,先天之缺已全!分明已经引气入体成功了。

嬴稷当然体会得白起话中之一,面露得色,以只能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以仙人之见,寡人的资质如何?”

白起小声说道:“王上之资,可比天人,但还需戒骄戒躁才是。”

嬴稷笑道:“寡人省得。”

嬴稷与白起登上同一驾马车,便朝宫内驶去。

其余大臣则是三三两两挤了几驾马车随后而来。

然而,无论是嬴稷还是白起,都未曾注意到,众人之中,有一女子正默默地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白起,目不转睛。

第二十章 好王孙

以白起的眼光看来,嬴稷的资质确实不错,如果不是太晚接触到道法,他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但嬴稷踏上修仙之途时,已经年过而立了,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其虽是人王之身,资源不缺,但从目前的状况看,他能否推开仙门还犹未可知。

当然,白起也没打算说出来,以免打击到嬴稷的自信。

自白起第二次出师前,交给嬴稷浮罗诀开始,至今已经两个月了。

而嬴稷的办事效率确实不错,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便搜罗了数十名有资质的嬴氏宗亲及功臣子弟。

嬴稷将他们集中起来,悉数教以浮罗,其中比较天才的几人已经摸到气感了。

当然,嬴稷不可能蠢到将他们安排到宫里,这样的话目标实在太明显了,容易遭到高阳宫那位的惦记。因而嬴稷实际的道场在咸阳城外的骊山行宫。

此时的骊山玄洛宫中,数十名少年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念叨什么。

他们便是被嬴稷征召来的宗室子弟,由于此事绝密,因而今年他们多半不能回家过年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半点怨言,其父祖辈要么是忠于王事,死于王事,要么便嬴稷的直系子孙,自然是对大秦忠心耿耿的。

更何况,嬴稷这是在赐与他们问仙之途,即便是有怨言,知晓之后也没了,转而一副废寝忘食的模样,生怕被其他人落下。

当嬴稷与白起走进玄洛宫之时,在座所有的少年都心有所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齐齐看向殿门方向。

见到嬴稷与白起二人,众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拜伏于地上,“拜见王上!见过大良造!”

“平身,免礼!”嬴稷乐呵呵地看着这群少年,这都是大秦的希望啊!

从嬴稷的爷爷一辈老秦人开始,就筹划着反天,但一直没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除了鼓捣出一个大天龙符以外就没有别的建树了,但大天龙符来历有疑,秦人不敢尽用。

但这几十名宗室子弟就不一样了!这是真真切切地掌握在嬴氏一族手中的力量,从某个方面说,他们甚至比白起都还要值得信赖。

“谢王上!”众人谢恩,从地上爬起,随后目带憧憬与敬畏地看向白起。

这位可是大秦的战神!在崇尚战功的大秦,爵位即地位!战功高就很容易得到这些年轻人的尊崇。

更何况,他们手中此时正在修炼的浮罗诀,据说也是大良造给的,说不定,大良造还是一位仙人呢。

“寡人此番来,便是要看看尔等所习之进度,亦为鼓励尔等,切莫懈怠了!”嬴稷眯着眼睛鼓舞了一番。

众人听了果然兴奋了起来,忙拱手作礼,“谢王上!”

“好了,今日难得大良造也来了,尔等便将近日所学一一使出,让大良造过过眼!”嬴稷吩咐道,同时命人拿来了两张马扎,与白起就这样坐下了。

“是!”

众人齐齐回道,皆有心在白起面前展示自己,说不定还能得到仙人的指点呢。

于是,众宗室子弟,列着队列挨个展示。

头一人所用的乃是刀法,是大秦军中技击。

由于修习浮罗,这群少年的气血较旁人充盈,挥舞六七十斤重的大刀根本不甚吃力。

此子使刀,如臂使指,刀在其手上,仿佛过了过来一般,游走于双臂之间,整间屋子霎时充满了破碎的刀光!

不止是守值的侍卫都看呆了,连后面那些眼高于顶的宗室子弟见了此景大都不得不叹服。

唯有白起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此人刀法不错,但可惜心机重了些。

他想要在嬴稷与白起面前表现自己,特地耍了一套比较复杂的刀法,不过却是破绽百出,形式多于实效。

等其一招收势,白起突然猛地挥动食指,一道清辉弹出!直射那人之面而来。

那名嬴氏子弟见状大骇,连忙收刀,用刀背去挡!

但怎么可能挡的住?即便白起已经压下了九成九的威能,但那道清辉仍然将这名少年给击飞出去,他手中的刀也裂作了数节。

“刀,当用直!尔切记之。”白起淡淡地说道。

那名少年呆呆握着手中断刀,听到白起这话,不由得面带苦笑,他如何听不出来,白起虽说的是刀,实际上说的就是他,自己还是想当然了啊,老想着走捷径,可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捷径可走。

他脸色苍白,恭恭敬敬地朝白起行了个礼,“弟子多谢大良造指点。”

接下来,各家子弟依次上前,展示自己本领,由于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也不敢耍自己的小聪明了。

白起也是一一给出指点。

不过,他始终觉得眼前这群年轻人少了一点什么?

就像未经打磨的玉器一般,有精而无神,显得太稚嫩了啊。

白起与嬴稷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毕竟是勋贵子弟,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苦。”嬴稷脸色有些难看。

“未必。”

“嗯?”

只见白起此刻正面带笑容地关注着其中一个少年。

嬴稷顺着白起的目光看去,只是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正站在最靠前的地方。

却是轮到他了,只见那孩子赤手空拳地看着白起,目光中满是好奇与兴奋,但却没有半分惧怕。

“政!你为何不持兵刃!”嬴稷连忙责怪道。

因这孩子是嬴稷之孙,又是此中年龄最小,又是天赋最好的一个,只用了十来天,就成功引气入体,而其他人,到现在能做到的也不过一两个,所以嬴稷对这个孙儿格外的上心。

见政手中未持有兵刃,嬴稷顿时就恼了。

只见政却对着嬴稷拱手作揖道:“王祖父无怒,孙儿其实是有兵刃在身的。”

“哦?在哪呢?”嬴稷冷笑道,情道待白起走后,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扯着一口童音,郑重地说道:“剑在我心中。”

嬴稷闻言,登时一愣,随即大怒,刚欲呵斥,却被白起给拦住了。

“王上稍安勿躁。”白起淡淡一笑,说道。

随即走到政的面前,忽视着他,开口一问,“你说剑在你心中?”

政也仰头目光直视白起,“回大良造,确是如此。”

“哦?那可以取出来给我看看吗?”白起温和一笑。

政此刻倒有些赧然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有时候拿得出来的有时候,却拿不出来。”

这话一出,那群少年都忍不住了,轰然大笑了起来。

白起沉默片刻,收起了笑容,直勾勾地看着政。

政顿时感觉浑身冷嗖嗖的,连白起的目光看上去都有些恐怖了。

只见白起虚空一招,手中浮现一把血色大镰,众人见了,顿时吓了一跳,这便是仙家手段?隔空取物真是惊人。

连嬴稷都从马扎上站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见白起用这招!

在场只有政无动于衷,因为他莫名觉得白起这大镰与自己的剑很相似!

“此镰,名曰红炎,乃是伴我生而生的本命兵器,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接下来,我这一镰便要向你挥下,如果你不能召出你心中的那把剑来抵挡的话,那你,必死!”白起冷漠地说道,手中红炎已然举起,随时将落下。

“白卿!”嬴稷顿时坐不住了,起身欲阻止,毕竟政是自己孙儿,他还没冷血到坐视自家血脉殒命而无动于衷那种程度。

“定!”

白起使了个定身咒,嬴稷便难以动弹了,只是眨巴着眼睛,脸色微惊。

“你准备好了吗?政?”白起定住嬴稷之后,也不理会他,径直对政问道。

政看着白起手中血色的大镰,锋芒之处还闪烁着血光与不祥!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小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不过他转头看了一眼嬴稷,又想到了自己那个孱弱的父亲,父亲从来不被祖父看好,因而注定与王位无缘。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长大之后,多半是作为质子被派到某个国家,随后当做弃子给遗弃掉吧?

年幼的嬴政已经颇为早慧,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知了。

但!他不甘!他不甘被祖父或者其他人当做弃子抛弃掉。此刻

年纪轻轻的嬴政,心中那棵名叫“野心”的野草在疯长!

所以他才这般刻苦地修炼浮罗,他也做到了在十日之内引气入体,也赢得了祖父一部分重视,但,还不够!

所以,他心中有剑,却隐而不发,不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吗?

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也是慢慢地坚定起来,朝着白起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白起闻言,也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不过很快地收敛了。

“我数到三,三息之后,此镰必然落下,所以到时候你是生是死,便看你自己了。”

白起双手慢慢扬起,大镰也随之舞动。

“一!”

政死死看着镰刀刀尖,手中汗水都要捏出来了!

“二!”

此刻,那群少年与周围的护卫们都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出来啊!快给我出来!”政在心中怒骂,但那把金色宝剑却横在政的心房之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

话音落,大镰砍下,带动阵阵罡风!

“啊!啊!”

政面红耳赤,双目充血,眼看着大镰当头落下,不由得心生绝望之感。

“龙魂!给我出来!”

就在红炎即将斩到政头上之时,政突然福灵心至,莫名叫出了一个名字。

“轰!!!”

随着一阵金铁相击的声音,整间大殿都弥漫着一股烟尘。

“咳!咳!”烟尘迷得众人咳嗽不止,连忙以袖掩鼻。白起与政所处之地早已看不真切。

待烟尘渐渐散去,众人才看得见其中模样。

只见两人所处的地面,竟被砸出一个一丈深的大坑来!

而白起的红炎镰下,赫然出现一只金黄色长剑,生生抵住了红炎的落下。

政则是被那支剑护在下面半分未损!只是神色有些震动罢了。

白起收了红炎,那支黄金长剑也没有向白起攻来,只是在政身边旋转,像是在拱卫一般。

“解!”

白起见状,身形一闪,便出现嬴稷身旁,解开了他的定身咒,笑着拍了拍嬴稷的肩膀,“恭喜王上了,您有一个好王孙!”

说罢,白起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玄洛宫。

只剩嬴稷,眼神复杂地看着政。

第二十一章 说媒

秦历十月,秦都咸阳虽有王庭禁令在,但也阻止老秦人对于过年的热情。

老辈人围着炭炉,将砍下的竹节置于火炉之上灼烧,不久,竹节受热,从中间爆开,发出“嘭”的一道声响。

而孩童们则是隔着老远,捂着双耳,躲在墙角,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等到竹节炸裂,连忙闭上眼睛,躲了回去,既欢喜又害怕,却又乐此不彼。

爆竹声此起彼伏,点缀着咸阳城,给这座古老而雄浑的城市带来一些生气。

白起的府邸又大了许多,加上伊阙之战后,嬴稷又将与白府附近的坊市一并划给了白府。

可以这样说,整个咸阳,除了王宫与魏冉的府邸,再难找出一座可以与白府比肩的豪宅了。

白府后院,按照白起的要求空了出来,摆上了一些木人、箭垛等物什,全然将其当做了一个演武场。

其间,正有个少年手持木剑,对着木人一次又一次地砍着。

“划拉”一声,木人似乎不堪重负,在少年一剑又一剑的连续砍击下,终于散作一堆碎木。

“呼~”少年见状,抹了抹头上的热汗,心中暗暗计算着,“第七个了,还有三个。”

正想着,少年心虚地朝门口处看去,再看看天色,大松了一口气,顿时瘫坐到地上,“还好,还好,离日中尚有一个时辰,吾先休息片刻,大良造应该不会发现的。”

这少年分明便是当日在玄洛宫的政了。

自十日之前,嬴稷从骊山回来,便向白起请求,将政由其亲自教导。

白起想了想,便点头应下了,毕竟政的资质不错,与其他人一同修炼,算埋没了他。

带政回到白府之后,白起并没有马上教他什么,而是要求他不许使用灵气与龙魂剑,专用木剑,每日劈砍十个木人方能休息。

政则是叫苦不堪,开始之时,他费劲了全身力气,一日也只看散了两个木人而已。

不过,政虽然觉着苦,但其性子要强,无甚怨言,只是自顾琢磨着。

木剑不同于铁剑,木剑轻而无锋,要想以木剑折断比剑身还要粗的木人,非有技艺在身无能为也。

政伐木人这十余日,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大部分剑法诀窍,一把木剑使上手来,花样颇多,甚至政有种感觉,即便他持木剑与人争斗,也有必胜之心。

真当政躺在演武场偷懒,以为没人发现之际,却不料不远之处的一座亭台之中,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到了某人的眼中。

白起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

不过,他并没有责怪之意,一是政确是刻苦,但凡白起交代的事,政都努力地去办好。

二来,剑势的基本动作,政已经轻车熟路了,再练也收效不大,白起本就打算近日换一种折腾法,今日权放他一马。

“大人,王上来了。”这时,白府中一名隶臣蹑手蹑脚地走到白起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既然如此,汝随吾去接驾吧。”白起点了点头,先是看了眼还院中躺着的政,随后从坐垫上起身,淡淡地吩咐道。

“唯。”那名隶臣匍匐在地上,恭声说道。

……

“哈哈哈,白卿,寡人此番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人未至,声先闻,白起等人还没见到嬴稷的人影,他豪爽的声音便已经传到白起的耳中了。

“臣参见王上,见过长宁公主。”白起拱手作礼,但白府其他人等却不敢像他一般洒脱,全都五体投地地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行礼。

“孙儿拜见王祖父,拜见王姑奶奶。”政见着嬴稷也忙不迭地行礼。

“哈哈,白卿勿要多礼,寡人此乃私行,就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了……政儿,你最近在大良造这学得了如何了?”嬴稷上前一步,拍了拍白起的肩膀,笑着说道,见政也在场,也是有心考校。

“回王祖父,孙儿在大良造这学了剑法的劈,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云等招式。”政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劈,斩,截,撩?”

嬴稷一愣,这不是最基础的剑式吗?但看着政的神情不似作伪,想必仙人所授的剑招与凡间武学不大一样吧,于是便笑着摸了摸政的头,“政儿,如此便好,汝需听从大良造的教导,切不可懈怠。”

“是,孙儿遵命!”政正色以对。

“长宁见过大良造,上次宫中见时,将军尚还是左更,如今却已经爵拜大良造了,将军果非凡人。”此时,长宁走上前来,对着白起笑道,只是依旧不敢直视白起的眼睛。

然而白起只是客气地回道:“公主客气了。”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两人对着面却不知如何说起,只见长宁的脸颊竟慢慢地红了起来。

还是嬴稷站了出来,接过话来,“我们进屋说吧。”一把便拉着白起的肩膀往屋里走去。

进入屋内之后,白起与嬴稷二人分君臣之序坐好,而长宁与政两人,则是在另外一处闲聊。

虽说长宁与嬴稷是同一代人,但两人年龄差距有二十岁左右,因而长宁和政倒也还聊得来。

“王上,不知您此番来吾府上,所为何事?”白起问道,他可不相信嬴稷来他家,只是简单的串门而已。

“咳咳。”

嬴稷刚刚捧起一杯茶,刚喝一口,听到白起的话,顿时呛住了。

他咳嗽了片刻,面色有些古怪,“不瞒白卿,寡人此来确有一事。”

说来嬴稷也是无奈的紧,当初在城楼之上,嬴稷曾向长宁许诺过某事,但白起回来已经快一个月,嬴稷都还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长宁公主便坐不住了,亲自到嬴稷的寝宫之中,强行将他架出,要他兑现承诺。

嬴稷心中思忖片刻,拿捏了一下语句,“敢问白卿,可曾婚配?或者说,可有道侣?”

白起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自然是没有的。”

“嗯。”

听了这话,嬴稷顿时就放下心来了,目光瞥了瞥长宁,心想此番总算对长宁有个交代了,否则也不知道她要闹成什么样?

“既然如此,就好办。”

嬴稷面带轻松,鼓掌笑道:“说来也简单,寡人此来,只为一事,此事与卿有关。”

“嗯?请大王明言。”白起问道。

嬴稷将身体向前倾斜,靠近白起,小声说道:“寡人为姊伐柯而来。”

“嗯?!”白起闻言,顿时一楞,“王上此是何意?”

“嘘!”嬴稷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着声音说道:“大良造勿讶,其实长宁这丫头对你早就有意思了,但却抹不下面来,故而求到寡人面前来,让寡人来说道说道,不知白卿意下如何啊?”

白起闻言,默然无语,目光看到长宁身上来,只见其侧着半个身子,看不见全脸,正与政相谈正欢。

长宁似乎感受到白起的目光投来,只觉脸上一烫,把头偏转过去。

“如何?白卿?”

嬴稷还等着白起回复,见白起沉默,以为他不乐意,便催促道:“白卿勿要以长宁为不美,寡人可自夸一句,长宁之姿,不说比诸天上的女仙,至少在寡人的大秦之内,颜色堪称无双!”

“好。”白起淡淡地说。

“白卿勿急着拒绝,其实你我两家结为亲家之后,也有诸多便捷,也……等等!白卿,你说什么?”嬴稷以为白起要拒绝,急忙劝说道,回过神来后,立马惊得站了起来。

“臣说,好!”这次,白起认真说道。

第二十一章 说媒

秦历十月,秦都咸阳虽有王庭禁令在,但也阻止老秦人对于过年的热情。

老辈人围着炭炉,将砍下的竹节置于火炉之上灼烧,不久,竹节受热,从中间爆开,发出“嘭”的一道声响。

而孩童们则是隔着老远,捂着双耳,躲在墙角,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等到竹节炸裂,连忙闭上眼睛,躲了回去,既欢喜又害怕,却又乐此不彼。

爆竹声此起彼伏,点缀着咸阳城,给这座古老而雄浑的城市带来一些生气。

白起的府邸又大了许多,加上伊阙之战后,嬴稷又将与白府附近的坊市一并划给了白府。

可以这样说,整个咸阳,除了王宫与魏冉的府邸,再难找出一座可以与白府比肩的豪宅了。

白府后院,按照白起的要求空了出来,摆上了一些木人、箭垛等物什,全然将其当做了一个演武场。

其间,正有个少年手持木剑,对着木人一次又一次地砍着。

“划拉”一声,木人似乎不堪重负,在少年一剑又一剑的连续砍击下,终于散作一堆碎木。

“呼~”少年见状,抹了抹头上的热汗,心中暗暗计算着,“第七个了,还有三个。”

正想着,少年心虚地朝门口处看去,再看看天色,大松了一口气,顿时瘫坐到地上,“还好,还好,离日中尚有一个时辰,吾先休息片刻,大良造应该不会发现的。”

这少年分明便是当日在玄洛宫的政了。

自十日之前,嬴稷从骊山回来,便向白起请求,将政由其亲自教导。

白起想了想,便点头应下了,毕竟政的资质不错,与其他人一同修炼,算埋没了他。

带政回到白府之后,白起并没有马上教他什么,而是要求他不许使用灵气与龙魂剑,专用木剑,每日劈砍十个木人方能休息。

政则是叫苦不堪,开始之时,他费劲了全身力气,一日也只砍散了两个木人而已。

不过,政虽然觉着苦,但其性子要强,无甚怨言,只是自顾琢磨着。

木剑不同于铁剑,木剑轻而无锋,要想以木剑折断比剑身还要粗的木人,非有技艺在身无能为也。

政伐木人这十余日,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大部分剑法诀窍,一把木剑使上手来,花样颇多,甚至政有种感觉,即便他持木剑与人争斗,也有必胜之心。

真当政躺在演武场偷懒,以为没人发现之际,却不料不远之处的一座亭台之中,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到了某人的眼中。

白起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

不过,他并没有责怪之意,一是政确是刻苦,但凡白起交代的事,政都努力地去办好。

二来,剑势的基本动作,政已经轻车熟路了,再练也收效不大,白起本就打算近日换一种折腾法,今日权放他一马。

“大人,王上来了。”这时,白府中一名隶臣蹑手蹑脚地走到白起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既然如此,汝随吾去接驾吧。”白起点了点头,先是看了眼还院中躺着的政,随后从坐垫上起身,淡淡地吩咐道。

“唯。”那名隶臣匍匐在地上,恭声说道。

……

“哈哈哈,白卿,寡人此番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人未至,声先闻,白起等人还没见到嬴稷的人影,他豪爽的声音便已经传到白起的耳中了。

“臣参见王上,见过长宁公主。”白起拱手作礼,但白府其他人等却不敢像他一般洒脱,全都五体投地地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行礼。

“孙儿拜见王祖父,拜见王姑奶奶。”政见着嬴稷也忙不迭地行礼。

“哈哈,白卿勿要多礼,寡人此乃私行,就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了……政儿,你最近在大良造这学得了如何了?”嬴稷上前一步,拍了拍白起的肩膀,笑着说道,见政也在场,也是有心考校。

“回王祖父,孙儿在大良造这学了剑法的劈,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云等招式。”政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劈,斩,截,撩?”

嬴稷一愣,这不是最基础的剑式吗?但看着政的神情不似作伪,想必仙人所授的剑招与凡间武学不大一样吧,于是便笑着摸了摸政的头,“政儿,如此便好,汝需听从大良造的教导,切不可懈怠。”

“是,孙儿遵命!”政正色以对。

“长宁见过大良造,上次宫中见时,将军尚还是左更,如今却已经爵拜大良造了,将军果非凡人。”此时,长宁走上前来,对着白起笑道,只是依旧不敢直视白起的眼睛。

然而白起只是客气地回道:“公主客气了。”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两人对着面却不知如何说起,只见长宁的脸颊竟慢慢地红了起来。

还是嬴稷站了出来,接过话来,“我们进屋说吧。”一把便拉着白起的肩膀往屋里走去。

进入屋内之后,白起与嬴稷二人分君臣之序坐好,而长宁与政两人,则是在另外一处闲聊。

虽说长宁与嬴稷是同一代人,但两人年龄差距有二十岁左右,因而长宁和政倒也还聊得来。

“王上,不知您此番来吾府上,所为何事?”白起问道,他可不相信嬴稷来他家,只是简单的串门而已。

“咳咳。”

嬴稷刚刚捧起一杯茶,刚喝一口,听到白起的话,顿时呛住了。

他咳嗽了片刻,面色有些古怪,“不瞒白卿,寡人此来确有一事。”

说来嬴稷也是无奈的紧,当初在城楼之上,嬴稷曾向长宁许诺过某事,但白起回来已经快一个月,嬴稷都还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长宁公主便坐不住了,亲自到嬴稷的寝宫之中,强行将他架出,要他兑现承诺。

嬴稷心中思忖片刻,拿捏了一下语句,“敢问白卿,可曾婚配?或者说,可有道侣?”

白起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自然是没有的。”

“嗯。”

听了这话,嬴稷顿时就放下心来了,目光瞥了瞥长宁,心想此番总算对长宁有个交代了,否则也不知道她要闹成什么样?

“既然如此,就好办。”

嬴稷面带轻松,鼓掌笑道:“说来也简单,寡人此来,只为一事,此事与卿有关。”

“嗯?请大王明言。”白起问道。

嬴稷将身体向前倾斜,靠近白起,小声说道:“寡人为姊伐柯而来。”

“嗯?!”白起闻言,顿时一楞,“王上此是何意?”

“嘘!”嬴稷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着声音说道:“大良造勿讶,其实长宁这丫头对你早就有意思了,但却抹不下面来,故而求到寡人面前来,让寡人来说道说道,不知白卿意下如何啊?”

白起闻言,默然无语,目光看到长宁身上来,只见其侧着半个身子,看不见全脸,正与政相谈正欢。

长宁似乎感受到白起的目光投来,只觉脸上一烫,把头偏转过去。

“如何?白卿?”

嬴稷还等着白起回复,见白起沉默,以为他不乐意,便催促道:“白卿勿要以长宁为不美,寡人可自夸一句,长宁之姿,不说比诸天上的女仙,至少在寡人的大秦之内,颜色堪称无双!”

“好。”白起淡淡地说。

“白卿勿急着拒绝,其实你我两家结为亲家之后,也有诸多便捷,也……等等!白卿,你说什么?”嬴稷以为白起要拒绝,急忙劝说道,回过神来后,立马惊得站了起来。

“臣说,好!”这次,白起认真说道。

第二十二章 好事

在回宫的车驾上,嬴稷便是一阵怅然若失,白起怎能这么快就答应了呢?枉他准备了这么多腹稿,却都没用上,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很是惆怅。

其实也是嬴稷想差了,白起毕竟是仙,看待事情的角度比较淡然,有些不似凡人。在白起看来,体验一番人事凡俗对磨砺道心是有好处的。

不过,现在让嬴稷更为头疼的,还是正在眼前喳闹的长宁。

秦女素直爽,不知羞为何物,长宁知道白起应允后,便老大开怀,一直说个不停。

“王兄,大良造真的同意了?”长宁明眸带笑,眼里尽是说不完的欢喜。

“是是是!白卿说,长宁公主甚惠,吾甚愿之。”嬴稷无奈,拉着声音说道,这话他在车上,已经说过数次了,只是长宁愿听,他也只好顺着妹子的心意。

平心而论,长宁与白起若是结合,嬴稷也是很开心的,不仅可以加固他与白起两人的同盟,而且又未曾勉强二人,此可谓天作之合。

“嘻嘻,真好。”

长宁轻笑一声,目露憧憬,趴在车中的几上,脑袋一晃一晃的,“王兄,那我几时可再见到大良造?”

“嗯?就等不及了?”

嬴稷没好气道:“还早呢,嫁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样样走完,也需半年之久,何况你还是王室贵女,自然又与那些凡女不同,还要更久。”

“哦~”

长宁闻言,顿时面露沮丧。但她也知道嬴稷的难处,身为王室之人,自然要替王室所考虑。

“不过,白卿终非凡人,或许可以特事特办?”嬴稷笑了笑,他也怕夜长梦多。

长宁闻言,顿时开心了起来,保住嬴稷的手笑着撒娇道:“谢谢王兄了。”

“你啊!”嬴稷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

王撵在咸阳的街头驶过,直入咸阳宫。

……

春绯三月,绿意刚上枝头。咸阳宫便是一阵敲锣打鼓,却是秦王嫁女了。

所谓之三书六礼,这类前序准备一律从简,这就像秦王求着人娶自家妹子一样。

咸阳之民无不议论纷纷,欲看长宁公主花落谁家,直到看到长宁公主的花轿进了大良造府,众人才恍然大悟。

整个大秦恐怕只有这位才担得是秦王这般待遇了吧?真是羡慕不得。

而长宁下嫁白起之事,自然很早也被高阳宫得知,但出乎嬴稷预料的是,芈月竟没有插手阻拦,甚至在白起大婚之日,还派魏冉前来白府送上了一份贺礼。

长宁公主并非高阳所出,其母楚良人,生长宁之时难产而亡,基本上是被嬴稷所养大的,加之两人年龄差距近二十,可以说名为兄长,实际上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这是何意?”嬴稷看着魏冉送来的青铜山雕,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于自己的母亲,嬴稷的感官十分复杂,一方面出于母子血缘之情,难以割舍;另一方面,芈月的身份着实让人尴尬,她与大秦王族之间的矛盾可以说难以弥补。

所以,对于她送来的东西,若说没有猫腻,就真的在侮辱嬴稷这十几年作为人王的智商了。

白起此刻穿着大红婚袍现在嬴稷的身旁,他身份清贵,知客之事自然有下人代劳。

他闻言,手中闪过一道红光,朝着那做青铜雕作的小山一晃。

片刻之后,白起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回头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管家,说道:“并无蹊跷之处。”

“既然是太后所赠,那便收着吧,方伯,入库吧。”白起朝旁边那名叫方伯的管家吩咐道。

“是!大人。”那仆人恭敬地拜了拜,随后取走了那座青铜山。

“白卿?”嬴稷面色凝重地问道,虽然白起只是片刻的愣神,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白起摆摆手,冷笑道:“与王上无关,只是那位想以这种手段威胁我,想得还是太好了些。”

“嗯。”见白起不愿意多说,嬴稷索性也就不问了,反正看白起的模样,形式尚在掌控之中。

今日之白府,迎来了它自建成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

不仅秦王亲自送亲上门,咸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勋贵们也都悉数到场。

普通人自然不用白起亲自接待,但像什么王章之类的旧部,还是需要他出面一见的。

旧部相聚自然不同外间一般客套,推杯换盏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贺大良造与长宁公主喜结连理!”

“卑职贺大良造与公主白首如故!”

……

不多时,这群糙汉子便自己将自己灌个伶仃大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嘴中还说着胡话。

而白起仍然面不改色地坐着,一杯一杯地喝着水酒。

此时,那群醉倒的汉子中,有一人突然站起,立得端端正正,看他神智清晰,双眸如星,哪有喝醉的模样?

此人便是王章了。

王章恭恭敬敬地向白起行了个军礼,“卑职向大良造复命来了。”

却是当日,白起要王章秘密收拢军中能战之士,他业已经完成,便趁着这个机会告与白起知晓。

“大良造,这是名册,吾计收拢军中壮士凡一百三十三人!”

王章从怀里掏出一张帛布,放到白起面前,说道:“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请大良造示下。”

白起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从指间升起一股无根之火,将其烧毁。

“这?!”王章见状,大惊失色,心跳陡然加速!这手段,也是人能使出来的?

不过随后他便心头一阵狂喜,此前在军中之时,他可未曾见过白起这般手段,而如今白起避也不避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良造将自己视为心腹了啊!大秦之人对这种异术并不陌生,能人异士每岁都有,但凡夫俗子见着的少,便以为妖邪,这是何等可笑?

王章再联想到白起要求自己收拢军中壮士的命令,这分明是打算培养自己的班底啊!

想到这他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要知道大秦严防拉帮结派,连上司调任,都不允许下属跟随的,白起这个举动分明已经碰了红线了!

真当王章左右为难之际,白起的声音突然传到了他的耳中。

“放心,吾此为,并非是为了反对大王,汝等无需为难。”白起见王章脸色变幻,那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开口解释道,打消他的顾虑。

“呼~”

不是反对大王?王章心中松了口气,但他看了白起一眼,脸色坚定下来,随即,单膝跪地,诚恳道:“既如此,末将王章,愿跟随大良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起坦然受了王章一跪,面带笑意。

“汝且附耳过来。”

第二十三章 妖血石

待送走众宾客之后,已经是月上西楼,玉兔高照了。

昔日白起在青丘之时,常常偷偷溜到藏书阁去看青离从人间带回来的话本。

其中所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功成名就时。

当时白起年幼,不知其中滋味,只是看着舒坦而已。

不过,几百年过去了,白起本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不料临到门口,却起了踌躇。

他站在门口,伸手欲推门,但在指尖碰到房门那刻,仿佛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心里莫名一紧。

“吾这是怎么了?”白起摇了摇头,自嘲道,平时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也未如现在这样窘迫。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推门而进。

屋里红烛点缀,红床绿敞,佳人坐于床头。

新人坐在床头,盖着个红盖头,听闻脚步声渐进,双手相握得更紧了。

白起走近之后,用竹杖慢慢将红盖头挑起。

只见一张明媚如风的脸庞映入白起双目,其人面目含羞,美目微闭,涂脂抹粉,美艳动人,红烛光照,照得更是通红。

长宁抬起头来,看着白起,展颜笑道:“君侯。”

白起见到长宁面容时,竟心中有刹那的恍惚,仿佛有什么触动到了他那自七百年前便冰封了的内心。

听到长宁的声音,白起才缓过神来,忙双手抱拳施了个礼数,“公主。”

长宁见此,抿了抿嘴,也起身,敛着长长的霞帔,躬身福了福。

“君侯,时候不早了,便由妾身伺候君侯歇息吧。”长宁的声音糯柔,煞是好听,她起身搀扶白起的衣角。

“公主!”

不料长宁伸手的刹那,白起竟然向后挪了半步,错开了长宁的双手。

“君侯这是何故?”长宁一愣,一双大眼睛中写满了疑问。

白起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竟然心中生怯,不敢直视长宁双目,“公主还是在此歇息吧,在下去东阁即可。”

说罢,白起转头欲走。

他刚走两步,顿时感觉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袖,不让他走。

长宁此时也有些慌神了,死死拽住白起的衣袖,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竟让君侯如此嫌弃?”

“公主无错,是吾错了。”他不该将感情当做磨炼道心的砥石,如今反倒让自己更加迷茫,徒生了愧疚。

长宁听罢,缓缓地松开了手,死死地咬着牙,脑袋垂下,“那君侯为何应允王兄?”

“此王上之意愿。”不知为何,白起一时心烦,竟脱口而出此话。

长宁闻言,如遭雷击,眼泪差点流出眼眶。

但长宁终究是秦女,性子宁直勿曲,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既然如此,是妾贪心了,还请君侯勿忧,待明日妾自会告知王兄,此事妾之过,自与君侯无涉。”

说罢,长宁再难自持,掩着面朝门外跑去。

不知为何,白起见长宁离去的背影,心中顿时生出一种痛楚之感,当初青丘蒙尘时,他便感受过一次了,像是生生从心中剜了一块肉下来。

长宁拉门想走,却惊愕地发现她竟怎么都不能拉动分毫,向上看去,才发现白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用双指抵着门缝,因而才拉不动。

“君侯?”长宁红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只见白起面色柔和,眉间带笑,“今夜,月色甚好,不如公主便留下与起共赏,如何?”

“啊!”长宁惊呼一声。

白起也不管长宁答应与否,一手将她横抱起,便往床头走去。

自是一夜春宵。

次日,白起早早起身,看着身旁正熟睡的长宁,并未惊醒她。

昨日白起突然改了主意,乃是因为长宁的真情实意使他忆起青丘之时,以己度彼,他也做不到这般绝情。

何况他虽是七百多年未有人事,但绝非木鱼脑袋,不懂长宁之意。反而白起自己也一直对她有情,只是不觉而已。

话说白起起身,直朝仓库而去,吩咐了方伯将昨日众人赠送的贺礼取出口,便让他下去了。

其他的东西,他看都不看,径直走到芈月所赠的那块青铜山石之前。

白起看着山石,沉默了片刻,却还是举手作刃,随后红芒一闪,山石顿断作两截。

断裂的青铜山石中,滚落出一颗石子来。

妖血石!

看着这颗石头,白起脸色越来越冷,这颗妖血石非同寻常,其上沾的分明是上古大妖的鲜血!

青离姑姑!

从昨日开始白起心中便有了猜测,到如今这石头气息一显露,白起便认出来了,其上沾的正是青离的血!

呵呵?认出了我的根脚?这是威胁吗?只是可惜啊,昊天,你这样做怕是失望了!白起稔着这颗妖血石,冷笑不止。

白起举头望天,眼中杀意大盛!

……

九天之上,宫阙万间,或隐匿于云中,或高显于诸天!

云蒸而霞蔚,紫气凝或散,不一而足,玄妙难以言明。

其间最为高大磅礴的一座宫殿名为凌霄宝殿,为诸天至尊之一的昊天天尊所居之所。

此时的凌霄殿中,众神正齐齐立于阶下,垂听昊天天尊的玉令。

“禀陛下,据幽筠星君回报的消息来看,人间王朝大秦,其君主确有反意,臣以为当早发大兵断之,以免后患。”一名手托宝塔,面相威严的神明躬身说道。

此人名为李靖,神位乃是托塔天王,是三坛净海大神哪吒之父。

但两人之间并不和睦,早年因哪吒误杀了东海龙宫的三太子,李靖不仅不庇护,反逼得哪吒割肉剔骨以偿。

后因哪吒之师,太乙真人相救,以先天莲藕作躯,安置哪吒之魄,这才不至于魂飞魄散。

虽然哪吒活了,但与李靖的梁子已经结下,因而哪吒是见李靖一次就打一次,后来李靖实在难堪,求到了西天达摩佛陀面前。

达摩赠李靖先天玲珑九层塔,此物专克哪吒,双方于是便反着来了,轮到哪吒不得不避着李靖。

在昊天天尊面前,两人都不敢动武,但动嘴相讽那是常事。

果然,李靖话还没说完,哪吒便阴揪揪地说道:“父亲说得颇为可笑,且不说此时界门紧闭,离下次开门还有好些时日呢,到时候人间那名帝王怕是早就转生去了,我天兵去了讨谁?再者说,一个人间王朝,也要我天庭发兵征讨,那我天庭怕是忙都忙不过来,一直在讨逆的路上了!”

李靖则是完全当做没听到哪吒所说,只是看着阶上高坐的昊天天尊。

只见象征天地间唯一果位的天帝宝座上,依稀坐着个人,只是其被周围的神光包围,难以让人窥得其本来面目。

“天王之言有理,哪吒之言也不差。”

天阶之上,玉音袅袅,传至众神之耳,如真似假,仿佛天籁。

大罗金仙,万劫不磨,无处不在,无所不行!

昊天之音同时在众神心中响起,“如今星门未开,难以遣派天兵下凡,便仿幽筠故事,以飞廉,云中,天枢三君以魂下凡,阻秦成事。”

众神听得心中凛然,既然天尊已有处置,那他们只能听命而行。

被点中之三君上前,向昊天施了个礼便离殿而去。

不久,朝事毕,众神散。

人间界,正是周赧王二十六年,秦王稷十六年,三道彗星划过天际,其中两道向北,一道向南。

赵都邯郸,一处宦官人家府邸,此时正乱做一团,其间主人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将自家矮墙一拳打破,随后大笑出门而去。

“上柱国!上柱国!”身后几名奴仆追上后面,累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赵国北境,一处兵营之中,年轻的将军正在打猎,突然彗星划过天际,那将军仰头望去,顿时身躯一颤。

“命令,收兵回营。”将军淡淡地吩咐道,随后自顾打马回营。

留下一众亲兵面面相觑,“李将军这是怎么了?这才方出来呢。”

南楚郢,新任的三闾大夫望着顿起波涛的洞庭水,眼中却是一片平静,“风,要起了啊!”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第二十四章 光狼谷

“驾!驾!”

冲天烟尘滚滚自东而来,却看是一队精骑杀气腾腾地冲将而来!

“吁!”

为首一名将领勒马停下,右手一挥,整支军队便立马止住,可以看得出来此支军队的训练有素!

那名将军警惕地向上望去,之间此处山高涧深,密林深深,所有人在此埋伏,他们这支骑兵怕是没一个能逃得出去。

出于十余年军旅生涯的警觉,这名将军立马察觉此地的险要,不由得停下观察。

“将军,此处名为光狼谷,地势倒是险要得紧,还望将军小心为上!”身旁的副将也看出此地的凶险,打马上前提醒道。

“嗯。”

那名将军点点头,下令道:“命令,所有人盾上肩,快速通过此地。”

“将军有令!盾上肩!快速通过!”

“将军有令!盾上肩……”

一时间,号官呼号之声在谷间回荡,整支骑兵中再无杂音,只听见一阵窸窣一声,人人将马肚之上的盾牌取出,顶在头上,随后打马而行,烟尘骤起!

赵之铁骑!天下之强兵!自赵主父胡服骑射之后,赵国一跃而成天下最强国之序,与秦、楚并列。

可以说赵主父遗泽甚厚,以至于现在的赵国都在吃赵主父时期留下的遗产。

但就是这般伟大的人物,却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实在令人叹息不已。

赵将韩云心中叹了口气,他是主父时期的老将,自然对当年筚路蓝缕的时代抱有怀念的,对于先王也多有尊重。

在其看来,如果没有主父打下的基础,赵国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威势。

只是可惜,一世英明的赵武灵王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却犯了浑,在两个公子之间举棋不定,才有后来赵氏同室操戈的恶果,连带着主父也因此蒙难。

当然,这话韩云只能烂在心里,毕竟以臣议君,在哪个国家都是大忌,更何况自己还是主父老臣,受今王忌惮,不然的话,以自己沙场宿将又岂会被打发到这小小光狼城当个守备?

这种形同流放的任命,韩云一声未吭便前来上任了。

好在今王也不想赶尽杀绝,放任韩云在光狼城后便不在管了,而如今赵国之中,外有上柱国廉颇、将军李牧驻守大赵的南北两境,内有上卿蔺相如辅助大王,大赵渐渐有重现当初全盛之日的趋势,这便让韩云颇为开怀了。

不过听说之前上卿与上柱国颇为不和,或者说上柱国对上卿颇有微辞,上卿趋而避之。

但自从数年前,三道彗星破空之后,上柱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肉袒负荆,来到上卿蔺大人府上请罪,上演了一出将相和的好戏,大赵从此蒸蒸日上,按此趋势,问鼎中原也是指日可待的。

但!如果没有这该死的秦寇便更好了!韩云咬牙,心中恨恨不已。

旬月之前,一直与赵国井水不犯河水的秦军,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向赵国发动了猛烈的攻击,赵国一时不防,损失惨重,一连丢了好几个层次。

而据可靠线报,一支由其大良造白起所率领的秦军正朝光狼城运动而来。

光狼城虽是赵之边鄙,但却是不折不扣地险地,秦军若破光狼,那么自此到都城邯郸便一马平川了。

因此,赵王宁愿放着南面扰边的秦军不打,也要保住光狼城,不仅下令韩云先行阻敌先锋,更是派了上柱国廉颇率领十万大军随后而来。

“可恶的秦寇。”韩云扣着马鞍,心中暗骂,对于入侵自己国家的秦军,他当真是恨不得将他们通通斩杀,念及此处,他不由狠狠抽了几鞭,打马更快了。

“驾!”

“驾!”

见主将一马当先,赵军众人都奋马扬鞭,紧紧跟随,光狼谷中顿时乌烟瘴气。

韩云本以为秦军会在光狼谷中设伏,他已经做好损失一半人马的准备了。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他这支骑兵竟然一路畅通,没有碰到一点骚扰。

眼看谷口在望,韩云心中微微一松,出了谷口,便是一片平地,那可是便是赵军的主场!还有谁能阻他?

论骑战,不是韩云自夸,六国之中,无一是赵国对手,即便是如今如日中天的秦国也不例外!

韩云也不由得沾沾自喜,看来那个白起也是浪得虚名!竟然连此要害之地都放过了,不是秦军还没来就是白起忽略了此地,但韩云可没有纠正敌人错误的习惯,下令全军突击之后,便一马当先的冲出谷口。

可当其冲出谷口那刻,韩云顿时呆住了!

只见峡谷出口的那片平地,竟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秦军,其前排以蹲坐于地,以脚蹬弩,冷锋直对着韩云,分明是等候已久。

忽略了?这可能吗?

白起此刻正现在众军之前,身穿玄色大氂,面带微笑地看着韩云。

韩云顿时睚眦欲裂,立马打马转向,声嘶力竭地吼道:“撤!快撤!”

只是此时为时已晚,秦军阵中突然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弩箭如同一道帷幕,直砸入赵军阵中。

顿时赵军一片人仰马翻,死伤枕籍,偶有不死者,也都翻滚在地上,呻吟不止。

而其后赶到的赵军,尚不知前队出事,仍一窝蜂的往前赶来。

谷口狭小,既又败兵欲退,又有后军前来,当时便堵在了那里。

“哎。”

白起见了这般模样,大手一挥,再次准备就绪的蹬弩手又将箭射出,强弩再收割一片人头。

之后便简单多了,都无需弓弩,列队好的秦军持矛而上,逢敌便杀!

赵军赖以成名的骑战在此乱军之中根本发挥不出优势来,此刻反倒成了累赘,使骑士难以转向,被一个个手持长矛的秦军勇士挑下马来,挨个扑杀!

“速下马!速下……”此刻,赵军中有一人醒悟过来疾呼道,不过转瞬声音便戛然而止。

这声虽短暂,却已经被不少赵军听到,连忙翻身下马与秦军短兵相接。

马战赵国无双,步战秦国无敌!

没有了马的赵国士兵,哪里还是秦国虎狼之师的对手?

虽然他们的抵抗还算激烈与英勇,但在久经沙场的老秦卒面前也就这样了。

可怜韩云自己也没曾想到,自己竟会败得这样惨吧?他信心十足地从光狼城中率兵而出,打算以攻代守,但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不过他也没机会后悔了,在秦军第一次齐射时,他便已经中箭落马,生死成迷了,多半已经为乱军碾压化作泥土了!

白起淡淡地看着两军厮杀,心中已经难起波澜,他对着身侧的王章淡淡说道:“吾观赵之军卒临危而不惧,即使是身处必死之境,也作困兽之斗,果非韩魏之流可比,赵,吾国之大敌也!”

王章也颇为赞同地点头,这样的场景他跟随白起这些年,也见得多了,但抵抗如此激烈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是啊!确实骁勇!不过,幸好大秦有大良造,以及……”

王章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及大良造亲训的天青军!”

听到这个名字,白起神色微微一凝,天青之青字,乃是青丘的青,顾名思义乃是白起怀念青丘所为,当然旁人是不知的。

当初他培养那数百壮士,业已初步成效,在历次大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突然从远处一骑奔来,其人在马背上高声喊道:“光狼城下了!光狼城下了!吾军大胜!大王万胜!大良造万胜!”

“万胜!万胜!”

秦军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些负隅顽抗的赵军顿时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秦军缓缓压上来。

第二十五章 愿为马前卒!

白起站在光狼城城楼之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城外驰援而来的赵军。

白起所定之策,便是诱敌出城,随后令天青军潜入城中,夺取城池。

以天青士卒平均引气入体的修为,城中千余守军是万万抵抗不了数百天青士兵的突然暴动的。

由于天青士卒基本上还属于凡人层次,因而不必担心受到天道惩罚。

于是,光狼城易主!白起抢先一步在赵援军抵达之前进入了光狼城,使其于城下会师,合击白起的计划破产。

当廉颇率领十万大军火急火燎地赶到光狼城下,抬头却见到的是秦国的黑色玄鸟大旗,顿时气得他一佛升天!

他有心趁白起立足不稳攻城,但思索再三,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悸动,恨恨地退去,在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

“真是气煞我也!老夫来之前明明写信再三吩咐了韩云这厮,叫他坚守不出,待吾到后,合击秦军,他竟敢擅自出兵?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廉颇扯着嗓子骂街,越骂越难听,众将听了,只是齐齐盯着脚下,不敢抬头,更不敢接话。

现在上柱国正气头上,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谁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韩云这厮死在秦军手上倒是便宜他了,如若不然,吾定将其五马分尸!”一刻钟过去了,廉颇仍然愤愤不已,骂个不停。

“上柱国,那我们是否要攻城?”等廉颇骂了一阵,有些消停了,一名副将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攻个屁!”

听到手下的话,廉颇立马激动地跳起来了!指着此人的脸骂道:“汝叫乃翁怎么攻?拿什么去攻?光狼城修得这般坚固,都快比得上邯郸了!也不知是哪个混账玩意修的,耽搁乃翁的大事!”

廉颇指着帐外不远处,高大的光狼城骂道,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他本就身材魁梧,这一动怒,脸上横肉颤抖,显得整个人更加狰狞。

“上柱国。”

那名校尉听了,掩面而叹,“光狼城正是您的父亲老相国所建啊!”

当初,廉颇之父任赵国相时,便早早看出此地的重要。

当时秦赵两国尚未接壤,廉父便一针见血地指出“秦,必赵之大敌也!”,于是未雨绸缪地在此修筑了这座雄城。

后来果然一语成谶,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国势日渐强大,先败魏再挫韩,尽收韩魏河西之地,使得诸侯惊惧,天子敛容。

今岁,秦军果然来攻,但估计九泉之下的廉父都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打造的铁桶防线,竟连一点用都没派上,转眼间就变成坑自己亲儿子的东西了。

“嗯?是吗?”

廉颇一楞,顿时就牙酸不已,摆了摆手,“罢了,既然是吾父所建,乃翁便不骂了!”

众人听了皆苦笑不止,现在是该说这个的时候吗?

上柱国哪都好,就这火爆脾气与一口秽语让人难以忍受,连大王好几次都被其气得脸色铁青,不都生生忍下来了吗?他们又能如何呢?

之前那将索性便继续问道:“敢问上柱国,既然不攻城,那我军该如何?”

廉颇闻言,宽大的手掌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肩膀上,眼神中尽是嘲讽与怜悯,“你是傻吗?还用乃翁教你?整兵!坚守!截其粮道!”

那人顿时感觉肩上一道巨力袭来,差点被拍到地上去,哆哆嗦嗦地回道:“诺!末将明白了!”说罢,便忙不迭地朝帐外跑去。

“汝等还站在这干嘛?还不赶紧率军把光狼城给乃翁围起来!”廉颇见其余众将还傻不丁地站着,不由得一声咆哮。

“诺!大柱国!”众将脸色惊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

待帐中众人离去,只剩廉颇一人,他便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边解甲边埋怨道:“与这些凡人相交真是麻烦,大天尊还不许乃翁用法术,真不爽利……青丘的小崽子?哼,别让乃翁逮到,否则让汝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

光狼城头,王章见新开这支赵军既不攻城,也不约战,只是在外围加固防御工事,看上去想打持久战?

“看上去,敌方想将我军困死在光狼谷?”王章笑着说道。

顿时周围的众人爆发一阵哄笑之声。

“依我之见,赵军想这样困死我军,怕不得等上个几十年啊?”一名将军出言调笑道。

“哈哈哈!张将军所言甚是!”

“确实不差。”

……

王章倒不介意手下战前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但此事需要有个度。

故而笑过之后,王章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好了,不可再胡闹了!大良造曾有言:‘论战!吾辈当有必胜之心,而不可生轻视之意’,据说此次对面赵军的统帅乃是赵上柱国廉颇,此君老于战阵,诸位不可轻视之。”

众将听了,顿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是骄纵了,于是齐齐一竖,躬身道:“唯!”

“好了,诸位下去吧,各司其职,勿要懈怠,否则吾饶过你们,军法不饶!”王章见敲打见效,也不再说,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便是这个道理。

众人散了,王章扶着城墙望着远处的赵营,目中古井无波。

作为得到白起真传的第一人,王章倒也没辜负白起的信任,于天青军数百人中,第一个成功炼气化神,踏入非凡之境。

正因为如此,王章对天地灵气的感触更加深刻,他现在便能真切的感受到,一股庞大的灵气聚集在赵营中间,时隐时现!

这么些年,他对于嬴稷与白起所筹划的大事并非一无所知,反倒是白起一直有意无意地将他引入其中。

刚开始时,王章确实被两人的想法所惊呆,不过一阵惊疑之后,充斥王章内心的,不是恐惧,不是忧虑,而是兴奋!

不错,正是兴奋!

咱老秦人怕过什么?既然大王与大良造有意,那便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皱下眉头!

虽然此事与之比起,怕是上刀山还容易些,不过,怕啥?风险大,代表利益高,若是此事成了……呸!有大王与大良造在,此事必成!

记得白起在传授他浮罗诀之时,曾对王章说过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如今王章想起,依旧历历在目。

“汝切记,吾若传你登仙之道,便是汝欠吾的因果,将来必还!而必因果,很可能赔上汝一条性命,汝,可还愿意?”

当时,只知道王章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笑了,笑得很是坦然,“章此生既为公将,则某愿为公马前之卒,效鹰犬之劳!”

第二十六章 天青士

十万赵军将光狼城团团围住,即便是一只飞鸟也难以穿过。

但围是围住了,但赵军却是一点打的想法都没有,打定主意要将城中的秦军困死在这燕赵大地。

起初,王章还不以为意,认为廉颇老矣,不负盛年之时的锐气。

但时间一久,才发觉大事有些不妙,原来定的三日一次的补给,现在要五日,甚至十日去了。

而且回来的人马也常常折损一半以上,粮食那就更靠运气了,能运回多少,运回多少。

“嘭!”

王章狠狠地摧了一下帅案,恨恨道:“吾道廉颇这老家伙为何如此懦弱?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攻下光狼城之后,白起便在城中闭关了,将此地军务暂时交给王章处置。

“哪位将军愿意率兵前去运粮啊!”王章大声问道,目光在众将面前依次扫过。

虽然军中粮草还够城中十万大军消耗半月以上,但时间一长就相当被动了,王章既然被白起委以重任,自然需要未雨绸缪。

但,众将见王章目光扫来,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之直视。

秦军面对这样的状况也不是没有任何反击的措施。相反,从第一次粮草出事之后,王章便当场增加了运粮兵力。

只是,廉颇也非善茬,你秦军增加了人手,那我便不打你。过些时日,待你松懈了,减少了兵力,我再骚扰你的粮道。

久而久之,搞得秦军上下苦不堪言。

虽然,秦军因此损失的人手不多,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太严重,更重要的是,粮道是一支军队的生命线,若是粮道不宁,则军心不安。

“怎么了?诸位都被吓破胆了?李戍,顾平,刘开言,你们怎么不说话了?”王章冷冷地说道。

一个月前在城楼之上夸夸其谈,嘲笑廉颇的几位将军,此刻都面露赧然,更不敢抬头了。

“代都督,还是请示下大良造吧?看他老人家如何处置。”此刻,有人提议道。

“是啊!代都督,请示一下大良造吧!”

“对啊,此刻唯有大良造能解当下危机了。”

众人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附和道。

“不行!大良造水土不服,身患沉苛,需要静养,怎可以此小事去打扰大良造?岂不是显得吾等无能?”王章断然拒绝。

白起闭关,王章对外宣布的理由是白起水土不服,染了重病,需要静养,并出示了白起的印鉴与书凭。众将虽觉得有些有些不妥,但却无话可说。

“代都督!大良造若再不现身,吾等恐怕难以支撑到他病愈,还请代都督看在十万袍泽的份上,去请示大良造吧!”都尉张泽却是不依不饶,之前便是他先开的口,只见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貌似诚恳地请道。

范宏乃是庭尉范雎之子,与王章同期征召入伍,当初两人爵位功绩相当,又是勋贵之后,关系也还不错。

而王章自从搭上了大良造白起这条线,爵位便像飞一般往上窜,渐渐与范宏拉开了距离。

一颗名叫‘嫉妒’的种子便在范宏心中落了根,两人从此渐行渐远,只是范宏心中的不甘,平时并未表露出来。

而王章被白起赐下了浮罗诀,无论是心智还是体魄更为超凡,自然不会在意范宏所想。

如今,正当白起这部秦军面临危机之际,范宏心中的那份嫉妒再也压不住了,果断暴起对其发难!意在打击王章在军中的威信,以及动摇其在白起心中的地位。

“请代都督恭请大良造!”划拉一声,众人皆单膝跪地,齐齐说道。

“你们!”王章面露寒芒,这是什么行为?以下犯上!违抗军令!若非此刻乃是战时,这些人通通免不了当头一刀。

但就此妥协是不可能的,白起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即便要去,也要等白起出关之后再说。

“好!好!好!”

王章连说了三个好字,指着众将,怒极而笑,“是当吾不敢杀你们吗?”

见王章发怒,众将头皮发麻,但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坚持到底,“还请代都督体谅!”

“哦?体谅谁啊?”

王章还未开口,突然从帐外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众人闻声齐齐后顾,只见帐门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瘦削男子。

在听见这道声音的刹那,王章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从帅座上起身,迎上前去。

白起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乃是因闭关太久,突破之后,一时气血亏空之故,只是旁人看上来,仿佛大病初愈的模样。

“大良造!”

王章兴奋地上前,单膝跪下,见到白起出关,他当时便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王章将帅印、虎符捧在手里,高高举过头顶,白起出关,他这个‘代都督’也就做到头了。

白起并没有接过印鉴,而是径直地走上阶去,高高坐在帅座之上。

“吾方才似乎听见有人质疑王章?是谁?”白起淡淡地说道,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众人听了,顿时如坠冰窟,此时正值盛夏,但众人却感觉身处寒冬腊月止不住地发抖。

尤其是之前跳得最欢的范宏更是心颤不已,看白起的模样,他顿时心中大呼不妙!

“范宏,是你吗?”不知喜怒的声音传到范宏的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

“大良造,末将,末将只是……”

范宏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却被白起打断了,“本座没心思听你说废话,只问你,你可知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过?”

“大良造!”

范宏猛地抬头,目露惊恐,“你不能杀我,我是庭尉之子!我为大秦立下了赫赫战功!我要面见大王!”

“来不及了。”

白起轻叹,站起身来,取下架上长剑,“庭尉那边,本座自然会亲自去解释。至于大王处……”

“本座无需解释!”

话刚说完,白起抽剑出鞘!一剑斩出!只见一道银光在范宏脖子上一闪,范宏还来不及躲避,便被一剑砍中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范宏死死捂住脖子,但血仍止不住地从其伤口处流出!不一会儿,整个人便瘫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了!

只是范宏死之前,仍目光死死地盯着白起,眼里既有恐惧之色,也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众人见范宏死相恐怖,更是惊惧,连忙叩首求饶。

连庭尉之子都杀了,他们这些背景没人家深厚的凭什么就杀不得?

好在白起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想法,他的目的便是杀鸡儆猴,目的既然达到了,干嘛还要杀人?

“每人罚一百军棍,再有下次定斩不饶!滚吧!”白起一边擦拭着长剑,一边说道。

“谢大良造不杀之恩!”

众人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帐。事还没完,每人还有一百军棍要挨呢,只是此番再不敢多说,老老实实挨杖去了。

帐中只剩白起与王章二人,王章脸色复杂地看着白起,他明白白起斩杀范宏,乃是为了替自己出气,顿时心下有些愧疚。

“将军,您确实不该杀此人的,庭尉那……”

“你别管!本座做事需你来教?”白起一挥手打断了王章的话,显得霸气外露!

王章苦笑,只能躬身称是,把这份恩情默默放在心上。

“对了,天青军全都到了吗?”这时,白起开口问道。

王章点点头,说道:“禀大良造,根据您的命令,末将这些日子,假借运粮,化整为零,已经从咸阳偷偷调来三百天青士,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些天,秦军也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做,运粮是假,偷调天青军才是真!

“好!”

白起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也该是时候与廉颇见个真章了!”

第二十七章 太虚

王章看着白起面色憔悴,不由得上前关切问道:“大良造,您没事吧?”

白起摆摆手,不以为然,“本座没事,只是闭关的后遗症罢了。只要休整几日便可。”

王章听了,不惊反喜,“那这样说,大良造您?”

白起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吾现在已经是太虚境界了。”

王章顿时拜到在地,恭贺道:“恭贺大良造臻真君之境,与天不朽!大罗可期!”

太虚境之修,亦可称为真君了。譬如当初围攻青丘的杨戬便是这个境界,被昊天天尊敕封为二郎显圣真君。

修士到了这个境界,寿元更长,有一个会元可活,可是足足十万年岁月啊!说是与天同寿也差之不多了。

白起突破到太虚,不仅对大秦而言意义重大。

对王章等人来说,也是颇受鼓舞的,白起的境界越高,便说明浮罗的潜力便越大,不说将来他们的成就能与之平齐,至少有了个标杆。

只是他不知道白起除了浮罗之外,还有另一法诀在身。

白起微微一笑,指间刮起一道风来,隔空将王章扶起,“此刻说大罗还为时尚早,还是专心于眼前之事为好。”

王章闻言,这才收起羡艳的目光,开始严肃起来。

天心至公,但凡仙道中人动用法力对凡人造成杀孽,可是要遭天惩的!

不然以白起之前太乙之境的修为,早已经可以横推天下,何必像现在一样,跟别人玩着沙场游戏?

王章束容,恭声一诺,“请大良造下令!某愿带三百天青士,直取敌营,斩廉颇首级,为大良造建功!”

王章这些刚刚练气,最高凝神的后进之辈,尚未推开仙门,自然不怕天道惩罚。

白起摇摇头,俯视着帐中沙盘,其上清楚地标明了秦赵将军的具体部属情况,“相信你也察觉出来了,廉颇身上有古怪,怕也是一尊大神下凡,你不是他对手。”

“依本座所想,尔仍持吾帅印,坐镇中军,本座亲带天青军,埋伏于黄河之畔,待中军拔营,廉颇势必来追,届时便可伏击于他!”

王章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听得出白起言外之意,面露可惜,“要撤?那这光狼城?”

“廉颇擅守,我军师老无功,耗在此处每日糜耗甚大!再待下去咸阳那边怕是有人就要有牢骚了。”

白起脸色不变,娓娓道来,还有心宽慰王章,“来日方长,吾辈不争一朝一夕之功,将来必有再来之日。到时候,本座的目标便不会再是这个小小的光狼城了,而是……”

说着白起指尖顺着沙盘缓缓划动,指到某个地点之后方才停下,“……而是,邯郸!”

王章顺着白起指尖看去,顿时有些呼吸急促!

邯郸?赵国都城?这是灭国之战啊!他顿时胸潮澎湃起来,对于白起,王章素来都是无条件迷信,既然大良造这样说了,那必然会做到!

就连现在要放弃这座秦军好不容易才得手的赵西重镇,王章也觉得不是那么心疼了。

“唯!末将遵命!”王章激动地用手撞击胸前铠甲,做了个军礼,随后退出帐中,整军备战去了。

而白起却仍然站在沙盘之侧,手上捏着一支黑色小旗,面色凝重,仿佛在思考什么。

“廉颇?飞廉君吗?呵呵,希望本座这份见面礼,阁下还满意。”白起冷笑一声,将手中代表秦军的旗帜插到沙盘上。

……

“呵呵,上柱国真是神了!尔等不知,吾等去劫秦寇的粮草,那些秦寇连与吾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看到吾军便抱头鼠窜,将好几大车的粮食抛下,白白送与我军。”

“司将军当真是好运气!吾等是求着上柱国也求不来这等任务啊!”

赵军营中,一名魁梧大汉吹嘘着,周围的赵将也都皮笑肉不笑地随声恭维着。

司犁豪放一笑,摆摆手,说道:“诸位客气了,全赖上柱国调度有方,某只是沾了些许光而已……对了,差些忘了,上柱国还招吾前去,某先失陪了!”

说罢,他便推开众人,错身而过,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呸!什么东西!”待司犁走远了,人群之中有人唾了口唾沫,暗骂道。

但众人也是不得不感叹此人运气之好,居然得了廉颇的看重,三番五次被委命去劫秦军粮草。

他们也没想到秦军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早知道当初说什么也该争一争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司犁进了廉颇的帅帐,顿时便收起了刚刚那副洋洋得意的面孔,小心翼翼地赔着笑!

“姑……上柱国?您找我?”司犁躬身身体,谄媚地笑道。

廉颇只是坐在案头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汝来了?先坐!”

“是是是!”司犁点头哈腰,模样有些滑稽。

司犁一屁股刚刚坐到马扎之上,突然廉颇一阵咳嗽,他立马从马扎上弹起,站得笔直。

只见廉颇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文书,根本没有往他这边看,司犁才讪讪地坐下。

就这样待了很久,期间传令兵进进出出了数十次,每次都会带走或者带来一份文书,直到一个时辰后,廉颇案头的竹简才慢慢被清空。

司犁则是坐在下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额头上热汗泵出!

倒不是天气炎热的原因,而是与廉颇相处压力太大!

等到廉颇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军务,司犁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正想开口问廉颇。

但廉颇却是先一步开口了,“汝先别急,吾知道汝在想什么,无非是想我叫你来所谓何事,对吧?”

廉颇的声音异常的平和,这让司犁心中顿生不妙,要知道廉颇平时就是一个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好好和你说话,那才是有鬼了。

“上柱国!我……”司犁有些着急了,但他确实不知道所为何事,难道是昨日开小差去喝花酒,被揭发了?玛德!就知道宋喆这厮不靠谱,待乃翁回去,定要给他好看!

“嘭!”廉颇从座上抽出一份竹简,重重地拍在案上,一下将司犁惊醒过来,“汝自己拿去看吧。”

“哦……”

司犁蹑手蹑脚地从案上拿过竹简,摊开看了不到三四行,便脸色发白了。

“上柱国!末将冤枉啊!”司犁脚一软,直接就给跪下了!拿着竹简的手还止不住发抖。

什么喝花酒?什么开小差?和这竹简上的内容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其上分明清楚地写着某年某月,司犁收受贿赂,连具体金额都写得清清楚楚,以及司犁在军中克扣军饷,为非作歹之事,如此不下十件!

“冤枉?哼!”

廉颇上前,一把将其从地上拽起,拖到帷幕之后,只见摆了整整齐齐九个箱子,其中堆满了金银铜币!

“这些都是从汝涨中搜出来的,汝还有何话说!”廉颇冷目看着司犁,分明是早知道他会抵赖。

司犁见着这九口箱子,脸色就已经很苍白了,此时更是欲哭无泪。

“上柱国!姑父大人!您救我一救啊!”司犁带着哭腔,抓住廉颇的裤脚死死不放。

廉颇则是重重一脚将其踢开,厉声大骂道:“汝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乃翁早就和你说过,在军中叫吾上柱国!”

司犁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手脚并用,爬到廉颇脚下,一个劲叩首道:“上柱国饶命!上柱国饶命……”

“报!”

廉颇指着司犁,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名斥候闯入。

“禀告上柱国!秦军异动!”

第二十八章 初战!

“哼!回头再收拾你。”

临走之前,廉颇给了司犁一个恶狠狠地眼神,随后匆匆离去,“击聚将鼓!升调兵台!”

“诺!”那斥候拱手答道,随即帐外传来阵阵鼓声。

司犁跪伏在地上,脸色变幻了数次,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起身跟了上去。

“上柱国,您看,秦军自晌午便开始躁动,未时就已经列队出西门,人数目测十万左右。”

这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光狼城现在是座空城!”

“太好了!”

赵军众将听了,顿时就振奋了,纷纷请命道:“上柱国,此时正是收复国土的大好时机,还请上柱国勿要犹豫,急击勿失!”

廉颇状若未闻,只是俯视着山下这座雄城。

无数秦军,在廉颇眼中,像蚂蚁一般,列着长长的队伍,自西门向西蔓延过去。

“不应该啊?秦军的粮草应该还能支持,为何如此早退兵?”廉颇喃喃自语,秦军退去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比他预料得早了许多。

按他的计划,应当是待秦军粮尽主动退去后,再行袭扰之事,但秦军提前退去,廉颇很多布置还尚未完成。

“上柱国!”

见廉颇沉默,他周围的将军们都有些急了,“上柱国,机不可失啊!现在秦军退去,正是我军追击的大好时机!若是待其过了光狼谷,我军便是想追都难了!”

廉颇沉吟片刻,终究是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那便追吧!”

“李越!”

“末将在!”

“汝率一万骑兵做先锋,先行阻击!”

“诺!”

“马芳!”

“末将在!”

“汝率三万大军为我侧翼,相护而行!”

“诺!”

廉颇怒目圆睁,身上血红色铁甲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目的光芒,“吾亲率中军,与敌接战,不斩白起,吾誓不还师!”

“誓斩白起!赵军必胜!”

“誓斩白起!赵军必胜!”

……

追肯定是要追的,毕竟邯郸王宫里还有人看着呢,不打一场,廉颇也不好交差啊。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廉颇自然不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在发布军令一刻之后,整个赵军便动了起来,从列队到大军出营,用时不到两刻钟。

如此便可见廉颇治军之能,并非浪得虚名!

一个多月的围而不打,让赵军上下都在胸中憋了一口气。

而认真起来的赵军确实强悍。

申时一刻,攻光狼。

酉时,光狼城便已经攻下,秦军留下的种种断后措施还未发挥作用,便被赵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给清除掉了。

此外,秦军还在城中留下了大量的粮食,器械,这让同样比较缺粮的赵军缓了一口气。

在光狼休整片刻之后,廉颇下令,继续追击!

而李越率领的赵军轻骑已经赶在秦军渡河之前将其堵住。

由于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李越并没有选择贸然进攻,而是在秦军之侧袭扰,等待廉颇大军赶来。

本来秦军渡河的速度就慢了,更别说有一只虎狼之师在一旁虎视眈眈,因而半个时辰过去了,秦军也只是渡过了数千兵力而已。

戌时三刻,廉颇率领的七大军终于踏着月光赶到黄河边上,而此刻秦军还没渡过一半!

“好机会!”见到正在滩头乱做一团的秦军,众赵将都眼前一亮,兵书上言‘击其半渡’,可不就是如今这场景吗?

“上柱国!莫要犹豫啊!”

数名赵军都尉打着马,急切地催促着。

廉颇是当世名将这不假,但其擅守不擅攻,遇到攻伐之战难免有些慎重。

即便是飞廉夺舍,继承的也是原来廉颇的记忆。

在见到这支秦军之时,他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有些不对,但又一时说不出哪不对。

经此人提醒,廉颇终于下了命令,“杀!”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无论是廉颇还是飞廉,都是极端的唯力量至上者!坚信一切鬼蜮伎俩在绝对实力碾压下,都无济于事。

至少此刻正是!秦败赵胜,天时在我!秦军背水而战,赵军居高临下,地利也在我!

而且对方兵力还不足赵军的一半,廉颇实在想不出,自己怎样才能输!

八万余赵军浩浩荡荡地朝秦军发起冲锋!一时间杀声震天!

但廉颇越看这支秦军越觉得古怪,眉头越皱越深。

突然,他悚然一惊!终于知道心中这股违和之感从何而来了!

眼前这支秦军,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身处必死之地,居然,没有恐惧?

而且不少秦军士卒看到赵军发动了冲锋,嘴角还抿起了一个莫名的弧度,似乎,在笑?

廉颇顿时觉得周身发冷,他似乎算漏了什么?

就在这刹那,两军相撞在一起,溅出鲜红的火星!

无数人就在这方圆不到十里的黄河滩涂捉对厮杀!

虽然赵军人多,但现场之上哪有那么容易展开?所以一时战况呈焦着之势。

真当廉颇心中不安愈演愈烈,一声不协之声突然从北面传出,打破了廉颇的侥幸。

“北面?”廉颇难以置信,早知道北面可是赵国的国土,之前并没有受到秦军的侵略。

从自己以为绝对安全的大后方,突然有人抽出一把刀来,抵着你的后背,你有何感想?

“上柱国!敌袭!敌袭!”不久,一名浑身带血的赵国将军打马跑来,惊恐地喊到。

“敌军有多少人马?”廉颇喝问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其堵住,否则南北夹击之下,赵军危矣。

“遍地都是,遍地都是啊!”那名校尉明显惊魂未定,仍然很慌张。

“罢了。”

廉颇叹了口气,此人已经废了,下令将此人拿下之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带兵前往阻击。

当廉颇带着万余人马来到北面战场时,眼前一幕顿时让他有些怀疑神生!

只见,人数大约只有数百人的秦军,将几十倍于彼的赵国军队打得抱头鼠窜。

而更让廉颇感到震惊的是,这支秦军本身!

“练气?!”廉颇眼里满是阴翳,这些连仙门都未推开的小角色放在九天飞廉真君眼中自然不算什么时候,但在此刻真的很要命了!

大秦什么时候掌握练气之术了?!

廉颇知道,大秦手中有堪称神器一般存在的大天龙符,但这玩意,说白了,每代统一天下的真命皇朝都会有的,只是天庭为了控制人道走向故意而为之罢了。

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练气之术传下的!

“白起!”

廉颇咬牙道,瞬间他就明了,有这个能力做这事的,只有出身青丘的白起了!

“撤!鸣金收兵!”廉颇当即勒马回回转,下令退兵,数百练气之境的修士已经算得上一股很强的力量了。

他并没打算在此就舍了这身皮囊与白起硬碰硬,昊天下达的命令未完成,怎敢先走?

左右虽然不解其意,但仍服从了主将的命令,鸣金收兵。

赵军闻鸣金声,顿时有如潮水般退去,大军滚滚东去!

廉颇打马东向疾奔,忽然,耳边传来一道轻语之声,“飞廉君既然来了,何必又急着走呢?”

廉颇闻声,扭头看去,只见不远之处的山头上,立着个玄衣男子,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此人不是白起又是谁?白起嘴唇张合,两人相隔甚远,但声音仍清晰无误地传到了廉颇耳中,“吾见飞廉,心中甚喜,只是时候不对,不能与君把酒言欢了。此番,起冒昧请君先行归去才是!”

说罢,白起张弓搭箭,寒芒直指廉颇。

“白起!!”

廉颇只觉得芒刺在背,避无可避!这一箭射中了,此世身必然销账!如此将误天尊大事!他不由得怒吼一声。

但怒吼无济于事,一声破空之声传来,箭已经离弦,廉颇紧盯着一支利箭直刺而来,睚眦欲裂!

真当他打算舍了此世身,显出真君真魄来抵抗这一箭之时。突然从身旁窜出了人来,挡在廉颇面前。

“姑父小心!”那人正是都尉司犁!

“司犁!你做什么?快躲开”廉颇大惊,他没想到司犁居然会在紧要关头站出来替他挡箭!

“噗!”的一声,一道红光从司犁胸前穿过,片刻没有停留,只是利箭因此转了个向而已。

司犁在马背上晃悠了几下,眼看就要栽倒,廉颇急忙上前去扶住,却看其已经是双目紧闭了。

廉颇一愣,默默将其驼到自己的马背上,随后回头深深看了眼白起,“走!”

这一次,廉颇是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而去。

白起站在山头上,见突然窜出个人以肉身挡住自己一箭时,也有些惊讶。

他那一箭,是带有太虚之能的弑神一箭,别说区区一介凡人了,就是廉颇显了飞廉真魄出来,也要受重创。

“却是可惜了。”见廉颇远去,白起摇摇头,颇为遗憾。

第二十九章 咸阳亭

秦王稷二十一年,秦大良造率军伐赵,拔光狼城,斩赵军两万级于大河,遂引军还!

……

“司犁!司犁!”廉颇一边在马上颠簸,一边摇晃着司犁,试图将其唤醒。

只见司犁双目紧闭,面色却很平静,甚至呼吸都很顺畅,完全没有重伤的迹象。

但其越是这样,廉颇心中就越是沉重。这分明已经被白起一箭破碎神魂,虽然司犁看上去只是睡着一样,但这一觉,大概他再也醒不来了。

“白起!”廉颇须发皆张,几欲发狂!

这次出击,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连带赵军将领都折损了三员,兵员更是折损了两万有余,若不是还成功收复了光狼城,这一仗就是大败亏输!

如今廉颇只能固守光狼,以防白起杀一个回马枪!

可是还没等廉颇等人回到光狼城,突然光狼城中爆出一声惊天彻地的巨响!

城南那段城墙在这声巨响中轰然倒塌!炸飞的砖块飞落城中,砸死人畜无算!

不光如此,城中原来被秦军来拿囤积粮草的仓库,竟然在同一时间里,都燃起了冲天大火,火光照亮了半个光狼城!

此刻的城中,人影散乱,既有四处奔走救火的赵军,也有故作一团的普通百姓,更有秦军遗留在此专门破坏的细作!

白起会将这座雄城原原本本地还给赵国?不可能的!

留下来的秦军细作几乎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趁着此刻城中大乱!秦军死士便趁机偷袭散乱的赵军。

而赵军不久之后,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这才醒悟过来,有了防备。

但这样,却是耽搁了救火的时间了!风助火势,加之城中建筑都是木质结构,很快过火面积就从几点,糜烂至大半个光狼城。

百年雄城,便这样毁于一旦。

当廉颇率领撤退下来的赵军回到光狼城后,顿时被眼前此景惊呆!

随即下令,赵军立即投入到救火之中!

终于在日出之前,将城中火势扑灭,连带着还抓捕了数十秦之死士!

但秦死士即便被俘,也依旧硬气,无论赵军怎样威逼利诱,这些秦卒都闭口不言,廉颇见着也很无奈,只能将他们斩首了事。

火虽然被扑灭了,城中的建筑也能重建,但南边的城墙被秦军的火雷子给炸塌了,就很麻烦了!

先是修补这个大窟窿就需耗资巨万,即便补上了,此处也成了光狼城最为薄弱的破绽。

修也不是,不修也不是!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廉颇看着这一地鸡毛,沉默不语,与白起的首战,一战便将他打蒙了,或者说打醒了。

他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认真审视这个对手。

如果说,这一仗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那便是那数百突然冒出来的练气修士!

看来幽筠所言不差,秦国确实所图甚大!

本来,大秦本就是诸天至高已经定好的下一个天命皇朝,连镇一国气运的神器都已经赐下,秦国只需要按着天庭定好的路子走便可以得到天命,何须再暗中培养修士?

秦国针对的是谁?难道还不明显吗?

廉颇对此也是无语得很,这一幕他见得多了,像夏桀,像帝辛,还有三代之前的各个人皇,哪个不是自己在人间界的地位巩固了,便对九天之上的那个唯一果位起了心思?

结果如何?夏桀强否?帝辛强否?

那些强如五帝的人皇大能,一个个又是如何的结局?

安心于自己的命运不好吗?非要为此不可为之事?廉颇摇摇头,他只是天庭中的一名星君而已,这些不该他头疼,只需要将此事上禀天庭便好。

廉颇捏着一块淡蓝色的玉珏,独自一人走进一处密室之中。

……

而白起这边,见赵军败绩并未乘胜追击,而且抓紧时间渡河。

不是不想追,而是无能为力,秦军军中粮草尽矣,大部分粮草都被留在光狼城,当做火攻的引子去了。

余下之粮只够大军三日之用,若不赶紧回到秦国,只怕半道之上,便会发生哗变。

七月二十日,秦军过平阳,魏军不敢阻击。

七月二十四日,抵达函谷关,成功回师。

秦军在函谷休整数日之后,便有咸阳来的官吏前来接替,将这支秦军解散各归各郡县,等候下一次的召集。

秦国军制便是如此,除了常备大军之外,其余部队皆需要临时征召,秦人忙时为农,闲时为战!

故而秦军战斗力远胜于其他诸国。

当然,解散一事与白起无甚关系了。此时,他已经先行一步前往咸阳。

一战之后,除了斩了两万赵军之外,寸土未得,自己还损失了近万人。

这对秦国而言,不算亏了,自然也不算赚了。

这样的结果,白起早就知道咸阳之中会有人坐不住的,因而他早走准备。

一路之上,白起都在想与廉颇的一战。

飞廉星君!天庭二十八星宿之一,与幽筠同列。算上廉颇,天庭已经下界两名天仙了,还不说尚未发现的。

这说明大秦自己慢慢地落在天庭的视线中了,大秦今后处境怕是越发艰难了。

算上时间,离人间界与九天的界门打开的时间只有五十余年了!在这五十余年里!大秦至少必须要统一人间,收敛人道气运,才能在天庭大军临门之时,争得一线生机!

所以,白起才选择将天青军暴露在天庭眼下,反正也瞒不了多久,还不如摆出来加快秦国统一的步伐。

白起坐在马车之中,目光却是一直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车驾行了两日之后,抵达了咸阳郊外的亭台,上次白起班师之时,是嬴稷率文武百官在此相迎。

而如今,却是冷冷清清。

白起却是见怪不怪,在此处停下,换了一驾二驷马车。

正当白起要登上马车之时,身后突然有一人唤住了他,“白卿,且请缓步。”

白起回头看去,却见一名穿着黑衣,中年模样的男子,正笑着看向他。

“王上?”

白起大讶,他没想到,嬴稷竟然亲自来接?

嬴稷上前一步,把住白起的手腕,将其拉到一旁,车上的御者们都吓蒙了,全都跪在地上,口称万年!

“吾之大将军,岂可乘二驷之车?”

嬴稷将白起带到后面,那正有一辆八驷马车在等候,嬴稷指着这辆车,笑道:“此方可为大将军之座驾也!”

嬴稷一步跨上车去,回首伸手向白起揽去,“白卿,与寡人同乘!”

白起看着嬴稷,顿时有些愣神,良久,才笑道:“如此,臣谢王上美意了。”

说罢,白起搭手而上,与嬴稷相视一眼,两人俱是仰天大笑。

第三十章 风起了

“寡人已经听说白卿在赵地的战果,寡人心甚慰。”坐在马车之中,嬴稷笑着对白起说道。

他心中慰,那便是有人不慰了!白起心中了然,“廷尉范睢?”

嬴稷点点头,“你斩了他儿子,他心里自然不忿,加之此次让他拿住了把柄,因而进宫之后,白卿可能会有些麻烦。”

这话从一个王的嘴中说出,足以表明立场了。

白起点头,拱手道:“谢王上!吾自省得。”

嬴稷微微一笑,闭目养神去了,不再言语。

到了宫中,诸大臣都已经在殿上就坐,只等嬴稷与白起二人到了。

由于需要避嫌,嬴稷与白起在宫门错开,由白起先进,嬴稷随后而至。

“吱轧~”

白起缓缓推开大殿的门,阳光透过渐渐打开的门缝照进殿来。

殿中,诸衣着黑色官服的大臣们纷纷抬头将目光投向白起。

白起微微勾起嘴角,迈着健硕的步子走进殿里。

“诸位大夫,别来无恙乎?”声音既霸气又豪爽,唯独没有,该有的忐忑之意。

在场的勋贵们都沉默了,叹息声在殿中此起彼伏,众人怀着万般心思,还是起身,一一见礼。

“吾等,拜见大良造!”

白起坦然受之,昂首上前,于武官列第一位坐下。

众人见了,都止不住地摇头,虽然白起功大,但此次严格说来还是有过的,秦律严格,不仅仅是对平民,更是对他们这些勋贵,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增加或减轻半分。

见白起如此狂妄,诸大臣心中都摇摇头,不看好于他。

见礼过后,众人又皆眼观鼻,口观眼地闭目不语了,等着嬴稷的到来。

唯独二人仍一直盯着白起,其中一人是穰侯魏冉,而另一人则是廷尉范睢。

魏冉看向白起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而范睢眼神里却满是仇恨。

白起并未理会范睢,一个小小偏将而已杀了就杀了,他还会在意是谁的子嗣,而手下留情不成?

倒是魏冉的态度让白起觉着有些好奇了。

起先白起以为魏冉是死心塌地地跟随芈月的,但渐渐地才察觉到怕并非如此。

魏冉虽是芈月同母异父的兄弟,但芈月的真实身份乃是九天之上幽筠星君的一世凡身,对人间血缘有多大感情,那谁也说不清。

魏冉也是如此,芈月对他,是将其视作工具多于姐弟之情。

嬴稷也因为他与芈月之间这层关系,对魏冉这个舅舅始终心有隔阂,不敢尽用。

其人夹在两者之间也是颇为尴尬。

见白起看着自己,魏冉拱手微微顿首,随后将目光移开。

白起也是淡笑一声,另寻他顾。

半个时辰后,嬴稷才姗姗来迟。

因为他去接白起时,穿的是便装,此时朝会,须得着正装,这换来换去,也是耽搁了片刻。

嬴稷坐定之后,便有从侍宦者大声唱名,随后诸臣起身拜倒阶下,齐声山呼。

拜礼结束,还没等众臣回到各自座位,便有一人持笏小步急趋而上,对着嬴稷躬身一拜,“王上,臣有事奏!臣劾大良造白起,师出无功,徒费兵饷!请从于大秦律!”说着还用余光瞥了眼白起。

这人,不是范睢还能是谁?

众人眼中都露出‘本该如此’的神色,范睢虽恨白起入骨,但此次倒是很聪明,没有以‘擅杀大将’的原由弹劾他,而以‘师出无功’的理由,这让所有人都摘不出毛病。

嬴稷见到范睢便很头疼,虽然秦律上并没有说将军如果出师未能建功当如何,但大秦以往的惯例都将之视作战败减等处置的。

“大良造?你说说吧。”嬴稷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让白起自辩了。

“唯!”

白起站起身来,对着嬴稷拱手一礼,随后面向庭尉,缓缓说道:“廷尉劾我?那敢问阁下知兵否……”

……

于此同时,赵都邯郸,和白起遭遇同样待遇的还有廉颇。

不过他的运气比白起好,别人弹劾廉颇败绩,赵王只当没看到。就以廉颇收复光狼城为理由,驳回了那人的弹劾,并对廉颇大肆封赏!

不是赵王不知其中关节,而是他也没有选择。

本就是秦强赵弱,若他再以此事惩处廉颇,岂不是相当于明白着告诉天下人,赵国不是秦国的对手?

这样做对军心民心的打击太大,赵王不为。

而且去岁秦王才派人来强索和氏璧的屈辱还历历在目,若非蔺相如挺身而出,使完璧归赵挽回了一点颜面。赵王现在又怎可能自寻侮辱?

赵王端坐于王座上,廉颇才刚刚从这离去。他手中握着一块玉璧,正是天下名璧,和氏璧!

只见,其玉之上,闪烁着明灭可见的光芒,这分明是已经通灵,即将成为镇压一国气运的神器。

赵王何摩挲着和氏璧,双目间闪烁着神采,“若是寡人没得此璧也就罢了,既然得了,寡人为何不争一争?人皇之位,寡人也很有兴趣呢。”

他朝西面望去,仿佛可以望到咸阳一般,双目之中升腾出一股战意!

秦国失控之后,天庭不得不改扶持为打压,还需要重新挑选一个人间界的代理人。

此时,控弦百万的赵国便进入了天庭的视线,加之赵国并没有表现得像秦国一样的叛逆。

天庭便转而扶持赵国,以对抗日益强盛的秦国。

不过有秦国这个前车之鉴,天庭也不是对赵何完全放心,不仅派了飞廉、天枢二君入赵,名虽是辅助,实则也是有监视之意在内。

和氏璧也不似以往一样,为完全的神器。还待砥砺,方可成人皇之宝。

中原大势,顿时便扑朔迷离起来,周天子居于洛阳,真龙隐晦,龙气黯淡,已成末路之势。

西边大秦,蛟龙已露狰狞,只待天命一改,即可渡劫成就真龙!

而北边赵国,较秦国差不了许多了,这些年来,国力爆发,气运蒸腾而上,已经渐渐有了与秦国争龙的实力。

此外,南边的楚国,东边的齐国也不可小觑。

人间界虽然几乎等于天庭的后花园,妖族、佛教的势力较为薄弱,但他们也不甘被排挤,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楚国的背后站着瀚海妖庭,连其王族据说都是蛮熊大圣的人间化身的后代。

齐、燕两国则比较复杂,娲皇宫、瀚海、灵山,三家势力在此两国中纠缠数百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直难解难分。

中原仿佛仿佛一潭静水,顿生万波涟漪。

大风将起了!

第三十一章 合流

咸阳宫中,日已西斜,朝会已毕,诸大臣从殿中鱼贯而出。

早知道大王偏袒白起,没想到竟然偏至如此!换了旁人来,打了这么一仗,至少也得个削爵的下场。

可大王倒好,竟然判了个不赏不罚。

君不见听到判决时,廷尉范睢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还想抗辩,嬴稷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拉下脸来,拂袖而去。

“王上!”范睢悲愤交加,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可惜,嬴稷人已经走远了。

“恭喜大良造了!”众臣神色复杂地在白起与范睢之间张望,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做法。

白起在这边博弈中无疑是胜利的一方,可以看得出王上仍然对他信任有加,若是再更加得罪白起,对他们而已并没有半分好处。

至于范睢?虽然诸大臣对其抱以同情,但上去搀扶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在场的勋贵们,哪一家没有子嗣,自家子弟是什么货色,他们哪可能不清楚?

要是每个人都像白起一般不留情面,那就实在太可怕了些。

这才是朝臣之前一边倒,现在范睢这边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不同路!

道不同,不相为谋。

草莽之人,志向不同,最多也就是割袍断义罢了。

但庙堂之上,志向不同,就残酷多了,不把另一方彻底按死,双方绝不罢手。

当初的商君不就是落个如此下场吗?

顶多,现在多了个白起。

众臣一边皮笑肉不笑地恭贺着白起,一边却在心中盘算下一次的攻击,想来此般技艺已经颇为纯熟了。

在众人的一片恭维之中,但见范睢默默地从地上爬起,佝偻着身躯,朝殿外走去。

“廷尉且留步。”白起见此,出声唤住了范睢。

范睢一楞,缓缓转过身来,冷漠地看着白起。

众人也都不做声,看着两人。

只见白起淡漠出声,“有些人,本就当死,本座杀之不悔,若是廷尉有怨可尽管向吾报复,本座接着便是,只是希望廷尉,勿再做此无谓之效!”

白起环视了一眼在场众臣,接着用同样冷漠的声音说道:“诸公若是不忿,亦可如此!”

此言一出,殿中顿起一阵吸气之声。

狂!真的是太狂了!他以为自己这些人拿他没办法了吗?

一行人看向白起的目光都变得尖锐了。

范睢更是如此,听了白起的话,他灰黯的脸色平添了几分怒意,“多谢大良造指教,老夫领教了!”说罢,拂袖而去。

众人见此,也没了继续恭维的心思一个个地与白起客套几声,便跟着离开了。

而离开大殿的范睢越想越恨,现在宫门口怒气难消。

真当此时,一名宫装女子却是悄悄靠上前来。

在路过范睢身边时,悄然在他耳边轻语了一句,“廷尉大人,太后有请,请随婢子来。”随后便施施离开。

太后?范睢陡然一个激灵,据说太后与王上关系不太好,此时招他前去,是几何意思?

若说此刻招他,与白起之事无关,那才是有鬼了!范睢作为六国之人,能在这西秦之地占据高位,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只是,去还是不去?范睢目露难色,平心而论,秦王待他不薄,他能做到廷尉已经是秦王恩泽了。

只是,秦王待白起更厚罢了!

去,则是背叛秦王;不去,则子仇难报。范睢不禁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见那宫人越走越远,再不跟上,便再无机会!范睢狠狠咬了咬牙,跟了过去。

那名女官径直走着,直到一间宫殿门口停下,回过头,对范睢笑道:“太后有令,只见廷尉一人,婢子不敢放肆,请大人自行进去便是。”

范睢仰头看去,此座宫殿之上悬挂‘高阳殿’三个篆书大字格外醒目,见此牌匾,范睢心中又是一阵犹豫。

“大人?勿让太后久候才是!”那女官笑意盈盈地说道,丝毫看不出强迫之意。

但在她的话中,范睢却感到了极大的压力,犹豫片刻,范睢苦笑一声,终于迈出了自己的脚。

都来到这里了,难道还有后悔的余地吗?只要有人在嬴稷耳边一说,那自己究竟是否见过宣太后已经不重要了。

“多谢姑娘了。”范睢踏进高阳殿之前,还不忘向那名引路的宫女道谢,只是声音听得出有些苦涩。

那女官目送范睢进入高阳殿,随着殿门缓缓合上,她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确实该谢谢我,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太后之眼的。”

殿中甚是昏暗,偌大的宫殿之中也不掌烛!范睢甫一进入,隔了好久才适应。

顺着从窗外漏进来的一点光亮,范睢才看得清殿中的模样。

高阳殿为太后居所,内饰却毫不奢侈,反倒有些简陋,除了八根柱子突兀的立着,几乎便是空无一物!

范睢见此,顿时心生不妙,这很不正常!即便太后与秦王的关系再僵,也不可能使太后寝宫这般寒酸!

若非此地做不得假,他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人在惊惧的情况下,想的第一件事便是逃避,范睢刚想离殿而去,身后高台之上却传来一声苍老的女声,“廷尉,想去哪啊?”

范睢闻言一颤,慢慢转身望向高台之上,只见其上,立着一道屏风,隐隐约约透着一个人影。

“太后?”范睢惊疑不定。

“是本宫!”屏风后那人淡淡地回道。

这确是太后的声音,范睢松了口气,拜倒在地,行礼道:“臣范睢,拜见我秦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芈月只是默默地看着范睢行礼,也不出言阻止。

待其拜礼完成,芈月才叫其起来。

一开始,芈月便开门见山,直刺其心,“本宫见你,所谓何事,想必廷尉已经知晓。”

芈月顿了顿,用枯哑的声音继续说着,“本宫可以助你报杀子之仇,亦可助你完成你心中报复,十年之内,保你位极人臣。”

范睢心动,但脸上却毫无波澜,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宴席,这么大的一张饼,他要付出的代价要多大?

所以,即便心动,范睢也不会立即表态,沉默,只是在等芈月开出价码。

芈月见范睢沉默了片刻,终于面露赏识之色,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庸才,而是一个能给她实际帮助的盟友!

“两个条件。”

芈月缓缓说道:“一是,今后朝堂之上的动静,事无巨细皆需报本宫知晓。”

“二则是,汝主唯一,即是本宫!”

范睢听后,勃然变色,第一个条件还好,乃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第二个条件,便太折煞人了!这是把他当做奴仆了?

“太后此言何意?微臣之主乃是大王,不光微臣,整个大秦,也只有一个主人,便是王上!”范睢措辞严厉,这实在是在动摇他的底线。

“稷儿?”

芈月嗤笑一声,“他能替你报杀子之仇?为你除掉白起?”

“廷尉须知,整个天下,能替你办到这件事的,只有本宫!”

说道最后,芈月的声音越发冷峻了。

“这?!”范睢一愣,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不由得面露颓色,头上已经挂满了冷汗。

芈月趁势再行蛊惑,“廷尉不想实现平生抱负了吗?不想替令郎报仇了吗?廷尉所愿者,本宫都能给你!嬴稷不能给你的,本宫都能给你!廷尉勿要自误!”

范睢目光闪烁,脸上热汗一个劲的冒出,自己平生之志?是执宰天下啊!区区一个廷尉,如何满足?

还有宏儿,不明不白死在了白起手上,又让他如何不恨?

许久,范睢仰天长叹一声,面色复杂地看着阶上屏风,随后,无奈苦笑,双膝缓缓弯曲……

芈月见范睢屈服,微微一笑,随后玉指一挥,一块玉珏落在他面前。

“此物,汝好生参研,此汝之造化!”

范睢捡起玉珏放在手心,只觉一片温凉入手。

“这是?!”

第三十二章 无常夜勾魂

“稷儿以为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能瞒得住本宫,孰为可笑!”芈月冷笑一声。

范睢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明白了手中此物乃是与秦王有关,正想开口问问,芈月却是不太耐烦了。

“汝先行退下,伺后自有人告诉汝如何使用此物。”

范睢听闻,也只好拱手一拜,退出殿去。

殿门再次缓缓合上,高阳殿内又落入黑夜之中。

而另一厢,白起回了自家府邸,看着门前立着那丽人,一时也有些暖意。

不同于青丘,白起长于青丘,青丘可以算作白起的故乡。

此处户宅,虽只是寻常建筑,比不得青丘万一,但其中住着的人对白起来说,意义重大,不亚于妲己与青离。

长宁公主嬴盈,自六年前嫁与白起,一直照料着白起的生活起居及府中大小俗事,让白起心安不少。

早听闻白起要归,长宁开心得一连几日没睡好,至于别人所说的什么,白起辜负了王上,打了败仗之类的流言,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的白起,是大秦的战神!绝不可能败的!自当初惊鸿一面,她早已疯狂地迷信上了那个神武的男子,不可自拔。

今日是起归来之日,长宁早早地穿上那件归省时才穿的衣裳,持掃立于府门之前,从日中一直等到了日落,目中流彩奕奕。

直到见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长宁俊秀的脸庞才露出好看的笑容,隔着老远,长宁便笑道:“妾思君久,不知君思我否?”

总算,回家了!

……

夜半,白府。

烛火长明,长宁及嬴政坐在案前,认真听着白起讲着他在前线发生的故事。

嬴政既拜了白起为师,嬴稷便索性让其长住白起府上,这一留便是七年。

嬴政也从当年一个毛头小子,长成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壮。

本就是渴望金戈铁马的年岁,嬴政对白起口中所述的兵事,毫无抵抗之力,一直缠着白起将其经历。

当白起说道凶险之处,嬴政也情不自禁地皱眉;当白起说道秦军大胜之声,嬴政也随之胸潮澎湃!

而长宁只是在一旁笑着,为这两师徒添酒而已。

夜已五更,烛中火略尽。

嬴政早喝得烂醉如泥,而长宁也受不得疲倦,趴在案上,睡熟了去。

白起见此,微微哑然,先是轻轻将长宁扶起,送回房中。再卷了床被盖,搭在嬴政身上。

白起轻笑一声,独自走到院中,欣赏着高天之上半轮残月。

过惯了铁与血的日子,再过这般温馨之日,这样的感觉还不错?

嬴政极为刻苦,短短七年间,竟已经快反虚了,比之嬴稷也差不了多少了。

白起也曾将浮罗教与长宁,但其天资一般,许久也不见进步,故而白起便由她去了,顶多到时候替她灌顶一番便是。

白起正在暇思之中,忽闻一阵铃儿声响从街上传来。

这声音虽小,但却像穿透了一切事物一般,清晰地落入白起耳中。

白起刚一听见铃声,顿时心生警兆!手中红光一现,长镰红炎已经持在手中,他警惕地看着周围。

铃声依旧,只是仿佛由远及近,不知声从何起。

突然只见,白起眼前之景,陡然大变!花再非花!楼再非楼!

他定睛再看时,自己已经不在咸阳白府,只见自己站在一条幽寂的小路上,白起左右望去,目视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再远处仿佛只是一片混沌。

他前后顾盼,后无退路,前路望去则仿佛永无止境,亦不知指向何方!

黄泉道!

白起突然在心中浮现一个名字。

茫茫黄泉道,举目不见天!昼鬼夜魂哭,无有回头路!

青丘藏书中,亦曾记载此地,乃是冥界沟通人间界之要道,也是六界之中,唯一不闭之界门。

不过此道,只能生魂入冥界,不可鬼魅归人间。

黄泉之道,宽不过丈许,若鬼魂离道三丈之外,必然迷失,不得所归,成为游离六道之外的孤魂野鬼!

白起明了自己处境,心中杀气盈天,冷哼一声,持镰顺道而上。

他倒要看看,他一个太虚玄仙,与天同寿,竟是何方鬼差敢来勾他!

黄泉道长十万八千里,大部分的鬼魂走上百年也走不到其一半,但对白起而言,这点距离不过闲庭信步罢了。

片刻之后,白起仿佛一阵风一般,越过黄泉道。

黄泉之尽头,乃是一片荒垠!名曰幽冥之息,其上孤零零立着一座雄城!便是幽冥之都——丰都鬼城!

白起来此城下,只见城门之处,鬼影幢幢,城中亦是如此,颇类人间!

白起漂浮于丰都之上,默默地看着此城,只是冷笑一声,挂起一道红芒,直飞入城中中心阎罗大殿!

“轰!”

“啊!!”

一阵剧烈的爆炸在阎罗大殿之前响起,众鬼差挡白起不住,被白起一招轰飞!

“阎罗王,汝勾本座来所谓何事?”白起抗红炎上肩,面色不善地看着大殿之上坐着的那个高大身影!

九天之上有帝曰天帝,幽冥其下存主名冥皇!

阎罗天子!乃幽冥最高果位,与天帝相当。

只是白起眼前之人,却并非阎罗天子。

天生于前,而地府出于后。诸天至高已出,但阎罗天子尚未诞生。

于是诸至高各自插手冥界,以防止再出一名与他们果位相等的大能!

十殿阎罗王便是诸天至高互相角力的产物!

十殿阎罗轮持至宝生死簿、判官笔,瓜分幽冥权柄,千年一轮回。

而此时在值的分明是第三殿宋帝王!值得一说的是,此君便是天庭所扶持的阎罗之一。

宋帝王一脸干瘦,看上去甚是无精打采,仿佛人间一老农。

不过白起也不敢小看他,他刚刚感知了一番,宋帝王分明已是太虚境界!

“大胆凡夫!胆敢冲击阎罗大殿!当入拔舌地狱!”宋帝王双唇紧闭,但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白起脚下便传来一阵巨力,将他往下拖去!

同时白起心中无由来得升起一道悲戚之感,仿佛阶上之人金口一开,自己便该是有罪!理所当然,难以反抗!

“呵!”

白起冷笑一声,重重一踏,顿时牵扯之力与心中蛊惑之力便如潮水般退去。

“宋帝王,尔便只会玩这等小把戏吗?”

白起嗤笑着,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

周围的鬼差早就躲开去了,这两个大神冲突,他们这些小鬼靠前就是寻着灰飞烟灭啊!

宋帝王仍然面色不变,看着白起走来,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雷音滚滚,“凡人!停步!”

此声中充满蛊惑,如帝如天!

“停下?呵?凭你,也敢命令本座!?”

白起狞笑不止,猛地抬头,杀气沸腾!

第三十三章 青石

莫名其妙勾他魂魄,白起早就胸中一团火气,何况宋帝王还是天庭的一方的,两人等同敌对,更是不必多言。

“大胆!”

“大胆!”

……

宋帝王声音在殿内回荡,声音传出,震得整个丰都鬼城都在震荡。

丰都之鬼都惊惧地看向阎罗殿,捂着头,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亦有不少鬼魂,被宋帝王一声震得魂飞魄散!

对普通鬼魂而言,十殿阎罗便如人间之帝王,是天然的阶层压迫,完全反抗不得。

白起首当其冲,魂魄受了些冲击。

他实在气急,宋帝王居然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当自己不敢动手吗?

白起脸色一冷,一步踏出,便已出现在宋帝王之侧。

他对着宋帝王冷冷一笑,一镰当头轧出!

“轰!!!”

此之前声势大数倍的炸裂之声传出,卷起道道龙卷,阎罗大殿顷时化作废墟。

这一镰,白起至少灭杀数万鬼魄!

白起默然,拉起红炎,往上看去。

只见宋帝王不知何时,出现在那,躲过了白起含怒一击!

宋帝王不复之前那么冷漠,干枯的脸庞上似乎有了这神采,他不慌不忙地从虚空招出一本书册模样之物与一支毛笔。

“罪魂白起,冲折阎罗殿,当下拔舌地狱。以下犯上,当入枉死地狱……”

此次,宋帝王不再空闻声不见唇动,而是有板有眼地张嘴说道,手中毛笔还在书册之上勾勾画画。

宋帝王每说一句,每勾一字,白起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危机向他扑来!

不能让他念完!白起眼尖,已然认出宋帝王手中所持正是冥界至宝判官笔与生死簿!

白起持红炎,奋力一挥,斩出一道冲天红芒,直刺宋帝王而来。

红芒欲破苍茫,携不可阻之势斩来!

“敕!”宋帝王无奈,只能停下手中判官笔,持笔于虚空之中画一封字!

白起所斩出的红芒便停在宋帝王身前数丈之地,再难寸进。

“冥府鬼兵,听孤号令!诛除妖邪,净荡幽冥!”宋帝王口中念念有词,此声凄厉,黄泉皆闻。

一时间,九幽风动,昏黄地天空之中,传来鬼泣!

一队队列着整齐队列的地府鬼兵从虚空之中鱼贯而出,杀气凛冽!

判官笔,幽冥之权柄,能号令九幽诸鬼,是以宋帝王才能盗九幽之兵!

顷刻之间,整个丰都上空便被奉命前来的幽冥鬼兵给挤满了。

恐怖的威压,使得丰都之鬼四散而逃,不敢停留。

白起冷冷地环视了一周,足足三十万鬼兵!倒是好生大气!

不过,还不够!

白起无惧无畏,舞起镰刀,飞身而上,直取宋帝王。

白起一动,三十万鬼兵亦同时动身,从四面八方向他发起冲锋。

“呵!”

白起连斩三刀,三道红芒直透敌阵,无人可挡。

同时,白起的身形百变,倏忽东西,时而南北,在鬼兵之中任意穿梭!

白起每一现身,便会带走数千鬼兵性命,被灭之鬼兵再无重生之日。

见白起如此,幽冥鬼兵之中仿佛有人在指挥一般,军阵随形而变。

白起越发觉着吃力,眸里一冷,索性显了真身,直接与之硬碰硬!

一时间,杀的天昏地暗,无数鬼兵像雨点一般从空中落下,变成一缕缕尘埃!

“轰!”

白起突然出现在一名幽冥将军头上,一掌拍下,那名鬼将连身带骨马,便俱化作烟尘随风散去!

白起露出狰狞的笑容,一袭玄色大氂被阴风刮得猎猎作响!

“谁敢上来领死?!”

白起的声音传遍整个冥界,数名鬼将同时勒住座下骨马,踟蹰不前,目中的两团鬼火明明灭灭,似乎正在犹豫。

三十万鬼兵,竟然被白起杀了十余万!纵使他们已经是死过一次了,但绝无人愿意再死一次!

“三殿!按约,吾只需为汝抵挡此人一刻。时间已经到了,吾等这就告退了!”众鬼兵中,一名将帅模样的鬼将回首向宋帝王看去,也不等其答复,径直率鬼兵去了。

白起甫一见他,便觉得其很严肃,尤其是他身上的甲胄,分明是人间所有!

只见宋帝王也不见怪,淡淡地说道:“然也,孙子自便!”

果然!听到宋帝王的话白起便瞬间明了之前那鬼将的身份——人间兵神,孙武!

白起默默地看着孙武消失的地方,此真凶厉,若非自己已然太虚,真当要陷入其阵中!白起不由得起了杀心,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将对方初之而后快!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间而已,白起便压下了这份悸动,还不是时候,而且现在还有另外的麻烦需要处理。

宋帝王!

从头自尾,宋帝王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无论是白起斩杀幽冥五分之一的鬼兵,还是孙武退走,他的神情一点都未曾变化,仿佛与他无关。

今日一战,地府的损失极大,十余万鬼兵的覆灭,已经损及幽冥的根本。

宋帝王心中微叹,为了这一局,他与天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得了其他几家的默许。

甚至暗中动用了判官笔的权柄,调动了三十万鬼兵。

看来,自己此番轮值便要提前结束了。

不过,好歹事成了。

宋帝王与白起四目一对,居然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白起。”

宋帝王干枯地脸庞笑起来更加瘆人了,“看来此局是孤赢了。”

说罢,他手中的生死簿脱手而出,竟主动飘到半空,生死簿上丝丝青玉之色神光垂下!

本来幽冥至阴之地,其至宝生死簿此时发出的神光竟一点都不阴寒,反倒有些和煦。

白起见生死簿从宋帝王手中飞出,便知道大事不妙,忙扣红炎,急斩出数道利芒!

只是,那几道红芒一与生死簿发出的神光接触,就立即溃散!仿佛遇上克星一般!

生死簿乃是先天鸿蒙至宝,权阴阳,职罪赏,自然非白起所能抵挡。

那神光击溃白起的刃芒之后,亦不作停歇,直冲白起而来。

白起大骇!驾起红炎想要躲避。

生死簿之神光看似速度不快,但落在白起眼中,它已经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空中将自己阻隔。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渐渐地,一丝丝神光将白起慢慢裹住,其一沾身,便再难斩断!

白起怒喝一声,震得整个幽冥动荡,但却奈其无何,眼睁睁地看着青玉色神光将自己埋葬。

如同一个青色光茧,渐渐地失去了神异,化作一块普通的青石,坠落在黄泉之旁。

“咳咳……”见白起被封,宋帝王也咳嗽不止,脸色苍白,生死簿这般至宝,由他使来哪能不付点代价?

“哎,陛下,如此值还是不值?”宋帝王举头望天,喃喃自语,佝偻着背,像田间一老农一样,回身渐渐走远了

第三十四章 孟婆庄

“政儿,你可曾看到你师父?”旦日凌晨,长宁醒来没见到白起,还以为他与嬴政修练去了。

却不料嬴政也说不知,自昨夜醉后,便再未见过白起。

“可是王上招师父进宫了?”嬴政说道。

“兴许吧!”长宁也只能这样认为了,但她心中却莫名多了一分悸动,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以往即便事情再怎么紧急,王兄也没有在白起刚刚回来第二天就召见的事啊?

见自家姑奶奶愁心,嬴政只好陪着在客厅等候。

两人从早上一直等到日落,还没有见到白起的影子,这才感觉不对,连忙叫了一名家臣去宫里问问。

那人去了,很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顿时让长宁二人坐不住了——“今日休沐,大王并未召众臣!”

没召众臣,也就是说没召白起!但白起去哪了。

“姑奶休急,待孙儿去宫中问问大王,兴许是密召也说不准。”嬴政见长宁情绪有些失控,连忙出言稳住她。

长宁紧抓住嬴政的手,美目中尽是惊恐,“政儿,拜托你了!”

“嗯!您放心!”嬴政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朝门外跑去!

嬴稷得知消息,已经半日之后了,车驾匆匆幸白府。

嬴稷进了白府大门,不顾施礼的众人,径直搀扶着长宁,急切地问道:“在哪!”

长宁美目带泪,看着嬴稷,自顾摇头。

事态紧急!连嬴稷都不知白起何往,可见此事绝非偶然!

正当嬴稷种类二人进退失据时,嬴政匆匆跑来,对着嬴稷拱手说道。

“王上!臣在花园之中拾得此物,像是师傅之物。”

嬴稷接过,一看却是一块玉珏,其上雕龙画凤,明显是秦宫之玉。

长宁见得此玉,顿时将之认出,正是她出嫁之日,陪嫁之物。

白起将此玉贴身存放,从未见他遗漏,如今此玉却孤零零落在地上,可知大事不好!

“君侯!”长宁顿时只觉天旋地转,难以自持,还好嬴政手疾眼快,出手扶住了她,这才没倒在地上。

嬴稷眉头紧锁,默然不语,无论白起失踪是否偶然,但他此时消失,对二人所谋之事影响甚大!

见长宁悲戚,嬴稷也只好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忧虑,好言宽慰,并叫下人将她遣送回房休息去了。

长宁一走,在场便只剩嬴稷祖孙二人,此时,嬴稷才开口道:“政儿,你可以说了。”

方才见其话中,似言有未尽,嬴稷这才遣开长宁,好让嬴政尽言。

“需教王祖爷知晓,臣在花园之中还发现一物,臣感觉事关重大,请王祖爷过目。”嬴政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嬴稷一见此物,顿时瞳孔急缩,楞在当场。

此物分明是一颗银铃,其上还有几分阴气尚未散尽!

招魂铃!幽冥勾魂之据!

此物嬴稷自然认得,其祖上数代藏书之丰富,涉及大量天、人、地三界之秘闻。

嬴稷死死掐着此铃,目中焰火喷之欲出!

嬴政虽不知此物,但其上的阴气太过明显,也知此事与幽冥有关!故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嬴稷,像在询问对策。

“此事,难办!只望白卿能吉人天相!”

嬴稷咬了咬牙,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挥军入冥界救出白起,只是大秦如今实力不足,贸然入冥界,只怕是杯水车薪,将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家底尽丧。

作为大秦的王,嬴稷必然要考虑于此,而不能只凭意气用事。

嬴政听了,面露失望之色,但也知晓嬴稷的难处,不敢相逼。

祖孙二人,竟一时沉默了。

思来想去,嬴稷最终选择将此事秘而不宣,暗中命令王章假扮白起,代其行事,以免影响军中士气。

但长宁之处,嬴稷却没什么办法了,长宁每日来哭,他心中也不是滋味,于是便将她送回故都,免得触景生情。

而大秦对外征伐的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

……

俗话有云,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过去一岁,天庭也不过片刻罢了,而且对仙道中人而言,在天一日,更胜过在凡尘十年!

自然而然,人间一日冥府一年,何况冥府灵气稀薄为六界之最,在冥府修炼十年更不如人间一日。

话说昔日冥王之一的宋帝王冕下与一名不知名的强者在丰都大战一场,冥间已经过去三百余年了。

三百年之前,即丰都大战之后,一块青石自天而落,坠于黄泉之畔,顿时将其地化作八百里黄沙之地,无花无叶,寸草不生!

再后来,宋帝王隐退,转轮王持掌幽冥。

黄泉之中,亦不知何日,仿佛一夜之间矗立起一庄,名曰孟婆庄,青石也消失不见。

庄中有妖,名孟婆氏,皆为女身,多智善谋。

有殊色,好食鬼,善烹汤。

孟婆汤,以八泪为引,历久方成,异香可通九霄。

凡鬼饮之,前事皆不复记!

凡人间之鬼入冥府,首过孟婆庄,需饮得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方得转生!

冥府对孟婆庄的出现仿佛未见,甚至将生死簿分作两部,一部阴卷册人生死寿夭,乃天命。此卷由冥王自持,藏至幽冥深处。

一部阳卷,载人一生功过,为人劫,由孟婆自专,穷凶极恶之徒,不如轮回,可留待孟婆自处。

冥府三百年,人间不过岁许,但人间每日所卒之人不下千数,换至阴间,一日亦有数十。

哭者、悲者、坦然而笑者,尽皆有之,无论其生前如何,一碗孟婆汤下肚,皆状如痴呆,前事尽忘,迷迷糊糊走出庄门,朝着幽冥深处走去,或许人间数十年后又会在孟婆庄中见。

而孟婆庄之上,凡夫难见之处,传来一道女声,“余,吾主虽命我助汝,但吾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汝如何施为,生死簿不得有失!”

宋帝王干笑一生,说道:“转轮王放心,孤自省得,若非是太虚玄仙百劫不死,白起太难斩杀,只能他自己迷失于虚幻,否则孤亦不会为此局。”

说罢,宋帝王转头看向那孟婆庄,眼中玄光流转,那处哪还有什么孟婆庄?分明只是一块青石矗立!

转轮王闻言,不置可否,白起出于青丘,青丘与她同属妖族,但无奈娲皇与青丘之主敌对,作为娲皇宫所属,转轮王也只能心中一叹。

如今佛道相争,其势越发焦着,倒是曾经的天地霸主妖族的地位有些尴尬,不仅内部四分五裂,甚至于现在还同室操戈,徒给天庭与灵山机会。

说归如此,转轮王心中也是无奈,她人微言轻,说了作不得数的,只能奉命而行。

“若汝能渡过此劫,当有一番境遇!”转轮王深深看了眼青石,心中微叹,身形渐渐隐没。

宋帝王面带笑意,也随之而去。

第三十四章 孟婆庄

“政儿,你可曾看到你师父?”旦日凌晨,长宁醒来没见到白起,还以为他与嬴政修练去了。

却不料嬴政也说不知,自昨夜醉后,便再未见过白起。

“可是王上招师父进宫了?”嬴政说道。

“兴许吧!”长宁也只能这样认为了,但她心中却莫名多了一分悸动,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以往即便事情再怎么紧急,王兄也没有在白起刚刚回来第二天就召见的事啊?

见自家姑奶奶愁心,嬴政只好陪着在客厅等候。

两人从早上一直等到日落,还没有见到白起的影子,这才感觉不对,连忙叫了一名家臣去宫里问问。

那人去了,很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顿时让长宁二人坐不住了——“今日休沐,大王并未召众臣!”

没召众臣,也就是说没召白起!但白起去哪了。

“姑奶休急,待孙儿去宫中问问大王,兴许是密召也说不准。”嬴政见长宁情绪有些失控,连忙出言稳住她。

长宁紧抓住嬴政的手,美目中尽是惊恐,“政儿,拜托你了!”

“嗯!您放心!”嬴政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朝门外跑去!

嬴稷得知消息,已经半日之后了,车驾匆匆幸白府。

嬴稷进了白府大门,不顾施礼的众人,径直搀扶着长宁,急切地问道:“在哪!”

长宁美目带泪,看着嬴稷,自顾摇头。

事态紧急!连嬴稷都不知白起何往,可见此事绝非偶然!

正当嬴稷种类二人进退失据时,嬴政匆匆跑来,对着嬴稷拱手说道。

“王上!臣在花园之中拾得此物,像是师傅之物。”

嬴稷接过,一看却是一块玉珏,其上雕龙画凤,明显是秦宫之玉。

长宁见得此玉,顿时将之认出,正是她出嫁之日,陪嫁之物。

白起将此玉贴身存放,从未见他遗漏,如今此玉却孤零零落在地上,可知大事不好!

“君侯!”长宁顿时只觉天旋地转,难以自持,还好嬴政手疾眼快,出手扶住了她,这才没倒在地上。

嬴稷眉头紧锁,默然不语,无论白起失踪是否偶然,但他此时消失,对二人所谋之事影响甚大!

见长宁悲戚,嬴稷也只好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忧虑,好言宽慰,并叫下人将她遣送回房休息去了。

长宁一走,在场便只剩嬴稷祖孙二人,此时,嬴稷才开口道:“政儿,你可以说了。”

方才见其话中,似言有未尽,嬴稷这才遣开长宁,好让嬴政尽言。

“需教王祖爷知晓,臣在花园之中还发现一物,臣感觉事关重大,请王祖爷过目。”嬴政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嬴稷一见此物,顿时瞳孔急缩,楞在当场。

此物分明是一颗银铃,其上还有几分阴气尚未散尽!

招魂铃!幽冥勾魂之据!

此物嬴稷自然认得,其祖上数代藏书之丰富,涉及大量天、人、地三界之秘闻。

嬴稷死死掐着此铃,目中焰火喷之欲出!

嬴政虽不知此物,但其上的阴气太过明显,也知此事与幽冥有关!故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嬴稷,像在询问对策。

“此事,难办!只望白卿能吉人天相!”

嬴稷咬了咬牙,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挥军入冥界救出白起,只是大秦如今实力不足,贸然入冥界,只怕是杯水车薪,将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家底尽丧。

作为大秦的王,嬴稷必然要考虑于此,而不能只凭意气用事。

嬴政听了,面露失望之色,但也知晓嬴稷的难处,不敢相逼。

祖孙二人,竟一时沉默了。

思来想去,嬴稷最终选择将此事秘而不宣,暗中命令王章假扮白起,代其行事,以免影响军中士气。

但长宁之处,嬴稷却没什么办法了,长宁每日来哭,他心中也不是滋味,于是便将她送回故都,免得触景生情。

而大秦对外征伐的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

……

俗话有云,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过去一岁,天庭也不过片刻罢了,而且对仙道中人而言,在天一日,更胜过在凡尘十年!

自然而然,人间一日冥府一年,何况冥府灵气稀薄为六界之最,在冥府修炼十年更不如人间一日。

话说昔日冥王之一的宋帝王冕下与一名不知名的强者在丰都大战一场,冥间已经过去三百余年了。

三百年之前,即丰都大战之后,一块青石自天而落,坠于黄泉之畔,顿时将其地化作八百里黄沙之地,无花无叶,寸草不生!

再后来,宋帝王隐退,转轮王持掌幽冥。

黄泉之中,亦不知何日,仿佛一夜之间矗立起一庄,名曰孟婆庄,青石也消失不见。

庄中有妖,名孟婆氏,皆为女身,多智善谋。

有殊色,好食鬼,善烹汤。

孟婆汤,以八泪为引,历久方成,异香可通九霄。

凡鬼饮之,前事皆不复记!

凡人间之鬼入冥府,首过孟婆庄,需饮得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方得转生!

冥府对孟婆庄的出现仿佛未见,甚至将生死簿分作两部,一部阴卷册人生死寿夭,乃天命。此卷由冥王自持,藏至幽冥深处。

一部阳卷,载人一生功过,为人劫,由孟婆自专,穷凶极恶之徒,不入轮回,可留待孟婆自处。

冥府三百年,人间不过岁许,但人间每日所卒之人不下千数,换至阴间,一日亦有数十。

哭者、悲者、坦然而笑者,尽皆有之,无论其生前如何,一碗孟婆汤下肚,皆状如痴呆,前事尽忘,迷迷糊糊走出庄门,朝着幽冥深处走去,或许人间数十年后又会在孟婆庄中见。

而孟婆庄之上,凡夫难见之处,传来一道女声,“余,吾主虽命我助汝,但吾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汝如何施为,生死簿不得有失!”

宋帝王干笑一生,说道:“转轮王放心,孤自省得,若非是太虚玄仙百劫不死,白起太难斩杀,只能他自己迷失于虚幻,否则孤亦不会为此局。”

说罢,宋帝王转头看向那孟婆庄,眼中玄光流转,那处哪还有什么孟婆庄?分明只是一块青石矗立!

转轮王闻言,不置可否,白起出于青丘,青丘与她同属妖族,但无奈娲皇与青丘之主敌对,作为娲皇宫所属,转轮王也只能心中一叹。

如今佛道相争,其势越发焦着,倒是曾经的天地霸主妖族的地位有些尴尬,不仅内部四分五裂,甚至于现在还同室操戈,徒给天庭与灵山机会。

说归如此,转轮王心中也是无奈,她人微言轻,说了作不得数的,只能奉命而行。

“若汝能渡过此劫,当有一番境遇!”转轮王深深看了眼青石,心中微叹,身形渐渐隐没。

宋帝王面带笑意,也随之而去。

第三十五章 焃鴠

此日焃鴠,孟婆庄内,鬼影寥寥。

正有一鬼从凡间来,此鬼生得魁梧,凶神恶煞,端不是什么好货。

“什么?要咱的眼泪?”

此鬼此时正一脸不爽利,摆脸作色道:“我齐秧乃顶天立地的汉子,要命便取,要咱的眼泪?却是没有!”

与之对坐之人,乃是此代孟婆,与齐秧隔着一道帘子,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孟婆汤,八泪为引,多少苦涩,须得慢火煎熬,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熬成一锅好汤,人生亦是如此罢?”

孟婆干枯的手指微动,稍有感悟,随即唤道:“三七?汤呢?”

孟婆话音未落,便有一未及笈的女童猛然出现在齐秧之旁,脆生生地答应,“是!”

随后将一碗孟婆汤放到桌上。

齐秧先是一惊,然后低头大量了一番,深吸了一口气,面露陶醉之色,“好汤!”

齐秧扯嘴一笑,露出一口枯黄的牙齿,“如此,待我痛饮,好去投胎!”说罢,仰头欲饮。

“且慢!”

孟婆出声喝止,齐秧面露不解,抬头看来。

“你既无泪与我,有什么好东西压棺陪葬,都拿出来吧。”孟婆缓缓道。

“咱一介武夫,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啊!”齐秧为难道。

“呵呵。”

孟婆冷笑一声,缓缓伸出一手,向齐秧怀里探去,“你怀里的,那是什么?”

孟婆动作看上去缓慢,实则迅捷无比,从齐秧怀中掏出一物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连忙捂住胸前。

这一摸去,却发现怀中空空,怀中之物,却是已经被孟婆拿去。

齐秧怒而起身,指着孟婆,脸上杀气腾腾,“唯有此钗,不能与尔!”

“哈哈哈哈!”

孟婆大笑不止,听来不复苍老,为妙龄女声,隔在两人中间的那道竹帘也飞开来,露出孟婆真容。

只见,一抹桃红靡靡双目,半点朱唇秀色可餐。

齐秧竟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孟婆轻瞥一眼齐秧,将钗子插到头上,玉手一挥,一筒竹简显现案上,顺势摊开。

竹简无字,待尔书成。

此生死簿之半,阳卷是也!

只见顷刻间,本来空无一字的竹简之上便已经布满字迹。

孟婆一瞥,心中早已了然。

“此书记载,尔于战场之上,杀三十七人?”孟婆轻笑出声。

齐秧闻此,面带得色,“当兵吃饷,哪有身上不背人命的?”

“可你七年之前,卸甲归田,杀邻村一家老小,十数口人,却是为何?”

“呃?”

齐秧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

孟婆继续说道:“手段残忍,放火烧宅,尔逃逸至此吧?”

说道此处,齐秧脸色已经大变,左顾右盼,以此掩盖心中的震惊。

孟婆淡淡一笑,轻抚手上金钗,问道:“这钗是那家主母之物吧?”

“这钗,是咱的。”

齐秧见孟婆头上之钗,似乎看见了心上之人,眼露追忆,“咱出征之前,卖了家中耕牛,请了顶好的金匠打造,赠与阿凤,她说,待咱出征归来,便与咱成亲。”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声泪俱下!

“可惜她并没有等你。”

孟婆掩嘴一笑,“七年前,阿凤一家死于非命,来了冥府,告了你的状。”

她顿了顿,想看看这个男子的表情,“你入不了轮回了。”

齐秧闻言呆立当场,仿佛不敢置信,一滴苦涩之泪,缓缓从他眼角流下,滴入孟婆汤中。

他仿佛失了神一般,跌坐下来,面色颓然。

孟婆则是一脸欣喜,咄咄逼人,“与其在这无边的炼狱里受折磨,不如……我便吃了你吧?”

齐秧闻言,大惊失色,慌忙间看到旁边女童,正嘴露尖牙,面露可憎地看着自己。

顿时便吓得后退一步,然而孟婆已经显出自己真身。其真身乃黄泉巴蛇,高数十丈,好食鬼!

黄泉庄外,风声大作,电闪雷鸣。而庄内却是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经久不绝。

……

“阿娘,这鬼也太难吃了。”黄泉庄中那女童嘟囔着嘴有些嫌弃。

孟婆无奈,说道:“快些吃吧,你生就笨,长得又不美,再不长大……”

她抿了抿嘴,觉着这样说有点过了,才换了个话题,“你喜欢吃煮的稀烂的手指头,待阿娘给你寻来?”

“嗯!”

女童未觉如何,开心地点点头,“我听鬼差们道,以前孟婆都是禀着天地灵气而生,如阿娘般俊俏,说我是阿娘拾来的。”

“放屁!是谁在背后嚼舌头?”

孟婆微嗔,怒骂了一阵,随即眼待怜惜地看着三七,“我们孟婆生来都有七窍精魂,都怪阿娘弄丢了你一窍,你便如此了。”

孟婆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孟婆庄之门,无风而开,从外进来一个白衣武僧。

孟婆笑着相迎,嗔笑一声,“我道今日的鬼都送走了,却是来了个和尚。”

“可是孟婆?”

那僧人见孟婆,双手合十,作了个俗礼,“在下无名,身入黄泉,有一事求问孟婆。”

不料僧人话音未落,他已被孟婆按在案上,神情妩媚地抚摸着无名,“今日鬼多,我也累了,想早点歇息,人间可没有我这碗汤,想不想尝尝?”

这般放浪,便是三七见了也是目瞪口呆。

无名面色不改,眼露慈悲,“原来孟婆汤是这样喝的?”

孟婆脸色一冷,笑容渐收,“你别不识抬举,我若查出你干了坏事,便由不得我要尝一尝。”

说罢,孟婆便一挥手招出阳卷,略一施法,阳卷神光一闪,但其上光洁如新,并无一字。

孟婆一愣,再施一法,结果仍是如此。

孟婆顿时醒悟,连忙站起,怒骂道“呸!你原来是个活人?”

“黄泉三百年间,并无活人可以到此处,你是如何来的?”孟婆审视着无名,眼露戒备。

“哦,今日是焃鴠,难怪你能进来。”孟婆恍然大悟。

“此日阴阳交互,黄泉必起大风,生人可借此进入黄泉!”无名像是在解释也像在配合。

“你来此做什么?”孟婆问道。

无名双手合十,双目闪烁,“借道黄泉,入冥府,冥王拿了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张琴。”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微凝。

孟婆盯着无名看了一会,突然笑了,“你过不了黄泉,入不了冥府。”

“不如喝了我这碗汤,了却了前尘,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我要见冥王,你得帮我。”无名不为所动。

“凭什么?”孟婆冷笑一声。

无名沉默,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孟婆面前,“若孟婆肯帮我,此花当做无名一点小小心意,曾闻八百里黄泉无花无叶,故持此花种而来,此花并非凡品,乃是莲华经中所记曼殊沙华之种,于黄泉中亦可种活。”

“花?”

孟婆拾起花种,嫌弃一扔,“黄泉可不稀罕什么花。”

花种落在地上,但被三七迅速捡到了。

“劝也劝过了,想来你也是不听的,我最讨厌生人入冥界了!”

孟婆轻叹,显出巴蛇真身,“刚刚那鬼太难吃了,我还是吃了你吧!你也得清净,我也得清净!”

无名无悲无喜,仰头看着孟婆所化的巴蛇,说道:“刚刚说过有一事相问还未曾问,孟婆,会死吗?”

说罢,无名飞起,一掌拍出,流光阵阵,镇压孟婆而来。

孟婆狂笑,“这可杀不死我。”

巴蛇身躯一动,撞碎流光,将无名顶飞撞碎半间屋子。

落地之时,无名浑身金光一闪,消失在原处,再现之时,手中多了一物,乃是之前齐秧之钗。

钗子在无名掌间划过,划破一道伤口,顿时鲜血流出,飘至半空,成金色流光。

无名握钗,猛地一擦,巴蛇浑身就是一颤,只见钗子之处,正向外散发一道道符文。

“只有阿罗汉的血才能杀孟婆,你竟修炼到这种程度了?”

孟婆落下,大惊失色,只是无名之血已经进入体内,大罗难救了。

“阿娘!”三七飞奔过去,面带悲伤。

“三七,别怨他。”孟婆慈爱地看着三七。

又回头看了眼无名,不解道:“值得吗?”

无名作了个佛礼,缓缓闭上了双目。

“值得。”

“欠你的来世必偿!”

第三十六章 长生

“呵呵,你何时又叫无名了呢?”女子躺坐于阎罗王宝座上,眼藏笑意,出言讽刺道。

先前在孟婆庄斩杀孟婆的僧人无名此刻宝相庄重,目露慈悲,“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无名是我,达摩亦是我。”

“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灵山打得什么注意,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分明便是想要摘桃子罢了。”女子却是毫不客气,冷笑一声。

“南无阿弥陀佛。”无名,亦或是达摩高唱佛号,便是默认了。

“哼!”

女子冷哼,但却仍然从袖中飞出一物,落到达摩面前。

达摩睁开双目,淡淡看着眼前悬浮与半空的一架残琴,他上前,双手轻轻托起,轻叹一声,“多谢转轮王成全!”

说罢,达摩转身离去。

转轮王看着达摩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良久,才暗咬红唇,轻骂一声,“呆子!”

昔日,转轮王在人间游历之时,与达摩一世身有所交集,结下了因果,此琴便是两人因果所在,今达摩来索,便是了断了此因果。

至此,天地之间少了一名闯入冥界的罗汉无名,多了一名鬼差,名为赵吏!

达摩琴断魂伤,自封记忆,为冥府鬼差

孟婆庄上代孟婆为阿罗汉无名所弑后,其女三七接任,是为新任孟婆。

由于三七憨痴,因而冥府两百八十七年间,诸鬼差皆远孟婆庄,唯赵吏常常至其所在。

只是三七识得赵吏,但赵吏不知三七。正所谓,一入冥府,再无归路!

话说今日,孟婆庄之中,有恶鬼肇事,挟孟婆。冥府震怒,派鬼差赵吏前往孟婆庄缉拿肇事之鬼。

赵吏领命,率一众鬼兵,前来孟婆庄,推门进去,却看到一片狼藉,一盅孟婆汤洒在地上,随处可闻阵阵异臭。

赵吏连忙捂鼻,作嫌恶状,本来孟婆汤乃天地间第一汤品,汤色味俱佳,却不知为何,一经孟婆三七之手,就变得如此不堪,连鬼亦不敢喝。

此次恶鬼肇事,便是由此而起,本来王小鹿两鬼本就嫌弃汤臭难闻,加之二人生前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已无转生之机,三七便想吃了二鬼。

但三七憨痴,却反被二鬼所擒。

赵吏知晓之后,情不自禁翻了一个白眼,连自己切鬼所用的菜刀都能被别鬼所夺,这孟婆还能做成什么事?

王小鹿二鬼本就暴躁,见鬼差来此,更是火起,索性反了!

“你我二人,悍勇一世!今日持刀在手,何须在此受辱?咱反出这八百里黄泉!上!”王小鹿高呼一声,大牛便怒目视赵吏,抄起手中瓜瓢,便杀将而来。

但此鬼并非赵吏对手,只接一招,大牛便被赵吏击退,身形狼狈。

“赵吏!”三七一身惊呼,却见王小鹿舍了三七,上前相助大牛,推搡了孟婆。

三七手中不稳,曼殊沙华之坛便飞出。

赵吏眼疾手快,伸手一接,将花种护住,但王小鹿二鬼已经攻来,赵吏猝不及防之下,挨了王小鹿一击,被打翻在地。

“走!”一击得功,王小鹿二鬼对视一眼,心有默契,便朝门外窜去。

倒地之前,赵吏将曼殊沙华随手一抛,正恰被孟婆三七接在怀中。

“我的花。”

三七见花种无事,喜不自胜,全不在意被打翻的赵吏如何。

赵吏见此连翻几个白眼,一个翻身起身,抽出腰间佩剑,便要追来。

“三七!关门!”赵吏追去,不忘提醒三七一把。

“哦!哦!”

三七后知后觉,连忙掐动法诀,关闭孟婆庄的大门。

大牛正跑到大门之处,庄门关闭,将其弹飞。正巧落到赵吏刀上。

顿时,大牛脸色痛苦不堪,呆呆指着王小鹿,叫他快走!

大牛话音未落,整个鬼便化作一阵烟沙,随风而去。

大牛死后,鬼差们持刃将王小鹿团团围住。

赵吏瞥了一眼王小鹿,淡淡地说道:“你的刀快,可以破风;我的刀狠,一切阴魂碰上就会灰飞烟灭。”

赵吏持刀指着王小鹿,“若你束手就擒,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王小鹿见大牛被赵吏所杀,心中悲愤,更是激起了他的凶性,“我王小鹿,一介悍匪,不知道什么叫束手就擒!今日,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了断!”说着,便将利刃往自己脖子一抹,登时身首异处。

王小鹿闭目等死,好一会仍有知觉,不禁讶然,“我,我头都掉了,怎么还没死?”

赵吏看得眼直抽抽,心中无语,上前拎起王小鹿的头颅,嘲笑道:“你脑子坏掉了?你已经死了还怎么死?”

而三七此时不知从哪乐呵呵地跑过来,拖起王小鹿的身躯便往后厨跑,“真开心,做饭去咯!”

赵吏一脸黑线,连忙喝住她,“站住!先把正事办了。”

三七呆住了,看着满屋子等着喝孟婆汤的鬼,一脸呆滞,显得脑子都不够用了。

许久以后,三七才送走了诸鬼,回到后厨忙活了。

此刻,赵吏进来了,顿时捂鼻,“你这汤煮得太味了,哪个鬼喝得下啊?”

三七倒是一脸无所谓,一边拾捯着煮鬼食,“反正他们喝完就不记得了了呀……咦?手呢?不会煮化了吧?”

赵吏一愣,好像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她说得有道理,不代表别人能接受,比如王小鹿,见自己身躯被吃,顿时鬼哭狼嚎,止都止不住。

“闭嘴!”

赵吏狠狠盯了王小鹿一眼,吓得他赶忙闭嘴,“三七,你怎么不把这头煮了呢?”

三七嫌弃地看了眼王小鹿的头,吞了吞口水,“这头,实在吃不下。”

说着,三七转身,去了别屋,赵吏紧跟而来。

“赵吏,你许久没来看我了,不如这次你就给我讲讲人间的事呗。”

“人间的事有什么好讲的?你这里的鬼都是人间来的,你问他们啊?”

“人间有四时风物,有山花遍野,不似我这黄泉,只有这株曼殊沙华,还不开花!”

“开个屁!你这花长成这样,快死了吧?”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还不开花?还说是来自佛土的花。”三七气急。

赵吏只觉莫名其妙,“是啊,你干嘛问我?”

“……”

沉默片刻,赵吏出声缓解尴尬,“冥王曾说过,让你我二人结为夫妻。”

“真的?”

三七眼前顿时一亮,笑颜如花,“咱们几时成亲?”

赵吏顿时急了,“你还真愿意啊?你,你一个纯情少女,为什么要嫁给我一个浪子?”

三七傻笑,起身神秘地说道:“我听阿香说,挑男子得挑有经验的。”

赵吏不解,“这是为何?”

三七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此,方得闺中之乐!”

“只是闺房如何个乐法?”三七又傻笑出声,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去!”

赵吏先是一呆,然后反应过来了,随后扔出一张手绢,嫌弃道“先擦擦你的口水。”

“嘿嘿。”

三七接过手绢,便擦拭嘴角,擦了一半,就愣住了,“怎么有股甜的味道?”

赵吏听了拿过手绢,闻了一闻,并无异味,“没有啊?就你这屋里还有什么好甜的味道?”

三七却是不信,四处嗅去,窗台,桌下。

不一会,三七在案下发现一物,乃是一白色衣角,三七托起一嗅,正是他之前所闻之味,不由得面露陶醉。

“哎哟!”

她拽住衣角,想将躲在案下之鬼拖出,却拽之不动反而一个踉跄。

情急之下,三七顾不得许多,将案帘掀开来。

却早已经被赵吏抱出,“出来吧你!”

却是一白衣小鬼,看着模样,不过四五岁。

三七看见此鬼,便不由得心生欢喜,“好可爱啊!你叫什么呀?”

那小鬼有板有眼地回道:“在下长生。”

长生?!

在听到这名的一刹那,三七心里不知怎么地便是一慌。

本想脱口而出一句,“你好香。”却是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意志正阻止自己说这话。

三七不由大急,她也不知怎么了,但就是说不出,只觉得此话耳熟,但不当自己说。

“长生?顾道求长生,真是个好名。”

三七既说不得,只得随便胡诌几句,压下心头惊悸。

第三十七章 道果

三七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便借口身体不适,便要上楼歇息了。

赵吏抱着长生,上前便拦着她,“诶,你好歹把他送走再说啊!”

三七面露疲惫,强笑道:“嘿嘿,也是啊,一时忘了。我先读个册啊,倘若他罪大恶极,倒是难办了。”

说着三七看了长生一眼,只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吸引之感,同时心中的不安更甚!

三七不敢再看,连忙弯腰去寻阳卷。

赵吏气得乐了,“这么大一个孩子,怎么就罪大恶极了?你快点办事!”

“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嘛,你不要以貌取人……诶?我阳卷呢?”三七虽然脸色煞白,但仍出言调笑。

“找到了!”

三七从一堆杂物中掏出一封竹简,回头对着赵吏嘚瑟地晃了晃,却是又看到了长生那如星般透彻的双眸,便又是一阵心动难耐。

好不容易才将这股冲动按捺下去,逞强一笑,“好了,我们开始吧。”

赵吏将她脸色不好,关切道:“怎么?还真不舒服啊?不应该啊,你是孟婆,怎会如此?”说着他伸出手想摸摸三七的额头。

三七不经意推开了赵吏的手,说道:“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赵吏眼露怀疑,“真没事?”

三七扯着个笑脸,说道:“真没事!不行我还能跳呢?”说着敛起裙角就要往上跳。

赵吏连忙拉住三七,连翻了几个白眼,“行行行!我信,你赶紧把这小鬼送走!”

“好嘞!”

三七撸了撸袖子,正要读册,却有一道悠长的声音从外传来。

“长生~”

“长生~”

赵吏听闻,顿时收起了松懈的盛情,摆出一副警惕之色,手中刀刃已经出窍。

而被赵吏抱在怀中的长生听到这声音却很高兴,“师父!师父!”

随后一道流光飞来,落在赵吏二人面前,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赵吏见得此人,生得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一身气息内敏,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赵吏并未放松警惕,冷视来人,“来者何人?擅闯黄泉?”

那人轻笑一声,衣带飘飘,对着赵吏拱手一礼,客气地说道:“见过大人,在下陈拾,于峨眉山修炼仙道,亦有个小小门派,这长生乃是我门下最小的弟子,今日修炼出体,魂魄离身,不想却被卷入黄泉,此子肉身犹在,望大人能将长生魂魄归还于我。”

说罢,陈拾再顿首,脸带笑意,看着赵吏。

赵吏闻言,心中放松了些许警惕,收刀入鞘,“哦,原来是生魂,多大年纪就玩出体啊?”

见赵吏有归还长生的举动,三七顿时便犹豫了,左右彷徨,仿佛无助。

陈拾略一打量,便知三七的身份,笑着说道:“这位极为美丽的姑娘,可是孟婆?”

三七一听有人夸他,便立刻将那一点纠结扔脑后去了,开心地说道:“可是赞我美丽?颇有眼光!我见你也,也……”

三七挠了挠头,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说,“我看你也挺眼熟的,咱两见过?”

“孟婆说笑了,在下还是第一次到黄泉,想必孟婆是认错人了。”陈拾拱拱手,客气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真的在哪见过你,但真一时想不起来了。”

说着三七回头,一脸呆萌地看着赵吏,“赵吏,我和他在哪见过?”

“你问我?我问谁去?”赵吏没好气地说道,三七的憨痴症怕是又发了。

“行了,赶紧把这小家伙抱走,记得看好了,别再有下回,若非我在此,他便真的回不去了。”赵吏将长生抱到陈拾面前,语气严肃。

陈拾笑容不减,恭敬地说道:“谢大人。”

“师父。”长生见到陈拾,心中欢喜,便伸出手探去,却是扑了个空,他的手直接穿过了陈拾的身体。

赵吏忙后退一步,面露警惕。

陈拾却是一笑,主动解释道:“大人瞧仔细了,在下真身正在黄泉入口,只是传过来一个虚影罢了,黄泉乃是冥府关隘,岂容生人擅入?还请大人将长生送到黄泉入口,老身在那等候,有劳,有劳。”话音刚落,陈拾此道虚影便散了。

赵吏神色不定,此人虽表现得温良恭俭,事事不逾矩,但给人一种心机颇深的感觉,让他不喜。

赵吏回头,看了眼三七,开口说道:“你好生歇息,我送走了长生再来看你。”

说罢,赵吏抱着长生走出了黄泉庄,庄外是漫天黄沙。

“哎,可累死我了。”

长生一走,三七顿时仿佛松了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长生,便心头便有一股遏制不住的冲动,想把他吃掉。

但每每有此冲动时,内心深处就仿佛走一道声音传来,告诫她,不要动此念头,否则必定后悔。

“早知道,果然还应该吃掉他的呀。”而一旦长生离远了,心中那道意志便不再影响她,三七的本性便暴露无疑。

她蹙着眉头,看向庄外,心中后悔不迭,只是此刻追去也已经迟了,想必即使追上了,赵吏也不会给他。

“哎~”三七后悔不已,将头埋到双手怀抱之中,一时间,困意袭来,她只觉得眼皮沉重,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然而此刻,异常陡生,黄泉一庄,在三七睡去那一刻,仿佛时空凝结。

之前打碎的盆碗,倾洒的孟婆汤,一瞬之间,恢复如初!

就连王小鹿那颗只会饶舌的鬼头,此刻也仿佛呆滞,一声不吭。

黄泉庄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三七的呼吸之声,“青离……姑姑……吾……求……长生。”

黄泉庄百里之外,赵吏正牵着长生的手赶往黄泉入口。

突然,他的身躯一个激灵,全身一颤,再睁眼时,眼中满是沧桑与慈悲。

他回头看去,一块高数百丈的青石,矗立于黄泉中心!

在看长生,却看他也一脸呆滞,“太虚道果?怪不得叫长生。”

赵吏一笑,心中却已经了然,他轻轻抱起长生,一步迈出,天璇地覆,转眼,两人已经出现在黄泉入口。

可是那处,哪有陈拾的影子?

“这便是尔等所某吗?”赵吏感叹道。

天庭果然是大手笔,与之比起,灵山真是底蕴差三分。

地府十阎罗,天庭有四,瀚海与娲皇宫各三,而灵山疲弱,只有一尊佛陀地藏坐镇地狱最深之处,差得实在太多了!

赵吏摇摇头,心中百感而生。

忽然之间,他双目之中的睿智隐去,只留下混沌之色。

长生也不复呆滞,笑着和赵吏告别,陈拾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对着赵吏轻轻拱手。

“此次,多谢大人了。”

第三十八章 重楼

天有三十三重天阙,地有十八层地狱。

而十八层地狱之下,其实还有一处去处,只是不为人所知晓。

乃是游离于天地人三界之外,不入五行之中的另一方世界,名曰阿修罗界,亦被三界之人称之为魔界。

魔界之人,自称阿修罗,与三界人模样相似,不过杀性更大,死后亦可回归魔界,于魔界中重生,因此为诸天至尊所忌。

魔界至强者,为魔尊,阿修罗语曰大修罗尊。

此代魔尊,讳重楼,曾以六招之内击败老魔尊,因而成万魔之王。

麾下梦魇、贪婪、怜悯、红月、异变、祸源六大魔君,俱是太虚巅峰级别境界,极难应付,乃三界之大敌。

故而,诸天至尊于地狱十九层,以大无上之伟力,建筑一城以备魔界来犯,名曰枉死城。

枉死之城,无边无际,无生无灭,岁月不损,人间难伤。

本是西方灵山佛宗大能地藏王菩萨在此驻跸,不过此刻,不仅地藏王在此,其余地府阎罗除宋帝王与转轮王留守丰都外,八王尽数都在,俱神色凝重地看着不远之处的虚空。

只见,十九层之天已经被一片紫色魔气云所覆盖,从中散发出浓浓的不祥与死亡之息。

这道气息,比之地府的死气还纯粹许多,只是单纯的破坏与毁灭。

在场道妖佛诸大能相视一眼,神情凝重,以往魔界入侵,不过十里紫气,百里雷霆便是多的了,而如今却是漫天的不祥,不得不使诸神佛警惕。

“如此景象已经持续数月之久了,却是不知是魔界哪位大能降临?”地藏王淡淡出声,虽是不经意间,便有阵阵梵音响起。

魔气雷云,乃魔门降临冥府所施之法门,若降临的人物越强,若需要的时间越长。

以此次云海的规模来看,这次降临的魔道人物,至少也是六大魔君级别的,或许还不止一尊。

“地藏王尽管放心,孤已经将此间之事报与昊天陛下知晓了,相信天庭援军已快到了,更何况,吾等身处枉死城中,即便是重楼亲至,又有何妨?”阎罗之一的泰山王大大咧咧地说道。

此君便是天庭在冥府的四位阎罗之一,性子火爆,张口便来,但却又是实力强绝,众人又奈他不何。

地藏王听了,倒没什么表示,仍是一副宝相庄重,但其他人闻言都是不住地皱眉。

魔尊重楼之名,闻于三界,虽未亲眼见过他出手,但这位连诸天至尊都忌惮的角色,还是不要碰到的为好。

不过毕竟大家此刻站在同一战线,也就不拆台了,省得大敌未至,自己却内讧了。

“来了!”

地藏王久居枉死,见惯了魔气雷云,自然敏锐,见魔云收敛,雷声渐小,当有魔道大能降临。

诸神闻言,都是心中一凛,集中精力了起来,望着不远之处的云气漩涡。

魔气雷云渐渐消失,冥府十九层之天色亦恢复之前灰白幽暗天光,显得平静异常。

只是众神此刻都静不下心来,反而绷紧了心弦,不敢放松,即便是地藏王,此刻也露出凝重的表情。

那云气散处,赫然已经站着数道人影。其中一名男子,正满脸笑意地看向枉死城众神。

只是这个笑容,在地藏王等人看来有些瘆人了。

……

十九层之事,暂时影响不到丰都地界。

此时的冥府看上去仍然一副繁荣景象,鬼来鬼往,商户不绝。

这一点上,冥府就很像人间了,毕竟冥府许多鬼兵鬼吏都是人间生魂,沾些人间习俗也是正常。

比如说某些不为人知的场所,人间谓之风月,地府叫它当西。

鬼差赵吏自数月之前奉命巡视黄泉归来,便轮到他休沐。

丰都城之中,一处当西瓦子,赵吏跪坐于榻上,面前摆了一壶小酒,身边有数名美姬侍候,好不惬意。

“大人,来,喝酒嘛。”这酒姬生前必定是吴地女,张口说来莺莺燕燕,让人酥麻不止。

“好好好。”

赵吏一脸靡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酒姬便又趁势给赵吏满上。

“赵兄真是乐得享受。”与赵吏对坐还有一人,正笑看着赵吏,出言调笑。

“与风与月,对酒对歌,方不负眼前佳人,对吧。”说着,赵吏伸出手,往一酒姬颌下一勾,顿时此女脸颊绯红,羞涩不已,连忙低下头,娇嗔一声“讨厌。”

虽说如此,但那姑娘分明没一点讨厌的模样,反而在赵吏的连番**下,更加羞涩。

赵吏还趁机给对坐的同伴递了个嘚瑟的眼神,让那人好生无语。

“行了,赵吏,你就直接说你找我来所为何事?”那人不爽了,不耐烦地说。

一要说正事了,赵吏也不嘚瑟了,叫众酒姬先退下,还在之前那姑娘头上点了三下,做了个口型,那姑娘见了当即脸就红透了,逃一般地跑出了包厢。

“狗贼!”

与赵吏同来的那人见此不由得咬牙暗骂一声,看向赵吏的目光都带着鄙视。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赵吏一脸莫名其妙,还嗑了颗瓜子,“慕容,你还别不服,咱老赵啊,就是比你们这些小奶狗吃香。”

“呵!”

这名叫慕容的男子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嘿嘿!”

等得就是这句话,赵吏顿如饿狗扑食,抓住慕容的手,谄媚地笑道:“这不是冥王大人拿了我的记忆吗?我觉得它应该对我很重要,我想请你劝劝她。”

赵吏前事不记,只知他成为鬼差,乃是和转轮王的一场交易,却是不知自己就是系铃人。

“此事断不可能!”还没听完,慕容便剑眉竖起,断然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要我去找那个暴躁的老女人要东西……咳咳,找顶头上司要东西,不就是找死吗?

赵吏怂,他也没好哪去,面对冥王,光受着那股威压就很难受了,还给自己找不自在。

“放开!你给我放开!”

赵吏见慕容油盐不进,便死皮赖脸,抱住慕容的腿不放,“不放!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死也不放!”

慕容很是无奈,摊上这么个同僚兼好友,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打算松口,却突然脚下一阵乱动,险些将他栽倒在地。

“地动?”

赵吏与模样连忙跑出瓦子,便被眼前景象惊呆,之间远处天地之间,一道黑色光柱从地上冒起,直冲云霄!震得整个幽冥都在动荡。

慕容是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赵吏先是一惊,随后目中闪过一道灵光,只是藏得隐秘,没被他人瞧见,“慕容,我有些许事要去处理,你先替我将账付了。”

“好,诶?等等,赵吏!你去哪?”慕容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答应着,接着才回过神来,赶忙一问,却见赵吏身形急促,几下便消失在鬼群里,不见其人。

第三十九章 大战,起!

“魔尊!!”

地藏王心中一惊,叫出声来。

只见那魔界来人,为首之人一身黑羽,头长犄角,紫瞳鹰鼻,举止之间,有一种霸气绝伦的气魄。

魔尊身后,还紧随二人,三界众神定睛一瞧,赫然乃是魔界六魔君之梦魇与红月二君。

魔尊冷酷一笑,向前踏出一步,跨越千万里的距离,便来到枉死城之外,梦魇与红月紧随而来。

而枉死城城门紧闭,城楼之上持戈鬼卒皆惊惧不已。

无关其他,就是魔尊身上散发出来的上位者威压就能将太乙之下的修士镇压。

“枉死城中的诸道友,尔等便是这样待客的吗?”魔尊一声大笑,充满蛊惑的声音穿进城墙,落入地藏王等人的耳中一刹那,众人俱是片刻的失神。

不过在场诸神道行高深,不过一个眨眼,就压下了心中的震动,恢复了清明。

“南无阿弥陀佛,大修罗尊陛下亲至枉死城,吾等有礼了,却是不知,陛下至此,有何贵干?”地藏王作为枉死城之主,便代三界仙神出声问道。

魔尊面带微笑,说道:“原来是地藏?朕在圣界亦闻汝之名。”

地藏王菩萨微微颔首,说道:“贫僧惶恐,入陛下圣听。”

“好了,大和尚。”

魔尊打断了地藏王的话,霸气地说道:“朕闻三界之内,人间繁华,想前往游览一番,和尚给朕让个道?”

地藏王听了,不由得摇了摇头,传声出言,“大修罗尊陛下说笑了,人间虽好,却不足污陛下眼,还请圣驾回转。”

“不让?”魔尊笑意不减。

“请陛下见谅。”地藏王虽说得客气,但语气坚定,没有分毫转圜之地。

不管魔尊是何目的,总之地藏王等人只要守住这冥府十九层便是了,至于其所说‘欲游览人间’,地藏等人只当听个笑话。

“哎。”

魔尊轻轻叹息一声,饶是以地藏太虚之身,听了都差点心神失守,佛光不稳,“大和尚,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汝不让,朕自破你枉死城!”

一时间,魔焰滔天,整个枉死城仿佛处于风暴中心,危在旦夕!

地藏的拒绝在魔尊的预料之中,他同意了才是怪事,魔尊重楼早有以力取之的打算,如今只是图穷匕见。

“南无阿弥陀佛!”

魔尊有心发难,地藏岂无戒心?

他高唱一声佛号,身后愿力宝光便向四周扩散而去,渐渐包裹了整个枉死城,使之不为魔尊气息倾覆。

“烦劳诸位阎君,定住枉死城四角。”地藏目露慈悲之色。

“好!”众阎罗也是面色严肃,答应一声,化作八道流光飞枉死城四角。

大敌当前,任何争吵推诿都是没有意义的,因而在场之人都不再因阵营之分而不尽心尽力,先想法子把枉死城从魔尊手下保住再说吧!

至于出城与魔尊一战?他们是想都没想过的。

大罗不死,太虚难杀。说的是同境界下,想杀死一个同为太虚境界的修士比较困难,但一个大罗境界的大能想杀一个太虚玄仙还是比较容易的。

何况魔尊重楼并非普通大罗,乃是有修罗果位在身之大能,若无枉死城护佑,魔尊灭杀地藏等人,只在覆手之间耳。

八位阎君分守枉死四角,神力倾泻而下,定住了枉死城,不过也是如同浪潮中的一片枯叶,随时有覆没之险。

城外是波涛汹汹的魔涛,城内则是一片狼藉,守城的鬼卒在魔尊魔息倾泻的那一刻就已经伤亡殆尽了。

而魔尊则是高高悬浮于枉死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地藏等人的挣扎。

“地藏,朕前言依旧算数,只要汝移开枉死,朕放尔等一条生路,如何?”魔尊开口,大道纶音滚滚而来。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事关贫僧大道,恕贫僧无礼了。”地藏王菩萨仍是一副慈悲模样,闻重楼语,想都未想便拒绝了。

地藏入冥府之时,曾对天道立下大宏愿,地府不空,誓不成佛。

若放任魔尊通过,可知人间将会如何的血雨腥风?那成佛将成空枉。

“不识抬举。”重楼冷哼一声,抬起一掌便要拍下。

忽然这时,自穹顶之上,缓缓落下一尊白玉宫阙,其无视了阴土之厚,穿过十八层地狱而来。

魔尊见此,收了掌势,冷冷地看着这座玉殿。

玉宫之内,大道纶音声声不息,中有仙鹤、神龙游走其间,神官宫娥,拱卫大殿。

枉死城诸神见此宫殿,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面对重楼这般的天地大能,压力实在太大了!

只见玉宫神光阵阵,仿佛有一尊古老而强大的意志降临此间,压迫着在场生灵。

梦魇与红月二魔君受到的压制之感最为明显,随着玉宫内那道意志渐渐复苏,二魔君已经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而重楼却熟视无睹,也不替其承受威压,整个冥府十九层间,只有他一人能在这道意志下保持从容。

“朕道是谁,原来是天庭之主驾临,来得倒是挺快,可惜尔只是一道意志降临而已,怕是拦不住朕,也保不住这枉死城。”魔尊瞥了一眼枉死城,似笑非笑。

“道友说笑了,朕虽非真身降临,但道友也是法身来此,如何挡不得?”玉宫之中传出一道平和之声,随即,探出一只遮天玉手,便要将枉死城拿在手中。

“尔欲如此,问过朕了吗?”魔尊大怒,挥起拳头,向上砸去。

拳掌相击之间,虚空破碎,发出绚丽光辉,其间万千世界相生相灭!天帝级大战就此爆发!

魔尊化作一道紫光,顺着天帝巨掌盘旋而上,直趋玉宫。

“赦!”

昊天散了法相,玉手消散,轻念法诀,十万天兵天将从玉宫之中倾泻而出,杀向重楼。

“哈哈哈!能战朕否?”重楼狂笑,紫光速度不减,径直杀入天兵之中,顿时天兵散落,人仰马翻,无一合之将!

重楼一步踏上玉宫,睥睨天下!

“昊天,朕来了,尔还不出来一见?”

本来宫门紧闭,重楼话音刚落,玉宫大门缓缓敞开,似在请他入内。

“哼!”

重楼见此,冷哼一声,踏步而入,无所畏惧!

他刚刚进入玉宫,宫门便轰然关闭,随后整座玉宫缓缓消失与虚空,不再显现。

“尊主!”

梦魇与红月见此大惊,连忙飞上!自玉宫消失那刹,天帝与魔尊的气息便同时消失了,镇压在他二人身上的威压自是不再。

“南无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还请留步。”红月与梦魇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地藏王与诸阎罗已经出了枉死城,站在两人身后,脸色不善。

总算有昊天大天尊降临,牵制了魔尊重楼,此刻红月不过二人,实力不占优,还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梦魇二君,不同于重楼,乃真身降临,死后魂归修罗,因而诸仙神只需将二魔君镇压了便是,不使其有机会重生。

梦魇二君见势不秒,也算当机立断,自爆了身躯,将神魂附着于身躯碎片之上,飞向四面八方,只要有一块碎片逃脱,二人便可重生!

地藏王等人没料到梦魇二人如此果决,竟然自爆,猝不及防之下,被爆炸威势裹挟,当即炸伤了数位阎君。

“咳咳。”

泰山王咳嗽数声,吐出几口神血,他离红月二人离得最近,因而受伤最重,连胸中五气都不稳,几乎就要陨落!

同为天庭所属的秦广王,连忙上前,替其喂下几颗神丹,泰山王这才无性命之忧。

看着梦魇等人自爆的绚丽烟霞,地藏王目露悲苦,“有几块碎片落入人间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章 再遇

“就是这了。”

黄泉阴土,丰都城外,一处荒垠,便是之前冲天魔气刺破阴土之处,赵吏躬身探去,心中了然。

魔尊重楼功参造化,一击便打穿了十八层地狱,将冥府打穿了个窟窿出来。

如果不尽快堵上,让地狱里的恶鬼越狱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还没捂热和呢。”赵吏从虚空之中掏出一物,有些心疼。

此物乃冥界息壤,天地奇物之一,可补天地之缺,传言是昔年女娲大神补天所遗之物。

他奉命出西天之时,由世尊赐下,言或许有用。

果不其然,这才过多久就用上了?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竟连善后之事都提前准备好了。

赵吏不由腹议道,由于他记忆的封印因魔尊气息刺激,只是半解,因而受赵吏此身的影响比较大,思维也很跳脱。

“得快些了!”

赵吏清楚地感觉道,封印的缺口渐渐收紧了,不由得加快了手上法诀。

“急!”

赵吏将冥界息壤均匀洒落,随后口念法诀,只见那道方圆数里的大窟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

不多时,就将此缺口补上了。

缺口合拢的一刹那,赵吏脑海中的封印完全收紧,属于达摩的人格便从赵吏的脑海中慢慢退去。

“咦?我怎么在此地?不是正和慕容在当西喝酒吗?”

赵吏一脸茫然地望着四周,随后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拍,发觉并没有少什么东西之后,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丢东西。”

赵吏一脸摸不到头脑,便往回走,此地离丰都城有些距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的?难不成真喝断片了?

赵吏一路走着,一边想,忽然,他似乎踩着了一样东西,当时便停住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暗黄色的土壤中,似乎埋了一颗红色的石头。

其赤红如雪,六棱正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赵吏拾起,入手生凉,但不觉有何神异,只觉得怪好看的,真巧他有段时日没去黄泉庄了,到时候就将这颗石头送给三七便是。

赵吏心中一动,便将此石放到?怀中揣好,继续朝丰都而去。

……

话说今日,黄泉之中,自人间飞入一生魂,直往孟婆庄而来。

不料却被值日鬼差孙氏撞见,带了鬼卒便追了来。

却不料,其人在黄泉庄之外失了踪迹,而八百里黄泉,唯孟婆庄可藏人。

于是孙氏亲临孟婆庄,缉拿擅入之鬼。

“人呢?人呢!人都去哪了?”孙氏踹门而入,一连砸坏了几条坐凳。

三七先是被她吓了一道,见是她来,便迎了上去,憨笑道:“阿香,为何砸我孟婆庄啊?”

孙氏一副醉酒之态,醉眼惺忪,指着三七,说道:“汝是何方乡野村妇,竟敢直呼孤的名讳?”

随其而来的鬼卒见自家大人又喝多了误事,连忙上前提醒道:“郡主,您又忘了,这是孟婆三七啊。”

“嘿嘿。”

三七憨笑两声,抽动了几下琼鼻,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贴上孙氏的身去,笑道:“阿香,你可是熏了新香,怎么如此香甜?”

“起开,给孤起开!”

孙氏则是一脸嫌弃,避之不及,“憨货!孤且问你,刚才可瞧见一生魂?”

三七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才摇头说道:“没有,今日唯有你来此。”

孙氏眯着眼睛,仿佛不相信三七的话,“这些日子,冥府并不安稳,冥王有命,冥界需加强戒备,方才孤见一生魂飞入黄泉,追了半晌,不见了踪影,而黄泉之中,唯你孟婆庄能藏人,看来,孤须得翻一翻你这孟婆庄。”说罢,孙氏也不等三七答应,便给随行鬼卒递了一个眼神。

鬼卒会意,四散开来,在这孟婆庄里翻了起来。

“你们要翻便翻,不许弄坏了我的花!”三七后知后觉,见鬼卒动了,才醒悟过来,小跑到窗台,护住了那盆曼殊沙华。

“郡主,净是搜了,确是没有!”待鬼卒们翻寻了片刻,将整个孟婆庄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哦。”

孙氏神色迷茫,仿佛酒醉,对三七说道:“三七,你若见到,需告知与孤。”说着,孙氏转身,摇摇晃晃欲出孟婆庄。

“嘿嘿嘿,好!”三七站在案后,嘿嘿一笑,直点头答应。

随即,三七蹲下身来,一把将案布掀起,适才她站在案后,闻到一股异香,正是从桌下传来。

帘布掀开,却见一白衣少年,唇红齿白,风华正茂,使得三七看得痴了。

“嘘!”少年浅笑,以指抵唇,示意三七不要声张。

三七见此,正想说些什么,却莫名从心中升起一股熟悉之感,憨笑道:“我们可曾见过?我见你好生熟悉。”

声音虽小,但足以让该听见之人听见,孙氏尚未踏出庄门,闻此立马回头问道:“三七,你说什么呢?”

三七豁然站立,直摆手,说道:“没有!我没有看到什么好看的小哥哥。”

“嗯?!”孙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三七。

不必多说,自然是暴露无疑,待鬼卒们将此少年五花大绑,拖拽着离去。

少年也急了,对着三七大叫,“三七!是我啊!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来找你的啊!”

“你是?”三七迷茫道。

“我是长生啊!”少年忙说道,生怕迟一步,就被鬼差拖走。

“长生?”

三七忽然忆起了,几百年前,那个让她心悸的少年,换成人间的时间,也有七八年了,原来当初那孩童已经长成少年模样。

听到这里,她也算是明白了。

“阿香,等等。”

三七此刻面色平静,不复痴呆。

孙氏也是第一次见三七这般模样,顿时下了一跳,“三七,你怎么了?须知窝藏生魂可是重罪,即便你是孟婆,也会受罚的。”

“我知道,阿香,把他放开吧!”三七淡淡地说道。

“你确定?”

阿香也是严肃道,见三七脸色认真,知道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好吧,你注意点,别搞出事来。”说罢她吩咐手下,将长生解开。

等孙氏离了孟婆庄,三七再也忍不住了,一阵风似的来到长生面前,一把卡住他的脖子,露出一口獠牙,神情可怖。

“你到底是谁?为何你一接近我,我便有心悸之感?”三七龇着牙,在其耳边嘶哑地说着,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长生被三七这模样吓坏了,听人说孟婆好食鬼,但未曾真正见过,一直是当做笑谈的。

“三七!”

长生双目紧闭,一急将心中的话一并倒出,“我前日打坐,忽心有所动,念及幼时与你见过一面,自此心下难安,按捺不住,方才赶来……不知,可是天命令我来此?若真被你吃了,我也甘愿!”

“额。”

三七一听,顿时一愣,双目之间,神采闪烁,掐住长生脖子的手也渐渐松了,两颗獠牙也渐渐收起。

长生见此,趁热打铁,说道:“自幼时见你,便心念道与你再见一面,于是今日我便来了,想必你也是如此吧?”

“行了,别说了,你走吧,我现在想静一静。”

三七神情落寞,玉指一弹,某处窗户便打开了。孙氏还在庄外等候,自然不能让长生走大门。

“这?好吧!”

长生还想再说,但见三七模样,只好先行离去。

长生一只脚跨上窗户,临着离开,回头却对着三七正色说道:“在下告辞了,三七,我还会来看你的。”说罢,纵身一跃,跳下窗去。

三七手搭在窗台,看着长生离去的背影,不禁撇嘴,轻道一声,“傻子。”

第四十一章 化国为郡

待长生走后数日,孟婆庄中依旧安稳平静,终日间鬼来鬼往,从阳间来的鬼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其中偶有罪大恶极的鬼,被判不入轮回,心生不甘,就要反抗宿命。

无不例外,皆被前来的鬼差收拾,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期间,赵吏也曾抽空来过两次孟婆庄。

一次是因为三七私纵生魂,鬼差孙氏当场发飙,差点砸了孟婆庄,他特地来调解一番。

但当时气头上的孙氏哪听得进去旁人劝,不禁变本加厉,还连带着把赵吏给痛打了一顿。

第二次,便是赵吏奉冥王之命,前往人间公干,路过黄泉,于是进来看看,顺便将那日在荒野拾得的那块红色石头赠与了三七。

“好漂亮的石头啊!”

三七惊叹道,眼里放光,“赵吏,这石头,你从哪得来的?”

“还能哪得来的?路上捡的呗。”

“呸!”赵吏自顾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你这茶有毒吧?什么味啊这是?”

三七见了,立马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这是阿香赠我的,据说是冥王赐下的茶呢。”

“阿香?”

想起这个疯婆子,赵吏就是一个白眼,“她的东西你也敢收?不怕毒死你。”说罢便放下了茶杯,死活不愿再尝。

“胡说什么,我们孟婆才不会被毒死,只有,只有……”

三七喃喃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地瞪了赵吏一眼。

而赵吏也没怎么听到,坐了一会,赵吏便起身要走了。

三七连忙问了一下,“诶,今日这么早就要走?”

赵吏挎好自己的刀,说道:“是啊,人间又打了几仗,死得人有点多,靠原来接引的鬼差忙不过来,因而冥府特地调了几千阴兵前去接引,都已经在黄泉与人间边缘等着了。”

“这么大阵势?”

三七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问道,“死了多少人啊?”

赵吏瞥了三七一眼,想了片刻,说道:“十几万吧。”

“太好了!又有鬼吃咯!”三七大为振奋,开心地说道。

赵吏听了,顿时捂住胸口,没好气地说,“还乐呢?做好准备吧,十几万阴魂入黄泉,有得你忙的!”

“也是啊!”

三七这才醒悟过来,有些苦恼。

赵吏努了努嘴,早知道这厮是这个德行,索性不再理会,径直离去,“行了,我走了啊!”

“啊?”

三七回过神,这才跟了上去,“我送送你。”

等到赵吏离了孟婆庄,三七回到庄内,坐到椅子上去,双手撑着下巴,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十几万呢?是生吃呢?还是煮着吃呢?”

……

话说,此时人间界中,又起波澜。

秦国自光狼之战后,便收敛了许多,不再轻易开启战事。

诸国国君虽讶于秦国的变化,怀疑秦国内部有什么重大变故,但碍于秦国强大的实力,诸国也只是猜测,也不敢主动招惹秦国。

直到秦王稷二十八年秋,南边的楚国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悍然出兵,攻击秦国之巴郡。

陷庸,取夷道,斩县长,楚国兵峰直趋秦境数百里,杀伤无数。

消息传到咸阳,举朝哗然!

早知道,之前虽然秦国和楚国有过交战,不过小打小闹而已。

秦楚两国公室,十八世联姻,不是秦公取楚公主,就是秦女入楚宫。

此次楚国偷袭,直接动摇了秦国在巴蜀两地的统治。

要知道,自司马错攻灭巴蜀,化其国为秦之巴郡、蜀郡,不过几十年而已,两地之民尚未完全归化。

楚国入侵,打着替两国复国的旗号,一时间,巴蜀两地,便如烈火烹汤,几几欲沸!

无耻之尤!此真当无耻之尤!楚人无信!

此嬴稷口语,得知消息的他,顿时暴跳如雷,愤而骂道,也顾不得自己就是楚女之子了。

但骂过之后,嬴稷心中,便是一阵无奈,对方的时机挑得太好了,如今白起不在,秦国正在积攒实力,不欲轻启战端。

嬴稷草草地升起明堂,召集群臣,问计将安出。

其实也没什么好论的,打必然是要打的,大秦自孝公以来,还未曾有过被人打了不还回去的事。

但派谁去?这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了,大秦将领虽多,但老的老,小的小,不堪重用。

唯有大良造白起,战无不胜,所以群臣都属意白起为秦军统帅。

“杀鸡焉用牛刀?区区数万楚人来寇,便要我大秦军神出手?再议再议!”嬴稷冷笑着驳回了群臣的请求。

而群臣却一请再请,誓要白起出师,嬴稷无奈只得宣布散廷再议。

因白起失踪,由王章代替,嬴稷便让他长期屯在蓝田,不入咸阳,以免被识破,为六国所趁。

嬴稷刚刚回到寝宫之中,就有一名黄门侍郎,上前递给嬴稷一封帛书,小声说道:“王上,大良造有疏至。”

“哦?”

嬴稷一惊,连忙将帛书接过,随后淡淡地瞥了那黄门一眼,“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那黄门顿时冷汗直流,一个劲颤声道:“臣省得。”

“退下吧。”

“唯!”

黄门侍郎如逢大赦,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

待此人离开,嬴稷连忙摊开此帛,却是白布一张。

嬴稷将其放在桌上,取茶水往上一泼,便有数行娟秀字体浮现,这是他二人之前所定的策略,以防事泄。

“臣章拜上,王上万安。”

“今闻荆人犯境,陷我郡县,臣不胜惊怒,恨不得屠尽入寇之贼!”

“大良造曾言过,荆国,我之大敌,其贪性如狼,不得不防,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大王对荆用兵,勿要犹豫,数年之前,大良造早已有策授臣,败楚甚易!”

“大良造言:‘荆虽广大,其要害者唯郢,一战驱逐敌寇,二战首取鄢、邓,去其屏翼,然后直取郢都,化国为郡!’”

“臣惶恐,愿为王前驱,禀大良造之志,为大秦建不世之功!愿我王恩许。臣章顿首!再顿首!”

嬴稷读罢,默然沉思,白起竟早有预料,秦楚必有一战,早早做了准备了。

却是可叹,树大招风,为天庭所忌。当初之事,虽不能完全确定为冥府所为,但除此之外,嬴稷也想不到还有谁能不知不觉中,带走一名太虚境界的强者?

“哎,白卿,今日之事,你也有所预料吗?”

嬴稷幽幽一叹,手指轻叩桌案,“来人!”

思忖片刻,嬴稷神色坚定了起来,在未做决定之前,尚可犹犹豫豫。

一旦做出了决定,他便绝不更改,需知天子一言,即便流血万里,亦不得屈!

“持寡人虎符,命大良造白起帅蓝田之卒,伐楚!”

第四十二章 汨罗

秦王稷二十七年秋,秦大良造白起自蓝田率十万大军出师,由陈仓蜀道入巴蜀,再沿江而下,对楚军发动了突袭。

楚军一时不察,为秦军所趁,不得已,退至秭归,秦楚交界之处。

由于八月,巴蜀之地,秋雨连绵,寒蝉凄切,不利于大军交战,秦楚双方都很有默契地停下来,隔着秭归对峙。

来年春至之后,平静便就此打破了。

憋了一个冬天的秦军,与同样冻了一个冬天的楚军,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那份憋屈,毕竟,巴蜀之地的冬日,贼冷……

先是双方在埙地打了一仗,尽情倾洒了血与火!

随后数月之间,两军在秦楚边界激战不休!到了年底,双双罢兵,各自损失军力近十万!

不过,秦之国力明显强于楚国,损失十万,对于秦国来说并非什么大的损失,但对于楚国来说就不一样了。

楚地虽广,但却地广人稀,人口不足秦之一半,加之征战,国中青壮男子悉数入伍,大面积的耕地因此被荒置,无人耕种。

无可奈何之下,楚王下令楚军放弃秭归,退往鄢地。

秦楚第一阶段较量,秦胜!

秦国几乎是白得三百里秭归之地。

然而秦国并没有因此就退兵,为完成白起所定谋略,在巴秦军在战后不减反增,各郡兵马,星火急驰!

王章步步紧逼,对鄢、邓虎视眈眈。

鄢、邓两地,乃楚都郢北面屏障,位置及其险要,若一旦失之,便有国亡鼎破之危。

楚国朝野上下都明白两地的重要,但都认为,秦军不可能攻破两地。

因为两地,此时已经云集楚国国内大军,足足有四十万之众!为秦军数倍。

故楚王并不担心,终日饮酒为乐,不知危急。

楚王如此,其下众臣是何态度,可见一斑。

唯有三闾大夫屈氏芈原苦谏楚王,不要轻视秦军,却不为楚王所纳。

芈原一怒之下,出走郢都,是为不愿见楚为秦所辱。

秦王稷二十八年,秦将白起突然发难,率领十余万秦军对鄢、邓楚军发起猛攻。

楚人虽众,但仓促之间,难以为继,被秦军分割包围,遂拔两地。

“大良造,前军来报,我军已破鄢陵,楚军败军退往郢。请大良造示下!”秦军帐中,一名将军,恭敬地对着王章行礼,问道。

此人名为公孙梓,乃秦军新秀,颇识兵书,深得嬴稷看重,故而此次,嬴稷特命他随军参战。

王章脸色平静听了公孙梓之话,思考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命令前军,百里急行,追击敌寇。”

“可是……”

公孙梓一脸为难,“末将见《孙子兵法》有云‘穷寇莫追’,我军追击是否不妥?”

“荒谬!”

王章出言呵斥道,“吾等此战,唯‘速’一字,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届时,吾等如何回报大王?”

王章冷冷瞥了眼公孙梓,见其被自己所慑,不敢言语,才说道:“传令诸军,猛追穷寇!”

“唯!”

帐中众人皆起身答应,公孙梓虽面有不服,但仍然拱了拱手,受命而去。

秦追楚军,以为前驱,至邓城下,邓之守军不战而乱,守将见军乱,竟然弃城独自逃走。

他这一走,基本上就相当于将邓与十数万楚军拱手送给秦国。

届此,郢都门户大开,暴露于秦国兵锋之下!

消息传来,楚王如丧考妣,愤怒地斩了弃城逃走的邓守将,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王章用兵神速,三月间,击穿楚之北境,如入无人之地!

至于秦国饮马汉江,投鞭而断流。

郢都近在眼前,但王章却不急于攻城。

郢都乃楚之国都,城高池深,城内粮草足够十万大军数月所耗。强攻,即便能攻下,也会给秦军造成重大伤亡。

而郢却有一个天然的弱点——郢地势低洼,又临江建城,若是决江水灌城,郢将立成泽国!

事实上,王章也是这样做的,十万秦军,围而不攻,终日掘江之水,引入郢都。

楚国诸王公,站在城头,看着秦军的动作,都是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

城中虽还有十万楚军,却不敢出击。连四十万都败了,这十万又有什么用呢?

“诸公。”

楚公卿之中,一名老者悠然叹道,只见他衣绣神凰,隐隐为众人拱卫,当知其身份尊贵。

此人确乃楚国公室,为楚王王叔,名叫熊丕。

“与我一同进宫,面见大王,劝他迁都吧。郢都,怕是保不住了!”

众人闻言,顿时哑然,不少人面露不甘悲戚之色。

“吾知诸位心有不甘,老夫何尝不是!”

熊丕神色悲伤,大声说道:“然则,秦国势大,郢都难保,需保全了大王,楚国才有图后事的资本,否则,各位便要跟着这郢都葬身鱼腹了!”

众人皆是一震,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闻城楼之外,突然爆发一阵喧闹,众人顿时大惊,朝城外看去。

“江水决矣!”

“江水决矣!”

……

秦军将士高呼,声声相传。

只见江水以滔天之势倒灌而来,直冲郢都!郢都顿成泽国!

城内积水丈许,民宿尽皆淹没,唯有楚国宫台高处,尚未被水淹到。

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幕的楚国公卿们,个个目瞪口呆,回过神来,都看着熊丕。

“吾等这就随大人入宫,进谏大王,请迁都!”

秦王稷二十九年,在江水中泡了数月之久的楚都郢,在秦军一片欢呼之中,轰然倒塌。

郢都留守楚公子丕在城陷之日,自刎殉国,连带着城中溺死的数万百姓,一同做了楚都殉葬。

而楚王早在年前,带着一干心腹大臣秘密逃出郢都,前往陈地。

临走之前,楚王下令公子丕为郢都留守,其实,楚王只是想找一个替他背负失都之责的人罢了。

然而熊丕面对这道命令,却毫无怨言,默默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城陷。

……

江北汨罗,亦是芈原自逐之地。

他出走郢都,楚王心中隐隐有愧,也因秦军来得急切,也就听之任之了。

如今,楚王在陈,想起在江北还有芈原这么个能臣在,便派使者前来,希望他能往陈效力。

“臣薄德,不堪驱使,请王见谅!”

然而芈原只是笑了笑,婉拒了楚使。

送走使者后,他独自一人来到这汨罗江畔,此地自其自逐以来,每日到此,一览风光。

比起波谲云涌的朝堂,他似乎更喜欢这单纯的田园风光,远处江上,渔舟唱晚,乐得个清闲。

他虽是带着九天使命而来,力图匡扶楚国。

不过楚王是何模样,他心中早已了如指掌,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真是不如归去啊!

“岸上可是三闾大夫?”江上渔夫笑着给芈原打招呼。

“正是鄙人,渔翁今日收获几何?”芈原也笑道,他生性亲和,即便面对平民黔首,也是平和一堆。

“不好!不好!”

渔夫听闻有些赧然,“今日在江上颠簸半日,一尾未获!当真不如归去睡大觉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归去’二字,落入芈原耳中,如同惊雷一般!撞破了他的心思。

“哈哈哈哈哈!”

芈原突然大笑起来,他笑自己有些不自量了,竟妄图拯救一个病入膏肓的王朝?

什么九天?什么大楚?什么天枢君?与自己有关吗?不如归去啊!

笑罢,芈原深深地望着滚滚东去的汨罗江水,然后,纵身一跳。

人间留词藻,天枢夜归魂!

那渔夫默默地看着芈原跳入江中,一语不发,最后,其人的模样缓缓变幻着。

黢黑的皮肤慢慢洁白起来,背也不再佝偻,此人站在渔船上,喃喃自语:“天枢君已经归位,接下来便只能看你大秦的了。”

若是地府之人在此,当认得此人,此人赫然乃是冥府的鬼差赵吏!

只见赵吏面无表情地一抖,将身上的蓑衣摘下,随后身形消失于原地。

第四十三章 阴卷

秦王稷二十九年,天下大势陡然而变。

韬光养晦数年之久的大秦突然露出了它的獠牙,如吞天巨兽,一口啃掉了半个楚国。

楚国一半以上的疆域沦陷,秦置郢为南郡,焚楚先王陵寝。

楚王在城陷之前逃离了郢都,并以陈为行在,才堪堪稳定了局面。

如果说,韩魏秦伊阙之战,山东让山东诸国感到一丝秋意的话,那么此次大秦伐楚之战则真真切切让诸国觉得凛冬将至!

为此,赵魏韩燕齐等国在恐惧之下,选择联手抗秦,是为合纵。

……

冥府黄泉之地,因人间战乱纷扰,死者众多,几乎便要挤满八百里黄泉。

死难之人,并非全是当兵吃饷的人物,更多还是普普通通地平民黔首。

“兆儿?兆儿?你在哪呢?为何奶奶瞧不见你,你快出来啊。”

众鬼魂之中,一名身形佝偻的年迈妇人,正神色凄切地呼唤道。

只见老妇浑身湿透,经久不干,脸庞也因苍白浮肿,分明乃是生前死于水患之鬼。

其一家老小居住于郢都,两个孩儿都殁于邓之战,膝下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孙儿,还没等接受两个孩儿战死的噩耗,秦国大军便已经兵临郢都城下了。

“哎哟!”

老妇痛苦一声,被身后之人撞到在地。

“老东西不长眼啊!再看?信不信老子给你两刀!”说话之人,身着秦式装甲,只是脸上一道刀痕从额一直拉到嘴巴,还有鲜血从中不停流出。

“不是你们这群该死荆人!老子正在家中抱崽子呢!还敢再此聒噪!”这名秦国军士一脸恨恨,见老妇哭嚎不已,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中长戈,便向老妇刺去。

“住手!”

此人的举动,激怒了一旁的楚人,即便他手中无兵,也挥动着老拳向那秦卒打来。

“呵呵,尔等这群无头之鬼,生前都不敢与我秦军一战,死后倒有种了?来来来!乃翁不怵尔等!”秦卒也不止一人,周围的秦卒亡魂,见到自家袍泽被围攻,也纷纷加入战局。

“兆儿!我的兆儿!不要怕,奶奶在这,不要怕……”

混乱之中,老妇总算找到了自家的孙子,连忙爬过去,将哭泣的男童抱在怀中,连声宽慰。

只是乱战之中谁也顾及不到,这对可怜的祖孙。

远处的沙丘之上,赵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天,各个冥道上,这样的事没少发生,他都看得有些麻木了。

而且,他也无能为力,秦楚两家化为生死仇寇,对两国而言都是巨大的痛楚。

众人看来,秦人灭国亡家,可恨至极!但秦人便不是人了?他们没有父母弟兄?

秦国强,则灭他国;秦国弱,为他国灭。其他诸国也是如此。

九州一日不同,此恨便绵延不绝!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大人,你看这?”赵吏身旁一名鬼卒对着他拱拱手,请示道。

赵吏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加派一些人手,将他们分开吧,不要再出乱子了。”

“是!”那名鬼卒恭敬答道,拱手缓缓退去。

赵吏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亡魂队伍,眼中满是沧桑。

……

孟婆庄之中,早已经是一团混乱。

孟婆庄只有孟婆三七一人,却来了几十万的鬼,着实忙不过来,故而冥府派了数百鬼兵与她,方便其做事。

“你生前战场之上,杀七人,本该入无间地狱的,因是战场之故,免于责罚,入轮回。”

“尔生前乃郢都之民,死于秦军水攻,无罪,入轮回。”

“汝本秦地大盗,在三年前劫杀旅人,有过!不入轮回!”

……

三七手持阳卷,挨着每个鬼魂一扫,便读其一生功过,决定其来生如何。

“汝……怎么是你?”

三七照常读册,轮到一鬼之时,阳卷之上却是一字未显,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长生坐在三七面前,笑容灿烂,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不要命了?这么多鬼卒在此!你来此做甚?”

三七连忙看了一眼附近站哨的鬼兵,见无人察觉,便一把拉起长生,跑到后院,小声说道。

“原来,我是想来瞧瞧你的,却不曾想,你今日如此之忙,却是我来得不巧了。”长生撇撇嘴,歉意地说道。

“瞧好了吗?”

“瞧好了。”

“瞧好了就赶紧走吧,今日实在不巧,你改日再来吧。”

说着,三七便将长生往门外推去。

“你先别急呀!”

长生急忙说道,双手把住门框,不让被三七推出,“我可以帮你啊!”

“帮我?”

三七诧异,歪着头问道:“如何个帮法?”

长生笑了笑,便朝前堂走去,三七连忙跟上。

只见长生坐到孟婆座上,持起狼豪,摊开阳卷,对前来之鬼说道:“据阳卷所述,尔亡于……”

长生一边读册,一边登录。一行行娟秀的字体落到竹简上,不仅快速,而且记录清晰,与之前三七的鬼画符形成鲜明的对此。

三七不由得眼神一亮,憨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能耐,字写得真好!”

长生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手中却一点没耽搁。

冥间无日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送走了孟婆庄中最后一个‘客人’,鬼兵们也暂时离去了。

今日,孟婆庄事已毕。

不过,只是今日而已,还有大批的鬼魂在黄泉前来孟婆庄的路上,日后有得忙呢。

忙了这么一整天,长生早已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三七则是悄悄来到长生对面坐下,痴痴地看着长生的脸庞。

“你这么盯着我,算计是蒸还是煮啊?”长生淡淡出声道,原来他并未睡着。

长生慢慢撑起身来,与三七对视。

三七嘿嘿笑道:“谢谢你替我值事。”

长生也笑了,摊开阳卷,似不经意间问道:“我尝听闻,冥界有阴阳簿,记录人穷通寿夭,生死时辰是定数。”

三七认真回道:“阴阳簿也称生死簿,分阴阳两卷,我这卷是阳卷,只录人事,你说的那本是阴卷,若是被盗走,勾去了名字,反出轮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故而藏在冥界深处,由鬼差守护,等闲不会视人。”

长生听了,若有所思,点头称是,“原来如此,受教了!”

长生起身来,说道:“今日耽搁太久了,需得速速归去,不然被师傅发现我出体便遭了。”

“诶。”

三七忙唤住他,“明日可否早些过来?”

“却是为何?”长生问道。

三七展颜一笑,灿烂无比,“因你生得好看,我见了甚是欢喜,你若早来一时,我便多欢喜一时。”

“别说了!”

长生只觉得燥得慌,低声说道:“之前你可不是这般说辞,见了我便是要打要杀。”

“明日我早些来便是。”不过,一会长生便笑道。

第四十四章 峨眉巅

此后每过数日,长生便来一次。每至一次,则给三七带来一些人间特产。

孟婆不能吃人间食,故而长生只能画在画上,给三七瞧。

“此乃狮子楼逡巡酱,取鲜鱼嫩羊切碎,快炒而成,极其鲜美。”

“这幅,西市有制豆沙,名为灵沙臛,便将上好糯米捣打成糍糕,加入灵沙臛为馅,再将这馅雕成花形,蒸出轻薄透亮,名为透花糍。”

“此乃巨胜奴,以面掺蜜,入油锅炸制而成,面薄如纸,咬上一口,声动十里,香脆非常。”

……

而三七,只是带着一脸笑意,只顾看着长生说话。

这些日子,长生不仅帮她处理孟婆庄事务,还想着法子接近着三七,讨她的喜欢。

“阿香说,你这些天来得频了,这样殷勤,定是别有所图。”三七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

“我有什么好图你的呀?”长生闻言,脸色便是一僵,不再似之前的眉飞色舞,不过转瞬之间,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

“也是哈,我这孟婆庄里只有一碗臭汤。”

三七仔细一想,这孟婆庄中,唯徒四壁,确实拿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什,便是不再纠结,与长生有说有笑。

直至夜半,长生才离去。

……

人间地仙界蜀地,峨眉仙山。

此地形胜,天地灵气充沛异常,山间偶有灵猴,类人而行,善酿酒,为仙珍。

自峨眉真人陈拾在此开山立派,尔来已经有七百年了。

峨眉山素来不沾尘事,人间纷扰与之无关,凡尘之人亦难以至。

除此峨眉之外,人间各大洞天,亦有修真门派存世,约摸着有一二十家。

其间不乏有自商代便存活下的古老修者,自称为练气士。

修真门派,十分避世,闲人难寻,各门派之人亦相互不常走动,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仙山宝地。

而今日,十余门派有名的剑仙却齐聚峨眉,秀婵峰。

诸修踏云持剑而来,不等峨眉门徒通报,径直入秀婵峰登虚殿。

峨眉门徒见来者来势汹汹,本欲阻挡,却在此时,剑派祖师,金丹真人陈拾传音而来,教门下不要阻挡。

于是,众剑修方才收了剑势。

“陈真人,冥府之事进展如何了?可否告知我等一二?”

座中,一名苍颜皓首的老者开口问道,言语之中傲气十足!没给陈拾这个东道主留丝毫颜面。

不过此人确有底气如此作为,此人名秦白鹿,乃昆仑剑首。

在场之人唯他辈分最高,实力最强,因而他一出声,众人皆是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聚集到首座之上的陈拾身上。

秦白鹿所问,也是众人所关心之事。他们聚集于此,正是为此,想要陈拾给个说法。

陈拾对于秦白鹿近乎倨傲的语气并不生气,反而浅笑着拱手说道:“秦老前辈稍安勿躁,此事急不得,我等这几百年都等过来了,还等不了这些时日?”

倨傲并非什么大事,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若没点傲气,陈拾当初也不会聚集他们以谋事了。

“哼!”

秦白鹿暗哼一声,随后不作声响,便是默认了陈拾之言。

秦白鹿生武庚十年,现在已有千岁,向来养气功夫不错,只是他们所谋之事,太过骇人,不免有些不耐。

七百年前,陈拾游历冥府归来,实力突然大增,于峨眉之巅开山立派,为一时之雄。

但真正的宿老却未将他看在眼里,当时的陈拾,不仅辈分小,实力也差,自然不入秦白鹿等人之眼。

不过后来,此人却让人看不透了。

人间练气士,不得正统仙法,寿不过四百,秦氏能活千年已为异数了。

然而陈拾却在不声不响之中,竟然活过了七百岁,生生熬死了一众大佬,成为练气士界中唯二的宿老。

二十年前,陈拾只身前往昆仑山,见了秦白鹿一面,说了其长生之要,与生死簿有关。

秦氏正当寿元将尽,听陈拾说起,果然大动心思,旁敲侧击,问讯生死簿之密。

这正好落陈拾下怀,于是尽将事情说出,秦氏求寿而不得,闻此大喜,主动与陈拾设冥府之局,方有今日。

“诸位同道之心,陈某感同身受,自然不会有事瞒着诸位,此事我等已经密谋数十年,诸位有何信不过的?竟聚集我峨眉问罪?”陈拾表现得风轻云淡。

“陈真人说得倒是轻巧,只是我等寿元无多,不知能否看到陈真人所谓事成那日?”

陈拾一番话并非所有人都买账的,这不,他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就有一道阴啾啾的话传出。

这人一话,顿时引得众人认同,一瞬间,秀婵殿中纷闹不已,势要陈拾给个说法。

陈拾顿时头疼不已,这群人平时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但这个时候却连市井小民一般。

尤其是这些人都是寿元无多,一心续命,可谓是亡命之徒了,要真一个没安抚好,陈拾相信,他们绝对敢先联手灭了他峨眉剑派!

“诸位!”

陈拾苦口劝道,正欲说些什么,顿时身形一僵,随即脸上焦虑之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诸位!在下刚刚获知,小徒刚从冥府归来。”

陈拾淡淡一笑,环视四周,果然,众人听闻冥府事,都不再闹腾,皆聚精会神地听着。

陈拾颇为享受这种为人瞩目的感觉,人间修仙界,有秦白鹿这等宿老在上顶着,何时有他这般出彩之时?

“冥府之事,鱼已上钩!”

陈拾淡淡的话中,却掩盖不住一股兴奋,众人听后,也都群情激奋。

“太好了!”

“吾等大事成矣!”

……

众人喜极,‘鱼上钩’,是他们所定之暗语,他们欲为捕鱼人!

“敢问陈真人,我等何时出手?”众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问道。

陈拾作为此事发起者,且峨眉可同幽,之后,众人少不得借道前往幽冥。

“既然诸位抬爱,那么在下却之不恭了。”陈拾笑道,他苦心经营不就为了今日吗?

说着他淡淡地瞥了秦白鹿一眼,果然见这老翁脸色不豫,不过终究没出言反对。

“既然如此,我等探幽之事,便定在明岁七月之中!”

陈拾豁然起身,正色道。

“是!我等愿听从陈真人调遣!”

众人齐齐拱手,回道。

一年而已,并不算久,以众人的寿元足以撑到那个时候,而一旦事成,还怕寿元不足吗?

想到此处,众人心中便是一阵火热,眼露渴求之色。

众人的神色自然是落在陈拾的眼里,不禁心中冷笑,“尔等欲求长生,吾却不愿欲尔等共享啊!”

尤其是那秦白鹿,一直仿佛他心中之刺。

不过这老头也快了,明年七月之后,秦白鹿这三个字便会成为历史,到那时,人间谁能阻我?

陈拾想到此处,也是开怀大笑,一时间主客俱欢!

谁也不知在场众人俱是各自心怀鬼胎,各有算计。

陈拾等人聚集峨眉密谋之事,自然无人知晓,即便是诸仙门的门人也不知其掌门长老早已经不在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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