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在越南 - xp1024.com
《我们为什么在越南》


正文 前言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1966年的春天开始动笔。我非常不想动笔,我不能毫无准备就让普罗温斯敦陷于如此的文学恐惧之中,我想我会先以一章阿拉斯加猎熊的故事开始,作为序曲。我会塑造两位不羁的富家少年,两人都同其他富家少年一样悖离传统——?我会让他俩迥异于我所保留的对于得克萨斯人的记忆,我曾在圣安东尼奥的112号骑兵队与他们一起服役。在我的故事中,这两个少年会依然年轻,依然卑劣,而非暴戾恣睢——狩猎将只是一架桥梁,借此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受更多社会现实。自阿拉斯加的狩猎之行归来之后他们就准备去旅行——最终普罗温斯敦会接纳他们。

如前所述,这本书让我感到畏惧。我热爱普罗温斯敦,因此觉得这样描述这个地方并不好。隆冬季节,这个镇子有一种固有的鬼魅气氛,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脑中的小说似乎不是小说,而是一种魔术,一种黑色魔术。

这是迄今我所完成的小说之中唯一一部基于如此错误信念而写就的作品:我当时打算写的不是这种小说,而是另一种。有一段时间我住在普罗温斯敦,附近是高耸罕见的沙丘,风沙很大,竟使得科德角给人留下了些许类似撒哈拉沙漠的美好回忆。正是这时我开始构思一部奇特、恐怖的小说,但我犹豫了几年才开始动笔。当时我并不喜欢这个故事,它使我感到恐惧。我想象着有七八个人骑着自行车,这群人中有嬉皮士、花花公子还有一两个姑娘,他们生活在沙丘谷地的灌木丛中。虽说那些灌木丛仅有六英尺高,但仍然算得上是森林。如果你能在那些荆棘和猫藤之间找到一条小径,那么没有人能够追踪到你,如果不是仔细寻找的话。因此我就让我的小说人物生活在此处:我的小说人物与那些曾经来到普罗温斯敦的人们一样粗犷狂野。这不是一片温良驯服之地。几年前,有位总统夫人曾被告知,这是一片“东部的蛮荒西部”,这个描述也还不赖。科德角顶端部位呈螺旋状向内折进——延绵不绝的沙丘线条仿佛手掌和手指合拢成拳头时的曲线——这类地区在美国为数不多:你会为了一个更有意义的理由来到公路尽头,而不是因为房地产不再利润丰厚。在普罗温斯敦,地理状况深具特色,四周都是茫茫大海。

因此,这是一片奇异之地。清教徒在抵达普利茅斯之前曾在此登陆——?美国始于斯。清教徒厌倦了松树成林,厌倦了北风哀恸,厌倦了黄沙遍地。他们继续前行,留下一个个鬼魂。后来捕鲸船长们亦在此驻足,也留下一个个鬼魂。冬日的小镇魂灵处处。在细雨霏霏的早春时节,期待三月尽快结束的念头会使你抓狂发疯。这是一个充斥着谋杀与自杀行为的地方。如果几十年间无一例凶杀记录,那么这个记录便会因一次真正的大屠杀戛然而止。几年前,一个来自渔民家庭的年轻葡萄牙人杀害了四个姑娘,肢解了尸体,然后将尸块埋进二十个散布各处的小坟坑中。

相较于我为本书中诸位人物所设想的情境,那场灾难并不是格外糟糕,因为在我的构思当中,他们的夜间之旅自沙丘直至市镇。在镇上,他们百无聊赖地忙于生计,却连健康都无法保证,于是他们就会去凶残地杀戮,然后再潜回沙丘。都是一些毫无动机的犯罪行为,我见过很多如此这般的犯罪行径。

一、对于他们,我已无甚可谈。

现在,看完该前言然后继续阅读这本书的读者会发现,书中竟无人前往普罗温斯敦。狩猎那一章变成了六章,十二章,最终成了整本书的内容。在写那些章节之时,我总是纠结于这个问题:鉴于小说的完整性,我似乎越发觉得有必要浸淫其中,我究竟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从我精心勾勒的这场狩猎之中全身而退?直至两个孩子回到达拉斯,而我准备再让他们动身去东部之时,我才意识到以下两件事情:

二、即便如此,我也不再相信,特克斯和D.J.依然会是关于普罗温斯敦的小说的主人公。事到如今,他们已经具有了其他特质。

然而,追溯过往,我却对本书的风格不大确定。因为,当1969年夏天莎朗·塔特遇害之后,全世界都听说了查尔斯·曼森这个名字。我亦诚惶诚恐,如果我写了那本关于沙漠杀人狂的小说,那么我将会陷于怎样的一种罪过之中?我又怎能确定曼森不会敏感于书中这种族群氛围的信号?

亦因于此,我在里写了一个名叫麦克劳德的特工的故事,在他那个时代,他是一位举足轻重的苏联特工。他住在一幢廉价公寓顶楼的一间廉价房间里,与小说叙述者的住处仅隔着一条过道。写这本书时,我经常感到难以置信,如许陋室竟然能找到如许人物。可是,对自己所写内容无法信之凿凿这样一个简单的困难并未有助于加快那本书的写作速度。该书出版后一年,我在一幢天花板很高、阴冷潮湿的旧楼里租了一个房间,取名“奥文顿工作室”,这幢楼位于布鲁克林的富尔顿大街,离中所描述的公寓相距不到半英里,在我拥有该工作室的那十年间,我下面那层楼住的便是鲁道夫上校,美国最为举足轻重的苏联间谍——?至少他最终被逮捕后FBI是这样描述他的。

我们永远无从得知,那些原始艺术家在其洞穴作画是否是为了表现什么,或者,那些移动作画的手是否是在调和来自天堂的力量和来自地狱的力量。有时我想,小说家与美学家一样,都在引领一种图腾潮流,他的真实目的,其实他自己也未必知晓——?是为了在恐惧的领域里另辟蹊径,这个领域正是某些具有魔力的竞技场中的圣殿。他的作品中的缺陷甚至可以成为其魔力的一部分,仿佛他真实的创作意图就是要去改变那只正在创作、正在移动的无形之手的决心。依此逻辑,您面前的这本书就是一个图腾,其中不乏作者的护身符——?抑制诅咒、静电以及我们这个电光四射时代无处不在的邪恶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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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948),作者的代表作,被誉为描写二战中太平洋战争的最佳小说之一,反映深广的社会和历史主题,集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及象征主义手法于一体,具有明显的弗洛伊德学说和尼采思想的色彩。</a>

然而写作亦有其冥冥之力量。当这力量盛极,我们便永远不得而知我们的作品会来自何方,也不得而知是谁将其赋予我们。杰克·肯尼迪的名字出现在《美国梦》的第一句,在那一页再往下九行,一个名叫凯利的人就会被提及。同一章再往后,读者就会得知凯利的中间名字是奥斯瓦尔德——?巴尼·奥斯瓦尔德·凯利。在刺杀事件发生大约一个月之后,那一章内容刊登在《时尚先生》上,但它写于三个月之前,这个巧合迫使人们开始思考这种巧合的机缘。

由是,我在我的手稿中又耽溺数月,最终意识到:我并非聪明过人。我所写的是一部小说,而非序曲。此书已然完稿。后来,许多读者会觉得与我最好的那本小说大相径庭。然而我以为,我从未写过比此书更为有趣的一本书。

(Barbary Shore, 1951),本书作者的另一部小说,是一部宣扬无政府主义的半象征主义半现实主义的作品。</a>

正文 楔1

布朗施韦格,你这个浑蛋,你这个古董赫普老爷车,为邀请盖格和他的计数器可是出了大力气了,这里是“友好之音”电台D.J.为您效劳——屁股夹紧,年轻的美国——引子驾到。莎士比亚,把你的手从我下面拿开,我离开得太久,现在讲述我的故事为时已晚,但愿蝙蝠侠能来讲述,让他来宣称我的私处上有血,宣称D.J.——鸡巴博士和杰基尔,他的双手沾血,是个动物杀手,他妈的放屁吧放吧,这是最有军人范儿的谋杀,我的手冰冷灼热。

好了,听着,朋友们,爱人们,这意味着你们要彻底告别那个内乱之地,来探究此物——再没有什么能与这种完全错误的感知比肩。你们有没有深思过?听着,探究吧,爱迪生说——引文出自麦克卢汉——“起初我打算给大西洋电缆提速,但当我以直线距离抵达半路时,却与一种现象不期而遇,它指引我改变方向,并且发展成了留声机。”迈尔斯·戴维斯便是借助这个成名的。班加罗尔,别打呼噜:爱迪生是个时尚人物,宝贝儿,你的那种把戏纯属挠痒痒。你管住自己的下面,就是对大家慈悲为怀了。也许本没有“完全错误的感知”这回事儿。Por ejemplo ,我说基督存在于这管牙膏之中。啦啦啦,啦呀啦啦——这肯定包含了些许真理。老兄,用牙龈咬D.J.吧——美国,这是属于你的浪迹天涯的游吟诗人,穿越至今,来此向美国推销新的生存手册,讲述如何在这个电子的爱迪生世界里生存,一切均已编入程序,普罗农佐!(最后这个是阿朗索国王对西班牙王室避孕套的命名。)好了,哈克贝利·费恩在此给你示范。那么听我说,这是一个世界,一个青少年和三十岁以上人士的世界——等你我搞完以后你便会洞悉一切。现在,记住!我们马上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走起,走起,杰基尔博士告诉大家,我们来此颠覆世界,世界快变,万岁,快变,瞧,我吹得它直放屁,我们呼吸的空气是礼物,破坏的礼物,相较于人们希冀上帝的赐予,上帝对人们的需求更甚。转弯、转弯、转弯。因此缘故,我们生而敬畏上帝。爱迪生,再给我发明一样东西,弄个电子振荡机吧。你知道吗?我觉得,天堂有一台录音机,记录我们每一个人的动静,我们自始至终所干的事情,睡觉说话、日常生活、床上运动,凡此种种。为什么要有如此一台录音机,将一切悉数录下D.J.在得克萨斯的达拉斯为您播音。孩子们,听你们亲爱的老妈的话,你们可曾注意,血的味道不过是腐败恶臭的味儿,老兄,肉体像肉和鱼一样全然腐烂,相互撕咬至死。死神,你的门户何在?王八蛋,他们是否过于火爆?妈的,看那坟墓,看那坟墓,鱼儿进了壁炉,神经开始吟唱,给它降降温,D.J.给它降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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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中的主人公。</a>

正文 第一章

“嗨,你说说看——”杰思罗太太说道。她就是那个将要告别青春期、自称D.J.的奇葩孩子的母亲,就是前面“引子1”那几页里提到的少年,而这引子此时正在迅速隐退(不知你是否能想起来)。“嗨,你说说看,”她说,“我该拿拉纳尔德怎么办?他就像一个酒吧女一样淫秽下流、疯疯癫癫。这小子得打屁股,可我宁愿去打一只美洲狮。他简直坏透了。”杰思罗太太向她的精神病医生倾诉道。医生是个普普通通的犹太小伙子,在达拉斯拼命工作,也就是说,他每天得接待八到十位病人,每位五十分钟,每次都得冷漠地倾听这些达拉斯娘儿们抱怨丈夫的种种床上癖好。这些男人们要么就是以前开改装高速车的,要么就是打猎的、经营牧场的,再或者就是弄石油的、公司搞装备的以及跑保险的讨厌鬼,切!这些杂种们都一个德性,(杰思罗太太——称她“死穴”杰思罗吧——可能会喘着粗气如是说道,她的身体就像波旁威士忌酒桶)他们个个都有着血脉偾张的汉子们所具有的一些性癖好。比如说,有的必须斜睨着下面的瞄准器,有的得让老婆用手枪顶着屁股——那家伙当然是个警察。倘若这个讨厌鬼医生不是一个为大众、为社会谋求福祉的犹太好小伙儿,不怕在得克萨斯的核心地带引起轩然大波,他一定会写这么一本关于警察的床上习惯的书。这些南方的浑蛋乡巴佬警察们尽是些这方面的花花肠子,小子,他们的招儿可多着呢——我让娘儿们满嘴起沫子,那浑蛋说,你可别以为那是唾沫。不过,怎么说呢,D.J.的母亲,“死穴”杰思罗,可是一个你从没见过的金发小美人儿(她看起来可是和凯瑟琳·安·波特和克莱尔·布兹·卢斯年轻时不相伯仲的哟),都是些香气流转、勾人魂魄的主儿。她今年四十五岁,可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岁,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浅笑低嗔,操着一半傻帽儿得克萨斯口音,一半邪性伦敦口音,让人颤栗,催人兴奋。她周游世界,见多识广,去过孟买的“心痛屋”,还去过布林萨特堡的“自由屋”。她在巴黎和伦敦可是被所有的“一流高手”弄过干过,再不用说罗马和意大利的那些“上等好枪”啦。她的丈夫拉斯蒂·杰思罗老爹在世界各地都有豪宅,包括得州的达拉斯,“大D”。小子,那些可真是豪宅,我们管它叫“大N”,他妈妈的名字叫艾丽斯。有人在北卡罗来纳州发现了她的私处,又在她的家乡大D找到了她的部分肛门。为什么呢?为什么她的这些器官会意味深长地四处爆裂呢?因为啊,老兄,D.J. 的父亲,大D拉斯蒂老爹,就有那么个炸药棒呢。宝贝儿,他简直就是得克萨斯的意志力,哟嗬!

这首家庭生活的田园牧歌有没有激起你的好奇心,让你血脉偾张,或者让你嗤之以鼻?别吵吵,艾丽斯·哈莉·李·杰思罗正在向她的医生倾诉,就是那个得克萨斯的犹太人“冷漠讨厌鬼”,其实他的名字叫伦纳德·莱文·菲希特·罗滕伯格,而得克萨斯那些脑子好使的人们都把他的名字念成林内特·利文·菲斯特·罗登伯格。

“嗨,猛男,”D.J.的甜心金发美人儿妈妈——“死穴”哈莉对那个“哟嗬烂虫小子”菲斯特医生说,“你能弄明白我那宝贝儿拉纳尔德说的那些话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吗?我这个当妈的可是受够了他的胡言乱语啦。可就算他是个贼,他也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啊!可他现在脑子出问题啦。可怜的伤感的小家伙,就算他像个酒吧女似的疯疯癫癫,他也还是那么风度翩翩,那么漂亮迷人。”

“哈莉,咱们还是调整一下思维面对现实吧。”毛茸茸的希伯来医生说,“拉纳尔德的风度翩翩和漂亮迷人都已经是记忆中的版画了,也许还是染色体的蚀刻版画呢,RNA,DNA,RNA,DNA,一个是左眼,一个是右眼。”

“RNA,DNA,RNA,DNA。”哈莉叨念着。

“事实,”菲希特医生说道,“是这样的:您的儿子,拉纳尔德,是个身高六英尺的十八岁小伙子,他的小伙伴们认为他非常迷人,同时也淫邪下流。”

“他十五岁时就看萨德侯爵写的书。”

“还有,他现在心目中的英雄是瘾君子威廉·伯勒,个人认为,我也不觉得那货有什么才华,给我一个热腾腾的熏牛肉三明治。”

“你是说热腾腾的熏牛肉三明治吗,利文·菲斯特?”哈莉问道。

“不,我是说威廉·伯勒。调整你的思维,艾丽斯·哈莉·李·杰思罗,是时候彻底改变你的态度了。在你的请求下,我见了拉纳尔德,他桀骜不驯、风雅迷人,是个排犹主义者,同时道德麻痹,内心深处郁积着暴力倾向、焚香倾向,我是说乱伦倾向,还蕴结有一系列的谋杀计划、自杀倾向、开膛图解、恶魔计划甚至使用曼陀罗毒草!面对现实吧,哈莉,他是个极品的隐性同性恋者,而不是异性恋者,极有可能是个自慰自足的自恋狂和鸡奸者,浑身膨胀着欲望和滥交的因子。”

“他还是有高贵血统的因子的,”哈莉说,“事实上,他的祖先极其聪明,因为我们随了我母亲这一族系,她们来自新奥尔良。”

“新奥尔良?”

“嗯哪,就是新奥尔良,新奥尔良的法国孟德斯鸠家族和巴特·法兹毛特家族。”看到莱文·菲希特依然在费劲地琢磨着她的话,她打翻了他的一瓶尿样——再见啦,白蛋白!接着她说:“我的罗滕伯格啊,你是个医生,肚子里当然是有点货的啦,你怎么能不知道南方的名门望族法兹毛特家族呢?老天知道,我们可没有那么蠢,就连英国的乡巴佬都不会叫法兹毛特的,也许会叫爱丝拿金吧。得了,你要是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利文·菲斯特,你也不用再对我进行分析啦。哦,老天,你要是个意大利犹太人就好了,那些来自地中海的家伙们率真质朴、彬彬有礼,留着能让女人春情荡漾的小胡子,不像你,竖着两道冷冰冰的立陶宛眉毛,你到底是个什么鸟儿啊?塔木德扯淡者?说话啊,蠢货,你的活儿怎么样啊?怎么样,林内特?我现在又表现出攻击性了是吧?”

“我不会称之为攻击性,这属于典型的认同危机。”林内特说道。

“听着,小子,我来告诉你孟德斯鸠家族的情况吧。他们有一半葡萄牙血统,一半法国血统,不过这些傻帽血统加起来也只占我的血统的四分之一,因为我母亲的另一半血统便来自阿肯色州骡子——慕利家族,阿肯色州最富有的家族,比阿肯色州的皮茨家族富多啦。他们用防鼠纸来代替防潮纸,贴在‘酷炫塞尔’的画像上,他们的茅厕太老土啦,当然了,他们是军人,就连麦克阿瑟家族都曾经拍他们的马屁呢。至于我老爸,对我妈来说,他只是一个情人,而不是丈夫。他的床上功夫可是相当了得。我吓到你了吗,犹太医生?”

“向我的鸡眼膏致意。”

“哦,林内特,你简直要气死我了。听我这个老母鸡叨叨吧。毫无疑问,我老爸是印第安人,他的体味就像是阳光下的石头的味道,我也有这种味道,而且还混合了法裔葡萄牙人孟德斯鸠家族的催情味儿——我的意思是,你应该闻闻我的腋窝,有的人觉得真难闻,有的人可觉得迷死人啦,我当然把它们弄得香喷喷的,哈莉·杰思罗当然不能有酒吧女身上那种要命的味道。我洗得可勤啦,罗滕伯格大夫,一天洗三次呢。我可不能容忍哪怕是一丝丝与我的血统不符的异味,我必须保持我的高贵血统。说到我的高贵血统,嗯,我那亲爱的丈夫,大卫·拉瑟福德·杰思罗·杰利科·杰思罗,即拉斯蒂老爹,就有着人人羡慕的高贵血统,我甚至都无法细数拉斯蒂家族的渊源,他们家尽是些元帅啦,私生子啦,牛仔啦,还有一个亡命徒,一个铁路大亨,一个哈佛教授——上克莱姆城第一位出自得克萨斯的教授。上克莱姆城就在克莱姆斯威尔附近,就是我所说的哈佛。好了,林内特,你就是哈佛的,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该拿拉纳尔德怎么办?这个孩子,他疯了。他长得活像演员乔治·汉密尔顿,那可是我心中的天使啊!他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嗯,拉纳尔德身上有点希伯来人的特点,这孩子高大黝黑,神神秘秘,一点儿都不像十八岁。他非要一路疾行,返回埃及。你知道的,不像你,亲爱的犹太人,你这个冷漠的只知道要钱的浑蛋,我想我又该为这一小时支付五十美元了吧。”

“夫人,您还欠我一千一百五十美元。”

“你得干完那事儿才能拿到钱,罗滕伯格。”

“我会折磨你的,我就喜欢折磨非犹太族的女人。她们的皮肤都白得像脱脂牛奶。嗯,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

喂,喂,他们真的就那么说话吗?那个金发小女人,芳香可人的哈莉——她就那么说话吗?并且,罗滕伯格还一个劲儿地说不错不错不错——妈的,他脑子出问题了吗?等着瞧,其实大家都没有什么耐心了——你怎么知道哈莉到底对林内特说了些什么,而菲斯特又回应了些什么。等着瞧?你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他们在谈论特克斯,特克斯·海德,戈特弗里德·“得克萨斯”·小海德,他是D.J.最好的朋友,知道吗,这小子可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呢。重点在这儿。特克斯随了他父亲,一半儿德国血统,一半儿印第安血统,血管里既有红皮肤人的血液,又有纳粹的血液。至于他的母亲,哼,老天保佑他母亲,特克斯·海德的母亲来自一个古老、粗犷的蠢驴得克萨斯家族,这个家族是风尘仆仆经过五十二间棚屋一路跑回来的,那些棚屋里都有装满豆子的罐子,豆子从黑乎乎的罐子内壁伸出来,要花六周的时间呢——那些豆子就像砾石一样——豆子元帅。没错,特克斯的母亲经过了五十二间棚屋回到阿拉莫,就是那些屁股在马鞍子上磨得生疼的地道的蠢驴得克萨斯家族期待回归的地方。如果回归阿拉莫的所有蠢驴达拉斯家族有十分之一当真住在那里的话,那干吗还要去拍LBJ的马屁呢?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早就被自己的屎淹死了。圣安纳当时应该在这里撒上大麻种子,那么现在得克萨斯的中心地带便大麻成林了。你刚才听到的这席话可是有广为人知的理论依据的,那就是,最好的大麻是以人的粪便为肥料的,谁又会去质疑一个诚实之人的故事呢?

好了,那个特克斯·海德,他可是个浑蛋,这浑小子是吃屎长大的,这个家伙便是D.J.最好的朋友。他们臭味相投。听听哈莉说的,此刻她的语气煞是慑人,林内特大夫大惊失色,坐立不安,因为哈莉正在用她那风骚微醺的声音放电,那声音分明在说:要是你无法做到既生猛又温柔,你就不用放马过来了,蠕虫!我们女人清楚哪个男人旖旎如春,哪个男人蠢笨似驴。以下便是她的金句:“特克斯·海德是个殡葬工的儿子,我是说,想想看吧,孟德斯鸠家族的杰利科·杰思罗身边黏着一个德国佬儿殡葬工的崽子,而且那个杂种海德竟然还有印第安血统,整天和烈酒、机油打交道。我可不待见印第安人,除非他们是我老爹那个族系的,你当然无所谓啦,你可别问我他们是不是纳瓦霍族或者阿帕切族,也别问那些犹太人的狗屁问题,你这个人类学manqué,毫无情趣的性无能者,就知道一天听我们这些得克萨斯骡子们的床上癖好。你应该好好洗耳恭听,‘讨厌鬼’列宁·罗德兹安科大夫还是什么,不管你的名字叫什么。印第安人绝不会急撩撩地把有关自己声誉的秘密告诉像你这样的陌生人,你这个来自哈佛广场的‘冷漠石头’。听着,宝贝儿,特克斯·海德没有像我老爹或者我丈夫拉斯蒂老爹的老爹的那种艾恩茵血统,根本没有,他有的只是那种肮脏卑劣的艾恩茵狗屎血统,就像墨西哥人一样——你对那些拉丁美洲的滑头浑蛋们只了解一点点而已。那些险恶的家伙跑到这儿来,plez-vous, 和那些巴伐利亚的肥猪搅屎狂厮混,让我吻你的臭袜子吧,我的王,你能想象吗?最脏最烂的印第安人和最恶心放荡的纳粹性感驴子一起,造出这么一个特克斯·海德,长大后再操起他老爹的那个生意兴隆的营生,整天填充尸体,摆弄死人的肠肠肚肚的,只有上帝知道他们怎么摆弄那些劳什子,知道他们到底给那些尸体里面填了一堆什么,既不熏香又不消毒,一个葬礼花费几千美金,喂,tonto!那孩子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就像是长在腐殖质土堆上的一朵邪恶的兰花,或者像一只美洲黑豹,这就是他,到处乱尿的美洲黑豹,我可惦记着他呢,林内特,我儿子也一样。我那个漂亮似乔治·汉密尔顿、比他更加秀气的儿子被他给挑唆得一起发誓,一个是美洲狮,一个是美洲豹,我估摸他俩把拇指割破歃血为盟啦,还一天到晚跟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浪蹄子屁股后面跑,学着同住在那个鬼地方的那些熊孩子的样儿,一天不干好事,尽在那儿风流快活地一起淫乱,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林内特!”

“好了,哈莉,我知道你不会听我说的。”

“可是我会的,宝贝儿,我真打算听呢,林内特?”

“什么事,夫人?”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一直都像个贵妇?我知道我不像,我知道我有点出格,私下里总是顺嘴胡说,我是说,你可能觉得我满嘴都是粗人或者钻探工的词汇,可是我喜欢你,林内特,因为你有一副犹太人的好心肠,我常说,希特勒残害犹太人的时候,一半的好人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嗯,你现在就会告诉我,他本该把另一半也杀了。”

“呵呵,呵呵,黑色幽默啊,林内特。”

“哈莉,你是不是要说你得把那俩孩子给分开?”

“我知道,我知道。可他俩黏在一起分不开,就像牧场里发情的狗。他们一起打猎,一起在同一个橄榄球队打球,一起骑摩托车,骑的时候还要手拉手,他们还一起学空手道。我打赌他们就是找姑娘都得找同一个。我希望拉纳尔德至少有点儿品味和情趣,可是老天爷啊,林内特,你一定会想,一个当妈的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儿呢。因为啊,tiens, mon amour,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小姑娘怀孕的案例,那个不得不承担父亲之责的小伙子承认他在前面,他的小伙伴的律师套问他,让他承认这个重要事实:

“‘孩子,难道你就肮脏污秽到要去后面搞吗?’‘我当然不会了,’这个被叫作孩子的傻帽说,‘你觉得我是个变态吗?’‘你不是,可我的当事人是,他会这么干,他也的确这么干了,’律师说,‘那么,你就是自豪的爸爸,你成为布雷恩家的一员了。’案子就此结束。”

“不提那个殡葬工了,”林内特说,“正是这个触动了你对于等级和社会地位的神经。在一个稳定的结构化社会,殡葬师处于劣势地位,但也还没被放在最底层。如果特克斯·海德的父亲有正当职业,比如说,如果老戈特弗里德·海德有和拉斯蒂同样体面的生意。”“不,不,不,烂虫,你又开始你的蜱虫思维了。”

“如果这俩孩子来自同样的家庭,这么说吧,sotto voce,”林内特说道,“你别在意,我大胆假设一下——如你许可——如果他俩出身、背景都相似,你还会这么倾尽心力地反对他俩的友谊吗?”

“祝福你,我会的。”

“告诉我为什么,宝贝儿。”

“因为特克斯是殡葬工的儿子啊,傻瓜!成天价在死人肚子里掏来掏去,满手尽抓些黑乎乎、湿漉漉、神叨叨的脏玩意儿。他喜欢沼泽音乐、黑色闪电和无声哑雷——都是些紫色奇观,就好比在朽烂的老树桩里过夜——谁知道这些蛆虫们在唱些什么歌,脑子里在燃烧着什么直觉。对于可怕的地狱而言,草药便是它的神经——听,宝贝儿,我可没有被阿莱斯特·克劳利白白上过,那都是在做黑弥撒时发生的。”哈莉一边说一边用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指顶着她那可爱的下巴——她此刻顺嘴撒了个谎,她太年轻,其实并不知道阿莱斯特·克劳利,可她爱自己的儿子D.J.,所以她得吹牛,最好还是相信她吧。

好了,这一幕持续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现在你得知道上述材料出自谁手。将其绘成彩虹的颜色吧。这一切正是出自D.J.之手,描述了那个冷漠的小讨厌鬼给他的母亲做心理分析的私密场景。如果这场幻象表明了我的母亲,D.J.本人的母亲,说起话来真如你所理解的那种方式,那么小读者们,你是沉溺于你自己的胡言乱语中了,因为我的母亲是一位南方淑女,她优雅得简直都要在屁股上搽粉。她并不那样说话,她只是那样想。现在明白彼此的意思了吗,孩子?你们的乐子持续已久,严肃的屁话即将开始。你们现在正在和一位天才辩论,他的名字叫D.J.,只有那些对卡修斯·克莱如数家珍、仍然健在的美国人——动嘴皮子罢了——才能躲开雷达屏幕上的光点,奥兰多,就在你的雷达屏幕上的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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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2

事实是,你被一个谜团所裹挟:鄙人。而且,这个谜团无法解开,因为这个谜团的中心便是鄙人,况且我自己也不明白(也没有这种必要)我竟会中伤自己。Porejemplo,头脑简单的人会认为,“引子1”是我自己创作的意识流,我的母亲一边与她那力比多枯竭了的精神分析师周旋,一边对我指指点点,大加评论。不过现在你知道了,讲述讨厌鬼拉兹巴(和卡兹巴尾韵相同)的第一章是由我D.J.杜撰,化名拉纳尔德·某某·某某·杰思罗,本人是世界级的电台播音员(我的脑子反应超快的),也是光的一种特殊形式的化身:闪电——怎么样,很棒吧!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调查的速效性。因为光蕴含在一种叫作闪电的媒介中——如果让老麦克卢汉听到又要把指甲全弄劈了。等着瞧吧,你们这些浑蛋。都过来在这里相聚,门外汉也罢,专家也罢,还是什么狗屎艺术家,只要你们脑子够用,还有全世界的瘾君子们,也就是说,你们这些印度佬儿和浑蛋职业橄榄球爱好者,都附我的体来分享我脑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这可能就是录制磁带,对吗?记录我大脑深处神秘的沟沟壑壑中的东西。也许他们得用上一天才能发现如何将其尽数掘出,接着我便会成为首位活生生的考古学发掘品,第一重要的文献来源,活生生的哦!于是他想,听着,汉弗莱,接下来D.J.会受到尊崇,因为这些文献便是未来那些感时伤怀的人们所崇奉的神明,那个古老的电子世界的未来。你知道电座是什么吗?那就是胡扯。可是电又是什么胡扯淡呢?为什么要创造这一切呢,凯瑟琳?本来就是这样啊。我是说,想想慈悲的上帝,阿门,我们一直都在吃啊睡啊,说啊走啊,撒尿啊做爱啊,原谅我,上帝,阿门!阿门!为什么?就是因为有那个上帝,直接进入与我们合体,给他所创造的肠肠肚肚动点手术,于是就有了一个小小的装了晶体管的录音机,还没一个蝙蝠或是小昆虫的硬壳大,为什么能有一百万个天使在那个录音机的傻帽针头上跳舞呢?DNA,RNA,对吧?它能把一切都录下来,让FBI的如山一般的文件就像一堆剪纸,装在一个猫屎斑斑的盒子里。然后我们慈悲的上帝,我们这些浑蛋的“鼠辈之王”,原谅我,上帝,是的,是的,他有我们每一个人的录音,哇,再哇一个,轰隆声低吠声声声入耳,老天,维拉·埃尔薇拉,你的所思所想,你的心脏的收缩及舒张,你的拉屎撒尿都被一一记录在案,你那神圣的直觉和你那泄殖腔的供给,统统永久记录在一小卷微缩胶带(或某种膜状接收器)上,一切都由超级文件压缩器压缩编辑,直到哪天上帝想要收听你的情况,只要摁压一个纽拉劳伊德按钮,你的一切就会悉数变形,通过微缩胶带发出一阵蜂鸣,因为那是可无限压缩的有声文档——如果是有味文档,你就可以将屁股和鼻子吹送出去,从这里发送到加尔各答的黑洞中去——可是交响乐中的每个声音都蕴含在铿锵锣声中,正如所有上帝所造之物你都可以听到、感觉到,从颠鸾倒凤的高潮时身体如拉紧的钢丝一般的人们的尖叫声中——哭泣吧,为我们这些体味到悲伤的懦夫,自由的闪电!——现在,面对你的处境吧,上帝能够听到你的那种蜂鸣声,你的一切一切,无论好坏,平缓也罢,尖厉也罢,谐音也罢,噪音也罢——呼哧呼哧!暂停呼吸——一个天使经过。也许来这儿,也许去那儿,是的。

除非你能把虚假材料置入录音机。这个可以考虑。

于是这个假设产生了。我,拉纳尔德,某某·杰思罗,是一位D.J.也许在耍弄以上这位大佬,也许在将虚假材料置入这台录音机,或者让它卡住——考虑考虑!也许我在制作欢快幽默之录音,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我精神错乱捧腹大笑之时挤出来的屎而已,你觉得它们怎么样?也许这些幽默纯属装腔作势,也许——撅着屁股等着,J.D.塞林格——我像霍尔登·考尔菲尔德一样驾到,其实我是胆大妄为的杰基尔博士。我的意思是,我内心恐惧,宝贝儿,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只会提供线索——这个录音没有具体实在的地点或轨迹,因为我可以通过写作、记录、偷塞(均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将其录入装有晶体管的电子通道以及电子之王的微缩胶带,或者,我可能是即将咽气的意识,也可能是一个谜底或答案,知晓紧张不安的星群已遭处决、杀戮、隔绝、终止或者被击倒这些内幕,你们这些雷电,就是你们干的,瞧,赫尔曼·麦尔维尔干了白鲸莫比,让他的迪克在其中尽情撒欢。

或者我是扑克牌中的黑桃,像影子一样写作。因为每一个黑桃都是白人的影子,我们死后便进入他们的脑际,我们就成了影子的一部分。那要是黑桃死后呢?——嗯,那要看你们这些浑蛋白人虱子怎么挖苦黑鬼了,D.J.说。来吧,D.J.说,如果我不是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市的宝贝儿子,那个富有的白人乔治·汉密尔顿怎么办?相反,王八蛋,我黑得就像你吃完甘草或是嚼完黑樱桃的大口,如果,如果我是哈莱姆的某个天才,出于复仇要写一本有关他妈的白人的一本书,怎么办?曾经在乡村大路上见到这样一幕,一个绿眼睛的红脖子反复盯着一个黑人老头儿说:黑鬼,你有些什么黑暗的想法?黑人先生眼睛转了转,回望这位来自得克萨斯的绿眼睛白人,这白人的耳朵像老黄蜂的翅膀一样来回转动,嘤嘤嗡嗡,他那英格兰藉爱尔兰人的白皙的白人大鼻子红得就像龙虾,像爪子似的盘旋、俯冲,老兄,那黑鬼高高在上地瞧着这个绿眼睛白人贱货。这里是来自得克萨斯的D.J.在广播。也许,杰基尔博士又出来发癫了,没错,真恶心,他心中异常酸楚,爱即是死亡,死亡即是地狱,发癲发狂来得比较直接,于是带来清凉,带来清凉。D.J.在夜晚的清凉中告诉人们,他们在听冷先生讲话,冷血先生,哦,冷血,你的伤痛已然溃烂!因此,得克萨斯的王八蛋黄蜂们,你们不会知道我是否可信,即便我知道那是事实,因为我知道,某一天我会走向耶稣,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对他说:孩子,你可能当时输了官司,可你不会很难过,不久就又回来了——我们在这片树林的狭长边缘缅怀你,其实也不是什么树林,也没多少树,尽是些泥泞、尘土、牛群和牛粪什么的,不过还是欢迎你,真的欢迎你,你是人中之人,你是众人景仰之人,你是众人景仰的哀哀怨泣的犹太浑蛋,耶稣,每次我去打猎,我老婆都不愿和我上床,都是因为你的基督教——我坚持在逐猎正酣时用屎来做车轴的润滑油。

不过,如果你真的读了此文,并且我也真的写了此文(对此我并不确定——一个人若是知晓他在尽一位作家的本分,他便是智者——毕竟我们都是撒旦和上帝的代言人,否则怎么能解释飓风和狗屎这些现象学的极端例子呢),不过,假设这个擅自使用的伟大的、形而上学的可能性成立,也就是说,鄙人,杰基尔博士,天才D.J.年逾十八,其实正是本文作者,那么我不妨不再胡扯录音云云,转而专注于事实。第二章要开始讲述我的父亲了。男人们,松开你正在自渎的淫邪之手,女人们,敞开你的怀抱,开始骇人的旅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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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为20世纪美国文学经典。</a>

之主人公,出身于富裕的中产家庭,是个不学无术、满口脏话的中学生。</a>

是美国文学经典,象征主义巨著,讲述捕鲸船长亚哈偏执、疯狂地寻找曾经将其一条腿咬掉的白色巨鲸报仇的故事。</a>

中为一头白色巨鲸的名字,此处作者将Moby Dick拆开。原作中无此情景,此处为作者借D.J.之呓语颠覆经典作品。</a>

正文 第二章

D.J.的父亲拉瑟福德·大卫·杰思罗·杰利科·杰思罗是一家大公司的精英,为了公司的业务,十二年来他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现在终于回到了达拉斯。他的公司名叫“中央化工塑料综合公司”,小伙子们都称其为CCCP,但因为他们发现苏联人的共产党首字母也是CCCP,于是公司更名了——看看改这名字费了多大劲儿——投票批准后股份持有者由1178008人骤减至241642人,股票交易所大盘改变,一堆狗屎罢了,重新印制办公用品、发票、包装,重新给拥有厢式货运汽车的货运公司写信说明——进行工厂内部运作的是一群浑蛋,那么,猜猜新名字叫什么,你知道的,他们将其称为“中央化工塑料联合综合公司”,于是公司便简称为CCCCP,或者如同他们自称:4C & P。这个组合实在是不怎么样,因为你无法未卜先知——嗯,他们说职场人士撒起尿来比1903式斯普林菲尔德步枪还要直,我们可不是那些没用的刻毒之人,你听说过仰光吧?于是,为了公司的经营辗转外国葡萄园十二年之后,拉斯蒂回来了。他把公司称作双CC & P,有时也喜欢叫“中央综合”,因为他们在外面也这么叫,在那些驯鹿驰骋的地方,在考验飞经曼德勒杂种们的地方。现在他回来主管一个新的部门,4C的肿瘤市场——庞大的肺部肿瘤子公司。“预见塑料公司”打算挺进这个颇有前景的新领域,沿着恶性肿瘤的疮痂边缘大肆敛财,正如D.J.在此声称的:这是美国“最后的边疆”“最后一个人们挺进开发的庄园”,那么,就让“公司智囊们”去运筹帷幄吧。他们计划给香烟装上塑料过滤嘴,置入比海绵块上面更多的孔。其实,如果你出汗很多,你便可给腋窝粘上这么一个过滤嘴,于是那些料理的味道和腋下的臭味便可被尽吸一空。如果在疯狂派对上出现了脱掉丝袜“快速射门”的情况,正如年轻的朋友和小伙伴们惯常所为,你大可以将我们的塑料过滤嘴粘上,把姑娘们“吹箫”吹出的以及不听指挥遗漏在外的那些体液尽数吸去。在此无须赘述。不过,除非你是罗德里克伯爵,否则千万不要将其贴到姑娘的屁股上,否则她将无法叮咚撒尿,并会因此致死,èmmerdé!啪!啪!这款塑料过滤嘴商标名为“纯粹之孔”,是目前对付尼古丁的最佳吸附产品,可将你射出的秽物一吸而去。“纯粹之孔”也会引起唇部癌症,可是研究报告当然不会涵盖此项,妈的!

好了,拉斯蒂回达拉斯来掌管“和谐会众”——此款过滤嘴拥有最纯粹的多孔性用途——此外,拉斯蒂是一位具有英雄气质的得克萨斯男人,六英尺六英寸,一百九十四磅,红褐色的面庞,灰绿、黄褐色的眼睛。你若研究一下公司组织结构中调动与成功的惯例,你就会发现,妈的,他这个眼睛颜色就笃定是管理人士。既然他是老大,你认为他的言谈举止会是什么派头?嗨,克拉拉,排到队伍后面去,他看来出身高贵,举止做派介于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与亨利·卡伯特·洛奇之间。依您高见,这样一位公司高管会是什么样子?他五十岁以上的光阴均在海外度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将自己那张脸塑造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我是说,除了德怀特·D.和在联合国大刀阔斧地工作的亨利·C.,他还见过哪些大人物?这些公司高管们可是呼风唤雨之辈。老兄,这些王八蛋黄蜂骡子们戴着银边眼镜,强壮得好似公牛。他们为所欲为,卷曲的头发渐趋秃顶,长长的大鼻子鄙夷一切,肥厚的嘴唇,算了,不说了,我们谈论的是不合时宜之人。他们把那根好久都没上油的西点枪支生硬地缚在背上,就好像一株番茄绑在一根棍上。我是说要是能帮助我们的宇航员,他们都能变成他妈的蝙蝠。拉斯蒂和他的家族都很勤勉,他殚精竭虑,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他身兼数职——经理、主席、特别顾问、麻烦终结者、组织者、助手及带薪职员,效力于4C & P、CIA、C之C(没错,暗地里他也对此机构贡献良多——拉斯蒂·杰思罗和美国政府部门联系紧密)、警察慈善团体、约翰·伯奇协会,当然还有达拉斯反对暨打击交响乐公民委员会,油井起重工、钻探工及钻工慈善组织,华伦委员会支持者协会,珍钞俱乐部,烤架俱乐部,UIA&D-4A(达拉斯美国保险业者·保险经纪人·保险精算经纪人协会),还有NYSE(纽约证券交易所)、反诽谤联盟,这是授予他的荣誉,纯属荣誉而已,相信吧,还有RELM s——公司骨干巡游·麋鹿·羊羔·共济会综合俱乐部,他们没时间展开活动,于是便将这些统统纳入一幢该死的封闭大楼里——此外,他还效力于共和党,也不用再提位于达拉斯莫尔特比大街的第二英国圣公会·长老会·卫理公会联合教会(就是圣马丁大教堂,你这个同性恋!)以及美食家红酒及馅饼餐盘与刀叉协会。至于乡村俱乐部就免提了吧,除非你喜欢阅读名单:达拉斯榆树·树木俱乐部、达拉斯牛仔·海龟·溪流·浓汤怡情俱乐部、tCU支持者协会、SMU支持者协会、牧场拳击盛会、埃迪·博内提乡村俱乐部,这是通过D.J.参加的,就别提这个破玩意儿了。要知道,倘若拉斯蒂全年在外奔波,当然他的确如此,这些组织的活动他统统没门儿参加,尽管他有会员卡,甚至还有大来卡、全权委托、美国运通卡。拉斯蒂是头猪!他真的是头猪,老兄!他以前给那些浑蛋牛仔熊吃的都是晒干熏制的肉干。我的意思是,老兄,他们以前是将熊皮物尽其用之后再将熊肉全部吃掉。他们用熊皮狠擦雌马的尾根,还用它来擦自己的屁股、擦眼角屎、擤鼻子、擦靴子上的尿,甚至用那块陈旧的干肉裹住自己的下面来对付一头肥硕疲沓的母牛。他们还用它来修补皮护腿套裤上的窟窿,在烹饪之前,他们总是用锄头柄用力击打,然后用车轴润滑油煎炸。我是说,老兄,他们就是些糙人,不是什么法裔孟德斯鸠家族,都是些疯狂的狼,眼冒绿光的混球。那么也难怪拉斯蒂是头猪了。他的细胞里充斥着他那些祖先的生物性遗传和传播特质,都长着生牛皮、仙人掌心、老鹰蛋蛋,都是草原之狼。此刻,拉斯蒂那喜食肝脏的嘴唇正风卷残云地吞咽着拉菲-木桐酒庄的佳酿,他能分辨出这个是1949年的,那个是1953年的,那个是1959年的,边品还边想着1969年的。他唱着猪猡之歌,他就是D.J.的父亲,其实这人很不错的。忘了说,他还是如下机构的非在册代表:时代出版公司、美国航空公司海外分部及IIR——国际研究学院——狗屁,他们应该称其为间谍天堂。

Eh bien,你现在可能又要发问了,乖乖做你的读者吧,上帝,或者把这信息通过我的狗屁晶体管传递给上帝的天使,为什么杰基尔博士可以彻底抵制所有的正能量?他有如此靠谱、成功的条件,包括社会背景、重情易感、权力轨迹、体魄强健(等着听到更多条件吧),还有极其利己、超级团结的双亲。

D.J.答曰:看过费奥多·克尔凯郭尔的著作《恐惧的概念》吗?没有?好吧,D.J.也没看过,不过此刻他倒是想看看有多少浑蛋知道,原谅我,仁慈的上帝,费奥多·克尔凯郭尔其实真名叫作索伦·克尔凯郭尔。好好想想这个,你这个傻蛋。

然而,D.J.却纠结于这个有关恐惧的概念。他无须去读S. K.,S. K.自可将恐惧塞进他的屁眼儿。时间将近,老兄。D.J.的想法异于常人,他业已看穿事物的肮脏本质,思索着诗人口中的永恒,脑中形成了一幅画面。D.J.可以在电视节目“时间收复的电视时间”上冷眼旁观自己如何被创造,可以在老爹与D.J.之母云雨之时打量老爹的背影。D.J.,1号精子上的1号幽灵。想想这个吧。或许恐惧先生便是以这种方法进入他体内的。由于D.J.已经目睹他的父亲造人的过程,自此拉斯蒂的嘴脸便随着和弦的改变而改变。奇异的论调,老兄。这是新神秘学之色彩学,王冠与冠冕,一首吟颂放屁的八行诗。惊涛拍岸、锋芒毕露之作,蟑螂四窜,猫咪叫春——哦,圣母马利亚,请不要介意,D.J.将你膜拜,这是LSD般的狗屎,这是马场上的威廉·巴勒斯,而不是芳香陈茶。不,从草地上过来,老兄。D.J.眼中的拉斯蒂是这样的:艾森豪威尔式的微笑已逝,亨利·卡伯特·洛奇式的微笑也不复存在,嘴巴只是一个切割而成的、单薄衰老的洞而已——宛如手术时切开的首道裂缝——皮肤剥落,伤口处突现牙齿——D.J.碰巧知道那些牙齿都是真牙,因为他父亲五年前曾经咬过他——这只是个故事而已!(能否稍等再看你的下一个“引子”?)——可是那些牙齿看来像是价值一万美元的超级美学义齿。鼻子变了形,或者说是亚里士多德·奥纳西斯堤岸的完美形式中的两孔。哦,现在拉斯蒂长着一个正常的又大又尖的鼻子,肥厚的鼻梁,完好的形状,可那只是个工具而已,老兄。有时候,这鼻子就好像一只手,鼻尖上是一只红红的、干巴巴的手指,在你的谎言正酣时将你适时刺穿,要么就揪住你的嘴将其拧歪。这是鼻子的狗屁转换器——如若有人奴颜婢膝地与拉斯蒂攀谈,却因心中暗藏狗屁隐情而无言以对,这个蠢才便会发现自己肠肠肚肚中那些因便秘导致的得克萨斯硬结干货霎时变为蒸汽腾腾的硫磺水,那些深海狗屎周围的东西也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当然,如果这马屁精恐慌不已地一通放屁,算了吧,拉斯蒂无法忍受面对一个遇到压力就崩溃的 货。不过,正是拉斯蒂的这双眼睛,将D.J. 费奥多·索伦·克尔凯郭尔由来已久的恐惧观念一扫而去,因为它们会让他想起自己最爱的理论:美国由一位隐秘的智多星所左右,这位秘密人士大脑中有一个塑料肛门,他可以借此将其管理理念尽泄而出。我的意思是,这就是凝视拉斯蒂的双眼时你的感受。老兄,你能感受到空虚,以及一束束黄色的火光——在他灰色双眼的某处有树林在熊熊燃烧——然后大理石通道出现了,你最好还是相信这个吧,沿着那双眼睛横亘着他妈的五万英里的大理石地板,你得从这儿走过去才能接近那个人,在D.J.看来,这双眼睛所传达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你要知道,在照片中,或者你与其握手时,拉斯蒂的眼睛一切正常,一副呆滞死寂的蠢样儿,还友好地眨着眼睛——典型的美国人的眼睛——可一旦他被发动起来,比如当他猴急地要与一个偶遇的骚货交欢——D.J.估计这种情况一年有六十八次——抑或是当他即将成功签署一笔大生意(听,那寂静的风笛),一笔洽谈长达十月之久、其间一直推诿扯皮暗箱操作的生意。每每此时,拉斯蒂的眼睛便如同黄色煤炭,因为自己的成功即将喷涌出黄色的液状火焰。别胡闹!马球球杆上扬,博斯特威克!如果D.J.回家吃饭时不乱放炮,他就不会眼前突然闪现老爹的分歧和死亡,生出这种费奥多·克尔凯郭尔式的恐惧。不过,那恐惧已经销声匿迹,老兄,因为拉斯蒂是美国所产的顶级杂种,他为D.J.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成功会激励你走向窒息!的确,如果有比拉斯蒂更为高级的杂种,他们怎么还会认为他裆里的那话儿堪比生活、宇宙、禅宗射术、狗屁顿悟、LSD的高速公路和羊肠小道,抑或是因恬淡寡欲、谦躬下士、秉承虔诚才能获得的朴素古老的基督教恩典及精神。向前,你这个“精液”。如今的美国,这种人已为数不多。尽管曾经身处海外,D.J.却不会擅自断言异国土地上这些事情的权威性,然而在美国,我们制造出的最稳定、最可靠的产品却是拉斯蒂这样的中高级杂种,我们的学校、商业、部队以及立法机构都因为充斥着这种产品而颇感自豪,反之,这些杂种们又唯G. P. A.的指令为上——为防止你忘记——这可是伟大的塑料杂种先生。因此,请不要苛责拉斯蒂,虽说他是一头长着粗野、狂妄之口的猪,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却并不肮脏。

好的,亨利。需要明白的是,一个高级杂种必然拥有一种与其身份相符的卓尔不群的特质——高级别的A. h.也不像其他级别的A. h.那样能够轻易被识别出来,它通常呈现出相反的样态。虽然D.J.在此已将拉斯蒂私处细节以及其观点、习惯等方面的细节尽数说明,然而对于高级浑蛋来说,这幅肖像极其不公,因为它强调的是那个洞,而不是高级。因此,美国注意了,注意拉斯蒂是如何在一场与非浑蛋男人的对抗中脱颖而出的——这男人便是卢克·费林卡先生,莫·亨利与奥邦吉凯特远征狩猎集团远赴布鲁克斯岭狩猎小组的首席向导及猎手,该山岭位于阿拉斯加州北极圈以北。来吧,一路追随吧,保持头脑清醒,准备好,D.J.的追随者们此刻即将流连于阿拉斯加州,来一场高级天才级别评定,因为拉斯蒂是该团体最具竞争力的浑蛋,此外,老卢克是个可爱的老浑蛋,他可不好对付,就连那些老灰熊都要来拍他的马屁。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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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3

的确,拉斯蒂是个有竞争力的浑蛋,要知道,他曾经在1936年、1937年分别代表得克萨斯基督教大学及全美联合通讯社出场比赛,你可以去查查!几年前他还在我们住的达拉斯宅邸后面的草坪上指导D.J.父与子——应你请求提供细节,笔友!——他还向我示意不要在他周围乱跑。当然了,D.J.的确配合了一阵,他一天到晚跟在拉斯蒂屁股后面转,因为十三岁时D.J.长着一个适合飞扑传球的屁股,那屁股和斯嘉丽·奥哈拉的柔软纤腰有一拼,他将屁股灵活扭曲,就像个双轴万向转环。拉斯蒂那时正如狼似虎,整天一味将他那勇武的“活塞”往哈莉邪恶撩人的密处狂塞,沉醉于她那妙不可言的美臀,又带来了好运。我是说,他恰似轻骑兵在进击,不过并不是那么轻,而她则与山间那一众娇艳女神、托钵苦僧、哥萨克人、土耳其人为伍,期待捕捉每个掐咬肉搏的癫狂瞬间,深谙让轻骑兵在何处疾走、何处缓行,在何处阻断自己的进击。哦,库克洛斯,伟大的四季之神,又带来了好运。D.J.窘于描述随后是什么情形,怎样进行。当时的他只是个十三岁的混小子,有个灵活旋转的屁股,因为古典文学不及格而被开除,正忙着操练得克萨斯基督教大学全美三队的技巧来阻挡“死穴”拉斯蒂。可是D.J.做出了致命的错误估计,从而让老爹年届中年的倒霉屁股与达拉斯草坪上的化肥进行了亲密接触——他对父亲满心歉意。老爹只让儿子阻挡过自己一次。就一次——就在干燥飞絮的达拉斯,这个古老的得克萨斯的中心。拉斯蒂火冒三丈,他把D.J.扔在地上——你隔空抗议吧——隔着裤子就向他的屁股咬去,这便是他沮丧挫败失去理智的样子,这便是他怒不可遏的样子,老兄,他咬住不放,几乎要用他那狂暴的牙齿将D.J.撕扯着甩向空中——如果不是身为圣马丁教堂的执事,他一定会这样做。可怜的D.J.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拖着已成单轴转环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奔跑,让拉斯蒂反复地咣咣阻挡他,每次被摔倒他都眼冒金星。随后拉斯蒂说道:“小子,你得成为比赛中强硬棘手的对手,就像这样。你得一心去赢,在你准备起跑时面对你的就是基督耶稣,你得拍着脑门说,‘J. C.,我警告你,我会竭尽全力把你干翻。’”其实,如果拉斯蒂在起跑线前看到J. C.,他非得屁滚尿流不可,他会胆战心惊地眨眨眼说:“我们能否有幸邀您出席南方卫理公会大学的当代系列演讲?”不,在此D.J.会说,拉斯蒂猛咬他的屁股是因为他没胆量咬哈莉那美丽的屁股——她会让他为她那大理石宫殿里的每番颠鸾倒凤付出五十万美金的代价。如你预言,D.J.是一位面庞清秀、有男子气概的翻版哈莉,他根本不像美洲狮或者乔治·汉密尔顿,他有着浅棕色头发,绿色眼睛,英俊帅气,如此而已。此外,在父亲的熏陶之下,他举止得体,风度翩翩。可是,那场浑蛋比赛结束时(你能否想象他俩在那所达拉斯豪宅后面草坪上的情景?)D.J.却一瘸一拐如丧家犬一样走向那个园丁小屋,抄起一把鹤嘴锄锄柄,朝父亲后脑勺就是一下,屁股依然因为父亲那一咬而鲜血直流。拉斯蒂并未倒下,他的脑袋如遭电击,而这电击也顺着锄柄传向D.J.那颗怒火中烧的心。此时我们的小伙子明白了在某些竞赛中,成为强硬棘手的对手固然重要,但是头脑清醒却更为关键,于是他转身离去。老兄,他就那么一瘸一拐离开,一边屁股上还带着伤。后来他的母亲把他安置在米纳勒尔韦尔斯,经过一周的谈判才把他从藏匿之处重新带回到父亲面前。当然,拉斯蒂后来将他送到了得克萨斯麦奎尼附近的军校。“如果这所学校对艾森豪威尔总统有好处,那么它也会对你有好处。”不过,那所军校就像连环漫画里画的那样,聚集着各类纳粹范儿、得克萨斯范儿的军人色狼、鸡奸者、同性恋,以及来自诺林家族的一些懒洋洋的“怪鸟”,甚至还有一位来自法裔孟德斯鸠家族。一起嬉闹时,D.J.顺势把两个家伙的那玩意儿套进椒盐饼干的双圈里,然后他便逃跑了,他本可以给林内特·菲斯特那本尚未动笔的书提供素材,那本探索西南部人的性癖好的书,如果他选择这样做的话。

拉斯蒂目前在儿子心中自然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浑蛋。其实,D.J.一侧屁股上那设计别致的小小印记只是爱意过度的标记罢了,可这过度的爱意却导致了极度的怨恨。现在,每每D.J.面对那些有幸被他和特克斯上过的初出茅庐的达拉斯小丫头(就是普通平常的上床而已),他都会不经意地解释说,那些圆形印记是他一次斗牛时被牛角所顶后留下的,当时他在墨西哥的瓜达拉哈拉南部,经受不住诱惑参加的。在他们一起玩“蛋白杏仁甜饼圣女”游戏之时,他告诉那些姑娘们:太遗憾了,当时那头公牛伤得太重了,于是被带离了那个该死的斗牛场,要不然他肯定能够扬名立万——那些得克萨斯丫头们真是傻帽,最好还是相信这鬼话吧——看台上坐着的那些墨西哥偷渡的穷鬼劳工纷纷起哄,用他们原本盛着啤酒的纸杯盛满热气腾腾的尿水狂风暴雨般向他泼去(尿一杯泼一杯)。此时D.J.便会注视着那个达拉斯甜心小骚货的眼睛,舔舔嘴唇说:“宝贝儿,那尿水的味道就和早起冲凉前你那‘秘密花园’一个味儿。”此时你那唱片骑士会告诉你,这一席话会引起汽车后座上一场真正的“打斗”——对一个年轻姑娘而言,私处的味道可是神圣的!竟然将之比作热气腾腾的墨西哥尿水!呵呵,即便就是一个身高六英尺的小脑袋、塌鼻子、宽下巴的达拉斯姑娘也能想象得到,那些墨西哥人的热气腾腾的尿水会是什么味儿——那些从格兰德河一路跋涉至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河滩地带的墨西哥人,或许还要更远一些,到狩猎小屋那里。

就这样,你那生猛的骗子向导D.J.便凭着与生俱来的狡黠,将你带回到一场对峙之中,一场拉斯蒂与“模范费林卡”老卢克及其助理向导“水狸头领”奥利·图腾之间的对峙,拉斯蒂与各色蠢才之间的对峙,以及拉斯蒂与特克斯和D.J.之间的对峙。卢克和拉斯蒂即将狭路相逢。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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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中的主人公。</a>

正文 第三章

此刻,拉斯蒂应该已经踏上去阿拉斯加的远征狩猎之旅,同去的还有和他旗鼓相当的阿尔·珀西·坎宁安,这个人是滕多耐克斯的总经理,该公司是4C&P为应对玻璃纤维商务而设。拉斯蒂和阿尔·珀西·坎宁安提前十八个月便预订了一位阿拉斯加向导,你懂的,就是像曾给查利·威尔逊、罗杰·布劳或是J.埃德加当向导的那种类型——我的意思是,你要想马上找到这样一位向导,你就得是这种人物。比如说,你是位国会议员,你想让老卢克·费林卡和他的助手“印第安水狸”奥利做你的向导,算了吧,人家只为参议员服务,就算你躺在地上说,老卢克,你如果答应做我的向导,你和奥利在我嘴里拉屎都行,人家老卢克也只会打个哈欠而已。D.J.和特克斯瞬时就明白了伟大的狗屁塑料公司的一众奴才们对着老卢克靴子上的狗熊油脂垂涎三尺的首要理由:并非仅仅由于他是阿拉斯加向导中的primus inter pares(D.J.的拉丁文水平也就仅限于会说这几个词了),也不是由于他曾在九月的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雪中带领八位客户从布鲁克斯山岭突围出来,或是他曾赤手空拳与灰熊肉搏并打成平手,留下了可炫耀的疤痕(那疤痕如同藤蔓和荆棘,在他的背上紧密结合在一起),甚至也并不是因为他用来复枪随手射击便可以在一百码的距离内连打二十五发间距一英寸的五连环,在林间空地,他在两百码开外随便一枪便可击中一头阿拉斯加狼的眼睛,准到你尽可指一指自己的眼睛,他便可击中你所指之处——不,让他成为无敌老卢克的是,他就像是通用汽车或者通用电气的董事长,你随便挑一个,我可不在乎,他肯定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屁股,老兄,我是说,D.J.在这里告诉你,哪怕你是个高级傻帽,除了阿谀奉承一无所长,那也毫无问题——你尽可自信满满付款便是——只要老卢克出马,什么硫磺水啦,蒸汽啦,你那一泻千里的肠肠肚肚中的腹泻物啦,一切都烟消云散,因为,他是个人物!就算你绞死他,他也会和查利·威尔逊及罗伯特·博恩海德·麦克纳马拉一样重量相当,我是说,在他濒死之时所散发的死光,会同某个他妈的阿拉伯酋长同等强烈,在这酋长启程谒见安拉的那神圣一刻,会有一万人在马背上声嘶力竭地嚎叫。现在你便能明白,如若拉斯蒂与号称“滕多耐克斯之子”的阿尔·珀西·坎宁安双双在阿拉斯加州布鲁克斯山岭的灌木丛中闪亮登场,试图点燃老卢克眼中那一抹爱之光芒,那么这次狩猎之旅将是怎样一场巅峰对决。然而就在最后关头,阿尔·珀西·坎宁安却被一通有关宇航员计划的热线电话召回4C&P,因为在他准备动身的那个星期,玻璃纤维和滕多耐克斯两大公司开始了真正的对决,较量究竟何方能够斩获合同,以期将Univar的塑料阀门及活塞置入宇航员在双子座工作时所使用的马桶底部,而这个由化学材料制成的可拆卸马桶将被内置于航天服内(订单中的罗马数字金额未被公开)。该合同并非什么巨坨龙虾屎一般的巨额大单,也就不过区区五千八百万美金。特克斯与D.J.一致认为,Univar的小活塞是绝对优先问题,因为它一旦出现故障,那些宇航员便将遨游于富含脱水加工食物之粪便的轨道之中。(他们自己的排泄物——表现勇敢,不是吗,莫里斯?)现在正处于边缘时期:4C&P、滕多耐克斯分公司、FCA(美国玻璃纤维公司)能否跻身首个将产品打入太空的公司。此外,拉斯蒂告诉我们,有传言说光滑的塑料在无重力、超多马赫、外形呈椭圆体的卫星太空舱内会呈现出独立性、自主性以及非导向延展性放大及扩张态势。谁的研究项目能够预见到此等现象?“坎宁安这周太生猛了,”拉斯蒂对小伙子说,“我告诉过他,如果他的下体湿了就把完美毛孔装上,可他却让我看到了一个让人恶心的亢奋小猛男,呵呵。他可能是想收身进攻,用斧子把你老爸给劈了。”

可是事实上,拉斯蒂极其失望,这并非因为A. P.坎宁安无法与他同行,而是因为此次狩猎之旅的品质已然降低。

此时D.J.道出,私底下拉斯蒂就像一个电影明星,他能整个周末都在电影城里,做各种疯狂不羁的事情,然后便会听到以下种种:某女星错过了与菲利普亲王或是“秃子”赫鲁晓夫共用午餐的机会,当然这是在“秃子”成为前夫之前的事。你知道的,只要你是位高权重的成功人士,那些女明星宁愿受你折磨,也不愿在无人打扰的红树林里欲仙欲死,除非那些获邀来表演现场的嘉宾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以及她的戏剧指导。“谢丽,下次高潮时C调再高一些,我们得要突破那些发声障碍。”那位戏剧指导说道。

此时D.J.正被一个伟大的美国式美德所困扰,或许这是一种疾病,抑或是视觉功能紊乱——D.J.能将屎看穿。这倒并非是说杰基尔博士有双X光透视眼,其显而易见的佐证便是那双眼睛能够捕捉到制造这种“家庭产品”的结肠。他能直接看到父亲的十二指肠下面的那一坨一坨的东西。凡能做到此项的儿子都是疯子的最佳候选人,对吧,t.S.艾略特,问题是,D.J.永远不会知道,在同卢克的较量初期,拉斯蒂是否处于劣势,因为他内心渴望在卡纳维拉尔角的办公桌上他不会落败,那是他的对手“精明浑蛋”坎宁安做出航空方面的重大决策的地方。D.J.同样也不会知道,在与老卢克较量的早期阶段,拉斯蒂是否已然落败,无法拥有对他而言最为渴望的一周,在D.J.的信息中心的核心部分,这些都显得含糊不清。不过,我们还是继续分解下去。

让拉斯蒂试试吧。如果当时精明浑蛋老阿尔·珀西·坎宁安在场,这一切的一切便会迥然不同。忽略坎宁安,忽略你已然获悉之事——向导和经理诸位之间的自我价值之纷争。好了——让我们继续探究,你已深陷其中无处可逃。

首先,拉斯蒂并未竭力使自己和老卢克成为旗鼓相当的首领。他采纳卢克的建议,对卢克既友好又冷淡。卢克称其为阁下时,“喷射之王”拉瑟福德阁下并没有说叫我拉斯蒂就好。和拉斯蒂那两位奴才同伴讲话时,老卢克自然而然地直呼其名,拉斯蒂闻听不由窃笑,就像可怜的克拉克·盖博临终时那样。这的确是任性而又明智,或者更糟,老兄,因为那两个奴才——就叫他们“中等浑蛋”皮特和“中等浑蛋”比尔——M.A.皮特(4C&P的完美毛孔过滤器公司的采购经理助理)和M.A.比尔(4C&P的完美毛孔等等公司生产经理的人事总监)就像亨利·方达和吉米·斯图尔特一样,彼此相互嘲笑。或许应该这样说,他俩也就是刚及格的C级“中等浑蛋”,拉斯蒂可以做得更好,不过不哄你,那也不大容易。在公司里,才华并不是流连不去的鱼钩上的鲜肉,尤其当你在最后一刻意欲改变计划或邀请之时。由此美国人为了这些宇航员放弃了很多。

此刻,在对人物背景有了如许了解之后,问问你自己,夏洛克·手淫者·福尔摩斯,拉斯蒂对此次旅途究竟持有何等期许?

我是说,拉斯蒂是个人物,对吧,也就是说,他是能够发声的,老兄,他能够发声,虽说他也发不出什么不同凡响的声音,但是他还是能够发出有分量的声音。这些巨大的阳具可不是无端存在的,他们也许蠢笨愚钝,没错,而且D.J.还将他的青春浪费在他们的周边大厦及公司大厦中,这个饕餮之徒将公司报销账户上的款项挥霍一空。D.J.很清楚这些浑蛋的嗜好,他可以告诉你,贺拉斯,他们并不是都那么蠢笨。作为中级浑蛋和高级浑蛋,他们在暗道和阴沟之中颇具能耐。他们非常精通如何在位居高处的各种狗屎面孔间游刃有余地任意遨游,尽管这些大人物们看似面无表情,因为他们深知,既然他们对这些浑蛋闻其声便知其人,也就无须再去了解他们的浑蛋秉性。老兄,要想蒙混他们可不容易,对于未经他们检测的东西,他们可不会轻易买账,当然不会是声音检测。所以,瞧瞧拉斯蒂的问题吧。他踏上一场A级狩猎之旅——诸如查利·威尔逊、约翰·格伦、阿诺德·帕尔默、加里·库珀之流参与的那种旅途,下一个你可能会提到的一级类别便是杰基·肯尼迪和博比·肯尼迪·埃塞尔的携子之旅——拉斯蒂想要竭力脱离此类人物,目前有些微的成果。如果他成功的话,归来时他可能会说:“依我看,这绝不是什么前所未有的灰熊宝贝,体重不会超过一千两百磅,可老卢克觉得我这枪打得不错,并且念念不忘乔治·汉弗莱五年前碰巧在同一个峡谷也撂倒了一头。”

现在来了解一下潜在的危险吧。如果拉斯蒂是个臭狗屎,那他一定会傻不啦唧地满嘴乱喷,而他所喷的却正是连他自己也难免出错的事情。比如说,好枪法。他的这句“好枪法”可能是说枪法真好,也可能是说枪法真臭。在某些达拉斯浑蛋高管的办公室里,乔治·汉弗莱的名号便等同于派厄斯教皇的大名,由是,必得小心翼翼,顶礼膜拜,如将白色的羽毛置于天鹅绒之上,礼遇有加。灰熊宝贝也必得娓娓道来,仿佛你剑拔弩张正与该类物种近身肉搏。诸如此类。注意了,同胞们,将其归为2R吧——即时说明——每当拉斯蒂调整好情绪归来上班,他一定会前往M.A.皮特或是M.A.比尔的办公室问道:“难道不是吗,皮特?是这样吧,比尔?”他们只得附和:“当然是了,拉斯蒂。”说话之时他们毫无忐忑之心,他们就是唯唯诺诺先生,每每挂上狗屁唯唯诺诺的挡位,他们不负厚望,无所畏惧,而完美必然催生完美,吹毛求疵之人听到逆耳之言的反应就像狂人天才听到两门炮口口径为427的大炮联结起来时那样——他们的唯唯诺诺总是精确到位,恰如其分。没错,即便是职业狗屎也会如此,这是公司机密——职业狗屎包装工云集——局限自然不可避免。一位唯唯诺诺先生总是胆大妄为,勤于制造——他们是没有获得褒扬的美国英雄(未获褒扬的原因在于,他们只顾着用舌头舔舐老板的屁股而无暇称颂),虽说他们或许胆大妄为,却也伸缩有度,绝不越界。凡事须得确有其事才行,他们不会深入阿拉斯加森林,酩酊一周后却在费尔班克斯或麦格拉斯购得一张熊皮,拍照留念,用栓剂堵住他人之口然后回家。那些得克萨斯耳朵可是颇为灵敏的:这声音中有少许狗屁鱼子酱味儿,讲述者的磁盘里得置入一点杂音。因此,拉斯蒂须得为他的孩子们制造一些更为劲爆的东西,并配以悦耳轻松的声音来说明,拉斯蒂,你是对的,这声音就像得克萨斯唱诗班的傻帽喉音,其中蕴含着唯唯诺诺老大的得克萨斯哼哼声,而你则踢着我的黑鬼屁股谄媚着向其凑近。此时此刻,拉斯蒂热血沸腾,激荡不已。

因此,拉斯蒂的问题很简单。两手空空不带一只熊回去是他不可能容忍的事情,他有着宏伟的蓝图。他不信奉自然;他的信仰与怀疑都在人类身上。5%的信仰,295%的怀疑,他思忖着,老卢克是否希望他追踪一只熊,那可是胆大者才玩的游戏——倘若老卢克不希望他这么做,那么这个狩猎季节拉斯蒂差不多就要死翘翘了。在他和向导一起悄悄潜入灌木丛之时,他可能会成为熊口之食,而向导这厮会尽可能保全自己,以便为某个重量级客户效劳。像拉斯蒂这等经理级的次要客户则通常会被要求为其效劳做些小事。拉斯蒂对老卢克已是了然于胸,并且笃定:开诚布公地讲,如果自出生之时起两人便互换身份,那么现在,但凡卢克能做的事,拉斯蒂肯定一样可以做到,只有一样例外:卢克能随手打出二十五个间距一英寸的五连环。此事绝非练习便能达成,而是魔力使然,在魔力方面,拉斯蒂则表现平平。可如果让老卢克和拉斯蒂换位,他绝不会有拉斯蒂的本事,因为他也许太他妈的懒惰了。这话只能私下里悄悄说了。首先,卢克似乎告诉过拉斯蒂,现在不是今年最佳的猎熊季节,当拉斯蒂谦恭有礼地问,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可否受累尝试一下,老卢克不紧不慢、似笑非笑地说:“现在几乎毫无机会。熊在独处时嗅觉极灵。”嗯,老卢克现身了,不只是露了露脸,那张风吹日晒、疤痕遍布的馅饼一般的脸,他很像“水狸”老奥利,只不过更为苍白,因为老奥利黑得就像一件老旧的皮夹克。不过,每次老卢克动了什么念头,他都会发送信号,你能感觉到的,在他周围,你可以接收到这种信号,可以感觉到:那些树林外有一头熊正在发送信号——别靠近,妈的——那信号从黑熊处传至老卢克,再转播给我们,你可以疯狂地通过电波收听,现在你会清楚,哪里有腐烂的松树,以及它又在哪里溃烂,哪里有红蚁在其秽物上开战,黑熊嗅嗅腐烂的老松树,聆听着那些渺小的蚂蚁尖叫嘶喊,将鼻子探入腐朽物中,然后将红蚁噬咬吞咽一番,像在松软的面包卷上放了辣椒似的,它将蚂蚁逐个咬死,品味着黏浆碎末中的水果香味,再将那棵腐朽老树挖刨翻找一番,那些树根会告诉它我们的藏身之处,capisce,路易吉?整个阿拉斯加州的土壤和空气中都充斥着他妈的神经系统,再将如下各物一并置入:黑熊、老卢克、奥利、助理向导、蚂蚁、特克斯、D.J.以及空气,老兄,空气便是媒介,媒介便是信息,那阿拉斯加空气便是真正的信息——它说:别放屁,小鬼。此信息拉斯蒂自然无法解读,因为老卢克给他的屁眼里灌了盐。老卢克是个猥琐之徒。“有很多驯鹿,”老卢克道,“想想吧,你要和驯鹿度过一周啦。”于是,拉斯蒂便宁愿将兔子视为驯鹿。D.J.轻易便可深谙此理——让拉斯蒂擅自从阿拉斯加的布鲁克斯岭回到得克萨斯的大D,空中距离三千二百四十七英里(此等细节无须核实,因为D.J.只是估算得出——除了酒店大堂的那种游客,又有哪个王八蛋打算进行此类混账距离测算?),就让拉斯蒂往返环游六千多英里,为自己和D.J.花费六千多美金——这可是未经扣税的,你这个浑蛋,最后他带了一只鹿头而不是黑熊现身4C&P。拉斯蒂和他的地位(他们紧密相连,如同丰满的“妖妮”)现在遭遇了危机——在联合综合公司他们如胶似漆,不,不,办公室的员工会弄湿内裤翘首期盼圣诞节的到来,因此他们会匿名给他寄去一套鹿角,砍自某个可怜的得克萨斯傻帽瘸腿公鹿,那鹿角比他从阿拉斯加空运回来的大两倍,而且还多出四个尖——要知道,他们得在农场挖出某个老东西的骨头,然后再用胶水将其粘成鹿角形状,这一切都得在办公室完成。拉斯蒂知道有一种切割机,那破玩意儿还弄伤了他的私处——非常感谢,卢克·费林卡先生,那头鹿的事儿就不用谢了。

“嗨,卢克,”拉斯蒂说,“我的确希望你能帮我们在熊的身上留点儿阴毛,因为我觉得自己像是你全年的狩猎之旅里最可怜的受害者。”于是老卢克说:“先生,我们的狩猎之旅没有什么可怜的受害者,我们只有快乐的客户和失望的客户,有时候只看他们的脸色是无法辨别的,在他们到家之前根本无法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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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被认为是英美现代诗歌的里程碑。</a>

男主角。</a>

《迷魂记》及《费城故事》等。</a>

正文 楔4

想想某个可怕的傻帽黑鬼,黑得就像你大脑中的肿瘤,就像那个哈莱姆的瘸子天才的黑色意识,D.J.会嘚瑟着拿它当开场白,就好像这能体现他那不同凡响的头脑。狗屎,狗屎,屏住呼吸,屏住呼吸就会让你的肺部鼓起,这声音就像是黑色裤兜外翻时发出来的轻微声息。贝克莱主教,疯狂的康普托计算机进了老D.J.的脑袋,我是不是现实社会中的那个断腿的黑人疯子哈莱姆的假想性狂徒,觉得自己是那个身处阿拉斯加的得克萨斯天才白人小伙D.J.想象着在哈莱姆土地上的我的对手,其实,仁慈的上帝,其实,我,D.J.,已然囿于一个哈莱姆脑袋里,这脑袋已然疯狂,我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纪念阿拉斯加之行的宴会中,这宴会在一个达拉斯白人傻逼牧师的住宅举办,我其实是个臆想的黑人狂徒,内心因磨折耗人的愤怒沮丧而发狂,此刻正栖寄在虚构的白人大脑中,或者此人体内有乙醚?D.J.难道不是白人,难道不是在十六岁的年华步入深谷,谷中的死亡气息穿越了永恒的期限,D.J.只是被击球入洞,进入某个他妈的残疾黑鬼体内,感受那一丝智力的奢华,或者,这是否是一个肿瘤意识的流产,这肿瘤恰好在他那白人大脑的延髓之下,仇恨之灵集结在这个肿瘤中,每个分子都在其中舞动着,缔造着一种新的肉体,恶性毒瘤、黑色素瘤。诺姆、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是否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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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四章

借着黎明的微光,D.J.心中略做了下估算。阿拉斯加向导众多,有的给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傻帽猎手带路,有的给狗屎烂货带路,这些下三烂只想着带战利品回去向他人炫耀,因此,像约翰·福斯特·杜勒斯这样蹚过小溪却连随身携带的奶酪都不沾湿的人物才可载入行业史册。在费尔班克斯的第一个夜晚即将结束时,他们慵懒地坐在一家豪华汽车旅馆的酒吧里,彼此已经熟络。D.J.和特克斯分析认为,酒吧里的深色朱古力红天鹅绒内饰似乎是空运自西雅图(的确如此,取道夏威夷,夏威夷机场仿照了伦敦机场斯莱德奈利登机口的公共饮水大厅的设计)——老卢克昔日是位很厉害的猎手,可是身上的灰熊抓痕削弱了阿诺德·汤因比式的系数在他身上的效应——他反应较快,对挑战不大感兴趣——如果他能充分利用他超凡不俗的脑袋,不去给那些各个级别的浑蛋加恶棍带路,而是带领那些桀骜不驯的青少年勇闯丛林,探寻伤员灰熊宝贝先生,“熊胆熊威”地手提马格南手枪,“熊熊生威”的眼中闪烁着最后的梦幻杀气,那么,老卢克勇猛无畏、魅力非凡,他肯定会大有一番作为。谁能说阿拉斯加出不了演员?

听听:“卢克,我是个顽固的得克萨斯杂种。”在阿拉斯加州费尔班克斯的汽车旅馆酒吧里,拉斯蒂举着他的波旁威士忌说道。(空荡荡的酒吧只有三对来自堪萨斯的老人,他们乘飞机游历安克雷奇、费尔班克斯、巴罗、诺姆、朱诺等地,畅游科策布、尤纳拉克利特和荷马,还有阿拉斯加大学的一对兄妹在款待从波特兰来看他们的父母)——这种悠闲的生活可能使一向喜好度假的美国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们往往在劳动节后就会对各种活动兴趣索然。这可是在劳动节后,九月初,阿拉斯加,两年后(提醒一下你)D.J.大脑中的意识开始狂乱,因此形式上叙述性更强,回忆也总是叙述多过现在的tohu-bobu,这是《旧约》中的希伯莱语,这里意指混沌、虚空。“是的,我很顽固。”拉斯蒂温柔地叹道,呷了一口他的波旁威士忌,仿佛他的母亲用母乳和私酿的酒将其养大。“我不想继续再谈我狩猎过的那些地方,因为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巴伐利亚追逐野猪,以及在非洲猎象的经历——尽管我从未猎到过大象,我的枪友拉姆·费德斯通可猎到了,我只猎到了一只捻角羚、一条蛇、一只非洲羚,还有一匹斑马。我总说我付了五千美金——你数一数——就他妈的买了一套罪犯服。”

“感觉怎么样,皮特?”M.A.比尔朗声大笑道。

“放——屁,拉斯蒂,”M.A.皮特说,“那可是‘炸弹商店’的一套漂亮衣服,头部和肩部有斑马条纹。”(拉斯蒂把那个炸弹商店叫作杰思罗兽穴。)

拉斯蒂转过头去,仿佛一个少女在被夸赞美丽之后羞涩的神情,那分明是在说“这话我自己可不能说”,接着他将他那屎黄色的犀利经理眼转向老卢克说道:“我还和潘多拉索大君一起猎过老虎,不过那次我不算,因为我是以‘半官方身份’出席的。”使劲眨了眨眼,老兄,不管CIA应该表达成什么样的狗屁半官方身份,教授。“我们甚至都没有带来复枪。有很多印度苦力走在前面,每个人的竹棍上都插着格里斯剑,老虎是他们戳死的。大君的身份原来是‘伟大的白人猎手’。由于他尊驾亲临狩猎,老虎也纷纷现身,那里以前可一只老虎也没有。如果西藏那边有只老虎,大君的磁性也能将它吸引过来。这就如同阳伞上的鸟屎一样显而易见,妈的,要是我们没有吸引三只老虎就好了。”

“也许我得向你学点狩猎的新知识了。”老卢克应道。

“我说,费林卡先生,我可能看着像那些品种繁多的得克萨斯公牛,不过还没有那么庞大,我发誓。不,不,不,我可不是在此说教,我是来此学习的,匍匐在大师脚下。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观点,老师。我只是想要切一小块你从未品尝过的最冲的芥末,再就上一块熊排。我想要径直盯着熊先生那猪一般的红眼睛,这样我就无须再如此害怕,当然直面大腕时我还是会害怕。听着,卢克,我怀疑这是真的——那就是,你便是这片树林和这个山岭的大君,因此我期望你能够将不可能之事直接变成可能之事,这样我们就能将狩猎进行下去,最终抵达目标,我将其称为胜利的终点。”

“八月份浆果得了枯萎病,”老卢克说,“现在熊会在灌木丛里刨挖根须。那里植物比较茂密,而太茂密了不适合队伍进驻,眼睛里可能扎刺,枪也可能被缠上,同样,你有可能在熊朋友用胳膊缠住你的脖子时眼睛正盯着地面。”

“嗨,我说,”拉斯蒂问道,“这次保证能猎到黑熊作为战利品,不是吗?”

“嗯,先生。”老卢克的团队向导协调肯尼思·伊斯特利应声道,他在机场和团队会合,然后带领大家从机场一路到达旅馆,旅馆名字现在忘记了,可能叫阿拉斯加骑士吧,要么就是费尔班克斯前沿部队,大概这样的名字(费尔班克斯和达拉斯差不多,都是没劲的鬼城市,自然就有很多傻帽地名)。“嗯,先生,”肯尼思说,他是本次活动的橄榄油,“按照这次狩猎远征之旅的合同细则,你保证会有黑熊战利品的——这他妈的绝对没错。”伊斯特利说道,因为他的谈话对象是得克萨斯人;如果是纽约来的蠢货犹太银行家猎手,他会说:“笃定无疑。”他点了点头,模样就像在摆手:“是的,先生,如果因为我们的疏忽而没有将您带到适当的位置,打到视线范围内的灰熊,那么各位每人会得到五百美金的退款。不过我想告诉您,我们还从未退过。”

“参加你们的狩猎远征者都能得到灰熊,”拉斯蒂问道,“或者是能很漂亮地打到灰熊吗?”

“不,先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少数人没有那样特别的好运气。不过他们也不会要求退款,在他们见识过老卢克和老奥利是如何带领他们走遍布鲁克斯岭之后——那可是荒原,杰思罗先生——看到他们如何为客人做饭,帮客人背东西,既背人又背物,他们感觉非常好,他们获得了他们想要的那种狩猎体验,圆了他们的狩猎梦,当初正是这些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拉斯蒂只是摇了摇头,“我觉得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小伙子。”

“杰思罗先生,”肯尼思说道,“我们有阿拉斯加最好的向导,最好的客户。我们带领你们在荒原中游走,让你们用适当的方法打到猎物,我们不和其他对手竞争。在那片荒原有这么一些对手,是些中等收入的猎手(能力也是中等,能把枪口伸进泥泞的土地),他们得一个便士一个便士地攒钱才能来到这里——这种经历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并且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先生,这样毕生的追求会激发凡人的贪婪,并增加担心上当的恐惧,因此他们拼尽全力要得偿所愿。他们细细检查每一张毛皮,将卷尺扭来扭去测量野大白羊的羊角,以期长度能再增加一些,哪怕是一英寸,他们使用手动装填的弹药筒,折腾得气喘吁吁——如此简易的铁家伙居然能承受这样一番折腾,也真是个奇迹——他们从凌晨四点一直狩猎到午夜,然后才返回营地,凌晨四点又起床出发。只要能背得动,他们会把猎物的肉统统弄下来带走,绝不会切下一块排骨,或者把头切下来带走把肉留下,想象一下!而且,他们会把猎物弄残,杰思罗先生,他们在每个该死的所到之处都残害猎物,让它们受尽凌虐。我们是不会这么做的。来找我们的客户都是美国最出类拔萃之人,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广告——我们只希望听说过我们的人不要太多,希望我们所推崇的简单、优秀的客户标准不要掺假。我们所提供的狩猎具有合理适当的风险,对猎物具有公平性,并且不会完全剥夺舒适性。我们并不认为狩猎营地的小屋里有一两本书就意味着颓废,如果老卢克懂得如何调制混合饮品,那么,在经过一日漫长的狩猎之后,威士忌的酸爽会使得你的心情甜蜜有加。这一点我是肯定的。”

“真是不错,”拉斯蒂应声说道,“可是熊是这次远征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啊。”

“没错,先生,的确如此,” 肯尼思答道,“如果熊通情达理的话。”

“熊现在很不好。”老卢克说。

“你说它不好是什么意思?”

“正在改变它们的所有习惯。”老卢克答道。这就是结果,所有的那些好消息都是如此。看来布鲁克斯岭已然狩猎过度,这是肯尼思·伊斯特利亲口承认的。莫·亨利与奥邦吉凯特远征狩猎集团(他们此时为乔治·汉弗莱提供专属服务)不再孤单,出类拔萃的客户源源不断地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深入北极圈,其他远征狩猎集团作为对手也纷纷涌入,诸如狩猎有限责任公司及山姆·斯廷远征狩猎公司。这种种影响使得野生动物的心理也在发生变化。

老奥利说话了——他的首次开言。他说起话来就像黑人电影里的食人族。“布鲁克斯岭现在已经不是荒原了,飞机在头顶盘旋,动物不再凶猛,简直疯了。”

“嘿,朋友们,”拉斯蒂说,“我来到阿拉斯加可不是来辩论科技渗透的利与弊的。”

老卢克开始介绍情况:“八月份,在我们的狩猎范围内,有三只灰熊被其他远征狩猎队所伤,我们告知过他们不要过来,可他们还是来了。他们和你一样,先生,认为我就是那个可以差遣老虎的人,于是他们就在我附近狩猎。他们伤了灰熊却忽略了追踪,把三头暴怒的灰熊留给我们,就在那边,我们自己的山头和土地上。现在你想想看,一头暴怒的灰熊只要嗅到人的气息便会发狂,它可不会半敌半友地走上前来打量打量,也不会径直走开——它想的是如何吃人。它环伺周围,在猎手的下风处徘徊不去。它记得那颗子弹,那颗几乎将它的肠子击穿的子弹,那颗让它痛彻心扉的子弹。一头经受了这样的痛苦的灰熊,先生,在我看来,会像闪电般进击,从某些方面来讲,它们会采用人类所有的智慧。”

“我明白了,”拉斯蒂说道,“你要让我们待在树上,这样灰熊就无法偷袭我们。这一周我们就得把时间花在攀爬岩石上,对着石头下面五百码开外对面峡谷里的雪羊开枪。”

“我会根据情况决定最佳狩猎方式。”卢克答道。

“你最好说得再清楚一点。”拉斯蒂说。

这真是一次悲伤的表演。它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九十分钟,就像他妈的一场沉默却狂烈的飓风。最后,老卢克暗示拉斯蒂现在可以得到退款了,还有他的定金、合同以及这一周的时间一并退回,这便是首次较量的结果。如果说还有比猎熊不得空手而返更糟的事情,那就是被莫·亨利与奥邦吉凯特远征狩猎集团拒绝并退款。如果他们能够让老乔治·C.马歇尔将军对他的狩猎之行深表满意,那么拉斯蒂还能够抱怨谁呢?现在他得挽回颜面,于是开始妥协,同意何时捕猎灰熊由卢克说了算。瞧,他们都回房间睡觉了,房间里有海绵橡胶床垫,铺着粉色瓷砖的浴室,还有威尼斯式百叶窗。清晨时分,一行十人,分乘三架配备水陆两用漂浮装置的“风笛手阿帕奇”飞机向布鲁克斯岭进发,抵达目的地后,三架飞机酷炫地轻触水面降落在多莉汀百特湖的湖面上。岸上有片松林,一座有M.h.O.S.G.标识的狩猎小屋(为莫·亨利等人专用)矗立其间。倘若D.J.不去偷挖松脂,那么,松林中那恩泽弥漫的气息会将你转变成一个虔信宗教的怪鸟——当他与上帝之半影开始某种淫欲关系时,他便耽溺于某种似为暗示的恶臭之味,哈哈,可这个阿拉斯加狩猎小屋却非他们久留之地——他们将所带之物由飞机上卸下,再放到驮马背上,沿着崎岖小道跋涉整个下午。那破烂小道渐趋沉闷无趣,再至单调乏味,因为极目遍是松林与低矮的桦树,漫步北极圈时,这并非是那种引人入胜的美景。拉斯蒂评论说这地方就和整个加拿大一样沉闷乏味。天色渐渐转暗,示意此地乃是北方,岩石是浅灰色的,树皮亦呈灰色,稀疏贫瘠的草皮则初显蔫然病态,被青苔覆盖着,就像已经干涸的沼泽的龟裂的硬壳。树木愈来愈稀疏,在风中尽情招展,讲述着自己的生命传奇。然后林线毕现,林线尽头,视线陡然开阔起来,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他们登上山包,极目望去,四周都是灰色的山包,然后继续登高,直至峡谷的褶皱处,仍是干涸龟裂、苔藓遍布。疲劳不堪的驮马呼哧呼哧直喘气儿。在隆起的光秃山丘间,老卢克终于在隐蔽处捡到一个方形马鞍,他称其为“脸盆”,待他们抵达目的地后,它也几乎成了一个黑乎乎的破“脸盆”。他支起帐篷,奥利完成了生火等事。然后他们在一个白色汽油炉上将牛肉烤好剁成碎末,就着脱水梨干大快朵颐,乐哉我主!D.J.和特克斯这时已筋疲力尽,他们昨夜论战半宿,然后才在北方九月之夜的气息中躺在他妈的橡胶气垫上沉沉睡去,这气息清新洁净又难以捉摸,仿佛微醺的神经在酒精的荡涤、点燃之下,飘飞窍外。

翌日清晨,在平静无风的如烟微曦中,特克斯和D.J.起身下床,在山间清泉汇成的潺潺小溪里开始洗漱,清冽的溪水在齿间跃动,仿佛阳光泻于白雪之上。就在那时,特克斯赫然看到一匹狼孤独挺立,昂首向半里开外的树木之上望去,在一片沉寂中默然研究着晨曦,仿佛它已经就如下这些事情得出某些结论:生活之困扰、职业、近亲、姻亲、宗族、同事、草药、树根及蛆虫等等。特克斯一枪打去,直中它的腹部,将它撂倒,然而它并未霎时毙命,而是倒地挣扎,竟至群山回响。林线处的树木被绝望挣扎的它弄得七倒八歪,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气浪袭来,那只狼居然起身,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跌跌绊绊狂奔而去,渐渐放缓了步子,静立不动,然后又拖着滴血的身体缓缓离去,退入了森林。特克斯飞奔追逐,在两百码外向其开枪,第一枪没击中,第二枪正中后肩及肺部。老卢克一脸和善可亲的神情,就好像任何一个能在四百码开外击中狼的男孩多少也算配得上他的向导服务。哈,他过来给我们每人一杯狼血饮品,那血有一股鱼味,怪怪的,还咸咸的,有点接近蚝油的味道,还有野味的肉味,那味道让人觉得仿佛一双眼睛在午夜的大火中心盯着你。D.J.喝着狼血,心里依然因为亲眼目睹特克斯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恶心,就好像他自己的姑娘当着他的面被人祸害了,甚至比这更甚,因为他原本暗自计划,要让特克斯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射击,可现在特克斯成了“准星之王”印第安射手——猎狼者。接下来,D.J.匍匐在地,瞅着那匹育空狼的口腔:排列着两排尖利的獠牙。他将脸凑近那只狼的口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看着一头鲸的腹部。D.J.嗅着狼的呼吸,嗅着死亡的气息,那狼身体已死,却依然有粗哑的气息,林间狂奔之后的劳顿倏忽不见,生命也离它而去,它呼吸急促,发出他妈的狂野的臭味,仿佛某物位于桶底已经腐烂,发出不受待见的狗屎的恶臭,或是刺鼻的大蒜味道,难闻至极,却长驱直入逼进体内,你甚至可以嗅到那狼心中的愤怒(又完了,操!我杀了他们!),那是一种烧过的电线般的愤怒,仿佛它依然活着,要把敌人的肉撕扯下来,此刻却已无法如愿,无法深入体会剥离肉体时的那种快慰。D.J.大汗淋漓,因为他已经准备好俯身与那狼肉搏,用牙齿将它的喉咙咬断,他的牙齿略有点疼,可能是触到了颈静脉,他刚才喝的就是那个血,那简直就是狗屁黑色燃料,D.J.因这原发性的动物般的疯狂而焦躁不安。

朋友,这就是此次狩猎的开端。还不算糟。老奥利走上前来,询问特克斯他是否需要将这狼作为战利品带回去。特克斯不禁为眼前的景象吸了一口凉气,他所表现出来的紧张也仅止于此。“我不希望我的战利品中没有狼。”他答道。于是奥利开始研究这个动物,他点点头,忽而用手指蘸了点血送入口中,两颊微动舔舐片刻,快速发出啧啧之声,仿佛一位厨师在尝试做蛋糕的面糊。接着他拿出刀子,想将狼头割下。他在脖颈的椎骨处稍作扭转,再用拉锯摆弄一会儿,终于切下来了。随后他便将狼头递给两个小伙子观赏。El Lobo的双眼圆睁,发出宛若黄煤之光,不过一只眼是Signor Lupo——狼体内的疯狂魔术师,它的眼中透出疯子般的痛苦神情,这疯子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世界,可它却不得其门而入。另一只眼是威利狼,好像狐狸的眼睛,满溢阳光与和平,恰似时近黄昏照耀田野的一轮丰收的太阳。狗屁!那就是动物的眼睛而已,就像他们经常用玻璃当作战利品,冒充猎物眼睛。这眼睛毫无表情,也许是空洞的和平吧。老奥利用刀子在龟裂的苔原沼泽上挖了一个浅浅的圆洞,管他那干巴巴的狗屎苔藓是什么呢,他把狼头放进洞里,狼嘴指向北方,然后将其盖住。接着他折了一根嫩枝,将其与狼嘴末端并排放置,只是指向更北方向,然后双膝跪地,俯身用鼻子轻触树枝,半晌一言不发。

“永远记住,孩子们,”拉斯蒂说道,他最后也加入了我们这个嗜血者及咖啡爱好者早餐团队,“不付出如此奢侈的代价,你们是不会成为像样的异教徒的。”

“他在干什么,J.先生?”特克斯问道。

“嗨,你在看他啊,印第安人对印第安人,特克斯,别忘了啊,也来上一滴他妈的红皮肤人的不老仙丹,他在对那匹狼说,他敬重它,别告诉别人,别让灰熊出现。我打赌奥利正在告诉它,别忘了它活着时,它和老灰熊不是他妈的哥们,因此,现在也别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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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5

这就是一个顶级混蛋的故事——他们总是能让你瞠目结舌。因此,D.J.为父亲自己给特克斯所灌输的观点而感到骄傲,其实他差点儿就改变了自己对拉斯蒂的看法,如果不是他老爹那个吃屎的癖好:喜欢浪声浪气、私处括约肌收缩多变的低能儿——让拉斯蒂滚出森林吧,他是个得克萨斯杂种,老兄,平凡如尘埃,坚硬如铁钉,他能用屁股弄碎蛤壳,他的喉间翻滚着偏见,仿佛一只置身蜂蜜之中的肥硕蟋蟀——把他放到餐桌后面吧,那张餐桌上点着蜡烛、铺着餐布,旁边立着几个努比亚黑鬼管家,就是华盛顿D.C.铂尔曼酒店的门童那种类型(其实哈莉有个“合作拍档”,很多达拉斯北部的傻帽女主人被他搞时都如同遭遇电击一般扭动亢奋,因为啊,老兄,有许多红脖子白种女士的屁股或粗糙生猛,或贫瘠青涩,而哈莉的臀部显然肤若凝脂,如同大多数丰满绰约女子乳房的玉肌)。的确!黄油都不会在哈莉的股间熔化,你可以想象一下,拉斯蒂坐在餐桌边,给面包涂抹具有同样成分的黄油(此次狩猎之回忆便是不久前于此处以叙述形式开始),因为,重复一下,对于所有你们这些匮乏的脑袋以及幼稚的电子咸猪手,这回忆便是叙述之种子,没错。D.J.在他父母位于达拉斯的家里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餐桌对面坐着身着白色便服的特克斯,两个人正在回忆两年前那次阿拉斯加狩猎之行的趣事,一席家常闲谈中也夹杂着拉斯蒂那独具特色的声音(一干人中傻帽得克萨斯口音最浓重的那个),以及大都市宴席间的阳春白雪,上流社会的那种狗屁谈话,毫无真知灼见,只有无数显贵。今晚他们设宴款待美国驻布林萨特堡前任大使,狗屁!不过是哈莉和众多达拉斯城北(街道名从略)娘儿们的老情人罢了。今夜在“死穴杰思罗”的南方豪宅里可能会再现这个景象:罗马蜡烛在他们的屁股上方摇曳——这是两年之后的事了。此刻,一切往事依然历历在目。两年前那日清晨在布鲁克斯山岭之中如若琼浆的狼血便是D.J.一路狂奔寻觅的高潮,导致了今天他的亚当式沉沦,以及众多意识的终结,而屠狼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众多狗屁媒介之一罢了。事实上,皮特不过打伤一只驯鹿而已,就在他们全体伫立观看“卢波二世”那个古老魔幻的狼冢的时候。他击中了驯鹿,心中因枪支、弹药筒以及等待和聆听而恐惧不已,大家都甩开步子发力狂奔,而他们还没有吃早餐,此刻却必须丢下狼,去追逐那只受伤的驯鹿。可怜的中等浑蛋皮特。

正文 第五章

那么,此时此刻,我们为那些喜欢玩枪弄械的美国好人来一场枪械概览吧。至于那些对此没什么兴趣的人,妈的,他们也有机会遇到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名字及数字,然后在鸡尾酒会上挑选适当时机向那些初次见面、对人名感兴趣的宾客重复一番。

拉斯蒂,当然他是喜欢枪械的,当然你已经确定拉斯蒂已枪械在握,事实上,D.J.此时狡黠地为了日后而将自己置身事外。于是卢克和奥利在此出场。卢克手持一支温彻斯特M70步枪,配有.375马格南子弹(用日本枫木抛光),并且经由格里芬-豪公司加装尤那托2(二分之一)×瞄准镜,这种小型步枪和弹药筒可以放翻任何动物,除了大象,如果把大象惹火了,它会把他放翻。卢克不需要那支枪,他可以用他的第二支枪击中并放翻所有他在阿拉斯加想要之物,那是支古老的瑞典胡斯克瓦纳.30-06,也加装了尤那托2×瞄准镜(卢克一度担任尤那托公司代理),在非常平直的弹道上可以发射180格令的子弹,一个真正的冰锥形的300—400码巴普的子弹,枪口初速可以高达每秒3000英尺。奥利的枪和D.J.的一样,从工厂内购的雷明顿721,他和D.J.都是自己装饰枪托。奥利在握把和贴腮部嵌有各种各样的象牙图腾,也有很多禁忌,包括一个狼头侧影(狗屁巧合,克劳迪娅!)。他还有一个漂亮的莱曼-阿拉斯加2(二分之一)×瞄准镜。D.J.这边则刚刚把他的雷明顿721的枪托做了些他妈的愚蠢至极又白费功夫的修削——事实上纯属胡整——不说了!瞄准镜?他有一个很不错的带斯蒂思底座的斯蒂思-贝尔-库巴2×瞄准镜。

特克斯的枪是工厂内购的带有威弗K-3蒂尔登基座的.270温彻斯特M70,装备漂亮。如果他是个讨厌鬼,D.J.就会小声说:鉴于他用的是一支上好的.270温彻斯特M70步枪,第一枪在400码外击中那头狼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在他们穿越林线的前一天,特克斯把他的威弗K-3设置成了250码。因此在400码处,即便有威力巨大的180格令子弹(还装了与其相一致的威力巨大的火药),他知道他是不会低于瞄准线下20英寸的,绝对不会,因此,在400码处,把准心对准狼背上方一点并且击中其脊柱之下8—10英寸处并不是什么难事。无论如何,整个他妈的猎杀毫不唯美,因为一枚180格令的子弹必须击中目标,沿着他的屁股误差不能超过颇受欢迎的一张纸牌的距离,可他居然让那匹狼在被击中之后跑了。那么这第一枪到底打得怎么样就有待审视了,因为弹头(这种子弹可是买来穿透灰熊的熊皮的)已经直入那狼的两腿,可是只打断了一条腿。这个中肯的批评并不是D.J.无中生有,因为有证据表明,他此时只是在复述特克斯·海德本人对自己射术的评价而已。“要是我没有发烧,”特克斯说道,“我就能从容地用那枚100格令的软弹头子弹击中维尼熊,我本来可以击中那头凶猛的老狼的心脏,这样它就无须受罪,我们也无须再追逐了。用100格令的子弹我也能击中一切目标,那一枪打得真他妈的臭,D.J.。”

拉斯蒂闻讯如一个浑蛋猎手似的赶来。这个阿帕切人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什么上好的装备从体内吐出来似的,的确如此,例如,他的1号枪配备如下:.404杰弗里子弹、马格南毛瑟枪机、切尔克斯核桃木枪托——由比森定制的上好作品、蔡斯-齐尔克莱2(二分之一)×瞄准镜、格里芬- 豪侧座。2号枪:温彻斯特M70、加大弹膛的.300韦瑟利9马格南、斯蒂思-贝尔-库巴瞄准镜、鸟眼枫木枪托等等,等等。3号枪:温斯洛团长级的7mm、雷明顿- 马格南、FN超级400枪机、高级道格拉斯枪管、黑檀木枪托镶嵌象牙,前护木及手枪式握把两侧刻有方平组织,小雷德菲尔德底座,雷德菲尔德2×-7×可变瞄准镜。

4号枪是鲁格……

5号枪……

算了,此清单在这整整一周的狩猎活动中实乃无足挂齿,那个中级浑蛋甜心皮特其实对狩猎所知甚少,就斗胆跑来向得克萨斯仙人掌开枪(你知道怎么把它塞住吗?那东西尖叫一声,一股龙舌兰血四处喷溅,像放屁一样冒出一阵恶臭至极的佩奥特掌气体,然后便挂了)。不,皮特是伴着一支漂亮的配有萨维奇99拉杆式枪机的.250鹿枪长大的,当他接到拉斯蒂的邀请前往阿拉斯加之际,他正在一个郊区出租房里打理他的冷冻食品生意,忙着冷冻他那些热气腾腾的吓人狗屎玩意儿。如果他能够参加此次育空河远征狩猎,那便意味着在2—5年的时间里,这个乏味至极的滑头就可以像猫头鹰屎一样在公司一路高升。于是他飞奔出来,向他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借了一支配有威弗K-4瞄准镜的萨维奇110栓式枪机(几年前他的父亲对他的射击技术非常不以为然,因此并未给他那支110,而是将那支99拉杆式枪机作为圣诞礼物给了他)。嗯,这可驱散了皮特心中的噩梦,当一只灰熊扯开灌木缓步向他袭来之时,他连忙扣动那个能扣断手指的99拉杆步枪,.250的萨维奇99根本就奈何不了那只灰熊。这使他内心备感温暖,因为这是父亲有史以来借给他的第一件珍贵之物(他的父亲开始小小地放血了)。现在,皮特开始聆听110栓式枪机的声音了。这支枪可以阻止任何猎物,没错,只要射击到位。封锁那个小小的消息吧。无论身在何处,皮特都没指望成为神枪手并以此扬名立万,不过职场丛林例外。别和他谈180格令的科尔-洛普特或者银色提普特,他要的是小巧的弹药筒内装手榴弹和弹头的套装——他要的是一枚炸弹,在灰熊袭来时能将它撂倒。他怎么样啊?最好还是相信吧!喜剧所研究的是懦夫处于压力之下时无声的行动,正如悲剧所研究的是勇者的英雄气概以及使其落败的高深莫测、荡气回肠、引起共鸣的条件——是的,教授,零钱不用找了,因为D.J.,我是想说,他从缪斯夫人的天才蜜穴里获得的可绝非手指摩挲这么简单。此刻他得告诉你,那个可怜的低级中等浑蛋皮特正屏住呼吸小心面对已经降临的职场浮沉和猝死,于是他买了这支枪——排队静观——从一位坐着游船、系着蝶形领结、白发苍苍的前任油井出资人手里,这个人是他妻子那个不求上进的叔叔的老板的什么朋友,达拉斯的一个三流黑手党(别问那支枪是怎么到那儿的,没准福特基金会将现身搜寻)。这枪是一支业已摔坏了的二手枪,非洲犀牛、河马、大象、狮子等都曾被它的子弹制服,双管.600-.577,绝版定制的杰弗里-尼超快线,第1枪用的是900格令的子弹,第2枪用的是750格令的子弹,后座力保证能撞倒一架三脚钢琴。法国胡桃木和杰弗里枪机就算了吧,一旦有犀牛临近,他会用亨索尔特-齐尔克莱2?×可变瞄准镜,雷德菲尔德2×-7×标杆,佩斯梅-洛-斯温底座上配备带十字线可变瞄准镜,或者是在.577枪管上附加17A准星莱曼觇孔,朋友,还没有说明他用的望远瞄准镜呢。(那意味着,赫伯特,你最好把枪口放进你口中,一枪把那个犀牛角轰出来)没错,这就是中等浑蛋皮特带到阿拉斯加猎熊的F.拉普枪。拉斯蒂见到这支枪时简直他妈的大惊失色。如果不是一支杰弗里,他会笑掉大牙。可看到这个时,拉斯蒂暗忖:他本来拥有得克萨斯州唯一一支大枪膛杰弗里,可现在他手下的奴才居然有一支枪膛更大的,而且还是双膛!……

“你他妈的是怎么搞到这玩意儿的?”他问皮特。“我还没听说过双膛杰弗-奈特快线,他们曾经用它杀死了一个瑞士恶霸,那人曾在1921年时霸占恐吓一个蒂洛尔人村落。”

“有人卖给我的。”皮特坦白道。

“是吗?但愿你没花太多钱,那家伙肯定是偷来的。”

其实,皮特是花了一千美元买来的,让他心疼得要命。这简直是一场骗局,一种犯罪。两只枪管已经弯曲,竟还可以彼此互射。可怜的皮特,自任老板的皮特,他已不得已为这次布鲁克斯岭远征狩猎以及购买枪支花费了将近四千两百美元,他卖了他的2号车,一辆二手美洲虎XKE,此外又将一些德赖弗斯基金变现。他没敢卖他那可怜的信用债券,不,也没敢更进一步申请分期付款偿还债务。

拉斯蒂此刻处于一种亢奋不安的状态。每个开心的狩猎者心头都有一个盘旋不去的魔咒,而那支枪的出现仿佛足以彻底粉碎这个魔咒的每一个组织。就在特克斯清晨屠狼那日的前夜,他们置身于盆地上部,围坐在火边,老卢克瞅了瞅皮特的装备,拉斯蒂明白他的心思:这个聒噪的傻瓜肥佬是个超级呆头鹅,这一周可有好的瞧了。于是拉斯蒂便开始发动攻击。他明白不能再去关注那支尼超快线!于是他开始询问老奥利的第二支枪,心里很清楚那不过是支雷明顿721。老奥利要的是那种多用途来复枪,这时老卢克说道:“奥利用一支枪能搞定一切。”拉斯蒂答道:“没错,那你为什么还要拿一支.375?”

“奥利用那支.30-06就可以给你后援。”

“你知道的,.30-06是没法干.375马格南能干的事儿的。它就不是那样设计的。”拉斯蒂开始了一大通得克萨斯式的抱怨,就像是一颗跳弹,在该死的得克萨斯沙漠岩石上跳飞。显然他在想着灰熊先生,而老卢克的想法倒并不是如此难以揣度:a.他带着一支.375以取悦其客户,因为凭他的射击水平,只要他出手,就是一支.30-06或者.270,甚至是.245,都足以让任何猎物丧失攻击性;b.相比奥利,他胆子没有那么大,因此他的枪威力更大。无论怎样,他得保护奥利和他那支枪。告诉2号人物他应该背哪种枪以取悦拉斯蒂,不,他是不会处于如此境地的。

对此,拉斯蒂也是心知肚明,不过这些年来在4C&P他并不是不计回报地争当突击队最高指挥官,他明白如何通过已知的事实竭力窥测那些秘而不宣的隐情,从而得以明哲保身(这让他做过一两次噩梦)。“听着,”拉斯蒂说道,“没人知道最终该用什么去猎杀庞然大物,有的给它们屁股上来一下就搞掂了,有的你得打到心脏才行——它们会继续奔跑,需要的话会直接跑到你跟前。”

“往肩膀上打,别打心脏。”老卢克说道,那声音宛若上过油的老枪托,泛着光泽——这话几年来他已经说了两百遍了。

“没错,”拉斯蒂说,“打肩膀。把肩胛骨打碎,它们就跑不成了。绝对的。那正是我希望能够击中的部位,千钧一发之际,一枪中的。职业猎手可能会以打中要害部位撂倒猎物为荣——可我喜欢这种感觉:没打中要害,但我依然有把握通过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击倒,纯粹通过冲击力使之毙命,通过震荡!这就像上一次世界大战中的突袭一样。”他说着转向特克斯、D.J.及那个中等浑蛋,然后放低声音,仿佛他正在透露在与真正的军事知识有关的黑弥撒中所秘密使用的果冻、果酱之风味。“嘿,抬头看,先生们,英国人是对的,听,听,他们就对了这么一次,不用精确打击城市要害区域,将其完全覆盖便是,把它深深埋进火里,妈的,还有愤怒之中。如此一来,在战争结束之际,他们会欢迎你的到来。就好像你在和别人打架时,有人极力建议你将其打个半死。如果你把他打倒了,踩住他的脸,动用你的想象力,将其暴揍一番,通常此人日后便是你的朋友了,你已经让他心智正常了,简直难以置信——也许他认为,在他与你打架之前,看见什么他都会去舔舔,他简直就是半个疯子,现在他知道一切并非如此。然而,如果你用鞭子美美地抽他一顿,你就会激发他的回敬,他也会美美地抽你一顿。当然,这个比喻不尽完美,卢克,可是我不得不想一想,使用奥利的.30-06和我的特制.404,抑或是你的.375,在道德范畴究竟有什么区别?诚然,有线索表明,我们的动物很少死于致命的枪伤,它们大多死于枪击造成的震荡。可从道德方面来看终极结果,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被直接枪击毙命,你的肉也会更加美味可口。”特克斯说道。

老卢克放声大笑,拉斯蒂看了看殡葬工之子。“我来告诉你吧,”他对着火堆说,“希望我无须站着等你半天,特克斯,等着你把探针推出你的.270。”

“不会的。”特克斯答道。

M.A.皮特听到了这一切,或者更多,那天夜里再晚些时候,他从同帐篷的M.A.比尔处听说了一切。比尔是个弹道学迷,他曾经把整个休假都花在位于华盛顿司法部大楼里的FBI弹道学部。(他动用了拉斯蒂的影响力,以及当地某个FBI人物的友谊,那人是位来访嘉宾,也是一位相当于警长头衔的警官的临时学生,因此M.A.比尔得以与这位来访外国嘉宾一道在此学习,那个老外似乎是加纳警察总署、莫桑比克警察总署以及斯波坎市、沃拉沃拉市、格林斯博勒市的警员的头儿,他们都接受邀请参加了讲授最新侦讯手段方向的课程,可是M.A.比尔并非专业侦查员,他只是个弹道学迷,时值炎炎酷夏,他在该处研究弹道学的小伙子们的空调实验室里待了两周。)他可以一气呵成地自己装填弹药,不过回去之后,他突然成了他所在的来复枪俱乐部的弹药专家,因为他可以给你一些建议,诸如FBI如何选择并使用子弹、底火、弹丸以及火药,他熟悉司法部的一些最新检验方法,诸如检验膛压、平均有效压力、负荷波动、黑火药的合理应用、新式火药、导火孔、弹头铸造、弹头型锻等等,他有一系列装载工具、钢模、配件、元件、车床,凭借这些工具他甚至可以自制弹药,有些做得还很不错。渐渐地大家都知道,M.A.比尔来办公室时甚至他的毛孔里都填满了火药,不过他从未遭遇过后膛爆炸炸伤脸部的情况。当然,牙医从来都不喜欢医生,自制弹药的人也从来不会说工厂所制弹药筒的好话。在拉斯蒂的一番侮辱之后,M.A.皮特本已做好准备雪藏他的杰弗里-尼超快线,这次狩猎只带他的萨维奇110和.30-06,可是M.A.比尔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向皮特透露了一个秘密——在工厂里隐藏军火是美国人生活中秘而不宣的丑闻,在M.A.比尔看来,.30-06是最糟糕、麻烦最大的玩意儿。众所周知,f.p.s.(英尺/秒,笨蛋!)的差异可以高达5%,那么装得不是太满的一个弹匣在最大速度上的差异和波动便会使你大惊失色,经计时器检测,就连弹道都会受到影响。这意味着什么?皮特很想知道。射击错误,M.A.比尔说道。D.J.在这儿告诉你,M.A.皮特不想再听到这些,这的确是错误,只消稍作询问,M.A.比尔所言的差异便会一览无余,并非百码差一英寸,也不是一半。要知道,美国同胞们,统计学变态者们,数字上瘾者们,火药装载所产生的差异影响巨大,如下迹象自然会表明这一切,仿佛在说:“你这颗步枪子弹已经超越三百码标线,一会儿必然下降。注意观察!”事实上,和大多数弹道学迷一样,M.A.比尔是近视眼,戴着一副银边眼镜,仿佛一个老探长,因此他的评价对于他自己而言自然是学院派的。子弹究竟去向何方,他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想用某种无烟燃料填充子弹。爱,爱,仁慈的上帝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把种子撒了多远。

“可是你的枪是.30-06。”M.A.皮特说道。

“是的,可我已经更换弹仓了,并且换了定制枪管。我自制弹壳,这已经是.311了,我才不会用.30-06呢。”

“哦,”皮特答道,“.311干这个肯定没问题。”

“你可以安然入睡了。”M.A.比尔说。

M.A.皮特并没有安然入睡。他总是出现幻觉,一头灰熊咆哮着向他压来,仿佛一个手持切肉刀的黑人疯子洗衣妇。他还看到自己拿着一支铅笔一般纤细的.30-06被迫面对如此险境。他梦到自己带着一支.30-06成功突围,可是M.A.比尔给他讲过的那个丑闻,那个秘而不宣的关于美国狩猎步枪筒装弹药f.p.s.的误差的丑闻,如苍蝇翅膀一般在他脑中盘旋飞舞,于是他那支萨维奇的前景便也一览无余。如果这子弹的准确性无法令人信赖,那么要这支枪还有什么意义?

因此,妈的,如果他没有整夜把手放在那支双筒杰弗里上面,而那颗得克萨斯内心的深处却在拍你的马屁,如果那支能打大象的猎枪不是M.A.皮特随身携带的工具,在特克斯将狼射杀以后提着它奔跑在山谷里,奔跑在黑乎乎、灰蒙蒙的盆地下方的如茵绿草上,那青草茵茵宛如英国的草地,树木止步于此,山峦耸立直入灰色的苍穹。他伫立在那里,看着那只死狼,然后抬起头来,是他,这个中等浑蛋,透过稀疏的树木第一个看到了两百码开外的那只北美驯鹿,一宿无眠发烧一般的他,以一种精确的不精确状态瞄准,将十字瞄准线对准鹿角周围的数字“8”,然后又骤然下降对准鹿蹄,再飞起扫过鹿尾对准天空,游移片刻,再移至驯鹿的侧肋处,蓦然间,雄鹿那坦然裸露在外的多毛生殖器被放大至四倍,在M.A.皮特那没来得及设防的眼睛看来,其冲击力和随之而来的赤裸裸的动物世界启示录不亚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初次看到酣然进击的男子私处。随后十字线又在模糊中越过雄鹿的关键部位,仿佛M.A.皮特在看一部沿着女人的曲线上下其手的电影,一切都模模糊糊,然后视线又飘回至后蹄处,上移,伦巴!.600杰弗里-尼超快线终于射出,M.A.皮特的肩膀受到后座力的冲击,他的脊椎蓦然倾斜三度长达二十一分钟之久,并且,哇!他的身边传来一阵声音,那驯鹿跃至空中,疯狂舞动一番,然后消失在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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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6

这些拖泥带水、停滞不前的叙述让D.J.好生厌烦,他的意识想必都要就此停止了,因为我们一直耽溺于数字、细节以及种种过于专业的技术数据,就像泡沫、淤泥、残花、浮枝以及腐叶沿着一条死寂的河流蜿蜒而下。但是,老兄,你离开那些铺设漂亮的人行道,离开诸如达拉斯-沃斯堡综合体这样的大都会所提供的与高科技相关联的生活以及繁荣过度的文明,现在突然打着飞的空降到一个惊涛拍浪、汹涌澎湃的边缘地区,来到一个介于文明和自然原始文化之间的繁星点点的所在(就像阿拉斯加,老兄),然后又通过插入如此主题(一个A&t)加剧了文化冲击——后者代表特克斯和D.J.(两个经受了二分之一考验的粗暴青少年)——那么,你不妨随着堕落莫斯和狂热欲望一起吟唱。是的,我的手心发痒,有人称其为爱情,因为这是冲击,嗡嗡—嗡嗡先生,你自达拉斯而来,进入布鲁克斯岭,仿佛拉斯蒂的男孩子们和M.A.们都成了男子汉,这与焦虑先生毫无关系,但他们却带着他四处游走以替代恐惧先生,并且晒出那些数字,哈维,不要放弃那些名字,纳尔逊,记住,来自达拉斯的蓦然空降让一个男人觉得自己渺小且谦卑,仿佛他浑身都是屎,因此,来一点基督教的狂轰乱炸吧,那单词拼作b-a-l-m,原谅并且忘记那些臭气熏天、几欲静止的叙述的河流,那充斥着以备后用的事实、数字以及毫无意义的马粪的叙述,D.J.就是吃马粪长大的。眼睛盯着那头雄驯鹿一跃而起翩然而去的背影,盯着它那粗短的白色尾巴和可人的白色屁股,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追踪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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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D.J.是你假定的一位哲学家,他尚未揭示出生殖器和耳朵之间的巨大联系,虽然他会认为它们是相互联系的——以后也许联系会更多——不过,眼睛当然会与屁眼相连,正如开始和结尾必然相联系:结尾就是将某事公之于众——开始是看你打算放些什么屁,由是,在布鲁克斯岭要发生什么便很容易知道,因为那将是对于那头被M.A.皮特击中的北美驯鹿白若棉花的屁股上的斑斑血迹的回忆。这一幕简直摧人肝肠,卡特,因为,D.J.会向你保证,每每某种味道遭遇除臭剂,或者草药经阿司匹林浸泡滋养,肝脏便会爆胎。对于青少年来说,和“熊爸”一起外出狩猎是否非常文艺?哇,D.J.算是买到了一个大件——天才——他对此非常清楚:你掩藏了一个谜团,于是你的肝脏就会变成屎。对于这头蠢鹿的凌虐和追逐其实蕴含着一个简单的谜团,就是为了获悉那头驯鹿的屁股其实是白色的,它那粗短的尾巴也是白色的,柔软对着贵妇太太们喉头的白色来复枪。于是D.J.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千头驯鹿在苔原驰骋的背影便如一千个圆荚之上爆裂开来的棉花?这是一个蠢之又蠢的问题——你这蠢脑袋即使想破了也回答不了,没错。你看,现在只有一头驯鹿,沿着林间缝隙隐匿于树林之中。但是我们都看到了,在一声爆响之后看到了一片腥红,那腥红的东西松松垮垮、触目惊心地吊在白色的皮毛之上,仿佛编制篱笆的枝条。然后我们大家沿着一条开阔的长满青草和苔藓的茵茵小道,来到了二百五十码开外的那头鹿一跃而入的林间。

我们顺着血迹一路追踪,滴滴鲜血如各种硬币大小,由一美元银币增大至弗罗林,甚至 有一滴竟大若小碟——褐色的血迹已被附近一群隐形吞噬者所垂涎,一群到处拉屎的昆虫——恙螨、苍蝇还有一只阿拉斯加大黄蜂蜂拥而至,在这个料峭的九月清晨,它们依然生气勃勃,太阳把万千光芒洒在鲜血上,看起来好像你把鼻子凑向滴血的树叶,凑向那湿漉漉的地方,感觉自己正在欣赏霓虹灯广告,树林里充斥着一片敬畏,除此别无他物,树木木然耸立,仿佛怯懦的观众,老兄,眼睁睁看着它们自己的猎物就被这样白白消耗。

然后我们发现血迹转了个弯,滴滴洒洒直入低矮的桤木丛和脏乎乎的极像猫藤一类的树丛。顺着血迹走了几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了一片松树林,接着林间又出现了一条小道,可以媲美我们先前走过的小路,此时,驯鹿的血迹又一路前行直至林线处,极目望去,就在一千码开外,那头驯鹿似乎就在眼前,是的,的确是它,老卢克透过望远镜凝神望着,摇了摇头。“皮特,你击中了它的臀部外侧。”

“那么,它会没事儿吗?”

“不,冲击力似乎已经把它的腿弄断了,或者可能震伤了它的脊椎。它现在只能用一条后腿。它跑不起来了,还没咱们走的快。这太糟糕了。我们不能丢下它。”

“嗨,”皮特说道,试图要转换这个关于臀部的话题,“那头公鹿为什么要离开树林?”

“不想死在林子里呗。有时候你会看到,公鹿会穿越三条辽阔的山脊线,只为进入它想要藏身或者安息的某片树林。”

“要是它能跑那么远,它的情况也还不算糟。”

“它现在的情况很糟,”老卢克说,“我们得抓住它。”

看来得用一整天了。我们的第一天就要花在追逐一头受了伤的驯鹿上,可是布鲁克斯岭上有着成千上万头驯鹿。一切都得归功于M.A.皮特的那支杰弗里-尼超快线。瞧,卢克动用了直升飞机。前一天他把飞机降落在弗尔班克斯进行修理,他并没有提及狩猎距离有多近,哦,不,他其实是不想让拉斯蒂一路上在他耳边聒噪,随着驮货马队从“多莉叮叮蝙蝠湖”一直到山上。可是此刻,他带领我们沿着林间小路一路前行,穿过树林,最后又来到木材堆放地,然后又带着我们沿着浅浅的峡谷前行,越过一个马鞍形山梁,最后进入我们的盆地,在那里,其中一个驮工、向导兼厨师艾德·史密斯已备好早饭,这家伙是个印第安人。老卢克手提一个硕大的RC-1A-3200的通话距离长达十六英里的对讲机,呼叫湖边营地中的人,当他们在静电噪音中应答时,他告诉他们让直升机起飞。

他们就是这样捉到那头小驯鹿的。直升机飞行员五分钟之后就赶到了,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巴斯特·巴布托普,这是一架真正的贝尔直升机大黄蜂。老卢克和M.A.皮特一起谈论着后者的加农炮,边说边迂回行走在山脊之上,拉斯蒂、特克斯和D.J.则登上一个小丘,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走,拉斯蒂带着他的赫德尔-罗伊斯7×35,特克斯和D.J.分别带着他们自己的日式提坦8×35和比诺卢克斯7×35。老兄,这就是他们看到的——那头奄奄一息的蠢鹿攀上岩石,头上的鹿角漂亮优雅(透过望远镜望去有十四个尖),已被鲜血染红的屁股上有个锯齿状口子,肉都翻了出来。那只驯鹿突然向前扑倒,岩石被它踩得咯吱作响,它嘴里发出吃力的咕噜声。当它耳边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看到螺旋桨在空中形成的圆弧时,它的口中发出的一阵呜咽,即使隔着双筒望远镜也能听到这声音,恰如你在走向手术台时产生的那种“一切听天由命”的悲戚。老兄,那头驯鹿狂热执拗地一路狂奔,宛如充满希冀的采矿者翻山越岭奔向如山的金子。没过一会儿,飞机便在它的头顶盘旋,它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距离飞机不过五十英尺,随后蓦地掉转屁股,步履坚定地向着悬崖奋力攀去,仿佛在说:(1)去你妈的。(2)来杀我啊。(3)吃屎去吧。每一步都仿佛一个完美的蓝调乐句——带我走吧,迪克西兰先生——M.A.皮特小心翼翼地从直升机上走下来,老兄,就好像他已经接近了那头驯鹿,带着自己的加农炮,此时屁股开花的老公鹿已用它的三条腿缓缓跳着登上了悬崖之顶,M.A.皮特壮起胆子,端着他的尼超快线从后面就是一枪,正中那血红的旧伤处,那畜生向着天空腾跃而起,仿佛它的脊椎在一片炽热之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一个筋斗,便向二十英尺远的悬崖深处坠去,头顶的一副鹿角摔裂开来(后来我们用金属丝将其绑好,仅此而已),.600猎枪射出的那颗900格令子弹在它体内爆裂,将它的肠子、肚子、胰腺、胆囊以及肝肺炸得稀烂,炸开的洞能够塞进一条胳膊,整条胳膊,一直没入肩膀处,前提是你不会呕吐。子弹此时也已四分五裂,有些碎片直入脑部,又穿头而出,整个鹿头千疮百孔,两年之后,M.A.皮特可以声称(并且笃信),他那驯鹿战利品的嘴巴和面部的创口标志着一个伟大的猎鹿者的赫赫战功;老卢克把那头鹿带回来让我们大快朵颐,它的肠子、肚子、肺部都被子弹打得稀烂,因为自二十英尺高处摔下,鹿血布丁鸡尾酒也被混成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的,王子,是的,老卢克把鹿头砍下,把散开的鹿角整理好,掏出内脏,把鹿肉清理干净分块,只留下鹿皮,那鹿皮也同样已经一塌糊涂——让人瞠目结舌,是的!——于是午餐便是鹿肉,味道不大好,其实是干脆没什么味道,只不过是新鲜鹿肉,还混杂着胆味、屎味,以及驯鹿胃里尚未消化完全的东西的味道——这种感觉太糟了,你正在食用一个死去的生命,脏乎乎、臭烘烘,还带着余温——这便是卢克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直升机对老卢克而言是个新奇的东西,你此前应该已经读到了,大约从去年开始,他开始为有些客户动用直升机,有些客户他没有用,不过,他可是个美国人,他妈的,穷其一生他都在与荒原亲密接触,荒原已经将他吞噬,这是一个引人入胜而又无聊至极的地方,他意欲打破这一切,因此你看,D.J.,老卢克此刻正驾着飞机反冲。他一向坚信,真正的狩猎者是无须这种东西的,不需要,老兄,但是他带着我们,一群聒噪的“肥鹅”、弑鹿者,还大啖混合着胆汁味道的鹿肉,于是在剩下的猎程,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他拿出了秘密武器,我们乘着直升机遨游天际。所有的规则、规定,都他妈的太奇怪了,因为我们又不是在空中狩猎,电视上的那些名人怪鸟也不会迎接我们着陆,只有高尚的达拉斯人。因此,我们其实是在自己与动物之间发动了战争,于是莫·亨利与奥邦吉凯特远征狩猎集团的狩猎区域的山上响起了肆虐的枪声,我们乘着清风,我们在机翼之上,我们在群山之巅,对着下面的山羊频频开枪,阿拉斯加的山羊真棒,的确。你凌晨三点从帐篷里爬起来,一直走到林场附近,接着再爬,老兄,徒步爬到林场上方,用时三个小时直至黎明,然后再继续攀登,登上六十度的石坡,提心吊胆地走在向外延伸十二英寸或者更少的岩脊上,是的,哦,继续前进,走向更高处,平心静气地走,然后,如果你的状态还好,你会抵达那里,俯瞰阿拉斯加山羊王。你对着它开始射击,它来了一段踢踏舞,仿佛一个老黑鬼和着节拍双脚交替跳步,然后滚落下来,或者向上跃起。D.J.在阿拉斯加收获的第一个猎物就是一只山羊,距离他二百五十码,一枪过去,山羊先是栽倒在地,接着狂舞着落到岩石之下五十码处,就像一个苦行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炽热的木炭。咽气之后,妈的!看到它那被击打爆裂的心脏时,D.J.顿感万箭穿心,那惨状至今依然在他脑中萦绕、回响,挥之不去,述说着荒蛮的阿拉斯加那无法言表、隐藏不见、无法计量的电磁以及心灵电路的电波,他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正如他是得克萨斯的汽油的一部分,直升机上挥之不去的一股硫磺味儿,一股烧钱的“金油”味儿,因为他并没有打到那只山羊,也没有凌晨三点起床去爬山,亲爱的西莉亚,没有精液,你那漂亮的蕾丝内裤上,D.J.七点起的床,在位于“多莉叮叮蝙蝠湖”湖畔的营地小屋里,仅此一次,老卢克决定为我们这群“聒噪的肥鹅”开启“直升机周”模式,他把所有的浑蛋都塞进去,很快就回到了营地小屋,原本徒步需要一天的路程因为这架超级棒的“万岁特德警官”十分钟就可以搞定,它可以把我们放在任意地点,诸如山峦之巅、公麋鹿出没的池塘边上、多尔大角公羊出没的峡谷以及灰熊觅食之处,直升机可以让我们分组活动,载着我们四处翱翔,每至一处,我们要么两人一组,要么四人一组,一位向导一位客人,或是两位向导两位客人,我们收获颇丰,五位付了款的客人,一共收获了二十五只各色动物:灰熊、麋鹿、公羊、山羊以及驯鹿,我们将排骨砍下包好,用飞机运回“多莉叮叮蝙蝠湖”,然后再乘坐我们的“超级靓仔”飞往费尔班克斯,将肉存放在冰柜里,所有那些超级灵敏的猎物的肉现在都包在牛皮纸里,与巨大的冰块为伍,僵硬、无力地躺在冰柜里,因为犯下“莫须有”的罪而即将受难,是的,D.J.就是这样得到那只山羊的,清晨七点,他与特克斯、奥利以及肯尼·伊斯特利一道,乘机飞往一条又长又尖的山脊顶部,那山脊宛如一弯新月,栖息于一只碗里。他们耐心等待,两小时后,D.J.开了枪,开始了行动,他翻过沟壑,攀上山脊另一边,走了大约四百码,然后开始给老奥利打下手,将“山羊先生”剥皮、屠宰、取内脏、分装(奥利给他演示如何将皮毛剥离肉体而不破坏肉质——摸着羊皮,闻着生羊肉那腥膻、恶心的味道,简直就像过度工作的妓女发出的味道),随后老奥利用无线电与机上人员联系,“万岁特德警官”驾到,放下一条绳子在空中盘旋,他们将包好的肉、羊角、羊头一并系在绳子上,于是飞机先将这些东西拉上去,然后又将他们一一拉上去——这便是那天早上令人兴奋的一幕,踩着脚蹬,“特德警官”将他们拉上百尺高空,头顶的飞机轰鸣振动,就像一头发育过度的巨型猪!化油器突突放屁,马达使得汽油四溅,仿佛床上运动的情形。不过,那个羊头D.J.只看过一次,因为那山羊的表情活像小丑,红色的小眼睛泛着死光,仿佛心头的怒火已将牛奶蛋糊凝固在小丑的脸上。直到晚上回到“多莉叮叮蝙蝠湖”湖畔的营地小屋时,D.J.才如释重负,回想那只山羊慌不择路,在岩间上蹿下跳,就像障碍滑雪的慢镜头回放,它的四条腿和屁股朝着相反的方向摆动,协调自如,就好像它只带着一条腿,这我可做不到。这一幕给了他心头第二击,好像山羊心脏的爆裂让他感同身受。坐在营地小屋的床上,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他心潮澎湃,于是起身悄悄走向夜空,面朝北方深吸了一口气,品味着北方的力量,以及更北方向的力量,然后又回到床上,他那十六岁的心脏因为邂逅“恐惧先生”而狂跳不已。

你还想听些什么?他们收获颇丰,M.A.比尔的战利品包括他钟爱的驯鹿鹿头以及十八个叉的鹿角,这个中等浑蛋!这是他的手动填装.311弹药筒所干的好事,将那头蠢鹿的屁股打得稀烂——D.J.不会去细想为什么一个浑蛋就该击中猎物屁股,因为这属于顺势疗法,老兄——我们将一切统统带走,这架直升机使我们得以像辛勤采蜜的蜜蜂一般,从一朵花儿流连到另一朵花儿。麋鹿也罢,鹅儿也罢,就当都是鹅儿吧,还有多尔大角公羊,它的诸多大角尽收囊中,我们五个人分成三队,在一处锥形岩石附近的凹窝处面对这一堆猎物忙得屁滚尿流,直至黄昏将至,这时老卢克那架“特德警官”直升机的飞行员发布了代号为“警官万岁”狩猎小组的行动规则,因为我们顺着飞机放下的绳索一一下去时,就连拉斯蒂也几乎要大便失禁了(这是多年来公司高管们所做过的最具有英雄气概的事情),哇噻,距离我们被放下的地点二百码处,有一大群多尔大角公羊,“美丽野山羊”先生和“美丽野山羊”太太的羊角(那可是犹太人的角,我示意道,小子,嘿嘿,嘿嘿)呈现出代表宇宙特征的曲线和螺旋形状,可不会白白给人,它们奔跃四散,“特德警官”逶迤盘旋,紧追不舍,仿佛一只正在追逐瓢虫的蜻蜓,对多尔大角公羊一番围追堵截,最后它们竟然掉转身子向我们跑来,这时飞机适时地又将它们阻止住(飞机横亘盘旋在它们面前三十英尺处——此次狩猎的启示是:一定要当一名直升机飞行员),因为“警官万岁”狩猎小组的不成文的规则是:追逐猎物时禁止用枪。此时多尔大角公羊的头羊似已一头雾水,四处乱窜,飞机持续在它们头顶转圈盘旋,最终公羊都伫立不动,妈的,就好像是被施了催眠术一样。这一幕看起来非常有趣,“特德警官”仿佛是一位斗牛士,逗引公牛使其脖子扭来转去,最后公牛不得不驻足静立好让脖子休息片刻。最终,飞机将羊群逼停在山脊中一个裂缝处,距离我们很近,我们藏身在凹窝口的岩石之间。飞机继续盘旋再升高,循环往复,圈子越转越大,再升高一些,此时众羊浑身颤抖,稍感轻松,事实上,听着空中持续发出的嗡嗡声、突突声、轰轰声、隆隆声以及呜呜声,它们已经神志恍惚——这是什么动物发出的什么叫喊声?——它们只能踱来踱去,两股战战,嘴巴抵着前羊的屁眼——仿佛想要逃回羊肚子里去,老兄!它们一定觉得自己又重生了一回。

我开了第一枪。我跪在一块岩石后面,有巴掌大的一块满是苔藓的圆石可供休息,一切都好生惬意,我好像也被施了催眠术。我冷静地透过瞄准镜望着,选定了一只公羊,它四条腿都立在一块岩石上,头部形成的轮廓远远望去仿佛正好抵在一道锯齿状的山脊上,这山脊大致在他身后五里远。我在瞄准镜里又看了一眼,这是D.J.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张脸,椭圆的脸好似杏仁,奶油一般的眼睛透着爱意,可爱的黑色小嘴巴微微噘起,浑身颤抖,两个鼻孔狡黠而又可爱,好像一个黑人老巫婆嗅着一个一马克的硬币,陶醉地闻着吉卜赛人的钱味,哇——我把标线刻度上方的点对准弯曲的羊角中心——这些羊角在耳朵周围呈三百六十度卷曲,仿佛整个山峦尽在你的掌心,它们只是接收器,在聆听周围一个隐秘的山洞里传出的风的变化。那盘旋的羊角呈叶脉状发散,与身边的香草相得益彰。它似乎在向我吹着号角,脑袋来回摆动,毛发左右飘摆,我们要是能够再拉近点距离就更好了。情难自已,我希望能够保持羊头完整以作为战利品,瞄准镜依然在对准羊角,瞄准点停留在公羊头部,就在眼睛上方一英寸处,在感觉某个时刻突然来临之际,就像它第一次从车库顶上跳下来的那一瞬,D.J.扣动了扳机,扣得恰是时候,打得完美漂亮,似乎羊角的螺旋成了漏斗,将一切目标尽数收入,子弹正中眼睛上方一英寸处,那头羊应声倒下,宛如一堵墙轰然倒塌,这是D.J.打得最漂亮的一枪。拉斯蒂听闻枪声开始飞奔,因为D.J.的枪声把他所瞄准的羊惊跑了,拉斯蒂只打伤了那头羊,第二枪打高了,只击中了肩部,第三枪又打偏了,击中了羊蹄——如果愿意,你就相信吧——.404的威力让羊蹄飞溅,就像一团焦油在遭遇锤击后四溅而飞似的。最后,他终于击中了公羊心脏附近的肩部,现在公羊几乎一动不动,而拉斯蒂则火冒三丈。一头多尔大角公羊,居然用了他四发.404子弹。(他2号枪和3号枪都没带,因为谁知道灰熊会在何处出现?)如果打一头公羊都需要四发子弹,那么一头熊就得再乘以四了。

又是一番剥皮、分装,两个漂亮的羊头战利品,父子俩等着直升机接完特克斯及两个浑蛋,皮特和比尔,然后再来接他们。那一天,他们都猎到了多尔大角公羊。五副羊角挎在五个胳膊上,五个人咧嘴大笑,活像吃了屎,他们在“多莉叮叮蝙蝠湖”湖畔站成半圆形,就像是要拍照似的,同老卢克长时间地认真讨论标本剥制的问题,又询问着莫·亨利与奥邦吉凯特远征狩猎集团所推荐的猎物头部保存方法——是否有什么措施可以确保保存五十年,抑或可有高手令其保存一百年?“现在没有什么真正的高人巧匠了。”M.A.皮特说道。“尽是一些使用防腐剂的。”特克斯说道。

接下来的猎熊过程却不甚惬意。“特德警官”载着拉斯蒂、M.A.比尔和奥利一路飞行,邂逅一头灰熊,只见它伫立在山侧的高山草甸之上,那里云杉绵延挺立,仿佛梳齿一般密集。飞机旋转往复,以至他们把那些战利品都打翻了。拉斯蒂豪气顿生,似乎要如拿破仑一般一路征战至威尼斯再胜利凯旋。他让飞行员在距离猎物仅有二百码处将他们一一放下,并且自动请缨第一个下去。下了绞车后,拉斯蒂距离灰熊已不足二百码,而且他还得等待向导及其他狩猎伙伴下来。此刻的他别无选择,高山草甸范围不大,于是拉斯蒂便摘下他的杰弗里,孤身站在草甸上。灰熊非但毫无远离直升机和这个天降不速之客的意思,也未打算远远观望,反而一声怒吼,径直向他们走来——几个小时之后,D.J.似乎还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回声,能够看到拉斯蒂浑身筛糠、魂飞魄散的窘态。然而,“特德警官”绝不会坐视孤立无援的拉斯蒂在高山草甸被灰熊扑倒而不顾,他们绝不允许灰熊将人作为战利品拖进熊窝,即便以整个莫·亨利集团为代价也绝不会这样做。“特德警官”对着灰熊回旋直下,冲至灰熊头顶,灰熊伸出熊爪奋力击打,拉斯蒂抓住时机放出一枪,打得漂亮,不仅躲开了飞机,同时也躲开了灰熊,但是枪声却使得“灰熊老儿”掉转屁股跑向森林,同时直升机也趁机回身接应老拉斯——“老白色镀锌”,即从前的拉斯蒂·杰思罗——就连他眼睛的颜色都苍白得像凝乳。于是飞机载着一行人返回营地小屋。那天的晚间讨论时间,拉斯蒂萎靡不振,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他们还是得去猎熊。瞧,他可是个纯爷们儿,必要时他可以以钢铁锤炼他的肝胆,作为D.J.之父,他可不是徒有其名,D.J.是在深水之中孕育而成的。由是,拉斯蒂由衷同意应当振作起来。此刻他无法入睡,老兄,躺在床上看着湖畔的月光透进六格小窗,小屋周围的松林散发出浓郁的松树味道,讲述着印第安人的洞穴,讲述着白人不得一见的森林,这味道迥异于拉斯蒂曾经见过的任何松林,那气味扑面而来,源源不绝,直到他心生恐惧,自始至终不敢再呼吸。这松香像是梦中流连的味道,面对它,他脑中现出条条长廊,一股股狂火、一阵阵恐惧如火焰喷射,就好像胆汁奔流,他脑中现出与哈莉交媾的场景。拉斯蒂,D.J.的亲生父亲,与一位金发美女结婚已经二十年了,内心深处却从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拥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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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7

是的,那个时刻即将来临,拉斯蒂想着,届时淫乱将成为职业竞技项目,人人都可以在电视上观看全国淘汰赛。那么,D.J.和特克斯这样的小伙子会和一对花花公子兔女郎一起进入决赛,还是和一对黑鬼宝贝?不过,妈的,可以肯定的是,五万“职业”的蠢蠢欲动的选手们将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角逐这个难得的机会,以此来展示女选手们或是男选手们的隐秘私处。唯一可能阻止这个策划的应该是种族问题。要是黑桃们和宝石们一起跑了怎么办?如果这样的话,美国所有那些爱液泛滥的蜜桃也就无须再提。试想,在彩色电视上观此盛况——那一众紫色威仪,拉斯蒂会喊一声“嗨”,如果这项赛事得以实施,美国倒真是值得寄予厚望,哈!

当然,拉斯蒂心想,我得要好好观看一下。哦,这太无耻了。是的,拉斯蒂长叹一口气,二十世纪已经终止了这些性事的大赛,拉斯蒂认为主要原因如下:(1)妇女解放了。她们阅男人无数,已经不再相信性事需要从一而终。(2)黑人解放了,他们必须缴纳的赋税不见得会取悦得克萨斯的处女们。(3)黑人和妇女自行互“上”。(4)黄种人打破藩篱蓄势待发。(5)非洲打破藩篱蓄势待发。(6)青少年打破藩篱蓄势待发,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儿子。(7)欧洲诸国对美国恨之入骨。(8)商品质量堪忧。(9)共产主义是确保输家交税的体制。(9a)输家永远多于赢家。(9b)又及:如果不能迅速将其消灭,共产主义一定会战胜资本主义。(10)a.性事是王道。b.自渎之舞是通向性事的王者之路。c.拉斯蒂并不是自渎的杰出舞者。d.拉斯蒂已被取消了“性事之王”的资格。(11)白人卫冕拳击冠军之风采早已经是明日黄花了。(12)伟大的白人运动员已经被伟大的黑人运动员取而代之。(13)犹太人已经操控民主党的东方之翼。(14)空手道,日本的传统武术,已成为现在街头武斗的先决条件。(15)工人阶级之子正驾驶摩托漫游全美。(16)教堂已经过时,LSD日益盛行。(17)他,拉斯蒂,将被他人所奸,除非他能够猎到一只熊,如果不能,会有更多白人被奸,对此他们已忍无可忍。

拉斯蒂的秘诀在于:他视自己为擎天柱之一,的确,老兄——他已通过自己的云雨之事预知世界末日。如果他不能应上帝所期许成为伟人,那么美国便会陷入困境。得克萨斯人不是白养的。拉斯蒂自有他的伟大哲学,D.J.声称,你得成为一个诚实的杂种,一切才能生效,因为——凝望这里——你是宇宙的支点,对吗?上帝不再专注于你,对吗?(拉斯蒂暗忖——D.J.会告知你——上帝鄙视群体方式,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通过团体或群体来衡量人;相反,上帝只与少数选民同在,他们却不是希伯来人,拉斯蒂希望能够使你知晓)由此,作为一个被人洞悉一切的家伙,作为大众的思想及肉体的代言人,拉斯蒂的一举一动都与上帝关系密切。如果他希望停留在这个支点之上,那么他必须对自己诚实。如果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可指责,然而仁慈的上帝却不这样认为,那么,去亲吻你自己那香喷喷的屁股吧,尤斯塔西娅,拉斯蒂已经不会再为G. O. D.所言诚惶诚恐——伟大而又古老之神(世间最大的团体?拉斯蒂一般不会这样认为),不,你在此处,上帝在彼处,你又如何为其效力?不过一个浑蛋,甚至一个顶级浑蛋,从名称的含义上讲也是不会诚实的,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器官而已,同其他器官无异,它总是假装无辜,而且还上火冒烟,老兄。哈哈,下回再接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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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七章

老卢克和肯尼·伊斯特利这次报团参加的狩猎活动并非时时处处都是天鹅绒般的豪华之旅,而且他们去的可是美国最后一片未遭破坏的荒原,因此他们决定,全体团员一道开赴猎熊之旅,五位客人、四位向导,以及向导兼“特德警官”的飞行员。飞行员名叫阿尔·贝尔,他驾驶一架贝尔47J,搭载三位乘客,以及一位飞行员——过来鞠个躬——阿尔·贝尔和贝尔47J可不是一回事儿。

老卢克有一个军事决定。不管是由于原子弹,还是阿尔·贝尔及其贝尔47J,抑或是来自萨姆·斯廷远征狩猎公司的无数其他称为直升机的东西,或是其他几个各自配备“特德警官”飞机的远征狩猎竞争对手,再或者是由于布鲁克斯岭野生动物所拥有的那块具有心理磁力的土地的综合裂变(这是新的概念),真实情况是:灰熊已经成为傻瓜。终其一生,老卢克都很了解灰熊——一度他对它们熟悉到可以径直走向一头温和的灰熊,和它勾肩搭背。灰熊并不是冷若冰霜之徒,也不是铁石心肠的虐待狂。你可以拍拍它的背,至少某些时候你可以这样做。可是现在,这块具有心理磁力的土地已经成为一块马赛克,一个如贺拉斯对奥维德所说的“已成碎片的花瓶”,因此老卢克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同他那超酷的庞然大物交流联系,太多的灰熊在第一声枪响之前就已经向猎手冲过去。于是,老卢克采取了军事策略。他带着两位也许会开枪的青少年,还有一位有时会开枪的顶级浑蛋,以及两位有50%的可能性试图在瞄准镜里定位移动目标的中等浑蛋。当然他也带了几位向导,他们可以信赖,他们会控制局面,一旦灰熊来袭,他们会持续射击,直至灰熊断气,但是,第一枪得由客户来打(好给他们炫耀的资本,第二枪也是如此)。因此你瞧,一只灰熊过来了,它已经两度受伤,现在介于龙和恐龙之间,怒火中烧,身手敏捷,什么都不管不顾,心脏、牙齿及齿根间皆是仇恨,张牙舞爪。卢克的向导静待客户先发两枪,然后抄起他的“灰熊快线”飞奔而至,在距离四十码处一跃而起。即便还有四十码远,灰熊却快如野马。即使向导三枪都击中目标,灰熊也不会就此停下,直至它将面前其中一个敌人一举拿下,抓着他消逝在茫茫暮霭之中。“哦,天啦,”老卢克说道,“我的客人死在一头老灰熊手里了。”扯淡!这种状况怎会发生?老卢克从未让客户死于非命,否则将按照常规及合同条款受到处罚。“特德警官”所到之处,心灵生态皆遭轰炸,无论什么物种。老兄,每一个心灵,无论人类还是动物,甚至植物,都会遭受强烈冲击,当然,矿物质(晶体矿物质)也处于同样境地,姑且拭目以待,最好相信吧。老卢克清楚,他已经多次侥幸逃离厄运,他违反了猎手应该遵循的神圣的经济法则,一位客户可能因此送命,那么,此生的良好纪录便会打破。这个地方是育空地区,老兄,是英雄沦陷之处,来听听老卢克讲的故事:老鲁比·利尔,萨斯喀彻温省的老婊子,她从未让客户失望过,大小人物纷至沓来——卢克可以一一道来——直到有一天噩运降临,她服用了育空大麻——什么?——为了能让时间过得快点,她看着那位来自马尼托巴省的审计员在她身边翻滚,在她那褐色微焦的温柔销魂处、那大而宽敞的“密室”中(其秘诀在于,她的客人总是在经久不衰的颠鸾倒凤之后,获得云雨之事的快感——她便是一剂良药,老兄)。那审计员亢奋不已,却毫无进展。于是鲁比·利尔用尽各种方法,四个小时的折腾之后,还是以失败告终。鲁比·利尔从此没落,沦为女同性恋者。

这就是老卢克所思所想?不,这是D.J.在阿拉斯加的一个夜晚自慰濒临高潮时的所思所想,想到翌日清晨要去猎熊他便兴奋不已,于是便竭力控制,再控制,最终那满手的秽物窜上扳机,导致那一枪失误没有打中猎物。

此处已然偏离主题。老卢克也是夜不能寐,D.J.在幻想中酝酿出的那个马尼托巴审计员的心力交瘁其实正是老卢克心头郁结的“恐惧先生”的心力交瘁。(这个象征学应用得怎么样,梅毒脑袋?)是的,就在此刻。于是老卢克·费林卡将军做出了军事部署。他们必须对着来犯的灰熊进行一番狂轰乱炸。因此他们必须协力完成——五位客人,五位向导,卢克熟悉地点,有一个浆果生长的泥泞河岸——然而梦魇依然持续。军事部署催生了新的问题,小丑。如果卢克将军拥有两排步兵,五位客人成一排,五位向导紧随其后成一排,如果灰熊进犯,客人恐怕会误射同伴,或者误射向导,那该有多么混乱!不行,泥泞的河边被舍弃,他得在小丘周围形成包围圈,地形图在他脑中循环放映,旋转,停止,再次旋转。

老卢克最终选中了地点。那是一个几近垂直的岩石下方一个类似烟囱的狭长地带,直径大约一百英尺,下面灌木密布,猎手可以在此掩护之下射击。它坐落在翠绿的高山草甸中间,距离树林较远,灰熊不便逃生,也不会再出现几头灰熊,林边是成片的水牛果和蓝莓。卢克对他的“快枪特别小组”安排如下: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十人动身前往烟囱地带三分之一处的弧形处,面朝浆果灌木丛一侧(逆风一侧),队伍排成两排,每排有两位向导分立两侧,他和五位猎手站在中央。如此排列,如果灰熊沿烟囱地带的盲区从侧翼包抄过来,两位向导的火力一定能将其制服,而且四位向导火力交叉,将火力集中在向队伍中央进击的灰熊身上。即便灰熊接近队伍中央,汉克知道自己一定会阻止灰熊。就这样,一切安排就绪。卢克·费林卡将军此时让飞机将两个小伙子和莫·亨利集团的向导先运到一英里开外的小丘处,然后让他们走到山脊处上方的开阔地,这样灰熊就不会自草丛中突然窜出袭击他们。

一切就绪,老卢克开始讲话。“不要总是端着枪不开!你们看见的灰熊属于你们大家,大家可以一齐开枪,这样才能打死它。”鲁比·利尔的阴影隐匿无声地从老卢克的头顶飘过。

“那这头灰熊属于谁?”拉斯蒂问道。

“我会知道的,”老卢克答道,“我能分辨出最紧要的是第一枪还是后面的哪一枪。”

他们并未等待太久。九十分钟之后,大约在早上十一点钟,两头灰熊漫步至草地,它们是一对夫妻,可是它们缺少J. P.,微风吹过草地,将灰熊夫妻身上的恶臭气息吹散开来,特克斯事后发誓说,他可以闻到风中的灰熊味道,正因如此,他首先看到了它们。特克斯第一个开了枪——今年是他的狩猎年——.270击穿了公熊头部,公熊当场毙命,拉斯蒂和皮特分别对着母熊各发两枪,母熊一声咆哮,仿佛中午时分陡然响起的火警,于是某个小镇消防队的雾笛大作。随后它转身跌跌撞撞冲入林中,后背和侧肋鲜血淋漓,接着母熊又被四位向导的八发子弹击中,进入林中不到十码便倒地不起。

老卢克夸奖了M.A.皮特,第二头熊属于皮特,卢克决定道。皮特想将这头熊整个让给拉斯蒂,包括他的加农炮,卢克随后带领拉斯蒂、皮特、特克斯及几位向导走向特克斯那头熊(大家靠近灰熊,纷纷投掷石子,公熊终于不再颤动挣扎,死在了乱石之下),然后他们继续循着母熊的血迹前行,来复枪挂在腰间,鲜血染红了桤木,染红了低矮的桦树,血迹在松针上的棕色树胶处戛然而止,一抹猩红在雪松的树叶间刺眼醒目,让身处北极圈、伫立于北国灰蓝色苍穹之下、绿灰色土地上的D.J.震撼不已,北极圈的血色风光,北极的血色九月。D.J.的心中仿佛出现了一头巨狼,一头身高八英尺的史前时代的巨狼,在D.J.的血液之河里激起阵阵涟漪,残忍的听众都身处它的血液里。他在心中将那头狼幻化成熊,一头身中十二枪的灰熊,躺在地上颤动挣扎,最终气绝身亡,却抽搐不已。母熊的腹部被那位中等浑蛋助手、采购经理“至纯皮特”的尼超快线打得几乎稀烂。是的,拉斯蒂那一枪打碎了母熊的肩膀,几近心脏部位,但是直击要害的是皮特。“我看这头熊被打得够呛,”老卢克说道,几乎无法抑制嘴角那如同吃了屎似的笑意,太令人震惊了,“你这枪打得不错,拉斯蒂——”真是讽刺——这是卢克第一次直呼拉斯蒂的名字,“——不过我得说,是皮特撂倒了这头熊。”

皮特开始考虑搬去堪萨斯城。那个地方意味着父母、孩子、妻子、周末的颠鸾倒凤以及罗曼蒂克的忧伤,那个地方意味着一切。那里有感性、优雅如同安娜·K的公司高管(安娜·卡列尼娜,大块头!),比如说,他们的老板。他们清楚何时老板已经不再爱他们。公司的中等浑蛋们都是真空管,老兄,理想的二极管,他们总是将水搅浑,将大家引向一个方向,然后自己再倒向另一个方向,是的,是的,然后再阻止一切说“不”的声音。

如果一个老板的社交网络里没有一两个这样的中等浑蛋真空管,他又怎样传达自己的潜台词,弗格斯?瞧,皮特的真空管里的灯丝刚好烧坏了,他已不再是理想的二极管。

“你打算到哪里去制作这头灰熊标本,皮特?”拉斯蒂问道。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拉斯蒂?”

“再打死一头灰熊,这样你就可以把这头熊身上的洞补上了。”

这是什么狗屁建议!可是拉斯蒂就是这么一个狗屁玩意儿。他的邪恶倾向也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遗传给了D.J.,他可并非无端被人认为好像亨利·卡伯特·洛奇的,他已经开始四下张望,展望未来,因为,如果他此刻不能猎得一头灰熊,他就会被调去日本。

于是他们继续,一行人回到了烟囱地带,静候灰熊再次光临。然而其他灰熊并未出现。灰熊可能会在布鲁克斯岭发怒妄为,但是它们不是神风特攻队,它们可以嗅到常青树针叶的树胶上自己同类的鲜血,可以嗅到草地上以及树林中昆虫们在殷红的熊血之上的各种狂欢,它们在鲜血之上肆无忌惮地拉屎撒尿甚至群交,仿佛在漫不经心地用电吉他弹奏触动灵魂的音乐,是的,那些灰熊能够嗅到已经殒命的母熊被那十二枪崩出的屎,灰熊死后那些屎四下喷散,弥漫在山谷之间,发出另一种气息,坟墓的气息,仿佛一个一天抽四十根烟的婊子口中浓重的烟味,你想必清楚重回埃及的那种滋味。一只灰熊都没有出现。那天后来的时间,以及翌日清晨,第二天整整一天,都没有。第三天,特克斯和M.A.皮特与向导一起去猎麋鹿,“特德警官”载着他们去一处麋鹿经常出没的浅湖,拉斯蒂和D.J.留守,M.A.比尔带着他的“砰砰大力回力飞镖.311天才特别武器”与他们同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等待竟然能给人带来无穷勇气。M.A.比尔开始做梦,他已经不再渴望灰熊。拉斯蒂豪气顿生,酷炫无比,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D.J.也像年轻的剑客一般跃跃欲试,他也想猎杀灰熊。他体内的那头巨狼使他燃烧,使他热血沸腾,如果他无法射杀灰熊,他极有可能血管迸裂(只有他未向母熊开枪)——他已经(就算对你自己的腋窝也不能透露)——他已经豪情迸发,恰如公牛、公鹿、公熊狂怒时那样。也许那就是鲁比·利尔伺候客人时的紧张焦虑,是的。瞄准镜也蠢蠢欲动,手指在扳机上跳起了吉格舞,却未曾扣动发射。他的内心深处充满恐惧,他和拉斯蒂以后不能再坐在烟囱地带下面的灌木丛中,望着那片懒洋洋的草地,那里已经没有了灰熊吞噬浆果的温馨一幕。一个小时以来,他们唯一看到的便是头顶的一只潜鸟,向着南方振翅飞翔。它们可能也会飞离得克萨斯的沙漠地带,就像它们现在离开这个灰暗的北极圈,离开这片翠绿的草地,离开针叶间那些萦绕不去的猩红鲜血。于是,他们不停催促卢克,让他带领他们出去寻觅灰熊,他们顺着林间的足迹,顶着风四下寻找。去他妈的小心谨慎吧,拉斯蒂向卢克表明,让他们成为猎手,让他们艰苦跋涉去寻找猎物。卢克拒绝了,他尽可能地阻止他们,竭力阻止,可是关于布鲁克斯岭的灰熊的话已经出口,即补那头灰熊身上的洞云云——并且,此刻那些熊窝里尚有愠怒阴郁的熊宝宝,它们可能会在猎手们酩酊大醉之时偷袭他们,在它们邪恶的小眼睛里,这种逆袭便如“天使之启蒙运动”。“妈的,老兄,”拉斯蒂最后说道,“我带着D.J.去,我们走上十五英里去‘多莉叮叮蝙蝠湖’,看看我们能否遇到我们想要的动物。”听闻此言,卢克真希望自己已将熊窝都悉数端给拉斯蒂。

此时,老卢克毫不矫情地呼叫“特德警官”,向他通告他们会步行前往,两小时四十分钟以后再会面,然后他们便列队出发了。向导埃德·史密斯居首,拉斯蒂、D.J.、M.A.比尔和老卢克随后。D.J.终于携枪步行数里,经过布鲁克斯岭最后一片未被侵扰的原始荒原恩迪科特山。

这片土地并非如此蛮荒,老兄,触目所及并非丛林、冰柱、冰川、山峰、深渊,不是,老兄,他们置身其中的这块土地仿佛一片瑞士风光,宝贝,但丝毫不见如下壮观情景:皑皑雪山延绵直至北方,雄伟的山坳中狂风呼啸。这片至纯至美之地令人陶醉,那感觉宛如与一位可人佳丽交欢,我是说,D.J.会说你好像置身约塞米蒂,埃文,这是一片绝美纯净之地,满目绿意盎然,老兄,四处弥漫着绿意盎然的气息。

然而,此时的拉斯蒂已近乎疯狂。在他那激情燃烧的大脑中,这绿意盎然的气息仿佛是噼啪作响的燃烧之物。他可不想甩开步子走上两小时四十分钟,然后等着老卢克呼叫“特德警官”来接他们,他来此处绝不是为了让自己血脉偾张的欲望得以慰藉,他此刻激情昂扬,虎胆熊风。于是,他转身对D.J.说道:“儿子,咱们把讨厌鬼卢克甩掉,妈的,他是不会让你我接近灰熊的。”D.J.一直觉得体内有种原始冲动在蠢蠢欲动,一种延绵不绝的原始冲动,自己的短裤似乎已经遮掩不住,是的,每走一步,那种感觉都愈加强烈,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英雄还是会丧命于此,但是此刻,他热爱父亲,妈的,这简直是一匹种马,他们要一起离开,自己回到营地,老卢克可是栽了,让他冷汗淋漓去吧。于是在林间绕过一处岩脊时,他们迅速开溜,攀上岩脊,看着其他人从下面走过,而他们却飞速奔向相反方向,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等到老卢克意识到他们不见了时,他们已经在林间跑了半英里了。老卢克在方圆四分之一英里范围内四处找寻他们,一个小时之后他才明白:他们把他甩了。此时他们已经身在两英里之外,拉斯蒂带着D.J.发力狂奔,像真正的粗犷豪放的绿林好汉一样,踏着脚下绿茵茵的地毯,无拘无束地穿越丛林。四周一片静谧,他们经过时小动物们受惊四散。北方的凉意渐渐袭来,父子二人在林间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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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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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女主人公。</a>

正文 楔8

这段叙述核心形成关键期恰好是在D.J.年届十八、自我意识超速形成的时期,此时他与“拉斯蒂·吞云吐雾·夹克衫”先生坐在他们达拉斯豪宅的餐桌旁,特克斯坐在他对面,D.J.的母亲、风情万种的女主人哈莉那馨香诱人的乳头激凸,胸脯起伏,她欲火焚身、焦躁炽盛,内心暗自渴望能与十九岁的特克斯来一番拼尽全力、激情吞吐的肉搏大战。特克斯,这个D.J.亲如手足的至交好友,是个处处放电、乱伦无耻的登徒子,别忘了,他的十八岁撕裂在D.J.与拉斯蒂之间,那一切高尚神圣的父子纲常最终却与淫邪的力比多相联系,老兄,死亡,爱,在二极管中死去,因为爱是辩证的。老兄,循环往复、仇恨甜蜜、秋波流转、挑逗抚慰、吞吐轻咬,如此种种佐证:爱是辩证的。直接的涌流,顽固的冲锋——什么爱是辩证的,老兄,只是一条单行道而已,华盛顿D.C.可不是白叫的。十八岁,一切都已撕裂,撕裂在布鲁克斯岭那残忍无情的狩猎逻辑之间,而那时的D.J.刚刚十六岁,接着说吧。他们继续前进,下面便是拉斯蒂失去了那头被几个男人打了十二枪的母熊之后的结果,我不知道这十二枪是经由几把枪射出。想想看,为了获得一个战利品,一个至死都不知道凶手是谁的动物,就如小镇上不知何人所为的奸淫,并且它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子宫里那个小脚(还有头部)已经发育成熟的胚胎的父亲到底是谁,原谅D.J.扮演了詹姆斯·乔伊斯博士的角色,所有猥琐小人都一样,你知道的。继续狩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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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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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拉斯蒂已经研究过地图。他和D.J.都擅长看地图(乐意为您效劳,坐标)和指南针。他甚至在D.J.十四岁生日时给他买了一个柯费尔-埃瑟的测量经纬仪,带三角架和卷尺。他知道天黑前他们还得赶十一英里路,还得再走五到六小时——在寂静、漫长的黄昏,他妈的漫长的、无穷无尽的阿拉斯加夏日黄昏,他对此倒是毫不担心,他是自由的,老兄,无拘无束,就像傻子亨利一般无拘无束,摆脱了公司那些制订计划者,那些无聊乏味的狗屎案头工作,那些如喉音一样发布命令的狗屁机器,那些六个键的电话,狗屁蜂鸣器(会议桌上的酒精——你的蜂鸣声在哪里),讨厌的工作时间,现在他摆脱了讨厌鬼卢克,摆脱了与华盛顿有关的一切东西,他成了恶人拉斯蒂,老兄,多年来,他梦寐以求能跟灰熊打声招呼,不管这狗东西能有多么庞大。

他们一路向前,前行数里,父子俩相隔十码左右,穿过光秃秃的山脊线,这时他们觉得已经远离卢克,可以试试自己的运气了。这时他们听到“特德警官”在另一个山头上回旋,于是便躲入林间。是的,卢克在呼叫,循环往复地寻找这两位“迷途”者,狗屁,根本就没有人循环往复地寻找他们。一小时之后,父子两人大汗淋漓,两人的情况既相同又不同。拉斯蒂从自己的体味里感受到了一丝甜蜜的堕落,而当裆里的东西如同此刻一样耷拉下来时,他便暗自放松下来。老拉斯蒂此时一派英雄气概,他们像两匹勇往直前的战狼,眼睛环视左右,扫视一番之后稍稍放松,随时观察、聆听四周的环境,老兄,每每听到响动,比如松鼠跳动的声音,他们的脚下便小心翼翼。他们顶着风在林间行走,绕过桤木、野蔷薇、绊人的灌木,在风中奋力前行,仿佛即将嗅到灰熊的气息。有时他们会驻足歇息片刻,两位侠士,老兄,他们如战士一般警惕。他们挑了一处地方休息,背后上方是一块悬突的岩石,这样灰熊就不会从背后袭击,他们便不会有太大危险。要知道,灰熊可能从任何地方逼近,这绝不是无稽之谈,等你真的邂逅一场致命袭击,你就会知道,她在此等你,吼吼,吼吼,在这美丽的得克萨斯之夜,在铁轨旁边,来一场甜蜜的邂逅。拉斯蒂开始说话,他们顺着一块突出的岩脊看去,前方二十英里开外有一片冰雪覆盖的山峰,有可能是科罗拉多,应该不是九月的阿拉斯加,那些山峦绿意盎然,那悠长的线条如同肥硕的浑蛋丈夫,蜿蜒起伏的绿色植被宛如灰熊屁股上的皮毛,是的,那一座座柔美的山峰仿佛沉睡的灰熊,撅着屁股正在冬眠,海勒姆。拉斯蒂开始指指点点告诉D.J.那些植物群的名字:那些高大的虎耳草和博伊金氏草很相像,这个是野莴苣,那个是马尾草。一路上,他一直在小声地教导D.J.:“那边那个是白铃石南,D.J.。”要么就是:“靠,看那些马尾草多么高,”“白山水杨梅,儿子,那花儿可真漂亮。”“紫色杜鹃花,居然长在北极圈!等等,我要告诉你妈,我在北极圈看到紫色杜鹃花了。”还有防风草、蔓性风铃草、黄色的北极罂粟花,以及一种白色的小花,他将其又称为虎耳草。“你知道虎耳草什么意思吗,儿子?”

“你告诉我吧。”

“就是岩石破坏者,那个小白花是岩石破坏者。虎耳草生命力顽强,即便是在岩石上也可以生长,而且还可以将岩石劈开。”D.J.听了不由浑身一震,因为他想到了绿色的嫩芽(抑或是白色?在地下,只有小小的乳头状的嫩尖破种而出),白色的突出部分深入岩石微细的缝隙间,深入,深入,岩石竭力阻击,于是它逐渐长大,逐渐膨胀,试图让岩石分崩离析,而岩石不会开裂,一棵柔软的嫩芽,又怎么能撼动岩石?是的,它给根茎暗自捎话,根茎于是竭力深入大地,再汲取大地的力量,地下的雷霆万钧之力,大地已经成为它的子宫,哦,哦,哦,子宫,于是一朝破土而出,就在那百万分之一秒间,那嫩芽的坚韧已经远非岩石可比,坚硬无比的嫩芽推进,推进,赫伯特,岩石于是便阴户大开,轰然开裂,博伊金氏草——当地的虎耳草——便横空出世。这便是岩石破坏者。D.J.沉浸在痛快淋漓的冥想之中。该死!

“那是乌头草。”拉斯蒂说道。

这时,他们才算是坐下来,远眺峡谷,有一片狭长的苔原,色彩斑斓,呈红色及黄色,一棵先锋树耸立其中。

“伙计,你愿不愿意成为一棵树,独立田中?”拉斯蒂问道。

“你现在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D.J.说道。这是他自十三岁以来初次坦承自己的无知。

“我的祖母,你的曾祖母,尤拉·斯派塞·杰思罗,曾经是个女巫,大家都这么说。我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三岁小屁孩儿时,她就曾经告诉过我,绝不能在先锋树下睡觉,因为午夜时分,那上面便满是悲伤孤独以及蝙蝠尿,所以它总是孑然而立获取信息,各种各样的奇异信息,如果你在下面睡觉,你就会被施予巫术,也会获得那些信息。”

“都是什么信息?”

“我不知道。老尤拉·斯派塞·杰思罗不肯说。”于是他们朗声大笑。D.J.说,哦,虽然他们已经谨慎起来,“拉斯蒂……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草……植物……的名字的……所有这些。”

“哦,我花了半小时问卢克,是他告诉我这些名字的。这半小时是我和他一起度过的唯一的愉快时光。我以前有这个嗜好,我像你这么大时,曾经是活生生的‘得克萨斯野花概览’呢。”

“是吗,你可从来没有透露过。”

“哈哈,D.J.,要知道,我老爹时间比较多,他和我很亲近,要知道,那可是大萧条时期,得克萨斯东部大萧条的那几年,让人几乎绝望的时期。他失业了,于是我们就去打猎,弄点肉吃。两年后他撞了大运,于是杰思罗家就又发达了。可是那两年里我看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我们曾经在平原上的披棚露营,听见过土狼的叫声,哦,是嚎叫。”

“我打猎时也听见过。”

“是啊,可我们是待在为了防雨而搭建的披棚里,还在雨地里生火,你知道怎么生吗?”

“不知道,先生。”

“嗯,你得先找个树桩,还得有个突出的东西将其遮住,或者就在已经腐朽的树枝底部,你得找到干木,就是树里面芳香的朽木,那东西便是你的火绒和打火纸,二合一的。如果是干木,它就可以把湿的嫩枝引着。我们以前就是这么干的,我和老爸,我们以前就去那里露营,一去就是连续四天,在那片平原上循踪觅迹,直到有动物进入视线,要知道,如果平原上光秃贫瘠,这可不大容易,我们还得数着,看打了几枪。我跟着老爸学了很多,他教了我一样东西,现在我要教给你——拿着一把好枪的好猎手唯一的险境就是从阳光处走进树荫暗处,因为此时会有两三秒钟的时间眼睛看不见。”

“这个我知道,老爸。”D.J.说道。

“是啊,可是你从来没有把它当成狩猎原则,这就是区别。”

“知道了,先生,知道了,先生。”

“听着,知道我见过的最糟糕的事情吗?一头可怜的鹿被一只老鹰所杀。那头鹿已经被某个猎手打伤了——老鹰最终成功收尾,或者说即将成功收尾,当时我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于是就开枪打死了老鹰,让那头可怜的鹿脱离惨境。可是那头老鹰当时猛扑过去,把那头鹿的一只眼睛啄了出来,然后振翅飞远,就像一个黑鬼在炫耀他那狗屁羽毛,然后又将另一只眼睛啄了出来。接着它就该进攻其他要害部位了。那老鹰可真是个可怕的生物。我听说它们甚至能将内脏从尸体里拽出来,就像水手用嘴拉着绳子一样。当我发现一只老鹰叼着一枚‘合众为一’时,我很是不安,我差点儿就给美国国会写一封公开信。你能想象你老爸看到那个狗屎玩意儿时的样子吗?可是我认为这是秘密犯罪,美国这个史无前例的最伟大的国家,最好多读读历史,看看这是不是一个绝对的狗屎命题,居然被一只老鹰代表,其实也的确是一只老鹰在象征美国,食腐动物里面最卑鄙凶残的,比乌鸦还要糟糕。”

他们一直走了半个小时,边走边亲密地交谈,D.J.甚至都习惯了拉斯蒂正常无异的口气。这似乎表明,经历了二十年的虚与委蛇、假意敷衍,年届中年的拉斯蒂已经筋疲力尽,体内的平酸已经消耗殆尽。这也表明,二十年的大蒜、洋葱、烟草及酒宴使他自胃里泛出的气味长期酸腐不堪,他甚至还有些微龋齿,没有龋齿的那一边牙齿也有一颗已经腐烂(直面现实吧,美国同胞们,如果烂牙开始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有些怪鸟会暗地里将其拔掉,毕竟,鼻子会频频接近活跃的神经)。然而,虽然存在这些有损形象的问题,少年尼克,诸如疲惫、酒宴、大蒜和蛀牙,他的口气依然正常无异,这是一个魁梧、结实的快乐男人的口气,这是一个美国白人毫无异味的清新口气。(嗨,那边的浑蛋,D.J.是否将你称为得克萨斯青年,抑或他是个出自哈莱姆的跛子黑桃天才,这一切狗屎均都是他杜撰的?最好还是质疑一下,动动你的青铜脑子,这的确是个问题——你现在的意识出自哪里,是频率重叠了吗,珀西瓦尔?狗屁,没等你开始揣测他的想法,D.J.早已让你屁股朝天了,能了解D.J.的想法,那就是爱,得克萨斯青年,不妨相信吧,因为对D.J.而言,时不时模仿一个高智商的哈莱姆黑鬼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熟悉纽约,是的,他曾经经过那里,你在麦克道格尔大街等着瞧吧,相较于熟谙这些得克萨斯秘密狗屎的哈莱姆黑鬼,他更熟谙纽约。

好吧,你下赌注吧,小心脑袋,D.J.的听众们,这个意识毫无安全可言,有一天你会为它付出生命的代价,毫无安全可言,那么,在你为自己购买棺材之前,罗特·格特先生,稍等片刻,先对特克斯及其父老戈特弗里德·海德稍做了解,就是那个殡葬师,他会拉拢讨好你,审计师。那么当下的问题,明摆着的问题是,被爱环绕的D.J.竟然能够忍受自己父亲的口气并且依旧爱着他,那便是爱——你可以饱受他人的口气熏扰,却依然愿意原谅那人。如果你作为丈夫或是妻子处于如此被动接受的位置,却无法安之若素,那么,你尽管耸肩吧,一切也绝非完全没有希望,也许面对丈夫的性无能,面对妻子干涩的“秘密花园”,你却依然真爱如初。哇——靠!)D.J.重拾意识,在意志力的作用下,像超人一样迅速活动大脑,把意念投向岩脊,回到岩石,此时的拉斯蒂指着山谷那边的一头驯鹿,那头驯鹿处于他们的上风方向,站在一棵先锋树附近。拉斯蒂举起枪,调整呼吸,一边等待一边感觉着D.J.的情绪,他等待片刻,然后放下枪说:“咱们放了它吗?”

“好吧。”

“好吧,儿子。妈的,咱们放了这头老驯鹿。它也挺遭罪。”

那头老驯鹿站在那里,鼻子探入苔藓,深入,深入,屁股傻里傻气地抽动,短短的尾巴来回摆动,就像婴儿流下来的鼻涕。阿拉斯加的苍蝇正在肆虐,它立在那里,忍受苦难,然后飞奔两百码以摆脱苍蝇,再次站定,嗅着苔原中的湿气,深吸一口,在苍蝇的骚扰下,它再次奔逃,继续奔到山脊处,那里或许有风,可能有风,它可以暂且让脑袋摆脱三十只苍蝇的无情叮咬。拉斯蒂和D.J.静静观望了十五分钟,安心恬适,云淡风轻,他们远离了狩猎的狂热,体味到了狩猎的真谛,那种宁静致远的感觉,放过那头驯鹿却使他们更为接近灰熊,他们相信人熊之间有种雷达,似乎他们现在才开始明白,因为一段曲调已经悄悄响起,渐至高潮,告诉他们:灰熊来了,庞然大物来了。他们站起身来,前行半英里之后才发现踪迹,灰熊的新鲜印迹,赫然显示在山间溪流旁边的湿地上。他们屏息静观:巨大的足迹,拉斯蒂甚至可以将其穿着硕大狩猎鞋的两只脚同时踩进一只足印中去,前面的爪印也硕长无比,足有两英寸长。这是一头灰熊,一头灰熊宝宝,而不是黑熊,黑熊没有两英寸长的熊爪。此时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灰熊硕大的尺寸,他们将灰熊想象成为一个庞大的巨人,如同一个黝黑如石、重达三百镑的七尺黑人一般骇人。不过,灰熊要比那人更为庞大,它就在那儿,与一群河马、小象、大象为伍,是的,它传递出来的正是这种感觉。此时他们觉得孤立无援,置身林中,有个如火车货运车厢一般庞大的黑色巨兽向他们飞速袭来,就在周围某处。妈的!此时“特德警官”现身头顶,震耳欲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却并未发现置身林中的他们。拉斯蒂用半是嘶哑半是清亮的嗓音小声说道(清亮如林间空地):“嗨,你瞧,D.J.,咱们现在坐上了通往灰熊的火车。”前面的灌木丛中间有一条小径,似乎是许多灰熊在灌木丛中顺着同一线路走过踩踏而成,四处都有被摩擦下来的树皮,就如同亲密的家庭成员间因皮痒而进行摩擦一样,傻帽灰熊也因皮痒而与那老玉米穗轴的外皮产生了摩擦。是的,某个庞大如山的毛茸灰熊拖着笨重的身躯缓缓挪移至此处。D.J.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生命中第一次——目睹如此熊踪熊迹,D.J.的心头一震,犹如被老虎钳的钳嘴夹住,灰熊可能冷不丁从灌木丛中出来,那么它是否会疾速现身?

D.J.嗅着这可怕的死亡的气息,仿佛步入黑暗中并且闻到猪屎,一阵眩晕陡然袭来,他的五脏六腑及每一个毛孔都被恐惧渗透,松驰下垂的器官内壁充斥着黏液,他被恐惧牢牢攫住,仿佛一个方寸大乱、几近疯狂的人站在八匹野猪所拉的战车之上,竭尽全力地拉着缰绳以逃离死亡。D.J.此生第一次明白了自己那模糊隐晦的欲望:掉转枪头,对准拉斯蒂那张恶心的肥猪脸,让它满面桃花开,然后再用他那该死的雷明顿721的枪把对准他的头骨猛砸几下,砰!砰!D.J.浑身战栗,感受并呼吸着这个沉闷山谷里的死亡气息,他踮起脚尖循着踪迹悄然前行,可似乎每一个几近无声的脚步都发出一个音符,那是记忆的乐音,十个小脚趾宛若天使的竖琴,奏出拉斯蒂手持皮带抽打他后背的声音,当时年仅五岁的他撕心裂肺地尖声哭喊,因为父亲的那张脸如同疯子的屁股,他下手之狠似乎是想把儿子打死——究竟为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孩子的尖叫声恰在哈莉和拉斯蒂交媾之时发出,叫声惊扰了他们的勃勃兴致?现在已经无人知晓,D.J.只记得暴揍、尖叫、恳求、五岁孩子裤裆里的猪屎味儿,以及死亡,如同电波一般震荡袭来的死亡,以及电波所释放出的红色、绿色的波动,死亡随着红色、绿色而来,且住,快走,拉斯蒂的双眼盯着D.J.,要杀了他——五岁的小屁孩儿横空插入,破坏了夫妻之间美妙销魂的云雨欢情,你好,欧拉屯吉,呼吸辞别而去,心脏被老虎钳夹住,这是危险的初次萌芽,你想想看,会仅仅只是这样吗?——一颗善良的种子从“撤退的杀手”拉斯蒂心中那个控制屁眼的阀门传递到了D.J.脑中,因为此时哈莉冲进来,抄起盛放威士忌的玻璃酒瓶,向着窗户扔去,酒瓶直线穿过玻璃而出,顿时镰刀状的玻璃便如闪电一般四下爆裂,可怕的咒语登时瓦解,爆裂声如雷贯耳,这是杀戮的天气,D.J.浑身猪屎味道,五岁小孩的屁股和后背火辣辣地疼,仿佛肉体在地狱遭到炙烤,他尖叫连连地冲进哈莉怀里,小男子汉最终被骚娘儿们所救,男子雄风伴随着污点增长,而污点正在他那阳物投射器的甲胄之上。如果这便是D.J.脑中所现之物,姑且称其为“肿瘤”,因为辉煌与杀戮比邻而居,老兄,辉煌是照耀在牛虻的躯体和翅膀之上的绿色与金色相间的光芒,而那些牛虻正盘旋在一堆灰金色与红色的腐败烂肉之上。啊哈!死亡已经与他为伍,有关父亲的记忆几乎与谋杀儿子相关联,杀戮之气依然顺着他的手指、他的大手上的血液奔流。一切杀戮暂时停止,紧接着,杀戮又出现在小路上,只是死亡的恐惧已然不再,转而出现的是对于死亡的专注,两个男人间的杀戮暂时告一段落,因为此时杀戮不在他们内心,而在身边。当D.J.想到父亲对他的谋杀时,同样的谋杀念头灵光乍现,袭上D.J.心头。两个男人转而开始惦记野兽,在那儿的是什么动物?以前就在那里吗?不,什么也看不到。四周一片静谧,仿佛他们正步入沉静的大海所展现的狗屁静谧与安宁,每迈一步,便更深入,随着每一次呼吸,他们的躯体亦以不同方式浸没其中,斜阳余辉,泛起橙紫色的光芒,斑斓地泻入大海,深入,深入,最终进入此时的深林纵深处,凝结成一片紫色,他们每走一步,这幻彩便引领他们进入一片异域,D.J.的鼻子微翕,仿佛国王尊驾在视察其公国领地,不会让你流血,西格斯蒙德,他们镇定自若地循着踪迹前行,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上帝置于水面的岩石之上,胡说八道,海克力斯,他们嗅着林中的气息,两位“君王伙伴”,他们迈步踏进松林王国,四周都是疯狂的天才松树,为周围的一切带来了芬芳的防腐剂,香气袭来,我就是一切,我就是北方之塞壬,我就是北极圈之神经,向下蔓生交错直至赤道,我就是智者,老兄,松针便是我的名片。

再向前一步,他们脚下被某个腐烂、低矮的桦树残桩绊了一下,树皮被刮擦斑驳而下,也许是熊在八年前干的,或是驯鹿鹿茸造成的!多年下来,桦树已奄奄一息,一圈树皮都被剥离下来,树干之下,这棵垂死之树的皮肤尽皆腐烂,斑驳落下。残桩那张裂开的大嘴之内满是经年积雪、阳光、鸟粪之宝、朽根树液之呼号、昆虫那偏执的电声约德尔调,朽木腐败朽烂,张牙舞爪,留下粉渣残迹,潮湿烂臭,残枝断臂招展在天地之间,是的,D.J.能够闻到林间坏蛆之气,冲天腐气更甚于腐烂的肉味、恶心的屎味以及腐败人肉的殷红、温热的血味,然则树木确已生蛆,伯班克,如同伤口边缘那纷杂气味,没有什么气味能比生命半衰之气味更为糟糕,生命已逝,而它却毫不知情——谢谢你,哲学家先生,请让我看到学院之痔疮,就在那块岩石之上!……再向前一步,土地的甘甜气息扑面而来,诉说着源源不断、不假思索的力量,这是休憩的温床,是勃勃生机,是生命之春,是闻到那种气息所产生的男子雄风的甘露,是的,D.J.闻着这气息,他身处气息之谷,每个细微的气味都意义非凡,这是截至目前他生命中最他妈的甘美的时刻,因为当一头可怕至极的灰熊靠近你时,有人了然于胸,也有人惘然不知(人性之最终分裂),D.J.心里非常清楚,D.J.已经爱上了自己,因为他不愿尖叫或者乞求,只想着能邂逅大傻灰熊D先生。再向前一步,他的鼻子便置身一片森林的清香长廊,香草是它们的高级祭司,这里便是秘密的知识殿堂,这里便是神庙中的冰冷火焰,湿漉漉的树叶发霉腐烂,风儿带来信息,向森林道别,将草种带给农民,带给农田,然后青苔滋长,新绿出现,森林的气息仿佛婴儿屁股上扑的爽身粉,娇弱小花的蕊尖便是生命开始的地方,青青苔藓发出甘甜美酒的陈腐臭气,还有一种味道扑鼻而来,仿佛侏儒的腋窝被天鹅绒揩拭的味道,谢谢你,夫人。

灰熊便在此时出现了。

在熊迹的转弯处,在岩脊旁边,灰熊凝神等待,聆听着他们的靴子踩过树枝所发出的噼啪脆响,它咆哮一声自三十码开外向他们扑来,D.J.从未听过如此吼声,这吼声恰似猝然响起的火警号笛,旋风呼啸中拥塞的地狱赫然出现,天崩地裂,岩石翻飞。D.J.听到过每一个动物被一枪打倒时的狂叫声和呻吟声,听到过所有肉体被马格南的炸药所撕裂和爆裂的声音,可是这头野兽发出的是他妈的什么声音啊,这声音令人震慑,仿佛囚犯看到了探照灯惊恐不已;这声音让人像被催眠一般定在半空,空气似乎也在颤栗,仿佛一发.105的榴弹炮刚刚炸响。灰熊“嗷嗷”叫着扑向他们,两只喷火的眼睛活像燃烧的煤炭,毛茸茸的庞大身躯疾步前行,仿佛火车疾行在那条轨迹之上,D.J.大惊失色,呆若木鸡,但又很快镇定下来,单膝跪地,拿起雷明顿,头顶的树木、天空闪闪放光,他扣动扳机,射向那头毛茸巨物,几乎是气定神闲,似乎枪管里装的是石头,他甚至都没有看瞄准镜,如果有足够臂力将枪举起,自然便不会打偏,拉斯蒂在后面也开了一枪。然而灰熊并没有停住脚步,它继续向他们扑来,如同十二英尺高的巨浪正向你的头顶拍下。D.J.魂飞魄散,灵魂深处的甜美天使乘着电梯冲出他的躯体,胆颤心惊之余他狂拉枪栓冲着十码开外的灰熊又放出一枪,枪口喷出的火焰和灰熊那张血盆大口喷出的火焰不期相遇,灰熊被冲击波掀上半空,它腾跃怒吼,狂怒地沿着先前自己留下的踪迹逃离,让洞穴里的其他动物警觉起来,这片土地可是猎物多多。灰熊的茸毛近在咫尺,是的,它那宝贝皮毛上血迹斑斑,吼叫着沿岩脊的斜坡疾速走远,D.J.拧着脖子寻找,然而灰熊已了无踪影。

好了,现在他们心满意足了,不是吗?此时老卢克的告诫显得如此亲切:遭遇灰熊时要待在开阔地带。现在他们得爬下那个可恶的岩脊,从某处下去,下到那片遍布猫头鹰屎的灌木丛中,灰熊D先生就在那陡峭的斜坡处,那个“赤胆快车”,也许奄奄一息,也许性命无忧,但是处境不妙。他们此时竭力不再唠叨,不再说笑,不再如叽叽喳喳的长舌妇聒噪不已。“从没听过灰熊会如此这般冲向猎手。”拉斯蒂说道,声音轻得就像是在鹅卵石上撒尿一样。

“妈的,它们果然像老卢克说的那样,跑得飞快。”少年的声音响起,声音嘶哑,仿佛嗓子里有痰。

“是啊。”对方应道。

“的确。”对方应道。声音在沉寂中回响。

“要是我现在拿着我的鲁格就好了,”拉斯蒂说道,一副州警察的傻帽派头,“来复枪打肉体紧绷的部位时速度比鲁格慢。”

“你当初没打算带吗?”

“今天从‘多莉叮叮蝙蝠湖’出发时我差点带上。”

那支鲁格44马格南是拉斯蒂的十二英寸双管手枪,枪托可以拆开,被强烈推荐用于猎杀灌木丛中的熊。“妈的,那个卢克,”拉斯蒂说,“总是在岩石裂口处黏着我们——谁又能知道我们最后会命丧此处?”

他们都等着对方第一个说出:“咱们回营地吧,明天再带着鲁格和那群人一起出来。”然而他们不能。他们沉默不语,只有他们体内发出的回声不断地打破沉寂——由于惊吓过度,他们几乎都要吐了。D.J.觉得脚趾间似有黄屎,肠子蠕动着,体内污浊之气荡来荡去,肚子里的硬屎逐渐分解,几乎要喷出,就像痰液或是洗碗水一样隆隆作响。森林似乎被棺罩所覆盖。他只能闻到自己腋窝处的气味,好像催情的氨水味儿。是的,就像闪电击穿了沉睡者的睡床,将那沉睡的人掀翻扔到地板之上,于是灰熊D先生发力狂奔时留给他的记忆终其一生都在击打着他的神经之弦——你瞧,它不断在他心头涌现。

是啊,追忆过往,记忆回到了D.J.在达拉斯的府宅用餐的情景,他不由一凛——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不会忘记,如果事情的核心是疯狂的,那么它也是武力之下的疯狂,灰熊的吼声融入到撒在他盘中肉上的盐里,融入到他的悲伤中。不过这还可以忍受。因为他们毕竟是为熊而来——详情如下——D.J.心中有58%的部分只想离开受伤的灰熊先生,快速离开,事实上那58%的部分简直是摧肝裂胆。可是D.J.是有头脑之人,这并不是形容他具有脑袋这个器官,而是形容他受其头脑的支配。他是一个有意志的人。此刻,这意志对十六岁的年轻肉体说道:“回去吧,别再寻找这头灰熊了,特克斯会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正是这么回事,D.J.此刻面对着上帝的愤怒,他还没来得及正视得克萨斯州的轻蔑和傲慢,由特克斯所代表的得克萨斯州。

“嗨,爸爸,咱们跟着那头动物往前走吧。”

“好的,儿子。”拉斯蒂微笑作答,两片嘴唇启合翕动,活像苏打饼干。

灰熊就在那里。四十分钟以后,他们汗流浃背,两股战战,如同狂奔之后的马儿,他们的双手因为沾满懦夫之油而黏滑不堪(那是交欢时的爱液及汗液,你这个偷窥狂),脸上满是擦痕,好像两个泼妇用长长的指甲抓挠而成的杰作,小伙子,这是来复枪的枪托摩擦所致,他们的膝盖、大腿、肋骨和屁股青瘀遍布(青瘀满满,惨不忍睹,看啊,书呆子),他们心惊胆战,恐惧、疲惫和不祥的预感交织在一起,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将他们拖回到受伤的灰熊身边。父子二人团结协作,沿着山脊下面陡峭的斜坡向前,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穿过猫藤树丛、低矮的桤木丛、蓝莓及红莓树丛,越过岩石,光滑、锋利的岩石划伤了他们的双手,鬼魅一般的树根半露,张牙舞爪地矗立于斜坡的悬崖处,招展着女巫一般的双臂向着北方乞求——啊,北极圈之上的力量、咒语及问候都来自这棵女巫之树。

他们顺着血迹前行,那血迹黏稠透亮宛如宣伟-威廉姆斯公司生产的红色涂料。D.J.先行一步,拉斯蒂则断后掩护他——战斗男儿修炼成为狙击手。接着拉斯蒂会继续前进,超过D.J.,同时,D.J.会仔细审视父亲的周围环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这意味着这边能见度为三十英尺,那边则为一百英尺,然后揣测他们目前的处境。血迹一直向前延伸,仿佛D先生如一发炮弹一般,落至某物底部,它的内脏肯定像是火箭爆炸之后的杰作。所有的灰熊都发疯了。如果D先生继续前行,然后又包抄过来从后面攻击他们可怎么办?于是D.J.仔细审视方圆三百英尺六十度范围之内,静待拉斯蒂在下面向他示意,然后循着熊迹下去,脸上满是划伤。接着他越过拉斯蒂,因用力过猛而呼哧呼哧直喘气,拉斯蒂也是同样气喘吁吁。这他妈的简直是两个傻帽懦夫的喘气流汗二重奏。砰!那个得克萨斯会将这两个得克萨斯懦夫扛到他们从未曾梦想到过的地方。哇哇,哇哇哇哦!

四十分钟以后,他们和灰熊来了一场约会。那头灰熊躺在一圈已经东倒西歪的灌木丛中,这肯定是灰熊伤痛难忍之时踩踏了四五十次而形成的。灰熊趴在那里,活像一只虎斑猫,前腿缩在身下,平静安然,看上去就像一头塞着填充物的标本熊被放在一只直径十英尺的红色巨盘里,它身下的那一大摊血触目惊心。他们从上方一百英尺处下来,拉斯蒂为了保险起见抢先下来,然而那头灰熊却不再平静安然——仿佛海鸥落定水面的那一瞬间,腾跃不止——拉斯蒂于是心满意足——如同清醒的照相机镁光灯,照射着美国人——他捡起一块石头向着熊皮砸去。老灰熊将头微微抬起。它尚未咽气,它的嘴角似乎在笑,仿佛介于双重巨痛(这痛苦抑或是来自三处致命创伤的三大传动装置?)的磨盘之间。非常滑稽的事情发生了,它好像在说:“你把手心的汗都沾到那块石头上了,王八蛋,现在我身上有你的汗。”

拉斯蒂举起枪,然而D.J.轻抚他的来复枪,似乎在举枪行礼,开始向灰熊走去。

“回来,”拉斯蒂轻声道,“你他妈的疯了吗?”只见D.J.一只手持枪,在大腿部位晃来晃去。“你掩护我,老爸。”D.J.说道,试图避免泼妇骂街般的家庭纷争,因为此时那头可怜的庞然大物快要死了,D.J.得走近点看看它。

在距离二十英尺处,D.J.的那一丁点儿镇定开始烟消云散。的确,那头野兽身形庞大,似乎越来越大,并且它还活着——它的眼睛径直盯着D.J.那双狡若猩猩的眼睛,接着灰熊的眼睛渐渐转至金褐色和红色相间的颜色,仿佛透过红宝石色的水晶球所看到的天空的颜色。那双眼睛清澈透亮,D.J.自二十英尺开外望着,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这时灰熊眼中的某个东西牢牢锁定在他的眼睛之中,那是一个信息,伙计,一个遥远而又美好的东西所发出的情报,聪慧邪恶而又令人愉悦,一如D.J.曾经随时在任何一个得克萨斯人的眼睛中所看到的犀利之光(抑或是在海外所见),那些眼睛在向他倾诉,目光灼灼,将他未来的某个片段铭刻其中,于是,那些来自灰熊支离破碎的内脏的支离破碎的信息从它的眼中扭曲地反射出来,狂暴不堪,痛苦不堪。灰熊此时脑袋上扬,却虚弱得无法站起,只是痛苦地抬了抬下巴。

接着,灰熊眼中的狂暴逐渐消退,平静再次回到它的眼中。痛苦也逐渐消退,仿佛最后一个美妙音符的回声正渐次逝去。灰熊眼中那狂野、邪恶、狡黠的神情仿佛在说:“孩子,你还未开始。”面对D.J.的微笑,那双眼睛做出如下反应:它们开始变化,似乎它们即将谢幕,似乎临死之时它们依然眷恋这片森林之中的宁静祥和,属于所有动物的宁静祥和:每一棵树的纹理之下都蕴藏着无言的美丽与宁静,是的,那头灰熊被某种静默无声的葬礼进行曲所吸引,而拉斯蒂——瞧他那湿漉漉的裤子,毫无疑问,由于紧张过度——他选择了在那一刹那开枪。灰熊最后抽动了几下,双腿乱蹬,脑袋就像遭到电击,大脑受到严重损坏,最终脑浆迸裂,满口喷血,在最后一声哼哼乐章中气绝身亡。一切宽恕亦随之而去。

回去的路上,D.J.没有与拉斯蒂说话。当他们在夜幕中回到营地时,老卢克如释重负,甚至都未解读出来他们先前的暴力大戏,最后众人问是谁打死了灰熊,D.J.沉默片刻,然后答道:“嗯,我俩都开了枪,不过我想是拉斯蒂打死了灰熊吧。”拉斯蒂并未反驳——又一阵沉默——然后拉斯蒂说道:“是的,我想是我吧,但是一条熊腿应该属于D.J.。”哈哈,令人动容的父子深情啊!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在拉斯蒂的监管之下,众人将那头死掉的灰熊运来,血迹已经干涸的躯体被支解打包,用绞绳运上直升机。他们估计这头魂归天国的灰熊至少重达九百磅,当然,熊掌更是价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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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9

狩猎结束了吗?这首得克萨斯人的勇气与胆量的绝妙叙事诗已随着那支来复枪刀枪入库,而D.J.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异彩纷呈的魔盒。挺进,阿拉斯加的高潮即将来临——缱绻春光无限好,所有的事情却如一场春梦般了无痕迹。暂且打住。重归文明,就是和詹姆斯·乔伊斯痴缠肉搏——两年之后的此时,十八岁的D.J.那天才脑袋的沟沟壑壑正与大师亲密接触,在这达拉斯的豪宅餐桌边,他的嘴巴,狗屁!旁征博引,他的大脑,巧思成文(同时须对环绕左右的强势风骚的得克萨斯女主人报以微笑)——用用你的脑子吧,才高八斗的睾丸先生——我们一起深入D.J.的大脑,看看我们是否能听到一两首响彻寰宇的曼陀林乐曲,能否看到带着咒语的曼荼罗图案,亲爱的加利阿纳少校,看那如霜毛发,该计划并无逻辑可言,只有乱伦,家庭鸡奸者——你想看看D.J.的大脑吗?他正在解析撒尿的秘密内在逻辑。此时的D.J.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大龄青少年,孤立无援,也许你还没有注意到,他身处芬芳、温和的热带岛屿之上,那岛屿被称作“塞拉得”,是一个魔咒笼罩的暗窖之门——浑蛋——你可知道,“性语言委员会”的教授们于1936年成立了一个追溯过去的委员会——英语语言中最优美的单词便是“暗窖之门”。想想吧。塞拉得岛——想想吧。塞拉得岛——或者叫作暗窖之门,入口便是你的屁眼。我们带着事实一起开始吧——D.J.孤立无援地身处芬芳温和的热带岛屿,这岛屿是“肛门之隐喻所指”,此为别名,老兄。你能看到那个小伙子站起身来四下走动,就是那个“肛门之隐喻所指”!他其实是美国1号金融奇才“伊索渥强迫肛交先生”的机要秘书。你尽可创作一部春宫剧吧,适宜于舞台解读、含有二者之间的隐密对话的春宫剧。即:

“伊索渥强迫肛交先生”——你今天的活儿怎么样,“肛门之隐喻所指”?“肛门之隐喻所指”——是个滑头 货,伊索渥。你怎么样?I.A.C.——合作顺利。我们得把一些资金从财务报表上抹掉。

A.R.M.——搞点儿技术性减损?

I.A.C.——那是自然,马努尔先生。

他们便是如此在东方交谈,在华尔街交谈,这些人是些大块头美国佬和施过割礼的犹太佬——该谈话内容来自D.J.——他耳朵里装有超能晶体管(这是那头奄奄一息的灰熊给予他的另一个礼物),可在全美范围内尽数接收那些谨小慎微的蠢驴和装腔作势的傻帽内心深处的对话,经过分析处理,最后转化成尿液。

对于这些新出炉的尿液,D.J.又会说些什么呢?吼吼,哈哈!尿,虔诚的装逼者,经由小弟弟播洒时,乃风之神经,直冲云霄,舒筋活体(与空气同理,性感小宝贝儿)。尿,D.J.的智能循环与转换装置的忠实听众,经由温润迷人的“秘密花园”洒落时,就像一曲泉水叮咚的摇篮曲。因此,将你的尿尿声也录下来吧。尿无非分为两种:男人的和女人的。你目前面对的是不同的细节,大利拉。

好了,猛料来了。排泄物即为失败。液态之排泄物,别称是“你加入了太空人”,此物源于单人冒险的失败,你须得耐心等待。有人在说话,你本想打断,但还是收声不语——这便是尿。凑近点儿,D.J.告诉你原因。初时因沮丧挫败而生的结晶化学物质,经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终成催生你的所作所为之冲动。为什么?听着,孩子,视其为信念吧。天才哲学家D.J.及科莫工程师D.J.(此处指交际,而不是“来吧主义”,参议员,虽然这是每个南方知识分子都可能犯的错)建议为伟大的现代空虚合成者提供智力装备,便于其理解液态化学模式下,挫败是如何形成冲动晶体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上述问题并不属于你。研究研究基础电学,基础电子学。回来,D.J.会在你的屁股上粘上一个电极。现在考虑考虑,视其为信念:晶体是吸收信息的接收器,它是一种形态,老兄,晶体是一种异常灵敏的形态,而形态即为接收器,它尚未完全形成,因为尚未完全形成之物似乎能够通过形态的破坏而为自身做出定义。明白了?这便是为什么“美”静立不动,任由猥琐之物肆虐。因为“美”是一种高级形态,它是一种晶体,是一种沮丧挫败的冲动,意欲改善造物主的杰作的冲动。只是如此而已,老兄。那么,如何领悟花儿朵朵?它们汇聚了所有信息。你可曾听到花儿向你走来?只有花香袭人。在这个阶段,要避免复杂事物,避免反转方向——正极也罢,负极也罢,请不要尝试解决电的问题,不妨聚焦于D.J.所观察到的事实:沮丧挫败带给你心灵感应,因为猫的胡须(这是挫败的神经,依然飘荡在挫败残留物上)逗弄勾引着刚刚形成的冲动晶体。沮丧使你的心灵感应更强,因为它使你更为兴奋。在一定程度上,波因德克斯特,在那之后,你便成了非导电体,成了绝缘体,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你这蠢货。因为沮丧挫败带来的心灵感应将通过带电的电线燃烧。爆炸过后,冷漠随之而来。这时就需要冲厕所了。你的身体,D.J.会告诉你,便会发出指令,呼叫每一个细胞里的水:汇聚于此吧,亲吻此晶体,分解其形态。于是我的郁结停滞症状便可得到缓解。晶体一冲而下,一泻千里。尿便成了一条管道,溶解一切听不到的信息,将其一冲而下。这就是人们在各种或好或坏的聚会上像马儿一样撒尿的原因——他们在整个房间都能接收到这种粗俗至极的海洋信息:过来,我想干你;过去,我想杀了你。哇噻!那个膀胱充盈着尿。因此,D.J.探寻如何避免所有这些沮丧挫败的冲动,以便验证他的种种假设。你想想吧,亨利,如果D.J.一天之中一次冲动都未能抑制住,他就不需要尿出一滴尿。这就是科学,亲爱的客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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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九章

在达拉斯豪宅的宴会上,D.J.和特克斯分别坐在女主人的两侧,这些女主人们可能有权有势、风骚成性,会和他们上床,这很简单。有些有权有势、风骚成性的女主人其实是些密室交欢的骚货。你尽可以走进一间未上锁的卫生间,将她压在身下,来一场两分钟的激战,大汗淋漓、恣意欢腾,拍掌声哭叫声混成一片,令人眩晕。不要再次求欢,懂吗?或者半年之内不要再靠近她。不要幻想与她亲密接触会为你带来乘坐旅行轿车徜徉于举足轻重的经理人乡间俱乐部等狗屁生活。关键在于,因为有些人不会这么做,不要犯错,青少年们!不要找这种有权有势的风骚女主人,否则她会玩儿死你:你得挑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的,她眼中的灼灼目光和脑中的激情澎湃仿佛在说,我有暗室可遂你我的心愿。她会竭尽全力,让你销魂九天。不过,当你和这些神经错乱的贵妇交欢时,D.J.建议你,速战速决,因为她们是贪婪的魔鬼。这可不是你上过的那些稚嫩骚货——这是阅人无数、欲火焚身、颇具危机感的更年期骚货,你能摆脱任何密穴之中的毒药,却无法摆脱女子的密穴。她们可是淫欲无度的贪婪魔鬼。你要是接受她们的邀请,离开卫生间,与其在汽车旅馆尽情缠绵,那么,三小时之内她们就会把你吸干。此外,这些有权有势的骚货会把她们的精神分裂转化成癌症,随其私处爱液传递给你。这个是不是有些过于深奥,过于讨厌?听着,爱人们,我们很快就要回到阿拉斯加,然而特克斯和D.J.此时才十八九岁,正是年少轻狂时期,干些违法勾当,简直无人能出其右,看过下文你就知道了。

他们行事怪诞。这还不仅仅是一个晚上在卫生间轮番干上两三个四十岁的女人,毕竟,要是你读过萨德侯爵的大作,你就会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足挂齿。他们可是真正的怪诞。例如,他们此刻就在特克斯父亲的殡仪馆大厅摆弄尸体,我指的不是临终关怀,这两个小伙子从来不乏某种让人心塞的品味和原则,听着,你们这些来自东方的花花公子,他们正在从事的是秘密尸体解剖,这是殡葬师进行的秘密外科行为——这种令人作呕、怪诞离奇的行为究其根源只能如此解释:这可以给他们带来力量。他们并非无端地去做猎手、斗士,无端地去纵欲寻欢,不,也不是无端地技艺精湛地大玩特玩空手道、橄榄球、赛车、摩托车、冲浪,或是大谈特谈对舞蹈的某种看法,也不会无端地对电子学、应用存在主义做出天才探究。他们并不四处窥探来获取力量,他们可以从犯罪中获取力量,从密室寻欢中获取力量,从潜在的乱伦行为中获取力量,因为就在今晚,特克斯几乎就要勾引哈莉·杰思罗在某个密室恣意寻欢。还有在这些尸体之上进行的恶魔一般的食尸鬼手术,你应该对此确信无疑,这一切都缘自两年前他们的莫·亨利狩猎之旅,缘自他们那次与人类之不堪和自然之深奥的亲密接触。

因此,我们回到阿拉斯加吧,回到小伙子们获取力量之地。他们将阿拉斯加方式尽数吸收,怪诞、疯狂一如那些浑蛋野鹅的肠肠肚肚,就像下面这样:在拉斯蒂宣称灰熊是他射杀之后,D.J.真想把这个令人恶心的老爹杀了,他辗转反侧,唯恐自己在梦游之中会让拉斯蒂的脑袋开花。于是他起身,拍了拍躺在铺上同样毫无睡意的特克斯,他们窃窃私语了一分钟,便决定当天晚上离开营地,徒步前往恩迪科特山脉。于是他们此刻便置身于此(是在两年之后,在D.J.的脑海之中),置身于距离“多莉叮叮蝙蝠湖”已达八英里的山峦间,背架上背着帐篷布、食物、来复枪、羊毛毯,老兄,他们摸黑收拾行李,没有惊醒老卢克、阿尔·贝尔、奥利、拉斯蒂或者那两个中等浑蛋(他们都酣然大睡,鼾声响得如同待宰的牲口),然后他们毅然离去,沿着小径走上山去,一直走到天色破晓,好像是凌晨四点时分,九月的凌晨,在经过北冰洋六、七月份漫长的暮色之夜,经历过八月的短暂之夜,此时天气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冬天,他们就行走在这即将被冬的黑暗所取代的最后黎明之中。

有好几个小时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一直行走在八月的夜晚,行走在早秋的料峭之中,呼吸着北方那引人入胜的凛冽、刺骨的气息——指南针上所有那些冰冷的蓝色指针统统指向你,引人入胜的北方——你能承受的寒冷极限是多少?这个问题闪现在D.J.歌德·卢梭·詹姆斯·克拉克·马克斯艾尔的脑际,闪现在这个行走在达拉斯高中t字队形中的傻帽中学生脑际,这个中学生正向着未来挺进,抑或是向着现在挺进——我是说,你是否有过足以让你兴奋勃起的兄弟之情,你这个种马淫棍,兰布达·兰布达·奥米克朗·穆,你这个大学生联谊会的穿着弹力下体护身的同性恋者,居然把“你的老爸很爱你”这样的话反复向一块冰诉说?瞧你干的破事儿,欣诺拉先生。寒冰甚至可以让金刚的阳具木然不举。瞧,所有的指针都指向北方,指向冰冷的极点——挖吧,猎手?那个点可以捕捉所有电磁信息,那是一片充满电磁场的大地,上面有着普通黏土(或者也叫美国手指性交投票者),这便是冰之所在,那块冰便是孔口,此刻你正在烹制,美人儿,这便是大地之归属,不,是自地球中心流出,环绕地球,流至另一端(南极,牛顿!),然后再穿越烈火返回,通过那炽热的火山岩浆,那火光冲天的熔炉,其中心就是热之所在,再不停变化,最后再次变化成冰,自电磁场和河流经过,内部熊熊燃烧,外部硬壳包裹,硬壳之上的极点——那刺骨寒冰便是巨大变动的地球知识百科全书,优雅挺立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阿拉斯加八月寒夜,挺立在北极圈之上,老兄,那里不是幽灵,而是一群幽灵一般的东西,立于领地上,那些有精神病的放荡之人——就连心灵感应,欧里庇得斯,北极圈之上的阿拉斯加也会有所不同,不仅仅是北极光(这个也有所不同)——听着,亲爱的灵通、聪颖之耳,它和D.J.一同手拉手前进,聆听着这一切,我们回到了北极光下,因为它是唯一的天堂之光,而且事实证明,它是磁性干扰的产物和结果——继续探听吧!你这个颇具耐心的浑蛋,我们沿着某座山上的小路前行——那天,两个小伙子在清晨的料峭中,行走在遍布矿冰的山谷,似乎从大地的内脏之中汲取到了心灵感应,这神奇的感应引领他们穿过了引人入胜的北极之口。(那么,大地和肉体之间有什么区别?大地之口是冰雪,可是肉体之口呢?你最近可曾热切地审视过你的瓶口?想想看,你们这些呆头呆脑的恶心美国佬,你们需要在平底锅里放点儿得克萨斯石油,在你们脑子里的平底锅里,萨曼莎)这的确是得克萨斯的土壤如此贫瘠的原因——真善美皆随地下的石油而去,唯有他妈的疯狂和欲望在苟延残喘。“老兄,”特克斯开口道(在四小时的沉寂之后),“我们是时候掉转屁股向那个狗屁狩猎旅行说再见了。”D.J.在此告诉你,特克斯可是高冷范儿的,他们是这么形容的。是的,他那副做派是真正的高冷范儿,他是个杀手,宝贝儿,从那些呆瓜得克萨斯人中随便找一个人便可证明这一点。只有在他高兴的时候,在他对什么东西颇感兴趣的时候,你才能看出这一点。正如诗人所说: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事实上,特克斯属于冷眼旁观者,和D.J.一样。他个头很高,总是老气横秋地弓着背,身高六尺有余,体重一百六十八磅,从十七岁起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冷面杀手。他和D.J.颇有共同之处,只是表情各异罢了,因为D.J.不乏母爱,那个香肌玉体的骚娘儿们哈莉舐犊情深。然而特克斯只体会过狗屎味儿的浓浓父爱。老戈特弗里德·海德,那个达拉斯一个破县城里又肥又壮的傻帽殡葬工,第一次婚姻生了四个姑娘,第二次婚姻又生了第五个孩子(他第一个老婆死了,他在自家的殡仪馆里给她下葬——有些殡仪工也是真不要脸),他的第二个老婆,那个来自有着五十二间棚屋的得克萨斯家庭的麻秆姑娘,来到了阿拉莫,和他第二次“交锋”之后,她那诚实可信、辛勤耕耘的肚子就争气地有了动静,给他生了个儿子。她那个“密穴”吞吐功夫好生了得,D.J.对其一直是顶礼膜拜。就这么一个瘦骨嶙峋、毫无姿色的得克萨斯鲷鱼,却有着龙虾爪钳般的“密穴”,和戈特弗里德·海德这个肥硕的公牛实在是天作之合,因为他看起来壮硕胖大,实则有一个短小袖珍的“老二”,按照常理,他应该喜欢反应敏感、弹性较好、“苗条”得仅能容纳拇指和食指的“妹妹”——一个袖珍“老二”不正是青睐“隧道”前端肌肉丰富的姑娘吗?D.J.所做的这个阴阳相合艺术的研究纯属假设,因为D.J.,托上帝之福,性器凶猛,事实上他的阳具堪与黑人相媲美,只是颜色不同,伦弗鲁,这便是他比特克斯略胜一筹之处——估量下你自己的吧。啊哈,对于儿子小戈特·海德,戈特弗里德·海德可是疼爱之至,倾尽父爱将他一直拉扯到五六岁,言传身教,对儿子的思想影响很大。不过,如果我们去看看停尸房后面的房间,就会发现他对儿子的影响不仅于此。然而此刻我们身处阿拉斯加以及达拉斯的豪宅,因此无法拜访那里。尽管不缺父爱,特克斯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凶光,其实得克萨斯人正是以眼泛凶光而著称,并且他们也以此为荣。与之相反,D.J.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一副妈妈的乖儿子的恶心形象,你又怎会想到这副面容后面所隐藏的地狱景象?作为组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们都属于绝配,无敌绝配,他们是绝佳狩猎搭档。此刻,时值清晨,他们停下脚步,做了简单的早餐,暗自希望林间树木能够遮蔽袅袅炊烟,这样“特德警官”就不会发现他们的行踪。不过,现在还早,他们会认为位于“多莉叮叮蝙蝠湖”湖畔的这两个小伙子只是在早餐开始之前出去走走。他们还不知道两人早已悄悄离去,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此时正热泪盈眶,因为他们正被群山环绕,面前是峰峦叠嶂,而他们也即将攀上高峰,置身其间。(这些宛如冰针的山峰正是捕捉全球信息的晶体。)

瞧!你们都装作已经做好准备,以迎接这北方腹地的下一次历险,那么姐妹们,你们可要憋住尿,我们即将与特克斯·海德一起动身,等着瞧,他可是仁慈与邪恶的绝妙混合体:一个熟谙科技、野蛮原始、充满渴望的神秘美国青年,一个彻头彻尾的卑劣渣男,一个本能地觊觎某种神秘力量的天才(他正是在黑弥撒上鞭打其他蠢驴的那种家伙),而且还是一个优秀的运动员。这些相互矛盾的特质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一个乏味的卑劣小人身上完美地齐聚一体,一起来听听吧。

此外,先转上一圈吧,鸽子们,咕咕叫着盘旋一会儿吧,很快D.J.会唤你们回来,回来端详老戈特弗里德·海德和他的第二任妻子简·麦凯布·海德,你们已经知道,她便是特克斯的妈妈。此时老戈特弗里德,昵称为戈特西或古特斯,正在他的领地,或卷起袖子鼓捣那些黏黏糊糊的肠肠肚肚,或大展雄风尽享云雨。他是个“雄风一振为男儿”的同性恋(就是鸡奸者,笨蛋),也是“雄风一振为红颜”的纯爷们儿,还是“雄风一振为女侍”的花花公子,他甚至连锁孔都不放过,只要该孔的尺寸与城堡之门的锁孔并无二致(当然,那个冰冷的锁孔里也要有幽长的通道和起伏的谷地)。古特斯什么都不放过,所有的孔口、鼻孔、耳朵、屁眼、嘴巴或者缝隙、肚脐,甚至两只肥乳之间的香脂,他都要春情萌动,来上一遭。他会把你的腋窝蹭烂,会把你那运动员的脚趾缝撕裂,没有人知道那些由货车拉来、穿过莫特尔瑞庄园的大理石大厅的尸体曾经经历何种翻掘及查看。这个时候,D.J.还没有丧失他那无懈可击的精致品味。他绝不会对你有半点胡言乱语——古特斯将其人声鼎沸、生意兴隆的尸体填充机构称为G.海德的莫特尔瑞庄园,当然,达拉斯的所有傻帽们旋即纷至沓来,来到古特斯的双M棺材俱乐部。你需要自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古斯特之所以成为雄风大振、叱咤无敌的萨德主义者,是否因为他是一位殡葬师?或者说,他之所以成为一位殡葬师,是否首先因为他是一位床上好手?不管是以上哪种方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他都得以从容面对奶牛、马(最好是母马——即使古特斯身高五英尺十一英寸,体重二百八十磅,壮若公牛的他面对公马的屁股也是望而生畏),从容面对公驴、山羊、可怜的孱弱老狗,或是圆胖丰腴、引人垂涎的称作“尸体”的美味人形布丁,鬼魂已经离去,留给古特斯一笔好买卖,或许是在洞穴、隧道之中,或许是在擦痕处、凹槽处,他便挺起他那男性的骄傲掀起一阵狂风暴雨。他一天之中甚至能够狂泄两次。温斯顿·丘吉尔曾经每天喝一瓶白兰地,抽二十根烟,直到他年愈八十才魂归天堂。古特斯·海德一晚狂泄两次,一定能活至九十。不过他可不是吸毒而后手淫的自渎者——那只是额外娱乐。古特斯平均每天要折腾八到十次,一周七天,持续四十多年。

根据整个得克萨斯的秘密统计,根据D.J.的死党特克斯的寻欢作乐、疯狂肉搏的记录,他父亲的性事频率之高约为全州的“可战人士”自牛仔至总统再自总统回至牛仔的总和。那么,D.J.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其实,在达拉斯近距离和古特斯·海德打过招呼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这种公牛般的跃跃欲试的特质。我是说,他能感觉到你的愚蠢。如果你在走廊和他相遇,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古特斯会变得呼吸急促,会伸出胳膊搂住你,会摸索靠近你,你若身强体壮,那就推开他;你若聪明圆滑,那就躲开他。他已经过来,有意无意碰到你,他的某个部位已经从裤子下面悄然顶起,他开始激动起来,他是个“得克萨斯喷油井”。高潮来临时,古特斯浑身上下都会迸发出巨大的生命激情(或如某些愤世嫉俗的人所称的“某种失衡紊乱的疾病”),不,古特斯给我们带来一个问题,即是什么使得一个男人在高潮时分如此力道十足,答案便是——D.J.小声道出——与尸体的密切接触。古特斯已经洞悉了法老的法术,他是个力比多猎手,一个“人形清淤船”,用他那男性的骄傲探掘舱底淤泥,将舱底污水尽泄而出,同时将力比多的清新之气和腐臭之气尽数耗尽。古特斯那贪婪肥硕的大手里总是攥着某个水蜜汪洋之处的一根毛发,要么就是近乎痴醉地在某个温柔之穴里埋头掘进,某个温暖甜美、迷人甘饴的神秘宇宙,探索着这片宇宙间如阳光一般珍贵的礼物,这个一代又一代的男男女女、狗儿山羊皆穷尽一己之力参与其中并不懈探索的宇宙。好了,我们从这里继续前行。

此时,特克斯之母简·麦凯布·海德已经成了圣人。她整日忙于一日三餐、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还要为全家担忧,不到万不得已家里是不会请佣人来帮她的,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整日为大家忙碌,从不赌博,从未在海边享受阳光。事实上,她被称为得克萨斯的傻帽圣人的确当之无愧——女性专区的圣人,除了她的私处,她那玩意儿真正是个活生生的鲷鱼,美妙而充满弹性。见过南方卫理公会教徒足球中卫的边线突围吗?如同弹射器一般从人群中弹射而过,啊哈,那便是《文学手册隐喻大全》中对于老简·麦凯布·海德和她的私处的解释,正因如此,她无法跻身圣人的行列。那么,D.J.又是如何知道他人私处的美妙及弹性这样私密的事情的呢?其实,戈特弗里德·海德已经将其第二位妻子私处的奇妙告诉了镇上的每个人,他希望人们知道他为什么会娶这样一位默默无闻、相貌平平的贫穷女子。因为古特斯的第一任妻子条件很好,帮助他跻身于那些乡村俱乐部闲聊者口中的有钱人行列,并且他此时的财产足以让他开办他的第一家棺材俱乐部,一个终将死去之人或者双M出现的地方。没错。在第一任妻子去世这件事上,他不希望(有些人含沙射影地指出她是被他旺盛的性欲折腾死的,他们暗示说,在她生育了四个姑娘之后,她的私处已经松弛得好像巨大的橡胶盒子,戈特弗里德简直能用两只肉乎乎的大手握着他那男性的骄傲一起进去祷告,并且还能继续深入)她是死于被他过多地折腾,或是死于他在夫妻生活过程中的过于无所作为。在他美丽富有的第一任妻子逝去之后,殡葬师海德先生不希望人们认为他会一条道儿走到黑。于是他招摇着四处吹嘘简的“秘密花园”是多么妙不可言,以至于有些人竟大为好奇,想要亲自一探究竟,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被获准。简有幸拥有阿拉莫人血统,她的秘密弹性实属家族传承。孩子,那些阿拉莫英雄的直系后裔都有墨西哥跳豆的基因,因为那些阿拉莫守军当时必须憋住屎尿坚守岗位,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面对死亡依然绷紧屁股继续坚守。在墨西哥人的腥风血雨中,人们对他们的敬爱之情油然而生,他们都是最可爱的人,他们的伙伴也是如此。因为,老兄,他们是一群孔武有力、腾挪自如的人,是一群深受上帝庇护的床上高手,每次他们中的某个人的那颗老阿拉莫人的小心脏雄风激荡,欲望如同圣塔安娜风一般袭来,他便会欢欣腾挪,舍身肉搏,因为他的哥们儿和那些遥不可及的亲戚(虽然这位可怜的军人已有一年没有收到他们的只言片语)将会被他的精神所鼓舞,只要他一息尚存,他那活力四射的神秘精子之精神特质将会穿过沙漠、越过高空,随其神龙摆尾和腾挪自如直达得克萨斯的精英与渣滓(如此便能解释其疯狂状态之成因)。是的,缅怀阿拉莫的烈士吧,再将特克斯及其双亲(古特斯和简)的像片嵌入浮雕贝壳,你便会明白寄居在“孤独之星”心中的奇思怪想。好了,继续在山间行进,很快……耐心,耐心,亲爱的蠢货,西部就是因为耐心及愚蠢才建立起来的。我们随时都能追上那两个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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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楔10

此刻,两个小伙子走在北方山区针叶林群落(掘进吧!去他妈的生态学家和著名大学图书馆的寻宝者),该群落可能自拉布拉多延绵至阿拉斯加西部,现在已经毁坏殆尽,的确如此,那延绵三四千英里的胶枞和黑云杉啊,该死的北极狼獾,山间小溪边也无法再见到昔日郁郁葱葱的落叶松、柳树、桦树、桤木、白杨(它们都将其多普勒效应隐匿起来,沃尔夫冈!)。不,小伙子们站在布鲁克斯岭南方的丘陵斜坡上,面朝群山,全然忘却了那些令人扼腕的事:这是真正的精神教堂之所在,黑冰、蓝冰、白雪等等好似大教堂一般云集于此,这是一片梦幻之地,你听,混蛋美国,你的唱片骑师D.J.正在告诉你,在梦乡中你会去往什么地方。告诉你吧,傻瓜,你只有一个地方好去,那就是这片让人心醉神迷的电磁封地,这片未曾被世人发现的电磁封地,而梦境总是与这片令人迷醉的大地相反,宛如负1的平方根与1相反。没错!他们从未思量过光究竟是波浪还是微粒,亦未曾纠结于光本身的特性,他们只知道一旦你触到光,光便明媚照人,因此又何必庸人自扰,纠结什么宇宙情怀,就是UM,这便是你所要的肥硕青蛙,沃尔特,你清清嗓子(咳嗯)寻觅灵感(咳嗯)。咳吧,牡蛎,让痰液在喉间翻滚,用指头来回翻搅,克莱姆——尽情地折腾吧——你那亲密可人的地下粪便在这里:当你进入梦乡,你的大脑便自动地开始跳跃、驿动、过滤,然后进入那片令人心醉神迷的电磁封地,亦称为M. E.或是M. E. F.,这样,你便成了夜间出没的幽灵,如铁屑一般飘荡在这片大地上(或遭人偷抢),四处飘荡,灵与肉,正极与负极,只在夜晚收发信号。如果你嗅到大蒜味道,或者采用后入式寻欢之后才发现上错了女人,那么,今夜的旅程便是在巫女的梦中,周而复始,珀金斯,纯属狗屎,若你洁净若牛奶,鼻子整天对着那个大h满是消毒剂味道的屁眼,即医院这个法人集团,此时你的梦想将会穿越焚尸炉。医院的所有废旧绷带都堆积在这里,已经凝结的鲜血、脓汁、粪便以及长了绿毛的坏疽、膀胱、内脏尽数混杂在一起——那是一块电池——是那天所有手术之后的遗留物。手术如期实施,残害了七十八个病人的一百多个器官,在“神圣的经济”部门引起混乱,因为这些器官得花几百万年才能形成(想想细胞的进化过程),如今却随着一股水流被冲入了焚尸炉,而此时大夫们却在享用着洁净而又不含威士忌的性欲果汁——我是说,老兄,想想他们拿着手术刀将病人随意宰割,而病人还得为此付费——总之,“洁净牛奶”先生,你的鼻子对着公司那个满是消毒剂味道的屁眼,似乎这便是你梦境中的巡回路线,这便是你的M. E. F.旅行车票,你梦境中的秘密巡回路线正经过那个焚尸炉的尸袋,里面堆着内脏,梦境正是如此。你的所有信息都经由那些惨遭肢解的器官发出,呸,所有的兔女郎都会梦见修道院,不管是经由什么路线,如果信息自你处经由睡床传至你亲爱的伴侣(你的口气腐臭不堪,我的搅棒子),或者,如果你突发奇想从达拉斯一路跋涉至阿拉斯加,再原路返回,没有机会了,知道吗?你只是梦境的一部分而已,你只是负1的平方根而已,你被水流冲走,你是电路的一部分,你盘桓于这深不可测的谜团之中,而这其实是电,那么谁又是磁呢?他们是内与外,潜在与事实,即将成为与已经成为——我们不能称其为“爱”,只是撒旦的欲望,是吗?是君王自己的潜在之磁与事实之电吗?哇噻,D.J.喊道,因为他的天才头脑能够探究终极世界,并非镇上的每个短发胖子都有这样的本事,不,要知道,梦中封地之电与磁是相反的——掌管梦境的不是上帝就是魔鬼——还有什么更简单的解释吗,M.A.专家先生?没有什么能比打倒摩尼更值得去做的事情了,摩尼教徒,哼,狗屁,D.J.在此使其复活,通过重申在M. E. F.所发出的宣言使其复活——美国北方的一切信息都传到了布鲁克斯岭。那片北极圈上的土地,老兄,是一片冰封千里的蛮荒之地,山峰已经消逝,高山深谷也消逝不见,而这一切都成为了这片大地的晶体接收器。下次再接着说啦。调好你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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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章

听着,讨厌的技师,你可知道金属在绝对低温下具有超导电性?是的,的确不可思议,你在绝对零度的三或四度(那便是零度,老兄——你再不能低了),猜猜会怎么样——有五种金属——不会再多了——成为超级导电体。拿一个铊指环,那个柔软的狗屎玩意儿,将其置于华氏二百四十度的绝对温度中,将一块磁铁从指环中心穿过,再穿出,由此引出的电流将会环绕指环长达数月。因此,应用你的新知识吧,找一个女人,将其置于“绝对零度”,订制一个订婚戒指(这是婚礼,你这个笨蛋),戒指由老铊、水银妈妈、莱缪尔铅、蒂莫西锡或艾克铟构成,凡材质柔软、鬼魅巫婆似的金属元素均可,将其冷却至近“绝对零度”,使其如那位美丽女子一般冷若冰霜,接着,老兄,准备好你男性的骄傲吧,因为震荡即将来临,你只需挺起私处,穿过那个接近绝对零度的指环深入浅出,用力一些,使坚冰融化,哇噻!哇噻!在你那冰冷、坚挺的男性之骄傲缴械之前将其抽出。此时你已建立起电流,老兄,这会使你的女人臣服数月。谁又能说你的私处没有磁呢?哦啦啦,弗朗索瓦丝,你的trou de merde让人难以忘怀,因为它就像我们小时候妈妈做的卡门贝奶酪一样,布恩基。

妈的,这个噪音,D.J.为什么一直坐在教堂的长椅边上徘徊不去?说说你的想法!D.J.在此流连是因为他的秘密磁带中即将叙述的事情因为披露了某位要人的隐私而暂告停顿,而这个磁带是要秘密呈给上帝听的(这便是提前的假设),事实上,继续挖掘探究吧,身处欢乐之地的戏谑之人,D.J.无法继续下去,因为他得说说他和特克斯孤独地走在北极圈上时眼前所呈现的一切,各种异物的根基都在这里。在北极圈时一切倏然而现,极地冰冠上电离集聚,那些极光区域都是带电的,老兄,地面电荷大于其他地方,因为信息源源不断而入,M. E.F.(令人心醉的磁电封地——别忘了)在夜间吸收电荷,布鲁克斯岭的那些狗屁冰峰振荡不已,电波也因此做出相应调整,每座山峰之上都是冰雪覆盖,这是晶体振荡器,环绕着北极圈的是无数的山峰和冰雪之地,看着吧——你们会记得,绿草丛中的亲爱的听众,小伙子们已经做完早餐,他们已经意识到周围的好戏正在上演。经过漫漫跋涉,他们还不算太脏,而那几个中等混蛋和顶级混蛋拉斯蒂的恶心勾当却让他们成了同流合污的肮脏之人,老卢克的“特德警官”又让他们万念俱灰,直到最后出逃,将狩猎者的准则及誓言弃之不顾,这一切都令他们陷于如此矛盾复杂的狗屎状态,因为出逃至此对于他们而言好处也是微乎其微的。他们尚未清理自己的管道,还没有。他们身上依然满是厕所的活塞孔,如同他们在驯鹿身上所看到的那些累累弹孔,依然满是分崩离析的内脏、分崩离析的魂灵——这是那些惨遭荼毒的猎物的魂灵,踟蹰弥漫在阿拉斯加的空气中。特克斯感到自己从此再也不会去狩猎,这个想法对他而言可谓石破天惊,因为他是个天生的猎手,然而,一个自他的天才传送带的按钮处到他的头骨底部的闪电式跳跃使得他经受了一次思想洗礼。他对D.J.宣布说,他们应当收起武器,把它们扔到树洞中,然后带着他们的兰德尔博伊刀、双筒望远镜和背包上路,穿过森林,翻越高山,只用刀具防身。他们都知道,虽然他这么说,但这样的安排之后还是会让他们打心眼儿里感到恐惧,感到厌恶,会让他们极度紧张。可是D.J.已经被一场“男儿雄风竞赛”所裹挟,又怎会预先想到这些?于是他说:“咱们连兰德尔也不要带了吧。”

特克斯答道:“男人没有刀怎么行?”

“要么干,要么不干,”D.J.说道,“不要婆婆妈妈的。”

老兄,脱衣舞开始上演,这他妈的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战。“那就不带双筒望远镜了。”特克斯答道。

“背包也不带了。”

于是没有睡袋。

没有食物。

没有指南针。

老兄,他们的脑袋已经被屎给糊住了。待到贮藏东西的季节来临,他们却心怀恐惧,因为他们即将远离这片土地。他们陡然感觉失重,D.J.甚至能一跃十英尺。如果不是因为清晨寒冷,他今天就准备赤身裸体了。哦,前方的国度广袤辽阔而又卑劣龌龊。

但是他们还得走回头路。因为他们快要被冻死了。如果你对布鲁克斯岭的天气有信心,那你就去亲吻自己的热病性疱疹吧,先生(你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得上这个病的),这里的天气就像个婊子,其私处的灌木丛中冷热水交织奔流。此刻奔流涌动的是极冷的冰水。如果我们让它们自己开动起来,它们也就挺身前行不到两百码而已,穿越北方的山区,穿过愈加贫瘠的森林,不到两百码,穿行于稀疏的北冰洋的桦树和桤树之间,黑云杉几乎一棵都没有了。他们蹲坐在林边,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林线,曾经攀爬过的山脊就在眼前,光秃秃的,就在他们面前二十码处。他们登上山脊,俯视下面幽长的山谷,下面的森林更多。然后他们继续向前,来到了白雪皑皑的群山起始处,山顶都光秃秃的,就像男人的私处,光秃、洁白,一如波浪般的山峰。后面还有更多山峦,再往后还有,延绵的山峦像一支箭,随着忧郁的晨起射向山间疾行两百英里或者更远,没人在此处看见过山间的中心地带,只能从空中得见。目前能看见的只是皑皑白雪,即便此时时值九月,也只能见到白雪,只能见到白雪覆盖的顶峰,和一片银白的像沙漠一样的大地,荒凉的沙漠。这一切在他们脑际回响,如同盾牌上的宝石,不,这个比喻不妥,还是摒弃不用为好,埃塞尔女士,这一切在他们脑际回响,如同湿漉漉的手指,放在纽约公园大道上最为富丽堂皇的玻璃大门的边缘,是的——D.J.可不是白来东方的——那些山峦是插座,是抛物线反射器,是下凡的天神,是共鸣的滚球,万物倾听着小伙子们在满眼寒冰中蹒跚而行。他们知道,基于自己新近发现的法则,他们得稍作折返,他们得回去取铺盖、食物、小帐篷、火柴、绳索,妈的,他们不能赤手空拳就上路,他们还得回去取双筒望远镜。他们心中的水库中再无复杂涌动的狗屁情感,因为天堂之力学是建构在等式之上,赤手空拳进入森林,进入白雪皑皑的群山,孤胆英雄般的前行,实在是毫无必要,倒不如带些基本装备和食物上路。前方的九月大地一片洁白!他们依然两手空空,花费三十分钟费力减速,自树上跃下,然后再加速前行,还要留意不能壮志未酬身先死,尚未返回就被灰熊消灭掉。但是此刻他们的确已经上路,他们翻过山脊,再下到森林的溪谷中,然后再次攀登而上,一小时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到了白雪边缘,如同箭镞一般扑面而来的白雪终于射向别处。然而此时太阳已经出来,天气炎热,老兄,高达华氏六十五度甚至更高,这是雪中的炎热,阳光下的雪发出炫目的光,就像水面上的阳光。

“讨厌的炫目之光,”D.J.说道,边说边行进在懒洋洋、湿漉漉的粉状雪沫之中,既不是雪绒,也不是雪泥,只是令人脚步沉重,雪有三英寸厚,仅此而已,此处是雪地的开始,幅宽竟达一千英里(或者接近一千英里),向北延伸一百英里,穿过山峦一直延伸至苔原,“讨厌的眩目之光,” D.J.说道,“就像水面上的阳光。”

“妈的。”特克斯道。

“是啊,老兄,简直就像水面上的炫目之光,凯撒里亚宫殿外面的水面,你听过吗?”

“放屁。”特克斯道。

“嗨,你的IQ的竞争力不行啊。”

“去你妈的,才不是呢。我和你在什么方面竞争都没问题。”

“和我玩儿你没戏的,无知的家伙。”

“那么,”特克斯说道,“和我说说希律王和他在凯撒里亚的破事儿吧。你说完看我用他妈的凯撒里亚整死你小子。”

“想拉开裤子拉链把你那宝贝放出来整死我,你还不够壮,我看你是等不到这一天了,舔猫咪去吧。”

“我非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可。希律王是谁?”

“希律王是一个皇家杂种,专干山羊,你这个舔小鸟的混蛋。”

特克斯答道:“我这辈子还没舔过小鸟呢,不过我准备先拿你来开刀。我要把它咬断,然后给你老妈送去。”

“哦,老兄,如果你不是这么丑,倒还是个不错的同志呢。”

嗨,嗨,他们真的是这么交谈的吗?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没错,是的,他们是天才,D.J.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些有关同性恋的谈话也是真的吗?见鬼,是的。他们两个是好基友,可能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和对方的女友上床,不过别怕,文雅的听众,他们是男人,真正的得克萨斯男人,他们不会在没有“酷儿”聚集的街头彼此骚情挑逗,妈的,不会,他们的那种表达方式只是一种得克萨斯式的亲切而已,没有什么能比一块扁平的得克萨斯牛排更为亲切。一块在平底锅里煎得硬邦邦的薄如纸片的牛排,再佐以面包,别忘了还有薯条,以及趴在番茄酱瓶子边缘的红色黏稠物上的死苍蝇,更不用说沙拉酱里的柠檬酸——我们并非毫无缘由地提到这些平平常常的桶子、平底煎锅以及那些得克萨斯蠢货扁平的肚子。听着,美国同胞们,D.J.在此告诉你们,不要因这两个小伙子刚才的谈话而惴惴不安,他们其实很有爱心,也很有冒险精神,他们急于接收所有这些五味杂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本不属于他们的体系,于是他们故意满嘴脏话,胡说一气,以求尽快摆脱这一切,摆脱这些如同从烟道升腾而出的乌烟瘴气,从而能够敞开怀抱去享受洁净的空气、洁净的自然。别忘了,他们此时位于高高的上帝的阁楼中,拾级而上就会到达那个神圣的国度,他们位于布鲁克斯岭,距离迈克尔森山不远处,那是一座山。因此不要烦恼,你们这些置身宁静的街道享受宁静的星期天的人们,这两个小伙子不会用那种方式与你的女儿或是妹妹交谈,不会的,先生,他们只会私下里稍作沉吟,然后使出浑身解数与她尽享云雨。

是的,此时他们已经有半小时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前进,在茫茫雪原之上攀行。积雪厚度超过三英寸,还不算太糟,仅仅没过脚踝,有时会更深一些。特克斯一路上都很安静镇定,此时他轻轻地用手捏捏D.J.,小声说道:“别出声,瞧,山脊上有一匹狼。”

那匹狼是一道景观。那是一匹白狼,重量远远超过一百镑,是一匹高大硕长的猛兽,貌似一条白色警犬,体格接近达尔马提亚犬,甚至更为壮硕。那匹狼并无其他举动,只是沿着山脊奔跑,不时轻盈迅速地腾跃而起,白色皮毛在空中舒展,暂时与白雪分离。有时你只能看到它的嘴巴、鼻子和眼睛,看到其如黑漆一般的黑色轮廓,看到两只椭圆的绿金眼睛以及短小的黑色鼻子——在清凛的天空下它那黑色鼻孔中的光影都清晰可见,看到嘴巴的黑色轮廓、如同向外翻出的红色鲜肉一样的红色牙龈以及白色的狼牙。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带枪,而山脊上的这匹白狼距离他们不过百码,并且似乎已经警觉到了什么,是警觉到了他们吗?他们不由心生怀疑,随后又竭力抑制自己,因为这疑问就像正在传输的光波,并且,哦,妈的,那狼转过身来,它正将它的雷达置入他们的光波之中,哇,它是光波上的“零”,无从得见,但你可以感觉到,它向着他们的方向迈进一步,似乎在感觉大地之脉动——他们发散出了什么气息?是杀戮之气,抑或是肉味?对此它无法确定,于是又向前迈进一步。一场杀戮已经临近,一切骤然沉寂下来。大自然此时羞怯如贫民窟的陋巷——小伙子们之前并不知道世界竟能像这样沉寂。他们只觉得茫茫白雪必然是沉寂无声的,可是雪中有麻雀,瞧,还有疾行的松鼠,瞧,还有白色的雪鼠,倏尔所有声音全部逝去,又回到了寂静无声的状态。两个小伙子的意志越来越坚定,似乎在鼓励那匹可恶的白狼扑向他们。他们要给它一次机会,心下暗忖如何将它的脑袋打进腔子,如何扼住它的喉咙,如何用手指直插它的耳朵,如何把它的眼睛径直打入脑门(这些策略都是恶狼撕咬一位时另一位同伴的救援措施),老兄,他们激情勃发,跃跃欲试。人与动物的两种杀戮电波在雪中集聚,其电荷恰如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一般不可思议、美轮美奂,谢谢你,涅夫斯基,于是狼止步于此,死于非命,被电波击中而仰面倒地,只可惜它心灵的挣扎并未切开含碘化银的冰块,也未能制作出一部成本廉价的电影:那匹狼从他们手里溜走,缓步走下山脊,不再腾身跃起、大摇大摆,不再自在癫狂、招摇撞骗,不,那是一匹老狼,一匹被打败的狼,对那些假想的相同物种的继任者毫无表率可言。

但是D.J.和特克斯·海德的电波已发送至空中,就连“卢波二世”都要对这电波退避三舍,长着翅膀的洛波斯特先生从空中突然俯冲而下,就是长着爪子的那个东西,“合众为一”,妈的,就是那只老鹰,是的,就是那只俯冲而下的老鹰,灰色的羽毛,白色的脖子,黑色的脑袋、黑色的爪子,黑得像柚木,老兄,哇噻,瞧这俯冲下坠的姿势,小伙子们几乎要拍手叫好了,它自五百英尺的高空向着“卢波二世”的后部疾冲而下,仿佛“马格南零度闪电”。“卢波二世”适时转过身来,露出尖利的獠牙,转身用后腿坐定,两只前腿来回摆动,向左,向右,拍击,拍击。此时我们的老鹰,“马格南零度闪电”,下称MLZ,谢谢,双翅尽展拍打盘旋,展现着一只老鹰的风采,老兄,弓身振翅,在狼的上方盘旋挑逗,它只是在空中的某个点滑翔,鹰爪如同闪电,快闪!快闪!——它们错身而过,狼与鹰,卢波二世转身迎战,老鹰展开翅膀以控制骤然下坠的力量,然后转身进攻,哦,老兄,这一幕真是触目惊心,因为那对翅膀裹挟死神而来,如果你是那对翅膀阴影下的一只臭虫,你定会大叫:“把我干干净净地埋了,大决战在此。”D.J.一度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父亲给他讲的老鹰的故事,他知道MLZ会向眼睛下爪,而狼只是撕咬肉体。MLZ俯身冲下,“卢波二世”闪身躲开,一次又一次闪开,一次又一次再战,于是狼呜咽着长啸一声,似乎在说:“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杂种。” MLZ也尖叫一声,仿佛一群鹰钩鼻子的女人中有一位丢了钱包,于是,呜咽声、尖叫声一齐传来,进攻与闪避中身影翻腾,俯身进击,展翅控制,空中下爪,闪身躲避,回旋再战,狼先生就像一位拳击手在空中阻截马蝇,拍击,拍击,笨蛋,笨蛋。蓦然间,眼前混乱不堪,只见它们彼此闪避,老鹰并不径直攻击,MLZ纯粹是个混蛋,塔克曼,终于它们直面彼此,MLZ弓起翅膀,俯身直下,如同一只乌鸦疾冲而来。“卢波二世”显然已经自冕为王,后腿坐定长啸一声,初时小声吼叫,渐渐竭尽全力嚎叫起来,令方圆几里震慑不已,似乎在向世界宣告这场战争。随后声渐嘹亮,如同花腔女高音,带着恐慌,带着力量,带着警告,响彻群山,开始是高音C,然后又试图升至高音E,以证明其艺术大师的实力,可惜失败了,谢天谢地,然后逐渐下降,降至原来好像患了支气管炎的声音,战狼的雄风收起,缩进不远处一个用来冬眠的洞穴中。小伙子们能听懂它的每一个吼声,如果特克斯手里拿着枪,他便能模仿出每一个吼声。然而他们手里没有枪,于是他们再一次因为自己赤手空拳而紧张不安。你也肯定和他们一样,久坐聆听这次狩猎之旅的惊惧不安的听众,先生,当你要在床上准备大干一场之时,你的鼻腔里充满了洁净完美的臭氧。瞧,这美妙的时刻就形同此刻,哇噻!哇噻!他们几乎难以自持,因为大自然广袤无垠、危险神秘,一如令你欲仙欲死的美妙阴户,使你蓦然之间如遭阉割,力量尽失。别理这些说教,伯里克利,可是这气息无处不在,小伙子们一边前进,一边嗅着这气息,雪的气息,在这里很好,那儿却不然,的确如此——继续前进,此味极其甜美,别让它流散,转弯处尽是腐败的臭屎,还有一群老鼠,除此别无他物,它们惊慌四窜,在雪绒上留下串串如同铙钹的恶心而又撩人的印迹,还发出阵阵恶臭。老兄,这种随意制造狗屎污物的行径真是令人惊惧。此时在两里开外的雪地上他们看到十二只多尔公羊,就在两条山脊之间,这一发现令他们如入未被践踏的天堂。那些多尔公羊庄严肃穆、脚步轻快地沿着斜坡前行,它们列队行进,想要前往山谷觅食过冬。在双筒望远镜中它们洁白如雪,它们的羊角,哦,老兄,羊角之下的色泽是金黄及玫瑰色,让D.J.暗自动心(当然,他只是为玉石浮雕中的贝壳蝴蝶而动心,兰斯洛特爵士),满天彩霞映照在白雪之上!老兄,你会成为游艇之上的克莱奥帕特拉,后面的帆船之上载着二十个奴隶,阳光映照在水面上,那正是你鼻孔之中的羽毛。Olé, olé。

这时他们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男人设想着在床上干别人就是为了被别人所干,此言不虚。于是他们冲了出来,竭力在自己和直升机之间保持一条山脊的距离,同时找寻溪流,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留痕迹。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直到下午两点,这期间没有什么行动,只有痛苦。他们深入布鲁克斯岭,“特德警官”一直在周围盘旋,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但是从未远离。大约在下午两点,它终于离去,他们认为(他们希望如此)“特德警官”终于认定:他们留下的痕迹其实是动物的痕迹。不,应该不是,“特德警官”一定是在长时间地检视他们的脚步——见鬼,Ct没有油了,阿尔·贝尔和他的贝尔47J没有油了。仅此而已——他还会回来。

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条山谷。它似乎专为他们而存在,不妨就这样认为吧。它仿佛一只大碗,位于白雪平面的下面,方圆大约2英里×1英里,草地与树林、苔原与岩石、林间空地与凹凸之处尽现其中,简直可以与科罗拉多州的落基山脉相媲美。它甜美娴静地位于茫茫雪原起始处的中间,藏身于雪脊之中,因此小伙子们向着相反方向留下了一串足迹,行至一条小溪处又顺着自己留下的足迹折返了一英里(你倒是试试折返走上一英里),这才无意之中走进了这个郁郁葱葱的山谷,茫茫雪原此时已经消逝不见。只见一只浅粉色的狐狸在雪中雀跃不已,试图捉住一只田鼠,一只在雪中游走、在北冰洋草地之上游走的田鼠,跃起,扑下,哎哟,没中,定位,接近,你这只死老鼠,回声微荡在空中,竟有些伤感。然后又见几只松鼠自林中飞奔而出,是被狐狸追赶跑出来的。它们诱使它拼命追赶,然后返身跃上山谷边缘的一片黑云杉之上。又见到黑云杉了,小伙子们此前还以为这个生物群落已经消亡。一群麻雀扑棱扑棱、叽叽喳喳地跟在那只狐狸后面,嘲笑它捉不住松鼠,狐狸弓身乱抓,呜呜哀叫。它又叫又刨,因为松鼠不肯下来受死。也许它想到了家里嗷嗷待哺的幼崽。

老兄,我们的两个狩猎小伙“一号杀手”和“二号杀手”备受折磨。眼前的恬静让他们心驰神往,自大狂狐狸先生的窘态让他们直想放声大笑——下来吧,松鼠,乖乖的。是的,他们心旷神怡,于是驻足片刻,头靠着头,脚抵着脚,间或互捶一下,两个人都乐不可支。

“疼吗?”特克斯叫道。

“不,先生。”

“为什么不疼?”

“因为我是皇家突击队员,先生。”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但是在他们停步的这一刻,(1)顶峰之王M. E. F.在拉屎,(2)敬畏先生和(3)恐惧先生——那是三巨头——自然之灵的食人王(由 D.J.出任大祭司,因为想到达拉斯那狗屁豪宅之中的宁静,我们便陷入了沉思中,RtPY——,你可记得?),是的,NP之CE,当然是食人王,森德先生,敬畏和恐惧的信号发出者此时正似猫一般张牙舞爪四面朝天,因为他们遗世而独立,老兄,你还要继续深挖探究吗?怎么,他们也在深挖探究,他们统统遗世而独立,恐惧只是他们的假发而已,老兄,仅仅那种上层的沉默就足以把你干翻,哇噻,老鹰的旋转秀已转变为垂直而下,而小伙子们尚不自知,现在他们知道了,于是他们在沉默中爆出一阵大笑。他们在错误的路上开启了一切,现在他们想撤退了。那些狗屎污物又将再次造访他们的肝脏边缘。

然而那块草地的风景的确是美不胜收。北冰洋的花儿朵朵,此外还有白色山峦中的落水洞,中心水域呈黄色,眼前的苔原色彩由红转黄,斑斓如浆果,如低矮的黑越橘、蔓越橘,他们享用了这些浆果,以使敬畏先生、恐惧先生及食人王冷静下来,森德先生。这些浆果好似水果馅饼,而那寒冰便是馅饼上纹路可人的糖。多愁善感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之上,三巨头也再次光临,食人王走在前方,哇,哇,我好害怕啊,小伙子们几乎无法呼吸。D.J.率先挖掘探究深度解读该信息,其实这信息简单明了,是的,直截了当——附近有熊出没。如此而已——附近有熊。特克斯没有和他争辩——他们都很恐惧,因为手里没有枪。两个人挑了一棵树,竭尽全力向上攀升了十五英尺,然后便伫立在草地边缘的树上静静等待,等待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此时他们忽然想起背包在下面,于是又战战兢兢地爬下去,拿起背包再爬上来,可是还没等他们再次爬到高处,黑云杉那柔韧弯曲、不堪重负的树枝如同挂钩一般脆响一声,坐在上面已是危机四伏。啊呀,瞧,熊,熊来了,就在草地的另一头,它还没有看到这两人,不,也没有逆风嗅到他们的气息,然而他们发誓已经闻到了熊的气息。

此时他们才渐渐冷静下来,受到惊吓的心灵得以恢复。因为他们安全了,是的,老兄,暂且安全,除非树枝断裂。熊先生一切安好,因为他们的狗屁脑波发射器在森德先生的一通敬畏——恐惧的连番轰炸之后已经被卡住了,只发出几声已然松懈的滴滴蜂鸣声(两个小伙子此时已经从孤身勇闯布鲁克斯岭的紧张刺激中平静下来——你需要好好冷静冷静——不妨试试)。两人都放松下来,半是温柔的恐惧,半是甜蜜的疲惫——无法入睡,还记得吗?此时他们只是观望,你觉得灰熊此刻在干什么?

瞧,它在觅食,老兄,世界上所有肥硕之物它都喜欢:在它进食时,你可以按响它的私处的火警铃声,虽说忙着大吃特吃,它绝不会遗漏任何节拍,它弓身站在所有浆果之上——这个季节浆果也不是太多,还记得吗?——于是,它伸出爪子,用爪上的钩子一下钩住大约两百个水牛果,浆果在它手里啪啪爆响,然后一口吞下,只留蓝色和红色的汁液在它那黑乎乎、湿漉漉的皮革一般的大嘴旁恣意横流,接着它将一只爪子举至半空,然后在肩头来回蹭着擦嘴,似乎在模仿举重运动员嗅着自己的腋窝,接着又打了几个饱嗝。是的,老灰熊打了几个饱嗝,吐出下一口的浆果,然后叹了口气(他们用手枪一般的眼睛不寒而栗地看着它,如此年轻,如此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本可以成为飞机上的“空少”,服侍弗兰克·西纳特拉喝“摇滚鸡尾酒”,吃他妈的龙虾),是的,他们此时无声地暗战,争抢双筒望远镜,相互挑战看谁敢从树上下到地面观望,然后再互相挑战看谁敢不上树,同时也不确定——得克萨斯的善良好心和胡说八道的私密荣誉是否要求他们在地上轻抚皮靴?——他们用小得近乎耳语的声音相互争辩,“你走”不,“妈的,你走”太有意思了!他们观望到了更多情景,因为老灰熊打了几个饱嗝,现在它徜徉在苔原上,毛皮呈深红褐色,时而刨一刨草皮,时而蹭一蹭树根,它仿佛园丁一样兢兢业业,用好似连指手套的巨爪连挖带刨,这爪子比预想中的一册《大英百科全书·达拉斯版》还要大(达拉斯版比标准版大,那是自然)。它的整个熊爪都没在草皮之中,可怜的贫瘠老苔原上的草皮,熊爪就像一只耙子,是的,它探入草皮,再将其翻出。草皮下是各种各样的苔原根,粗如神经、粗如嫩枝、粗如台灯电线、粗如你的手指,灰熊在这块草垫上大快朵颐,吃的似乎是烤牛肉末,干巴巴、黑乎乎,好像焦炭一样,它在草地上又挖又刨,苦思冥想这究竟是什么土什么植物的叶脉根系,并且不得不说对各种各样的臭虫、鼻涕虫它越来越有经验。在此过程之中,它将五平方码的泥炭缓缓拔出,缓缓吞噬,然后黯然神伤地坐着,缓缓地大声咀嚼,时而深深长叹一声,再心满意足地打一两个美美的饱嗝,突然灰熊觉得屁股有点儿痒,于是扭头看着屁股乱挠一气。接着,它起身离开草垫,又将屁股移到苔原,仰面朝天又滚又挠,直将屁股砰砰乱撞。一会儿又再起身,如臃肿肥妇一般火冒三丈地蹒跚而行,来到草地另一端,挨近一棵小树,懒洋洋地立起后腿,随意地深深一咬,自约七英尺高的树干上咬下一块树皮,这卑劣行径却使它乐在其中,仿佛一个商人在穿戴暴露的夜总会女招待的屁股拧上一下,爽歪歪!然后老灰熊转过身来,将其贪得无厌的屁股按在树皮之上又碰又撞,蹭来滑去,摇来摆去。一番折腾之后,它哼哼唧唧地就地躺倒,酣然入睡。

小伙子们等着,十分钟,二十分钟,松鼠翩然掠过,老鼠在苔原上频频探头,麻雀在灰熊背上栖息,的确如此!午后的微风拂起,一只白兔映入眼帘,蹦蹦跳跳,弓身疾行,然后消逝不见,仿佛北美驯鹿那凸翘的白色本尼尾巴。特克斯发誓说兔子洞里有一只土拨鼠,还有一只黄鼠狼,可是D.J.并没有看见。这时他们决定从树上下来,顺风前行逃离酣睡的灰熊,然而灰熊却开始动弹。远处的山脊银装素裹傲然挺立,透过双筒望远镜他们看到山脊那边突然出现了一道他们听说过却难以置信可能会真实出现在眼前的风景:一百多头(也许更多)北美驯鹿正在穿越山脊,眼前的鹿角盛筵美丽优雅、不可思议,仿佛行进之中的森林。看着眼前美景,小伙子们知晓了诸多事情:那些鹿角(云集一片的鹿角素有汽笛风琴之美誉)弯曲盘旋、颤动行进、招展如同嫩枝。远远望去,其中三四头驯鹿先生头上的鹿角盘旋卷曲,轻舞招展,那便是公鹿杂种1号、公鹿杂种2号等等,它们每个都拥有母鹿及鹿仔,空中弥漫着勃勃生机,从这个动物群中传来隆隆的声响。它们跃动行进,仿佛发情期即将来临,其中BF1和BF3两头公鹿在九月午后的清冽空气中稍作停留,后腿盘旋蹲坐,用鹿角彼此互抵,如同橄榄球前锋队员彼此联络,相互击掌,再打响指——声音脆响,动作利落。接着它们蓦然打住,似乎面前摆放着糖果,它们浅尝辄止,又得回到行进队伍之中。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序幕而已,尤其是鹿角相抵的咔嗒脆响,仿佛护肩板彼此相击,在山间发出轻脆的回声。灰熊此时站起身来,它晃了晃,盘旋打转了一两下,然后就如一个公牛火车头一般开向山脊,发疯一样地经由山谷一路冲锋,向着驯鹿队伍冲去。那些驯鹿这时正专心致志地沉浸在非食肉动物的圣餐仪式之中,希冀着新的草料、新的家园、新的爱意、新的过冬场所,转瞬之间便陡遭荼毒,四散逃命。两个小伙子也是一样,他们飞快地从树上下来,攀上山脊,俯视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上百头驯鹿在茫茫雪原上默然奔逃,灰熊紧紧追赶,冲入那些长着汽笛风琴般的鹿角的驯鹿之中,驯鹿惊骇作鸟兽散,接着又重新在灰熊先生的外围聚拢起来,一番发力狂奔之后终于全体成功逃生。当然,当然,除了一只鹿仔,可怜的鹿仔惊慌失措,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灰熊扑上身去,一只爪子按住鹿仔脖子,另一只爪子按住侧肋,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鹿仔的肚子一通撕咬,尽享新鲜血液及内脏之美味,尽享所有,这肥硕的混蛋灰熊贪婪地沉醉于身下的美味。有那么一瞬鹿仔试图挣脱,然而剧痛袭来使它几欲断气,因为灰熊将其再度扑倒,然后尽情享用其鲜活肉体,对准它后背处的丰富肌肉一通狂咬,将脊柱和椎骨嚼得嘎吱作响。它就像一截木头一样断裂开来,香消玉殒,香魂飘散在山脊之上,飘入山谷之中。午后的大地赫然不同,因其刚刚见证了一场从未察觉的杀戮博弈——那天的无数杀戮博弈之一,自此一切已经不同,却又无法明示如何不同。

灰熊用爪子翻着鹿肉大吃了一顿,感觉酒足饭饱,便半个屁股坐在鹿仔的残骸上,对于这具残骸,它自然是无动于衷。没过一会儿,它心满意足地冲着鹿头撒了泡尿,又拉了泡屎,尾巴处吊着一大坨“熊玩意儿”,仿佛一个文盲男爵,虽未学会读写,却知晓如何使用火漆印章:让我来把我这个“打炮手”的名字穆尼印在上面。然后它转身离去。灰熊乙与灰熊甲不同,它那铜铃般的大眼睛死寂无光,D.J.宁愿亲吻LBJ的私处,只求能给他一支来复枪来撂倒灰熊乙,并看看它垂死时的模样,参考他们在这里所学到的所有意义深远的知识内核,它的死也许毫无二致,也许截然不同。

灰熊走开了,他们从树上下来,在山谷之间探险,但也只是适可而止。走在清冽的山谷中,感觉清新洁净却又虚弱不堪,一切都太过甜美,甜美一如驯鹿。本能驱策着他们向山谷上方走去,走上白雪皑皑的山脊。只见一只驯鹿伫立于此,那是死于非命的鹿仔的妈妈,见到他们,它几乎无法直视,它只是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鼻子轻触惨遭不测的孩子的身体,轻轻拨开落在孩子身上的雪,拨开灰熊乙留下的垃圾。行走时它无意中经过了“老灰熊男爵”遗留下的“熊玩意儿”,这一发现让它骇然,仿佛仇恨突然刺中它的双蹄。它绕着尸体跃然转动一周,却没有将鼻子移开,似乎是要不停地闻,闻着孩子的身体中所散发出的秘密,似乎已经逝去的孩子的气味依然与不到十个月前妈妈怀着它时一样。那时,有一头种鹿在月光之下,或是在太阳照着它身体的那一端、在雪地之上、在木滑道和闪电之间,那时的某些秘密现在已经揭开。驯鹿妈妈悲伤地用鼻子轻触着孩子,而蓝色之上的那片天空犹如延绵不绝的无色海洋。太阳炙烤着它,一群苍蝇围拢过来,这是最后一群飞舞在雪地上的苍蝇,此时它们自“灰熊男爵”的那堆“熊玩意儿”穿梭飞舞至驯鹿妈妈的“尿布小宝贝儿”的残骸旁。驯鹿妈妈因为某种仇恨的刺痛而不停地抽搐跃动,它的鼻子、它那未满一岁的幼仔的死亡气息以及D.J.的脑袋都盘旋充斥着某种新的洞见:肉身死亡后身体的气息能否持续不去?它们此时兵分三路,那么D.J.的大脑又会被引向何处?D.J.的天才秘诀在于,他是纯粹的美国企业家,因此他的大脑总是可以听从指挥。诚然,没有一个商人在初始阶段没遭遇过别人的耻笑。死亡的气息生发于此地,然而那时,就在那时,一群仙鹤飞过,一百只,两百只,成千上万,是的,老兄,他们无法细数究竟有多少只仙鹤自他们头顶飞过,这些鸟儿排成V形、菱形、梯形列队翱翔,两百只排成一队,心怀使命飞向南方,万千翅膀仿佛在搬运着天空的某个部分,这是秋日之始,秋之种子。因为在即将来临的几周里,它们身下的北美将会鸟鸣一片,人们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翱翔的双翅,芦苇荡里蛙声齐鸣,聒噪连连,直至夏日走向尾声。

这便是他们那日看到的。他们穿越山脊,滑过斜坡上的新雪,继续前行。两人缄默不语。仙鹤已将这片土地的财富悉数清空,此时它们继续飞翔,眼前不见树木,不见动物,也不见风景,只有横亘在面前的冰川,以及时近傍晚时冰川开裂的巨大轰隆声,还有山脊线。临近傍晚,此时的山脊线开始舞动,一切渐至透明,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直射下反射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使他们的眼睛如进细沙难以睁开。虽然不到黄昏,但空气却料峭袭人,是的,的确如此,阳光照耀白雪所反射出的金色及黄色渐渐开始转变成瑰色和蓝色。太阳依然照耀大地,山脊凹处呈现出珊瑚形态,如多尔公羊的羊角内侧一样闪亮,就像又出现在最远处的山脊高处的那两只多尔公羊,它们是一对夫妻。这是几个小时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动物,接着他们又看见了一只公羊,那是在他们支起帐篷之后。他们又来到了一处山坳处,有一些树木林立其间,地面裸露,还有一个可怕的盐池,池边遍布泥与盐。在茫茫雪山之中,这盐池异常醒目,恰似那些无人能理解其中深意的北方的土地一样。他们在黑云杉林中搭起一个单坡屋顶的帐篷,这是北极边缘的最后一片黑云杉林,D.J.愿就此发誓。他们生火做饭,做了烤牛肉丁,没错,还吃了豆子、面包、巧克力块,喝了咖啡。他们精疲力竭地咀嚼食物,就像疲惫不堪的牛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行走。饭后他们并排躺倒,希冀身边的火能将毛毯烤热,进而将他们的腿暖热。他们将靴子系起放在头顶的支架上,温暖的火使他们的身体就像揣着铁块一般愈发感到沉重,沉重如铁,沉重如火,沉重如黑云杉的嫩枝及短枝的火样信念,如引火朽木的火样信念(D.J.不会忘记父亲教给他的关于引火朽木的知识,然而此时他还不会想起他),在这片高处不胜寒的土地上生火——这片寒冷贫瘠、引人入胜的北方土地,这片梦中的令人心醉神迷的封地。D.J.心中充盈着钢铁般的意志、火热的思想和坚定的信念,尽管他害怕入睡,害怕狼,充满美好,害怕入睡,充满美好,就这样身处矛盾之中。是的,但是他不觉羞愧,因为透过这火光,就在他们身边,当他们北望之时,太阳正在盐池西边缓缓落下,在这傍晚落下,以缅怀六月林间那些无尽的夏夜的记忆,那时黑暗从未降临,光也从未逝去,然而此时,光正在逝去,九月之光并未逝去,错,它正在消褪,在惊惧之中大步消褪,如同自光亮处下楼梯至黑暗处。金红色的太阳在黑云杉林中渐成紫色及紫红色,而池水则是深绿与金色相间,夜晚露出芳容,一声叹息……想起某个秘密,D.J.可能潸然泪下,那些秘密之中暗藏玄机——为什么逝者的气息挥之不去,并且持续存在于另一条路径之中?——接着,他明白了树木和森林彼此共存一地的意义,明白了这些树枝的电波所发出的横跨大陆的信息,明白了北方之哀痛,由树叶和风带给此处的巨大哀痛,电光聚集的无言的哀痛,北方岂有宁静?北极圈上没有宁静。夜色渐浓,一只公麋鹿出现了,那只长着宽达八尺的鹿角及傲骄角尖的麋鹿王——北方最后的麋鹿,它的颈部吊着垂肉,膝盖带着节瘤,红色的小眼睛蠢笨呆滞,穿越皑皑白雪在盐池的另一端舔食咸盐。阳光将冷漠的它照得一片血红,身体一侧被阳光镀了金的它在啃噬着泥土与咸盐,嘴里吐出的泥块与盐块在水中扑通扑通落下,与骆驼在水槽中觅食的情景毫无二致。它怡然自得,太阳还未落山,一轮新月已经高挂天空,将麋鹿王的另一侧映得一片银白,映在它的铂金月光剪影之上,映在它的鹿角和鹿皮之上。池水一片黝黑,麋鹿在水里翻找吞噬,吞噬,直至太阳悄然隐去,只有月光和小伙子们的营火照着夜色中的大地。它抬起头来研究着几百英尺开外的营火,伸长脖子呦呦高叫,叫声中回荡着动物们的艰辛生活。它们的流离失所和千里跋涉,以及夜色中滴血受伤的心,这声音便是北方之声,为拉纳尔德·杰思罗·杰利科·杰思罗及他的朋友戈特菲尔德(戈特斯之子)·“得克萨斯”·海德所睥睨。他们和依然凝望他们的那只麋鹿一样孤单。接着麋鹿转身离去,朝着另一个方向穿越山谷,沿着白雪皑皑的山脊,在月光下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月光映照着它的鹿角,映照着它阴郁黯然的脚步。此时,小伙子们悄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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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一章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醒来了。四周漆黑一片,营火几近熄灭。寒冷向他们袭来。寒冷,你瞧,渐渐侵入骨髓,特克斯浑身战栗,使劲往毛毯里钻也不顶用,便索性掀开冰冷的毯子出来,而D.J.则如抱寒冰,浑身冰冷。特克斯就像一个干瘪刻薄的老妇人一般怨声载道,诅咒漫天寒冰,诅咒漫漫岁月,诅咒懒惰的小伙伴,诅咒未来可能加于关节的风湿病。他在黑暗中徘徊,抱回一堆黑云杉的嫩枝及树枝添进营火,沉睡时被黏液堵得几乎不透气的鼻子,此时却被燃烧的松脂那扑面而来的浓烈松香刺激得再度敏感起来,松节油瞬间汇集,如同鸦片,的确如此,火烧得并不很旺,还没有产生足够的热量,于是他用嫩枝编了一只笼子,用其击打木柴,似乎这些木柴太过好逸恶劳,他要痛斥教训它们,以使其发挥类似热炭的功效。他不断击打以保持火势,不断调教修理,直到这愈来愈旺的火焰吸纳了阿拉斯加大地的独特成分,这便是当初促成小树苗长成这参天大树的成分。此时,这种成分正在为他的熊熊营火提供燃料,甘心燃烧自己以成全他的温暖。特克斯站在那里,抽取着大地的热量,而D.J.看到一匹狼信步从他身边掠过,于是大惊失色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拿过一只壶铛铛敲了起来。

他们开始互相诅咒,特克斯指责D.J.一直窝在毯子里面,D.J.则指责特克斯太蠢,居然都没看见一匹狼已如此接近。然后D.J.起身站在火边,等两人都暖和过来,他们又再次躺下,渐渐平静下来,也暖和过来。这时麻烦开始了,最简单不过的麻烦,却是最麻烦的麻烦——他们无法入睡。两人躺在荒郊野外,心里清楚只有十五或二十英里以外才有人迹。月光照在盐池上,盐池几乎没有响动,似乎只有北方的鱼儿不时探出水面。地面上田鼠和旅鼠躁动不安,当然还有狐狸和狼。在这山坳之中的盐池周围,一切都难以成眠。火,这个四足动物所无法想象的“一切皆有可能”的陷阱,是的,霸气威武的狮子在内心中很容易将这火焰想象成一群野兽。沉寂并非静止不动,它奔流不息,澎湃涌动,如同盐池泛起的阵阵涟漪,是的,每一个声音都将团团寂静留在回声的波谷之中,然后再通过如下诸物的混合物发射出来:疲惫、寒冷、他们睡的第一个好觉、他们刚刚度过的这一天的生活、他们未遭乌七八糟的狗屎杂物所污染的纯净内心,以及他们未带刀枪赤手空拳躺在不知名的山峦附近,仿佛在夜间赤裸前行,他们躺在那里观望狼和灰熊,观望驯鹿妈妈,观望仙鹤。这些仙鹤从未忘记他们的心随着上千只仙鹤振翅的神秘声音而跳动,这声音似乎要使你的心脏蹦出体外,追随仙鹤一起飞向远方。带着这些记忆,两人深吸一口气,并肩躺着,仿佛两根因线圈里的磁性而带电的避雷针,天线在毛毯之下升起,升起。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们躺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仿佛炼狱已经临近,他们要彼此靠近,举起双手,手指伸直,心跳渐缓,似乎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北冰洋将重见光亮,极光已去,仿佛在这次九月之旅中,它每个夜晚都不曾离去,此时又穿过盐池抵达他们的双脚之上,他们的北方笼罩在一片红色与荧光绿的日冕之中,溢彩流光宛若丝绸,道道彩光仿佛探照灯一般光芒四射,冕冠散发出钻石一般的光芒,向上延伸两百英里直上云霄,光线如缎带、幕布、帏幔一般飒飒作响,色彩的脉冲直入暗夜,仿佛什么东西在夜的屈服之下激愤不已,爆裂之声如同被蛊惑的火花,追随着丝绸一般的彩光狂奔不已,幻彩流光似有生命,正对着他们私语。

“这是什么引起的?”特克斯问道。

“不知道。”

“太阳黑子。”

“嗯,太阳黑子。”

“磁场干扰?”

“嗯。”

一切又归于沉寂。两人此时几乎都灵魂出窍,因为流光在和他们说话,他们跟着它,靠近它,流光告诉他们,此处有某个东西,它真的就在此处。是的,上帝在此,他活生生地在此,他不是什么人,他是野兽,长着巨大的下巴,大如洞穴的嘴巴,呼吸时露出巨大的洞穴、巨大的獠牙,他悄悄呼唤:过来,到我这儿来。他们会没穿靴子就站起身来,穿过盐池,走入北方,升上天空,然后渐渐消逝、死亡,最终与那头巨兽为伍。在充斥着这一切欲望的田野上,D.J.举起手来,将其径直放在特克斯的隐秘之处开始揉捏。就在他动手之前,北方之光霎时变化,夜色中有声音响起,仿佛“黑暗”这个建筑物的电路保险丝已被烧断。D.J.其实并未将手放在特克斯身上,因为他暗自害怕特克斯过于强壮,会将他压倒,会在他的屁股上留下烙印,这对一个高贵的得克萨斯人而言就像身处地狱。但是他,D.J.,可是哈莉的宝贝儿子。哈莉拉的屎都是香的,她拥有可爱的屁股,自然他也遗传了母亲的基因,拥有可爱的屁股。妈妈对他的影响和诱惑使得他的男子气概不足,于是他总是跟在特克斯身边佯装雄姿勃发,如此一来,印第安人就永远不会在他的屁股上留下烙印,任何人都不会。今晚的特克斯似有心灵感应,他不再纠结于这个秘密:他为什么从来都没试过折磨老D.J.?特克斯可是什么小混混都会上的,因为后面更难挺进,因此它在一切特殊工具面前都很矜持,特克斯例外。特克斯从未试过被男人近身,更不用说让别人抚摸。他会折磨任何人,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成熟到敢去尝试和D.J.的妈妈在一起,那个生猛危险、娇柔妩媚的混蛋妈妈。虽然他常因这种无法言语、无人知晓的冲动而恐慌,对这个女人的渴望常使他暗自掐捏腹股沟,然而每每夜晚来临,对D.J.的一种难以言表的忏悔就会强烈地向特克斯袭来:他,特克斯·海德,有着无所畏惧的伊恩英血统之人,最终却害怕不敢去戳D.J.,因为D.J.曾经变得像一条母狗一样,差点儿杀了他。此时,在黑暗中了无睡意的D.J.洞悉特克斯的心思,北极光随着他心跳的节奏而跃动,它也清楚D.J.今晚试图“大战”特克斯,他有机会得以长驱直入,从特克斯的身上复原他的男儿雄风,然后将其置入自己体内。想到这儿,他的私处不由坚若铁锤,他已做好准备电光四射,此时特克斯也已做好准备打死他,瞧,就是这样,弃一切友情于不顾,两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因为上帝是个野兽,不是人,并且上帝说道:“去吧,杀了他——完成我的心愿,去杀了他。”他们彼此纠缠扭打在一起,彼此都既渴望拥有对方,又害怕被对方杀死,两人都被这种矛盾所分裂,所折磨。一小时过去了,光再次变化,北方的光芒之中的某个东西向他们袭来,主宰着他们的恐惧,这是心灵感应和新的力量的交融,并且,他们是孪生兄弟,永远无法再如爱人一般接近彼此。可是,他们是一对杀手兄弟,被某个东西所主宰,被黑暗之王所主宰,被光之王所主宰,而他们却不自知;他们只知彼此有心灵感应,他们已被北方深深震撼,而他们手指上的每一滴鲜血又震撼着他们,使他们相融,血脉相融。幻彩流光悸动着,照耀着这北冰洋的夜晚,照耀着这茫茫雪原,暗夜中那头野兽低语着:完成我的心愿,去杀了他。一小时后,他们在黑暗中离开,想要返回营地,在路上,他们深知拉斯蒂、老卢克、奥利、M.A.比尔和皮特见到他们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他们的面容已经铭刻在两人心中,他们已经预见到了这些人的反应,这些长者的声音中尽是一些他们自身所特有的乌七八糟的陈旧狗屎,这些狗屎东西他们都曾经听过,在他们新近形成于布鲁克斯岭的意识中听过,在他们颇具心灵感应的、电光四射的意识之穹中听过。

正文 尾声

一阵复仇的铃声如同撒拉逊人掷出的剑一般响彻云霄,令人颤栗(这是一部怎样的电影啊,夫人!),仿佛所有的悲伤、狗屎、吝啬,以及他妈的所有那些英格兰、爱尔兰、苏格兰和欧洲的杂草,统统都被移植到了北美——那片悲伤深沉、甜美神秘的土地,那片布满了紫色森林、粉色岩石以及蓝色水域的土地。印第安人出没在自缅因州到加利福尼亚州海岸的大片地区,他们个个都胆气过人,去他妈的,他们都被利用,被消灭,老兄,因为杂草在粪坑之上繁荣兴旺,尿是它的花蜜,屎是所有人的美味佳肴,而那些夜晚的信号——啊,上帝,让我去折磨老板的女儿吧,让我去吧,上帝,所有种种一路前行穿过M. E. F.,向夜空挥舞砍去,将梦中之地烧焦,所有的美利坚合众贪婪鬼都毁了那个古老的自然节奏,他们打开发电机发电,拦截磁场,然后继续前行,孩子,上帝得把它交给那些贪婪鬼,因为此人极其贪婪,并且他有胆量前行——前行,前行,戈特斯·海德——于是一边有魔鬼为他们提供食物,另一边有上帝为他们提供饮品,哇,哇,但是不,它不会慢下来,这些信号在大地上迅速移动,在夜晚呼叫M. E. F.——核实这个,白痴技术专家!——电离层升高,干扰就会减少,无线信号继续释放,放大,放大,放大,就像气压管回到海勒姆·哈登的大腿处,就是布鲁克斯岭之恩迪科特山的海兹百货商店的董事长及经理。就在日出之前的一小时,北美所有的那些狗屁领导都在睡梦中悸动,领会了他们所发出、返回的信号,用他们的心灵饕餮豪饮及肆意排泄将黎明前的天空弄得乌烟瘴气,更不用说所有那些殡仪馆,在微熹的晨光中让人凉彻心扉。M. E. F.的整个夜晚都回响着尖叫声和哭号声,那是尸体被人掏去内脏,冲洗擦拭,抹上香料,被人用手指乱戳,剥皮缝合,乱推乱搡,切块乱塞,更别说将器官切得七零八落,惊呆了那些涂抹了圣油的人——任何一个熟门熟路地用黏黏糊糊的双手摘掉尸体的垃圾的殡葬师都有一个秘密配方——甲醛。不要放弃你的秘密仪式、你的财宝箱、你的巴黎花园,在那些花园中,纯洁的处女们被泡在你的“果汁”当中,不,先生,别忘了,那些生者、死者以及刚刚咽气之人正打得不亦乐乎,争夺M. E. F. 的秘密KC里所有负1的平方根的波段,以致你的频率经常被打乱。随着清晨来临,拂晓之前的一小时,他们在睡梦中密谋,他们变得实际,准备起床,他们打哈欠,咳嗽,放屁,撒尿,他们通常只是破坏那个M. E. F.波段。因此,朋友们,电离层(心灵感应事物中的静电之表弟)如一片云再次降临,它们闷声在颅内交流,这无关卑劣,因为在布鲁克斯岭,在白雪皑皑的巨型抛物面反射镜边上,在静止之物沉默的共振电子交流声中,空中有些许摩擦,仿佛你竖起的头发,抑或被线圈中断的交媾,你肠中之气的线圈,私处之痛的线圈,絮叨之中的仇恨线圈。是的,电离层回来之时,或是山间充满静电荷之时,都让人不安难受。

当莫·亨利与奥邦吉凯特远征狩猎集团位于“多莉叮叮蝙蝠湖”湖畔简易小屋中的狗屁胡说八道结束时,当布鲁克斯岭的冰峰喃喃而语时,从冰盾说到状如抛物线的山谷,“m.e.f.,m.e.f.,来电收悉,出去吧,现在是早晨,进来吧,e.m.f.。”拉斯蒂、卢克、几个向导、孩子们、赶牲口背包的人们还有中等混蛋们都统统上了飞机,准备返回费尔班克斯,迈向新生活,即两年后在我的意识之中陡然出现的新生活,D.J.在此,在这个达拉斯的狗屁豪宅中,在这个摸索寻觅的晚宴之中,向你致意。D.J.,谢谢你,因为明天,我和特克斯就要动身去拜访在越南的巫师了。除非,也就是说,除非我是个黑鬼瘸子“黑桃”,并且来自哈莱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夜间什么幻觉上了你的身。因此,长着蠢驴脑袋的美国,好好想想你的这些可笑行径吧。D.J.可能是白人,也可能是黑人,更糟糕的是,他可能是个天才,来自哈莱姆或者达拉斯,他指引着其他人,谁知道哪个是哪个?这就是D.J.,美国的唱片骑士,他改变方向了。越南,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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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译后译记

近半年的镇日案牍劳形,译稿终得初成,竟有种凤凰涅槃的感觉。的确,此书的翻译历程只能用“痛并快乐着”来形容,之所以有此感觉,只因了这部不同凡响的奇书!

本书作者诺曼·梅勒(1923—2007)享有“海明威第二”的美誉,1948年便以其在文坛声名鹊起,1968年和1979年凭借作品《夜幕下的大军》及《刽子手之歌》两度斩获普利策奖,并荣膺“全国图书奖”,驰骋美国文坛60年,是20世纪最伟大的美国作家之一。写于1967年,甫一出版便引起评论界一片哗然。正如作者本人在该书前言中所述:“许多读者会觉得与我最好的那本小说大相径庭。然而我以为,我从未写过比此书更为有趣的一本书。”此言不虚,该书创作手法独具一格,融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存在主义、象征主义为一体,将美国当代社会的政治、经济、道德、种族、生态乃至女性等诸多问题逐一针砭起底,表现了个人、社会、自然、动物之间的关系与冲突,并通过结尾安排主人公意欲奔赴越南战场,意味深长地演绎并解构了美国的现代政治逻辑,不愧为一则对越战争的“政治寓言”,一曲悲悼美国“嬉皮士”的挽歌。正如作者所言,他似乎在引领一种图腾潮流,在恐惧的领域里另辟蹊径。“您面前的这本书就是一个图腾,其中不乏作者的护身符,抑制诅咒、静电以及我们这个电光四射时代无处不在的邪恶的护身符。”

这幅奇特的图腾之作虽然简赅而宏大,却使我们两位译者饱受其苦,如处炼狱。诺曼·梅勒是一位独辟蹊径的后现代大师,他在这部小说中杜撰了形形色色的听众,而自己则化作叛逆少年D.?J.,思维跳跃,语言似呓语,似狂言,时而顾左右而言他,时而“力比多”萌动,粗俗至极地大谈性事,倏尔倒叙,倏尔插叙,让译者应接不暇,抓狂不已。在他嬉笑怒骂、荒诞不经、粗俗不堪的语言背后隐藏着一双冷静超然的眼睛,将人性暴露到赤裸裸的地步,将美国社会类比于布鲁克斯岭的灰熊、驯鹿、丛林、苔原,这种悲壮而野性的气氛震撼着主人公,也震撼着读者,自然也震撼着译者。

梅勒一向认为“写作是项英雄般的任务”,尽管他亦被称为“暴力狂”“极端分子”“男性沙文主义者”。若此,翻译便是展现英雄史诗的任务,一项“痴人说梦”、明知不可为却须硬为之的任务。幸运的是,在本书的翻译过程中,我们两位译者自始至终保持了良好的沟通,整个过程尽心尽力,无丝毫的懈怠与马虎,只求译文能够忠实、通达和神似。然而,由于译者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虽竭力为之,或许仍难展现诺曼·梅勒那“亦正亦邪”、狂放不羁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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